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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鬼事系列 作者:书雅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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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鬼事系列 作者:书雅 全
[晋中鬼事之一]蔺郊魔瘴

山西晋中,古称魏榆。自古以来即为兵家必争之地,自春秋介子推绵山自焚后,被重耳封为圣地。邪神厉鬼概不能入。
  后蔺相如出辅赵国,授亚父之尊,蔺相病故后魂游旧地,保一方风调雨顺,人瑞天祥。三九寒天,独蔺县地气尚暖,一年二收,是称为“蔺郊无霜”。
  北宋年间,宰相寇准回家省亲,建摩金塔于蔺郊后山,并题词于摩天绝仞之上。以镇妖邪。自此,三相护佑一方平安。
  元忽必列南征曾过此地,战马惧而北顾,众军士拼死鞭策,乃伏卧尘埃做叩头状,军队始得续行;明末李自成攻北京城,曾宿于摩金塔,军士便溺,骚不可闻,未加清扫急欲前行。走数个时辰仍不离于塔,李闯大惊之下,亲自祭拜,始脱困境;清雍正帝欲加税于魏榆,向晚便沉疾复发,梦中见三老者蛾冠博带,飘然欲仙而来,劝其免税。雍正梦醒后依言而行,康健如初。
  魏榆百姓感三相身前造福乡里,死后仍荫禄地方,遂建三相国寺。香火鼎盛,四季不绝,有求必应。
  后文革中破四旧,摩金塔被付之祝融,三相国寺也被抢砸一空,唯余残垣断壁,草长鼠窜。魏榆之地风光不再,人气尽失,江河日下,妖孽横行,怪异频仍。八十年代初,经地方政府批准,重修三相国寺、摩金塔于旧地,延请有道高僧及还俗僧侣重归旧地。然世俗之间信念已变,人人求财。并无人诚心礼佛。新修的寺院更加落寞,只有几个老掉牙的老和尚,实在没有精力出去化缘了,在此挂单。晨起而作,日落而息,并不与村人交往。政府连通电路之前,寺院方丈特地跑到电业局要求,不需要给他们通电。天一黑的时候,当山下的小村亮起稀稀落落的灯光,映照着山上的寺院峥嵘一片。而老和尚做晚课的诵经声也在夜色中越传越远,随着夜色弥漫到村庄四周。
  一九八零年,春
  玉如挑着孩子从蜿蜒的山道上蹒跚而来。
  一开春,她的丈夫就要到百里外的省城替人打小工,家里的地就全部交给她打理。自从文革以后,地气也不足了,每年种上的作物总是将就着能打上一点,老天爷也作鬼,不是太旱就是太涝,好不容易逢着个好天时,偏偏山上下来野猪,把地拱得一踏糊涂。丈夫一气之下,连着几年都在外面当小工赚钱,只留她一个人在家种地,好歹混过年去。才能挣两个钱回家。
  玉如把肩膀上的担子颠了颠,她的两个孩子都在里面睡的舒服,早晨为了送丈夫,玉如早早就起床了。本来想独自去的,丈夫提醒她说:近来有一伙人贩子在附近活动,村里好几户人家已经不见了孩子。她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挑着孩子去送丈夫。送完丈夫,孩子已经又睡着了。玉如看看前面的阿龙,又看看后面的阿虎,脸上泛起了只有母亲才有的笑意。
  “咚——!”
  一声钟响惊破了玉如的回忆。
  玉如卸下肩膀上的挑子,轻轻放在地上。抬头望向三相国寺,晨雾中寺院的影子若隐若现。依稀听到木鱼和罄的声音,缥缥缈缈,在身边绕来绕去。断断续续听到和尚诵经的声音。
  迷雾中慢慢走出一条身影。缓缓向玉如走来。
  是谁呢?看他走路的姿态应该是个男的,衣服是灰色的。真怪,在这阴冷的春日清晨还有人穿灰色的衣服?阿,原来是一领直裰。那他是一个和尚了?不应该啊,现在正在早课,不应该有和尚擅自离开寺院啊?可他确实是个和尚。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他光溜溜的头闪着青光,右手中托着的黑色的钵碗,立在胸前的左手。麻鞋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移动。和尚的脸也越来越清晰,紧抿的嘴、挺直的鼻还有一对向下垂的眼睑。
  这和尚在玉如身前停下,侧身让开山路,低眉发声道:“女檀越先请。”
  玉如微一躬身还礼,蹲身把挑子重新搁在肩膀上,当她起身时,脚下的小石砾一滚,差一点站不稳身形,一摇晃间,两个小儿被同时震醒,在寂静的清晨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如果没有这一切,或许,只是或许,以后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十几年后的今天,玉如——我的本家嫂子,依然在懊悔着那个多雾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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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一起,和尚的身体突然一震,他抬起了头,睁开了眼。
  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挑子中的两个孩子,许久许久。
  好大的雾埃
  和尚把眼光转向玉如,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里喃喃着念道:“暗黑云烟起,形亏骨不隆;眼斜神更乱,四九定归空。”
  玉如奇怪地看着这个和尚,她没有读过什么书,也听不懂和尚念什么。她看着和尚那奇怪的眼神,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三相国寺从来没有这样年轻的和尚!
  难道他是————?
  迅速地,玉如挑着担子疾行而走。再不理会身后的和尚。
  走了许久,她才敢稍稍慢下脚步,考虑那个和尚。
  是的,那和尚一定是外地来的人贩子,传说他们有一种“拍花饼”,只要朝人脑袋上一拍,对方就会受他们控制。今天好险啊!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朝后望去。
  和尚如同幽灵一般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挂着一丝诡异莫名的笑容。
  魂飞魄散!!!
  玉如扭脸就跑,长长的山路上她跌跌撞撞地奔跑,挑子摇来晃去,两个孩子哭的声音更响了,到最后已经不是哭,只是从羸弱的胸腔里发出“蔼—”的嚎叫。而除了这嚎声之外,玉如总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沓沓”的脚步声。
  怎么办?
  回村尚有几里山路要走,还要经过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假如那贩子在树林中动手,自己绝然不是他的对手,而今之计,只有先找个有人的地方,只要有人在,想来这贩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对,。
  想到这里,玉如立刻改变方向,拼命朝山上的寺院跑去。从小在山村长大,爬山对她来说如履平地。不消片刻,她已经跑到了寺院门口。
  破旧的山门畅开着,门前的尘土已经有多日未曾打扫,在她疾奔而过的身影后荡起一路烟尘。庭院内和外面一样的脏乱,去冬的落叶仍未清扫,一层层积压在地上。
  玉如把挑子放下,返身操起门闩,把门死死顶上。仅仅这一会儿工夫,她的后背已然全湿了。她死死地趴在门上,急促地喘着气。
  等到心情稍微稳定了一下,玉如从门缝中向外张望,那贩子还在当初和她相遇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山风吹过,又一阵浓雾吞没了他的身影。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树叶被踩压的“沙沙”声,她立刻转过身来。
  这个和尚的年龄已经很老了,穿着一身沾满污迹的褐色长衫,挺着一个弥勒佛一样的大肚子,这时正站在庭院当中,呆呆地看着她:“施主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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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傅,我是山下蔺郊的,刚才我送我丈夫去山外,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贩子,我害怕得很,所以躲到您这里来,等到天大亮了,雾气消散以后,我就走。”玉如恳切地对老和尚说。
  “什么?”老和尚惊讶地说,“有人贩子?在哪里啊?”
  玉如朝外张望了一下,那个贩子已经不见了,“刚才还在那里追我呢,后来我跑到这里他就不敢追了。他还装成一个和尚的样子。”
  “和尚?”老和尚的全身一震,“不可能的,刚才我们都在做早课啊,绝对不会有人出去的!”
  “是啊,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是假的。”玉如回答说。
  “好了,让我们到后院休息一下吧,我们这里好歹还有几个人,他不过是个人贩子,还不敢轻易来惹我们。”老和尚说着,慢慢踱到玉如身边。
  看着这老和尚逐渐走过来,玉如突然觉得好象有什么疑问,但那感觉来得太快,就那样在她的心头一闪,她还没有来得及详细考虑,那念头已经消逝了。老和尚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艰难地弯下腰,一手一个抱起了挑子中的孩子。他把孩子递到自己的鼻子前面,使劲地嗅着,鼻息咻咻咻咻:“好香啊,真想一口把你们吞下去。”
  玉如不禁笑了起来,同时惊讶地说:“真奇怪啊,老师傅,平时稍有响动,这两个孩子就会哇哇乱哭,现在他们只是大睁着双眼看着您,而没有哭闹。”
  老和尚说:“是吗?那看来我和这两个孩子是有缘的。不哭最好,一哭就————”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两个孩子在他的怀抱里沉默着,但是来回挣扎着,他胸前的衣服颜色逐渐变黑,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阿龙已经尿了出来。
  玉如一看,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连忙抢上前去,从老和尚手中抱过阿龙来,准备给他把尿。才一接手,玉如的心里就是一惊;孩子的全身奇寒刺骨,仿佛抱着一块冰一样。把手伸进小棉袄里去探,也是冰冷无比。看来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了。刚才在老和尚怀里不哭的孩子,现在两只冰冷的小手紧紧探着她的脸庞,放声大哭。
  玉如顾不得许多,赶紧解开衣服,把阿龙搂在怀里暖和,又从老和尚手里接过阿虎来,依样放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们取暖。又忙着给老和尚道歉。
  老和尚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用手指捻了一下被尿湿的衣襟,说:“没事的,人家都说童子尿是神物,许多病都需要它们来做药引呢;不过有人说,童子尿可以避邪,我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今天看来也是人胡说八道————”说到这里,他吮吸了一下那根手指:“不然你们今天就不会碰上人贩子!”
  他俯身用那根手指轻触两个孩子的脸庞,把他们的小脸按下去一个坑,他叹息一样的张着嘴,因为太专注了,一条口水不听使唤地滴落在阿虎的脸上。老和尚很尴尬,他赶紧吧达了几下嘴,把嘴里的唾液都咽下去。同时掏出了一条红色的布块去擦拭阿虎脸上的口水。
  那种感觉突如其来再次出现,在玉如的脑海中惊鸿一现:到底是哪里、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就这样,玉如抱着两个孩子,在老师傅的带领下,绕过大殿,进入后院的一间厢房。
  房屋里很暗,很就没有人来清扫了,霉烂腐败的气味混合着潮湿的土腥气直冲鼻子,老师傅内疚地说:“哎,就这样吧,自从修好寺庙以后就很少有人来,房子都空着。我们都老了,也没有精力去打扫,时间长了,就成这样了。不过不要紧的,反正你们在这里也不会呆很久,就将就一下吧。我去给你准备一下早餐,你在这里等一下。”
  玉如满怀感激地向他点点头,这时她才感觉怀里的孩子逐渐暖和过来,她把阿龙抱出来,发现他的尿布已经全湿了。因为早晨没有准备换的尿布,她把尿布拧了一下,正准备重新垫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老和尚暴喝一声:“不要!”
  玉如吓得一抬头,发现老和尚神情紧张,双眼圆睁,嘴里一个劲的说:“不能总用一块尿布,那样孩子身上有尿骚味,要洗————”他猛然停住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玉如。
  良久。静默。
  老和尚收回眼光,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快红色的布说:“换上这个吧。”他把布丢在挑子里,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孩子几眼,然后给了玉如深身一瞥,转身离去。
  雾越来越浓。
  老和尚走了,玉如在房中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把挑子挪到自己身边,她把老和尚丢在里面的红布给阿龙垫好,然后把两个孩子稳稳妥妥地放进挑子里。一早晨的心惊胆战使得她疲惫万分,靠着挑子,给孩子唱着歌,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玉如才从睡梦中醒来,两个孩子在挑子中睡得正香。房间里没有其他的人,老和尚也没有来,雾气浓烈的好象白色的烟一样,在门外翻滚,逐渐溢入房内,房间内的光线更暗了。玉如朝门外张望一下,稍远一点就看不清了,一个早晨没有吃东西,玉如实在是有点饿了,她想了一下,回头看看熟睡的孩子,决定独自出去看看。
  她迈步出了房间,回身轻轻把房门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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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顺着墙角慢慢移动着,走过一间房又一间,后院其他的房间门全都闭着,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声音。最后,玉如看到角落里敞着半扇门,她轻手把另外半扇也打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吱呀”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雾气在空中飘散短暂的瞬间,玉如看到偏院中架着一口铁锅,因为雾的湿气太重,铁锅下面的土灶中不停地吐着白烟。
  “这儿的和尚真够笨的,外面这样潮湿,他们还在院子中间起火。”玉如心想,“算了,”她又想,“人老了难免糊涂,反正闲着也没事,我就帮他们吹吹火吧。”
  她一步步走到灶的旁边,不禁一皱眉头,从灶底冒出的烟味道实在太难闻了。“山上有的是灌木、杂草,还有漫山的荆棘,这儿的和尚用的是什么,好象屠宰场里铁钳烫猪毛的气味。”这样想着,她顺手操起灶旁边的火钩子,伸进灶膛去搅。
  火苗“腾”地长了一势,白烟更浓地冒了出来,玉如下意识地侧脸后退,火钩子也从灶膛里抽了出来。她眼角的余光瞟到铁钩上有一团东西在迅速燃烧,冒着火朝下滴落,与空气摩擦发出“呼呼”的声响。
  什么东西?玉如把铁钩子举到自己眼前仔细地看。
  是一撮尚未烧尽的头发,头发中间夹杂着透明的塑料片,圆圆的煞是可爱。
  “噢,原来味道就是这样来的,”玉如恍然大悟。她想起了有一次她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燎了头发的时候,就是这种气味,却不知这回是哪个和尚的头发————?
  和尚?头发?
  玉如霍然站起,把铁钩再次举到自己的眼前。
  没错,是人的头发,一撮一撮,细而柔软,稍微有点发黄,发端部分纤而尖,好象、好象阿龙阿虎的头发一样。不错,就是小孩的头发,那这透明的圆片是、是、是、对,是小孩的指甲。
