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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姐姐讲她所经历和听说的鬼事--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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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丁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那五块无比沉重的墓砖运回了学校。
  一进校门,我和小丁就赶紧把墓砖放在地上,先坐到台阶上喘气。
  看门的大爷正好站在收发室门口,看我们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还抱了几块这个东西回来,吃了一惊,问:“拿这些东西回来要做啥子?”
  我说:“我们想带几块回去做纪念的,不是说可以拿这个做砚台吗?”
  大爷皱起眉,我看得出来他对此极不赞成。一向笑眯眯的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而且,似乎还带着点其它的什么味道,我说不出来。
  我看他这样子,问:“大爷,这东西不能拿来做砚台吗?”
  大爷声音闷闷地说了句:“真是胡乱搞。”就不再说话。
  我说:“怎么……?”问了一半又把话咽了回去,因为大爷这时又加了一句:“这个东西,不要带到你们住的屋头去。”
  他的口气很坚决,让我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更何况,我也不想反驳他。
  我只好点了点头,很识相地没再问他“为什么”。
  这种对墓葬里物品的忌讳情绪在当地是很流行的,刚开始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位搞体质人类学的男生曾经把白天墓里出的人骨资料用袋子一装,就直接去老乡家里吃晚饭。结果袋子放在门边被老乡发现了里面的内容,一下子掀起轩然大波。老乡气得当时就要撵他出去,还说了一大堆当地的土话,主要内容当然是在责骂他。这个男生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让老乡这么激动,一时就争辩了几句,这一来更是闹得不亦乐乎,好不容易才被老师和同学给劝开了。最后,这个男生还是为自己的行为向老乡道了歉,尽管想必他心里很不情愿;而那个老乡还请了几个道士之类的人物在家里做法事,屋子里画了好些符,折腾了整整三天,才算作罢。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老乡们的影响和重要性,当然也不会再有谁敢步那位男同学的后尘了。
  不过我没想到几块墓砖会令一向好脾气的大爷这么激动,心中有些不解。只是看他那个严肃的样子,我也只能把疑惑和不解存在肚子里了,我对大爷说:“我不把它们放到屋子里,就放在大门口的墙角里,行吗?”
  大爷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想要是按他的意思,就会把这几块我和小丁辛苦运送回来的墓砖丢到大门外边去,不过那样我可不能同意。墙角就墙角吧,反正没几天我们就走了,到时打包带走就是。
  大爷显然是被我们这种在他看来荒唐无比的行为搅坏了情绪,不再说话,沉默地走回到他的屋子里去了。我和小丁互相对视片刻,小丁悄悄道:“大爷太小题大做了吧,不就是几块砖,犯得着这么严肃吗?”
  我说:“唉,别较这个真儿了,我们就先把砖放在墙角去,过几天走时再拿不迟。反正也不会有人动它。”
  小丁权衡之下也只好无奈地点头同意。不过,他要求把这几块砖刷干净了再放起来,要不然这么脏,没办法打到行李里。
  我说:“要做就趁早吧,趁着大爷回去生气的工夫,我们可以先把它们刷干净了。”
  小丁说:“好,那我们就到那边的水龙头下面洗吧。”
  我说:“动作要快,大爷看到了,说不定又会反对。”
  我们两个做贼一样,跑到操场那边的水龙头下刷墓砖。本来宿舍楼门口就有一个水管,只是因为正对着大爷的小屋,我们不敢用,怕他看到了又不高兴。墓砖在清水的冲刷下洗去污泥,就如同美丽的女孩脱去面纱,露出本来颜色,显得更加动人。我和小丁快乐得很,把洗干净的砖晒在太阳下,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劳累和不快。
  回到寝室,小南和韩姐问我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我自然大摆龙门阵,把我们上山找砖运砖的经历讲了一遍,尤其注重强调我和小丁是如何的辛苦,当说到大爷的干涉时,小南插嘴道:“不会吧?大爷那么好脾气,我还从没看过他有不笑的时候呢,更别说像你说的那么严肃了。”
  我说:“你不信?那你就拿块墓砖到他屋子里走一圈试试,只怕他不但会吼你,还得把你撵出来。”
  小南伸了伸舌头,说:“还是算了吧,我才不做这个试验。”
  
  吃晚饭的时候,老师对我们说,明天当地文管所的老师会带我们一起去游白帝城,想去的同学可以8点钟到门口集合。
  我来之前,小南她们就已经去游过一次了,所以这些人里面只有我和韩姐从来没去过。听了老师的话,我自然兴奋得不得了,本来就想着走之前要去那个向往已久的所在去看看,这回有了老师的安排,当然更好了。韩姐也很高兴,毕竟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早在一千多年前就为这个地方做了个精彩的大广告,只要背过几首唐诗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这首千古流传的七言佳句的。想着彩云间的白帝城,想着那位我一向心仪的诗人所赞美过的地方,我的心早就从饭桌上飞出去了,以至于小南和韩姐问我坐在那里傻笑什么,我还朝着她们两个继续傻笑,根本没弄清她们问话的含义。
  回到宿舍,我们三个兴奋得很,当然是因为想到明天的观光安排。小南说:“太好了,我本来也想咱们三个再去一次的。上次去的时候,人又多,老师催得又紧,只让我们快走快走,结果光顾着低头走路了,什么都没看到。我一直想去竹枝园好好地看看,上次都没怎么看就走过去了,郁闷死了。”
  我说:“竹枝园是什么地方?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小南说:“就是白帝城博物馆建的碑林,在园林里面立了好多诗碑,都是名家书法,上面是历代诗人所作的竹枝词,好看极了。我上次去就想细细地看过去,结果没时间。”
  我说:“好呵。我最喜欢竹枝词了……只不过能记得的少,最有印象的就是那首著名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小南笑道:“彼此彼此。我听当地的老师说,竹枝词是三峡文化的一大特色,本来只是当地民间的一种民歌形式,结果刘禹锡来后,仿照着写了竹枝九首,天下传诵,一时文人竞相应和,就成了一种体裁了。你不知道,当地博物馆的老师们好厉害哦,出口就是名句成串,我都不敢和他们对话了。”
  我说:“你这么一说,我更着急了,真盼着赶快到明天。”
  韩姐说:“是呵,我也想去看。听说那里除了书法,还有好多不错的绘画作品呢。”
  大家说得热闹,一会儿就不知不觉到了九点多钟,韩姐说:“今天早睡,明天早起,才有精神去玩。”
  小南说:“对。白帝城的台阶实在太多了,没体力都爬不上去,我们真得早睡,好好地养足精神才行。”
  于是,大家就高高兴兴地洗漱完毕,熄灯休息。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2-4 16:45:0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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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很喜欢,忍不住就僭越的转了新贴过来,楼主不要见怪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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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我过度兴奋的缘故,抑或是很少睡得这么早,躺下后久久不能入睡。开始我还和小南、韩姐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她们两个就睡着了,没有人再来理我,只听见她们两个沉沉睡去的声音。我躺在床上,心中浮想联翩,还在反来复去地想着明天的安排。我一向喜欢人文积淀厚重的地方,胜过游览单纯的山水风景,这个地方有着那么深厚的人文底蕴,而我明天要去的地方又是历代文人墨客喜欢登临的所在,想到这些,就不免越想越多,越想越远。这么想着想着,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不知什么时候,就堕入了梦境之中。
  我梦到我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走廊很阴暗,也很寂静,似乎除了我没有其他的人。我记不得走了多远,才发现我原来是走在一条长码头上,面前有待开的游船,很多人匆匆从我身边掠过,提包挑担,迅速地走上船。我迟疑着想,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有没有卖船票?就这么想着,步子却慢慢地向前,身不由己地走到了船上。
  这是一艘很新也很漂亮的船,我走到一个房间里,坐在床上,打量四周。我想,也许我坐这艘船是要去白帝城吧?那小南和韩姐哪里去了?为什么只有我上来了,其他的人呢?难道都不去了吗?
  这时,我看到一个女人走进来,似乎是很年轻的一个女人,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走到我对面的那张床边坐下来。在梦里我看不清她的模样,或者说是醒来时被我忘记了,总之我对她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印象,我只记得她很年轻,有点瘦。
  船似乎是开了,我向窗外望去,窗外黑沉沉的,什么景物也看不到。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哭泣,似乎还在边哭边数落着什么。我讶然回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子正坐在那里掩面哭泣,肩膀一抖一抖地,哭得很伤心。我有些犹豫,想我该不该过去劝她。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劝劝她,于是我走过去。我这才发现,我们不是在船上,是在一个很陌生的房间里,四周很杂乱,落满了灰尘。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能感到她真的很瘦,骨头硬硬地硌着我的手,那种感觉很奇怪又很难忘,直到我醒了我还能记得。
  她没有抬头,但哭得似乎没那么大声了。我记得在梦里劝了她好多话,但是我已经记不得我说话的内容,这之后的细节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最后她终于不再哭泣,放下捂着脸的手,呆呆地坐着,像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这时我忽然听到了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地,清晰地响起,仿佛就在我的耳边。我心中一寒,四处看去,那个女人和房间竟然都不见了,我正站在那天我和小南去洗澡的那排旧房子前,我面前就是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把手上锈迹斑斑。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仿佛那门里有什么东西正蓄势欲出,我明明看到,那扇门正慢慢地吱吱摇晃着,一点一点地将要打开……
  这个时候我很清醒地意识到,我不想看到那门内将要出现的东西,我知道那会是很可怕的东西,我本能地回避。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醒过来,醒过来,这只是一个梦,快醒过来……
  完全靠着意志力的坚持,我从那个梦境中一下子醒来,黑暗中,我的心脏在嗵嗵地狂跳,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
  清晰的滴水声似乎还隐隐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响起,好像还有隐约的哭声传来,一时间,黑暗中的我竟分不出是梦是真,身在何处。
  我抬起手放在额头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动了动身子。这时我才肯定,我已经醒来,不在梦中。
  但是为什么我还能听到那隐隐的哭声?好像就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声音虽然细微,却如同一根柔韧的钢丝,细细地往我的耳朵里扎进去,一直贯到脑子里。
  我微微抬起身,侧耳细听。不是错觉,不是梦境的余响,是真的有人在哭。
  谁在哭?从哪里传来的?
