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帖回复
查看:9500|回复:76
  • 1
When you buy via links in posts, huaren.us may earn a commission
Advertisement

堕落ING (End)

头像
0操作1 #
头像
1 #
0
05-02-04 13:49操作
查看全部AA分享不感兴趣


《堕落ING》及插图——By 与子成说


第三十四章 生 日


程乐的生日就快到了,她开始着手准备给他庆祝。自从俩人从朋友变成恋人,这还是第一次给其中一个过生日,一定要隆重一点。燕子悔婚这件事给她和程乐之间带来的风波似乎算是告一段落,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起,至少表面上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程乐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她独自来到超市采购。程乐本要一起来,她没让。她在心里已经计划好了一套浪漫实惠两不误的“二人一猫”生日大餐,算是给这个三口之家添点热乎气,也多少是她对程乐的一点报答和心意。

挑了一大堆的肉蛋果蔬,她推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车找到了放彩灯的货架。她特别喜欢节日里美国人家的大门外挂在树枝上和屋沿下成串的彩灯。到了夜里,彩灯一闪一闪的,在死气沉沉的黑夜中提醒着人们生命的美丽,是那样令人感动和振奋。这片货架比较偏僻,又是晚上,周围根本没人。她正比较着各种彩灯串的长度和灯泡的颜色,忽然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低沉的嗓音,从隔壁那排货架传来。

“不在这一排!我都看过了,没有!可能在旁边那排吧”,那个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多少瓦的来着?”。她的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接着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100瓦!多花点电费总比给你重新配眼镜便宜!”。从谈话的内容听起来,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不同寻常。那个中国男人的声音——难道是……

黎孝诚?!她一愣之下,头脑的反应有些迟钝,还在犹豫是不是该推上车掉头就跑,却显然已经太迟了。货架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果然就是黎孝诚!“在这边——”,黎孝诚向刚才说话的女人喊到一半,声音一下子哑住了。没有任何的侥幸,黎孝诚也一眼就看见了她——形单影只、尴尬狼狈的她。她人好象瘦了一大圈,在夏威夷晒黑的皮肤还没有完全变回本来的颜色,愈发显得憔悴。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象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想把冻在了黎孝诚脸上的视线拉回来,却发现根本就拉不动。当初她割腕自杀,打从医院回来后就再没见过他,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几个月来她险些忘记了黎孝诚这个人,还有她对他犯下的罪过,可那些深深刻下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擦不掉的。她对他的回忆全部定格在最后那一天:他俩激烈地争吵,他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泣血的思念撕得粉碎,纸片象雪花般纷纷飘落,再也拾不起来,再也拼不完整……她试图躲到另一个世界,来逃避今世的惩罚,可没有用……“你欠我的,你永远都欠我的!”,他咆哮着,眼泪夺眶而出——那便是她记忆中关于他的最后一个画面了……她没有死成,这世上却有另外两样东西,在那一天,终于同时彻底地死去了,又被草草地葬在了一处——那是她的初恋,还有他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是个残忍的凶手,她黯然地想,思绪忽然被此时出现的那个女孩打断。“是吗?”,那女孩边说边走到了这边的货架,根本没留意到她,很自然地拉住了黎孝诚的衣袖。黎孝诚艰难地把视线从她身上一寸一寸挪到了货架上,轻轻抓起了一盒灯泡递给那女孩,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也没有再看她。

她嘴里仿佛在一瞬间尝到了无数种滋味,成千上万没头没脑的片段同时从脑海的每一个角落里飞了出来,还全都攒在了一起,争先恐后地在她眼前重放,让她觉得头晕眼花。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想逃,拔腿掉头就逃,可是腿重得象绑了石头,而且现在再逃也太晚了。随后紧接着就是后悔,后悔没让程乐陪她一起来。这样的场面,虽说是在预料之中,早晚都要面对的,可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毕竟是从前的初恋情人,心里总是没法那么从容坦然。从前牵着的两只手,现在分开了,自然应该各自牵起另外一只手。他已经找到了,那女孩就站在他身边,甜蜜地挽着他的胳膊,而她,此时此刻总该也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似乎才算扯平。

那消失了不知多久的虚荣心,居然被这一幕激发出来了。黎孝诚依旧紧紧牵着那女孩的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觉得尴尬至极,还是在有意做给她看?那千般难以言喻的混杂滋味渐渐淡去后,她心中慢慢升起了一丝欣慰,明知只是自欺欺人,可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开脱——她伤了他,却也因此成全了他如今的幸福。也许,她的罪过可以因此而抵消少许吧!哦,孝诚,我那惨不忍睹的初恋啊,也许是因为我当初对你的伤害,或者你也体会到了初来异乡的孤独寂寞,总之,你找到属于你的她了。不求你理解我当初的软弱,不求你原谅我可耻的背叛,不求你忘记我绝情的伤害,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求你幸福……祝你幸福,孝诚,求你幸福,减轻我一丝罪过。

她一脸漠然地拿起一串彩灯,推着车子和那两个手牵手的人擦肩而过。仅仅凭着余光中的一闪而过,她的脑海里已经敏感地印上了那个女孩的模样——挺可爱的眯眯眼,大嘴爱笑,身材匀称标准。她没有看黎孝诚,反正黎孝诚也没有在看她。在那一瞬间,曾经有过的默契终于又闪现出来,帮助两人立下今生今世最后一个约定——形同陌路。

回到家里,程乐正在沙发上逗“太难”玩它的玩具老鼠。“我今天买菜时看到黎孝诚了”,她一边把菜放进冰箱一边说,“还有他的——女朋友……好象有点面熟”。“是啊,那女孩儿是你们系的,今年新来的,上次迎新晚会你不是还跟人家说过话吗?”,程乐答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他们俩倒挺合适的,都是今年的新生……”,她随口说。“黎孝诚现在过得挺好的,我们还有联系,关系一直还不错”,程乐说。这种旧爱新欢的尴尬关系,大概也只有程乐和黎孝诚这两个心中坦荡得象平原一样的人,才能还做得成朋友。“你以后不用再想他了——我是指,不用再想对不起他什么的了”,程乐笑笑说。

“我知道,程乐”,她也笑了笑,走过去在程乐旁边坐下,依在他怀里,一边伸手去给“太难”挠痒,“对了,我买了彩灯,明天我们就挂在窗子上——我好喜欢彩灯,一闪一闪的会说话”。“彩灯会说什么话?顶多只是眨眨眼、暗送秋波而已,你能听懂彩灯说的话?”,程乐略带嘲弄地看着她。“能,我就能!连‘太难’说话我都听得懂,当然也能听懂彩灯的话!”,她胡绞蛮缠地说,“白天亮着彩灯确实没有必要,所以它就叫‘省电啊,省电啊’;到了晚上,看见彩灯就能找到自己的家,它就说‘回家吧,回家吧’!”。

“好好好”,程乐笑着说,“我记住了,你精通鸟兽语,插上电线还能亮!不过彩灯要是有一天真能说话,那不是天下最伟大的发明也算是奇迹了——反正我听不见,也不信……哎,明天你休息休息,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不!”,她脆声叫道,“我要给你做‘东坡肘子’!你不是说馋这个吗?”。

第二天早早回到家,程乐还没下班,她开始忙着做饭。先调好面糊,把生日蛋糕烤上。程乐小时候爱吃糖,到现在还有好几颗蛀牙,外面卖的生日蛋糕都太甜,他不能多吃。边烤蛋糕,她边开始准备做“东坡肘子”。按照从网上找到的菜谱,先把肘子刮净在开水里烫过,然后在热油中炸,炸到肉皮变色后拿出来在水里泡软,还要再炸一遍,这才能上锅炖。

她炸过第一遍,刚把肘子泡进冷水里,电话突然响了。“喂?”,她高兴地接起电话,一定是程乐。电话的另一边迟疑了片刻,低声问道,“程乐在吗?”。她张大嘴巴,哑口无言地举着听筒,心脏“突突”地就快要跳出胸膛来。那人的声音她快一年没听到了,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知道是我吗?他知道我和程乐住在一起吗?他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这个小小的城市啊,所有人都被罩在一个大网里,哪天老天爷高兴一收网,网里的人便都骨溜溜地打着滚儿挤到一起。昨天刚刚见到黎孝诚,今天居然又听到了黄鲲的声音!

