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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07及时行乐--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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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07及时行乐--于晴

今天天气很好,中午要请人吃饭。所以一大早爬起来,洗好了羊肉,腌上,放进烤箱,然后去买了点鲜菜。因为羊肉太荤了,所以做了一个炒青菜和一个极素的汤。配着吃,还是很不错的。

下午出去,亲耳听到了某位仁兄对待自己太太和某位红颜电话的语气区别。之前我也听了很多故事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很震撼。

 

人到了一点年纪就会妥协,不乐于助人。主要是实在无甚可助,比如我不能撺得人家离婚,万一离了我也没把握给人家找个更好的不是?人家现在F2在家离婚了没法吃我也不能养着人家不是?想想,我就闭嘴了,虽然心里像火山喷发样愤怒,但是面上还是控制在如无风之海面般平静。

 

但是世上,总还是有美好的爱情存在的,虽然不是人人都有。另外我强烈bs所有对自己lp不好的人,不管什么原因。精神虐待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情。

 

今日推荐于晴之《及时行乐》。希望不喜欢言情的同学们也可以看看,其实很好看滴,咔咔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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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金碧王朝 万晋六年

  一大一小的影子浅浅的拉长在黄昏的街道上。

  小女孩牵着高瘦男子的厚实大手,小脸垂着,很专心地盯着自己的小脚板平实的踩在地面上……

  一步一个脚印,就像爹一样不虚不浮,脚板子实实在在的落地,只是,她的脚印好象只有爹的一半不到啊……小脚多踩了几下,务求跟爹一模一样。

  “爹……”她张口欲言,想要喊饿。

  “乖,我知道妳饿了。”不必言明,男子已知她心思,及时拉住她差点滑落的小手,一并把她的小小身子提了起来,没注意到她的小脚板想努力地平踩在地。

  走进最近的一间客栈里,他点了几样小孩子容易吞咽的饭菜,见她拿筷姿势不正,于是自己也抽了一双筷子拿着,不出声也不修正她的动作,就任她目不转睛盯住他举筷的姿势,然后她学了好几次才改过来。

  他见状,赞许一笑。

  “我说,都察巡抚阮卧秋确实是个青天好官啊。”隔天的大嗓门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小女孩浑然不觉,一见爹动筷用食,她埋头就吃。那大嗓门继续道:

  “如果没有他,陈家沉冤岂能得雪。他是真正的好官,我记得那时,贼人恐他翻案救人,毒瞎了他的双眼,他不但没立刻请大夫,反而差人快马加鞭送他上法场,这才救下陈家最后的血脉,只可惜,这一延迟,这眼睛要医,怕是难了。”

  客栈消息广,此地距离平县不过几天路程,阮卧秋负伤法场救人,才过月余,已传得人尽皆知。

  “那可怎么办?阮青天未及弱冠已有这番作为,将来多少含冤百姓得靠他平反?”

  送菜的店小二路过,插嘴道:

  “听说,阮大人的眼是真没法了,可能要辞官,跟咱们一样,当个小老百姓呢。”

  “真可怜哪……”唏嘘四起。

  高瘦的男子见她脸上有饭粒,微笑地为她拂去。

  “谢谢爹。”

  “三衡,妳听得懂吗?”

  她愣了愣,才知爹在问她什么。她摇摇头,不敢说方才她忙着吞饭跟看爹,根本没在听四周的闲话。

  “妳年纪小,听不懂官场是非也是应当。”他柔声叮咛:“妳什么都不必强记,只要记牢一件事,做人要多为自己想。瞧,就像这个官,他太蠢了,如果他及时治眼,也许会有一线光明,现在他瞎眼了辞官了,换来的也不过是几声同情,过了几天,这间客栈里没有人会再想起他。”

  她用力点头,细声道:

  “三衡记下了。”一双眼仍然盯着爹看,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察觉客栈内鸦雀无声,眼珠一转,人人都在瞪着爹…….爹的确是很好看啊……连她都会着迷,也难怪其它人了……

  年轻男子含笑,招来十分不痛快的店小二结帐,当着众人的怒视下,牵着她走出客栈。

  先前的黄昏已被黑暗取代。一大一小走了几步,前者突然停下,弯身捧起她的小脸,柔声问道:

  “三衡,方才妳学到了什么?”

  她摇摇头。

  他微微一笑,解惑:

  “这让妳学到,有些事即使知道也不能说出口。”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眸。

  “三衡,”他略加重语气,像是警语:“妳就像妳娘一样很聪明,妳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就算察觉了、就算妳是对的,三缄其口才是明哲保身之道,这才是一个聪明人的作风。”

  她不发一语,仍然注视着他,搜寻着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眸瞳。

  “三衡,妳记住我的话啊。”他笑着,又彷佛没事的站直身,牵着她的小手,往街尾的摊贩走去。“妳的食量比我还大,一定没吃饱吧?我们去吃蒸饺吧。”

  她的视线从彼此交握的手,慢慢地往上抬,努力地伸直脖子,想要看清爹的侧面,然后再慢吞吞地低头,瞪着自己学爹走路的步伐。

  不虚不浮,看起来很脚踏实地,这才叫走路,爹说的,她完全相信。

  有些事即使知道了也不能说出口……

  爹在暗示她,她知道。

  爹从来没有说出口,但她很清楚爹接下来将要做的事……

  知道了也不能说出来,就是聪明人该做的吗?

  她……很聪明吗?

  她忍不住再仰头看向爹。不知道今晚是不是街头灯点少了,爹的五官看起来格外的模糊啊……好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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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万晋十四年

  轻叩着门,等着房内主人应允,阮府内唯一的女总管凤春才敢推门而入,见到身着单衣的主子已坐在床上,她柔声道:

  “少爷,杜画师来了。”

  “嗯。”

  “小二,帮少爷更衣。”她唤进自己的儿子。即使这是每天必行的公事,她还是出声说明,让主子明白眼皮下的一切动静。

  在阮府里,声音远比眼力重要。

  “少爷,今儿个还是跟昨天一样,都是蓝纹白底,保证杜画师不会把画了一半的衣服变色,嘻嘻。”十七、八岁的凤二郎浓眉大眼,生得十分讨喜。他自十岁开始,天天帮少爷穿衣穿裤,穿到熟能生巧,再也不会像当年抖啊抖的,一下撞到少爷平坦的胸,一会儿又不小心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害他当场哭出声来……

  “你瞧见画了?”床上的男子问道,声音平淡。

  “没。”凤二郎流利答道:“我是很想瞧瞧杜画师如何画出少爷的英明神武,可惜,那人有个怪癖,没画完,是不准看的。”

  “他的规矩倒挺多的。”那声音依旧淡而无味。

  凤家母子对看一眼,同时暗松口气。今儿个,主子的心情还算可以,不会太难过了,万幸万幸。

  凤春轻声道:

  “少爷,杜画师的师傅曾是宫廷画师,杜画师本身在民间有三王之称,多少会有点怪癖的。”

  他眉头微蹙,道:“凤春,妳说话老是轻声细语的,干什么?怕吓坏了谁?”

  她心头一跳,瞧见儿子扮了个鬼脸,比手划脚的指着门外。她脸色略白,力持镇定道:

  “我就去请杜画师进来,要过了午后,她就不画了。小二,还不快滚?”主子要变脸了,奴才不敢说“慢点发火”,只好找替死鬼了。

  门又被推开了,匆匆离去的脚步声里,蹑手蹑脚怕惊扰他的是凤春,又跳又轻浮的是二郎,接着,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出现了……

  阮卧秋不自觉微微瞇眸。

  “杜画师,请。”凤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嗯,凤娘,早啊,妳今儿个神清气爽,像朵盛开的牡丹,娇艳动人啊。”说话的人有一副好嗓音,光是用听的,就不由暗赞这声音好俊。

  可惜,这人笑了。

  那笑声,在阮卧秋耳里像淫笑。他的脸色略沉,聆听杂音之中,此人足音又实又慢,像是整只脚板子确定踩平在地面上了,才继续迈出下一步。

  门,再度地被掩上了。

  根据过去数日的经验,这姓杜的,一向不准外人在旁观画,也就是说,这房子内,只剩下二个人了。

  “阮爷,又早啊,今儿个你的气色特别好,很适合作画,杜某保证,一定将阮爷画得连潘安都羞愧掩面啊。”杜画师又笑。

  油腔滑调,没个正经!阮卧秋暗暗恼怒,那笑声怎么听都刺耳。

  真正有才能的人,怎会如此轻浮?若不是凤春再三推崇,他会以为这姓杜的小子是来骗吃骗喝的。

  仿佛习惯了他平日的无语,姓杜的开始摆纸搁笔,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来。然后,一股从昨天起开始闻到的奇异味道扑鼻,呛鼻之中带着涩味,是他不曾接触过的气味。

  双目未瞎之前,他喜绘丹青,工具之中并没有这种气味啊……

  足音又起,像绕过桌子向他走来。他蹙眉不悦,正要开口斥骂,忽然感觉到这姓杜的画师停在他的面前,近到……异样的香气袭面。

  “阮爷,你的衣袍没拉好。”

  那带着俊俏的声音笑着,好近,让他一时措手不及。突然之间,他身上的衣袍被扯动,他大惊,眼虽瞎也能极快地扑抓住那只不规矩的手。

  “你做什么你?”他骂。

  “阮爷,你衣袍跟玉佩打在一块,杜某只是帮你拉好而已。你放心,我不会胡乱摸的。”

  胡乱摸?二人都是男人,有什么好乱摸的?赫然发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这手好象有点滑腻纤细,身上的香味持续着,彷佛借着交会的肢体传递过来,变得更加浓郁了。思此,他立刻放开。

  剎那之间,再想起这姓杜的画师老爱“淫笑”……脑中逐渐勾勒出一个细皮嫩肉、男女通吃的小白脸。

  凤春到底是怎么被这小白脸骗的?他抿唇不语。

  “阮爷,我又不是在画门神,你老板着一张脸,我怕会吓坏看画的人呢。”

  阮卧秋听他又笑,直觉生厌,表情非但没有松动,反而双目冷冷地瞧向他的方向。

  窸窣的声音又起,像是提笔在画画了。即使他再仔细聆听,也只能做个揣测,无法如同常人用眼睛去确认真正的事实。

  空气中持续着那股异香……虽因他走远而淡去,但始终有股味儿盘旋在鼻头,就像他的油嘴滑舌一般,闻了就教人不舒服。一个好好的男人,弄得全身都是味道,成何体统?