  我慢慢坐起身再听,哭声似乎停了一会儿,但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又再次响起。
  这样的深夜,噩梦初回的时刻,听到这种哭声,真让我觉得诡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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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上听了有几分钟,我终于决定去寻找这个哭声的来源。
  细细分辨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
  披上外衣,我轻轻地下了床。因为我的床离门口最近,所以,我可以很容易地开门出去,而不惊动她们两人。
  我轻轻地转动门把手,把门一点点打开。回头看去,黑暗中看不清韩姐和小南的动静,但想必她们并没有醒来。我把门开到仅够我侧身出入的宽窄,一闪身,就悄悄地溜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屋门。
  走廊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动静。另一边是个向外延伸的阳台,可以看到外面黑黑的树影,也是一切靜悄悄地,似乎没有异状。那么我听到的哭声呢?我明明感到它是从门外传来,为什么我到了外面,反倒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站在原地,一时想不明白刚才我所听到的到底是一种幻觉,抑或真的有人在哭。
  正在犹豫,突然,那哭声再度响起,这一回比在屋子里听到的清楚多了,很尖锐的哭声,应当是从附近传过来的。
  我心里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我方才所听到的,的确不是幻觉。
  真的有人在哭。
  是谁?难道会是……“她”?
  想起梦中的情景,心中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念头:那个梦中的女人,莫非就是她的模样?
  可惜我没有记得她的脸。从始至终,我未能看清她的模样。我只记得她很瘦,肩膀上是又瘦又硬的骨头。
  是她来看我了吗?是她想要我去找她吗?我侧耳细听哭声的方向,似乎是从我的左边某个地方传来,然而黑沉沉的走廊里,我的左边仍然是一片看不穿的黑暗。
  再次确定,哭声的确是从左边的方向传来,而且,似乎是在左上方的位置。
  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轻轻地向那边走过去,走过去,一直走到走廊另一边的墙壁那里。站在这个位置,哭声听得更清楚了。
  我迟疑了一下,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那哭声就很清晰地传来。我这才分辨出来,那声音尖细锐利,似乎哭的人年纪并不很大。
  倒有点像儿童的哭声。
  我再仔细听听,认定了自己的判断,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房子的这一面挨着的本来就是老乡的家,也许是哪个家里的小孩夜哭,正赶上我做那个噩梦,于是就草木皆兵地疑神疑鬼起来。
  我轻轻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的神经过敏。从墙壁边离开,转过身,想回到寝室去。
  身子还只转过了一半,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接近了我。
  全身猛地绷紧,心都在那一刹那悬了起来。因为那种感觉太清楚了,真的是有什么极其迅速地接近了我。
  只是瞬间,我的眼前闪现出一个黑影,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手,一下子抓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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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有坚强的神经,我从来不会像恐怖片的女主角那样惊叫,我的特点是,越紧张,反而越发不出声音。
  所以,即使那一刹那我紧张得全身都僵硬了,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咙口,嘴却闭得紧紧地,没发出一丝声音。
  好在那个黑影及时地开口了,她说:“你在干什么?”
  原来是小南的声音。
  听到她的问话,我的心这才一下子落回到原处,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小声责怪道:“你干嘛?吓了我一大跳!”
  小南说:“我发现你开门出来,好一会儿没动静,我不放心,就出来看看。结果披好衣服出来,却发现你站在走廊里发呆,又走到墙边去听什么,所以才过来问你干什么?”
  我说:“你听,有人在哭。我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南仔细听了听,说:“哦,我知道,是周冰冰。她经常半夜哭,她妈妈因为这个,都恼火得要命。”
  周冰冰是个小女孩,她的妈妈是小南探方里的民工,一个很清秀好看的小媳妇。她家的确就挨着我们住的宿舍,只有一墙之隔,有时她会带着女儿来我们这里玩。
  我说:“经常吗?我怎么今晚头一次听到?”
  小南说:“不会吧?我都听到过几次,通常在半夜2、3点钟的时候,我那一阵会醒一小会儿再睡着,有时就能听到她的哭声。她们家里画了好多符,都是因为这个,她总是在半夜莫名其妙地哭。”
  我说:“奇怪,我真的一直没听过。所以今天晚上听到,我觉得挺纳闷,才出来瞧瞧。没想到却让你给吓了一跳。这真是鬼吓人,吓不死人;人吓人倒能吓死人,要不是我神经比较健全,刚才就会被你那一下吓出毛病来。”
  小南说“我真不知道能吓到你,对不起了。”
  我说:“你的手比鬼的手还凉,不吓到我才怪。我还以为是什么僵尸之类的还魂了呢。”
  小南说:“我站在门口也有一会儿了,倒被你吓得手脚冰凉,你还倒打一耙。谁知道你半夜不睡在干嘛,我还觉得你不正常呢。”
  我们两个说了一会儿,小南说:“既然出来了,我们就一起去上个厕所吧,两个人做伴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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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厕所回来,我重新躺回到床上。中断了的睡眠总是难以接续,所以我清醒极了。明明知道这样的下场就是第二天的头痛和没精打采,可是没有办法。到了这个时候,床对我来说,就成了一个遭受痛苦的地方。
  我有一种欲望,想要出去走走。方才和小南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出奇地亮,好似擦亮的银盘,端端正正地镶嵌在天上。云似轻罗,却一丝也不碍清辉。如此良夜,那个时候我真想在操场上静静地散散步,甚至想到那边的二楼顶上去看江景。那个二楼顶是可以上下的,外面有石楼梯,楼顶有石桌石椅。平时想家的时候我会在天黑之后一个人到那里独处一会儿,看江上随波上下的游船的灯光,看远处县城里的万家灯火,那个时候会有一种很浓的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仿佛一切都不很真实。这时我尤其喜欢听江轮悠长的鸣响,一下子把所有静默的风景叫醒了,却又立刻带来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心情。直到现在,我的记忆里还常常响起那声音,每当此时,我就会一下子陷入一种微微作痛的思念当中,仿佛那声音是一种呼唤,让我从过度真实的现在瞬间跌入到那些弥漫着点点灯光、荡漾着浩浩江声的回忆里,很久不能自拔。
    可是这个时候,考虑到我的一举一动也许又会惊动了小南和韩姐,让她们不能够好好休息,就只好拿出十二万分的毅力来把自己钉在床上。我合上眼,开始默念佛号,希望以此平静心情。奇怪的是,今天晚上的心情极其浮躁,我念了一会儿就念不下去了,只好放弃这个打算,改成在心里默念数字,来培养睡意。数到五百左右的时候,实在数得不耐烦,于是这个努力也被取消了。
    好静的夜呵!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听不到周冰冰的哭声了,想必是她哭得累了,已沉沉入睡。然而我呢?我仿佛被这个熟睡的世界抛弃了,我的怀抱里只有清醒,令我烦躁的清醒。
  明知道这样的烦躁心情是不应该的,但就是无法克制。我尽量轻地翻了一个身,又翻一个身,当所有的姿势都不能让我感到舒适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绝望了。
  算了,不睡吧。我就这么躺着好了。
  我叹口气,向我的失眠低头认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清醒,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烦躁。以我的经验,即使我睡眠不好,也很少有这么严重的时候,顶多是入睡的时间拖得比别人长些而已。可每当有这样感觉的时候,通常在那之后的一、两天里就会有很不开心的事情发生。这两者之间我隐隐感到有某种联系,也许是第六感的存在吧。人的感觉世界本来就如同幽暗的水底,一切难以捉摸,也难以看清。
  会有什么事?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睡,可是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出去走走的渴望,于是轻轻地、轻轻地起身,披衣、下地、开门,再度走了出去。
  顺着黑洞洞的走廊走出去,一下子就沐浴到明亮柔和的月光里,眼前几乎出现了一个白银打就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月光下变得魔幻般地美丽,像是不真实的梦境。我仰起头望向天空,硕大的月轮近得仿佛伸手可及。那是真实的月亮吗?我的印象里,月在半空的时候是绝不可能这么大的,我连那上面的阴影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从高倍速的望远镜里看到的情景。
  走在洒满月光的操场上,四周的静谧真是令人舒服。一个人走在这里,虽说有些凉,但却好像从内到外都被月光映透了,变得澄澈异常。我这才理解为什么东坡会写出“我欲乘风归去,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句子。那是只有在这样的情境下才能够体会的感觉,那是一种近乎羽化的感觉,仿佛身子轻得真的随时会飞走,直飞到那个高高的广寒宫里。
  正在信步闲走,全心体会这种喜悦的心情时,眼角不经意一扫,却突然发现似乎有个人影在那边。
  我心里一动。是谁也痛感“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和我一样神经兮兮地跑出来步月?
