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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之惑 作者:十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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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之惑 作者:十四郎


【内容简介】

妖狐之惑,是妖惑了人,还是人惑了妖?

此文为伏神前传。
主角关键字 —— 牡丹,司徒,黄泉,水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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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1.相见误

  夜深人静,时候约莫二更。
  巨大银白的月亮妖异地挂在天边,光芒四射,所到之处全部被沾染上一层朦胧的光辉。
  米家大宅安静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香甜的梦乡,只剩下园子里的老槐树,被初夏的晚风吹拂的到处摇摆身体,叶片发出细微地沙沙声。
  月光无声地蔓延,越过宽敞洁净的青石回廊,越过雕花精致的窗棂,晕晕地透进窗纸里,将窗前枣木案上的芳兰宣纸映成了幽蓝的色泽。
  案前站了一个少女,一身月白的衣裳,一头墨玉般的长发随意地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背后。耳边一朵粉色珠花,为她俏丽的脸庞增添了柔媚之色。她浓密卷曲的睫毛微扬,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里,满是等待的焦急和不耐。
  “都快三更了!怎么还不回来!”
  她愤愤地嘀咕着,在精致的绣房里走来走去。
  忘了交代,这个房间并不是她的。是的,这个少女只是米家的一个丫鬟,这个房间就是她服侍的主子——米家三小姐的绣房。
  奇怪,主子的绣房怎么三更半夜的让丫鬟一个人待着?主人呢?丫鬟在等谁?为什么那么焦急?
  事情还需要从头细说。忘了介绍,这个少女叫牡丹,来米家大宅做丫鬟已经一年,今年刚满十六。由于嘴甜加上勤快讨喜,她很快便成为了三小姐贴身服侍的丫鬟。
  时间要推前,到昨天早晨。
  牡丹在茶房提了百草菊花茶,放在蓝色珐琅托盘内,轻巧地向三小姐的绣房走去。这个时辰,估摸着小姐该起床了。夏天闷热,早上起来喝一点清凉的百草菊花茶最好不过。
  她能在短短一年就当上主子的贴身丫鬟可不是运气!要比头脑转得快和奉承的工夫,这米家大宅上下几百号家丁,哪个比得上她?从小没有见过父母长什么模样,有记忆时便跟着牙婆四处奔波给大户人家做工,她牡丹嘴皮子上的工夫早就炉火纯青了!
  要讨好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主子们还不容易?小心地察言观色,了解主子的喜好,适当的时候嘴巴甜一点,手底下做事勤快一点。有时候装装胡涂,说点忠诚的傻话,哪个主子不喜欢她?
  说到她来米家,还真是挺造化。米员外是这个光州府两大富豪之一,专门经营钱庄和赌场。家里的势力自是不用说,出名的却是他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女 儿。大小姐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被琴州府的天员外宝贝似的捧回去当儿媳妇;二小姐十五岁的时候居然给皇宫里的人看上,现在正做宫里的女官,听说被某个皇子看 上了,正考虑办大婚。
  奇怪的是三小姐。
  今年三小姐已经十七了,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米老爷却一个都没答应,拒绝的十分彻底。外面的人都说米老爷打算把三小姐养在家里一辈子做“镇 家宝”。谁都知道,三小姐是四个姐妹中容貌最出色的。现在连十六岁的四小姐都定了人家就等年底嫁过去,可三小姐的亲事还好象那天边的浮云,半点痕迹都捉摸 不到。
  三小姐暗地里埋怨过很多次,说她都成光州府的笑柄了。但牡丹知道,她的怨气不只是对米老爷,她针对的是“那个人”。
  那个人,她和三小姐私底下聊天的时候就用这个代称。具体说来,其实就是水公子。光州府另一个富豪的儿子,水之澜是也。
  这是只有三小姐和她知道的秘密,三小姐早已和水公子情定三生,一年前就等待他上门提亲。可是求亲的人每天都有十几个,一年下来,换了不知道多少门槛,偏偏她最想要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三小姐为此不知道愁得掉了多少头发,瘦了多少身上的赘肉,差点就要绝食自尽了。
  唉,可怜的小姐啊……
  牡丹在心里叹息着,面上却挂着招牌甜美笑容,端着托盘对经过的所有家丁丫鬟点头打招呼。
  永远不得罪任何人,这是她处世的原则,哪怕对方是比她地位还低等的下人,她也不会有坏脸色。大家出门讨口饭吃,都不容易么。既然生来不幸做不 了主子,那就开心地做下人吧。自尊自傲什么的,心里想想就好。主子面前,不要把自己当人,傲气也不能当饭吃。人实际一点最保险了。
  轻轻推开雕花房门,牡丹站在门口柔声叫唤。
  “小姐,你醒了么?奴婢给你送茶来了。”
  粉红绣房里,一个惊喜地声音陡然响起,“牡丹?快进来快进来!把门关上!”
  咦?今天精神不错嘛……莫非水公子那里终于有动静了?
  牡丹关上了门,轻盈地走进了内室,小心将托盘放到了红木桌上。而绣床上的美貌佳人早已等不及地将她拉了过去,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脸上,满是喜悦的光彩。
  “牡丹!那个人给我送信了!”
  三小姐急切地说着,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牡丹细心地替她披上丝质袍子,跟着笑道:“那是小姐的福气了!他要提亲了吗?”
  三小姐摇着头,却依然喜悦无限。
  “你看!他约我今晚去他府上!他果然还是挂念我的!”
  她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块湖水绿的帕子,递给了牡丹。上面有两行秀气的字,隐约还透著名贵的墨水香味。可惜牡丹什么都看不懂,她不识得字,从来没学过。但是她可以微笑啊!
  “真真是小姐的福气呢!水公子必定是约你去谈嫁娶的事情,小姐可要好好打扮一下哦!”
  牡丹笑吟吟地将帕子还给三小姐,转着眼珠甜美地说着。
  “死丫头!”
  三小姐满面春风地淬了她一口,满脸的红晕,显然喜不自禁。
  这帮主子小姐就会装腔作势,明明心里开心的要死,还不给人说。牡丹笑眯眯地将三小姐从床上扶了起来,问道:“那小姐几时去啊?需要牡丹相陪吗?”
  三小姐坐到梳妆台前,摇头道:“不需要你去,也绝对不许让爹爹知道!我约莫晚饭后就出去,四更之前一定回来。你呀,就留在这里别走。万一爹爹要来或者有下人来打扰,就说我不舒服先睡了,不想见任何人。”
  牡丹替她梳头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正常,笑道:“那是自然的,小姐今天想梳什么发式?”
  该死的!要她做挡箭牌么?要是真给人发现了,她牡丹就是九条命也赔不起啊!这个闺阁小姐也太任性了!
  三小姐叹了一声,柔声道:“牡丹,这么多丫鬟里面,只有你对我最好最真心。我都知道的,这个事情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你明白么?我只能找你帮忙了,你可一定要用心啊。”
  啊,对她用感情战术么?牡丹急忙做出感激的模样,逼出了一点眼泪,低声道:“小姐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还不清!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小心,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如有第三个人知道,就惩罚奴婢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誓言够重吧?千金大小姐满意了么?哼,要她说,她还不屑咧……自古以来男女私底下约会能有什么好事?事情万一败露,倒霉的只是她这个做丫鬟的,所有人都会说她没有看好小姐。做下人的命苦哇……
  时间流逝,转眼到晚上。
  牡丹在心底哀叹着,真的是命苦啊!说好四更前回来的,现在都三更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等在门口等的腿都麻了,满心的紧张。这两个痴情男女,该不会一直缠绵到现在吧?那样的话,明天早上才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牡丹在绣房里又走了一圈,月光越发地嚣张,照得屋子里看上去如同白天一样。地上只见牡丹的影子,焦急地晃来晃去。
  微风吹过,西角的窗户忽然给风吹了开来,吓了牡丹一跳,急忙奔过去将“砰砰”直响的窗户轻声合上。这样的声响,要惊动了什么人,那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说甜不甜,说幽不幽,丝丝缕缕有意识一般钻进了她的鼻子里。牡丹的脑袋忽然觉得有些沉,迷迷糊糊地只想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觉。
  这个香味……好象有点不对劲……牡丹恍惚地想着,从来没闻过这种香,甜美的古怪!她的头怎么突然那么昏?床呢?床在哪里?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一团,本能地只想找一张床好好躺在上面睡觉。心里有一丝的警觉,明知道香味来得古怪,她却无力抗拒困倦的感觉,身体简直自己有意识一样,自动地向内室的绣床走了过去。
  拉开层层纱帐,她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倒头便睡。
  黑暗里,隐约感觉有根手指在她脸上身上细细划动,凉凉的,却舒服极了。她动了动,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心底还有一小块地方没有被那香味迷惑,苦苦地与困倦的意识搏斗着。
  “米家的三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娇嫩可人……”
  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钻进了她耳朵里。什么?这个人以为她是三小姐么?她迷糊地想着,这可真算一个大乌龙了……她根本不是三小姐啊……
  她奋力地挣扎着,想动一动嘴皮子,告诉这个神秘的人她只是一个丫鬟,可她身体却重的一丝也无法动弹,嘴唇微微碰了一下,立即没了动静。
  “不用怕,以后你的身体就交给我吧,你可以好好地睡去了……”
  那人的声音极温柔,竟如同催眠的耳语,她的意识更昏沉了。
  这个人……要拿她的身体……?
  耳朵忽然一阵剧烈的鸣声,她的脑袋里几乎是瞬间,钻进了无数莫名其妙的影像。迷茫中,她只依稀看到艳红的火焰,白茫茫的一片云雾,以及云雾笼罩着的青翠山脉。那些……是什么地方?