她咳了一声,清清失了音的嗓子,“还没回来”,她不带任何语气地说,然后立刻“咣”的一声挂上了电话。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是我接的电话,她侥幸地想,程乐不一定会告诉他,男人的自尊也许根本无法让他说出口。一个男人狠狠甩掉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好心地收留,两个“共享”过同一个女人的男人还要整天面对面地共事,这算什么倒霉事儿!都是因为我,我这个可耻的女人……程乐啊程乐,你的心里是不是很苦?你为什么从来也不说?

她感到有种力量在扭曲着她的心,说不出地难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想哭的冲动已经变得很轻很淡,努力一下就能克服过去——这种本领她现在很熟练了。早上她特意化了点妆,所以一滴眼泪都不能流,更何况,今天还是程乐的生日。生日——对了,得赶紧接着做饭。她回到厨房,又往平底锅里添了些油。

油锅烧得开始冒烟了,她心不在焉地拎起泡在冷水里的肘子,想都没想就往油锅里放。肘子很大很重,最后一刻从她手里打了个滑,掉进了锅里。顿时,没控干净的水溅到热油中,“噼噼啪啪”地爆成一片。被肘子砸起的热油还有一大片泼到了她裸露的左手小臂上,吓得她“啊”地一声尖叫。疼痛慢慢沿着手臂传了上来,越来越浓,一直钻到心里。锅里的油还在象鞭炮似的响个不停,她呆呆地举着双臂,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疼痛已经传遍了全身,手臂上出现了红红的一大片烫痕。她不知道该不该用冷水冲,胳膊上那疼痛的源头已经失去了知觉,冷水不知会不会反而弄得更糟。她又怕又痛,眼泪条件反射般地哗哗流着。正在睡觉的“太难”也被厨房里的鞭炮声惊醒了,遛跶过来巡视,看到“妈妈”不太对劲儿,大声地“喵喵”叫个不停,更添乱了。

门外传来一阵钥匙声,紧接着程乐推门进来了。“我回来了——哎!你怎么了怎么了?”,程乐猛然看见她泪流满面,“儿子”正急得大叫,鞋也来不及脱,便径直冲了过来。“热油溅出来了,我的手……好痛”,她抽泣着说。他一把捧起她的手,仔细看着,“红了那么大一片!”。他扭头看见锅里的肘子,腾出一只手关了火,另一只手还抓着她受伤的胳膊,“都是这肘子搞出来的——唉!早知道不跟你说我喜欢吃‘东坡肘子’了”。

“不是因为这个,是……是我自己一不小心……程乐,我……我好痛”,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人痛的时候,就会变回小孩子,尤其是在关爱你的人面前。好比小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自己也就爬起来了,可要是看到了父母,就非得无限委屈地大哭一场。“不哭,不哭”,程乐也象对待小孩子一样柔声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不怕……我知道痛,热油烫的当然痛了……对了,药箱里有‘京万红’,我给你找去!”。

程乐小心翼翼地用棉签给她涂着药膏,“又是左手!你这只手可真是多灾多难……我送你的小乌龟呢?怎么今天没戴?”。“怕弄脏,做饭时摘下来了——嘶……轻点!好痛!”,她已经不怎么哭了,只是脸上还狼藉一片,“看来那小乌龟手链还真是一刻也不能摘!”。

上好了药,她擦干了眼泪,这才想起来告诉程乐,“刚才有人打电话找你”。“谁啊?”,程乐问。“嗯……不知道……中国人,男的,没说名字……”,她想了想说道,“你刚才没在办公室啊?”。“我去买了点东西”,程乐笑眯眯地说,“你猜是什么?”,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玩具一样的东西。

“这是——bubble kit,吹泡泡的啊?”,她奇怪地说。“对啊,那天你不是提起小时候在大院儿里用肥皂水吹泡泡吗?说得我也怀念起小时候来了——我在Walmart找了半天才找到,本来想吃完饭我们去Barkley lake散步吹泡泡,结果你的手……以后再说吧!”,程乐笑着说,忽然抽了抽鼻子,“哎哟!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啊——我正烤蛋糕呢!坏了坏了!”,她冲进厨房,一把拉开烤箱。“唉呀,烤过头啦!”,她沮丧地看着萎缩干巴的蛋糕,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就要去端。“戴手套!”,程乐大叫,“你今天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差点连另一只手也给烫喽!”。

“对不起,程乐,蛋糕都硬啦”,她噘着嘴说,“我扔掉算啦!”。“别别别!”,程乐拦住了她,“那就当cookie吃,这么香的东西怎么能扔啊?我留着早上吃早点——巧克力的啊!我最喜欢了!”。“可是你的生日蛋糕没有了……”,她垂头丧气地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对了,我昨天还做了其他的甜食!”。她从冰箱里端出一碗红棕色果冻似的东西,倒扣在盘子里,圆圆的挺好看。“反正也是圆的,就拿它凑合吧”,她边说边把“2”和“6”两个数字蜡烛插在那东西上面,“可就是不敢点蜡烛了,不知道会不会化掉……”。

“这是什么啊?”,程乐托了托眼镜,看了半天还是不认识。“这是豌豆——豌豆红”,她脸也有点红,“我用红豆沙做的,红色的,就叫‘豌豆红’呗!”,和他在一起时她永远是耍赖有理、胡说无罪。

“哦——我知道了,你想做‘豌豆黄儿’,对不对?”,程乐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豌豆黄儿’的?”。她没回答,难道告诉他是燕子说的?程乐切出一小角,用手托着咬了一口,“不错不错,味道特棒!”,他夸张地叫道,“这是我吃过最好的生日蛋糕了……‘豌豆红’!呵呵,我记住了!”。

“你手受伤了,老实呆着吧,我做饭”,程乐抹抹嘴巴说。“可今天明明是给你过生日”,她不好意思地说。“那又怎么样?这肘子这么可恶,我帮你报仇,咱把它炖得皮开肉绽怎么样?”,程乐边说边挽起袖子准备上锅。“等会儿!围裙!”,她心情已经好多了,程乐真是老天爷专门开给她的一剂灵丹妙药。她把自己身上的围裙扯下来,给他套上,再把背后的带子系好。“当心啊!你别也着了它的道儿!两只人手换一个猪手可就太划不来了!”,她笑着说。