  不知过了多久,等阮卧秋回过神后,鼻间香气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这几天很熟悉的酒气……

  又是酒气!

  眉头不自觉的拱起,使力聆听,听听听,听见……轻微的鼾声?

  额面的青筋在抽搐,这一次不用亲眼去看,也能很明白现下一切的真相!这姓杜的画师根本欺他到极点了!

  时间在流失,鼾声在继续,他身子连动也没有动过,既不出声叫人也没有大吵大闹的意图,只用一双早瞎的眸子瞪着那鼾声的源处,像是持续瞪下去,终有一天能看见这混蛋一样!

  良久之后──

  门外传来凤春的轻声细语:

  “少爷、杜画师,晌午了。”

  鼾声蓦然中止。

  “中午了吗?那正好,我饿了呢!”杜画师忽然出声,热络的收起画具来。

  阮卧秋微掀了唇,冷声道:

  “杜画师,你可有进展?”

  “有有,当然有啦!”理直气壮的很。

  阮卧秋轻哼一声,叫进凤春,道:

  “妳去看看杜画师进展到哪了?”醉了一上午,会有进展除非鬼神附身!

  “不不,还没画好不能看。”杜画师笑道:“阮爷请放心。我说过会将你画的连潘安见了你都得认栽了。现下只画了一半,最多只能骗骗小女娃儿,等我画完,保证连男子瞧了也动心。”

  “吹牛皮可不是画师该有的本份。杜画师,我不在乎你用什么神技去画,也不想知道每天上午你在这屋内干什么勾当,我只要你确实的交出画来,能让阮某留传后人。”

  笑声朗朗,正与阮卧秋的一丝不苟形成对比。杜画师笑道:

  “阮爷,你尽管放心。凤娘说你还没有成亲,那就是连个儿子的影儿也没有,就算现下立刻找老婆,也得十月怀胎,才会有“后人”出现。只要阮爷没私生子,杜三衡就算是躺着画,也能在十个月内画完。”

  阮卧秋闻言,脸色沉下,瞪向杜三衡。

  “杜某先告退了,明天再见了,阮爷。凤娘,一块走吗?”杜三衡笑道,显然不把他的满脸青光当回事。

  “凤春,妳留下。”阮卧秋沉声道,敏锐地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彷佛,那令人讨厌的小子在耸肩,接着,踏实的脚步远去。

  “他走了?”

  “是,杜画师去用饭了。”

  “再去找个画师来!”

  “少爷,你已经赶跑三个了……”

  “我赶跑的吗?”有些淡黑的唇讥讽的勾起,“我可从没要他们滚,是那些没本事的画匠打着画师之名骗吃骗喝,妳在怪我?”

  “是凤春说错。”她暗叹,柔声道:“杜画师是怪了点,可是她师傅曾是宫廷画师,画技绝不在一般画师之下。”

  “妳认为一个油嘴滑舌、思淫乱德的男人能有什么才华?”

  “思淫乱德?少爷,这罪名太重了,对她……男人?”她一脸错愕,正要澄清,阮卧秋又问:

  “妳看过他的画?”

  “是,凤春登门求画时,曾亲眼目睹她的画作。少爷,我从没看过这种画法,山水画、人像画,简直栩栩如生,完全不像以前请来的画师。她用的每种颜色又厚又实,人物活灵活现的,连画的房子都好象是真的一般,如果不是确定那只是一幅画,我真以为走到画纸后头,就能瞧见那肖像的后脑勺呢。”

  阮卧秋闻言,正要斥责她在说神话唬人,后而一想,数年前他曾在宫中有幸目睹一幅巨画。

  “原来,他的师傅真是宫廷画师。难怪气味呛鼻……他学的是洋人画法,只有宫中才有的,那叫油画。”语气逐缓下来,显然暂时压下对杜三衡的成见。

  “少爷,我送点饭菜过来好吗?”

  “我不饿。”

  “可你老是一天吃一餐……”

  “妳认为我一天到晚坐在这里,肚皮会饿吗?妳下去吧。”

  她张口欲言,很想说:杜三衡也几乎一天到晚不动,还不是三餐照吃,餐餐白饭数碗,外加宵夜,吃得津津有味。

  可现下要说了,怕又要挑起主子对杜画师的怨气。

  “对了,少爷……”

  “我不是叫妳别再烦我了吗?”

  “不,我是想,有件事一定要说……”

  他打断:

  “这几年府里大小事交给妳,还有什么需要我过问的?”摆了摆手,显得不耐。“出去。”

  “少爷,是有关杜画师的事!”她急声道。

  “他?又怎么?”

  “我忘了告诉你,杜画师她……”迟疑了会,即使会换来责骂,还是一定要说的。“她不是男人。”

  阮卧秋闻言,脑中先是一阵空白,后而想到那小子身上柔软的香气,对着凤春跟他淫笑不断……他终于恍悟,轻声道: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他师傅是宫廷画师,他必也是朝中出身,既是小太监,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不不,杜画师不是男人,也不是太监……她,她跟我一样,都是女人。”

  空气剎那僵住,额面的青筋也不再跳动,苍白泛着青光的脸庞很缓慢地转为满面火红……血管炸破的通红。他徐缓而难以置信地转向她,哑声问:

  “从一开始?”

  “是,从一开始,杜画师就是女子,中间没有变过,我想,将来她也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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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用完早粥,讨来三杯酒,杜三衡便徐步走向每日必到的“画室”。从厨房到“画室”,距离一点也不远,只是她脚程慢,得开花上凤二郎的两倍时间。

  也好,就当饭后散步。阮府位于繁华永昌城内,当初凤娘曾提,这姓姓阮的当过高官,她料想阮府必定富贵堂皇,好处油水不少,这才应邀来作画。哪知宅子大归大,却很空洞,奴仆不出十五个,有一半以上的楼院都封了起来——人才不足暂封,凤娘是这么说的。可是,她路径几座院子,明明就像是七、八年没有人走进去过,搞得很像是春水街的鬼屋啊。

  就好比现在……

  在往“画室”必经一条路上的尽头,是一座看起来有点荒废的院子。每天早上,在院子前会有一名少年站在那里死瞪着她看,眼神好像是要吃了她,一直到她拐弯离开,那可怕的眼神始终在她背后烧着,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少年实在谈不上什么人味……她杜三衡天生胆小怕鬼,所以每天目不斜视,双腿虚软地走过去,当作没有看见这个疑似鬼魂的少年。

  慢吞吞地,终于到了阮府里最一尘不染的“画室”——秋楼。凤二郎跳出来,怪叫:“杜画师,你动作真慢!”

  “哪慢?”她扬眉笑。“杜某每天都这时候到,不早也不晚,恰恰好。”

  “啐!你画具我都搬来了,说不准看,我也没看,摆在屋内就等你过来。”

  “多谢啦!二郎,你今儿个看起来神清气爽,比昨天更有几分男子气概呢。“她笑。

  “是是是。”他推着她进屋,“少爷,人来啦,保证今天杜画师能把你的英明神武继续延续下去。”胡乱挥手,随即连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是啊,阮爷,今天你脸色红润,正适合作画呢。”她一如往昔的诌媚,然后坐下。

  眼角瞥到他微不可见的竖耳动作,她皮皮笑道:

  “阮爷,你大可放心,杜某的画功虽然还比不上我爹,可至少,能让你的后代一见,就泪流满面。”

  打她一进门,阮卧秋就是沉着脸,听见她浮滑的言语更是火上加油,到最后,他眯眼问:

  “什么泪流满面?”

  她笑道:“阮爷的俊美无俦,一定让你的后代子孙痛哭生不在当时,不能亲眼目睹阮爷的英姿丰采啊。”

  “俊美无俦?是你的画作,还是我本人?”

  “唔,没有真人,杜某可是没本事赁空想像作画的。”

  “巧言令色!”他咬牙,声量压得极低。

  她当作没有听见,开始调起颜料来。双目无聊地乱转,看见他连动也不动的……嗯,对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如果告诉他,随他躺着坐着走着都成,她已不需这个人像杵在这里了,他大概会以为她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颜料合成后刺鼻的味道,难得地,他又开口了:

  “你师傅是宫廷画师?”

  “是啊。”靠着她爹,她的确“骗吃骗喝”不少。

  “他学的是油画?”

  她闻言,愣了愣,终于正眼瞧他,很诌媚地笑道:

  “算是油画吧,跟宫中洋人学的。阮爷,你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连眼睛看不见,都能知道杜某用什么画法,神啊。”

  阮卧秋抿着唇,不愿破口大骂她。忍了忍,才又用很压抑的声音道:

  “阮某只是略知一二而已。我听春凤说,杜画师今年二十左右?”