  定睛细看,却是一个不太熟悉的身影。
  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到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离得有些远,但看得见她有着很苗条的身材,穿着一件颜色很浅的衣服。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她是半侧着身的,头微微向下低着,似乎在静静地想着心事。
  目前在这个学校里的女性,除了我的四位女同学和韩姐之外,那就只有我了。可这个女人,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不对,说是从来没有见过,为什么我却又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令我感到似曾相识?
  我在犹豫。以我的习惯,我是不会去贸然扰人的,更何况人家是在独自想心事。但是,心中又有一种念头,令我克制不住地想要去看个究竟。因为我想不出,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在这里出现?学校的大门是10点钟上锁的,不会有别人进来。而且,即使是附近的老乡,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半夜的翻墙进来闲逛吧?
  更何况,这样一个瘦瘦的女子,怎么也想不出她会有翻墙的行为。
  我走走,停停,尽量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向她靠近。我不希望被她看作一个冒失的不速之客,我希望她能意识到我正在向她这边接近。
  可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的姿势基本就没怎么变过,还是那样静静地站着,旁若无人的样子。我走到离她大概50多米的地方,终于停下来了。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再靠近。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声音如此清楚,仿佛就是贴着我的耳边响起。
  我猛地一凛。
  多么熟悉的声音,我听过!
  就是那个中午,我在那排废弃了的平房和小南洗澡的那个中午,就在我即将出门去寻找不见踪影的小南时,也是这样的一声叹息,就是这样幽幽地贴着我的耳边响起。
  我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我看到的这个女子,会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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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冷汗都出来了,我没想到,她终于还是出现了,在我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
  我该怎么办?是镇定地上前,还是心虚地躲开?
  毕竟人鬼殊途,我一向不愿意招惹这些东西。只是,她一再地前来,分明是有着什么我所不有明了的理由。而这个时候的显现,难道不正是为我吗?
  我如何能够回避?
  念头千回百转,心意纠缠如麻。我站在当地,面对她的身影,竟没了主张。
  就在这时,却见她慢慢转过身,孤独地离我而去。
  我看得分明,她所前往的方向,正是那排荒废已久的平房。
  吸了口冷气,我问自己:你要跟她去吗?你敢跟她去吗??你会跟她去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一如乱擂的鼓点,早已跳得分不出节奏。
  她仍在慢慢地走着,走得离我渐渐远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清瘦的、单薄的背影,一如随风摇曳的细草,寂寞得令人心痛。
  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她一定寂寞得很吧?她一定想要找个人倾述吧?不知她已离开这个人间多久了,是什么样的未了心愿纠缠着她,令她流连于此,不去入那当入的轮回?
  她一次次前来,却一次次地欲言又止,直到现在,我也只听到过她的几声叹息,还有那句淡淡的“就这样吧”。
  这么一连串数不清的疑问,难道我还要再次与她错过吗?
  这么想着,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让我终于抬起脚,跟随她的步子,向那排暗影幢幢的房子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里想着,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来,请慢一点,请等等我。
  眼看着她的身影,已渐渐融入那排房子投下的暗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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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到了那扇门前,那扇令我不愿打开的,油漆斑驳的木门。
  门竟是虚掩的!难道我看到的真的不是幻觉?难道她真的想要我进去?
  门内藏着的黑暗是如此深不可测,我的口好干,我的心在跳,我的手颤悠悠地伸出去握住那锈迹斑斑、冰凉的把手,却再一次犹豫:我是该进去,还是回过身离开?
  里面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呢?
  心中纠缠片刻,终于狠一狠心,拉开了那扇门。
  我抬起脚,走进去。
  
  里面好黑。静悄悄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我没有关门,我实在没有勇气关上门。能够跟着她来到这个令我不安的地方,已经耗尽了我几乎所有的勇气。
  毕竟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我没有那么非凡的坚定和勇敢。
  我只走进门口一、两步,就不再前行,站在那里。
  那一排排的水管和喷头还在,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楚。我攥紧我冷汗津津的手,极力地保持镇定。
  你在哪里?你带我来是要做什么?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就请你和我沟通吧。
  心里这样想着,一面极目搜索她的身影。她在这里吗?如果在,为什么还不出现?
  我望向那个更加黑暗的里屋,我当然知道,那才是真正和她有关的地方。可是,我是不会走到那里去的,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怕的是一旦走进去,身后的门就会訇然关闭,把我彻底吞入这冰冷骇人的黑暗之中。
  我怕的是我会看到她的样子,那也许是很可怕的样子,如何可怕,是我无法想象和预料的事情。
  佛和菩萨呵,请帮助我,让我在这个时候,有冷静面对一切的勇气。
  终于知道,我平时所谓的心静如水,只是因为,还没有遭遇到真正让我胆怯的考验。
  
  突然间头很痛,就好像有谁在我的脑子里刺了锐利的一刀。我伸出手来扶住头,紧紧皱起眉,闭上眼睛。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眼前有白茫茫的光影闪过。光影过后,我竟然看到一个女子正站在喷头下洗澡,她瘦瘦的身体在水雾中显得洁白无瑕,像是清秀的百合。
  她似乎在笑,一面自言自语着什么。她怜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轻轻伸出手在水流中抚摸着它,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我这边。
  我听到她说了一声:“就这样吧。”
  突然,图像一片混乱,我的脑子里重叠了一张面孔,很放大的一张面孔,鼻子和嘴巴都流出血来,却保持着一种莫测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很大的滴水声占据了我所有的听觉,水声中我听到好像有人在半唱半说地吟诵着,那似乎是一首诗,可是我听不清,我只听到断续的“黄昏”、“残灯”之类的片段,脑子里轰轰做响,好像有几万口钟在震响。我拼命地摇头,极力地把眼睛睁开!
  我听到远远近近清脆的鸡啼,窗棂上已有了清晨的微光。我紧缩的心脏还在怦怦跳动,然而我的人,却完好地躺在床上。
  天哪!难道方才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又一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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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后的脸色一定很不好,所以小南一再地问我:“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强笑道:“没有的事,我这么健康的人,哪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别当我是你呵。”
  小南看了看我,又想了想,没再说下去。不过看她的表情,她对我的话根本就不相信。
  吃过饭,当地文管所的老师就带着我们一行十来个人(其他人因为去过了,而且还要收拾东西或者是有别的事情,所以就不打算去了)到路上拦车,开往白帝城。
  坐在车上,我对小南说:“我昨天晚上做梦上船,在船上还想着大概是要去白帝城,结果到处找不到你和韩姐。”
  小南说:“坐车就能到,坐什么船?我看你是太想去了,所以连做梦都忘不了这件事。”
  
  白帝城的台阶真的很多,多得让我望不到前面还有多少级台阶在等着我们。因为昨夜睡得太差,早饭根本就没怎么吃,只象征性地喝了几口稀稀的米汤,这个时候才痛感自己不吃饭的愚蠢。爬这样的台阶显然是需要体力的,而睡得不好还吃得不饱的我在这个时候,就充分体会到体力的不足了。
  没办法,我只好闷着头向上爬,也不去想还要爬多久才到。我想这台阶对于悠闲上山的人来说,聊着天,走走停停地,就不会太成问题。但对于我来说,走走停停会让我根本支持不下去,我只能用一口气来爬上去,中途丝毫不敢松劲,一量松了,肯定就鼓不起来勇气再向上爬了。
  最后,居然变成我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当我超过原本走在我前面的几个男生的时候,他们一个劲儿惊讶我为什么走得这么快,还说不要着急,走太快会累什么的。我连话都没力气说,只朝他们微微咧嘴苦笑一下,就继续拖着脚往上走。
  嗓子里感到有点淡淡的甜腥,胸闷痛得很,想来已经到了体力透支的临界状态。
  不过,好在前面终于看到大门了。靠着最后一点力气上完了剩下的几级台阶,我一下子就瘫在栏杆边,靠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再动了。