筹备了很久的生日晚餐就这样变成程乐做饭照顾她这个伤兵,间接的起因不过是黄鲲那个无意间的电话。因为日子特殊,吃饭时破例也给“儿子”搬了把椅子放在餐桌旁。但是因为“儿子”自制力太差,不能让它上桌子,只能在椅子上吃它最喜欢的tuna罐头。程乐的肘子炖得不错,可她没吃多少,心里头又别扭又沮丧,总感觉象在吃人肉——而且是她自己的肉。


---------------------------------------------------------------------------

欢迎转贴!但请注明作者“与子成说”E-mail:[email protected]

小说是闪烁着生活影子的杜撰,请勿对号入座,谢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2-4 13:51:38编辑过]

头像
0操作2 #
头像
2 #
0
05-02-04 14:00操作
查看全部AA分享
堕落ING》及插图——By 与子成说


第三十五章 泡 泡


饭正吃着一半,程乐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异样,好象在屏着呼吸努力忍痛。“手还疼啊?”,他放下筷子紧张地问道。“疼——”,她这口气一泄,疼得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特别疼,比刚才还疼……程乐,我,我忍不住了,我这只手会不会残废啊……”。“来,我看看”,程乐轻轻掀起裹在她手上的手绢,不禁大叫了声“天哪——”。她的手背和上臂被油溅到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几个巨大的水泡,每一个都快赶上核桃大小,象是吹起来的一样,惨不忍睹。她本来还只是痛,一见到这架式,吓得更是眼泪哗哗哗地淌。“走,去医院!”,程乐毫不犹豫地拉她出了门。

“这么晚了还得让你带我去医院……你今天的生日也没过成”,她坐在车里噘着嘴嘟囔道。“你是为了给我做饭才受的伤”,程乐纠正她说,“再说,我今天吃到了你自创的‘豌豆红’,还有拿你自己的手换来的‘东坡肘子’——这是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了!”。她已经不哭了,可心情还是糟到了极点,“唉,这时候我们本该在Barkley lake吹泡泡的……可现在,泡泡长到我手上去啦”。

又到了上次被女警察带去的那家大医院,只是这回坐的不是警车。没有了警察的陪同,她不再是受害者或者嫌疑犯,变回了彻彻底底的nobody,待遇和上次相比自然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她一边疼得“嘶嘶”地抽凉气,一边填着一大堆的表格。除了长长的疾病史、服药史等一系列的问题,居然还有一项问“当前有无活跃的性生活?如果有,当前性伴侣的人数?”。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美国人真是多管闲事,还要打着道貌岸然的幌子说尊重你的隐私权。她红着脸偷偷往程乐那边瞥了一眼,还好,他没在注意她的表格,正翻她的书包找医疗保险卡。她又仔细读了两遍问题,“当前——”,“当前——”,她嘘出一口气,稍微安心了一点,写上了“YES”和“1”。

整整等了两个小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管她。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程乐去找窗口那边的值班护士问了好几次,得到的回答自然都是“Please be seated, someone will be with you shortly”。金发护士的态度好得没得挑,可满脸堆笑地说完这句后,便立刻脸色一变,扭过头去继续享用她保温杯里的咖啡了,其面部肌肉群的灵活程度足以和Jim Carrey相娉美。假,假,假!程乐心里骂道,金发没准儿是染的,乳房没准儿是植的,至少笑容肯定是假的!还不如中国医院里的护士,虽说整天板着个脸,至少还干点儿正事儿。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坐到她身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还得等……真没想到看急诊也会这么慢!”。他抬起头担心地望着她,“你还能忍吗?”。“没事儿,等着吧”,她苦笑着说,“反正我已经疼得木了”。

终于来了个护士领他们去了一间病房。虽然只是手和小臂受伤,护士还是要求她脱得只剩内衣,换上病号服,等着让医生检查。又晾了将近一个小时,薄薄的病号服基本是衣不蔽体,病房里的空调吹得她直打喷嚏。“我想回家,程乐,早知道就不来医院了……我现在就跟关在集中营里等着消毒的犹太人一样……”,她带着哭腔说,“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还说今天给你好好过个生日,结果过成这样儿……”。

程乐拉起她那只好手,他的手心总是热乎乎的。“再忍忍,有我在这儿陪你,坚强点……”,他用力握了两下她的小手,忽然想起什么,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我里面还有件T-shirt,要不你先把我的衬衫披上?”。正说着一个男医生终于敲敲门进来了,随口问了问怎么烫伤的——这些其实刚才那个护士都问过了。医生端起她的手看了看,什么也没说,莫名其妙地推门走了。

她和程乐又大眼瞪小眼地等了半天,早先那个护士回来了,说她的烫伤太严重,急诊室治不了,要明天打电话预约转去另一家烧伤中心。程乐一听急了,说那水泡你们总得给想办法扎破或者抽干什么的,这样难道让她举着手睡觉啊。护士想了想,说水泡实在太大,医生说不能弄破,还嘱咐她和程乐千万小心,保护好那些泡泡,不过倒是可以帮她把伤手包起来。于是护士便在水泡外面松松垮垮地包了几层纱布,告诉她要是夜里太疼就吃Tylenol。

回来的一路俩人简直是欲骂无词,美国的什么狗屁急诊室,简直是刑室,伤治不好倒光跑去受罪了。进了漆黑的家门已经过了十二点,程乐的生日也过去了。“唉……我还买了彩灯呢!都没来得及挂”,她拧开台灯,沮丧地说。“没关系”,程乐的情绪恢复得还快些,“等到圣诞节时我们再挂!”。

接下来她开始发愁洗澡的问题,整个左手和小臂痛得一蹋糊涂,又被纱布包着,肯定是不能沾水了。找了几个塑料袋也都不够长,没法把整条胳膊严严地遮起来。“要不——我帮你洗?”,程乐说,俩人都住一起那么久了,他说这话时居然脸还是红了。“嘿嘿,洗鸳鸯浴啊?”,她故意露出一个坏笑逗他,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尽管这个提议其实正中下怀。“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啦”,她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忍着笑说。

程乐自己试好了水温,这才叫她进来。她本来还有些害羞,可一看到程乐那目不斜视比她更害羞更拘谨的样子,反倒不害羞了。也难怪他不好意思,俩人亲热时就没一次是在白天或者开着灯来的,一切全凭身体自发的红外感应,他从未见过她一丝不挂的样子,她也没见过他的。“哎,你怎么都不看我?”,她忍不住问他,声音甜丝丝的,随后作出可怜巴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Come on,我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啊?”。“看你的话还怎么洗澡啊?”,程乐答道,眼睛迅速在她身上瞟了一下,好象完成任务一样,然后便又目不斜视了。“哼!”,她假装生气地说道,“可惜关了灯没办法洗澡,否则你一定要关灯,对不对?”。“对啊,你真了解我”,程乐笑了笑,不说话了。

她把整条左臂伸到浴缸外面,左手上包了无数层毛巾和塑料布,变成一个重得抬不起来的大球。“哎,程乐,你看我象不象李元霸?”,她又忍不住要逗他说话,笑嘻嘻地作势往他头上击去,“嘿嘿,看锤!”。程乐笑着躲过,“你现在又不疼了呀?有时我真服你,说哭立马就跟消防车一样——还带拉笛的,可哭着哭着立刻就能笑出来……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手烫成那样,还真以为你是装的呢!不过——”,他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人家李元霸使的可是双锤——你倒也有,可是在别处……”。“讨厌!”,她尖声笑着冲他喊道,心里却自然是一百个羞涩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欢喜。