  奇怪的是她的意识渐渐清晰了起来,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尖居然可以擦过被子的边缘。她一阵喜悦,正要奋力坐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底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大喊了起来!
  “完了!我弄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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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离别欢

  牡丹惊的一个激灵,竟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谁在说话?!”
  她吼了起来,一时忘了要保持安静。
  “是我。”
  心底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伤心地响了起来,“你竟然不是米家三小姐!完了!这次我真的完了!”
  牡丹骇然地吞了口口水,浑身冷汗地用力摸着自己。她出现幻觉了吗?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底有人在说话!看来她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我……我一定是最近干活太勤快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神智不清地喃喃自语着,也顾不得这里是主子的绣房,鞋也不脱,拉起被子就把自己从头到脚包了起来。
  “你这个女人!没事跑到三小姐的房间里干吗?害我搞错了附身对象!我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你说啊!”
  那个声音居然在控诉她,冤屈的不得了,字字含泪,句句带血。
  “我……我是太累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牡丹用被子捂住耳朵,满头大汗地自己骗自己。老天爷啊!神仙啊!把这些魑魅魍魉都赶走吧!她牡丹活了十六年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除了偶尔往茶水里面偷偷倒一点洗抹布的水,还有偷吃一点刚做好的菜!就这么多了!她不是坏人啊——!
  “哼!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个小丫鬟!我怎么这么命苦哇?!居然附到一个小丫鬟身上了!这下彻底完了!我连元身都烧了……!难道一辈子附在这个丫头身上吗?!”
  那个声音大喊大叫着,好象比牡丹还委屈。她越听越奇怪,她被附身了?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是妖怪的?!她的脸色顿时惨白,浑身抖的和筛糠一样,颤声道:“你……你是何方妖怪?!居然敢附身到本姑娘身上!快快退出去!免打!”
  那个声音带着哭音,怨气冲天,“我要能退出去早就退了!你以为我喜欢附身到你这个没用的丫鬟身上吗?!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完全的附上去!你这个女人居然是醒着的!无赖啊!”
  牡丹的脸都绿了,大喊了起来,“退不出去?!难道我以后都要这样变的人不人,妖不妖?你这个没本事的妖!不能附身就别附啊!你还有胆子怪我?!”
  那个声音哭道:“我怎么知道?这明明是米家三小姐的绣房啊!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在主子的房间里待着呢!来偷东西的吗?真是个品行恶劣的丫头!”
  真……真是那个什么可忍……不可忍的!这个无聊的妖附到了她身上,居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她?!她牡丹也是有尊严的!以为她是丫鬟就可以侮辱么?门都没有!他又不是主子!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恶狠狠地叫道:“有本事现出原形!躲在我的心里说话,我还没收你住宿费呢!滚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亮,一个白色的高挑身影就出现在她眼前。牡丹陡然张大了嘴巴,下巴掉了下来!
  哇哇哇——!这……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看?世界上竟真有这种天人一般的男子么?他身材很高,穿著雪白的宽袖袍,一头漆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背 后,月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光泽。而那张脸,却是妖娆妩媚之极!飞扬的长眉,深紫色的狭长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和嫣红的唇,如果不是这张脸现在哭的没有一点优雅 的模样,牡丹恐怕当场就要流口水了。
  “你……你……”牡丹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舌头打了结,只顾着看他出尘绝俗的容貌。活了十六年,何曾见过这种俊美若天人的男子?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妖怪,实在是暴殄天物……
  “你什么你?”那个男子瞪了她一眼,用袖子擦去眼角流下的眼泪,叹道:“算我命苦,终究无法和那个人一生相守,现在又附在了一个色咪咪的小丫鬟身上……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牡丹忽然回过了神,脸皮子抖了起来。
  “你说我什么?色咪咪?谁会对你这个娘娘腔色咪咪?你也看看自己,长得还像个男人样,说话做事和女人有什么区别?哪个女人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
  那个妩媚男子哼了一声,“人家本来就是要做女人的!如果不是不小心附在你身上还附得不完全,我早就是米家的三小姐了!”
  牡丹埂了半天,小声道:“那你……怎么是男人脸?”
  男人翻了她一个白眼,不屑道:“我们狐仙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的性别!只要修炼满两百年,就可以选择做男的还是女的,也可以出去附在人身上。这个模样是我的元神,虽然是男人,但我的心是女人!要不是不小心附错了人,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俏生生的美人了!”
  牡丹“啊”了一声,把脸仰了起来,“那现在的状况可不可以这样解释,你想附到三小姐身上,却不小心附错到我身上来了。而且附的不完全,因为我还有自己的意识。但是你也出不去了,以后只能住在我心里,是这样么?”
  她笑容可掬地问他,他咽了口口水,忽然觉得有些恐怖。这个小丫鬟的眼睛里面有杀气!
  他小小地点了点头,缩起了肩膀看她,生怕她扑上来的模样。
  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冲了上来!
  “你这个该死的狐狸精!滚出我的身体!滚出去滚出去……!”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满脸无辜的他。她……她刚才居然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这个妖怪难道只有幻象么?没有实体的?!
  看她神色不对,他急忙摆着手解释,“我现在只是元灵,身体已经被我烧了!本想马上就可以有新的身体,却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他的眼睛又红了,眼看泪水就要迸出来。牡丹才不吃他这一套,眼睛一翻,恨然道:“哭哭哭!一个男人就知道哭!怎么不想办法解决?!我可不要一辈子被一个狐狸精附在身上!”
  他哭的更厉害,哽咽道:“人家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没办法么!要能离开人家早就走了!现在还要看恶丫鬟的脸色!好可怜!”
  牡丹冷笑了一声,“我是恶丫鬟,你还真说对了!我才不管你能不能离开我的身体,我要你现在就给我滚开!”
  他哭喊了起来,“你说得好轻松!你以为我想留在你身体里么?天地良心,如果有办法离开,我马上就走!再也不要看你这个野蛮女人的脸!”
  “我是野蛮的女人?!”牡丹的爪子又扬了起来,“你当真不想活了?!”
  两个人闹成了一团,牡丹明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触碰到这个狐妖,却总忍不住心里的气,哪怕做做样子也好。谁都没注意,门口早已站了一个肥胖白嫩的身影,气得浑身发抖地看着独自发疯的牡丹。
  “牡丹!三更半夜的你在小姐房里闹什么?!放肆!”
  米老爷暴怒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牡丹要去抓那只狐妖的脸的动作。她骇然地回头,立即看到了站在门口只披着睡袍的米员外!他白嫩圆乎的脸气的一片通红,两撇胡子都往上翘了起来。
  牡丹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完了完了!只顾着和这只妖怪发脾气,完全忘了三小姐的事情!这下她死定了!老天,当真祸不单行么?
  “三小姐人呢?在搞什么鬼?”
  米员外飞步走了过来,牡丹不敢阻止,任他一把掀开了床上的帐子,里面空空如也。米员外的脸立即绿了,暴吼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牡丹!给我说!”
  牡丹嗫嚅了半天,只在心里叫苦。却也奇怪,这只妖怪就在她身边啊!为什么米老爷没看见?难道当真只有她能看见他么?
  她今天完了,彻底地完了。她早该料到的……
  牡丹在心里偷偷地哭着,哀叹自己的霉运。正厅大堂上,晚归的三小姐和送她回来的水公子被抓个正着,给米老爷拖到了这里兴师问罪。牡丹连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看到三小姐怨毒的眼光。
  她的眼睛偷偷向身边望去,想看看那个附在她身上的妖怪怎么样了。眼睛一抬,却看到了他满脸激动的泪!又是欢喜,又是苦楚,直直地盯着略显狼狈的水公子。牡丹呆了一下,还来不及考虑他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被米老爷的话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水世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事关小女的名节,还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米员外的语调虽然慢条斯理,可是语气里的压迫感就是白痴也能感觉得到。如果水公子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看样子水家和米家从此在光州府就势不两立了!
  身穿潇洒玉色锦袍的水公子,面如冠玉,气度儒雅。他不慌不忙地行礼,然后说道:“小侄很早便仰慕三小姐的才德,家父也早有与世伯结识的愿望。他常说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同在光州府里,却不识得米世伯。小侄愿与三小姐共结秦晋之好,三日之后便亲自提亲,还望世伯同意。”
  话音刚落,三小姐的脸上顿时喜不自禁,如同无数春花瞬间绽放,灿烂之极。水公子温柔地看着她,眼底显然满是宠爱。看来这个水公子对三小姐到是真心的……
  牡丹竖着耳朵,听米老爷怎么回复,却完全忽略了身边那只妖怪伤心欲绝的表情。
  米老爷咳了一声,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好半天都没说话,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三小姐的粉面有些苍白,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米老爷。水公子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定下来。
  米老爷忽然低沈道:“水家老爷最近身体好么?听说他的风湿老毛病总不见好哇。”
  他忽然说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急的三小姐嘴唇都咬破了,眼泪涌了上来。
  米老爷淡淡瞥了一眼三小姐,轻声叹道:“当真女大不中留!也罢,水世侄肯娶你,算你的福气。那么提亲的事宜还请世侄回去后与令尊令堂仔细商议才是。”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是狂喜,三小姐浑身都虚脱了,几乎要坐到地上。牡丹也乖觉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她是做炮灰还是做福星,就看米老爷和三小姐的态度了……
  正在为自己哀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牡丹吓了好大一跳,呆呆地看着那只不受自己控制的手,一直摸啊摸,摸到了水公子身上!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冲过去紧紧将错愕的水公子抱了住。
  然后,她的嘴巴完全不受控制地哭喊了起来,“水公子!我也喜欢你啊!为了你我做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么都不看我一眼?你将我一起娶走好么?我保证一定让你过的开心!”