  “是啊。”她随口道。

  “才二十芳华,就能跻身民间三年,实在不容易。”

  句子听起来很像赞美,但他的脸硬板着,有点僵化发臭,语气似试探。不过她最无所谓了,当是赞美好了。她笑道:

  “多谢阮爷夸奖。这就叫“有能力的人,不会被隐没”吧。”

  是不是她眼力变差了?发臭的俊脸上好像浮起一条青筋了呢。

  “你师傅的画技必然高超,才能教出你这年纪轻轻便才华洋溢的徒弟。”他咬牙道,当作没有听见她的自恋。

  “阮爷,你连连夸奖真是令杜某受宠若惊呢。”她扬眉笑道。

  他不理,沉声问道:“你师傅现在何方?”

  “唔,阮爷还是别知道的好。”

  此话一出,顿时一阵沉默。唉,她就说,他哪来的好兴致聊天,原来是想拿徒弟换师去。

  “阮爷,我爹的画是不错。可惜,他已经很久不独自作画了。”

  “你爹?”也对,一名画师多半是不会收女徒的,除非是弟子。“为何不能作画?”

  “他在五、六年前自尽……”

  阮卧秋内心惊讶,一时之间又无语。

  “阮爷,我爹本是宫廷画师,画风偏中原味儿,后来在宫中遇见洋人传教士,跟着学了油画,他不藏私,两样都教给我了。您尽管放心,杜某虽是女子,十指跟男人一样,一根也不缺,握得住画笔。”

  此话分明是暗指他瞧不起女画师……而他,的确有点瞧不起她,女画师多少占了部分因素,但绝大部份是因为这姓杜的油嘴滑舌,教他打从心底排斥。

  民间懂油画的人不多。纵然有,大部份也是年岁过高,不见得能配合他的要求。他沉默了会,终于忍气吞声,道:

  “凤春该对你提过,现在我是待在屋内让你画,可画是要取景阮府的。”

  “是是,凤春是提过,阮爷大可放心,我透视画法绝不输其他人的。”她面不改色道。见他竖耳细听,更不也在语气里流露出半点心虚。

  眼盲之人,大多敏感啊。

  一心虚,口就渴,抓来酒壶就灌入好一口。

  “杜画师,作画途中饮酒可好?”他冷声道。

  管这么多?她暗扮鬼脸,又贪了一嘴,才道:

  “杜某的习性,作画中一定得喝水,阮爷可别见怪啊。”

  “你的怪癖真多!”他很不悦,女子喝酒,成何体统?对她厌恶更添三分。

  “没有怪癖不成王,阮爷包容了。”她嘻皮笑脸地自夸。又见一条很熟悉的青筋在他脸上要炸不炸的。

  她心里暗暗叫怪,昨天还不掩其怒的。今天铁青的脸庞老带着一抹尴尬,好像不太愿意跟她共处一室。

  富贵人家的怪癖可比她多,她也不想多去揣测什么,见他放弃抱怨,于是仰头就饮。

  “少爷!”凤二郎活力十足的声音在外头响着:“中午啦!”

  “中午了吗?”杜三衡立刻起身,拉起布遮住不知完成多少的画作,叫道:“二郎,麻烦帮我抬画。”

  “没问题!”凤二郎立刻推门而入,掩鼻叫道:“这是什么怪味?杜画师,这几天老这种味道,你确定这是在作画,而不是在谋杀少爷的鼻子吗?”

  “废话少说,我肚子好饿,赶着去吃饭。二郎,你来不来?”

  “来!厨房里见真章,今天一定羸你!”


  “二郎,你在赌博?”阮卧秋忽然开口。

  凤二郎脸色一变,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刚正不阿的少爷。他连忙摇手,后想起是白摇,便赶紧道:

  “没,没赌博,在府里谁敢赌,我第一个不饶他!少爷,你要不要吃点饭?”

  “不必,”仿佛察觉杜三衡在等二郎一块离去,阮卧秋精准地望往她的方向,冷声道:“杜画师先请,我有话要交代二郎。”

  “少爷,你要跟我说什么?”可别追问跟杜画师的赌博约啊,他最说不得谎了。

  “她走了?”

  “是,杜画师饿坏了,再不走,她会死在半路上的!”凤二郎打趣,见阮卧秋脸色铁青。连忙改口:“我是指,杜画师的食量大,不是有间咒人死的!”一点玩笑话都开不得,唉~

  “哼,今天她穿什么衣服?”

  “什么?”

  “她身上是什么颜色?”她若是男子,他脑吕自动勾勒出油头滑脑的小白脸。但她是女人,依她这种令人讨厌的性子,他竟然想不出她的模样来。

  凤二郎的反映不慢,立刻明折他的意思,道:

  “杜画师今儿个穿着白色的上衫,衫上绣着淡纹,不过这是我早上瞧见她的样子。方才她要作画时,便把两袖卷了起来,露出可怕的肤色来;还有,她前襟沾着蓝色……啊,就跟少爷你身上的蓝是一模一样的颜色。若要我说,她头发扎得很随意,发尾乱七八糟的颜色;身上穿的也很朴素,八成是刚来永昌城,没什么盘缠,在那家老旧的司徒裁缝铺买的。”

  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能隐约勾画勒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来。

  迟疑了会儿,他问:

  “她的长相呢?”

  “长相?”糟,他可不太会形容女子呢。

  “你连形容一个人的长相都不会?”

  那语气有点不耐了,凤二郎暗暗发抖,双手合十对着远处咕哝:杜画师,别怪我实话实说了。

  脸色一正,对着阮卧秋道:

  “少爷,杜画师很丑,真的很丑。我实在不想冒犯她,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天天对着凤春,也不要看到杜画师。”这是他最真心的实话。

  阮卧秋眉头微皱,道:

  “就算丑,也不至于像是毁了容吧?“

  “少爷,“毁容”这二个字你用得好,二郎正愁找不着贴切的形容。她的脸的确像是毁了容,就算要叫她一声丑八怪,我绝对相信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的。”

  阮卧秋听他说得真切,刹那间,一张模糊中带着丑陋的五官逐渐具体化——塌鼻粗眉铜铃眼厚嘴、坑坑巴巴的肌肤……对了,她还贪嘴,身子准是有点肥胖,穿着不相称的白色衣裙,说起话来老带着七分轻浮,十足的小人嘴脸。

  原来……

  这,就是画师杜三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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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万晋年间起,四海升平,国无战事,当今皇帝爷儿重文不重武,往往一座城镇里,文人雅士难以计数。尤其南方繁华的永昌城,一向是跟着京师的流行在跑,文人饮酒石酸作诗狎妓放浪,武人为溯口而转业。在如此太平盛世里,画师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连带着画材也成为贩售的热选之一。

  不过,绘画之中,最难选购是就是油花颜料。早年,油画颜料由宫中偷转出宫私下贩售,后来重文风气过甚,画师泛滥,民间商船来往番国运送货物时,多少带点颜料输入民间,只是因为民间画师懂油画的有限,故运回的数量也不多。

  这一日,她掀开画布,加厚的高丽纸上有着上色的年轻肖像。她咬着画笔,观望了半天,提笔挥毫,一一记下所需颜料。

  “杜画师!”门外,是凤二郎的大嗓门。

  “来了来了!”

  画未完成,不能让人窥见,否则那瞎子知道了她的底细,怕不把她骂到头昏眼花才怪,于是连忙拉下画布,才去开门。

  “二郎,怎么?刚赌完午饭,又要财吗?”她笑问,很乐意随时再赌。

  “啐!是前头厅里有人想见杜画师,少爷叫我过来请人。”

  “有人要见我?谁?”

  “唔……”不知道是不是他不习惯说谎的缘故,眼神飘啊飘的,也飘到她身后那块画布,咕哝道:“少爷也在场的。”他的暗示很够了。

  她扬眉,笑道:“阮爷也在?这倒难得了。有哪个有既认识杜某,也能教阮爷出秋楼一步的?”

  “唔……杜画师,你也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是去前厅让人看看,看完了,你爱干什么便干什么。”

  她闻言,失笑:“二郎,你当我是卖身艺妓吗?”

  “不不不,只是有人想验明正身……”凤二郎往后跳一步,连忙捂嘴:“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可别出卖我啊!”

  果然是验明真身……她就说,她刚来永昌城,什么人也不认识,哪来的故友登门拜访。

  “杜画师,我二郎可是支持你的!”凤二郎用力拍拍胸脯,力挺道:“其实,你别气我家少爷。他本来也没怀疑你的……”

  “哎,阮爷会怀疑,我一定也不意外。”她笑叹,神色自若地跟着他往前厅走去。“我明白他眼瞎,不易信赖人。再加上我是个女人,女人成画师,依阮爷的性子自然不能认同。”心里暗暗扮了个鬼脸,即使心虚,也不能流露在脸上。

  “不不不,杜画师,你别误会我家少爷。他曾是官呢,判过多少案件,怎会瞧轻女子?只是,今天来客有访……”凤二郎害出去了,反正他天生嘴大,多说两句死不了人的。“我就说个明白吧。这底邸在永昌城内,已有百年历史,早年曾有风水师说这是块福地,三代之内为商为官是少不了的。果然,少爷的爹主商,到了少爷这一代可就厉害了,都察巡抚呢!”凤二郎想来就骄傲。

  “现在不是啦。”她随口道。

  他看她一眼,张口想要辩驳几句,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很沮丧地答:

  “是啊,打我十岁那年看见少爷满眼是血的回官邸之后,就再也不是官了。”

  随即一振,又道:“反正,今儿个是老爷在世时的老朋友,最近他迁居来永昌城,说是要来拜故友之子,可一进门,三两句话就绕在杜画师你身上打转呢。”

  “我?”那可不妙了。

  “是啊。我猜,是想请你过府去作画吧。”他有点紧张,低语:“我知道少爷的脾气很坏,跟你完全不对盘,可你不能在这节骨眼跑,我跟随你的赌注,还没个结果呢!”