程乐往自己的手心里挤了些洗发水,轻轻揉在她头发上,揉得她心里软绵绵痒丝丝的。她乖乖地低着头,笑嘻嘻地伸出右手食指,恶作剧地在他肚皮上划来划去。“干嘛啊?哈——痒死了!”,程乐笑着训斥她,身子扭来扭去地躲着。“写字啊”,她继续不依不饶地用手指轻戳他的肚皮,反正浴缸一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两个人站进去连转身都困难,他也躲不开多远。“写我的名字……你再忍一会儿——又不是纹身”,她安慰他说。“可你的名字那么长,等写完我还不得笑死啊!”,程乐强烈抗议。“那——就只写‘VV’好了……你真小器!”,她忍着笑,在程乐笑得颤个不停的肚皮上慢悠悠地划出两个大大的“V”,“好啦!以后想我时就拍拍肚皮,我立刻就会跳出来站在你面前!”。

程乐很仔细地用海绵在她身上涂满沐浴乳,他那么认真,她都不好意思再逗他了,只好也正经点儿,老老实实地举起双臂,享受着“土耳其浴”。“好了”,程乐长长吐出口气,如释重负地说,“冲干净就可以出去了”。“怎么这么快?我平时自己洗个澡要二十分钟呢!到你这儿才两分钟就打发啦?”,她不满地叫道,“人家还没洗够呢!”。“再洗下去我就该不行了”,程乐笑着骂道,“快走快走”,边说边抓起浴巾围在她身上,把她轰了出去。“那今天晚上……?”,她又杀了个“回马锤”,掀起浴帘的一边,探头进来笑眯眯地问。“可你的手——”,程乐红着脸说,有意无意地遮掩着本没什么值得害羞的正常生理反应。“嘿嘿,我已经看见喽——”,她故意拖长声音给他点小小的难堪,“没关系的,大不了我拼了,呵呵——今天是你生日,人家想伺候你嘛……”,说到最后声音柔柔的痒痒的,连自己听了都快要把持不住了。

第二天程乐陪她去了烧伤中心。这家的护士和医生效率倒是快些,护士先给她伤手上的水泡照了几张像,量量泡泡的尺寸。医生只是简单看了看,剩下的工作全部由那个经验丰富的护士来完成。感谢上帝,这次赐给她一个深色头发的中年护士,给人的印象认真可靠。护士告诉她要先把水泡弄掉,叫她忍着点疼。她很勇敢地点点头,心里一阵打鼓,一边默念程乐的名字,一边用右手抓紧了程乐的胳膊。

本以为要用针管什么的把泡泡里的水抽掉,却只见护士拿过一条毛巾,上面沾了点水,一把按住她的胳膊,竟然就拿毛巾狠狠地向那些泡泡搓去!即使早有准备,她还是象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眼泪根本不受大脑皮层的控制,直接由负责感觉疼痛的神经拉开了水闸。等她再睁开眼睛,手上的泡泡全不见了,只剩下一大片红色的嫩肉暴露在空气中,连一秒钟都不敢多看。程乐好象也不敢看那伤处的惨状,一直盯着她的脸,他的胳膊已经被她刚才那下掐红了。护士给她的手套上了一层特制的手套,说这样一来就不会留下那种疙疙瘩瘩的难看的伤疤。医生走过来嘱咐她不要沾水,半个月后再来复查,临走,还好心地回头说了句废话,“don’t spill hot grease on that hand again!”,也不知道是个白痴医生还是人家在讽刺她。

这两天自然都是程乐做饭,晚上还要帮她洗“土耳其浴”。到了周六,天气出奇地好,阳光明媚得把人的魂儿都勾到窗外去了。“你还想不想去吹泡泡?”,程乐把最后一个洗好的碗放进洗碗机,边擦手边兴致勃勃地说。“哦……好啊……你真的要去Barkley lake?”,她不忍心破坏程乐的兴致,这本该是前两天他生日上一个浪漫的节目。

可是,那个湖边对她实在太特殊,太多太浓甜得发苦的回忆,不知道麻木的舌头还能不能有味觉……再说,万一黄鲲和他太太也正好去散步——那里毕竟也曾是他最爱去的地方……如果撞到他们,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反应。唉,已经有多久没见到黄鲲了?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真的遇到他……她心头一阵狂跳,脑海里顿时充满了恐惧,随后便是狠狠的自责和对程乐的愧疚,可隐隐约约的,居然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就是Barkley lake!”,程乐笑眯眯的样子此刻显得愈发天真。“记得,当然记得”,她喃喃地说,眼神有些惊惶,扭头逼开了他的目光。“那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永远都忘不了……走吧!”,她猛然回头冲他笑了笑,下定决心般地说。

同样是周六下午,同样是个好天气,Barkley lake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围绕着湖边有一道长长的大堤,他们就在那条堤上走,居高临下地欣赏湖边的景色。从堤上到湖面是个大大的斜坡,长满了柔软的青草和一种白色的细碎的野花。她从前常和黄鲲躺在那斜坡上,他枕着团起的外套,一手垫在头下,一手轻轻搂在她腰间。她则枕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仰面望着天空,眯起眼睛冲着太阳幸福地笑。那时的太阳那样温暖、那样耀眼,阳光那样紧紧地拥抱她,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每当她浑身晒得暖洋洋的,甜蜜地闭上眼睛,阳光便会透过眼睑,在眼前映出一个淡红色的浪漫的世界。

“我上次来这里是两年前了——就是谢雨豪叫我们来BBQ,见到你那次”,程乐的话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又立刻把她推了回去。是啊,两年了。那时,黄鲲和她并肩坐在这片草地上聊天,他逗得她笑个不停。然后,天气变冷了,可是春天却在月光如水的那一晚,永远留在了她的车里。两年了,草枯草荣、花开花谢,一切都没有停止,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这踏草赏花的人,如今挽住了新人的胳膊。

她拿出bubble kit里一根顶着个环的塑料棒,沾了些瓶里的肥皂水,轻轻一吹。一个长长的亮晶晶的泡泡,被阳光照得五颜六色,飘进了空气中。“程乐你快看”,她笑着冲他喊道。泡泡持续的时间好久,似乎永远也不会破,忽忽悠悠地飘到了她和程乐之间。程乐那熟悉的温暖的笑脸,隔着泡泡,开始变得不大真切。她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慌张,用力抓紧了程乐的手。

那个美丽无比的肥皂泡,披上了太阳的颜色,让她曾经傻傻地以为那就是自己一生一世追逐的太阳,等她把它痴痴地捧在手心时,再狠狠地破掉。黄鲲啊,你看到了吗?你送给我的那美丽的泡泡……

空中的泡泡还在飘啊飘的,最后落到她的手上,破掉了。“破了……和我手上烫出来的泡泡一样——这是所有泡泡的命运”,她苦笑着对程乐说,“你知道吗,程乐?……泡泡破掉的时候,很痛很痛的……”。