  牡丹满脸冷汗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米老爷,再看看脸色惨白的三小姐,再看看错愕到说不出话来的水公子,好半天才小声道:“不是我说的!是他!”
  完了!这次可真的完了!米家是待不下去了!她要喝西北风了!那个该死的狐妖!她绝对不原谅他!居然敢抢她的身体?!这下跳什么水里也洗不干净了!
  牡丹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场,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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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同路行

  “不是我说的啊……真的不是我说的……是那个该死的狐妖,他霸占了我的身体……呜……”
  牡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坐在一块石头上,拼命地自言自语说着委屈。
  两个时辰前她被米家的家丁提着胳膊丢出了米家大宅,米老爷和三小姐好生恶毒,连东西都不给她收拾一下……现在她可怎么办?身无分文,连换的衣服都没有,身体里面还住着一个该死的灾星,难道要做乞丐了么?她可还是芳华二八的少女啊,要饭这种事做起来多丢人……
  “或者我干脆去花柳巷……这辈子算完了……”
  她绝望地喃喃自语,也不去看身边那个哭得同样伤心的狐狸精,木然地站了起来,同手同脚地向前走去。
  “我……我真要去做青楼女子么……”她边走边说,眼睛哭得和桃子似的。
  “喂!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才对!恶霸女人,连伤心都要和我抢!”那个狐妖在后面愤然地喊着,委屈的要命。
  牡丹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半天,才喃喃道:“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她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惊天的杀气,猛地转身就杀了过来!
  “滚出去!不许再和我说话!我……我!我真恨不得把你剁碎了喂狗!你这个人妖!变态!自己是男人还喜欢男人!不要脸!”
  她的胳膊挥舞的和风水轮似的,虽然根本碰不到面前那只妖的身体,可是看他惊慌躲闪的狼狈模样也稍微能解气一些。
  他的脸都给骂紫了,又是愤怒又是羞愧,眼泪顿时如同汪洋大海。
  “我喜欢男人有什么错?我的心本来就是想做女人的啊!你光看到我的元神就妄下断言,你才变态!要不是今天出了这种差错,我现在已经和水公子双宿双飞,做神仙情侣了!”
  牡丹打累了,颓然坐到了地上,也不理他,捂着脸无声地哭。纤细的肩膀一个劲地抽动着,泪水顺着手指缝溢了出来,染湿了身上的月白长裙。
  两个人对着哭了半天,狐妖忽然低声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别互相怪对方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哭和骂都没用了,还是想办法解决以后的事情为好。”
  牡丹才不理他,先哭个够再说!现在正烦着呢!
  他等了半天,没有回答,忍着气继续说道:“好,我且不和你这个小女人计较。我叫司徒,是无尘山两百年修行的狐仙。喂,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耍脾气?!”
  他狭长美丽的眼睛瞪了起来,眼看就要发飚,牡丹忽然抹了抹眼泪,哼了一声。
  “我是牡丹!今年十六!一个普通的可怜的被一只愚蠢狐妖附身的小丫鬟!你满意了吗?”
  司徒的长眉蹙了起来,兰花指楚楚可怜地抵在胸口,一付无法相信的模样。
  “看来我们始终无法和睦相处!算了,本想认命,这次却说什么也要搏上一搏!”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默默算了两下,然后喜道:“还好,她就在西方不远!走上三个月左右估计就可以到达了!”
  牡丹看也不看他,鼻孔朝天,一付有话快说有屁就放的拽模样。司徒的鼻子都气歪了,忍了半天才细声软语地说道:“我可以找一个高人将我的元灵从你身体里拉出来,不过她现在正在西方某个不具体的地方,要不要去找她?!”
  牡丹无精打采地叹道:“拉出来又怎么样?我都已经给人赶出来了……以后还不是照样没出路?”
  “好吧,我就退一步……不,退一万步。是我先附上了你的身,作为亏欠,我让那个高人替你打点后面的做工事宜。反正你们凡人也不过就百来年的寿命,眨眼就过去了,给你找个工应该很容易。现在决定要去了么?”
  牡丹瞥了他一眼,有些心动,不过语调还是懒洋洋地。
  “你说的那个高人可靠么?真能把你拉出去?真能给我安排做工?你该不会在骗人吧?”
  司徒的神色沉了下来,冷道:“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许你怀疑我们狐族的大人物!非嫣大人即使在无尘山都是倍受尊敬的九尾狐仙!哪里容得你这个凡人来猜疑?!”
  喝!好大的口气!
  牡丹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泥土,“那还磨蹭什么?快走吧!早点到那个什么大人那里去!我已经受够你这个人妖了!”
  司徒吸了一口气,把怒火硬压了下去,额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再快也要三个月左右的行程,你以为一两天就可以到达么?你先坐下来,我把我们的路线安排一下。需要避免经过妖狼族的嫣红山,和神界的麝香山。狼族的妖精一向嗜杀,神界的五曜和四方神兽也不会放过被妖精附身的凡人。如果遇到他们,我们都活不了!”
  牡丹恨恨道:“这些麻烦还不都是你找来的?!让那些什么麝香山的神仙收了你去才好!”
  司徒正色道:“你以为神都像你们凡人说得那么仁慈么?那都是你们自己幻想出来的。五曜的荧惑是司火的神,妖界和神界都叫他修罗!凡是他经过的 地方,半点活的东西都不会留下!同是五曜的司土的镇明,专门被麝香王安排到了人界来,猎杀作歹的妖。如果让他知道我附在你身上,不光是我这个妖,连你这个 被附身的凡人也会被抹杀!在他们眼里,只有邪恶之心的凡人才会招来妖附身!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牡丹吞了口口水,脸色惨白,“那……那你的意思是……我会很危险……?”
  妈啊……听着都觉得可怕!什么司火司土的……是神仙还是阎王啊?
  司徒摇头,“所以我们要避开所有会碰到这些煞星的路径啊!我刚才算了一下,非嫣大人的位置是在正西方某个王城中。虽然嫣红山和麝香山也在西方,不过我们可以绕过它们,先往北边走,途经狐族的无尘山,再从无尘山的西边穿过去,就可以避开狼族和神界了。”
  牡丹听得一头雾水,这些地名她闻所未闻,真的存在么?她活了十六年,虽然没读过什么诗书,也不认识字,可是说到这些神异灵怪的事情,她也一直抱着不太相信的态度。如果不是面前真站着一只狐狸精,她会为他刚才说的话大笑三天。
  “那我们要走那么多天,怎么休息?我身上可一个子儿都没有!难道就睡地上?吃什么?我的衣服怎么换?”
  她一想到这些实际的问题,头都大了。不用三个月,要她徒步走上三天不吃东西不换衣服不洗澡,她就和乞丐没什么分别了!
  司徒咳了一声,纤细的兰花指优雅地弯了起来,说道:“你去捡一些树叶过来,我有办法解决。”
  牡丹半信半疑地捡了几片树叶,问道:“你要做什么?用叶子变出食物和衣服么?我可不会吃树叶穿树叶的!”
  司徒哼道:“你看好了!两百年的狐妖也不容你小窥!”
  他的手指并到了一起,食指微微伸出,口中轻念着什么,然后在叶子上画了个圈。牡丹陡然瞪大了眼睛!老天爷啊!他的法术也太好用了吧?!这些叶子居然转眼就变成银票了!那她还愁什么啊?根本是一个财神爷附在她身上了啊!太幸运了!
  她的眼睛里顿时散发出银子的亮光,就差没流口水,讨好地看着司徒。
  “不早说你有这个本事?我们还需要去什么西方啊?就留在这里用树叶变银票就可以了!我马上就会成光州府里最有钱的人了!”
  司徒脸色变了,“把这些树叶收好!我们狐仙本来是不可以用这种幻化金钱的法术,如果被人发觉,是要受责罚的!何况这些本就是树叶,三十六个时辰之后自然会化为原形,不是长久之计。早知道你们凡人都有贪财之心,如果不是看你说得可怜,我才不会冒险给你变出钱财!”
  牡丹盯着手里的银票看了半天,有些伤心,“什么啊……三十六个时辰只有就又变回树叶了。真没劲,看来人总是不能不劳而获呢……”
  司徒说道:“我们现在去繁华之所,你用这些银票买些必备的事物,找来的碎银子不就是自己的了么?百来两的,也够你过上好几年了。好教你知道,狐仙才不是你想的那么坏心。”
  牡丹将银票塞进袖子里,转头道:“那还说什么?现在就走吧!早点去市集,我都快饿昏过去了。有这些银票,我可要好好吃上一顿!”
  说完开心粲然一笑,方才的苦恼委屈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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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诉衷肠

  牡丹心满意足地喝完面前最后一口牛肉羹,把汤勺往碗里一丢,没有任何形象地伸了个大懒腰。一边咋着嘴,一边还舔着唇,摸着下巴哼道:“不愧是光州府最好的饭馆天喜楼,果然美味!哇,肚子都吃圆了。”
  她拍着鼓起老高的肚皮,回头对坐在一边脸色泛白的司徒笑道:“真可惜,你是个元灵,没办法尝到这种美味。以前给人家做丫鬟,哪里吃过这种精致的菜色。”
  她用筷子戳着盘子里剩下的龙凤圆子,一张娇嫩秀美的脸蛋满是幸福的红晕。
  司徒咬着纤细的手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女子啊?这里又没人和你抢!吃相简直和猪一样!我真命苦!怎么附到这种野蛮人的身上!”