  不过因为我比较领先,所以等到小南和韩姐她们上来的时候,我已经休息得有点力气再接着前行了。
  等到小南拉着气喘吁吁的韩姐――韩姐一向自认与体育活动无缘,爬这样长的台阶对她来说只怕比我还痛苦――来到我面前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先进去了。韩姐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到栏杆边,说:“先歇会儿,再走吧。我走不动了。”
  我们又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缓过体力,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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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白帝城,是西汉末年公孙述据蜀时所建。公孙述字子阳,所以白帝城也叫子阳城。这个人很有政治才能,年少时曾为当地太守所重用,治下兼摄五县,竟能做到“政事修理,奸盗不发,郡中谓有鬼神。”因为有能力,所以王莽时受命为蜀郡的郡守。王莽被诛后,天下一时群雄蜂起,其中一个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聚兵数万,在当时颇有影响。因为汉室衰微,天下逐鹿,公孙述心里自然也转起念头,所以想和宗成搞个联合,便积极遣使与之沟通。不想宗成之部被他迎到成都后,毕竟绿林习气重,掳掠烧杀,令公孙述彻底打消了与他合作的念头,反倒联合当地豪杰,聚集精兵数千,击杀宗成,收其残部。自此,他便倚着蜀地的山川地势之险,本着“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的思想,据蜀中自立为帝,定都成都,真的当起了皇帝,直到公元37年被光武帝刘秀派大军剿灭于成都城外。
  公孙述本身就是一个很相信所谓灵异感应的人,同时也很善于利用这种事情来为自己造势。据说他曾经和手下人聊天,慨叹说当皇帝在老天那里是有定数的,自己哪里有能力当此重任。善于逢迎的手下马上回应说天下本是能者当之,何况天命无常,百姓是否拥戴才是当不当得上皇帝的决定性因素。听了这话公孙述想必很是快乐,于是晚上做梦,梦见有人在他耳边念道:“公孙十二为期”(里面的公孙二字是拆成部首的,想必是为了增加一点神秘感)。他醒过来对自己的老婆说起此梦,认为自己最后虽然能贵为皇帝,可惜国祚太短,只有十二年,所以有些迟疑是不是值得为这十二年拼命。他的老婆于是为他鼓劲,说“朝闻道,夕死尚可,况十二乎。”再加上没多久他的府殿居然飞出一条龙来,夜里又有光在他掌中刻字“公孙帝”(真是夸张得不得了),于是公孙述便横下心来闹革命,不再踌躇不定了。
  史书上所载的公孙述,是个很铁腕的人,下决定杀人从不犹豫,这样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他会在做这种性命攸关的重大决定的时候,单靠老婆一句话就拍板通过了。我想,这些不过是个托词,是他自己在做秀而已,他想要称帝的决定,本就是他心中的野心诱使,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便为自己化一个国祚天降的妆,好在两汉间的夹缝里有个看似合理的身份上台而已。所以,关于白帝城的来历传说,也因为这样的一个人而充满了人为的神秘色彩。
  据传说,当年公孙述兵临赤甲(赤甲山),看到一口古井中白气蒸腾,矫夭如龙,腾空而起,不禁大喜。因为公孙述尚白,自然以为这是个最好的吉兆,是自己将成为真龙天子的象征,便决定称帝于此。于是,就在公元25年,他筑起了白帝城,自号白帝,并在此屯兵垦田,过起了皇帝日子。
  这个传说正史不载,但又和正史一样有龙(公孙述国号龙兴),一样夸张神奇得不得了。实际上,公孙述当然是看中了瞿塘天险,在兵家眼中实为扼喉要冲,才会在这里筑城、驻兵、屯田,和有没有龙根本就什么关系。蜕去了神秘色彩的历史真实也不过就是人心中的一点点诡诈而已,重点在于,这个诡诈碰巧得成了现实。
  每个历史人物的功过,本就很难评说。像公孙述这样以不合法的当权者身份矫饰登场的人物,到了史家的笔下,只配被讥为“窃帝蜀汉”(谁让他不姓刘还敢称帝,这得怪他投胎不正),而且“道未足而意有余”(也就是一个没多大本领却又不识时务的家伙),不能“因隙立功,以会时变……审废兴之命”,完全是因为他运气好,地处边远,才最后一个服了王化。但是对于当地百姓而言,公孙述开垦农事,治理修政之功却是不能被遗忘的。所以他们自发为他立祠祭祀,以寄托追念之情。
  然而历史这本书的字里行间总是充满了玩笑。到了明朝中叶,因为夔州一带的农民造反,当地的长官带兵镇压,一看到这个祭祀着当年汉室反贼的白帝庙,触景生情之下,自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砸了公孙述的像不说,把这个庙的性质都改了,改成了祭祀刘备君臣的地方。于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白帝城,有着当初主人的名字,却早已经被更换了里面的内容,而且这两个人,公孙述和刘备,在历史的风云中,前者显然早已被湮没于后者的光环之中。走到托孤堂,看到一组塑像正讲述刘备托孤的瞬间,两个年幼的皇儿双双跪地,老迈奄奄的刘皇叔脸上的表情沉重而无奈。毕竟他风光的日子已经过去,无论什么样的英雄都要谢幕,就算没有那个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的书生陆逊烧了他七百里连营的耻辱战役,他也不会再叱咤风云了。包括羽扇轻车,指挥若定,曾经纵横天下无出其右的诸葛卧龙,面对此时的情景,也一定心中充满了即将谢幕前的苍凉。开局有多灿烂,结局就有多冷落,后人指指点点的,也不过是正史野史里看起来热闹的故事,而江山,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
  我们在这个有名无实的城中闲闲地游逛、拍照,人为的风景比起远处浩荡的长江和耸峙的峭壁,如果去掉了历史的外壳,便显得有些苍白而可笑。直到我们走到小南所向往的竹枝园,心情总算有了改观,这里白墙黑瓦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绿植物,回廊小亭虽不甚精致,但衬托着墙上数百幅名家书写的竹枝词来,就显得赏心悦目多了。流连于这些美妙的文字间,无论是它们的内容还是形式都如此耐看,使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南心心念念地就想着这个地方。
  于是三个人,静下心来,沿着小径,把那些历代文人所作、书法名家所写的竹枝词一一地细细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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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竹枝词选的自然是历代文人作品中的代表之作,或清雅、或沉郁、或诙谐、或旷远,真是五味杂出,令人读得齿舌生香。小南看了一会儿,站在那里指着一首叫我们,说:“我最喜欢这首了,你们看。”我和韩姐走过去看时,原来是刘禹锡竹枝九首中的一首,写道:
  “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韩姐看了,点头说:“有道理,真是有道理。瞿塘峡的风浪再险,比起人心的险恶来,只怕还是坦途呢。”
  小南也说:“就是。我觉得只有真正经历过人心险恶的人,才能写得出这么真实的感觉来。”
  我忍不住笑道:“看你们两个那样子,好像是经过什么人生的大风大浪似的。韩姐也就算了,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不过小南呢?你是不是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呵?”
  小南瞪了我一眼,说:“你不同意吗?本来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用心险恶的人的确太多了。”
  我说:“我不和你争。理论上同意,但是不要把人心就想得那么可怕。刘禹锡是在政治斗争中败下阵来的,所以才有这样的感慨,你领会的人心险恶又有多少?我想你和他的共鸣也只是理论上的,不是情感上的。”
  小南说:“不管是什么上的,反正我喜欢这首,我就是觉得他写得真实。”
  我摇摇头,不再和她理论,接着往下看。
  无法一一复述那些清词丽句,因为实在数不胜数。心里流荡着音韵铿锵的文字,像是清澈的溪水,将我从里向外洗了个透彻。就这么口中念诵,心中回味,一首接一首地看下去。我对书法不甚明白,这个想必韩姐自有会心。相比之下,我更留意文字之外所携带的力量,它们对我的打动,远远超过了文字本身。
  就这么读着走着,突然,有一首词让我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地一跳。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那首词在我脑子里是有印象的,尽管我相信我在此之前并没有看过它。但是,好像就在不久之前,我似乎听到有谁在我耳边读过。
  我反复地看了几遍,更进一步地确信了自己的感觉。没错,就在很近很近的不久之前,一定有人在我耳边读过这首词,我听过。
  那是明人所写的一首竹枝词:
  “月出江头半掩门,待郞不至又黄昏。夜深忽听巴渝曲,起剔残灯酒尚温。”
  很有意境,也很真挚,淡淡的忧伤和失落,不经意便从字里行间滑落出来。
  我曾经听谁读过呢?虽然印象不深,但我觉得我听到的就是这一首。是韩姐或小南读过?我总觉得不像。但是除了她们,又会是谁?这几天基本没和别的人在一起,而在我的感觉里我就是这几天听过的。
  小南走过来,看见我对着墙上的词发呆,就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说:“哎,你干嘛呢?看得眼睛都直了。”
  见我不做声,她抬眼看看那首词,又耻笑我说:“你就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真有文人的劣根性。”
  我没理会她的嘲笑,再次在心里反复把这首词过了几遍,回过头问她:“你给我读过这首竹枝词没有?”
  小南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一向很少看这些,更别说这样多愁善感的麻烦句子。就算看了,我都记不住,怎么会给你读?”
  我当然也不相信是她读过,只是想不出还能有谁,和韩姐也根本就没聊过这个话题,好像和小李师傅也不会聊起这个,更何况,我记得读这首词的,应当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我的脑子里忽然电光石火地迸出一个念头,我想起来了,是她,是她昨天夜里在我梦中读的!
  这也太巧合了吧?巧合得简直可怕。我昨天晚上做了那个怪梦,今天就看到了梦里听到的那首词。当时我没有听清,只有断续的几个词,但一看到这首完整的词,我却毫不怀疑地认为,它就是我昨天晚上在梦中听到她读的那首。
  小南说:“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得吓人?是不是不舒服?”