“来,我们试个新玩艺儿”,程乐兴奋地说,同时拿起两根塑料棒,一个上面顶着个小环,一个上面是个大环。他把两个环同时沾了肥皂水,试了几次,最后一次终于吹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套在一起的泡泡。泡泡飘啊飘啊,闪着金光,迫不及待地飘到她眼前,想要看她开怀大笑,却映出她眼里一种愕然的恐惧。原来……原来泡泡可以套着泡泡!我以为自己走出了一个泡泡,谁知道是不是又走进另一个泡泡?天哪,求你不要再这样捉弄我!还给我一个没有被泡泡扭曲的世界!还给我一个原本的真实的世界!只是不知道……当所有所有美丽的散发着幻彩的泡泡全部破灭,这里是否已变成一个没有爱的世界?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3 #
头像
3 #
0
05-03-21 15:56操作
查看全部AA分享
第四十六章 补 偿


Chris的出现搅乱了她看似风平浪静的心情。黄鲲的影子本来已经飘得远了,在街头那场只有她和程乐的烟雾腾腾的暴雨中,就快要看不见了。可如今,那影影绰绰无处不在的思念却象个被放逐已久的魂魄,重新找到了一个寄托,紧紧附在Chris的身体上,再也不肯离开。

她不愿意把Chris当成黄鲲,除了外形上的相似,他们两人在性格、背景、想法上都截然不同,好比一个是咖啡、一个是乌龙,但都带给她同样的感觉——那种感动的颤栗的兴奋。尽管她已不象从前一样,闭上眼睛都能清清楚楚地勾画出黄鲲的脸庞,但那个不屑一顾的微笑,那种自信骄傲的眼神,在她心头掀起的海啸中已经完全混为了一体,根本没办法把两人活生生地分开。她懊恼烦乱却又不得不承认,Chris带给了她无法抗拒的吸引——又或者是黄鲲模糊的影子还萦绕在心头,被Chris那英俊的脸映得又清晰了起来。

有几次周末Natalie喊她一起去酒吧,她知道Natalie是想给她和Chris再制造几次见面的机会,谁叫这俩人都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主动约对方呢。她却都婉言谢绝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曲折坎坷,她再不济也明白自己对Chris的这种好感和欣赏绝对不是爱情,也知道自己不大可能会爱上一个不知道“狗不理”是包子而不是伪劣狗粮的人。可那次当Natalie说起几个亚裔医学院学生要去一个华人教会为那里的中国人做免费体检时,她终于有些动心了。自从她搬来这个城市已经快一年了,可还从没去过任何一个华人教堂,何况,帮人义务体检是件积德的好事,有时间的话为什么不去出出力呢?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医学专业知识不够,可Natalie说他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帮忙称体重量身高的人,必要时兼做中文翻译。这倒简单,识数就行了,她于是便答应下来跟他们一起去帮忙。

周日那天她开车找到了这座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教堂。时间有点早,Natalie他们还没来,她便一个人四下里散散步,欣赏周围的景色。教堂的四周一片绿色,开满了白色细碎的花朵,居高临下可以看到远处的高速和建筑,让她想起从前走在Barkley lake那座堤坝上的感觉。那时,她身边总是有一个让她完全信赖的人,刚开始是黄鲲,后来变成了程乐。

“你很早啊!”,她的思绪被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她回过头朝正往这边走来的Chris笑了笑,“我怕迷路,所以早早就出来了。你也很早啊!”。“我怕有人会迷路,所以早早就出来了”,Chris开玩笑地说,走到她身旁,在草地上坐下,面对着山下的风景。

她呆呆地望着坐在草地上的黄鲲——哦不,是Chris,感到自己好象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操纵,身不由己地也在他身旁坐下,和他并肩望着前面的Barkley lake——哦不,是山下的景色。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游,一句话也不敢说,惟恐这梦就此醒来。

“谢谢你今天能来帮忙”,Chris扭头冲她说,“他们几个有的父母是台湾人,有的是香港人,可就我一个懂中文——不过我还要帮人家检查”。“没什么,你们也是为这里的华人做好事啊”,她朝他微微笑了笑,“你们没忘记自己是华裔这一点其实很让人感动呢!”。“嗯,我们打算以后合伙办家华人医院,就叫‘Golden Dragon’Hospital”,Chris忍着笑望着她说。

“哈哈……”,她被他逗得笑了出来,“怎么好象中餐馆的味道?”。“是啊”,Chris装做严肃地接着说,“我们还要把开给病人的prescription都包在fortune cookie里,跟帐单一起端出去!”。“哈哈哈——”,她开怀大笑起来,好久没有笑得这么痛快,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笑着笑着她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既兴奋又害怕,就象是从前在梦里发生的事如今分毫不差地在现实中重演。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熟悉,让人惊喜,更让人心慌。慌的是你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个梦,明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丝毫没有能力避免或是改变它。仿佛在雪地里没有了路,只看见两行深深的脚印,你不甘走那老路,想自己踩出条新路却又心存恐惧,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踩着上一次的脚印,老老实实地再走一遍。

“这座教堂我只来过两三次,尽管我妈让我每周都要来”,Chris稍稍严肃了点说,“可我很喜欢这座教堂,你还没进去看吧?里面很新很漂亮,教会的气氛也不错——以后我如果在这个城市结婚,一定要在这家教堂举办婚礼”。这所教会是浸信会,那么Chris和他妈妈必然是基督徒无疑了。她正想着,这时候Natalie的声音从大老远飘了过来,叫他们一起进去,俩人便起身向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体检是在主日崇拜后才开始,Chris和他几个不懂中文的同学滥竽充数地混在人群中听了两小时牧师的中文讲道,也够难为他们了。显然义务体检很受人们的欢迎,她负责的填表和称身高体重是第一项,身边很快就排起了长队,那边Chris他们几个也穿上白大褂开始忙碌起来。给中国人体检如果不懂中文还真有点麻烦,一个上了年纪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老太太拉着Chris一个正测血糖的同学不停地问着什么,听得那个百分百中国脸却只会讲四五句闽南语的男生只好傻笑着干瞪眼,汗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连忙冲上去解了围,把老太太询问的关于糖尿病的问题翻译给那男生,再把答案翻译过来。

Chris先是替人测血压,后来另外一边人手不够又去帮忙检查内脏,还要很有职业道德地和病人边聊边检查,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偶尔朝她这边瞟上一眼,每次都冲她微微一笑。好不容易给六七十号人检查完身体,健康状况有问题的也无非就七八个人,还都是高血压糖尿病这些人家自己早就知道的老毛病,倒是把他们几个累得快趴下了。等做礼拜的人散去,几个人还在边休息边收拾东西,包括用过的针头和手套这些一定要丢到医院里去高温消毒的垃圾。不知是谁发现还剩了几个测血糖的strip没有用,便提议大家也来互相做个全方位的体检。

Chris第一个迫不及待地踩到体重秤上,“多少啊?”,她好奇地把头凑过去看,“哇,182磅!”,她开始在心里换算那要相当于多少公斤,反正刚刚那些体检的人里没几个上了这个数字的,除了一个明显糖尿病体型的胖大妈。“瘦了瘦了,又瘦了!”,Chris竟然叫了起来。她惊讶地瞪着他,“还瘦了?你是不是在说反话啊?”。“什么叫‘反话’?就是把话倒过来说吗?好象‘我爱你’和‘你爱我’?”,Chris笑嘻嘻地望着她说。他举的这个例子明显带有暧昧色彩,她却没办法发起火来,也许他真的不懂什么是“反话”也不一定。