  杜三衡哼笑一声,不作表态。

  在前往大厅的路上,到处可见府内半废的屋宇或无人管理的花景,即使是长年待惯这样的环境,凤二郎也不得不暗叹自家府邸的衰败,他偷觑杜三衡一眼,很怕她嫌阮府太破旧是因贫穷所致,赶紧道:

  “杜画师,你别误会。这全是凤春下的决定啦!”

  她扬眉看向他。

  “她是为少爷好,怕新仆陌生,少爷眼瞎,不易适应,所以到现在奴仆只剩下十五人,原想等着名医治好少爷的双眼,再重振家园,哪知——”说着说着,又用力叹了一口气。他也不过十八少年郎,要烦恼的事真多哪。

  “凤娘对阮爷,真是好。”她随口笑道:“简直是必恭必敬呢。”

  他的神色古怪,低语:“是啊,他俩亲密的很,迟早少爷会收她为妾的吧,即使不是现在,最晚也是在这两年内,阮家子孙是一定要延续下去的,而凤春的年纪也不少了。”

  “那真是恭喜凤娘了。”她笑。

  凤二郎闻言,忽然恶狠狠瞪向她,生气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杜三衡看他年轻的脸宠充满复杂的情感,暗骂自己的马屁拍错边了,只得亡羊补牢,改口笑道:


  “那就当杜某说错话好了。”

  凤二郎再瞪她一眼,不避嫌地拉着她的手臂,道:

  “杜画师,拜托你走快点,你走得慢,回头少爷又恼了。”

  “哎呀,慢点慢点,我走路向来就是这样嘛……”把气出在她身上,她可是会记仇的。

  “你根本是故意要气少爷吧,我早注意到了每回上午你画完后,少爷老是臭着一张脸,像是谁家死了人一样,连我惹火少爷的功力都没你高……”

  “谁要气我?”低沉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让凤二郎吓得跳起来,连带地撞上被他拉着的杜三衡。

  杜三衡吃痛地叫了声,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已已经来到正气厅的厅门外头。

  “外头是怎么了?杜画师在叫什么?”阮卧秋起身骂道,凤春立刻上前搀扶。

  “没事没事,少爷,杜画师……她一时没走好,撞上门啦!”凤二郎对她双手合十,然后毫不犹豫把她推进厅间中门。他书读得不多,但至少知道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撞到门?杜画师眼能视物,也会撞到门?”

  杜三衡当作没听见他的讽语,慢吞吞地走进正气厅,一看见厅内高悬着“浩然正气”四个大字的匾额,浑身就不由得虚软无力。

  自到阮府作画后,每经此厅,就忍不住绕道而行。算她没用吧,每回见到这种理所当然的“正气”,就头晕脑胀,巴不得逃之夭夭。

  她瞧阮卧秋竖耳聆听,像是随时要揪她小辫子似的,不禁轻笑:

  “阮爷,难得在作画外的时间遇见您。您看起来——”很随便瞄他一身的儒袍,灿笑道:“真是一脸容光焕发,英气逼人,杜某差点以为您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呢。”听见他冷哼,她心里扮了个鬼脸,当作不知道他的嫌恶。

  没看见没听见,这可是她一向明哲保身之道。

  “她……就是杜三衡?”老迈的忽然响起,充满了不可思议。

  杜三衡循声看去,暗自讶厅内还有一名年约五十开外的老头儿。

  “田世伯,她正是杜三衡。”阮卧秋冷声道。

  “不可能!杜三衡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算她女扮男装,年岁也不足啊!”

  她闻言,眼珠子从那老头儿转向阮卧秋,见他脸色沉着,侧耳细听,分明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心里略感好笑,神色却没动静,只向那老头拱手作揖,照常展露笑颜;

  “老爷子见过杜三衡么?她对这老头儿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老夫没见过杜画师,不过听人道他相貌斯文,年过三十,高瘦之身。”富泰贵气的老头迟疑的看向她,“姑娘,你当真是杜三衡?还是同名同姓?”

  “杜某真是杜三衡啊,三衡是我爹为我亲取,我可不敢乱改。老爷子,您见多识广,理应知道谣言能传得有多离谱。”她很无辜地摊手笑道。

  老爷子捋须打量她一会儿,不答反道:“卧秋贤侄,你真是厉害,传闻宫中寻民间三王多时,二王已入宫成为宫廷画师,如今只剩下杜三衡……”

  “宫中要你?”阮卧秋讶道,眯起没有焦距的眸转向她,“为何你不入宫?”

  “为何杜某要入宫呢?”她笑道。

  “宫中既有圣旨,你怎能不从?”他语气有点恼怒了。

  她失笑:“阮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若是哪天不小心惹到皇帝老爷,杜某的头可不能掉了再接回去啊。”

  “杜画师有长才,却不懂得贡献朝延。若人人都像你一般,迟早出事!”他咬牙道,心中对她愈来愈恼。

  “阮爷,您看得太严重啦,杜某只是小小一名画师,进了宫也不过是个宫廷画师,能有什么贡献呢?不能画画图而已,莫说朝史上不会留名,你想想盾宫中画师全是男子,要一块作画,闹出什么乱子,我多可怜啊。”

  哼,她把宫中朝官都当作淫贼吗?顾及身边有世伯在场,不想损及她的颜面,只得隐忍不发。他伸出手,凤春立刻扶住他,将他带回椅前坐下。

  杜三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的举动,连句话都不用说就能配合得这么好,难怪二郎坚信阮卧秋的爱妾非凤春莫属。

  她将视线收回,转到那老爷子的脸上,却发现那老爷子正暗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眼瞎的阮卧秋。

  突然间,那老爷子像察觉她正看自己,将视线对上她的,呵呵知了两声:

  “杜画师,你年纪轻轻就已被世人封为画王之一,想来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今天特地带了一样东西来,想请杜画师验明是否是真品?”

  杜三衡闻言,这才注意到盯内有八面屏风……哎呀,那不是——

  老爷子差人搬过来,随即命人退下,防人似的再看凤春一眼。凤春附在阮卧秋耳畔低语几句,后着点头。道:

  “既然田世伯要验画,你先下去,晚点再过来。”

  等凤春离去,杜三衡面带微笑上前,见那老爷子得意扬扬掀起了画布——

  她微微倾身,盯着油画中细致的建筑物。数名女子神色自然地在大门前闲聊,犹若真人,其色彩鲜明,阴阳对比极其立体,画面的深线色也依着西洋的透视法而十分真实。

  即使闭着眼,她也能勾勒出每一细微处的画法。睹画思人,真的好怀念哪……

  “杜画师?”

  她依依不舍地拉回视线,瞧见田老爷正兴致勃勃地注视她,而他身后坐在椅上的阮卧秋则仔细聆听厅内的一切变化。

  她的视线往上移,看着上方那“浩然正气”的匾额半天,然后面不改色笑道:

  “这确实是杜某的画,老爷子可没收藏错了。”

  “杜画师,这是你十八岁时的画?”阮卧秋出声,显然之前田老爷告诉他画的内容以及收购的时间。

  她掀唇,漾笑更深:“是啊,阮爷,杜某很有可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呢,”哎呀哎呀,她没看错,他的颜面开始泛青了,好容易就被激怒啊,这么讨厌她吗?

  “杜画迎,锋芒毕露只会招来灾祸。”

  “杜某只知几分实务就一事实上要说几分话,要不,谁来请我作画呢?”她转向老爷子,笑道:“杜三衡之名绝非两年流传,杜某三岁开始学画至今,鲜少主支为人画肖像,自然容易让人造谣,说我是个三十开外的男子……”她从腰间取出一枚印章。“老爷子,您可仔细比对这印章有无问题?”

  那田老爷求之不得,立刻小心接过印章,眯着老眼开始对起屏风角落的印鉴。

  杜三衡闲着无聊,趄阮卧秋走去。他一听她的脚步接近,脸色遽沉,她见状,心里却乐得很,低声笑问:

  “阮爷,你是怀疑杜某并非画师,请人来验明正真吗?”

  “既然决定请杜画师作画,阮某自然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他压抑道,鼻间又是她身子的香味,这女人,到底离他有多近?知不知羞啊!

  “也是,”她笑道,“二郎请我时,我刚在画上补色,你要不要闻闻看?我十指还来不及清洗呢。”

  阮卧秋还来不及拒绝,就闻到一股极淡的呛鼻味,正是早上她作画时常闻到的。她……将十指摆在的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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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眉,脸庞微微撇开,那股味儿仍紧随不受,不由薄怒道:

  “杜画师,你是个姑娘家,理当自重。”

  “阮爷请放心。杜某知道您一向与我不对盘,我不会地你毛手毛脚的。”

  “毛手毛脚?”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要不要脸啊!

  “阮爷!你又不是我会喜欢的男子,我何必对你毛手毛脚损害自己的名节呢?”

  那语气里的轻浮,让他咬牙切齿:“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见他气得好像快要爆炸,却碍于有长辈在场……回头看那田老爷还乐不可支地对着印鉴,好像一打算肯定她的身份,她就得自动跳到田府去作画似的。她扬了扬眉,倾身附在他耳边说道:

  “阮爷,你要将我让人吗?”

  他心头一跳,没想到她会靠得这么贴近,连话都轻声细语到亲密的地步,直觉挥手相向,她头一侧,避开了。

  “你吓到我了,阮爷。”她笑。

  “你在胡搞什么?”他咬牙,削瘦的脸庞染上一股红晕,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我哪有!”她低喊冤枉:“杜某只是问你,是不是要将我让人?”

  “让什么?”她是他的谁?谈什么让不让?

  “我瞧你世伯热衷得很,我很怕他向你付人回去为他作画啊。”

  阮卧秋闻言,微微错愕。

  “我这人呢,很少帮人画肖像的。要画,起码也得将阮爷一般俊秀赛潘安才成,否则杜某天天面对,那可痛苦了!”