  “嘡啷”,玉如抛下了手中的铁钩,她瞪着恐惧的双眼,颤抖着双手揭开了锅盖。
  一股水雾升起。
  一个白生生的死婴斜躺在冒着热气的蒸板上,两只手在胸前蜷着。手上和脚上的指甲都已经被剥去,头发也被剃光。两只眼睛因为受热而涨大,正无神地看着自己;血红的舌头团在口中,嘴巴向一边歪着,展露着一个骇人的笑容。
  我的阿龙阿虎!!!
  玉如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院,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零星的片段:“好香啊,真想一口把你们吞下去”老和尚一边嗅着,一边鼻息咻咻咻咻——————“是吗?那看来我和这两个孩子是有缘的。不哭最好,一哭就————”老和尚抱着阿龙说————“童子尿可以避邪,我一直不知是真是假”老和尚吮吸着被尿濡湿的手指————“不然你们今天就不会遇上人贩子”老和尚用手指轻点着自己孩子的脸庞,————“那样孩子身上有尿骚味,要洗————”老和尚吧达着嘴咽着唾液————快!快!快!
  玉如快奔出偏院、疾冲过后院、猛撞开虚掩的房门、迅冲入房中。
  挑子孤零零地置于原处,阿龙和阿虎在里面安睡。
  玉如扑上前去,顾不得许多挑起挑子就朝门外走。
  眼前一暗。老和尚从门外闪入,手一扬,一柄锈迹斑斑的砍柴刀重重地敲在玉如的左脖梗。眼前再一暗,天旋地转,玉如慢慢萎倒在地。
  “头好沉啊,”玉如趴在地上这样想,她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人贩子、寺庙、老和尚、死婴、阿龙、阿虎————”她惊叫起来,拼命地挣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紧紧地捆住了,她艰难地扭动着身躯,张望着四周。
  这是一间黑乎乎的偏殿,中央供奉着一座大佛,两厢排列着几尊罗汉,供案前面,生着一团火,上面架着一口锅,锅里的水已经煮沸,咕嘟嘟响着。老和尚盘腿坐在一领软席上,正失神地凝望着火苗,火光在他的脸上一跳一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老和尚的旁边放着挑子,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孩子。
  “阿龙、阿虎——”玉如疯狂地叫着。
  “你醒了,”老和尚从沉思中返回,侧脸向她僵硬地一笑:“没事。他们都在,这两天我还有饭吃,暂时不会动他们。”
  “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玉如边挣扎着扭动身体,边疯狂地咆哮着。
  “你都知道了?”老和尚毫不理会她的疯狂,施施然揭开锅盖,朝里面探头望了一眼,自语道:“火候还差一点!”他顺手填了一根柴。
  “把孩子还给我,你为什么要这样,求求你,快把孩子还给我!”玉如仍不知疲倦地叫着。最后终于声嘶力竭了,她把头埋在地上,嘤嘤地抽泣起来。
  空气中飘动着一丝暧昧的味道,混合着腐败的土腥气和一股奇怪的肉香。
  老和尚轻轻揭开锅盖,他的脸上现出贪婪的表情,搓着双手,煽动着鼻翼,不停地咽着唾液。
  他伸手从身边操起一把尖刀,急不可待地切了下去————。尖刀与铁锅不停地相撞,发出悦耳的叮叮噹噹的响声。老和尚熟练地切、捅、戳、抽、锯、砍、剁,玉如绝望地闭上双眼,心理上的巨大刺激胃部抽搐,胃液伴随着全身的痉挛如同决口的洪水一般喷涌出口。
  尖刀将一块粉红色肉体从锅中挑起,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曲线,准确地落在老和尚的口中。他立刻开始咀嚼,肉体在口中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他的脸颊抽动着,肌肉在火光映照下咬紧又松弛,咬紧又松弛,他眼睛里散发着攫食者的兴奋,他激动地不停喘着气,每当他咬下去的时候,从口中溅出的油脂跳到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吃得如此专心,一道道腻腻的液体从的嘴角慢慢滑下,他都不擦拭一下。
  忽明忽暗的大殿里,玉如绝望的嚎叫声、老和尚咀嚼的声音和柴爆裂的声音交织成一曲令人心寒的交响。玉如恨不得挣出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那使人胆裂的声音;捂住自己的鼻子,不闻那使人窒息的气味;掩住自己的双眼,不看那惨绝人寰的场景。但是她被捆得实在太紧了,她只能用最大的力量,把自己的头撞向地面,想要让自己就这样昏死过去,不再活在这人间地狱。
  阿龙阿虎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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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恼火地从挑子里抱出阿龙来————“不要,不要——”玉如惊恐地叫道。
  老和尚抱着阿龙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玉如身边,思虑了一下,伸出另外一只手去解玉如的衣服。他的动作很笨拙,玉如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即将到来的灾难。
  “哧啦”,玉如的上衣被撕碎,浑圆的乳房露了出来。
  “很久没有给孩子喂奶了吧?”老和尚把阿龙送到玉如的乳房旁边,饥饿的孩子立刻叼住母亲的乳头开始吮吸,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音,并逐渐安静下来。等到阿龙吃饱了,老和尚又把阿虎抱过来,换了一个乳房让他吮吸。
  母爱的复苏让玉如暂时忘记了自己的险恶处境,随着乳液的流出,她慢慢地安静下来。
  两个孩子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呵呵”乐着,手脚在襁褓中挥舞。老和尚把他们放回挑子里去,走过来凝视着玉如的乳房,一种光芒在眼中流转。
  玉如的心陡地提了起来,他想要干什么?
  老和尚呆立着,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乳房,他脸上的表情急剧变换着,先是迷惘,然后是凶狠,最后又微笑起来。他慢慢凑近玉如的乳房,伸嘴叼住了其中一个乳房吸了一口奶。
  然后伸手把玉如的衣襟扣好,如释重负地说:“看来这两天还有奶喝了。”
  老和尚向火里填了几根柴,火光涨了起来,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了起来。有几只苍蝇“嗡嗡”着在空中盘旋。间或有的落在锅上,很快被高温驱赶,又飞到了空中。
  “你别怕,我对女人不感兴趣的,”老和尚开口说,抬头看了看大殿中的雕像,“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这种事情吗?”
  玉如没有说话,老和尚似乎也不想听她回答,独自说了下去,“我虽然看上去很老,但是其实我的年龄不大,我今年才49岁,可是我已经当了40年和尚了!”他呆呆地看着火光自言自语说。
  “我是平遥人,九岁那年,日本兵打到了山西,占领了平遥城,在我们附近村里开始了屠杀,我爸爸害怕将来有一天,屠杀会延续到这里,带着全家连夜跑到这里。六百多里地啊,我们一路上乞讨,终于来到了蔺郊”“到这里的当天,我妈因为路上感染了瘟疫,奄奄一息,村里的人害怕被传染上疾病,不让我们进村,还放出狗来咬我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朝山上走,傍晚天黑的时候,我妈就死了,临死的时候,她死死拉着我的手不放,眼里的神情我到现在也忘不了。我们就近挖了一个浅坑把她埋了,继续朝山上爬,最后来到了三相国寺。”
  “那时的寺中也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知客僧是前清遣散出宫的太监,还有三个和尚,他们冷冷地迎接我们,并不愿意收留我们,我爸爸一看没有希望,苦苦哀求他们收下我,他们一开始也不愿意,后来我看到那个知客僧朝另外几个使了个眼色,他们才同意收下我,然后他们给了我爸爸几张大饼,就把他赶走了。”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每天坐课念经,偶尔出去向村人化缘,又时也替附近死去的人做法事、诵经、守灵。而我每天就好象奴隶一样,每天早晨起来就把寺庙全部打扫干净,晚上还得服侍他们睡下以后才能睡。他们吃完饭剩下多少我就吃多少,要是没有剩下我就只能饿着。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
  “那时的我,正是生长的时候,每天被饿的头晕眼花,对食物的渴求压倒了一切,我每天只有一个想法,怎样才能吃上东西?每当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偷偷躲在角落里,贪婪地看着满桌的饭菜。每当他们把食物放进嘴里,我心里就很焦虑,害怕他们把食物吃完,我看着他们在嘴里咀嚼食物的时候,虽然明知道他们一定会咽下去,但是还是在心中默默念诵:不要吃、不要吃。等到他们真的咽下去了,我心中的失望燃烧得我整个人都发狂。我恨他们吃饭的样子,担心食物被吃完的恐惧在我的心中萦绕,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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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他们会不小心把饭粒从嘴角落下,掉在桌子上,或者地上,我就在一旁窥视着,用心记着那饭粒的位置,因为害怕他们吃完饭的时候,踩踏了那饭粒。我总费尽心机地靠近饭桌,趁机拈或者捡那饭粒,当他们吃完让我收拾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仔细地把他们吃过的碗都舔一遍,然后仔细搜寻桌上和地上丢下的饭菜,每次洗碗的时候,我用的水就特别少,一方面是因为已经被我舔干净了,另一方面是我舍不得那有着淡淡味道的洗碗水。”
  “就是这样,我仍然饿着肚子,每天被他们驱使着劳作的时候,我就无边际地想食物,并发现一切能够入口的东西去吃。虽然我仅是一个小沙弥,但是还遵从佛训,只找一些草根,浆果等素食来充饥,上山打柴的时候,我拼命地砍只为了挪出时间去才采摘果实,有时为了一颗酸枣,我被荆棘划得遍体磷伤,那段日子,我几乎吃过后山所有能吃的植物,我知道灯心草的块茎是甜的、橛树的果实是酸的,苔藓的花只有在刚开的时候是能咽下肚的,时间长了就会很苦,蒲公英的籽无味但很能耐饥。我最高兴的是春天,满山的槐树开花的时候,和尚们会让我上山去槐花做和饭,我就那样整天呆在山上,爬上树边采边吃。心中希望每天都是这样子。可惜没有多长时间,槐花便凋谢了,我只能再去重新发掘新的食物。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对我碰到的每一株植物都要去尝试,是否有可以食用的部位。如果就这样半饥不饱地生活下去,虽然我还是吃不饱,但总不至于饿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冬天到了!”
  “蔷薇花谢了!树叶干枯了!万物凋零!我的食物来源断绝了!我又一次陷到了饥饿的绝境!”为了储备过冬用品,我每天仍然要上山去砍柴,然而山上已经没有什么植物能够填充我的肚子,有一次,我偶尔发现,在一处山梁下有一颗跌落的杏子,我喜出望外地去把它们捡起来,用了整整四天时间去享受,我把杏肉、杏仁都吃了以后,杏核却舍不得丢掉,我把它放在怀里,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就拿出来舔舔,直到最后生生把它嚼碎吞下。“”如果没有后来一件事情,我想我最后一定在某天上山砍柴的时候就饿死了。尸体躺在山里,没有人知道,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和尚朝火里丢了一根柴,火焰腾飞,有灰屑随着火苗在火上翻腾,犹如妖娆的女子扭着腰肢。 
  大殿里一片寂寞,苍蝇越来越多,成群地聚在空中某一处盘旋着,飘忽不定的“嗡嗡”声在空中游走。
  “记得那天下雪了,好大的一场雪啊,从半夜开始落着微小的霰粒,打在窗户糊着的白纸上”沙沙“响了一夜,到我早晨起床以后,雪花越来越大,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让人们的心胸似乎也开朗了许多。然而,谁也想不到,在这纯洁的外象世界下,会发生那样龌龊的事情。
  “我拖着扫帚,打开山门,想要把门外扫出一条路来。刚刚打开门,一个躯体”扑“地撞了进来,直直摔在地上,把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女乞丐,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的褴缕不堪。她的手上全都是血,山门上满是一条条的血迹,已经凝结成紫色。看来她是昨晚来的,可能捶了很长时间的门,最后才昏过去的。
  “我用手放在她的鼻边探,气息很微弱,但是若有若无还有一点。我仔细的看她的脸,突然发现这女的长相特别象我的妈妈。那鼻子、那眼、那眉毛、那牙关紧闭的神态。最酷似我妈的是她现在的处境,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不管她,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她必然冻毙在寺庙门口”“我没有犹豫,立刻去拖动她的身体,然而我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拉不动她。无奈之下,我放声大叫起来。”
  “知客僧和另外三个和尚睡眼惺松地赶了过来,一看是一个即将冻死的人,纷纷咒骂起来,其中一个和尚伸手就把那女的朝山门外拉。”
  “慢。”知客僧说,他走过来用手探了探女人的胸口,眼睛一张说:“还活着,快,把她抬进去。”当时我对知客僧真是感激不尽,虽然平时最数他对我恶毒,但是,看到当时他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我对他的仇恨一时都消失了,我却万万没有看到他内心那令人发指的念头。
  “三个和尚平时就非常听他的话,现在看他这样说,都走过去把那女的抬起来,一直来到后院的厨房,捅开火,让家里暖和起来,并且熬了一碗姜汤,撬开那女的牙关,给她灌了下去。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女的全身颤抖了一下,睁开了双眼。”“她疑惑地望着我们,眼光从我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声音很微弱地说:谢谢,谢谢。”知客僧向前走了一步,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暂歇。”然后他转身对我说:“寺里的柴不够了,你今天还是上山打柴吧,我给你几个饼子,中午就不必回来了。”
  “其实我内心特别想呆在这女的身边,但是我又不能不听她的吩咐,于是我依依不舍的看了躺在那的女的两眼,拿上柴刀,转身出了房门。跟着一个和尚来到知客僧的清舍,取了两个小圆饼就上山了。”
  “被雪覆盖的山路特别滑,我一路登攀着寻找可以点燃的木材,一路想着那个女的。天气很冷,但是由那个女的想到我的妈妈,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全身都是力气,我不停地砍啊,砍啊,想赶快砍够一捆回寺里,那样我就能再看到那女的了。雪不停地下,越来越大,我想这样的天气,肯定这女的下不了山,那我就能多看她几天了。才过正午不久,我就砍够了。于是我沿着原路回到了寺里。”
  “当我来到山门口的时候,发现寺门紧闭着。那时我就感觉很奇怪,寺庙本应大开方便之门,哪有青天白日关门的道理。我使劲擂着山门,然而没有人开门。天气越来越冷,我在门外冻得直打哆唆,后来我把柴放在门口,绕到后山,翻墙跳了进去。”
  “寺庙了一片寂静,人都不知道到那里去了,我穿过后院朝大门走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厨房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哧哧“笑声。我心里一跳,轻手轻脚地蹑过去,从窗户外朝里偷窥,一看之下,不仅全身都凝固了。”