“不是那个意思啦……”,她小声嘟囔着,低着头在体检表上记下他的体重,“身高多少?我好帮你算BMI”。“6尺2”,Chris报数说,“我是不是偏瘦啊?我上大学时比现在壮多了”。“6尺2就是74英寸,然后……”,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按着计算器,“你的BMI是23.36,很正常,一点也不瘦!”。心里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黄鲲,黄鲲是一米八七,Chris一米八八左右,俩人体型很接近,看来自己第一眼的感觉非常准确。

“去那边让Andrew他们帮你测血压和blood sugar吧”,Chris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呢”。她依言走到Andrew面前坐下,那是个加拿大来的小伙子,父母是香港人。Andrew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却有些瘦小,和她的身高差不多。从Chris班上这几位华裔学生来看,ABC里很少有象Chris一样高高大大的,看来生活条件和饮食习惯只是辅因,人种和遗传仍是身材的决定性因素。

Andrew举起她的手在中指肚上用酒精纸擦了擦,然后刺了一针,小心翼翼地挤出一滴血,等着仪器显示数字。工具先进了一切都变得那么容易,她想,这样的体检方法大概不需要多少专业知识,有她那点在老鼠身上执行外科手术的经验就绰绰有余了。Andrew抄下了数字,告诉她血糖有点低,但还在正常范围内。正说着Natalie从旁边的屏风后面跑出来,叫她去做下一项检查——Chris负责的内脏检查。她想起在中国时每次体检都有一位老医生在肚子上摸来摸去的,难道要让Chris也那样摸她?Natalie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Come on”,Natalie拉她来到屏风后面,“It’s okay…Don’t worry, Chris is very professional”。

经Natalie这么一说,她倒不好意思推三阻四的了,人家Natalie还有刚才那么多体检的人都大大方方地让Chris做了检查,自己再扭扭捏捏,真好象心里有鬼一样。她只得乖乖在桌子拼成的“病床”上躺下,紧张得胸脯一个劲儿地上下起伏着。Natalie笑嘻嘻地看了看Chris,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哦,麻烦你把上衣掀到胸部以下,我要检查腹部”,Chris果然很专业,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好象根本不认识她似的。

她红着脸微微欠起后背,很小心地一点点把衣服撸起到她能够接受的最大高度,确保胸罩一点也不会露出来。“谢谢”,Chris说,看都没看她的大红脸,更没往她的胸部瞥上一眼,目不斜视地专注于她的腹部,一只手掌切在腹部正中间,另一只手轻轻拍击腹部的一侧,检查有没有腹水。

随后,Chris又用双手轻按在她的腹部上,检查肝脏脾脏和腹腔内有无肿块。Chris的手暖暖的,动作又很轻柔,让她感觉他象是在揉一团面。她努力忍着想笑的感觉,肚皮却已经开始乱颤。“You okay?”,Chris看她不太对劲儿,这才把视线转到她脸上问道。“我——我怕痒”,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脸更红了,觉得人家Chris那么专业那么认真,可自己这个病人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Chris从鼻子里“哼”地轻笑了一声,忽然一把捉住她平放在“病床”上的左手,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她又惊又羞,正要奋力挣脱他那只大手,Chris却力气更大,已经把她的手拉了过去,垫在自己两只手之间,继续按在她的肚皮上检查。“这样就不会觉得痒了,对不对?”,Chris边检查边轻声说,斜着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多了种原先没有的奇怪的笑意。一定是刚才他拉住她的手使她误会时,两人那一瞬间的“较劲”被他留意到了,他说不定会觉得我自作多情呢,她尴尬地想道。

这样一来果然一点都不痒了。现在紧紧贴在她滑腻肌肤上的先是Chris的一只手,再是她自己的手,然后上面又是Chris的另一只手。她的手不但被他用力夹在了当中,腹部极为敏感的皮肤更是在他的手下一寸寸地被抚摸个遍。那种感觉很奇怪,既象有个人在温存地抚摸着你,又象是自己在抚摸自己,说不出的安全和踏实。她不由自主地轻轻闭上眼睛,觉得脸上开始阵阵发烧,心跳和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沉重,只好把头微微侧过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从前那个人也是用他的大手这样抚摸她的身体,让她火热的肌肤在那双大手的移动下一次又一次地颤栗。哦,是你吗,黄鲲?恍惚中她好象回到了从前黄鲲那张大床上,他温柔地把她压在身下,爱抚她、亲吻她,清晨的阳光洒在她微闭的眼帘上,映出一个粉红色的春天……

她正在那里意乱情迷胡思乱想,Chris的手猛然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条件反射般地睁开眼睛,从自己的白日梦里一下子清醒过来。天哪,我刚才在想什么,她暗自骂道,居然把Chris当成了黄鲲,还……真是有病!病入膏肓!她躺在“病床”上想着自己的离奇心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了,你可以下来了”,Chris看她还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不动,忍不住提醒她道。她一听脸更红了,忙用最快的速度拉下衣服,翻身下床。

“一切正常”,Chris朝她笑笑,打量了她几眼说道,“不过你脸有点红,我测测你的脉搏吧,看有没有发烧”。“不用了!”,她赶紧从屏风后面逃了出来,远远地躲开Chris,“我没发烧——就是有点热!我,我出去透透风!”。

她头也不敢回,一口气跑进自己车里,感觉心脏在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肺里的空气似乎不够用,不得不象搁浅的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地喘气。身体里有一股暖流在四下里涌动,缓缓灌注进每一根血管和每一处缝隙,让她既舒服又难受。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她轻叹了一声,闭上眼睛重重靠到座背上,发热的头脑乱成一片,身体里那狂奔着的暖流也越来越烫,简直快把她煮熟了。上帝啊上帝,她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你同情我的遭遇,竟让一个如此象他的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的是补偿我曾经失去的那一切?!
头像
0操作4 #
头像
4 #
0
05-03-24 18:52操作
查看全部AA分享
第四十七章 拍 卖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和Chris的第一次约会,竟然是她用一百二十美元“买”回来的。

那天Natalie一大早就欢欣鼓舞地跑到她桌旁,把一张彩色的flyer塞进她手里,还告诉她一定要去不容错过。她莫名其妙地读了读手里的flyer,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学术报告,原来是医学院学生组织的一个为“九一一”遇难者及其家属捐款的活动。只是这活动的名字有些奇怪,叫“Meet Market”。她满腹狐疑地问Natalie什么是“Meet Market”,Natalie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一边告诉她本来该叫“Meat Market”,怕太过分才隐称为“Meet Market”,其实就是date auction——约会大拍卖,用这样的方式来筹钱,所有拍卖所得的钱款都捐出去,同时大家也找找乐子。

她听得目瞪口呆,美国人真想得出,居然连约会都可以用来拍卖。虽说这样一来肯定能筹到更多的捐款,可你根本不知道谁会出价最高,谁能最后得到“约会权”。单凭价码便决定和谁约会,再加上美国人的快餐习惯,搞不好约会当天就上床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Meat Market”,居然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这些未来的白衣天使中间。