  “油嘴滑舌!”他暗骂。

  “我只是想让阮爷明白,我可无意被让啊。”

  “你别靠这么近!”令人心烦意乱的!

  “是是是……啊,对了,阮爷,我的颜料不足了,不知道是要请您府邸的人帮我买呢,不定期是我自个儿去买?‘

  “颜料?”

  “是,紫粉三钱,片子粉五钱,绿土也三钱……”

  那是什么东西?阮卧秋抿紧嘴,听她叫声“忘了”,好像从袖间掏出纸张继续念给他听。这女人!明知他根本算是门外汉,岂会懂这些玩意?分明故意玩他!仗他眼瞎好欺负吗?愈想愈恼,不由得愤愤指袖。

  “哎呀!”她记下的颜料纸给抛了出去。弯身欲捡,袖衫像不小心擦过他的脸庞,他仿佛受到惊吓,怒极起身。

  起身之际,推撞到她,她没站稳,撞倒桌上瓷杯,“锵”地一声,杯落立碎。杜三衡眼明脚快地跳离原地,他却听到破碎的声音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啦?好贤侄,出了什么事?”田老爷终于发现不对劲。

  “没事没事。”杜三衡暗拍胸,嘴里喊道:“田老爷,可验明了?”大眼忍不住觑着阮卧秋。他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验明了验明了,果然是杜三衡。杜画师,不知道你——”

  她连忙取回印章,小心收起,又笑:“既然验明了,阮爷也可放心。唉,我去凤春来心拾,免得阮爷眼瞎,一不小心受了伤,那杜某可就罪过了。”逃之夭夭,逃之夭夭去!再留下会死人的。

  “你!”阮卧秋终于回神,眯眼瞪往她的方向,听她足音一如往昔,应是没有受到波及,同时听见田世伯赶紧拉过画而盖住屏风,像随时怕人多看一眼似的。

  杜三衡的画真犹如珍宝?

  “世侄,这杜画师……”田老爷笑呵呵的。

  尚未说完,阮卧秋就已客气打断。

  “田世伯,杜画师已与小侄签定契约,直到画完才能离府。要让人也得等她画完,到那时世伯要怎请她,那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田老爷闻言,不气反而笑道:

  “你说话还是一样不知掩饰。这杜画师确实是个人才,宫中太多画师,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对皇帝老爷都没差别,她若留在民间,倒是好事一桩。对了,世侄,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子,怎么没见着她?”

  “冬故还是个丫头,不出闺房已有数年。”连他,也几乎没再见这小妹子了。

  “无休止是个守本份的小姑娘,你爹教出两个好孩子啊。”笑眯眯的眼细细打量着他。“世侄,你这双眼……”

  “没救了。”

  “可老夫觉得你跟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跟这杜画师不对盘了点。她既有才华,你就忍着点吧,反正也忍不了多久她便可离开了。”

  阮卧秋应了一声,算是听进他的话。

  “还好你眼不能见物啊……”

  极其细微的自喃仍一字不漏地让他听见,他心里虽不快,仍维持对长辈的尊重,问道:“田世伯,此话怎讲?”

  “啊,老夫是说、是说,杜画师她……”

  “是指杜画师的长相吗?”他想起二郎的形容,冷声道:“有才者多无貌,田世伯不必大惊小怪。”心里有些不悦。

  “啊,是是是。杜画师的长相还是最好别形容,免得吓坏贤侄。”像是察觉措辞似乎过于毒辣,又补充:“不过她的头发倒像是丝绸般又滑又美,发尾还沾了许多奇怪的颜色呢。”

  黑发如丝绸吗?脑中不由自主为她的长想再添一笔。铜铃眼塌鼻厚嘴,再加一头美丽的长发,发尾常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

  一定是边画边沾上那些颜料,原来这么轻浮的女子也有迷糊的时候……思及此,仿佛抓住了她的把柄,原本火大的心情竟然浮起淡淡的愉悦。


  × × × × × × × × × × × × × × × × × × × ×



  靠在烛台旁,杜三衡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不知打哪来的书,一页翻过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杜画师还没就寝吗?”窗外有人轻唤,她一抬头,瞧见凤春正在外头。她笑:“凤娘,请进啊。”

  这么晚还来打扰,只怕不是来闲话家常的。微一探头,看见凤二郎站在浓雾中等着。这二郎真是侍母至孝到有点恋母了呢。

  “二郎,你要进来吗?”杜三衡朝窗处喊道。

  “不不不,别让他进来,他算是个男人,这么晚进杜画师的房,会不妥的。”凤春轻叫,抱着新棉被进房。

  凤二郎向她扮了个苦瓜脸,而后就坐在外头的栏杆上等人。

  “这孩子!”凤春笑道:“杜画师,秋风快到了,我替你换上新被,好睡。”

  这么晚来换被,一定有事要求她。杜三衡也不戳破,合上这本看得很有味道的书,笑道:“凤娘,你有喜事?”

  “不不,有喜事的不是我,是少爷!”

  “哦——是阮爷啊。“早该想到了。凤春眼里,就只有阮卧秋了。

  “杜画师,你记不记得今儿个来的贵客?”

  “记得。是你家少爷的世伯嘛。”屏风搬来搬去的,也亏那田老爷有耐性。

  凤春一脸喜气,定到她面前,高兴道:“自从老爷过世,少爷双目失明后,老爷在商场上的朋友与少爷几乎淡了来往。”

  “真市侩啊!”她道。

  “也不能算市侩。初时,还是有老爷的好友过来探望,可惜少爷多拒于门外,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来往,直到今天,田老爷来了——”

  “哼,还不是为了验明杜画师的身份才来?我瞧他差人小心翼翼搬着那屏风,搬来搬去的,我真想拿块石头丢丢看,看那老头会不会飞身挡住?”不知何时,凤二郎不甘寂寞,移到窗前来。

  “小二!”凤春瞪他一眼,转向杜三衡又满面笑容:“总之,田老爷发现少爷眼睛虽然盲了,可与他的小女儿挺配的,所以——”

  “凤春,你想得太美好啦。多半是那老头还惦着风水师的话。”凤二郎瞧杜三衡也不排斥听这种事,便很多嘴地说道:“杜画师,你是外头人,不知道当年那风水师曾说阮府建在福地之上,三代之内必有人为官为商。少爷虽然辞了官,但好歹算当过官了,而那风水师说,少爷这一代共有二官一商。”

  “二官一商?”杜三衡一头雾水,笑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少爷之下只有个妹子,啊,我明白了,原来是有私生子哪……”

  “就算是私生子也不见得会是个男人。”凤春低语,遭来杜三衡奇异的一眼。

  “管他是不是男人,总之那田老头心里想什么,我凤二郎可清楚得很。他在想,少爷眼盲,可毕竟为官过,才气是一定有的,外貌也俊俏,再加上这二官一商的诱惑……哼,小小姐足不出户,迟早会是泼出去的水。那剩下的一官一商,必定落在少爷妻子的娘家里,若跟咱们结姻亲,嘿,说不定他儿子就会飞黄腾达,从此高官进爵。呸,也不想想他家儿子比得上我家小爷吗?”

  “这倒是。”她附和,然后迫不及待问:“那阮爷呢?”简直在看好戏了。

  “他还不知道呢。”

  她眨眨眼,讶异道:“还不知道?”

  “一定会拒绝的嘛,当然不敢让他知道。”凤二郎没好气地说,偷偷觑着凤春。“少爷脾气硬,我白天故意探他两句,被他骂回来了……我想,搞不好他,他心头另有计划,好比先纳妾什么的。”

  杜三衡点头,当作没有看见他的别扭,笑道:“你说得也挺有道理。好吧,那敢问二位,现值一更天,到底何事找我?”

  凤春也怕惊扰她的夜眠,连忙道:

  “我本来想白天再来找杜画师,可上午你要作画,下午有时又不见人影,只好在这种时候找你。今天田老爷私下对我提起这事,要我暂瞒少爷,我想了一下午,不管婚事有没有成,可阮府的确需要个夫人,而少爷除去双眼不能看外,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所以我想请杜画师帮忙,再替少爷画上一幅。”

  “还要画?”再画她怕露馅啊。

  “当然工钱照给。”凤春柔声道:“而且不必那么费功夫,不需要什么油画的,就像外头那种肖像画,将少爷画得俊俏点就够了。”

  杜三衡应了一声,说道:“是要求相亲用的啊……”

  “少爷一知道准会杀人的。”凤二郎咕哝,语气泛酸:“就你笨,不知道为自己多想点,打个夫人来压自己,何苦?”

  “这里没你的事,你少多嘴!”她转向杜三衡,“杜画师……”

  “这点小事没问题,过两天把画交给你就是。”她笑,顺水人情她最会了。

  等凤春任务达成心满意足离开后,杜三衡走到窗边,瞧凤二郎小心翼翼地走在凤春后挡风,两人双双没入雾气之中。

  “唉唉,这对母子真古怪,最不古怪的,大概就是阮卧秋了。”实在很难想像那个脾气动不动就火起来的男人,有朝一日会娶妻……即使娶了妻,也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气的年轻老头吧。

  理由很简单哪,他或凤春看中的,多半只会是知书达礼的良好千金,娶回家后,想偶尔发发火,遇上逆来顺受的妻子,也无处可发,只得一忍再忍,忍到最后,就提前变成老头了。

  光是想像,就让她笑出声了,反身走回桌前,拿回先前没有读完的书,一页又一页翻着——

  其实她也还有个疑问啊,如果他娶的真是守礼的良好千金,一个眼瞎、一个害臊,洞房花烛夜应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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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看见那仕女油画屏风而生起的怀念,抑或心里惦着那脾气又臭又坏的阮卧秋成亲后的下场,心里乐得很,于是一向三更天才睡的她,任由手中的蓝皮书滑落,托着腮,就靠在桌旁打起盹来。

  房内,烛炎摇曳,晕黄的烛影在她的睡容不得上幻化不定。唇瓣紧紧抿着,像在睡梦中做着恶魔。忽然间,烛火摇晃得好快,将她在墙上的影子拉得扁长,杜三衡在梦中仿佛见到了什么骇然的事物,猛地张开眼,瞧见烛火被风吹得几乎灭了。

  她暗喊不对,二郎离去前还很好心地关上窗……思及此,立刻转往窗的方向。

  顿时,她心口怦怦遽跳,脸色发白,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窗外……窗外有个鬼啊!她想喊却喊不出声来。这鬼正是每天她到秋楼的路上、所遇见的那名年轻男孩。

  白天尚有好长的距离可以供她逃跑,如今晚上他归紧靠窗口,仿佛随时会穿墙而过,那泛青的脸、无色的唇间掉出过长的舌头……说他不是鬼,谁信?