  牡丹“切”了一声,“吃相?吃相能填饱肚子?反正我现在在天喜楼的包厢里,又没人看得到我。我就是用手抓着吃也不关你的事!”
  说着她用手抓起了一颗圆子,恶劣地对他笑。
  司徒用宽大的袖子将自己那张妖娆的脸遮了起来,哼道:“我若为女子,必然胜你百倍!”
  牡丹看了他一眼,这个狐狸精,老是嘲笑她的仪态。拜托,从来没人教过她什么狗屁仪态好不好?人活在世上,吃也不能开心吃,话也不能好好说,那还活得有什么乐趣?
  “可惜你不是女子,你的水公子也永远不可能看上你了,你死心吧!”
  牡丹给他的态度刺毛了,没经过考虑就吐出这些伤人的语言。司徒的袖子顿时放了下来,俊美的脸上一片惨白,深紫色的狭长眼睛里,没有眼泪,却是伤心欲绝,气苦难言。
  牡丹急忙捂住了嘴,后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呀!她怎么就这样刺中人家的痛处了呢?伤人不伤人心,她的做法好象卑劣了一点……
  好半晌,司徒才幽幽地说道:“你说得对,他不是不会看上我,他只是从来也没有看过我罢了。都是我自己在这里偷偷喜欢……人家根本不知道……”
  晶莹的眼泪凝聚在他的紫色眼睛里,如同美丽的紫水晶,缓缓晃动着,却给他硬是忍住不掉下来。漆黑的发丝滑落了几缕在脸旁,楚楚可怜,却是妩媚撩人。
  牡丹暗暗咳了一声,四处乱看打算换一个轻松的话题。这只狐狸精的模样还真好!难怪人家都说狐狸精是最会勾人魂魄的妖,长得这么清雅,让人完全可以忘记男女的区别。水公子要是真见了,说不定早就没了魂,非他不要。
  司徒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叹道:“他是我出了无尘山看到的第一个凡人,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初见之时,碧波荡漾。他就穿著一身玉色的衣裳, 站在画舫船头,临船相望。那风啊,就把他的头发吹了起来,衣服也跟着飘。我当真以为自己见到了羽化的天人,从此就怎么都忘不了,后悔自己为何不身为女子, 便可与他携手一生,效仿鸳鸯。”
  牡丹小心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响来他就不说了。
  “我便一直偷偷跟着他,不敢让他发觉了。我想知道他喜欢的女子是怎生模样,哪怕釜底抽薪,我也要成为那样的女子,好让他看上我一眼。后来也是 很偶然的一次,我正隐身在房顶上。他和友人微酣畅谈,说到米家的三小姐是天仙绝色,若得此女为娇妻,大丈夫也不枉此生。我简直欣喜若狂,连夜便赶到了米 家,将元身用火焚烧,留下元灵,伺机便打算附上三小姐的身。”
  他微微抬起了头,苦笑道:“附身原本就是被妖界和神界严厉禁止的,一旦被发觉,连元神都无法保住。可我为了他,却也第一次如此胆大。可笑我两 百年修行的小妖,连一尾都尚未修炼成形,早便该知道附身成功的可能很小。虽然放手一搏,本想着不成功好歹也可以见上良人一面,与他温存一时。却没想到连人 都附错,白白错过他。真是好生不甘……”
  牡丹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等了半天,看他不说话了,才小声道:“你怎么知道错过了未必不是福气呢?如你所说,我们凡人寿命不过百来年,就算你与 他结了连理,他日良人终是要老去,死去。这样慢腾腾的折磨痛苦,倒不如干脆现在就放了,痛也不过痛这一时。妖毕竟是妖,人也不过是人,怎么可能永远相守? 看开一点吧。”
  司徒忽地看向她,神色极正经严肃,倒吓了她一跳,茶杯差点翻到了桌子上。
  “你说得好轻松!没接触过情的人自然都是如此!既不知情之苦,也必不知情之美。和你说不通。”
  牡丹挑了挑新月眉,笑了起来,“我确实不知情为何物,我只知,是我的,便一定逃不了;不是我的,求却也求不得。你枉为狐仙两百年,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我和你也说不通!”
  司徒沉默了下来,好久,动也不动一下。牡丹吃饱喝足,渐渐有些坐不住,掏出了袖子里的银票,对楼下喊了起来,“小二!结帐!”
  小二急忙兴冲冲地跑了上来,点头哈腰,“姑娘吃好了?不需要再来壶我们天喜楼的百草菊花茶?清凉降火,利于养生。”
  百草菊花茶?牡丹的嘴角弯了起来,什么茶都可以,这个茶就免了吧!她伺候人的时候,还端得少么?
  “不用了,结帐吧。”
  她随手丢给小二一张百两银票,看着他两眼发亮地跑了下去,对掌柜的直嚷嚷今天来了个大主顾。哈哈!当有钱人的感觉真是——爽!
  荷包里面装满了刚才找的银子,她随便挑了一块小的赏给了小二,心情在他的连声感谢里飚升到了最高点。
  “那,司徒,你刚才说什么一尾狐仙,九尾狐仙的,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同么?”
  牡丹在市集上乱逛着,随便买一些小东小西,满足自己十六年来的购买欲望。
  司徒显然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淡然道:“九尾狐仙是狐妖里面修行最高深的仙人,确切一点来说,他们已经不是妖,而是和神差不多的地位。一尾,则是作为狐仙最基本应该达到的修为。例如可以任意变化容貌,元身即使遭到任何损坏,也可以重新再恢复。”
  牡丹皱起了眉头,“那你的意思是……”
  司徒的脸有些微赧,哼道:“是啊!我连一尾都不是!我只是最小的小妖,半尾妖狐而已!这个回答你开心了么?!”
  “噗”,牡丹大笑了起来,“天啊!你只是半尾妖狐?!好窝囊!那你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难怪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司徒顿时恼了,又把袖子张了开来将脸遮住不去理她。
  牡丹大笑着,惹得周围人都看向她,她也不介意。随手拿起对面摊子上的一根镶花簪子,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就丢了过去,大方豪爽的模样令所有人侧目,她却笑吟吟地甚是得意。
  司徒一直没有说话,别过脑袋不看她。然而当她第一百二十一次掏钱买下一件莫名其妙的小碗时,他的脸皮终于撑不住了。
  “喂!你能不能小心一点?满街的人都在看你啊!你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我们赶路难道还要带在身上么?”
  他在她耳朵旁边大吼着,眼睁睁地看着她又买下一件红色衣裙。
  “你再这样买下去,我以后都不会再帮你变出钱财了!”
  牡丹叹道:“你稍微安静一点啊,我也是第一次身上带那么多钱,难得大方一次嘛。”
  司徒看了看周围几个眼神不对的男子,回头急道:“别买了!快回客栈!你都给人盯上了!一个女孩子身上带那么多钱,你都不考虑危险的吗?”
  牡丹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有几个高大的男子一对上她的眼光立即就将目光移开。她心中一紧,暗自后悔了起来。是她太大意,也太兴奋了,怎么就忘了身带钜额时出门不能张扬这个道理呢?
  “司徒,你好歹也是个狐仙,难道这几个凡人都对付不了么?”
  牡丹一边飞快地向客栈走去,一边小声地问着。眼角余光一瞥,那几个人已经跟了上来,她吓得急忙不敢再看。
  司徒恼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元神而已,只会一些极普通的小法术,根本没办法对付那些人啊!再说妖是不允许攻击凡人的!我为你已经犯了一堆戒条了!还要犯到什么时候?你这个女人真麻烦!”
  话音刚落,牡丹只觉肩膀上一沉,一只毛毛的大手就搭了上来。
  她一惊,正要叫喊,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威胁的声音。
  “小姑娘,不要叫,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乖乖跟我们走。”
  牡丹骇然地回头,只见五六个高大的男子围住了她,个个都贪婪地盯着她腰间的荷包。而大街上来往的人群,都刻意避让了开来,没有一个人向这里望上一眼!
  完了!她真的遇劫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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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悍匪劫

  被三个高大的男人围在中间跟着他们走,已经走了小半刻了。眼看着渐渐离开繁华的市集接近了郊外,牡丹的头皮都开始发麻。眼珠子转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逃走的办法,她恨恨地瞪向旁边神色无辜的司徒。
  “你不是狐仙么?就算是元神对付几个凡人男子也应该没有问题吧?把他们迷晕过去啊!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抢劫了去?谁知道他们抢完钱还要做什么?!”
  她在心底拼命地叫着,脸色发白。
  司徒哼了一声,“你是活该,早叫你不要把钱财外露。何况那本就不是真正的银票。现下这个样子,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该受点教训。”
  牡丹欲哭无泪,“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人家第一次那么有钱,实在忍不住啊……你要我受什么教训啊?他们根本就是要抢劫,不光劫财,还要劫色啊!”
  司徒忽然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安心吧,人家恐怕根本看不上你这种小丫头。他们要的,只是银票而已。”
  要的只是银票……
  牡丹转了转眼珠,忽然有了办法。
  “喂,前面的几个大哥,听我说说话好么?”
  她可怜兮兮地小声开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我……身上就这么多银票……大哥们如果想要,就都拿去吧……只求你们饶我一命。”
  她从袖子里把司徒用树叶变化出的银票掏了出来,颤巍巍地送到他们面前。
  那些劫匪一见这么厚一沓百两银票,眼睛立即亮了,其中一个人伸手便要接过来,眉开眼笑地正要说好。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男子忽然冷笑了起来。
  “想舍弃钱财保命么?这么一点银票,你以为就够了?”