Natalie看着她那皱着眉头的样子,知道她想得极端了,谆谆善诱地给她解释其实“约会拍卖”也没有那么疯狂。一般只是一起吃个饭,也许还看场电影,随后的事就是双方凭自己的感觉决定了,没有任何的合约束缚。对单身没有对象的人来说,也增加了结交异性朋友的机会,更何况还能为有需要的人筹款,是件好事。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很坚定地告诉Natalie,自己愿意为筹款帮忙,但是绝对不会拍卖自己,也不会去买别人。这种方式总还是让她感觉有点“色情行业”的味道,即使不谈爱情,单是感情和友情,也不能拿来用金钱来衡量买卖啊。

Natalie有点失望,但是随即告诉她的确有一件事情她可以帮忙。原来这“约会拍卖”和自由市场上买卖其他东西一样,都有“打托”一说。而且因为拍卖的是人而不是东西,更有“没人愿意买”或者“价钱出得太低”这类令那个成为“商品”的人万分丢脸的顾虑。所以,大多数将被拍卖的“商品人”,事先都会由几个好友私下里凑些钱,等拍卖时找人用那笔钱喊价加价,这样最后卖出的价格也不至于太低。“约会拍卖”其实只图个热闹好玩,很多人最后就是靠朋友凑的那笔钱捐了了事——反正大家凑钱时就当是在捐款了。Natalie说要请她帮的这个忙,就是做回“托姐”,豪爽一把,用别人的钱“买”个男人回家约会。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Natalie,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当把“托姐”,好象晚报上揭发的那些骗子似的。可再想想,自己也是在做好事,虽然方式搞笑了一点。再说,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之一就是Todd,总得给点面子吧。“Okay, I’ll do that”,她深吸了口气对Natalie说,激烈的政治思想斗争终于以改革开放大获全胜而告终,但立刻对Natalie郑重声明,即使竞标最后赢了,她也只是交钱了事,绝对不会去赴约,那个被“逼良为‘娼’”也好、“为做善事而献身”也好的男人依旧是自由身。

“Of course”,Natalie神秘地笑着,“Unless you want to…You know whom you will bid on?Christopher Koh!Ha!”。她顿时感觉自己象林冲一样,被人密谋设计给陷害了。

拍卖在一间有个舞台的小小ballroom里举行。她和Natalie几个每人出了十块钱,凑足一百,作为Chris的“身价”,其实也就是捐款了。被拍卖的都是单身学生,一共有二十来个女生和十来个男生。显然这种“义务”活动女生比男生更热衷,“价钱”自然也更好。主动报名的男生实在太少,以至于Todd不得不把自己乐队里的三个铁哥们儿给友情卖了。台下的男女比例自然相反,很多学生只是来看自己同学的热闹。

拍卖中真正参与竞价的人比想象中要多——估计里面有不少象她一样“打托”的吧。每件“商品”起价三十,大概会有四五个人开始逐渐加价。最热闹的部分就是在众人你一块我一块加价的过程中,男女“商品”会在台上作出种种展示自我风采的动作或者舞姿。其中一个金发白人女孩竟干脆当众跳起了脱衣舞,伴随着摇滚乐一边扭着身子,一边把上身的夹克衫和蓝色scrub一点点脱了下来,只剩一条短短的露着肚皮的tube top。最要命的是,那舞台上有些什么装饰不好,还偏偏有个发光的大柱子,简直就是得天独厚的最理想的道具。金发美女自然懂得利用道具,边宽衣解带边搂着柱子蹭来蹭去,姿势自然舒展得就象“太难”靠着椅子腿蹭痒痒一样,还时不时象条壁虎一样张开四肢缠到柱子上,蠕动个不停。

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虽然说不上喜欢,却不得不承认脱衣舞确实具有强大的挑逗作用和性暗示的味道。因为纵然同是女生,她此刻在台下也看得脸上发烧,臊得要命,好象那台上搔首弄姿的女人是自己似的。想逃到外面去呼吸呼吸清冷新鲜的空气,却被周围专注的观众们挤得动弹不得。在台下人群发疯般的尖叫声中,那位金发美女居然又脱下了肥大宽松的scrub pants,露出紧绷在超超小短裙里面的翘翘小屁股,冲着观众们冒着绿光快要蹦出来的眼球韵味十足很有节奏感地扭动着。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台上半裸的医学院女生和台下炸开了油锅的医学院男生们,只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天堂的红灯区,一群洁白的天使们趁着业余时间在大跳艳舞。

被拍卖的男生也有跳脱衣舞的,但最后顶多是赤裸着上身,下边还穿着牛仔裤,没有那位金发美女作出的牺牲大,价钱也自然没有人家高——金发美女最终以两百二的高价被一位据说开着崭新Acura RL又刚刚买了栋双层town house的富家子弟“买”下,为“九一一”遇难者及其家属作出的贡献也最大。

Chris倒没有跳脱衣舞,只是戴了顶大大的卷边牛仔帽,配上褪了色的牛仔裤和洗得发白的T-shirt,皮靴上没系起来的鞋带翻在外面,就象金城武在演西部片。Chris一走上台Natalie和Todd等几个好朋友就开始又是尖叫又是吹口哨地捧场,他便很有风度地频频摘下帽子来表示感谢。Natalie边笑边叫还不忘提醒她一定要全力竞标,圆满完成任务。一路倒还顺利,刚开始有几个女生甚至还有一两个男生叫价,但显然都是和Chris很熟的朋友在开他的玩笑。她要做的倒也不难,就是不停地举手罢了,反正整个ballroom里都是医学院学生,没什么人认识她,可能都拿她当成Chris的女朋友了——事实上,有男女朋友的人竞标时便是一个在台上卖,另外一个在台下买,肥水不流外人田。

等Chris的身价加到八十块时情况开始趋于明朗,也更紧张了。现在竞标的只剩下三个人,也都是认真的了——她、一个亚裔女生、还有一个黑人女生。她把价钱加到八十五,那个亚裔女生本来刚要举手,却看见Natalie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朝人家比划。亚裔女生看来是Natalie的朋友,向她看了一眼,笑了笑又把手放回去了。对手只剩下黑人女生,这个人种耐力好、顽强得很,居然不甘示弱地跟她一路争到了她们的保底价——一百块。她有些为黑妹妹的执着所感动,正要扭头问Natalie要不要收手,反正一百这个身价在男生里已经是很高的了,却无意间遇到了台上Chris急切的目光。只见Chris站在那里愁眉苦脸的,都要哭出来了,朝她恳求般地不停作揖,那样子就差给她下跪了。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看来Chris不想跟黑妹妹约会啊,将心比心,换了让她去跟位黑大哥约会,她也死活不干。她觉得一股豪迈的侠气油然而生,朝Chris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暗自里下定决心这次当把活雷锋,留下段“英雄救美”的佳话,不管花多少钱,先把Chris从水深火热中救下来再说。

很幸运,看来一百是黑妹妹事先设定的最高价,她加到一百零五时,黑妹妹犹豫了一下,叫了一百一,她立刻又叫了一百二,这次黑妹妹摇摇头,终于放弃了。好在下面一位被拍卖的就是位黑大哥,黑妹妹立刻转移目标,秣马砺兵准备迎接新的战斗。Chris从台上下来后径直朝她跑过来,“咻——看到没有,把我吓出了一头汗!”,他朝她狼狈地裂嘴笑笑,脑门上果然全是大滴大滴的汗珠,和他乌黑的眼睛一样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忽然想起从前黄鲲站在炉子旁边烧菜时也是这样夸张地出汗,她便会踮起脚尖,用面纸轻轻帮他把汗擦掉;他则会伸长脖子低下头来就着她的身高,好让她不用太费力。

