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里民国梨园白衣罗老板的形象太让人难忘了,我脑补了个小短片。大鱼的红衣形象有点超出对他的一贯认知,我还是懵的 lol
国破山河在
鬓簪 、边蝠、边凤、偏凤、面花、压鬓、凤挑、八宝、 耳坠……,齐齐整整的一套水钻头面,从头上一一细致取下,放进提花织锦盒子里,墨青色丝绒底子衬着闪亮亮的水钻,在水银灯下璀璨夺目,莹光四射。
“没想到国外华人手里,也有这么好的头面。。” 小徒弟甜儿叹道。
他没接话。这么多年名角儿做下来,什么好头面没见过。他自己也曾有过几套,点犀的,点翠的,水钻的,银锭的,件件身价不菲,只是后来都捐了。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这套头面,回头也是要捐的,替那位在他乡多年仍然心系故国的老先生捐。
国破山河在。
取过香油,到了些在卸妆巾子上,一点一点地开始擦拭那些油墨粉彩。
午后花了几个时辰才细细描好的面妆,拍彩,拍红,扫红 ,一笔笔严密勾勒一笔笔细细描绘出的蛾眉,凤眼,樱唇,粉颊,一瞬间变得混沌稀烂,红红白白,模糊残缺。
正如在禽兽恶鬼铁蹄下苦苦挣扎的神州大地。
无数中华儿女,用热血,用铁骨,用才智,用身体,用呼吸,用生命,用尊严,用着各种手段,做着各种努力。
只为了那一片太平盛世里的清风明月。
“听金叔说,今晚收到的捐款,比前两天加起来的都多呢。” 甜儿喜滋滋地说。
“那是自然,今儿是最后一晚嘛。再说师傅都多久没开唱了。冲着云老板的大名以及京剧的魅力,洋鬼子们掏钱掏得可爽快了。” 另一个小徒弟苗儿接到。
“这百老汇的剧场设计得真好。” 甜儿羡慕道:“这么大的剧场,还没用麦克风,但就算坐在最后一排,都能听得清师傅唱的每一个字。”
“等明儿赶走了鬼子,咱们也在北平建一个剧院,比这个更好。” 他擦净了脸上的油墨,露出清癯苍白的俊秀面孔,笑着说。
“好呀好呀,多建几个,让老百姓都能听上戏!” 甜儿拍手道。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衫老者急匆匆进来。
“金叔,出什么事了?” 他问。
“那位多普先生又打电话过来。”
又是这个多普。一个纽约本地的地产大亨。从他到纽约的第一天就开始纠缠他,号称自己痴迷京剧,是他这位名角的粉丝,希望邀他过府一叙聆听仙音云云。
“不是早就让你推了吗。”
“已经推了几次了。可这次…… 这次,多普先生说,只要您去他府上给他唱一曲,他就捐这个数。” 金叔竖起三根手指,一脸激动。
确实是大手笔。那将是很多的棉衣,很多的军粮,很多的枪炮,很多的希望。
离那遥远的光明,或许会进了那么一小步。
“这位多普先生虽然是商界大亨,但对政治也很有兴趣,这些年跟华盛顿走得颇近。还曾放言,说他家三代之内必会出位美国总统…… 这样的人,如果得罪了,只怕对大局有损……” 金叔小心翼翼地劝到。
大局……为了大局,连夫人都能放下身段去白宫,他为什么不能忍些羞辱?
他霍然起身:“告诉他,我可以给他唱。但是必须在这个剧场里唱。”
“为什么不去多普先生那里呢?我听说他家金碧辉煌堪比皇宫,连马桶都是金子……唔……捂……” 甜儿还没说完,就被机灵的苗儿捂住了嘴巴。
很快金叔再次推门进来:“那边答应了,马上就到。”
他素着一张清水脸,随便套上一件水墨长衫便往外走:“《琵琶行》,只用古琴伴奏即可。”
甜儿急道:“师傅,您忘了拿扇子。”
云老板的扇子舞也是一绝。泥金折扇开合,束素柳腰宛转,风流灵动,销魂蚀骨。
他冷笑:“不必。”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上了台,亮了相,便是再不情愿,却也要细细委婉唱来。千年前的琵琶女,难道是心甘情愿做权贵达人的席间点缀?
再清贵的人品,再清傲的风骨,一旦有所求,却也只能低下头,任由摆布。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旖旎的词句,经由他百转千回地低低唱来,温柔缠绵,风月无边。
只是他疏离离地长身玉立着,眉间是冽冽冰霜雪,肩头是谡谡青松风。
心中有戏。
目中无人。
身上是水墨山水,浓淡相宜。那是曾经的大好河山,比画的更美。
穿在身上,重逾千钧。他松清竹瘦的身子,可受得住?
舞台上灯光太亮,他看不清台下。只模糊见到居中独坐着一人,四周隐隐约约布着不少保镖。坐着那人神态衣着甚是模糊,但他眼中露出的兀鹰般贪婪眼神,却是清清楚楚。
他要将他的风骨,践踏到脚底,生生碾碎。
后来,回国之后的云老板,在炮火连天中收到从纽约寄过来的一个卷轴,打开一看,上书:“云山苍苍,江山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字迹遒劲,很显然是名家之作,只是没有落款,也无从得知是谁寄过来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