  他走了过来,把满是伤疤的丑脸凑上来,吓得牡丹倒退了好几步。哇!这个人长得好可怕!
  那人看了她半天,才说道:“长得还算有点姿色,不过看上去不像大户人家的千金。估计绑了她也没什么进账。”
  他回头说道:“把她卖到七韵斋,做个小花娘或许还可以再捞一笔。”
  话音刚落便立即有两个大汉上来将她的两只胳膊抓了住,牡丹动弹不得,惊骇欲绝。
  这些劫匪也太绝了吧?!拿了银票还要卖人做花娘?!司徒呢?!这只没良心的狐狸精真的不救她?
  她惊慌地望向司徒,却见他幸灾乐祸地对冲着她做鬼脸,漂亮的脸上一点同情神色都没有。
  这只该死的狐狸——!
  她的怒火陡然上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居然一把便挣扎了开来两个男子的钳制。她的手飞快地伸进袖子里,一把掏出剩下的所有银票,狠狠地甩向空中。
  “不是要钱么?通通拿去吧!”她大吼了起来,趁着劫匪们看着漫天飞舞的银票发楞的时机,转身就跑,也不管什么方向。跑跑跑!
  身后的劫匪立即忙乱了起来,捡银票的,发呆的,转身过来追的,乱七八糟。她也不管,撒开了两腿拼命跑。一肚子的恼火全部发泄在了腿上,她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
  死狐狸精!给我等着!她咬牙在心里怒吼。
  劫匪的声音越来越近,杂乱的脚步声告诉她他们已经追上来了。牡丹也不回头看,埋头用力跑。要在这个时候绝望了,那她以后就真的绝望了!
  “死丫头!给我站住!”
  一声超出她意料的暴吼在她身后约十几步之外炸了开来,她吃了一惊,奔得飞快的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滚出去老远,沾染了满身的肮脏泥土。
  她只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那狠狠一摔给摔没了,右腿膝盖上一阵火辣的剧痛,脚脖子上又酸又麻和灌了铅一样,动也不能动。心脏在胸膛里面飞快地跳着,几乎要冲出喉咙,惹得她嘴里一阵苦涩,难受得张口欲呕。
  她咬牙硬是撑着地爬了起来,身后的劫匪已经只离她几步远,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向她抓过来的手带起的风。牡丹闭上眼睛,刚想大声尖叫,心底忽然一个声音轻轻说道:“把身体给我。”
  她骇然,正要说话,忽然竟发觉自己站了起来!是司徒!他又霸占了她的身体!
  后面追上来的劫匪狰狞地大笑着,猛地把手伸了过来便要抓她,手指几乎要贴上衣服的瞬间,牡丹忽然消失了!那人一呆,再向前望去,却见刚才摔倒在地委靡的小丫头现在竟然已经生龙活虎地跑在了十几丈开外!
  “她……是人是鬼?”那人喃喃地说着,看着牡丹跑得速度惊人,几乎又是一眨眼,白色的身影就只剩下一个小点了。
  牡丹惊讶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急速向后倒退,自己的两条腿竟如同车轮,窜得飞快。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跑这么快……头发全部因为剧烈的动作散了开来,乱七八糟地甩在肩膀和脸上,痒得要命,耳朵上那朵粉色珠花,也飘到了地上,染在了烂泥里。
  “狐狸……你的能力就是逃跑的这么快么?”
  她呆呆地问着,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居然猛地停了下来!牡丹一个踉跄,又跌了个狗吃屎。身上那件月白的长裙,现在已经成泥色长裙了,脏的不能见人。
  “现在可算真的逃出来了。”
  司徒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现身,站在了她身边。牡丹喘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无力地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本以为她会破口大骂的司徒顿时楞住了。
  “喂……我问你……”她躺在地上,大敞手脚,没有一点形象,却笑得很开心。
  “狐狸逃跑的时候都这么快么?”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好象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膝盖上伤口流出的血。
  司徒猛地从她异常甜美的笑容里回过了神,淬了一声,跺着脚哼道:“你还说什么废话?还不把自己的腿弄一下?流那么多的血!”
  牡丹叹道:“不行了,我怎么突然累得全身都动不了……让我躺一会再说……”
  司徒咬着唇看了半天,看着她膝盖那一块晕红越来越大,却是越发地有些慌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是个没用的小丫头!”
  他娇声娇气地埋怨着,又附到了她身上。
  牡丹看着被附身的自己坐了起来,小心地卷开了裙下的裤子,露出莹白的小腿,不由笑道:“突然发觉被附身也是有好处的,虽然你是个没什么用的狐狸。”
  司徒不理她,仔细地看着膝盖上的伤,破了一大块皮,周围还有很多的挫伤和小血口。殷红的血顺着她纤细优美的小腿缓缓流下,鲜红与玉白相映,有些刺目的艳。
  他撕裙子的动作忽然缓了下来,有些为这种美吸引。他也没想到这个野蛮女人会有这样柔美的一双小腿,皮肤莹润,一点瑕疵都找不到。
  他一时竟有些窒息。
  ******
  被劫匪的事情吓怕的牡丹再也不敢露财,司徒也不提用树叶变出银票的事情。好在她的荷包里还有几十两的碎银子,没有丢给那些劫匪。
  一路上走了三天,出了光州府,向西走是一大片浓密无际的山林。
  据司徒所说,这片山林里有一些妖,都是性格比较温顺不攻击人的。其实牡丹担心的不是妖,而是这片山林看上去广阔无垠,葱葱郁郁地,好象一直蔓延到天边一般。他们究竟要走几天才能出去?没有客栈,没有饭馆,就在这野地里解决所有生计问题?
  这样的烦恼很快消失。
  牡丹现在越来越感觉其实司徒还是满有用的,至少可以让他附在自己身上去抓野兔。狐狸抓野兔的本事本来就是一流的,何况他好歹也是个两百年修行的狐狸精。闻都不用闻,光眼睛一瞥就知道野兔窝在哪里。
  当看到自己身手灵活地抓了三只野兔在手上的时候,牡丹的心情简直大好。甚至觉得就这样让司徒附在身上一直让他走到西边的王城也是不错的主意……
  “你是个笨蛋。”
  司徒坐在一边,翻了她一个白眼。
  牡丹放下正在吃着的烤熟的野兔肉,抹着嘴巴叫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你是妖怪,体力本来就比我好。再说我也不想一直这样走啊,还有那么远的路程,等走到了可能我也已经不成人形了。”
  “现在你的身体里等于有两个生灵,你是原灵,而我是强行附身的。如果一直让我用你的身体,你的原灵就会被我慢慢挤出去。那这个身体就真的是我的了。”
  司徒看了一眼她发白的脸色,哼道:“我才不要这么丑的身体!所以我不会一直附在你身上的,你安心吧!”
  牡丹的脸一板,刚要教训他的出言不逊,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极优美的歌声。听不清字句,声音却是时而昂扬顿挫,时而柔媚婉转,闻者不由自主有些飘飘然。
  牡丹也忍不住一阵荡漾,竟是很想站起来好好舞蹈一番。
  手里的野兔肉慢慢滑到了地上,那歌声忽然变得极近,珠圆玉润,如同耳边细语的甜蜜,又如怅然若失的凄凉。时高时低,高时如裂帛,铿锵直达天际;低时细微不可闻,却音音清晰准确。
  牡丹的手扬了起来,心醉神迷,正要舞上一舞,耳朵里忽然塞进了两团布,将那魔魅的歌声挡了住。她正讶异,司徒的声音在她心底响了起来。
  “用手把耳朵捂好,千万不要去听歌声。”
  她一惊,司徒又道:“那是水妖的声音,可以勾人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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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见水妖

  “水妖?”
  牡丹的眼睛瞪大了,急忙把耳朵里的布条再塞紧一点。开什么玩笑?这种山林里面居然有这么恐怖的妖怪?光用歌声就可以勾人魂魄了?要不是刚才司徒附身将她的耳朵塞住,她现在早就给妖怪把魂给勾了!
  司徒从她心底走了出来,示意牡丹跟着他。
  黑夜里的山林暗得古怪,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树,嚣张地伸展枝条,黑暗里看上去像一只又一只不动的大妖怪。唯一的发光体似乎就是走在她前面的这 只狐狸了,一身雪白的衣服。虽然是元神,在这种黑暗里仍然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漆黑的发,雪白的衣,看上去好象永远一付纤尘不染的高洁模样。
  或许因为他是魂,所以身上永远不会脏吧……牡丹偷偷地想着,故意忽略自己身上的狼狈。
  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在市集上买的衣服都在遇到劫匪的时候慌乱地丢了,头发也在奔跑的时候披散了下来,给她随便撕了一根布条扎在身后。现在 她看上去一定比叫花子还狼狈。抬头看看前面干净得像天人的司徒,牡丹顿了顿,把沾满了野兔肉油腻的手在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衣服上用力擦了两下。
  哼,那只臭狐狸虽然没说,但这几天一定在肚子里偷偷笑她!牡丹恼火地想着,却一点解决的办法也想不到。
  跟着司徒七拐八绕地走了好久,感觉像是上了一个坡路,周围的树也少了很多,抬头可见满天的星子和一弯新月。
  司徒停了下来,望着坡下。牡丹急忙跟了上去,往下一看,顿时呆住了!