  我看着她,喉咙里又体会到了昨夜噩梦中那种又干又涩的感觉。小南看我的样子,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紧紧攥住她的手,小声说:“你别大惊小怪,吓到韩姐。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小南缓了一口气,向韩姐那边看了一眼。韩姐正专心于书法,看得比我们都慢,所以离得较远。加上她比较投入,想来没有发现我和小南的异常。小南转过头对我说:“你骗我,你肯定有事没和我说。你今天早上就不对头,现在更不对头,快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说:“我们到那边坐一下吧,我想歇一会儿。”
  我和小南在附近坐下来,看着小南担心的样子,我说:“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我刚才是有点紧张,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怪事,让我实在不敢相信。”
  小南说:“什么事?快说。”
  我说:“那首词,我昨天在梦里,听人念过。”
  小南歪着头看了看那边墙上的词,再侧回头来看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从前没看过这首吗?是不是本来就看过只是忘了,但其实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
  我摇头说了:“我发誓我从前没看过,真的。但是,我昨天晚上在梦里的确听到的就是这首,我肯定。”
  小南说:“你怎么那么肯定?你当时听清了吗?记住了吗?我不信。我梦里还听过好多东西呢,有时是歌,有时是有人念的什么或者说得很有道理的话,有时还是外语呢,不过等我醒过来基本就想不起来了。”
  我说:“我是没听清,只是听到几个零星的词。但是我刚才看的时候,感觉很强烈,我觉得那就是我昨晚听到的那首。”
  小南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说:“你听谁念的?”
  我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她’”。
  小南奇道:“她?她是谁?没名字呵?”
  我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昨天晚上在梦里的确看到她了。如果我没记错,至少两个梦里都是‘她’。”
  小南歪头看我,眼里表情迷惑,显然被我的人称代词弄糊涂了。
  我省悟过来,对我来说,我已经习惯于在意识里用“她”来代表它,可是小南并不习惯。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说:“就是那个它,我们曾经说过的那个东西,曾经跟着你的那个,上次在洗澡的屋子里我感觉到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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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明显地感觉到小南的心神不定。也难怪,听到我说的昨晚所做的梦,她的心里想必也觉得十分怪异。所幸我还只是把那两个梦约略地给她讲了一下,若是能够让她亲身体会我昨夜所经历的紧张,只怕她更要担心了。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自从看到了那首竹枝词,我心中所感到的震动根本就无法对小南形容。我在想,冥冥中到底在做一种什么样的安排呢?她在梦中要告诉我的,又是什么意思?我模模糊糊地猜测,她也许是抱着很大的怨屈离开的,她的死似乎并不是正常的,她死的地方好像应当和那个洗澡的地方,也就是那个里屋有关,而我们住的那个房间似乎也和她有点关系。但是,再具体的东西我就想不出来了,包括她在最后念的那首词,到底在向我暗示着什么。也许她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会看到这首词,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有人大概会以为我神经过敏,只凭梦里的片言只语就认定了她念的就是这一首,未免有些武断附会之嫌。但我是个很相信直觉的人,我也认为我的直觉很少欺骗我。不过说到最后,我还是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含义是什么。
  韩姐发现了我和小南的心不在焉,就问我们两个是不是走累了?小南说有一点儿,于是我们就去山上的茶舍里品茶。这里有名的是“三道茶”,是三种口味不同的茶按照不同的次序来冲泡品尝。虽说所泡的茶并不一定就是上好的佳品,但是坐在明窗净几的茶舍里,边品茶边和为我们泡茶的女孩聊天,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风从竹叶间穿过来,透窗过帘,将缕缕茶香益发带入鼻端,看着窗外的绿荫如织,黑瓦白墙,竟也恍然有了复古的感觉。三道茶下肚,心绪好了很多。于是三个人起身出门,打算再去随意逛逛。
  因为一进了大门,大家就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散开了,所以我们直到这时也没有看到同来的同学。转过一道围墙,对面正好碰上一个人,看到我们就呵呵笑着打招呼,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是这里文管所的小罗老师。因为工作原因,他要经常在工地里配合我们的工作,所以大家处得很熟。小罗老师因为天生的皮肤极好,不但看上去几乎吹弹得破,而且白里透红,让我们这些女生嫉妒得私下里埋怨老天不公,为什么要把那么好的皮肤长到一个男人的脸上。和他站在一起,总会心里没底,觉得自己的皮肤和他比起来显得又苍白,又缺少水分,所以和我小南经常发牢骚说小罗老师太浪费资源。刚开始看到他时,我和小南说小罗老师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这种眼睛的男人一定花心。加上他人长得又好,高高大大的,肯定有女人缘。但后来接触得多了,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很腼腆的人,腼腆到连我们女生住的寝室都不好意思去,邀请他来坐坐他总是找点原因推辞,只站在门口说几句话就走了。后来相处得熟了,他才说实话,说觉得去了不方便。因为这个,我和小南、韩姐都对他印象很好,平时有什么事也愿意找他帮忙。
  小南最喜欢开小罗老师的玩笑了,因为他特别爱脸红,而且他脾气比较好,怎么都不生气。这下子一碰上,我们都很高兴,就问他看没看到我们那几个同学。
  小罗老师说:“他们都分开走了,我只遇到一伙。中午说了要一起吃饭,那时就见到了。”
  他问我们都看了哪里,然后说,其实如果有时间的话,倒是应当去栈道走走。那里的风景比这儿还好。
  我们怦然心动,小南问他,栈道那边是不是能看到悬棺?当听到了肯定的答复时,我和小南都欢呼起来,一致要求要去。小罗老师笑笑说:“要去也只能下午去了。下午要是有体力的话,我可以带你们一直走到大溪遗址去。那边现在也在发掘呢。”
  我问他:“都有谁要去?”
  他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问一问,去的人就一起走过去。”
  有了这个期待,我和小南简直高兴得心花怒放,把那些噩梦所带来的不快一下子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快点吃了饭就去游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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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前,当我第一次乘坐江轮经过三峡时,站在甲板上极目四望,就隐约可见两岸森严插空的崖壁上细若游丝的痕迹,听说那就是古人在山壁上凿出的石栈。当时无法想象,那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这工程是如何进行的,尤其是在当时技术和工具还很落后的情况下。所以,自那个时候起,三峡的石栈就在我心中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我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够在那上面走走,看看,切身感受一下古人面对自然天险时所施展的开辟奇功。
  因此,当我们走过赤甲山古炮台,走过锁江铁柱,真的走在栈道上的时候,心里情绪的激动和复杂,真是难以言表。
  其实所谓的栈道指的是那种沿山壁而架的木制梯道,而像瞿塘两岸这种凿岩砌石而成的道路,准确地说,不如称为峡道更好,只是人们都这么叫惯了,也没有人改口。不过我觉得,峡道也好,栈道也好,都不如李白所说的“天梯石栈”比较形象。这条栈道是在光绪十四年由当时的夔州知府汪鉴集资倡修的,它自白帝城起,到大溪的状元堆止,全长15公里,耗资白银六万余两,在峭壁悬崖之腰凿嵌而成,宽约2米,可以纤、轿并行,使得不可攀援的险地一变而为坦途,行旅不阻。要知道,在未清理航道之前,瞿塘湍流、滟澦险滩,是行舟的生死关口,由于两岸悬崖之上绝无山径,上下行船,没有纤路,每到夏季水涨之时,因船覆而溺毙者每年都不下百人。因此,汪鉴此举,实在是做了一件利益当地的大好事。石壁上有栈道修成后开县县令柳文洙所书“开辟奇功”四字赞语,此外汪鉴也在上面题了“天梯津䇐”四个大字,并附字说明,修此栈道的集资款还剩下一万六千两,被用来购书、置学署、支付乡试的津贴。看了之后,不禁要感慨这位父母官做得的确称职。而推古及今,心中的感触,则不是一两句话所能说清了。
  人在面对自然时,往往会感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力。尤其在三峡这样的地方,峭壁穿空、急流汹涌,手无所凭,足无所踏,想要在这里通行,对于人们来说,真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但是石栈的出现,却让我深深感到“人”在自然面前所扮演的另一种角色。“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绵延数十里的栈道,与其说是从石壁上开凿出来,倒不如说是由无数血肉生命堆砌起来。“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自然在这里的手笔可以大开大阖,而人在这里却只能像蚂蚁啃骨头一样一点点地向前,为自己艰难的生存凿就一条宽不足两米的小道。但在我看来,这条小径丝毫不输于自然的手笔,前者显示的是造化不可一世的力量,后者却透露出人在自然面前不肯放弃的执著和勇气,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力量。
  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呵,面对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人都会用自己的一套办法来应对。只要是勉强能活下去的地方,总能看到人的痕迹。即使是这样看起来似乎难以逾越的天险。
  极目望去,山色空翠,薄雾迷离。不知何时,竟有细若呼吸的雨丝淡淡飘落,滋润得空气格外清新,也让那些崖壁上丛生的灌木显得青黄红翠,五色纷呈。真是个舒服的好天气,走在路上,不冷不热,汗意全无,清爽得很。小南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拿着相机给我们照相。我还站到栈道的石台边上去照了一张,石台边缘很窄,也就一个多手掌宽,下面就是几十上百米开外滔滔奔流的江水,看上去着实有点让人眼晕。小罗老师被我们这种惊险的举动吓了一跳,让我们快点下来,一旦失足掉下去就糟了。可我们那时只顾着开心,倒也不觉得害怕,三个人轮流上去照了个不亦乐乎,这才心满意足地下来,接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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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塘峡的摩崖石刻是很有名的,字体大的有几米高,小的也有盘口大,大字在崖壁上分外鲜明,乘船经过时便能看得一清二楚。石刻从明清,到现代,很是丰富。最大的莫过于当时国民党八十八师参谋长李端浩的“巍哉夔峡”篆体石刻,下面他的署名都有4米高,据说一个笔划里躺个人没有问题,这个署名大概可以申报巨型签名之最了。另一个八十八师的少将师长孙元良题写的“夔门天下雄,舰机轻轻过”,每个字也有三米多高,颇有气势。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冯玉祥将军那几个“踏出夔巫,赶走倭寇”的大字,字字掷地有声,令人观看之下,仍能想见将军当年奋笔疾书时的豪迈风度。
  走了一会儿,我忽然看到崖壁上有一个很大的石洞,就问小罗老师这是什么?他说这个洞叫“七道门”,传说洞很深,里面共有七道门,但从没有人能走到头。我听了大感兴趣,因为我一向对山洞都有一种神秘的好奇,洞穴探险一直是我心里很想去尝试的事情,就强烈要求进去看看,小南和韩姐两个人却谁也不去,坐在那里放赖,说要歇一会儿。我一气之下,就说:“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看。”小罗老师吓了一跳,说:“那可不行,实在要去,还是我陪你去吧。”
  我们向上爬了一段就走进洞里,发现这里面居然很宽敞,像巨大的石屋一样,那边还有石级能上去,上面还有一个小洞口,从那里可以望得见长江。通向洞内的那条路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里面隐隐透出一股潮气。洞壁上有很多朱笔画的符,我一下子注意到有一种符是画做葫芦形,里面弯弯曲曲的形状,还写着“收魂”两个字。我吓了一跳,猛地想起小南给我讲过,她在那座平房靠墙的一侧所看到的符。它是不是和这个一样呢?我连忙大叫小南,可叫了几声她也不回答。我走到洞口也没看到她和韩姐的踪迹,只好折回来,问小罗老师:“这些符是什么意思?做什么的?”小罗老师看了看,摇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来的路上有那种白色的符,叫‘将军剑’,是哪家的小孩不好养,在路上画了,谁路过这个符,不管人还是动物,小孩就认他做干亲。”
  我在路上还真的没留心他说的那种符,但这些符看上去实在很怪异,朱红的颜色,写着“收魂”两个字,显得刺目惊心。我蹲到黑沉沉的入洞口处,静静地感觉了一下,发现这个地方真的有点古怪,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在我身边结成一个柔韧的固态一样的氛围,极有弹性,还有些暖,让我一下子觉得整个身子好像被泡到了温水里,说不出来的舒服,却又有些微被压迫的感觉。我想,也许这个地方是有人修行的地方吧,否则不会有这样强的气场,而且,也许曾经在这里的,不止是一个人。
  小罗老师在我身后等着我,大概看我蹲在那里好久没动静,有些奇怪,就问:“怎么了?”