  “厨房里活脱脱是一层人间地狱!!!”
  “知客僧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摆放着那女子,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剥光了。她就那样无助地躺在那里,嘴唇不停翕动着一张一合。她的头无力地扭向我这个方位,我能看得清她眼里那种绝望的神情。她身上趴着一个和尚正在蠕动不停。另外两个赤身裸体的和尚也在旁边观看,那”哧哧“的笑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他们两个的眼里闪着邪恶的神采。摩拳擦掌地急不可待。终于那个和尚停止了丑恶的抽动,另外一个立刻趴了上去。一边观看的知客僧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我感觉到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
  “一个和尚衣服都没有穿就跑了出来,走到我身边狠狠踢了我一脚,然后拖着我回到厨房朝知客僧面前一摜说:”是这个小杂种。“”那该死的老太监低头看了看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起来。有一个和尚还在那里发疯一般地运动着,他把剩下的两个叫到面前说:“现在没有办法了,大雪封山,没有人会知道有个女的曾经来过,等一会把这女的朝山里一扔,这事情就算完了,可是这小杂种的嘴不严,他一定不能守住秘密。该怎么办?”
  其他两个和尚没有说话,只听到另外一个和尚在那里哼哼着。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知客僧看看那两个和尚。
  “出家人五大皆空,本来酒色一途是不能碰的,今天反正已经破了淫欲,不如一并破了肉欲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他两个和尚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也就是过了一瞬间,他们脸上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态。”
  “老和尚说:”没错,今天的事情谁都有份,要想将来没有人说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事情做绝。谁要是说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这时另外一个和尚也停止了。他们几个凑到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显露着恐惧,有一个和尚轻轻地说:杀生会招佛祖发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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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哪里有什么佛祖?老太监狂笑起来:”我出家三十余年,你们也都有近二十年了。哪里见过什么佛祖。这种东西只能骗骗世上愚昧之人,怎么你们自己都信了?如果真有神佛,今日你们做下如此之事,怎么没有招天打雷劈?哈哈哈哈————“”那时我躺在地下,老太监的笑声震耳欲聋,但是在那狂妄的笑声之外,我清楚地听到一声黯然的叹息,我睁开眼,我的眼光突然能穿透墙壁,直直落在大殿里的佛祖身上,是的,那雕像摇着头叹息着,他站起身,原来金光闪闪的雕像刹时就暗淡下来;我又望向山后的高塔,我分明看到那塔在寸寸断裂,有无数冤魂和恶鬼从塔中涌出,在那里咆哮,黑云翻滚,一道道邪恶向四方激射。我转过头,那四个禽兽已经手提屠刀围到那女子身边,他们的手发着抖,用刀尖在女子身上划出一道道流血的伤痕。那女子辗转着,但是她太虚弱了,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有怎么能逃脱四个丧失人性的恶魔的侵扰。那四个人越划越镇定,他们的手不再抖,脸上也不再流汗,原来的折磨现在变成了享受。那女子被一点点肢解,手、胳膊、腿、脚、身体、最后他们把一个血淋淋的头扔在我的面前。
  那女子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似乎死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我双手颤抖着抱起了那颗头颅,隐隐约约中我看到那女的朝我眨了眨眼,她的脸变成了我妈妈的脸,她张开口对我说:孩子,妈妈走了,你记得到要给我报仇啊,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要想不被人吃,就得自己去吃人,我不后悔今天的事情,如果早知道这一点,妈妈也会吃人的,那样我们就不会饿死。也不会被别人吃了。还记得我们来的路上那一路上的死尸吗?活人尚且被肢解,死人又怎么不被分尸?世上的野兽会在夜间出没啃咬那些尸体,但是它们怎么比得上人,青天白日也会食人啊?你去吃我吧,妈妈不怪你,来,凑过来让妈妈再亲你一下!
  我捧着妈妈的头颅靠近我的额头,把她的嘴放在我的额顶,我感觉到她的舌头轻轻倘徉在我的皮肤,一股寒气慢慢渗入我的大脑。最后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吃掉她、吃掉她!我把妈妈的头颅重新捧到面前审视了一下,为了不让她再看到这丑恶的世界,我坚定地伸出一只手,抠向她的眼睛,我感觉到妈妈的头颅颤抖了一下———她一定很痛吧——心里想着,我手上加了一点力气——好滑啊——眼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走吧,妈妈,对这样的世界还留恋什么?————象撕裂什么东西一样“嘶”的一声轻响——我取出了妈妈的眼睛——当初妈妈生我的时候,剪断脐带的时候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吧——和原属于自己的世界说再见吧——我轻轻吞下妈妈的眼睛——孩子,我走了——妈妈再见了——那颗眼睛毫不犹豫地落在我的肚子里。
  “第二天,日本兵打到了这里,这一次再没有神灵的帮助,日本兵长驱直入,一夜间就占领了蔺郊全镇。并且开始了滥杀,村里的人群慌乱,纷纷上山祝祷,当他们虔诚地跪在地上向雕像顶礼膜拜的时候,我冷眼看到雕像里的恶灵在狺狺狂吠。”
  “那以后的日子,是真正道消魔长的年代,逃窜而走的恶灵进驻在每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心中,蔺郊的上空阴云密布,鬼魅横行。夜夜只闻鬼哭神号,由黄昏到天晓之间,哭声不绝于耳,瘴烟四起,阴鬼无数在蔺郊游荡。老太监和另外三个和尚在日本兵进强占寺庙的当晚,消失不见。而我无家可归,所以在庙里留了下来。每天目睹日本兵残暴的累累恶行。劫掠、强奸、杀戮。数不胜数。每天晚上,他们把尸体运到后山,然后让我挖坑埋掉,从尸体上逸出的冤魂围绕着我,我能感觉到他们”噷噷“地吐着长长的舌头,舔着我的脑门,冰凉啊;他们无形的躯体好象蛇一样缠绕着我的身体,刺骨寒冷的在我的皮肤上游走,寻找可以侵入的缝隙,想要进入我的身体。然而我的妈妈她已经在我的体内存身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发出可怕的啸声,驱散身边每个痴心妄想的魂灵。
  我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如果让我背着一个人生活,或许还会好一点,毕竟我慢慢会习惯的。但是现在我背着两个人的思想。当我睡着的时候,我的妈妈还醒着;当我醒来面对这个世界,我的妈妈却想要睡了。她会在我体内轻轻地说:儿子,睡吧睡吧。这么多年了,我很少睡觉。于是我迅速苍老下去。我的相貌也发生了变化。从一个九岁孩子眼中透出的怨气令任何一个见到我的人胆寒。
  可能由于同样的原因,连杀人不眨眼的日本兵也很少为难我。连那凶狠无比的狼犬一旦看到我的身影就一声不吭地跑开了。也从那时候开始,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我渴望着血腥、暴力和杀戮。每次看到这些场面的时候,我内心都兴奋不已。五年啊,日本兵在蔺郊附近制造了上千次血案,而我就学习了五年。
  建国以后,政府号召我们还俗,并给我分了房子和地,我就在蔺郊落了户。我就那样很平静地在人间生活着,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妈妈她也很安静,或许她也喜欢这种悠闲的生活吧?一直到去年,政府又号召我们回庙我才回到庙里。当我走进寺庙的时候,赫然看到已经回寺的三个和尚,我的血液突然停止了流动,我感到我的妈妈她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孩子,剩下的就全看你了。
  老和尚讲到这里,朝火堆里扔了一颗柴。成堆的苍蝇在飞,嗡嗡声越来越大。玉如也听出了神,她没有再嘶叫,只是呆呆地望着两边的罗汉。
  “三十年过去了,原来年富力强的几个和尚现在已经虚弱不堪。看到我,或许是想到以前对我所做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向我施礼。我听到妈妈对我说:孩子,不能便宜了他们。于是我强挤出一个笑容。从他们身边穿过去的一瞬间,我看到他们紧紧捂住了鼻子。
  “那晚我没有睡,等到他们都睡下以后,我一个人来到后山,埋葬我妈妈的地方,我看到土地龟裂开来,一双手慢慢地伸出来,左探右摸,最后终于抓到了我的脚,然后她的身体也随之露出了地面。站在我的面前。她低着头说:孩子,去吧,去吧,替妈妈报仇吧,作完以后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想要看看她的脸,她摇了摇头,枯黄的头发瑟瑟发抖:你忘了吗?孩子,我把我的眼睛给了你了,现在妈妈没有眼睛,连下面的路都看不清。所以一直在这里熬着。我把我的眼睛给你,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他们死去。你赶快去报仇,等你完成了以后,就下来陪妈妈好吗?说完,她就又钻回了土里。”
  “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我就开始为报仇做准备,新社会了,想要杀一个人不被别人知道是很要费一番脑筋的。后来,我终于想到了。”
  “一天晚上,天上下着大雨,三个和尚早早就睡下了。我知道他们老了,晚上一定会起夜,于是我在他们门外悄悄守候着。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后半夜,第一个和尚出来了,我在他身后悄悄跟着,一拐弯的时候,我就一棒子打晕了他,并牢牢捆了起来。接着我把第二个起来查看的和尚也抓住了,然后我直冲进去,把最后一个和尚也捆了起来。最后我把他们都带到了这里。”
  玉如眼里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那天晚上真是大快人心啊,我把三个人的衣服全部剥光,放在地上,摆上我母亲的灵位。活祭了她。当我对第一个人下手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都吓晕了,掩藏在角落、房上、阴影中的恶灵在一旁为我呐喊助威,我从容不迫地切割、有条不紊地分解、井然有序地归类。流出的血粘稠稠的,几次让我失足滑倒。我身上的臭味越来越浓,连我自己最后都无法忍受了。然而一想到我母亲的笑容,我就忘记了一切,专心干着手边的事。我把可以食用的肉放在神案上,谁也想不到三个骨瘦如柴的老和尚会有那样多有用的部位,他们的内脏我全部深深埋在地下。剥下来的皮瞬间就干瘪了,上面还有隐隐干枯的血迹,这好,有时间我可以绷几把雨桑最后只剩下头颅和骨骼。我把他们也留在这里,好让他们永远陪着我的妈妈。”
  老和尚说完抬头望向那几尊罗汉。一群群苍蝇在那里盘旋,有时落下爬来爬去,从眼睛里爬进去,从耳朵里爬出来。似乎那个头像是中空的一般。老和尚欣赏着,突然转头用一种征求意见的口吻问:“你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玉如全身战栗着说不出话,老和尚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眼神一亮道:“啊,正好这里还短一座净士观音?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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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突然开了,那个贩子出现在门口。雾气随着敞开的门卷入。
  “我昨天晚上就来到蔺郊了,”在下山的路上和尚对玉如说,他的肩上挑着挑子,玉如在后面魂不守舍的跟着。
  “拍了一晚上的门,也没有人给开门,后来我就在门洞里将就了一夜,早晨走的时候,碰到你,你的孩子一哭,我就知道要坏事,我在门洞里休息的时候,也依稀听到寺里传出的婴儿哭声。我知道有些和尚就是吃荤的,但是他们不能买肉吃,也没有本事上山打猎。只好趁给人做法事的时候,悄悄割死人的肉吃。如果很长时间没有人死,他们就只好在路边等待机会抓婴儿。你别以为这很难办,其实许多人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孩子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有些偷情的男女,在地里野合,把孩子放在一边,任他哭破喉咙也不理会,直顾自己风流快活。等到发现孩子丢了,也只好打掉牙齿朝嘴里吞;又有些人,成日在外赌博,孩子到处乱跑,自己都三五天不着家,孩子失踪几天根本没有人知道;还有些人更是狠心,把自己的孩子遗弃在野外,却不知世上除了吃人的野兽,还有食肉的和尚。”
  “运气好一点的,就象我。被人救起,也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成长成人。可知在世上生存的不容易埃世人皆惧怕鬼,却不知人性之恶远胜于鬼。鬼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无影无踪,人们不能掌握,但是谁又注意过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呢?象老和尚那样,身体被心魔占据,早已是行尸走肉,又有谁看出来了?世上又有多少人象他那样呢?老和尚总为自己做的事情找借口,说是他妈妈让他做的。世上的人还不是一样,做了正确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主意,如果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总是想方设法地推到别人身上去,甚至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人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却不知魔由心生,有万心即有万魔,而道恒不变,怎可降魔?所以若要世间无魔,必须人间无心,此又何其难也?”
  “哇哇————”挑子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玉如猛然惊醒,赶上几步想抱起孩子。然而那和尚已经放下挑子,抱出了阿龙,他把孩子递到自己的鼻子前面,使劲地嗅着,鼻息咻咻咻咻:“好香啊,真想一口把你们吞下去。”
  玉如恐惧地睁大了双眼。
  和尚弯眼向她瞟过去,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奇诡:“忘了说一句,收养我的那个和尚是个太监。”
  关于<蔺郊魔瘴>的补充:
  据<魏榆县志>里记载:一九八零年,有农妇上寺庙败拜神,遭寺内和尚奸污,回家后告知村人。村人遂尽拘僧人,毁庙荡寺,于佛像内发现枯骨三具,厅内掘出童骸无数,零乱不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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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鬼事之二——太岁灭城(全)