  小小的瀑布从前面的山坡上流了下来,在下面聚成一个水潭,月光下珠玉飞溅,晶莹剔透。一个赤裸的少女就站在水潭中央。水珠从她漆黑的发上滑 落,滑到柔媚的脸上,滑过圆润的肩膀,顺着妖娆的曲线勾勒。她的皮肤极白,在黑暗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双清澈的眼幽幽地看着他们,睫毛上也沾着数点水 珠。水汽如同迷梦,将她全身笼罩,银色的月光为她披上了梦幻的外衣。
  牡丹的心跳几乎要停止,满脑子只想着天下居然有这等美人!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米家的四个姐妹加在一起还要妩媚!少女的眼神朦胧,连她这个女人都忍不住想上去将她好好爱怜一番。牡丹忽然发觉自己以前看的美女都是粪土,难道妖精真的比凡人美丽如斯?
  少女幽幽地望着他们,张开了嘴似乎在说什么。一颗水珠又掉了下来,滴在潭中,漾起一片涟漪。
  牡丹呆呆地看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忘了自己耳朵里塞着布条,是听不见她说什么的。
  司徒的声音忽然在她心底响了起来,“她没有恶意,你把布条拿出来吧。好好听听水妖的声音,这是妖界最美丽的声音。”
  牡丹急忙把布条丢掉,靠近一些,死死地看着水潭里的绝色佳人。她才不管什么美丽的声音,美丽的人到是真的,赶快多看两眼!以后没得看的!
  一个柔和如梦的声音在安静的星夜下缓缓响了起来,牡丹一听到这声音,心神顿时一荡,全身都好象泡进了温暖的水里,舒服得脚趾都蜷了起来。
  “穿过这片山林,前面有极大的危险。你们一人一妖,难道不怕么?”
  她这样问着,牡丹楞了一下,司徒却细声道:“我知道,前面是妖狼的嫣红山和神界的麝香山。当然是要避开的。”他的神态从未如此妩媚,兰花指又翘了起来,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竟是风情万千。
  牡丹都看呆了。这两只妖在干吗?比谁最美么?
  水妖笑了笑,低下了头去,柔声道:“你很美,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妖了。”
  司徒得意地将兰花指收了回去,偷偷说道:“和我比美丽?哼,我可是绝色狐仙。”
  牡丹丢给他一个白眼,冷笑道:“是绝色‘男’狐狸,再美也没用的。”说完也不去理会司徒气急败坏的神情,低头问道:“你说前面有危险,莫非就是指妖狼和那些神么?”
  水妖想了想,“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半个月前,麝香山的结界被人破坏了。原本就不和睦的四方神兽和五曜星好象闹得很僵。由于神界的 结界动荡,造成了妖界的骚动,现在人界里妖的数量和质量都比以前增加很多,破坏了以前的平衡。五曜星那里一直主张把人界的妖清除干净,可是四方神兽好象有 不同的意见……所以现在西方那里很乱,随时有可能遇到凶猛而且道行高深的妖,也随时可能遇到五曜星派出的清除妖的神。你们还是暂时不要西行为好。”
  牡丹吞着口水,回头看向依旧恼怒的司徒,小声道:“怎么办?好象很恐怖的样子。我们还要赶路么?”
  司徒沉着脸,问道:“无尘山那里的路线可行么?能绕开危险么?”
  水妖犹豫了一下,“我不清楚……这些事情也是经过的其它妖告诉我的。如果你们有要紧的事情一定需要西行,就从无尘山那里试试吧。毕竟那里是狐仙的地方,受到的影响应该小一点。”
  司徒考虑了好半天,才道:“非嫣大人还在西边的王城,不知道她清不清楚这些事。说不定她回无尘山了,我们还是需要去看看。”
  话音刚落,水妖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你是说非嫣大人?你们此行是要去找她么?”
  牡丹点头,“据说这位狐仙大人神通广大,可以把这只狐狸的元神从我身体里拉出来。”
  水妖喜道:“她何止是神通广大!她可是狐族里最早拥有九尾的神啊!她可丝毫不比麝香山的那些神逊色!狐族的无尘山之所以没有任何妖敢侵犯,也都是因为非嫣大人的威名!不过话说回来……”
  她奇怪地看了司徒一眼,“你也是狐仙吗?怎么身上的妖气这么少?你怎么会附在凡人身上?她还有自己的意识,表示你附身不成功吗?”
  司徒的脸色顿时又红又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牡丹“扑哧”笑了出来,“他啊!只是半尾狐妖而已!现在只剩下了元神!”
  水妖同情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司徒,没有再说什么。忽然从水里缓缓浮了上来,轻道:“如果你们此行是去找非嫣大人,请带我一起。”
  两个人都楞住了,司徒急忙问道:“你也要和我们一起?不是说会很危险吗?你去有什么事?”
  水妖赤裸的身体站在潭面上,一头长发蛇一般缠绕在白嫩妖娆的胴体上,异常妖艳。
  “非嫣大人曾经救过我,那个时候我没有来得及感谢她。这一次,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不管有多危险,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西方王城,当面致谢。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牡丹眨了眨眼睛,忽然说道:“我是没有意见啦……可是……你一路上就打算不穿衣服和我们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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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舒服地泡在微暖的潭水里,感叹道:“妖真是太方便了!潭水都可以随便改变冷热!我都不记得多久没有洗澡了!”
  她快活地在潭里面游来游去,水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我是水妖,任何情况下都可以释放法力变成水。以后你不用担心洗澡的问题了,开心么?”
  牡丹游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冰冷的身体,笑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可人的妖?若我为男子,必要抢着将你娶回家做老婆!”
  她第一次觉得妖比人可爱多了,至少实在很多,也实用很多……
  水妖温柔地笑着,也不说话。牡丹问道:“既然同行,那就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楞住了,“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便叫我水妖好了。”
  痛快地洗了一个澡,牡丹本想穿上放在岸边的自己的破烂衣服,水妖却忽然说道:“牡丹,如果不介意,我这里有几件女子的衣裳。你换上吧。”
  水妖说错了,她那里何止有几件衣裳而已。瀑布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山洞,里面几乎全是衣服!连头饰,鞋袜,腰带什么的全部都有!
  牡丹穿了一件绛红色衣裙,用布包又装了几件衣裳。回头看看水妖,居然也穿上了一件月白衣裙!三千青丝随意用几根玉簪挽了上去,极其妩媚。
  上了坡,司徒正等在那里。牡丹喜滋滋地夸水妖美貌,忽又问道:“她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衣服?水妖平时都在水里,不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吗?”
  司徒忽然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想知道这些衣服从哪里来的吗?”
  牡丹给他诡异的神色震住了,也跟着小声问道:“从哪里来的?”
  司徒挑起了眉毛,柔声细语地说道:“你忘了?水妖的歌声可以勾人魂魄啊。这些衣服,就是那些被她吃掉灵魂的人留下来的遗物。”
  牡丹倒抽了一口气!浑身发麻地看着身上的华丽衣裙,忽然有种想立即脱掉的欲望。
  她偷偷回头看向水妖,她正在后面对她温柔地笑。
  “我……我……”牡丹喃喃地说道:“我们先回市集买了衣服再走吧……”
  司徒皱着眉头,“现在再回去多麻烦?!我们都走了半个多月了!你就忍耐吧!”
  牡丹委屈地看着身上的“遗物”,忍不住哀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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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百妖镇

  接连赶了五天的路,这片山林似乎依然没有走到尽头的倾向。
  忽一日来到一个山谷之中。周围一片青翠,层叠环绕,山峦起伏,鸟啼蝉鸣,七月夏日明媚风光乍现。山谷之中极清凉,连风吹出来都带有某种野地特有的芬芳。
  牡丹单纯,只要见到好天气好风景,心情必然大好。
  回头忽见左手边繁花盛开,一丛一丛地竟开满了一片雪白的花朵。牡丹信手拈来,摘了一朵拿在手上把玩。
  却见花瓣细长,一丝一缕柔弱地垂了下来,迎着风,纤弱可爱,如同一个娇嫩的美人,惹人爱怜。牡丹心念一动,转身将这朵花轻巧地插在水妖的发髻上。乌发如云,配着雪白柔媚的花,更显得脸颊洁白如玉。
  牡丹拍手笑道:“古人说美人如花似玉,我看啊,我们水妖才当得起这个词呢!”
  水妖微微一笑,随手也摘了一朵,轻声道:“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么?”
  牡丹摇头,水妖柔声说道:“它叫媚丝兰,不过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刹那芳华。只因为这花虽然开得极媚,却只有一天的寿命。你看它现在开得鲜艳,晚上就雕谢了。在妖界,我们都用这种花来形容夭折的美丽女妖。”
  牡丹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抱歉,我不知道……那……你赶快把花从头上拿下来吧。”
  水妖把手里的媚丝兰轻柔地插入牡丹的发中,“无妨,花生来便是为了装点女子颜色,何况如此美丽的花朵。”
  牡丹抚着耳边清雅幽香的媚丝兰,眼珠一转,却看到了旁边沈默的司徒。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大片的媚丝兰,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一身雪白的衣裳,一头乌黑柔亮的发,虽然是为男子,倒也和这片花海相得益彰。
  她走过去,将耳边的花取下,对比着放在他脸旁,笑道:“狐狸也如此美貌,可惜无法将花插在你发中。”
  司徒哼了一声,“真正美貌的人何需花来衬托,只有没什么姿色的女子才如此。”
  牡丹冷笑,这只狐狸,总是要和她作对才开心。她刚要说两句嘲笑的话,忽然水妖在后面说道:“司徒,你发觉不对劲了么?”