“幸好有你帮忙,对了,多出的那二十块钱回头我出”,Chris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用”,她朝他笑笑,“当是我捐的吧,钱又不是给你的……其实——”,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黑妹妹也挺好的,那么认真,再说她长得也不算太黑——你生在美国,怎么还那么保守啊?”。“哇!她是我班上的同学”,Chris神秘地把头凑到她耳边,就好象这屋子里除了他俩外还有别人能听懂中文似的,小声说道,“实话告诉你,她有BO!去年解剖死人时我和她在一组,就连尸体上那消毒水的味道都遮不住,我差点被她给熏死!”。“哈哈哈……”,她捂着嘴笑了起来,“那我还真是救了你一命!”。

“是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吃饭呢?”,Chris紧跟着问。她一愣,脸上的笑容停顿了片刻,“不用,真的不用!说好我只是帮忙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你赴约——否则我,我不就跟嫖客没什么本质区别了吗?哈哈哈……”,她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那怎么行?你赢了却不和我出去约会,这样不公平,大家也会笑的”,Chris认真地说,不等她接口又道,“要不就算我感谢你还不行吗?就今天好了!我去换衣服,你等我!”,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了,剩下她自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Chris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到她面前,已经换下了那套假牛仔的装扮,看上去顺眼多了。“走啦,这里没什么好呆的”,Chris说,象是不经意地拉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途中遇到Natalie,笑容满面地冲他俩大声叫到,“You two have a great time!”。

Chris带她来到一家他最喜欢的餐馆——其实他是喜欢这里自酿的新鲜啤酒。尽管Chris大力推荐他钟爱的Cream Ale,但有了前几次酒后失言的教训,她已经下决心滴酒不沾了。Waitress上来后,Chris很有礼貌地请她先点菜。她点了份salad和主菜“Fish and Chips”之后,听到Chris向waitress点了nacho和“Bangers and Mash”。What?她听他说出这个单词时险些惊呼,幸好在最后关头手急眼快捂住了嘴巴,脸却已经涨得通红。“怎么了?”,waitress离开后Chris看着她奇怪的样子,忍不住挑起一边的嘴角,不屑一顾地笑着说道,“这道菜就叫这名字——banger在这里就是指sausage了”。经Chris这一解释她更窘了,只好埋头不停搅着面前的那杯冰水,偷偷拿眼角瞟他,发现他扭过头去装作看别处,挂在嘴角边的笑意却更深了。

吃完饭Chris提议去看电影,她推说累了想回家,其实是不想拖得太晚。“那下次吧”,Chris倒也没说什么,让她暗自松了口气。她在家门口从Chris的车上下来,正要和他说再见,“你等等”,Chris说,把车在停车场泊好,自己也从车上下来,还“滴嘟”一声锁上了车。“我送你上去,这里黑人多,治安太差”,Chris边说边拉开公寓楼的大门,“前两天,就我们医院前面那条街上,有个黑人从后面顶着一个女的,说他手里有枪,让她不许叫把钱拿出来——下午一点啊,日头底下!”。

“真的?那最后怎么样?抓到了吗?”,她听得毛骨悚然,那就是她有时出去买午饭走的那条街和那个时间。“抓到了,没想到那女的叫了,结果黑人就吓跑了,正好撞上警察”,Chris严肃地说,“不过这种黑人到处都是,没工作又吸毒,你千万要小心——要是遇上刚才说的那种情况,千万不要叫,他搞不好真的有枪,宁肯把身上的钱老老实实都给他”。“嗯,我不叫,老老实实给钱”,她心虚地说,看来在这座“黑市”还真不能意气用事,见义勇为就更别说了。

“你进去坐一会儿吧,我roommate可能在家”,走到房门口她向Chris客气道。“嗯,不了——”,Chris正犹豫,还没等她拧开锁,门就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了。Peggy举着电话,嘴里又甜又软地说着家乡方言,应该是在给父母打电话。看到她身后高高帅帅的Chris,Peggy先是睁大杏眼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秒种,嘴里糯米糕般的家乡话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随后向Chris点了点头,又朝俩人嫣然一笑,这才象七仙女下凡般地飘进客厅继续去讲她的电话。

她给Chris拿了点饮料,俩人刚在饭厅里坐下,Peggy已经打完电话飘了出来。“Hello!”,还没等她开口介绍,Peggy已经大大方方地用英语跟Chris打了招呼——大概看他的样貌不能一眼确定他是不是中国人。“哦,侬好侬好”,Chris连忙站起身来和Peggy握手,嘴里居然冒出了一大串她从没听他讲过的Peggy的家乡话,听得她目瞪口呆,只明白他大概意思在说“刚才听你讲电话,你哪里人啊?”。Peggy又惊又喜地拉过把椅子坐下,俩人开始用家乡话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那种方言她充其量只能听懂一成,全靠他俩的对话中时不时夹杂着的几句英文,才让她勉强猜到点头绪。

原来Chris的外婆家和Peggy的家乡虽然不是同一个城市,讲的却是很相似的方言,只在某些用词和语调上有少许的差异——这些她自然听不出来。Chris小时候跟外婆住了几年,家乡话显然讲得比普通话还好,简直和当地人没什么区别。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侬我侬的,一直说到最后“再会”那两个字时她才跟上。

Chris前脚刚一出门,Peggy便开始满面红光地大夸特夸他如何英俊潇洒、如何温文尔雅、如何风度翩翩。待她提到Chris正在读医学院,Peggy更是兴奋得快要晕倒了。“那你可要快点抓牢Chris,未来的医生啊,钞票大把大把地挣,又是美国公民——以后你的绿卡也不用愁了,简直是金龟婿啊!”,Peggy几乎是用喊的说,还用力摇着她的胳膊,晃得她晕头转向的。“怎么都说到那儿去了?我跟Chris没什么嘛!”,她无可奈何地笑道,“再说你未来的大律师Jimmy也不错啊”。Jimmy和Peggy俩人的好事已成,现在几乎天天晚上煲一小时的电话粥,Peggy也已经单独去看望过Jimmy两次。她企图借助Peggy的“仔仔”反守为攻,却不大奏效,Peggy还是激动得要命,注意力没有半点的分散。

“说实话,你喜不喜欢Chris?”,Peggy笑嘻嘻地追问,看样子今天是打算掘地三尺,没宝也要挖出点煤来,“喜不喜欢?喜不喜欢?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大帅哥就不信你不喜欢!”。“干什么嘛?好了好了,真服你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疲惫不堪地仰面倒在新买的床垫上,身体上上下下地随着床垫晃着,挺舒服的。

“嗯,有点喜欢吧……”,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终于忍不住把这心事说了出来,“其实……Chris长得特别象我从前喜欢过的一个人……”,她带着满脸幸福的憧憬的怀念的笑容,有些羞涩地说。却没想到,原来心底有些事情是该埋一辈子,永远也不能够说出来的,哪怕是对你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对你自己。真是应了后来从涩郎那儿听到的那句至理名言:Trust no one but yourself, sometimes, do not trust yourself either。
发帖回复
查看:9500|回复:76
  • 1
Advertisement
打开收藏板块打开个人中心
边缘侧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