(一)
    1966年8月23日,北京市成贤街孔庙里,以老舍为首的上百位中国作家受到批斗。成千上万册古今中外各类书籍被当众焚烧,无数失去理智的人围观呐喊。从此以后,在中国开始了大规模的以“破四旧”为名义的文化破坏活动。大量的文化古迹、人文景观被毁于锤子、铲子、炸药、愚昧和狂热的下面。历史上这样的行为很多,但没有一次像这样集中、疯狂和血腥。
  
    山西魏榆城,虽然山高皇帝远,仍然没有逃脱这次活动的影响。可是,与许多地方不一样的是,为了这次他们盲目参与的疯狂,整个城市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一开始谁也没有想到,或者说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残酷!
  
    1968年,农历己酉年,夏末秋初。
  
    南城墙下,数百名汉子赤着上身正在劳动。根据县革委会下达的命令,他们要拆除县城仅存的一段城墙。一个汉子胳膊上缠着红袖标,结实的胸肌上用别针别着一枚毛泽东头像。他是本次”破四旧、拆城墙、迎接新空气”活动领导办公室的主任王铁根。他在工地上来回逡巡,看到哪里需要帮助就跑过去指挥,看到谁偷懒就大声喝斥着,不时喊几句口号鼓舞大家的士气。或许破坏是人类天生的本性吧,当初不知道耗费多少精力才垒起的城墙,现在已经被荡平无遗了,只剩下城门洞内的“瓮城”还没有拆除。
  
    去过平遥的朋友们或许能理解“瓮城”的含义,“瓮城”顾名思义就是好象瓮一样格局的城墙。这是晋中各县城城墙与北京、西安等地城墙的区别之处。由城门洞进入后并不能立刻进入城中,而要在这“瓮”中转一个弯才可进入城内。所以城墙的南门在外面的门却是朝东开的,这是我们山西古老的祖先一点点狡狯智慧。相比起简单的城墙而言,安全性更高。即使敌人由城门攻入,还有另外一道城门为防,同时敌人身处瓮中,正所谓瓮中捉王八——跑不了。上千年来,瓮城已经不知吞没了多少生命,有多少人的鲜血曾经湿润过这片土地。据《魏榆县志》记载:每次敌人攻入瓮城,立刻“沥沸油于顶”,然后敌人“首冲于前者立焦、皮剥肉脱;随其后者惧而退”。等敌人退后,因为来不及清扫战场,“即抛火焚尸,秽气冲天,烟飘百里,数日方绝。”
  
    因为瓮城是整个城市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当初在建造的时候,不仅打了深厚的地基,而且砖与砖之间的砂浆,全部添加了糯米汤和鸡蛋清。铸造的如同铁桶一般。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也只把城头上的一点浮砖拆下来。看到这种情况,王铁根不仅皱了皱眉头,但他立刻想到了办法,矿工出身的他转身命令身边的人:“去,到指挥部去搞一点炸药来!”
  
    王铁根绕瓮城转了一圈,在他挑选的地方画上白圈。王铁根亲自上阵挥锤,另一个人把住钎子,开始砸炮眼。其余人也纷纷组合,开始在画圈的地方凿眼。等到炸药运过来的时候,炮眼已经全部凿好了,王铁根满意地查看了一遍,把手一挥说:“吃饭,吃完饭咱就把这四旧全给它削平了。”
  
    他却不知道,这是他在世上吃的最后一顿饭!
  
    吃过中午饭,王铁根带领人马又冲到工地上。他仔仔细细地在每一个炮眼中填炸药、塞雷管、连引线。等到一切就绪以后,他和工人全部后撤到安全距离之外,找好掩体,然后引爆了雷管。
  
    隆隆的爆炸声后,烟雾弥漫,空气中满是呛人的尘埃。王铁根从掩体后探出头来,原来孤独但雄伟的瓮城已经被炸的支离破碎,不时还有一块块墙体坍塌下来。王铁根激动地喊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同志们,加油干啊!”人群发出一声哄响,象杂乱的羊群一样就冲上了工地。
  
    张永旺的主要工作就是清理瓮城中央,他把完整的青砖摞在一边,把已经破碎的砖块全部堆放在另一边,等待搬运工把它们运走。他用手中的铁锹使劲铲着地面上的垃圾,突然被地面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崩了铁锹刃,震的他双手一阵发麻。30岁的汉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恼火之下,他抢过别人的镢头,三两下就刨开了那块石头。嘴里喃喃骂着,他看了石头下面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叫道:“快来看啊!”
  
    工人们全部挤过这里看热闹,石头下面是空空的一个洞。因为洞口太小了,里面黑乎乎的,连深浅都看不出来。大家纷纷猜测着下面是什么。有那性子急的说:“猜什么?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立刻有五六条汉子开始动手掘。缺口越来越大,逐渐能够看清下面的东西。大家禁不住都“咦”了一声。
  
    在这千年古瓮城下,居然有一座坟墓。
  
    墓穴不大,四五平米见方,四周都砌着青砖,青砖上雕着鹿、鹤的图案。北的墓墙上有一只硕大的太极阴阳鱼。一口褐色的棺椁孤零零地卧在墓穴中央。一张破旧不堪的黄纸贴在棺盖上,上面用朱砂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一股寒意在人群中铺展,大家都停止了喧哗,朝后退去。恐惧的表情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有人率先跪下了,随后全都跪下了。偌大的工地上,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聚在一起跪拜着。
  
    王铁根火冒三丈地赶过来,嘴里大声骂着,用脚踢着那些工人,然而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尽管这几天挖出了不少骸骨,但是还是第一次挖出完整的坟墓。刨坟掘墓在这些头脑简单的工人心中是要招报应的。所以尽管王铁根软硬兼施,仍然没有人愿意再继续挖下去了。都纷纷要求饶过这一段。王铁根声嘶力竭地喊了半天,看看没有什么效果,把心一横,“扑嗵”一声就跳入了墓穴,用力去掀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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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1 23:5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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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手才一接触棺盖,王铁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棺盖非金非木,表面非常粗糙,结构似乎很紧密,但是分量并不是很重,尤其那种弹性的手感让人的心里痒酥酥的。他把手插到棺盖下面,稍稍用力往上抬。
  
    没有“咯咯吱吱”的声音,棺盖被无声无息地抬起,一股腐败的气息冲到王铁根的鼻子中,他打了一个喷嚏,使劲把棺盖向旁边挪,棺椁内的物体显现出来。
  
    一副骨骸躺在棺椁中,身形高瘦,身边放着一柄拂尘。一两只肥大的老鼠“吱吱”尖叫着,从腐朽的棺椁边溜走了。
  
    “有什么好怕的,咱无产阶级敢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难道还怕一个死了的反动会道门分子吗?”王铁根嘴里骂着,伸手指着墓穴上方的人群,又转过头来对骸骨说:“为了配合革命群众的破四旧工作,我们要把你挪个地方。呸,真晦气。”他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据说唾沫也能避邪的,他心里想着。弯腰去拢那副骨骼。
  
    那骨骼似乎咧嘴笑了一下,王铁根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眨了眨眼,突然看到在白森森的牙齿衬托下,那骷髅的嘴里分明有一块暗红的东西。
  
    “听说古时候的人死了,害怕尸体腐烂,就在嘴里叼一块宝石,难道这老道嘴里的就是?”王铁根心里一动,他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假装去抱那骨胳,一只手却伸入骷髅口中抠出了那块东西。
  
    东西才一到手里,王铁根就知道不妙了。那东西根本没有宝石应有的冰冷和坠手感,相反它还是温热湿润的,在自己的手里轻轻蠕动着。好像它在---------?
  
