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结
情 结


笑君子 2002/5



那年她19岁,参加高考。
考场地点清楚地写在准考证上。准考证提前一个月就发下来了,学生们看了又看。一千次一万次重复各种注意事项的老师惟独没有想到让学生们注意考场地点,仔仔细细帮助她检查各种考试用具的父母也没有叮嘱她不要去错考场。考场,这是一个不可以搞错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搞错考场,因为这实在太不应该决不可以也没有任何理由搞错的。
但是,她偏偏搞错了。
仅一字之差,她竟把自己鬼使神差地推到另一所中学,她以为自己的考场应该是在那里。她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站在那所中学的校门口哭泣。她是坐公共汽车去的,此时距开始考试只有半小时,而到城市的另一端她的考场需要换两次车,于是她只有在路边焦急地哭泣。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还不足以冷静地应付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她只是恐惧地意识到,她将错过高考,她将与大学无缘,她的苦读,家长和老师的期望,她的未来,都因这一字之错而没有结果。天塌下来了!
她的周围聚集了许多人,她断断续续的哭泣引起了他们的同情。
“快叫辆出租车吧!”有人建议。但是,她没有钱。
就在这时,一个长头发戴墨镜的男青年挤进人群,一把拉住她的手,厉声说:“哭有什么用,快跟我走!”
她一愣,止住哭声,跟他走了。她看着这个长发齐肩、眼睛躲在镜片后面、穿着新潮的男青年,他的这身装束使她想起“流里流气”这个词。一种新的恐惧在心中升起,在她接受的直接和间接的教育中,这种人是要敬而远之的。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想抽出自己的手臂。
“快走呀,我送你去,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焦急地说,拉着她挤出人群。
那句“我送你去,再晚就来不及了”提醒了她。是呀。她要去考场,一定要去考场!各种各样的恐惧全都后退了,人生关键的一搏使她无所顾忌,也绝不能顾忌什么了。
他跨上了一辆摩托车,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她,示意她坐在后座上。她略一犹豫,坐了上去。摩托车像箭一般飞出去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围观的人,她竟对他们有点依恋,因为他们中许多人足以让她产生安全感。
摩托车在车流中穿行,男青年宽阔的后背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念头:如果他是一个坏人……她从报上读过许多少女被拐骗的报道。她想,如果摩托车驶出市区,她就要不顾生死地跳下去……
摩托车把她送到了考场!
她下了摩托,面对那个准确无误的校门牌,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去吧,已经开始考试了。”男青年焦急地说。
“哦!”她恍然大悟,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那所学校。
一个半小时后,当第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她才想起,她忘记对那个男青年说句 “谢谢”了。他对她的帮助是无法估量的。她应该问他的名字,记下他的工作单位,应该让父母领着她去登门道谢,应该……她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她被懊悔包围了。
她一定还可以碰到他,那时她要好好地说一声“谢谢”,她要记下他的名字……整个暑假她都在想这件事,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特别注意男青年的脸,有几个男青年因此产生了误解。但是,她还是没有遇到他。这是一座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按着概率法来计算,他们重逢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既然他们有了第一次相见的缘分,就一定还有第二次。重逢时该说的话她已经反复酝酿了。
大学通知书下来了,她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父母为她摆“庆功宴”的时候她有点伤感地想起他。她想此时他应该坐在他的对面,接受她敬上的一杯酒。如果没有他,不可能有她的今天。但是,他在哪里呢?
几年后她恋爱了,她的男朋友留着很长的头发。她的父母不喜欢,她却坚持。后来,她送给她的男朋友一副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