  我说:“没事,我就是在这儿看看……你有手电筒吗?”
  他说:“没有。今天临时来,没预备。我只有打火机。”
  我看了看透着潮暖气息的黑沉沉的洞内,想想打火机对我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何况我也不可能走进去多深。不要说七道门,一道门恐怕都进不去。与其呆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不如快点走吧。于是我就站起身,对小罗老师说:“走吧,找她们去。没有手电,我们肯定走不进去,走进去只怕就出不来了。”
    小罗老师松了口气说:“就是,我看你也还是不要走进去的好。没有人把这个洞探清楚过,我们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大概也就是个溶洞。”
  我说:“你听说过没有,古时候有些修炼之人专门会挑个山洞,在里面修行。说不定这个山洞里,就有个修行成就了的活神仙呢。”
  他笑笑说:“要是那样的话,只怕他也呆不了多久了,二期水位基本就把这个洞淹了。除非这个神仙要去龙宫。”
  没想到老实的小罗老师,还挺幽默。
  不过想到这个洞再过一阵就要被淹没水下了,心底还是泛起一阵怅惘。看来,我有生之年是无法到这个洞里一探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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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峡的崖壁上,有很多的悬棺。根据史料所载,悬棺葬是古代巴人一种很常见的的葬俗,实际上这个说法是不很准确的,因为如果巴人的概念仅指巴族的话,则巴族最常见的是船棺葬而非悬棺葬。根据童恩正先生的考证,采用悬棺葬的是当时居住在川东一带,也就是古巴国地域内的僚人,这个人群里面包括几个小的民族,这里就不再细述。巴人实行土葬,而僚人实行悬棺葬,正所谓“人死则以棺木盛之,置于千仞巅岩之下。”就是先把死者放在棺中,再把棺置于悬崖之上,由于那里人迹罕到,而且保存环境相对较好,所以很多悬棺至今仍然历千岁而不腐。最初的时候是利用自然生成的岩穴,后来则是在石壁上凿孔,再打入木桩,将棺置于木桩上横担起来。上述说法虽然说起来容易,但要紧的是它们如何被摆放上去?关于这一点我一直心里很好奇,对于古人的智慧更是佩服得很。可惜的是,直到现在,这些仍然还是考古学家们所未能解开的谜题。
  悬棺不但在我们眼里,在古人们的眼里其实也是很神秘的事情,关于它的传说和记载颇为多见。比如《太平御览.神怪志》中就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叫王果的的乘船经过三峡时,发现石壁上有个东西悬在那里。他很好奇,就叫人把那东西想办法弄下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棺材,里面还有死者的骸骨。更神奇的是,棺中还有铭文写道:“三百年后,水漂我至长江,垂欲坠欲落,不落,遇王果。”王果看了之后不禁凄然长叹:“这个人居然在数百年前就知道有我!”于是为其改葬,并郑重其事地祭拜之后,方才离开。
  这个故事今天看来当然有些荒诞不稽,而且这个棺木中的铭文自述三百年后水会将它漂到长江,那么它原来的所在地就应当不是在长江,但在哪里,故事未表。其实事实的版本大概就是崖上的悬棺因年深日久而支架松动倾斜或腐朽(这个想必是后来的木桩置棺法的结果,因为放在石缝里的棺木是很难掉出来的,顶多在原地腐朽),而摇摇欲坠,恰被经过的人们发现并打开了而已。那段铭文自然就是后人为了神化这一事件而强加上去的。而且,这里面也看出一个思路,就是加了这段话的人认为这东西并不是当地所有,而是从别处漂到长江的,这大概也是为了强化悬棺的神秘色彩。
  我们所来到的风箱峡之所以得名,也是因为峡壁上的悬棺。前人们经过此处,遥望之下,想不出那么高的崖壁上摆着的是些什么东西,看样子,有些像风箱的感觉,于是就有了因猜测而产生的传说,说那是鲁班祖师藏在那里的风箱,这样风箱峡的名字就托悬棺的福而被叫开了。
  我们站在当地,仰首望去,因为离得很远,只能看到石缝里一点点悬棺的身影。小罗老师把相机的镜头打开,调整焦距让我们能够看到被拉近了的悬棺近景,我们三个凑过去看,果然清楚了很多,只是从下面看上面,未免还是不过瘾。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小罗老师微笑道:“其实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悬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这个是我们后来做的仿制品,雇了几个人放上去的。原来的悬棺已经被破坏了,哪里有这么完整。”
  我们几个听了这话,都很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小南说:“好呵,原来你让我们跑这么远来,就看这么个假的悬棺,太过分了吧。”
  小罗老师看我们着急的样子,就笑着给我们讲了讲关于风箱峡悬棺的事情。
  原来,在光绪年间就曾经有喜欢探险的人费尽气力登上过那置放着悬棺的石缝,并取下了其中一具棺木,据说“扣之中空,作木声。”盗棺者将悬棺拿到奉节城里去卖。结果被当地的地方官发现,认为此举是亵渎神灵的行为,就赶紧派了衙役押着盗棺之人将这具棺木又重新放回原处。不想到了1971年,当地两个采药的百姓再次重复了这种探险行为,并打开了岩缝中的悬棺,当地文管部门得知后,赶紧出动,在被破坏的两具残棺中清理出铜剑、铜斧、铜带钩以及西汉五铢等随葬品,至此,风箱峡岩缝里富于神秘色彩的悬棺便被彻底揭开了谜底。为了让风箱峡的悬棺景观不至于因此而消失,当地文物部门就做了两具悬棺的复制品,并找来善于攀岩的采药百姓,将这两具复制品又重新放了回去。
  我问小罗老师:“那你们找的人是怎么把悬棺放回去的呢?”
  他说:“是从上面用绳子吊着放的,也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无语。尽管对于悬棺的放置方法有着这样那样的猜测,但是最终人们也无法得知我们古代的先民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来做到这件事的。我们的文明史上有着许许多多这样没有答案的谜语,悬棺之谜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环。虽然这文明史是由人类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但人类却自己也难以解答由自己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到底我们是在进步呢,还是在退步?不可否认是在进步吧,但在另一方面,我们却的确是在退步了。我们在不断的遗忘和抛弃中追求着自己所认为的发展,满不在乎地迈开步子努力要摆脱身边的一切。可是,直到有一天我们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才愕然发现,自己的身后竟有着这么多难以弥补的空白,这些空白让我们原本华美绝伦的历史变成了一件被时间的风吹得千疮百孔难以缀合的锦袍,我们可以从每一个细碎的片段、每一条精致的经线与纬线上看到它曾经的美丽,却永远无法将它真正地复原。人类总是试图解释自己身边的一切,最后却发现,他们对自己,都未能有一个真正清楚的解释。
  真是一个悖论呵。
  小南看我怔怔地发呆,就推了推我,问:“你又在想什么?还在想昨天晚上的梦?”