  她打小就怕鬼,对谁都能胆大包天,唯独就是被鬼吓得没胆——她曾想过,这辈子要是没寿终正寝,肯定就是被鬼活活吓死了。

  惊惧恐慌之下,与他视线对上,她拼着最后一丝力量,胡乱在地上摸了样东西防身,然后摇摇晃晃的抓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一出门,她立刻被卷进雾气之中。她暗暗叫恼,忘记阮府夜里总是有雾,直到天时才会大亮——

  不敢回头拿风灯,直往熟悉的路径跑着,后头有细碎的脚步声,像紧追她不放。她内心骇然,未到三更天不该入睡的,一入睡果然如小时一样,遇了鬼……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之间,脚下踢到了疑似盆栽的东西,整个人扑前,“咚”地一声,撞上了整面墙。

  好痛!鬼打墙?

  “谁?”男人的声音响起。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整个身躯弹起来。

  “是谁在那儿?”这一次,这声音已微微带怒了。

  好熟啊……是阮卧秋的!心头一松,果然没有跑错头。她抹了抹唇,要扬笑扬开口,却发现喉口还是抽紧着,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只能摸着墙顺着往前走。

  “杜画师?”冷雾之中传来讶异的声音。她那踏实的脚步声,他再熟不过了。三晚半夜她跑来秋楼做什么?

  “杜画师,三更半夜,你是来装鬼吓阮某吗?”见她不答,他心里十分不快。

  正要起身摸索回屋子里,突然听见她出声喊道:

  “阮爷,你别走!”心还怦怦地跳,他一走,正气没了,鬼就追来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杜画师,这里头的严重性你不会不明白吧?!”他怒道。

  “阮爷……”她吞了吞口水,强作镇定笑道:“我迷路了啊,阮府天一黑就有雾气,这雾气又浓又厚,我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呢。”

  雾气?他思索了会儿,才想起老家每到夏秋交替之时,入夜即有雾气,直到天明才会散尽。所以他幼年每逢此时,都不曾入夜外出过……是了,当年他因眼伤回到这儿定居,就再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足以让人暂成瞎子的浓雾了。

  “阮爷?“

  黑暗之中又是她那轻浮的笑声。他讥讽:“怎么?你也会怕吗?”

  “我当然怕!好怕好怕呢。”她笑道,循着他声音往前走。

  “我从来不知道双眼不能视物的可怕。不管我眼睛眼睛怎么张大,就是看不见半点东西呢。”

  他抿起唇,未置一语。

  “阮爷,你到底在哪儿?”

  他轻哼一声,伸出手。“你往前走,继续说话。”专注地聆听她的脚步声。

  “阮爷,其实你人也挺好的呢。”她笑:“就是脾气坏了点。”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有有有!”她很配合地说道:“我爹教过我,有些事该闭着嘴儿时就得闭嘴,他的教训我没敢忘过,只是……”她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改变了话题:“对了,怎么不见凤春呢?”

  “凤春?”

  “是啊,这时候她不都该服侍你……哎!”一碰触到十指,她立刻紧紧扣住。温热的,是男人的手掌没错!她大松口气,安心了。她就说,阮卧秋浑身充满正气,哪个鬼敢再近身?她没找错救兵!

  他一碰她十指,顿觉无比冰冷,再被她紧紧握住,发现她掌心尽是汗水。他皱眉,沉声问:“杜画师,阮府内有什么东西吓着你了吗?”

  她眨眨眼,暗讶他的坏脾气之下竟有敏锐的心思。也对,他曾是个官,多少有点料子。她笑道:“我迷路了,当然会受到惊吓……阮爷,你好像是坐着吧?”

  “杜画师,你平常双眼能见物,难道不知道秋楼外头,有张长椅吗?”

  杜三衡闻言,思索片刻,才讶道:“

  “我想起来了……“正因天天可以看见,又是个不打紧的东西,所以不曾惦记在心头过,原来她比这盲眼还不如呢。她摸索着他的袖臂,滑过他的身侧,听见他恼怒的抽气声,心里不由得大乐。

  这人,还算是个很明白整理的人呢。他一定想对她破口大骂,骂她不知羞耻,可是心里又明白她在雾中就跟他一样看不见,只能咬牙忍气吞声。

  她摸到了长椅,连忙坐下,嘴里笑道:

  “阮爷,我来这么久,不定期没有瞧见凤娘呢,她睡了吗?”凤春这总管一向尽职,应该是他没睡,凤春也不敢睡才是。

  阮卧秋心里莫名其妙,答道:“我不知道她睡了没。”冷凉的空气中传来她身子的香气,让他心烦意乱的。

  凤春常在他身边,却从没扰乱过他,这女人是连气味也要跟他不对盘吗?

  她轻噫一声,明知看不见,仍转往他的方向:“阮爷,你连凤娘睡了都不知道,未免太过份了吧?”这男人粗心大意的,真是可怜了凤娘。

  “我在秋楼,她在东边的仆房,我怎么知道她睡了没?”他没好气说。

  “咦?她不是正睡在你床上吗?”

  阮卧秋闻言,立刻转向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太快,而她不知羞地靠得太近,他的嘴唇一进擦过了什么……柔软冰凉,很像是——

  “哎呀!”她轻呼。

  他心一跳,脱口问:“我碰到什么?”

  “阮爷,你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啦。”她自然的笑道。

  手背?不像啊,反而像是——摸了摸唇,那余温尚留,分明是——

  “阮爷?”

  他若真冒犯了她,依她轻浮的性子不大惊小怪闹个人尽皆知才怪,他一定是弄错了。他凝神,暂时忘掉盲掉唇上的触感,沉声问:“凤春怎会睡在我床上?”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她讶问。抹了抹唇,全是他的气味啊……

  “什么我的女人?”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

  “阮爷,可别告诉我,凤娘跟你是清白 的啊!你不是……唔,不是已经动了她吗?”这样够含蓄了吧?

  阮卧秋闻言,怒火上扬,痛骂道:“杜画师!你当阮府是什么?淫贼窟吗?还是外头的青楼?凤春是我自幼随身奴婢,八年前成为府中总管,她与我之间清清白白,你要这么坏她名声,休怪我赶你出府!”

  杜三衡双眼大睁,暗暗骂起那过度恋母的二郎。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这么理所当然以为凤春早是他的人,只差没名份而已。听他语气像随时会冒烟,要闹个不快,他只怕会拂袖进门,她可怎么办?她可要靠他的浩然正气避鬼啊!

  “阮爷,你可别气,是杜某误会了。”她笑叹。

  “误会?”他气恼地哼了声:“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想法!怎么旁人不误会,你却想歪了?杜画师,三更半夜的,既然你迷了路都能摸到这儿来,去其它地方也一样,你直走便可到凤春住的地方,你过去吧!”

  “阮爷,就当我说的全是放屁。”她一向能屈能伸,笑道:

  “明天我去向凤娘赔罪就是。您别赶我啊,要我又迷路了,谁知会不会不小心掉进哪个坑啊湖的。”

  这女人!分明是抓住他绝不会无故不理一个人的死活……胸口溢满对她的怒意,他“目不斜视”地瞪着正前方,即使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想再面对她。

  “阮爷你又气啦?你到底不喜欢杜某啊儿?杜某的脸?杜某的声音?”她笑。

  她的脸?他根本看不见,偏教她拿来说!他眯眼,咬牙:“杜画师,你是个姑娘家,却称杜某杜某的,不合体统!”

  “那是学我爹的。”提及她爹,她的语气虽然还是皮皮的,却带了点柔情。

  “你跟你爹的感情真好。”他哼声道。

  “唉,阮爷,你的声音像在敷衍了,我真怕你随便敷衍到睡着呢。”

  有她在场,他怎会入睡?阮卧秋心里先是这么想,后来听她声音带丝紧张,好像真怕他睡着似的……她只是迷路,不是吗?

  他沉呤一阵,沉声道:“杜画师,你要我相信你跟我这么有缘份,连迷路都奶到秋楼来,实在令人难以信服。你三更半夜到我这里,到底是在躲什么?”

  杜三衡摸摸唇,笑:“阮爷,当官都像你一样,这么容易就找出破绽吗?”

  他未置一词,像在黑暗中等待她的答复。

  “阮爷,我说实话了。”她微微倾靠他,轻触到他的肩,仿佛能碰到他的体温,就能感受到他的浩然正气。她压低声音道:“你府里好像有鬼呢。”

  “鬼?”他皱眉,斥责:“杜画师,你在耍我吗?”