    舔!
  
    对,是舔!
  
    “怎么这老道死了舌头还活着?这事情太古怪了,赶紧上去吧!”这是王铁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墓穴上跪着的众人只看到王铁根的背影猛然一僵,就爬在棺椁上不动了。王铁根的几个下属见事不妙,也顾不得忌讳了,先后跳进坑里,把他的身体抬上来,翻转看他的脸。
  
    那是一张已经完全干瘪的面孔。就在短短一瞬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完全吸干了王铁根的血肉,只留下一张宽敞的皮裹着他的骨胳,凹陷下去的眼眶中,两只眼珠看上去比以前大了许多,正失神地望着众人。
  
    人群大乱,惶恐不安地骚动着。不知谁喊了一声:“招报应了!快把坑填上吧!”众人纷纷操起手中的工具,朝坑中扬着土。没有很长时间,那个墓穴就被掩埋了。王铁根的尸体被搬到工地旁边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派人回乡下去通知他的家属。天色渐渐黑下来,众人怀着满心的恐惧都陆续归家,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招霉运。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今天的怪事。在他们心里,王铁根是因为冒犯了死者而毙命的,自己并没有碰尸体,或许不会有事的。
  
    善良的人啊,永远记着要睁大警惕的眼睛。噩梦才刚刚开始。
  
    夜幕低垂的时候,被众人草草填上的墓穴微微跳着,慢慢龟裂,似乎有什么东西想破土而出。
  
    张永旺在路口和同伴分手,一路思考着今天的事情回到了家里。他的老婆翠花正在厨房做饭,快乐地哼着歌,没有注意到他回来。张永旺悄悄走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她,手顺势就捂住了翠花丰满的胸脯。翠花被吓了一跳,扭脸看到是他,又急又气又羞,拿手里的锅铲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说:
  
    “这青天白日的,你发什么神经呢?”
  
   “诶,自己老婆也不让摸,难道让我去摸别人啊?”
  
    “借你两个狗胆看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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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想,可惜东西都给了你了,干活都没精打采的,哪还有劲再去找别人。”
  
    “臭嘴,找打啊!”
  
    翠花挥舞着锅铲追打着张永旺,突然看见放学回家7岁的儿子,脸一红,催促道:“你们父子两个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张小圆桌边,开始吃饭。张永旺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面,一边讲了下午发生的事情,把翠花和儿子都吓得不轻。房间里一片沉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后脑勺直冒凉气。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
  
    “啊------!”翠花尖叫一声。
  
    “叫什么叫?”张永旺不耐烦地说,“电都送到北京去了,咱的电就不够用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蜡烛并点燃。三个人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爸爸没有洗脸!”儿子说。
  
    “是吗?”张永旺扬起脸让翠花看,“哪有脏呢?”
  
    翠花仔细看了看,“小孩子尽胡说八道,你爸爸脸上哪里脏了?”
  
    儿子的小手直直指着张永旺的眉心说:“这里,黑乎乎的。”
  
    翠花又仔细地看了看,轻轻打了儿子的头一下说:“眼睛花了吧?根本没有!”
  
    儿子嘟哝着:“明明有嘛!就是有!”
  
    “好好好,有,一会让你爸爸好好洗一洗。”翠花对儿子说,“今天停电,你就不要写作业了,省得把眼睛看坏。吃完饭早点睡吧,啊!”她朝张永旺丢了一个眼色。
  
    儿子很听话,吃完饭就上床睡了。翠花在厨房收拾碗筷,张永旺仔细地洗了脸,刷了牙,洗脚。然后出门把水泼在门外,路过厨房的时候朝里面吼了一声:“快点,我洗完了!”
  
    两口子躺在床上聊着闲话,看着房内另一张床上的儿子。等到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夫妻俩开始互相抚摸着对方,亲吻着彼此,最后张永旺腾身而起,覆盖了翠花。翠花一只手紧紧搂着丈夫,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鼻腔中急促地喘着气。床板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夜中清晰无比。尚未睡熟的儿子被惊醒,迷迷瞪瞪地说:“妈妈,有老鼠。”
  
    两口子吓得一激凌,翠花松开嘴上的手说:“哪有啊?你快睡吧!”
  
    沉默了一会,儿子翻了个身哼哼着睡过去。两口子相视一笑,张永旺又蠢蠢欲动-----。
  
    “你听你听。”儿子又喊道。
  
    张永旺恼火地翻下身来,两只手抱在脑后,翠花意犹未尽地伏在他胸膛上,手轻轻地触碰着,想要重新唤起他的欲望。然而张永旺已经泄气了,半晌仍没有反应。翠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从下面抽上来,抚摸着他的脸庞说:“等你有钱了,咱们就换一张床板”。
  
    “床板、床板---------”张永旺思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也可以当床板啊,是啊,又大又平、而且是一整块的,那么多年都没有腐烂,一定也是好材料。”他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叮嘱翠花说:“我出去一下,你不要锁门。”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啊?”翠花从被窝中抬起身子,诧异地问。
  
    “你不要问了,过一会你就知道了。”张永旺站在门口回头向翠花笑了一下。朦胧的月色下,翠花突然发现张永旺的眉间真的有一片漆黑。
  
    张永旺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来到了黑漆漆的工地。只有停尸棚吊着一盏马灯,在夜幕中投射下一片清冷的昏黄光芒。张永旺尽量饶着那棚子走,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一边扭着头看着棚子,一边加快脚步,却突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一个老头冷冷看着他,脸干瘪得好象白天刚死去的王铁根。
  
    张永旺忍住狂跳的心,清了清喉咙同对方搭讪:“还没睡啊?”
  
    老头上下打量着他:“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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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睡不着,出来转转。”
  
    “有什么好转的,一片废墟,快回家睡觉吧,子午之交正是鬼门大开的时候,小心丢了你的魂。”老头说完,转身向棚子走去,身影在地上拖着一道长长的凄凉。
  
    张永旺嘴里嗯嗯着,脚却没有挪动。他一直目送着老头回到了停尸棚,急忙紧走了几步,来到白天挖出坟墓的地方。从旁边地上捡起一把铁锹,借着远远的灯光,在记忆中的方位开始挖掘。白天大家掩埋的时候,并没有踩实,土很松,很快,棺椁重新露出了地面,张永旺跳下去,使劲抽下棺盖,他探头向地面上张望——没有一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他背着棺盖蹑手蹑脚的走,尽量不发出很大的声音。突然听到老头在后面呼喊,张永旺着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迈开长腿就逃离了工地。
  
    和张永旺分手以后,老头回到了停尸棚。昏黄的灯光下,王铁根的尸体僵硬地躺在那里,旁边地上放着指挥部给他的一瓶烧酒,一小袋花生米。老头是附近的一个老光棍。依照当地风俗,死去的人前七夜是要活人守的,可是王铁根家离县城太远了,家人一时还赶不过来,剩下的人你推我推的,谁也不愿意干这事情。没办法,指挥部给了老头几块钱,让他晚上守着。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本来老头也不愿意干,但是看在几块钱的份上,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老头坐在地上,伸手抓起酒瓶,就着瓶口灌了一口酒,又拈起几粒花生米嚼着。嘴里还哼哼着晋剧《审鬼记》:“我这鞭,上打得十世真君,下抽得九殿阎罗------”自得其乐。他伸手去抓花生米。却在塑料袋中抓到一样奇怪的东西。老头一脸疑惑地放到眼前观察。
  
    是一块暗红色的东西,大小就好象一个馒头,但是没有馒头的那种软和劲,使劲捏一捏,倒好象是一块肉的那种韧性。老头放在鼻子上嗅嗅,没有怪味,但是也嗅不出是什么肉。“哎,工地上的这些大师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糟蹋了这块肉了。”老头想着,使劲咬了一口,那肉好象风干的腊肉一般难以嚼烂,“别说,味道还真不错,如果能把调料的味道都煮进去,那就更好吃了。”老头想着,看那肉的断面时不禁吓了一跳,那肉外面是暗红的,里面却白生生的好象一块豆腐一样,完全没有肉类应有的那种动物纤维和纵横经络。“难道是一块炸豆腐,不会啊,炸豆腐不应该有这么硬啊。”老头心中思忖着,眼光落在了躺在那的僵尸上面,又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再低头仔细的看那块肉,一个古老的传说倏地窜上他的脑海。他恐惧的睁大眼睛,那块肉从他的手里掉到了地上。他弯下腰伸出右手去抠自己的嗓子眼,想要呕吐出刚才吃下去的东西。
  
    已经太晚了!!!
  
    老头的腹部迅速膨胀,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生长,肚子象一颗球一样撑起。老头已经无法弯下腰去,他疯狂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那高高隆起的肚皮上筋脉历历在目,皮肤被涨的几乎透明,隐约能看到腹腔内的器官。“卜”的一声,老头的肚皮爆裂了,内脏象波浪般一一涌出体外,拖了一地。老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看着挂在体外的内脏,嚎叫了起来。
  
    这就是张永旺偷到了棺盖,正在鬼鬼祟祟离开工地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如果他那时仔细听一听,就会意识到老头并不是在喊他。假若他还能跑过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问题,以后的事情发展,或许就不会那样惨烈,至少他自己不一定会死。
  
    如果------假若------或许-------?可惜!
  
    张永旺背着棺盖一溜小跑进了自家的院门,返身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门。翠花还没有睡,看到他背着的板,惊讶地问:“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下来下来!”张永旺顾不得回答,急急催促着翠花下床。两口子把铁架床上的被褥都搬下来,床板也卸下来。忙着把这块板放上去。板比原来的床长一点,幸好床是可调节长度的那种。等到重新铺好被褥,两口子躺到一起的时候,张永旺才告诉翠花这板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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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0:0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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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一听就坐了起来,惊恐地说:“怎么你把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搬回来了?快搬回去吧。我可不敢睡这东西!”
  
    张永旺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把她扳回自己的怀里,双手抚摸着她的背说:“没事的,不就是埋在地下几年吗?刚才我要不说,你能知道吗?附近好多人家没床。孩子不就在爷爷奶奶预备的棺材上睡吗?好多人的粮食还在里面放呢”
  
    翠花用力扭着身子说:“不行,你快放回去吧。今天王铁根就在那死的,这东西有邪气呢!”
  
    “怕什么?没事的,要有事我在回的路上怎么没死啊?”看到翠花不依不饶的样子,张永旺眼珠一转又说:“再说买一块好床板要好几块钱呢,等咱有了钱,买回床板来,我就把它扔走好不好?”
  