  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不想说话,我只想在这里静静地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站在这里,长江奔流、高崖耸峙,昨日与今时界限模糊,时光似乎已失去了意义,语言更是变得苍白无力。我们的思想再天马行空,在这个时候也走到了尽头,无力前行。心中所剩下的,只有难以形容的震撼与惆怅,像拍击崖壁的江水,波波紧随,让人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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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走到大溪,刚过了风箱峡有一小段路,韩姐就实在支持不住了,说要歇一会儿。她长年坐在桌边画图,加之工地条件艰苦,很容易染上风湿一类的病症,所以她腰和腿上的毛病都不少。陪我们走了这么远,已经很勉为其难了。看到她难受的样子,我们也都没了再走下去的心思,就打算往回返了。心中尽管不舍,但毕竟心疼她的身体,我和小南就都叫起累来,说想回去。小罗老师为难道:“我本来想带你们走到大溪,看完遗址,再从那里坐船回来,这样就不必走回头路了。可是在这里返回的话,我们到哪里找船去?走回去也还要很远。”
  我们一想也是,这么一来,进退不得,往前走往后走都要走很远,韩姐的身体能不能再坚持了呢?
  韩姐看我们为难的样子,就勉力从石头上坐起来,笑着说:“我没关系,走吧,一直走到大溪,还可以看看遗址。”
  小南说:“你的腿都快抬不进来了,还走呢。要走的话,我背着你走吧。”
  韩姐说:“你也太夸张了,我哪里就那么惨了,你看看,我这走得不是很好吗?”边说边向前走,可是我们从后面明显看出来,她走路的姿势已经很别扭,想必是关节处疼痛所致。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来路的方向急走过来一个人,一见到我们,就用当地话急急地问起来。我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有小罗老师和他一问一答地说开了。说了一阵,就见他摇着头,很懊丧地咕哝着什么,返身慢慢向回走去。
  我问小罗老师:“他说什么呢?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小罗老师说:“他在骂人呢。他说有几个韩国人雇了他的船,说好了要一直到大溪再返回的,结果到了这里说要上岸游七道门去,让他在下面的江边等着,结果他等他们好久也没见人来,就上来看看。他问我们有没有看到那几个人,很年青的男男女女,一共四个人。那四个人我们来时不是看到了吗?早就往回走了,照这个时间算,大概都快走到白帝城了,他还在这里傻等着,有什么用。”
  我想了想,果然是曾遇到几个年青男女和我们正好走了个对面,打扮都很新新人类的样子,边走边叽叽咯咯地打闹,那已经是好半天的事情了,可见这个实在的老乡在这里已经等了多久。
  我说:“这些人也真是过分。那么一个老乡,赚点钱太不容易,何必这么骗他,还耽搁人家的时间。”
  小罗老师叹口气,说:“那是。不过人和人不一样。游客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受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们看着那个人很失望地向山下的江边走去。那里系着他孤零零的小船,在随波慢慢地上下摆动。他的衣服很破旧,身子很瘦,背影看上去和他的船一样孤单寒酸。我心里一热,对小罗老师说:“我们正好可以坐他的船回去嘛,这样就不用走路了。”
  小南连声说好,韩姐看起来也很愿意。不想小罗老师却很坚决地反对说:“不行。那种船太不安全,我曾经亲眼看到过大船过时这种小船就被浪给带翻了。很危险,不能坐。”
  我们听他说得这么坚决,都不好再说什么。小南想了想,只好说:“那我们就往回返吧。时候也不早了,再不走,只怕要晚了。“
  于是我们也顺着原路开始慢慢往回走。
  走了几步,小罗老师突然说:“好吧,我们坐那条船回去。“
  我们大喜,问:“真的?”
  他点点头,就拉开喉咙大声叫那个老乡。那个人已经快走到江边了,小罗老师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头来答应。
  小罗老师说:“走吧,我们也往下走,去坐船。”
  小南欢呼一声,跳起来道:“小罗老师真是个好人,可爱极了!”一面撒开腿就往下面去。小罗老师被她夸得脸又红起来,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一面又不放心地在她后面叫着:“慢一点,慢一点,太陡了,会摔跤的。”
  我和韩姐走在后面,我对韩姐说:“你看小南乐的那样子,好像野兔出了笼子一样。”
  韩姐也笑着说:“她也想坐那船体会一下呢,当然高兴了。大概怕小罗又变卦,所以就快点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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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罗老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一坐到船上,我就感到了这船在湍急流动的江水中有多么地缺乏安全性。它简直就像一枚树叶,而我们几个人,是叶子上爬着的蚂蚁。
  那个简陋的发动机在嘶哑地响,大概已经用上了最大的力气。船舱里又小又暗,挂了几件看不出本色的救生衣,随着船的进行而不急不缓地摇晃着。开始我们坐在舱里呆了几分钟,最后实在不想坐了,因为感觉憋得难受,就都跑到外面,挤到甲板上朝四周看。
  这才发现,在这样的小船上看两岸的山崖,看擦着船沿掠过的如此之近的湍急江水,那感觉和坐在客轮上是多么地不同。在客轮上,你只是一种观光的心情,走马看花一样地四处瞧瞧,完全是什么也不想的猎奇之举。而在这里,你才能感觉到自然不动声色的威胁和压力,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地弱小和微不足道,感觉到生命真的完全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因为,只需要一个小小、小小的意外颠簸,就可能会葬身在船下滔滔而逝的急流之中。
  两岸的山壁,此时变得森然可怖,仿佛是远古时巨兽的庞大骨架,插空而立,带着巨大的神秘与苍凉。小罗老师指着山壁让我们看倒吊和尚,又告诉我们在哪里能看到犀牛望月,因为月出时正在那个山尖处。他谈起夏季骤雨过后,两岸山壁上会飞泻下无数白亮亮的瀑布直溅入江中,那叫做“白龙过江”……我问他晚上的山上是否还能听到猿声哀啼?他摇摇头,说,已经好多年没有了吧。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么,看来古诗中一啼一声断人肠的猿声,已经成为昨日的梦影。我曾经幻想过要在一个清亮的月夜里独自走一走栈道,听听猿声,看看夜里巨大的如同远古神兽般的山影,这些,怕也永远只是一个梦想了。
  就在我们的手中,环境,已经在慢慢地面目全非。再过一段,当我重游此处时,怕两岸的巨兽,也只剩下低矮的脊梁;而这桀骜不驯的江水,便成了一平如镜,波澜不惊的水库水面,任你如何想象,也再看不到今天的风骨。
  还有我爱的夔门呢?“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那阳刚之气十足的山壁插天而立,睥睨纵横。云雾风雨,不过是他瞬息万变的表情。而到了那时,他也只能作一扇不大不小的门,在一平如镜的江水中懒懒地照照自己的模样。
  “巫山峡锁全川水,白帝城排八阵图”。我突然想起在白帝城的碑林中看到这题名为鲍超所写的联语。鲍超,湘军中赫赫有名的将领,原本就是从这块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就是他,投身于曾国藩的帐下,从一个身无分文的底层士兵,做到了权高望重的提督。一生沙场,血洗征袍,据说他威名所到之处,对手往往望风而退。当时湘军之名,朝野皆闻,鲍超这样的虎将,当然更是声名远播。这副联语是否出自他的手笔,一向质疑者甚多,因为他虽一生战功赫赫,却不通文墨。有人说这联语是他当时家中所聘的馆师所写,原本为“巫山峡锁全川水,白帝城临八阵图”。但鲍超一读之下,道是“临”字用得太小气,应当是“排”八阵图,才写出了气魄。于是,便改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这个虽是传说,但我却并不质疑它的真实性。黄巢写得出那么有气魄的菊花诗,却不是精通文墨的文人们所能梦见,文字不过是表达方式,可以学习;而那种称雄天下的气概,原不是哪个人能够学得来的。
  只有这样有气魄的山水,才能养育出有气魄的人。巴人一向枭勇善战,以白虎为图腾,不也和这山水的精魂暗暗相联?
  而这山水的气魄,还能保持多久呢?我在心中暗想,等到百多米的水位线一升起,高峡便成了平湖。彩云间的白帝城,也只是一个水中小丘的发饰而已。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能够兼美。得到这个,就要失去那个做为代价。而付出的代价与得到的收益孰高孰低,远不是我们自己现在所能评价。
  只是有幸,今生还得以乘了一叶小舟最后看到三峡的真实面容。如果有一天,我再度回来,面对改头换面,温婉怡人的青山碧水,至少还可以在我的回忆里,还他个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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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栈道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在山上找个地方吃了饭,我们三个就坐车返回学校。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我的眼前还都是下午看到的那些景物和诗句,心里更是起伏澎湃,百味俱全。直到下车,我觉得我的心还留在那片峡口里面。
  回到宿舍,大家洗漱一下,都靠在那里休息。韩姐休息了一会儿还想画图,我和小南都劝她不要画了,明天再说。这一天的确很累,尤其对她来说。韩姐看我们两个这么劝她,也不好再坚持,于是就又回到床上靠着,我们三个就坐着闲聊天。
  韩姐说:“听你们老师说,明天晚上要会餐,后天大家就可以自由行动了。你们两个想什么时候走?”