  “不不不!我没耍你!我是亲眼瞧见了,差点吓死我了!”她是余悸忧存啊。

  阮卧秋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害怕,平静道:“这世上没有鬼。”

  “有!怎会没有呢?”她圆大的眼眸干脆锁住他的方向,就算看见他,也会觉得心安。这个人有副坏脾气,可是却很正气。

  “我以前就遇见过。”

  “我没遇过。”

  “阮爷,您正气凛然,没做过件坏事,自然鬼不敢来找您。可我,做了令它们讨厌的事,那就算时时来找我,也不稀奇了。”

  他骂道:“杜画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纵然有鬼,人鬼两界,不同归处,岂能相互扰乱?”

  “是这样的吗……真的是我在胡思乱想吗?”

  阮卧秋听她语气似有迟疑,便道:“若不是胡思乱想,那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吓你了。杜画师,你说你在我府里遇见的鬼生得如何?”

  她极度不愿回想,但心里明白若不弄个清楚,只怕明早她收拾包袱逃之夭夭。

  她摸索了会儿,摸到靠在长椅上的温热大手,立刻扣住。刹那间,他又僵硬了,她有点想笑,几乎可以想见他很恼怒又很无奈的表情。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啊。他看起来脾气是很坏,可他看不顺眼的人有难,他也不会弃之不顾的。

  “凤娘提过,打你定居此地后,没有新雇佣人。那鬼,是个少年鬼,十五、六岁的样子,每天我来秋楼时,必会遇见他不发一言地瞪着我看,直到方才我在房里打盹,他就紧靠丰我窗口,青白着脸,舌头吐得长长的,要说不是鬼,谁信?”

  阮卧秋皱眉,府内有这人吗?

  “阮爷,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害得人家枉死?”

  “胡说八道!”他骂道:“准是有人装神弄鬼在吓你。”

  “吓我?我在你府里,人缘还算不错,又没结冤,谁会吓我?”

  人缘不错?她这种性子也会有人喜欢?他心里不以为然,却没有说出口,只清楚道:“我说过,世上没有鬼。纵然有,也多半是有人在胡闹,杜画师你不去想它,不去念它,那么,你心中自然没有它了。”

  “不去想它啊……还真难呢。有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一晚,没有脸的绿衣鬼想要带走我爹……不然一晚上都想你好了,阮爷。”她打趣,听“正气”再三保证,心里逐渐安稳了。

  他皱眉,没再出口骂她。她的笑声轻溢,像淡淡白雾活跃地飘散在他的眼内,模糊的身形就在其中。纵然有二郎的形容,仍旧无法勾勒出她具体的长相……

  忽然之间,她像整个人倾向他,额面抵着他的肩,他佩愣一会儿,正要开口斥骂,又听她迷迷糊糊地低喃:


  “是三更天了吗……难怪我想睡了呢……”心一安就困了。

  想睡?十指尚彼此交缠,又得寸进尺地拿他当枕来睡。心里溢出怒气,随之而来的是无可奈何。他能硬碰硬,就是无法对一个弱质女流撒手。他懊悔地轻斥:

  “不见过你这种人!”

  “那是阮爷看人就像看镜子,以为镜子里看见的就是全部……”她慢慢合上眼,听见他哼了声,心里安稳了,睡意转浓。

  夜风吹来,他的衣袍不停被某样东西骚扰,他伸手摸索,摸到又细又长的……头发?她的?这么长?她没扎起头发就逃出客房了吗?

  不知为何,心头遽跳。连忙敛神,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想起田世伯说她发尾五颜六色的,不知沾了多少颜料……五指勾拳,将她的发尾掌握其中。

  这女人……明明只是画师身份,何时间不经他允许,这么地跨前接近他?心头不快,却没有将她推开,怕她一醒来又说着让他满肚子火气的轻浮话。

  他闭上眼。不用猜也知道若此时他在屋内休息,依她无赖的性子,一定会赖进屋内,闹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窘境!真不知她是真怕鬼到来找他挡鬼,还是故意来闹他!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啊……他就是看不顺眼!思及此,不由得松开手,任她发丝乱飞扬。

  他凝神专注,当作肩头没有人靠着,当作身边坐的不是女人,而是二郎。

  只是,夜风阵阵,带出她身子的香气,纠缠着四周,连带着他也被闻了一束夜,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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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我帮你更衣吧。”

  “……不,房里有人,不方便。“压抑的声音飘飘浮浮的,揽进她的梦间。

  哎呀,果然一语成真!竟然一整个晚上都梦到他,反面没再想到那个绿衣鬼……他简直像门神,将恶鬼驱离她的梦境之外。

  “杜画师在睡,不会瞧见的。少爷,你一向爱干净的。”是凤春的轻声细语。

  凤春啊……大好的青春都耗在他身上,他却没情没义,真是吃亏;要她,她一定死巴着他不放,至少也要从他身上捞回实质的报酬才是。

  “那就晚点叫二郎换。凤春,府里头有没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十五、六岁?没有啊。”

  “府里一定有这个少年,你仔细想想,这几年有没有买下哪个卖身的孩子?”他肯定的口吻,让杜三衡掀了掀眼皮,透着眼缝瞧见有个男人的背影又直又挺的。

  这背影跟她爹的完全不同。她爹的背呻吟宽厚,却像随时会消失一般。她的爹信鬼神,而这曾当过官的阮卧秋却从不信……

  也许昨晚毫不考虑地向他求助,正是知道他不信鬼神,藉由他的嘴,让自己也跟着坚信世上没有鬼神之说吧。

  “啊,难道是他?”

  凤春状似自语,他耳尖立刻问:

  “谁?”

  “……是小小姐身边的一个奴才,六年前来的。因为少爷不喜外人接近,所以他一直留在小小姐身边做事,很少出冬楼。”

  “这府里就他一个少年?”

  “是,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二郎 ,去把那孩子叫来。”

  “少爷,你叫他做什么?他已经孤苦无依了,你要辞退他,那可是很没良心的事啊!”

  “要你去就去,由得你在这里多说话?”他开始怒了。

  这人,真是动不动就发怒啊!

  她慢慢闭上眼,听见二郎的脚步声离去,接着凤春像在房内房外的一切。

  “少爷……这书……这书是你的吗?”凤春脱口,捡起长椅旁的书。

  “啊……好。”凤春极为尴尬地将这本《花妖传》放进书柜里。就算她不曾看过,也知道这本《花妖传》是时下最流行的淫书。八成是小二买来念给他听的,可是就算少爷有兴趣听上千百遍,也实在无法靠淫书繁衍后代啊……思及此,心里更坚定早日替他找妻子的打算。

  脚步声迟疑缓慢地走到床边。杜三衡张眸,瞧见他一脸若有所思,半垂眼“看”着她。突然之间,他摸索着床缘坐下,对她伸出手——

  她瞪眼,看着修长的五指落在颊面,然后他眉头深锁,沿着她的颊面摸到鼻梁,再慢慢移上眼,她连忙闭上眸,感觉那手指在她眼皮下游移,最后才收回。

  如果盲人借着摸脸,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的长相,那她一定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他的脸庞流露出恼意,像漫不经心地轻声问:

  “凤春,杜画师生得什么模样?”

  “杜画师?”凤春讶道,不料到自家主子竟然对她的长相有兴趣,“她……跟她的声音相,她长得不算好看,可也不丑。”

  “这么含糊?”他喃道:“跟二郎说得完全不同。凤春,她的发尾是不是五颜六色的?”

  “是啊,少爷,我常瞧见杜画师的发尾老沾着颜料。上回我明明帮着她洗那头长发,隔天不知道是不是作画的关系,她一出秋楼,又沾上一堆颜色呢。她也挺有趣的,看起来明明有点精明相的,偏又好像挺迷糊的。”试着在他面前为杜画现多说点好话,免得老是不对盘。

  杜三衡又偷掀了眼皮,目不转睛瞅着他。他神色复杂,正摸着他自个儿的嘴唇,像忆起什么……哎哎,千万别忆起,害她也跟着想起昨晚唇上的灼热。

  “少爷,陈恩来啦。”外头二郎在喊道。

  阮卧秋立刻起身,凤春搀扶他走出楼外。

  杜三衡翻身而起,身上衣物尚完好无缺,四周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每天她来作画,就坐在远处的椅上,而阮卧秋正坐在下她躺的床上……

  唇角勾笑。果然是他的头,难怪老觉得像一入睡后就直梦到他,原来枕上被里,全是他的气味。

  摸了摸唇瓣,想了一会儿,听见外头细碎的交谈,连忙下床走到门口。

  “你吓她?”阮卧秋沉声问:“你跟杜画师是结了什么仇,要扮鬼去吓她?”那语气十分的不快。

  杜三衡缓缓露出半张脸,从门外看去,正好与那名少年对上 眼。

  “杜画师?”显然任何人一接近他,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她暗自大松口气,嘴里轻啜一声,慢步走出来,掀唇笑道:

  “原来如此,害杜某昨晚吓到差点魂飞魄散了呢。”

  阮卧秋一听她语气恢复正常,犹如平日的轻浮,不由得轻哼一声。

  “你什么时候来府里的?”他转向那叫陈恩的少年问道。

  “我……奴才是六年前来的,爷儿。”

  六年前?那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凤春怎公让这么小的孩子卖身入府?阮卧秋一向依赖凤春,知她绝不会在自己背后恶搞阮府,多半是心软——

  蓦地他听见杜三衡走到自己身边,心里有些烦乱,这女人非得这么靠近他吗?

  回头必叫凤春暗示她,别在身上弄那么重的味道,让人闻了就心烦!

  他皱眉,对着眼前的陈恩问道:

  “既然你是六年前来的,跟杜画师并开交集,你装神弄鬼什么?”