    一说到钱,翠花不由沉默了。是啊,在这人荒马乱的时代,想要攒这么多钱买床板,光是想一想都很奢侈。能有一块好一点的板,夫妻两个睡觉的时候不要惊动儿子就不错了。附近的一家子,夫妻两个办事的时候怕孩子听见,给孩子喂了安眠药,结果生生把一个孩子给灌成了痴呆。
  
    张永旺见妻子不说话了,知道她心动了。他的手慢慢朝下探,在翠花光滑的肌肤上游动,翠花的反应逐渐升起,她的身体变得滚烫,鼻子发出沉重的呼吸,她的双手也探向张永旺的身体,亲吻着他。两个人在床上纠缠着,张永旺侧过身,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翠花媚笑着挪到他的身下,张永旺耐心地试探了几下,然后开始了激烈的运动。这次床一点声音都没有。张永旺的动作越来越快,翠花在他的带动下一次次攀上快乐的巅峰,眼睛舒服地紧紧闭着,鼻子中透出满足的呻吟声,抱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把他头死死压向自己的胸脯,两条滚烫的腿不由自主地盘在他的腰上,配合着他摇晃。滴滴答答的汗珠从两个颤抖的躯体下滚落。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令一个男人激动?
  
    张永旺的头被紧紧箍在翠花的乳房上,感觉她的腿在自己的腰上缠得越来越紧,有时她的脚在自己的腿上摩来摩去的,有时还用脚趾在他的脚心轻轻挠着,使他更加激动。剧烈的运动使他有一点喘不上气来,他狂热地摆动着身体,从翠花的臂弯中挣脱出头来,眼光移向两人紧密结合的下体------------
  
    什么?
  
    翠花的两条腿在他的腰后紧紧盘着,而刚才摩挲他腿的和挠他脚心的却是另外两条腿。在暗夜中泛出白森森的光芒。
  
    “这是谁的腿?”张永旺一惊之下,热情顿时消灭,他跪起身,顺着那两条腿看过去。这才看清,那不是两条腿,只不过是两条雪白的物体,是什么呢?张永旺伸手想去摸一下。那物体陡然站立了起来,就好像一个没有上半身的人一样立在床上。翠花从愉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这副景象,“啊”的一声就喊了出来。
  
    张永旺这时才依稀看清,那两条物体竟然是从“床板”里“钻”出来的。他再次伸手想去抓那东西。
  
    一瞬间,无数条雪白的条状物从“床板”中钻出,象千万条绳索一样在空中挥舞,然后就紧紧缠绕住刚才还幸福万分的夫妻俩,收紧再收紧。两个人被勒的眼突舌长,满脸都是突起的青筋,身体的骨节发出“咔咔”的断裂声。那东西越来越多,一层层将两个人缠的水泄不通,迅速淹没了两个人恐慌的脸和惊呼的嘴。
  
    张永旺的儿子被妈妈的喊声惊醒,怯怯地叫到:“妈妈、妈妈、爸爸、爸爸。”听不到人回答,那孩子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
   心理的恐惧比瘟疫蔓延的速度还要快,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醒来的一瞬间,嗅出城里那弥天盖地慌乱的气息。
  
   一昼夜间,四个活生生的人都不明不白的死去了。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王铁根死的时候,有数百人亲眼目睹他死去,似乎还能相互分担一点恐惧。然而停尸棚的老头和张永旺夫妻的神秘死亡,却加深了人们对整个事件的害怕。王铁根的尸体已经极为可怖,然而相比较晚上死去的三个人,简直可以说是幸运的了——毕竟他还是个全尸。第一个发现老头尸体的人到现在还在呕吐,所有看到老头尸体的人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老头的腹部好象被人用一把边缘锋利的大勺挖出一样,内脏铺满了地面,甚至能看到一节节脊椎;而张永旺夫妻象一堆被绞碎的肉馅一样摊在床上,全身除了头骨比较完整以外,其余已经完全断裂成节节碎骨。抬尸体的人根本无法下手,也不敢将他们两个分开,怕他们完全散架了,最后只能用褥子一兜几个人扛着走,出门的时候有个人被门框绊了一下,从褥子角滚下一颗眼珠,胆子比较小的一个当时腿一软就瘫在地上,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愿意上工,工地上空荡荡的。临时搭建的停尸棚里,刘建军蹲在三堆尸体旁边仔细观察着。
  
   他是县城公安局的一名警察,今天早晨接到命令出现场。因为现场的惨不忍睹,没有人愿意近前去看,现场保护的很好。但是整个现场找不到一丝一毫犯罪的痕迹。老头的身边,除了已经死去的王铁根,就再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死状太过离奇,早就定性为自杀了;张永旺夫妻的死一看就非人力所能做到,谁能把两个大活人好象拧床单一样折腾。对这种怪异的事件,警察也无能为力。他们匆匆采样、摄相、勘查、笔录、取证完毕后,就离去了。而刘建军平时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出于好奇他依然留在这里观察,尽力想思索出事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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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0:0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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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轻轻揭起老头身上的苫布,尽管已经看了许多遍了,他仍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将近十年的警察生涯,他见过数百次的凶杀场面,然而没有一次如此令人颤栗。除了腹部,老头的全身都完好无损。而腹部的那个创口呈巨星状,就好象是老头吞下去一颗手榴弹,在腹腔爆炸造成似的。可是谁会把一颗手榴弹吞下去呢?这样的自杀方式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他摇了摇头,眼光落在老头的嘴上想:“就算是用这种办法,他也吞不下去啊!--------?!?
  
   老头的嘴中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刘建军凑上前去,半跪在老头身边,摸出手套戴上,同时从工具包中取出一只小镊子。他平静了一下心情,一只手扳开老头的嘴,另一只手把镊子伸进老头的嘴里,万分谨慎地把那块反光的东西夹了出来。
  
   是一粒大米,从棚顶漏下斑驳的阳光照耀下,它发出乳白色的光芒。
  
   刘建军苦笑了一下,用手把那粒米揉了揉:“真是神经过敏了!一粒米有什么奇怪的?”他甩手把那粒米抛掉。脑中却有一丝灵光倏乎一闪,等他再想抓住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刘建军努力回忆了几分钟,仍然没有结果,看看天色已晚,他用布重新给尸体苫上,走回了家里。
  
   他的老婆秀珍是晋华棉纺厂的工人,早就下班回到家把饭做好了。看到他回来,招呼着他洗手、脱衣服、吃饭。刘建军在桌边坐下,看看桌上的饭菜,一碟花生米、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炒鸡蛋、一小碟子咸菜、在饭盒里还放着老婆刚刚烙好的饼,锅里熬着小米稀饭。他们的女儿在外面闹革命,现在还没有回家。两口子也不等她了。就着菜吃着烙饼,谈着一些生活上的小事情。老婆说了:“哎,建军,这眼看着就快过年了,你们单位给不给发米票啊?”
  
   “这才到秋天,你就想过年了。你着什么急啊?”
  
   “我不是着急,我今天路过知青门市部,看到门口写着,这两天的东北米很便宜,我说你要是有米票,咱们就趁便宜屯一点,省得到了年关头上涨价,还不一定能买上。”
  
   “买米干什么?咱山西人一般都不吃米,小米稀饭、白面馒头,那才是正经吃活。米饭又不顶饱。”刘建军大口大口地嚼着烙饼,香的直吧哒嘴。
  
   “那逢年过节的时候,来个亲戚朋友,总要招待人家一顿米饭的呀。”老婆埋怨的说。
  
   “是啊!可这离过年还有小半年呢,你买上米又不吃,不怕放坏了------”刘建军说到这里,眼光突然凝滞了,他抬头看着老婆说:“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老婆惊讶地看着他:“你说离过年还有小半年呢,怕买上米放坏了。”
  
   “不是这句,是前面那句!”
  
   “前面那句---?”老婆尽力回忆着,“噢,你说咱山西人一般都不吃米,小米稀饭、白面---------------。
  
   “对,就是这句。”刘建军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去穿衣服。完全没有理会老婆在身后诧异的诘问,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刘建军急急走向停尸棚,那里有四具尸体在等待着他。
  
   山西人历来是吃面食的居多,变着法的吃。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有特别重要的客人来到,才会蒸一锅米饭吃。那老头又穷又孤,怎么会有人给他吃米呢?再说白天查看现场的时候,他也看过现场的遗留物。那老头胃内的食物残留物中绝对没有一粒米。这也就是他看到那粒米时,会产生奇怪感觉的原因。或许从那粒米能查到老头死亡的真正原因吧?刘建军边走边想。
  
   远远已经能望到工地上的停尸棚,黑黢黢的象一头怪兽蹲在那里,等待着吞噬送上门来的猎物。
  
   刘建军向就近的人家里借了一把手电筒。一步步走了进去。他努力回忆着今天把那粒米抛向哪里?在印象中的区域仔细搜索着,查看着。当那粒米在光线照射下出现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如获至宝地把它钳入随身携带的证物塑料袋。然后拧灭手电,光线消失的一瞬,他觉得那粒米似乎也亮了一下。也许是视线残留吧。他想着,转身准备离去。
  
   一个人太聪明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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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0:0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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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已经出了棚子,朝家里走去。这时不知哪一根神经一动,他突然想到了张永旺夫妻神秘的死亡:“二起案子有这样多的相似之处,或许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也许在张永旺夫妻的尸体上也有残留的线索?”这样想着,他转身返回棚内,揭开张永旺夫妻身上的苫布,用手电在一堆肉上仔细搜寻着,头上没有任何可疑的印迹、嘴里、鼻孔中、耳洞里、脖项、肩窝、胸膛、腹部、骨盆、股肱、膝弯、小腿、直到脚心都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刘建军不死心,他又仔细地查看那些隐蔽的角落,脚趾缝中、腹股沟中、肚脐眼内、腋窝下、发丝内、耳廓内、还有-------?
  
   翠花的指甲很短,只有大拇指的稍稍长一点,就在她右手的大拇指缝中有微小的白色碎屑。刘建军赶紧看左手的大拇指,果然不出所料,在指缝中也有同样的白色碎屑。那一定是翠花在临死前,死死抓住对方留下的痕迹。刘建军急忙取出小刮板,张开证物塑料袋,把那些碎屑慢慢刮到袋中。他的神经是如此紧张,甚至幻听到有人“哧”的一声轻笑。
  
   他惊慌地站起身来,用手电在黑暗的停尸棚中扫视。
  
   没有人,是的没有人。
  
   他将塑料证物袋揣入怀中,将尸体上的布全部盖上,然后匆匆离去。
  
   回到家中,老婆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将衣服脱掉,挂在床前的椅子背上,随后就上床睡觉了。
  
   夜那样黑,万籁俱寂,刘建军和老婆两个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鼻鼾声。完全没有听到自己家的房门发出的细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门一点点被推开,一个黑影裹着秋夜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那样的黑暗中,仍然能看到一双炯炯的眸子。黑影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二人床的方向----------------。
  
“啪啦!”桌子上的杯子被黑影扫中,从桌面一溜滚下,杯中的水四处飞溅地泼出来,刘建军从梦中惊醒,他迅速从枕底摸出手枪,一个鱼跃翻到墙角,准确地拉着了灯,同时将枪口对准了那个黑影。
  
   他的女儿目瞪口呆地立在地中间,惊愕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刘建军沮丧地放下枪,他的这个宝贝女儿从来都让他头疼不已。每天跟着造反派在外面闹革命,很长时间都不回一次家。他尽量放轻松口吻:“今天怎么回来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怎么还是挑战的口吻?果然女儿看了他一眼,也火药味十足地说:“我愿意回来就回来,你要是不想我回来,我就到司令部去睡!”
  
   已经醒了的老婆连忙披了件衣服出来打圆场:“晚了,别吵了。你吃过饭了吗?“她关切地问女儿。刘建军狠狠地瞪着女儿,最终无奈地摇摇头。他慢慢向床边走过去,路过女儿身边时,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心中的愤怒再也压不住,他甩手朝女儿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才多大就学抽烟了,你还是个女孩子呀?”
  