  牡丹一楞,却听司徒道:“恩,媚丝兰本是娇贵的花种,鲜少能将它成功种在野地里。这里却开成了花海,显然有人辛勤照料……这个地方有古怪。”
  水妖望瞭望四周,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山谷,此刻竟渐渐暗了下来。浅浅的雾气从林中蔓延出来,刚才喧闹的鸟啼蝉鸣忽然全部消失,只剩下骇人的死寂。天空由清爽的天蓝眼看着变成了妖异的灰黄,雾气渐浓。
  异常的状况让牡丹紧张起来,急忙回头抓住了水妖的衣服,连声问道:“怎么了?出事了么?”
  话音刚落,忽然眼前一片浓稠的白色,什么都看不见。牡丹惊骇地捏着水妖的衣服,死也不放手。耳边只听水妖和司徒说道:“果然不对劲,这里好浓的妖气!”
  司徒沉声道:“似乎是很多妖……居然都混杂在这里……”
  牡丹手心里全是汗,眼睛拼命地四处观望。浓雾渐渐退散,周围忽然传来极诡异的声音。如果是平时,牡丹根本不会脸色吓得苍白,因为她以前几乎天天都可以听见这种声音。可是出现在这里,这种环境之下,她却忽然觉得这种天天听见的声响让她背后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
  居然是市集上的吵闹叫卖之声!老天!这里是深山老林好不好?!从哪里来的市集?!
  白色的雾气终于全部退去,一个繁华的市集立即呈现在三人眼前。平整的青石板路,清晰真实,连石头中的青苔都一清二楚。道路两旁是面目平凡的各类小贩,卖首饰的,卖小吃的,炸油饼的,算命的……什么都有!人来人往,没有人向他们这里多看一眼,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市集!
  牡丹甚至还看到拐弯口那里有几个卖艺的江湖汉子正耍刀弄枪,锣鼓敲的震天响。
  青瓦黑石的房屋干净而且整齐,沿着青石的街道在两边伸展开来。衣着艳丽的年轻姑娘和门口卖蔬菜的小伙子神态暧昧地打情骂俏;饭馆门口一张枣木 桌,上面架着三四个大蒸笼,伙计们高声叫卖着包子,馒头之类;几个天真的小孩子围着卖鬼怪面具的摊子跑来跑去,童声稚语;几个少妇站在卖首饰的摊子前,拿 着簪子和手镯与小贩讨价还价。
  怎么看都是一个最常见,没有任何古怪的市集。牡丹吃惊的连气都差点没喘上来,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荒芜的山谷里忽然会出现一个这么繁华的城镇。青石板路很宽阔,枝枝桠桠地拐上好几个弯,看样子这还是一个不小的镇子。青色瓦的屋顶一眼望过去,竟然看不到头。
  司徒和水妖神色都很紧张,与满街行人的悠闲自在成了强烈的对比。
  “熊妖,猫妖,螳螂精,黄狗妖……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种族的妖……”
  司徒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着,牡丹的脸都吓白了,咬着唇声也不敢吭。
  “简直……就是百妖镇。”水妖拉着牡丹的手,攥得很紧,脸色竟也微微发白,颤声道:“道行……都是我们的十几倍……”
  司徒拢着宽大的袖子,低声道:“逃出去的可能……”
  “几乎是零。”水妖接了上去,说完身体竟是一颤。
  “他们似乎没有杀气,都没看向这里。”司徒偷偷地看了看四周,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三个。
  “可我们进了这个妖镇的结界,没办法出去……”
  司徒沉吟了半晌,才说道:“要不暂时先看看情况,走上一圈。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水妖你就马上唱歌,先把这些妖的魂镇住!然后能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
  水妖点了点头,回头对什么话都说不出的牡丹轻声道:“牡丹你别怕,别说话跟着我们走就可以了。”
  牡丹脸色惨白,捉着水妖的衣服连连点头。
  三个人慢慢向前走去,虽然青石板路极洁净宽敞,牡丹却感觉比走悬崖边缘还要可怕。身边人来人往,根本没人看他们。她却直觉他们其实都在看,只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而已。
  几个小孩子嬉笑着从身边窜了过去,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衣服跑开,惊出三人一身的冷汗。买包子馒头的地方,腥气扑鼻。那味道也不像肉馅也不像蔬菜 馅,极其腥臭难闻。牡丹几乎是屏着呼吸走过去的。首饰摊子上金银齐全,却还有一些或白色或淡黄色的不知名东西做成的镯子项链之物,极是古怪。
  牡丹不敢多看,低着头跟着水妖和司徒飞快地走着,眼看就要走到拐弯口那几个江湖卖艺汉子的摊子面前。一个声音忽然唤住了她,将她全身都冻结在原地。
  “那位红衣服的小姑娘,你的印堂发黑,近来将有大祸。可要在下替你算上一命?”
  声音清雅,柔和,却隐隐有些妖气。
  牡丹定在当场,头也不敢回,只在那里猛摇头,拔腿便想走。
  “印堂发黑乃为极凶之相,姑娘真的不想算上一卦趋吉避凶?”
  那声音固执地绕了上来,追着不放。
  她不敢开口说话,一时间只知道摇头,眼光偷偷瞥过去,只见一个穿著红色袍子的清雅男子,几缕山羊胡子,眼光灼灼地看着她,瞳孔竟是骇人的惨绿。她倒抽一口气,只觉背后寒毛全部站了起来,真想放声尖叫一通!
  水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拽着她就要走,那人忽然沉声道:“一人一妖一魂魄,你们要跑到哪里去?!”
  三个人顿时一震,司徒骇然地回头瞪着这个算命男子,却见他脸色渐渐发绿,瞳孔里也慢慢透出惨绿的颜色,妖相乍现!
  “螳螂精!”
  他低叫了起来,话音刚落,却忽觉镇上所有声响都无,慌乱之中四处一看,那些原本悠闲的行人竟然都神情诡异地望向他们,所有的人都现出了妖的本相,缓缓地向这里走了过来。
  牡丹早已吓得不能动弹,瑟瑟发抖地闭着眼睛。水妖脸色惨白,却平静地看着那个算命男子,问道:“既然早已看出,为什么不拆穿?你们早该看出,我们并不是这里任何一个妖的对手。”
  那男子却不答,忽地裂开嘴,口水粘液顺着锯齿一般的獠牙上滴落,一片血红。他的声音如同破锣鼓,“空空”地说道:“小姑娘,在下算命一向是百无一失的。说了你有凶相,你今天便必然要死在这里。十六岁的青春少艾,肉是再细嫩不过的了!”
  说着便扑了上来,周围的妖也疯了一般,各自嘶吼着冲过来,一群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半刻前还平和安逸的小镇,忽然变做了妖精窝,人人都要将她当作食物吃掉。
  牡丹放声大叫了起来,抱着脑袋缩成了一团。
  一片狰狞的混乱。
  忽然,一阵极优美的歌声安定了突如其来的喧哗。所有的人都呆了住,看着一身月白衣裳,出尘绝俗的水妖张开了樱唇,字句模糊地高声吟唱。
  歌声如魅,魅惑住了妖的心神。声音先是在低处来回游荡,让人心中发痒,身上渐渐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忽地陡然拔高,竟如同裂帛,激昂铿锵,让人热血沸腾,忍不住手舞足蹈地蠢蠢欲动起来。
  水妖一边唱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司徒赶快带着早已舞蹈起来的牡丹逃命。司徒飞快地钻入了牡丹的心底,附上身撒腿就跑,红色的身影竟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就消失在百尺之外。
  几个妖似乎发觉了不对劲,刚要去追,水妖忽然放柔了声音,一字一句唱得极为清晰,好似情人枕边蜜语,软言细声,腻腻爱娇。听的人脚底都开始发酥,舒服的全身几千个毛孔都张了开来。
  那几只道行高深的妖还想挣扎,水妖忽地拔高声音,巧巧地打了两个花调,他们顿时再也抵抗不住,抬起手就跳起了妖怪舞。一时间镇上百来只妖怪,或俊雅,或狰狞,或娇媚,或粗野,都手舞足蹈地在青石板路上跳了起来,完全身不由己。
  水妖一边唱,一边顺着司徒跑的方向飞速后退。一直到几乎看不见那些妖魔鬼怪,歌声才嘎然而止,只留下几百只发楞的妖怪,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找不到那三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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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黄泉上

  牡丹什么也看不清,只觉两只脚蹬得飞快,周围的景色如水一般急速倒退,耳边风声呼啸。司徒这次跑得竟比前一次还快!她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只觉迎面而来的风如同墙壁,撞得她脸皮子生疼。
  身后脚步声渐近,回头一看,却是水妖。美人就是美人,跑得飞快还是美。除了衣裳因为跑动有些凌乱,头发有些蓬松,竟然连耳边的那朵媚丝兰都没有掉下!
  司徒附在牡丹身上,开口问道:“那些妖呢?追上来了么?”
  水妖摇头,“我的歌声把他们迷住了,现在绝对追不上。”
  话音刚落,忽然眼前雾气再次弥漫。两人只觉身体似乎被拉进一个巨大的旋涡,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水妖惊慌地叫了起来,“莫非不让我们出百妖镇的结界?!”
  司徒附在牡丹身上,一时竟无法出来,跟着喊了起来,“别给这力量拉回去了!水妖!用力跑!”
  他龇牙咧嘴地拼命向前伸腿,两只手奋力地向前摸索着,似乎可以就此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不要在被结界的力量带回去,额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无奈身前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向前跨出那么一小步。眼看两个人渐渐又被力量推回去,司徒急得厉声吼了起来!
  “这是什么该死的结界?!我就不信没办法冲出去!”