  “我……”充满怨恨地瞪了杜三衡一眼,在转向阮卧秋时,眸里充满激动、迷恋,连声音连颤抖着:“奴才瞧爷儿似乎很讨厌杜画师……所以、所以……”

  “所以就扮鬼吓她?赶她出去?这是谁教你的?”阮卧来薄怒骂道:“你是要我这当主子的丢人现眼吗?”

  “我没有我没有!”陈恩大声喊道:“爷儿,我只是想让您快乐点……”

  “哎呀!~”杜三衡看了陈恩一眼,打岔笑道:“阮爷,你瞧,连一个小小的家仆都知道你动不动不发怒了,你这脾气该改改才好。”

  他心知她出来打圆场,咬牙道:“杜画师,这是阮某的家事,既然你已知道是有人扮鬼吓你,你也可以回房休息了。今儿个不必作画,你尽管去做你的事吧!”

  “是是是,我知道阮爷一看我就气,再看我就想骂人。反正,等阮爷的肖像画完了,杜某自然闪得远远的,阮爷就算想气想骂人也难了。”她笑道。

  又在嘻皮笑脸了!阮卧秋哼声不再搭理她,耳朵却仔细倾听,听她又足又实的脚步声慢慢地离开。

  在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像在看什么——

  她在看谁?他?陈恩?

  心里又开始恼了。她的一举一动,竟然能让他这么注意,而偏偏他眼盲,在他的黑暗中,杜三衡始终像个鬼祟的影子,躲在层层的迷雾后头,让他瞧来真切!

  他可以依着凤春少女时期的模样,勾勒出她三十岁的长相;可以从二郎十岁左右的稚气脸庞,想像他十八岁活泼讨喜的外貌,只要是他曾见过的人,多半可以揣测个七、八分,唯有她——

  他一无所知,无从想像!

  那脚步声又在动了,逐渐远离,伴着她的轻朗却刺耳的笑声!

  “爷儿,你别怒别恼,全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敢啦!”那陈恩颤声叫道。以为他额冒青筋,是气自己扮鬼之故。

  阮卧秋沉默,闭上眼半响,才道:“凤春,叫这孩子先回去,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避开了凤春的扶持,自行摸索走回房去。


  × × × × × × × × × × × × × × × × × × × ×




  画求亲的人像啊……

  明明是天亮,。她却习惯性地点起油灯,慢慢地磨着墨,思索半响。

  虽然她爹是西洋与中原画法兼俱,但不知是不是他年少时就跟西洋人学画,画里西风甚重,中原画法在他画里逐渐隐没。自幼,她也被教导着如何学线法画与阴阳分野的画法,只是,在这方面的才气终究远不及她爹啊……

  她闭是眼,想像无卧秋的相貌。

  初来阮府的头几天,只觉他生得俊秀,又有副坏脾气,明明是瞎子,眼神却专注到好几次以为他逮到她偷懒;后来却慢慢发现他脾气虽坏,骨子里藏着却是正气与明白是非的观念,今早他会叫来那孩子,也是要她亲眼看见那是人,不是鬼吧。

  明明就是与她不对盘,还是会顾及到她日后会被这事影响。这么正直的人,难怪会只当了几年的官就遭人陷害,真是可惜啊。

  不自觉地又摸上唇,要让他知道那晚他不小心碰到的是她的唇,他一定脸色发青到不知该不该负起责任吧?

  “唉,当时要装冷静真不容易呢。”她舔了舔唇,温热清爽的触感犹在。第一次这么不小心教一个男人给轻薄了,没有满肚子怨气,只觉得挺好玩又回味无穷。

  不介意再被轻薄一次,尝他唇间滋味。哎啊呀。他若知道了,一定骂她不知羞耻后愤而离去吧。这就是彼此间最大的不对盘啊,他瞧她轻浮放浪,巴不得将她骂回娘胎,重新教养;而她,瞧他太过正直,与自己性子天差地远,一见他又恼又怒,心头就好乐,乐得好想再看他火大的样子呢。

  倘若自己早生几年,也行就能瞧见他为官的模样,到底是像二郎中里说的英明神武,还是另有一番风貌?


  × × × × × × × × × × × × × × × × × × × ×




  再张开眼,眼笑意灿灿,提笔沾墨,毫不迟疑地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有人持续敲门,愈敲愈大声,吓得她突然回神跳起来,差点掀了砚台。

  “杜画师!杜画师!”

  是凤春!“凤娘,快请进。”直是,吓得她心口怦怦直跳着。

  “杜画师,你还好吗?我敲了许久……你在画画?”

  “我是在画啊,凤娘,既然你不愿自己吃了阮爷,我也只能配合帮你画上求亲图了。”杜三衡笑道。

  凤春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眼神闪避,绽笑道:“少爷值得更好的姑娘。杜画师,自从你来之后,少爷老找你磋,让你受委屈了。”

  “哪儿的话。阮爷与我不对盘,我才有乐子可寻啊。”她笑道,搁笔熄灯。

  凤春对她在大白天里点起油灯的事,并不多问。画师有怪癖,彻底在杜三衡身上验证了。她上前,娟秀的脸庞透着淡淡的激动,说道:

  “杜画师,今儿个一早,我去秋楼等少爷醒来,却遇上你跟少爷……”

  “清清白白的,我跟他之间可没啥关系啊。”赶紧澄清,免得替阮卧秋添了污名。最多,只是睡在他的被褥之间,很不幸地一晚都在他的气味里梦见他,差点让她以为不小心对这个男人有了那么点的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少爷说你迷路了,一时之间找不着人,而少爷的眼睛又不方便,只得让你睡在长椅上。他说,你二更天就睡着了……”

  杜三衡脸色未变,只是圆眼微张大,脱口:“二更天?”

  “是啊,今早叫你叫不醒,只好叫二郎背你进房了。”凤春感动地笑了:“自从少爷失明后,很少这么注意一个人,即使不对盘,也足够让我高兴个半死了,而杜画师,你竟然能够无惧少爷的怒气,跟他相处一晚上,那简直是奇迹了……”

  奇迹?是暗示她厚脸皮到连他在骂她,她都还能保持心情愉快吧?

  打第一次见到阮卧秋开始,就发现阮府内的奴仆,个个对他抱着近乎卑微的心态,任他骂也无人敢回敬,只怕,这也是他这么容易发怒的原因呢。

  只凤春有所求。她展颜笑:“凤娘又要叫我画什么了?”总不能叫她待在府里几年,等着画阮卧秋一家和乐图吧?再这样下去,她怕得画尽阮府的子子孙孙了。

  “杜画师,自我家少爷失明后,曾有一次出府,但周遭都是陌生人,让他十分费神,从此不曾再踏出府外一步。方才田家老爷捎来讯息,说田小姐一点也不但介意少爷失明,但她想瞧仆少爷生得何等模样,肚中有何文采,可是要人家小姐亲自登门拜访太唐突,要少爷去田府,只怕他也会恼火不去,所以,就折衷约在升平酒楼,杜画师,你帮我想个法子,让少爷出门吧。”她柔声道。

  “我?”

  “是啊。”她苦笑:“不管我在他身边服侍多少年,他也不会听我主意,何况,刚刚少爷说从今天起,我不用在他身边服侍,以后改换陈恩这孩子了。”

  唉,她是不是不小心害到凤春了?杜三衡暗喊内疚,顺道骂起二郎来。其实,这也怪她无眼,当初怎么会觉得凤春是他的女人呢?原来,依她想法,凤春是他的贴身丫鬟,后而与他人结亲生下二郎后,因故离缘,再回到阮卧秋身边——

  不对,凤春与二郎年纪相差也不过十二、三岁而已,再一细凤春的长相,不由得脱口:“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凤春轻笑:“杜画师,我几乎一生都跟少爷身边,从未离开过。”

  一生从未离开?那二郎的出生又是打哪来的,哎呀,莫非二郎与凤春是——

  她正要开口询问,凤春却垂下视线,瞧见那幅尚有墨渍的画,而后掩嘴连连惊呼,双眸晶亮而激动地对上杜三衡,脱口叫道:

  “杜画师,你看过少爷当官时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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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1 14:5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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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zhuqing在2007-2-11 14:41:00的发言:
xixi, 我厚着脸皮问一句,既然推荐小说有奖励,那我前一阵推荐的还能不能给点奖励?
[em15][em18][em11]

http://www.huaren.us/dispbbs.asp?boardID=231&ID=280987&page=1

嘻嘻嘻,发了。[em08][em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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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1:0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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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mingm在2007-2-11 23:54:00的发言:
大概我年纪大了, 这篇小说实在看不下去,受不了台湾席娟于晴这种故作幽默的调调儿。

呵呵,萝卜白菜,各有所爱。[em08][em08][em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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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xiaoxiaohui在2007-2-12 11:43:00的发言:
刚回家...立马支持....[em07][em07][em07][em07]

嘻嘻,回家欺负帅哥猪dd了?

[em09][em09][em07][em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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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小犹太在2007-2-13 0:05:00的发言:

小猴,你太善良了

[em03]

我加密就善良了?

就因为看见别人说话感慨?那是确确实实恶劣到极点的恶劣,你要是看见说不定就跟他吵起来了。

[em14][em14][em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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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4 21:5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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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xiaoxiaohui在2007-2-14 3:40:00的发言:

刚刚看完了故事....感动了一把....太煽情了....还有类似的故事吗?

[em06][em06][em06][em06][em06][em06]

我被你感动的快哭了,真的。

你是华人上这么多人里面,唯一一个说喜欢的。

[em03][em03][em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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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8 17:3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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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xiaoxiaohui在2007-2-18 10:48:00的发言:

拍拍...不哭不哭....各花入各眼....

咱两来组读书会吧...爱好相近...快推荐....快快....

[em08][em08][em08]

嗯!!

去看看于晴后期吧。

而且我喜欢阿加沙的推理小说,你爱看吗?

[em17][em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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