   女儿被打得一楞,又听到他骂,眼睛当时就红了,双手紧紧捂着脸,眼光仇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妈妈毕竟心疼女儿,抢上前将女儿一把抱住,数落着刘建军:“哎呀,怎么下得了手啊,自己的女儿你就真舍得了--------嗯?”她嗅了嗅空气又说:“女儿你也真是的,你怎么就学会抽烟了?”
  
   “我没抽!”委屈的女儿涨着红红的脸大喊一声。
  
   “你还敢胡说?”刘建军装腔作势地向前走,老婆连忙将他拦住,那边的女儿这时完全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打呀,你打呀,我就是没抽。”一家三口在屋中就开始纠缠起来。女儿的倔强已经让刘建军火冒三丈了,老婆又一直拦着他,女儿好象更加有恃无恐了。刘建军心中暗暗想:“今天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但是老婆埋着头紧紧抱着他,好象一块东西一样沉沉地坠在他的身上,刘建军用尽胳膊上的力气,使劲将老婆向旁边一推。
  
   老婆被远远抛开,象一袋面粉一样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刘建军和女儿大吃一惊,停止了争斗,双双抢上前去,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老婆的脸上肌肉奇怪地扭曲着,早已死去了。刘建军感觉她的身体在自己的手中越来越僵硬,忍不住悲痛欲绝。他猛抬头想责骂自己的女儿,却发现女儿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肌肉和她妈妈一样的扭曲。似乎她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却没有办法说出来,刘建军大吃一惊。他放下老婆的尸体,伸手抓住女儿。透过女儿的身体,他感觉到女儿身体里的血液在快速膨胀,好象波涛一样在女儿体内汹涌。他扳起女儿的头,女儿的眼睛里露出的绝望神情让父亲心如刀割,他身体颤抖着,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好象沸腾了一般。他闻到那股烟味越来越浓,充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放开已经死去的女儿,刘建军环视着房间,他的脖项越来越迟钝,他想转身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逐渐僵硬。他全身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流,速度快得难以置信。他头痛欲裂,然而他的舌头和他身体的其他肌肉一样不听使唤。最后,血液冲破全身各处的血管壁,扑向他的肌肉。那一瞬间,那种令人生不如死的压力消失了,刘建军就在这瞬间的轻松中丧失了意识。在身体失去重心倒下的时候,他看到那被水泼湿的衣服,冒着缕缕紫烟。
  
   上万人聚集在工地周围,看着刘建军一家三口的尸体被抬进停尸棚。那狭小的棚子原来只是为王铁根一个人搭建的,现在看来却拥挤不堪。或许它还会继续拥挤下去?又是一个昼夜,又是三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以后呢?接下来又会是谁?
  
   三个人,也是同样离奇的死亡,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除了那满身粉红色的尸斑,扭曲的脸孔和僵硬如铁的躯体。每一个看过尸体的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中毒了!然而公安侦察员搜遍了整个现场,也没有找到可能致毒的物体。人们沉默地想着,脸色和天空一样的阴沉,难道真是上天的报应。将目光投向阴霾的天际,斜斜的雨丝飘到脸上,秋季的第一场雨来临了。
  
   绵绵的秋雨直下了一夜,因为施工而铺满灰尘的道路被洗刷一新,四处弥漫的尘埃也被吸附,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早晨醒来的时候,大家打开窗,在公园里散步,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纯净的空气,暂时忘记了前几天的恐惧。
  
   呼吸吧,呼吸吧,有多少人从此再也不能呼吸了----------------?
  
   小梅蹦蹦跳跳地走在街上,手里提着一个空饭盒。她刚刚给她的爸爸,一个社会科学研究者去送过饭。她的爸爸,因为被造反派戴上“牛鬼蛇神”的帽子,现在正被关在牛棚里接受改造。因为近日的古怪事件,今天没有上工地施工,托人给家里带话,让给送点吃的。妈妈已经和爸爸划清界限了,只有爷爷在家,勉强做了一点细面,让她送去。牛棚就在工地的另一面,小梅来的时候街上人还很少,她绕过工地去的牛棚,现在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小梅觉得有一点压抑,她犹豫着看那充满邪恶的工地,最后还是决定抄近路。
  
   小梅踏上阴森森的工地,她低着头沿着城垣一路小跑,仿佛一抬头就会被恶魔攫去。突然她看到了什么,脚步慢慢停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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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0:1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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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晋中之外的朋友是怎样称呼这种东西的?每当下过雨后,一些朽木或者特别杂乱的垃圾上面就会出现,形态好象蘑菇,但是要比蘑菇大好多,是一块一块的,我们那里叫做“地囫囵”,是可以食用的。我小的时候在姥姥家住,每当下过雨后,姥姥就会领我到山上去采摘这种东西,回家炒菜或者烹肉,味道很是鲜美。小梅就是看到在城垣下,遍处都是这样的“地囫囵”。
  
   小梅看着地上的“地囫囵”,想起原来爸爸在家的时候,雨后领她去郊外采“地囫囵”的情景,那时妈妈还在,父女二人在山坡上快乐地喧哗着,把采好的“地囫囵”一团一团地放进篮子里,带回家。妈妈把它洗净以后,就下厨烹炒,然后全家人聚在一起,欢快地享受着。而现在这样的情景已经是一种痛苦的回忆了!小梅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她抽噎着蹲下身,和以前一样地双手捧起一团“地囫囵”,她的心里想:爸爸关在牛棚里,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就把这东西捡一点回去炒一下,也算给爸爸一点好吃的吧。这样想着,她把饭盒盖打开,很快地采了一饭盒。
  
   大街上行走的人群也很快发现了城垣下连绵四野的“地囫囵”。等到小梅起身回家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和她一样在采摘着。
  
   小梅满怀欣喜地跑回家里,推开房门,脆生生地叫道:“爷爷,我回来了。”
  
   七十二岁的爷爷从屋里蹒跚地出来,“怎么样,你爸爸还好吧?“
  
   “好着呢,爷爷,他还说让您不要担心呢!“小梅放下手中的饭盒,将盖子揭开,骄傲地扭过脸向爷爷说:”爷爷,你看。”
  
   爷爷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饭盒里的东西说:“噢,地囫囵,对对对,昨晚下雨了。好啊,等我一会把它做好,你就给你爸爸再送一点过去。”他伸手拈起一团地囫囵,放在眼前仔细看着。
  
   “多少年了,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肥嫩的地囫囵啊!世道乱事情就邪啊!”老人自言自语着,把整饭盒的地囫囵倒进盆里,冲上水去洗。小梅独自一个人呆在门口玩,许多人已经采完的正赶回家,还有许多人正匆匆地赶过去要采。
  
   爷爷将洗过的地囫囵逐个甩干,将炉火捅旺,锅架在火上,伸手提起油壶才发现,油壶里的油已经没有了。老人为难地摇摇头,他将水注入锅内,在锅上放了一个蒸篦,然后将成团的地囫囵手撕成均匀大小的块,放在蒸篦上,盖好锅盖。他斜倚在炉上,一只手肘撑着身体。毕竟年龄大了,在温暖的炉火旁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中,爷爷听到锅里的水滚了,哗啦啦的响个不停。他睁开眼,看到锅盖被蒸气顶的跳动不已,发出“嘶嘶”的尖叫。千万不要蒸得太老了啊,那样就不好吃了。爷爷想着,从水喉里接了一瓢水,揭开锅盖,想朝锅里添一点水。
  
   在此之前,在此之时,在此之后,在城中的许多人家里,或许烹调方法稍有区别,但是他们最终都遭遇了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锅一揭开,阅尽万千世事、历经人间沧桑的老人惊讶地睁圆了浑浊的双眼。
  
   雾气氤氲中,那些成块的地囫囵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蒸篦上来回跳动着,好象一群青蛙一样。身体中发出“叽叽噶噶”的声音。雾气散开以后,这一群跳动的物体蓦然停了下来。整齐地排着队伍,向着老人“仰”起“头”来。
  
   它们不仅仰起过头来,而且那头上还有一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老人,在那眼中看不到一丝生命的光彩,只有仇恨、残暴和------------
  
   血腥!!!
  
   猛然间,那些物体先后纵起,扑向惊呆了的老人。它们的身体带着灼人的热气,接触到哪里就钻向哪里,迅速没入老人的躯体,在他的体内肆无忌惮地窜行,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想象,最后随心所欲地爆出体内,老人的鲜血和碎肉如烟花般在体表各处绽放、升腾又落下、撒满了整个屋子。身体内的活力也随之逸出。“扑嗵”一声倒在地上。那些血淋淋的物体钻出躯体后,尖笑着落在地上,消失了。
  
   刚刚回屋的小梅看着地上面目全非、肢体零乱不可辨认的爷爷,放声大哭起来
 这次惨剧在《魏榆县志》上是这样记载的:公元1968年秋,因翻修魏榆城墙,防御措施不当,导致尸毒流于地面,瘟疫蔓延全城,仅三天时间,死亡人数即达万人以上。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曾经去到旧县城所在地,走访当年亲历过此事的人,就县志所记载的历史向他们考证。记忆力最差的老人也清清楚楚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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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人?别听他们瞎说了!十几万人的城市死了一半,连续几天,那些东西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隐藏着,随时随地就穿过人的身体。它们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在任何地点都有他们袭击后留下的尸体。我们躲在哪里都不安全,每天提心掉胆地活着。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凡是走出县城范围的,最后都是被车拉回来的尸体。尸毒?瘟疫?才不是呢!它们就是鬼域来的妖魔。政府把能想的招全用过了,那些东西还是只多不少,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什么时候会走?最猖狂的时候,它们就排着队在街上呼啸而过,发出刺耳的笑声,无所顾忌地穿墙入地。要不是后来有林教授,这魏榆城早就被灭了。”
  
   林教授,就是小梅的父亲,一个专业研究社会科学的学者。
(二)完

三)
  林教授呆呆地跪在父亲的尸体前面。
  
  才过去短短几个小时,父亲给自己亲手做的饭还在胃肠中尚未消化,而父亲已经魂归忘乡了,怎不叫他这个做儿子的悲痛欲绝。造反派那样恶毒的折磨、艰苦的生活环境、恶劣的劳改条件都没有让他屈服,面对父亲的死亡,两行热泪早如泉涌。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天怒吗?林教授心中默默地呐喊着。
  
  就在刚才被押解回家的路上,他看到街道的拐角处、房前屋后、高墙下躺着稀稀落落的尸体,心里还奇怪:“这两天没有武斗啊?怎么有这么多人死了呢?”直到看到自己家的门上贴着的白纸,他才意识到自己家里也有人死去。等到看到自己的父亲真的躺在那里,已经不能再起身迎接他的时候,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梅已经被姥姥接走了,为了让他处理后事,造反派特地把他放出来一天,让他掩埋尸体。押解他的那个人原来是他的学生,领他回家后悄悄对他说:“林老师,你什么时候好了去我家叫我一声就行了!”说完就回自己家去了。现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就只有他和父亲的尸体。
  对于这一系列事件,当他还在牛棚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耳闻,然而直到现在,噩耗降临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真正开始去考虑。究竟是来自哪里的力量想要毁灭这整个城市?
  
  第一个死去的是王铁根,他在别人都不敢继续挖墓的时候,自己跳下去挑头,结果死于非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奇怪的死亡就伴随着城市。
  
  第二个死去的是看尸体的老头,他在停放王铁根尸体的停尸棚中神秘死亡。
  
  张永旺夫妇被随后发现死于自己的家中。
  
  然后是刘建军一家三口的中毒死亡。
  
  然后是今天,雨后的魏榆城。因为采集地囫囵并烹制,导致未知名生物对人类展开的残酷杀戮。迄今为止死亡人数已无法统计。而且杀戮还在继续!
  