  我和小南对视了一下。自从工作结束,返家之期近在眼前,我们三个就很小心地不愿说起这个话题。明知分离只是早晚的事情,但是谁都不愿意先去提起。这次听到韩姐问起,我们两个的心里自然都不是滋味。
  小南看了看我,说:“我们商量过,我们两个先不回去,要去重庆。”
  我说:“对。我想回重庆看姑妈,小南和我一道去,她想去重庆玩几天,正好我们做伴。”
  韩姐说:“好呵。那明天晚上会餐结束,你们后天就能起程了。应当让小罗老师事先帮你们订票。今天我听有几个学生已经找他订票了,说是后天一大早的。你们今天看到他,怎么不说?
  小南说:“那你问没问我们老师,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韩姐说:“我问过他,他说我还要在这里再呆些日子,和那几个师傅一起,把最后的整理工作做完。到时候我就和小李师傅他们一起回去。”
  我说:“我们走了,那几个女生也走了,谁陪你住呵?”
  韩姐说:“没关系,你们老师说,到时我就搬到楼下去,住在那几个师傅的隔壁,互相也能照应上,很安全。”
  我和小南对视了一下,彼此都在瞬间交换了一个相同的意见。小南说:“韩姐,我们两个不急着回去,还能在这儿再呆几天,正好陪陪你。”
  韩姐赶紧说:“你们两个不用管我,我在这里挺好的,等搬下去了,你们走了我就和师傅们聊天呗,晚上我一人正好可以早点睡,和你们两个一起,你们睡得晚,我还不习惯。”
  我说:“你别心口不一了,只怕我们一走,你就该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哭了。”
  韩姐说:“我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嘴里这么说着,眼圈居然就红了,她立刻转过头去想掩饰,但我和小南还是看到了眼里。
  小南说:“我们两个也不想那么快就走呢,来了这么久,除了挖方就是整理,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把这里好好看看。就说城里那些好吃的东西吧,我们都没吃过几次。这回正好自由了,我们两个留在这里轻松几天,说是陪你,其实,我们俩是想假公济私,满足一下我们贪玩又贪吃的想法,是吧?”边说边看向我。
  我说:“没错呵,我也这么想。我还想晚上到县城里好好大吃一顿呢。每天晚上看到那边那么热闹,我都馋死了。听他们去过的说,那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
  韩姐被我们两个说得不由得笑了,说:“你们两个,简直和小猪差不多了,就知道吃和玩。”
  小南忙说:“韩姐,我不是猪,她是。她最喜欢猪了,她做梦都想变成一只猪呢。”
  我说:“你也太过分了,我做梦你都知道。你才做梦想变猪呢。”
  和小南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逗嘴,不一会儿韩姐的情绪就被我们影响过来,不再那么伤感了。我和小南当然也暗下决心,晚几天再走,陪陪韩姐。我们都清楚,这一分开,再见面就又不知要什么时候了。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也许会更久,因为毕业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难以预知的相聚,也就使得在即的分手显得更加令人心中怅然,虽然我和小南都尽力做出一付没心没肺的快乐样子,但我们心里那种酸酸的感觉,却真的是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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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和小南拌嘴正拌得热闹,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赶紧跑过去接听。这个时候打过来,十有八九是家里的电话,我想大概是老妈又来探听我的归期了吧,自从上次打电话说了有可能近期就会撤队的事,老妈就总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有了返回的具体时间,也难怪,两个月没见了,她当然也盼着我早点回去。只是这一次为什么要打到手机里,没有打到外面收发室,这有点不像老妈一向节俭的作风。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因为我不想让韩姐听到我和老妈说起回家日期的事,那会让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又一次变味。
  不料电话那边传来的却不是老妈的声音,而是我的好友小萍,我一听到是她就笑了,问她:“这么远打长途来浪费我的话费,有什么要紧事?不是和中国电信串通好了赚我漫游费吧?”
  没想到小萍并不像平时那样和我开玩笑,她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说:“大概还要过几天……怎么了?”
  她说:“我看你还是早点回来的好。”
  我听她的口气异常,心里不由纳闷。小萍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从不吞吞吐吐,这一个电话打得好奇怪。
  我说:“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萍说:“别问了,你要是真的相信我是你的好朋友,不会骗你,你就趁早快回来。”
  我的心不由得跳得快起来,因为我从她的话里听到了让我心里隐隐不安的东西。小萍分明是在暗示我什么事情,而且是她不愿意开口明说的事情。以我们的友谊和她为人的风格,我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事让她这样遮遮掩掩,欲语还休。
  我说:“你明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现在还没到能随便抬腿就走的时候,再快也要过几天,除非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小萍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你没有什么非要留下不可的理由,那你还是尽快回来吧。”
  我说:“拜托,你别这么打哑谜好不好,会憋死人的。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不爽快了?”
  小萍听我这么一说,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把她想对我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竟是关于他,那个我爱的人。小萍要说的,不过是在我和他之间所出现的,另一个女人。
  好俗套的故事,却也发生到我的身上。
  听着好友在电话里的声音,慢慢觉得我的人、我的心、我的身体都在一点点地变冷、变硬、变得越来越没有了知觉。我握着电话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我换了另一只手。但是没用。我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很疲惫,似乎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于是我只好把身子倚在墙上,继续听她说下去。
  末了小萍对我说:“我觉得你最好能快点回来,和他好好谈谈。还有,你不能这样一走就走这么久,你应当多在他身边,这样对你们的感情可能会更有好处。”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想了想又算了。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这问题,一时间觉得那似乎是另一个人的事,离我很遥远。
  小萍半天听不到我的声音,就喂了几声,问我:“喂,你还在听吗?”
  我说:“我在听。”
  她说:“那你想哪天回来?”
  我说:“我不知道。大概还是要过几天。”
  她气道:“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在磨蹭。实习重要,这事情就不重要了?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说:“我没想什么。只是还没到该回去的时间。”
  她说:“什么是该回去的时间?这还不该回来吗?你总该早点和他谈谈吧,这种事,早点制止,才能避免。”
  我说:“如果他不爱我,早谈晚谈几天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他爱我,又哪里只差这么几天。”
  小萍说:“真是想不到,你怎么还这么不实际?这种问题多的是,但处理的方式不同,结果也不同。你早点处理了,日后也不容易再出现这样的事。而且,你当初就不应当考这个专业,根本就不适合女性,要是学个和他专业相类似的,两个人可以做同一件事,互相弥补和交流。”
  我冷笑一声,说:“我如果连专业都要为了他而选择,我就干脆为他活着算了。何况,这种付出就能换回爱情吗?要变的心,迟早会变,和这些无关。”
  小萍叹口气,说:“身为朋友,反正我要说的都说了。本来我不想对你说这些事,只是想想,觉得还是应当让你知道。我的想法是希望你早点回来,但你想怎么做,唉,你自己做决定吧。”
  我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站在那里怔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楼外,找个台阶坐下,一个人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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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色已经慢慢地黑下来了。整个操场显得空荡荡的,格外寂寥,像是我此刻的心情。心里似乎什么念头都没有,如同刚刚被割开的伤口,尚未感觉到疼痛。我只是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掏空了,包括记忆、包括情感、包括许许多多与他相关的一切。
    很平静,也很疲惫。我坐在那里,是一粒被风抛弃了的尘土,灰扑扑的,静悄悄的。
  小萍对我说过的话,此刻一句句地从心里重新地过了一遍,每一句话,都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从我的心上,静静地、残忍地划过去,刀锋过处,血就汩汩地、无声地流出来。
  他变了心吗?他爱上了别人吗?仅仅在这两个月之间?难道说,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抵得了我们数年的相恋?
  我不愿相信,我不能相信,然而,最残忍也最真实的话,却是由我极好的朋友口中讲出来,我又如何置疑它的真实性?
  突然想到,近来这段时间,每每打电话给他时,就会得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而且总是在下午3、4点钟的时候。他是很少关机的,通常是一天24小时都开着。那时我就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问起他的时候,他并不承认。他说他的电话一直都开着。
  而我,也就放下了这个问题,不再去想。
  现在想起来,难道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想了又想,最后,我终于再次拿起手中的电话,拔通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号码。
  等待他来接电话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我的心在狂乱地跳动,我几乎想放弃这个做法。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什么?想质问他吗?我不会如此愚蠢。想从他那里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吗?我又何必如此徒劳?
  那么我是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他在电话那边“喂”了一声,是我太过习惯的声音。我一时竟没有了回答的话语。短暂的静默过后,他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在电话那边笑了,他的笑声很轻,他说:“傻孩子。”
  我紧紧地抓住电话,像是抓住他的人,我在口中无声地说:“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
  可是他听不到。是的,他听不到,尽管那是我内心深处最想对他说的话。
  他说:“你怎么又不说话?”
  我说:“我只想听你说。”
  他问:“听我说什么?”
  我说:“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说的,就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宝贝,你怎么了?”
  我说:“我怎么了?我没怎么。”
  他说:“不对。你肯定有心事。说吧,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那边受什么委屈了?”
  我说:“没有,我很好。只是想你了,想听你对我说话。”
  他似乎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你吓了我一跳,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很不开心的事情。”
  我笑了,我说:“怎么会呢?只要听到你说话的声音,我总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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