  明天呢?明天这残杀会结束吗?如果不结束,那什么时候会结束呢?等到城里的人都死光?林教授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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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0:2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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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下心,从头开始考虑发生的所有事情。数十年的社会研究经历提醒他:在所有看似错综复杂的事件表面下,都隐藏着一条清晰无比的脉络。那么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它们的线索在哪里呢?如果它们之间有一条线索的话,这条线索的头在哪里,尾又在哪里呢?
  
  林教授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但他很快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个想法都感觉很荒谬。他站起身来,向他那个学生家走去。
  
  那个学生正在家里吃饭,开门看到是他,一脸惊讶地问:“林老师,您这就做完了?”
  
  “没有呢,我还没有开始干呢!”
  “那怎么?是不是需要我帮忙啊?”学生关切地问。
  
  “不是,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件事情。”林教授恳切地对学生说,见他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又赶紧补充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我想让你带我去见一下你们领导。关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他能放手让我解决的话,或许我能很快把那些东西处理掉。”
  
  学生领着林教授匆匆穿街过巷,朝县革委会主任张海家里奔去。
  
  张海手里叼着一颗烟,把自己的身体陷进弹簧已经不起作用的沙发里,眉头紧锁,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
  
  上午召集县城各主要部门开紧急会议,商量近期发生的突发事件的解决办法,会场上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不停地抽烟,就是没人说话。临到最后,还是公安局长站起来说:“我们局的刘建军同志已经死了,我心里很难过。今天又有这些鬼东西在城里杀人,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说实话,我没办法。我既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想做什么?还不知道它们怎么就死了?我调查过了,那些采地囫囵回家吃的,几乎所有的方法都用上了,有煮的、有蒸的、有炸的、有烤的、最后都一样,那些东西并没有死。你说就算我把他抓住,我怎么才能消灭它呢?而且,这鬼东西速度又快、一落地就无影无踪了。我----”他嗫嚅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看还不如去山里请几个法师来降伏它们!”
  
  想到这里,张海就生气,公安局长是三十年代的老党员,做了十几年的地下工作,那些在座的,党龄最小的也比共和国的年龄大,居然都异口同声同意这个想法。完全没有一点共产主义者的气节。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怎么能去请法师这种神汉来解决问题呢?
  
  后来会议不欢而散,张海坚决不同意大家的观点,大家在退场的时候情绪极其激动,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大家风度。
  张海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了出去,屋子里的烟雾猛然一荡。该怎么办是好啊?张海无奈地想着,把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跺一只脚上去使劲的碾。烟头的海绵质感透过麻绳纳的鞋底传上来,咯的慌。妈的,就你个小烟头也跟老子过不去。张海更下力气地去碾,却感觉那烟头好象活了一样在鞋下游移,而且----------
  
  越来越大,已经不象是一个烟头在脚底下,却仿佛什么东西顽强地想膨胀起来!
  
  张海挪开脚,低头去看。
  
  一只只眼睛,密密麻麻地从地面上浮凸而起,紧随其后的是那白色的躯体,不沾一点尘土的脱地而出,地面上甚至都没有一点点的破坏。我现在很难准确地描写这情景,我只想请大家想一下,在电视剧《西游记》中,每次大圣一念口诀,土地爷出现时的情景就和这些怪物出现时一样。干净利落毫无阻碍。
  
  它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圈,动作划一地用那一只眼呆呆看着张海。这样的情景张海很熟悉,三十年前,每次他检阅自己统辖的部队时,那万千军人就和现在的这些怪物一样步调一致。可是今天,他知道受检阅的是自己,是这些怪物在检阅自己,看从哪里进行突破。
  
  他动作很小的伸手到背后,从枪套中抽出自己的佩枪并打开了保险。他不明确那些怪物的眼睛是否能看到,由始至终那堆眼睛就没有转动过,只是直直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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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0:2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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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左肩膀微微一沉,同时腰部发力使身体纵起,两腿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已经跳到了沙发后面的空地上。无数次的战斗经验和长期训练使他在一刹那间进入了状态。站立定位、合理据枪、标定靶向、适立挺腕、放大瞄区、回收视力、适时屏气、预压扳机、平稳击发、自然扣响十个标准动作一气呵成---------
  
  “啪!”一只怪物被打成了万朵梨花般白色的碎片。
  
  枪的反作用力尚未传回虎口前,张海已经松开扳机,同时以肩为轴心,握力保持不变的横向运臂,视线再次回放到瞄区,寻找下一个目标;“咔”的一声,套筒后座了。张海在同时慢慢地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啪!啪!”五枪均命中目标。被打碎的白色怪物体屑铺得满地都是。然而很快那些碎屑就没入了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它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而那剩下的怪物们却冷静地一动不动,依旧用那一只死鱼般的眼冷视着他。
  
  张海去摸腰后的备用弹夹,却想起来回家以后放在了桌上。他和怪物对峙着,两只脚左右交替着,向桌子的方向挪去。
  
  怪物们发出了尖笑,似乎在嘲弄着张海的不自量力,接着它们行动了起来。
  
  一只接一只的,怪物们跳到了一起,然后象叠罗汉一般相互连接起来,就在当地上直直耸了起来,象极了一条丑恶的蛇,那没有生命光彩的眼睛就好象蛇身上邪恶的斑点。
  
  张海惊愕地看着这条全身长满眼睛的蛇越来越高,俯视、挺脖、平视、抬脸直至仰视。
  
  那蛇慢慢弯下头来,象真正的霸王眼镜蛇一般,来回伸缩着、试探着向张海靠近,蛇头上那一只独眼中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张海想要移开自己的眼睛,却怎么也做不到;他想赶快挪到桌子旁边,用最快的速度上好弹夹,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他竭尽全力地调动着全身的神经,想要重新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指挥,然而却无济于事;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凝视而苦涩,全身僵硬地看着那邪恶的独眼蛇头扑面而来,眼中散发着讥笑的神采。曾在枪林弹雨中勇猛冲锋的他,在那时,感到了一种真正的恐惧。那恐惧在他的所有关节中“咯咯”作响。
  
  蛇头已经逼近了他的脸,慢慢地探入他的嘴,轻快而迅速地窜入他的喉咙,然后从他脖项的软组织部分冲出,伴随着喷溅的血液。蛇头优雅地划了一道曲线,重新打量着张海惊慌的脸,然后随着正在滑入的躯体再次进入,这次它顶破肋下的隔膜而现、又绕行至肛门而没-------周而复始、不急不忙-------
  
  “咣”的一声,门被推开,明亮的光线刹时从门外射入,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外,被屋内冲出的烟雾呛得直咳嗽。
  
  那蛇猛然加速从张海体内穿出,一头扎入地下逐次隐没,在即将全部消失的时候,似乎遇到什么阻碍停顿了一下,然后它的身体使劲一抽,巨大的力量把张海僵硬的躯体甩到了地上,整个身体倏的一下就不见了。
  
  林教授和学生这时才步入屋内,那学生口里不停叫着:“张主任,张主任----”因为眼睛尚未完全适应室内的光线,他们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着,直到那学生的脚踏上张海的尸体。
  
两个人呆呆看着已经气绝的张海,后背有一股凉气慢慢升起。那学生紧张地朝四处扫视着,口中带着哭腔问:“林老师,怎么办?怎么办?张主任死了,张主任死了!”
  
  林教授用手揽住学生的肩膀,竭力去安慰他,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张海的身体,心中的忧虑越积越厚。这是一群什么东西啊?我们又在什么地方惹了它们啊?难道这杀戮真的要无限期地持续下去吗?学生已经平息了起初的恐惧,变得平静起来,林教授放开他,蹲下身仔细去看那尸体。全身的每一处伤口都呈被洞穿的圆孔状,而且创缘极其平整,好象被人用尖刀挖去一般的规则,然而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什么线索了!
  
  林教授双手围住尸体的腰,召唤学生去抬张海的上半身。那学生战战兢兢地捧住张海的脖梗,两个人把尸体抬了起来,移动着脚步朝床上放。张海的头朝旁边一歪,从他的嘴里滚出一块东西,正好落在那学生的掌内。学生被吓了一跳,他停下脚步,探头去看。林教授也远远打量着。
  
  那是张海在临死的一瞬间,拼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咬下的怪物躯体,而且正是怪物的那粒眼珠。它在学生的掌中蓦然翻了一个身,立了起来,还不停微微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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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12 00: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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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授和那学生都大吃一惊,学生把急忙把手腕一翻,想将那骇人的眼珠扔到地上。然而他的手翻下去了,林教授却没有看到眼珠掉下来。学生张开手掌,举到自己的脸前看,透过林立的五指,林教授看到那种难以置信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脸庞。那学生猛然叫了起来。随之,林教授就看到那手掌的背面象被烫破的纸张一样,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是的,是黑色的洞,因为从那手背上不断流下的——应该是血液吧——完全漆黑。而且那洞还在不停扩大,仅仅来得及看一眼,洞缘已经蔓延到了手腕部位。
  
  学生失去理智的大声呼喊着,将自己的手使劲的向下甩,想将那已经在他手心溶化的物质甩落。
  
  他只将他正在溶化的五根手指甩落在地上,并且很快化成了黑液。而他的手臂也象一截急速燃烧的蜡烛一样,已经溶到了手肘部。那黑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从臂上滴落,散发出一种浓浓的土腥味。
  
  林教授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想帮助他的学生,但是这样的屠杀确实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他不知道该如何解救,而那溶化进行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在他还没有归整出自己的思路之前,那邪恶的燃烧已经将刚才还活生生的人体溶化成一堆黑液,而且逐渐渗入地下。地面上现在只留着一个痛苦的水印。
  
  天啊!
  
  直到这时,林教授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赶快离开这间屋子,他张惶地向后退去,脚一踏出屋门,便疯了一般地开始跑。
  
  一直跑回到家里,林教授才平息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的脑海中仍然遗留着刚才发生的恐怖的一幕。这时,他才真正认识到那怪物竟然邪恶至此,原来只是听别人说,他想不外乎是山魈水魅之类,然而当他亲眼目睹到怪物以后,他的猜测全部被推翻了。他近三十年社会科学研究历史中,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那东西是如此的嗜杀,如果曾经在历史上出现过的话,想来当年人类和它一定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但是--------他摇摇头,从他脑海中调出的所有资料都无法同那怪物吻合。
  
  他用心思考着,把自己曾经读过的书和听过的事,从回忆中慢慢翻起,一年一年,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他的全身一震,随后就跳了起来!刹时,他的脸变的灰青,全身的汗把灰色的中山装浸为黑色。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难道这会是真的?”林教授喃喃自语着。他跑出自己的屋子,在院中捡起一把铁锹,他呆呆地看着那白亮的铁锹头,双手把它紧紧握住,眼中散出一种绝然的神情,似乎他非常害怕去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然而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他把房门闭上,无限留恋地看了深深一眼,然后扛着铁锹向工地走去。他的脚步是如此沉重,一步一顿,似乎影子中有无数的寂寞和忧伤。
  
  行色匆匆的居民们奔走相告着:“林教授去工地了!”
  
  林教授在这城中是名人,他留过洋,上过学,受过中央领导的接见,这些还都只是他的一部分荣誉。在小城居民的心中,最使人心服的是林教授懂得那么多奇异事件的处理,他会扶乩,会算命,会看相,这些帮他赢得了真正的尊敬。所以,当他们看到林教授一个人向工地、充满邪气的工地走去的时候,他们多天以来惶恐不安的心情突然有了支柱,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沉默地走在林教授的身后,涌到了工地上。
  
  林教授向别人打听着,在众人的指点下,他来到那天挖出古墓的地方。被张永旺忙忙填上的土和墓穴周围的颜色明显不同,林教授开始将那些虚土一一铲出,毕竟不是干体力活的出生,才挖了几下,他就气喘嘘嘘了。围观的人群交换了一下眼神,有几条汉子抢了过来,铁锹翻飞,很快那墓穴就重新被挖开了。人们“哗”的围了上来,一个圆将那墓穴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教授吸了一口气,蹭地跳了下去,人们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林教授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睁开眼,目光炯炯地望着那棺椁问:“第一天挖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吗?”
  
  “不是的,本来有棺材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上面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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