  刚吼完,牡丹身上忽然现出漫天红光,将周围的雾气也映上了鲜艳的色泽。水妖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看着牡丹箭一般窜出了结界,然后飞快回手一把拉住自己。她只觉一阵大力从被握住的手腕处传了过来,然后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竟轻松地从结界里飞了出去!
  她跌在了草地上,手肘磕得生疼。水妖顾不得疼痛,猛地抬头,却见周围繁花似锦,青山起伏,不正是他们刚才看到媚丝兰的地方么?他们冲出结界了?!
  牡丹在一边剧烈地喘息着,水妖急忙凑了过去,大声问道:“司徒!你怎么做到的?”
  司徒神色痛苦,用力摇头,忽然重重地躺在了地上,叹道:“水妖,抱歉,我现在没有力气了。也……没办法从牡丹身上出来……麻烦你背她好么?”
  牡丹的意识早已在司徒身上泛出红光的时候就被冲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司徒附在她身上,一点她心底的声音都听不见,不由有些慌。
  “水妖!我刚才怎么了?怎么牡丹竟然昏过去了?!”他被水妖背了起来,惊讶地问着。
  水妖摇头,“我也不清楚,刚才你就吼了那么一声,然后我就看到了冲天的红光。等我回神的时候,你已经把我从结界里面拉出来了。司徒,那是你的潜在法力么?好厉害!”
  司徒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叹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就只想着不能被结界拉回去。心里急得要命,突然全身就有力气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我的灵魂力量突然增大,才把牡丹的意识一下子吞没。现在我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意识,希望没什么危险才好……”
  水妖看了看周围,什么雾气,什么城镇,刚才的一切都如同幻境。现在他们依然在那片怎么也走不完的山林里,身后那片媚丝兰花海依然开得绚烂,幽香宜人。
  “司徒,我听说如果一个凡人的肉身里同时存在两个魂魄,那么较弱的魂魄迟早会被强的那一个吞吃。以后你还是尽量少附在牡丹身上为好,再这样下去,她的意识会被你吞并的。”
  水妖轻声地说着,虽然背了一个人,却走得依然轻盈,一点力气也不费。
  司徒没有说话,这些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牡丹毕竟是凡人,遇到很多危险凭她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摆脱。就像今天的情况,如果他不附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那该如何?
  水妖等了半天,见他没有反应,只好叹了一口气。
  “牡丹的脾气那么火暴,当心她醒过来之后又骂你。”
  相处了这么久,她太清楚牡丹骂人的本领了。基本上损起她看不顺眼的司徒,简直是一套一套的说辞。人妖,娘娘腔,变态什么的都已经是小意思了。这么悍的凡人小姑娘,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司徒苦笑了一声,他平时给骂得还少么?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大霉,附到了一个母老虎身上。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他忍耐的功夫都给磨练的炉火纯青了,听她损人就和没听见一样。
  真是只可恶的母老虎!他在心底抱怨了一声。
  忽然想到那个被劫匪抢劫的夜晚。当时他细细地卷起裤脚,看着藏在衣服下的雪白细腻简直无法移开眼光。那种天生的柔媚,似乎不用强调,早已刻在心头。忽地又想到她笑吟吟的模样,眼睛眯得弯起来,她会用娇嫩的声音唤他:司徒!
  他的心忽然有一个地方给那种风铃一样清脆的声音敲的软了下去,竟有些腻腻的,也不是很讨厌。偷偷看看放在水妖肩膀上的那双手,十指尖尖,纤细可爱。她毕竟是一个娇弱的女孩子……虽然她清醒时与娇弱完全搭不上边。
  “这里……好象有古怪。司徒,你看看!”
  水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急忙抬头望去,却见一面巨大的石壁竖在前方。石壁极高,灰蒙蒙地,挡住了前面的路。旁边是一些杂草和很矮的荆棘,连接着石壁的,就是刚才那个有结界的树林。
  “没别的路了?”司徒惊讶地看着那块挡路的石壁,严丝活缝,一点可穿越的空隙都找不到。要不掉头重走,要不就再进树林和那些可怕的百妖见面……
  水妖将牡丹从背上放了下来,四处走了一圈,回来神情严肃地摇头。
  “看来我们只有走回头路了。绝对不能再进那个树林。”
  她说着,正要把牡丹背起来回头走,她却忽然细微地呻吟了一声,手指动了动。
  “牡丹?你醒了?”水妖高兴地问着,扶着她的脖子将她轻柔地抬了起来。
  牡丹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围,细声道:“我们……逃出来了么?”
  水妖笑道:“当然逃出来了。放心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我怎么觉得头昏啊?身上也一点力气都没有……是不是那个死人妖狐狸又霸占我身体做了什么事?”
  司徒在她心底苦笑了起来,试着发动自己的法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他从牡丹心里现了出来,叹道:“如果我不用你的身体,现在你早就给那些妖怪当午饭吃了。”
  牡丹吃力地坐直了身体,瞪着司徒看了半天,没有任何表情。司徒给她看得背后寒毛直竖,以为她又要发飚,正要捂住耳朵,却见她忽然笑了,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又俏皮又甜美。
  “谢谢你啦。”她作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虽然根本碰不到他。“你还是满厉害的哦。”
  司徒有些发怔,呆呆地看着她被水妖扶着站了起来,费力地活动手脚。
  就这样了?她没有发飚?真的是牡丹吗?
  牡丹回头看他一脸白痴样,哼了一声,说道:“还楞在那里干吗?快走啦!白痴就是白痴!”
  司徒颓然地垂下了脑袋。唉,牡丹还是牡丹,要她温柔可爱简直是做梦……
  牡丹走到那块石壁前,仔细看了半天,忽然指着壁下靠近泥土的一块突起部分叫道:“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水妖和司徒急忙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却是一块颜色古怪的突起,上面似乎还雕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与花纹。水妖伸手轻轻碰了碰,凉凉的,和石头一样的触感,没有什么特别。
  “怪了,这分明不是天生的花纹……”司徒看了半天,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水妖疑惑道:“这……好象是神界的文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象是封印之类的……”
  牡丹也伸手碰了碰,“封印?封印不应该都是用纸么?在上面写点什么,然后再镇住妖精啊。”
  水妖笑了起来,“你们凡人都这么认为么?怎么可能?如果用纸来做封印,万一下雨了怎么办?万一给什么不知道的人揭了去怎么办?封印是多正经的器具啊,怎么可能用纸来做?”
  她细细看着那块突起的封印,低声道:“这个封印很古老的样子,估计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且文字那么多,看来这块石壁下面封印了一个不得了的妖呢!”
  牡丹拍了拍那个突起,正要说几句玩笑话,那个突起却忽然因为她拍上去而碎裂开来!牡丹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巴骇然地看着那块据说是封印的突起一块一块地剥落掉下来,掉在了地上瞬间就化做了一团灰尘,给风一吹就飘散了开来,一点痕迹不剩。
  “我……它……”牡丹结巴着,什么都说不出来。水妖和司徒也吃惊地看着她,好象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地面忽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面前的那块石壁纷纷碎裂开,发出可怕的爆裂声。牡丹尖叫一声,立即给水妖拦腰抱起窜到了一边,躲在一棵巨大的樟树后面!
  尘土飞扬,一阵惊心动魄的声响过去后,方圆百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鸟不再啼叫,蝉不再嚣张,一时间,只剩下七月火辣灿烂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气氛诡异而恐怖。水妖忽然战栗了一下,面色变得苍白。
  “妖气……!”她婉转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害怕的神色,竟然连向那个方向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牡丹发觉她连手指都在抖着。
  司徒也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妖气?好不祥的感觉!”
  牡丹什么都感觉不到,忍不住伸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那块巨大的石壁居然全部倒塌,断裂零碎的石头堆在原处,石壁下面,露出一个漆黑的大洞。风声如同裂帛,从洞里面呼啸而出,鬼哭狼嚎。
  “那……那下面……有一个洞!”牡丹惊骇地结巴着,连用手指过去的胆量都没有。“老妖怪会出来了!”她吓得眼泪都喷了出来,语无伦次。
  司徒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凄凉的笛声平空响了起来。
  三个人都呆住了。
  笛声缭绕不休,音调极其缠绵婉转。忽地拔地而起,在高处流连不止,如同嘤嘤哭泣之声,凄苦难言。然后慢慢又缓了下去,音调柔媚起来,如同花前 月下,爱昵娇笑。音色并不复杂,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音,可是忽高忽低。高到极至时,竟好似要断裂开来,却又能够轻松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攀升;低到了极至 时,细不可闻,却激烈昂扬,闻者热血沸腾。
  牡丹的心给那笛声搅的忽高忽低,十分难受。笛声凄凉惨烈,她竟也感觉心底似有无限悔恨怒火,无处发泄,一颗心更是激烈地几乎要窜出胸膛,忍不住咬牙切齿。
  笛声渐渐微弱,却缭绕不散,幽幽地,好象挂在眼眶里的泪,就是不掉下来。当真荡气回肠之极。
  笛声刚停,牡丹只觉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极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你们是谁?是你们将我的封印打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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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神界破

  牡丹浑身顿时僵在当场!
  是那个老妖怪!他出来了!什么时候跑到他们背后的?!
  司徒和水妖和她一样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特别是水妖,感受到的可怕妖气让她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那个声音等了一会,又响了起来。一点波动都没有,如同千年的冰,冷漠的可以冻伤人。
  “我在问话,把头转过来。”
  话音刚落,牡丹只觉脑袋竟好似被人强行捧住,不由自主地就转了过去!
  入目便看到一身银白色的衣裳,式样极古老,袖子异常宽大,服帖地垂在身旁。一头泛着墨绿光泽的长发没有任何修饰,披散在肩膀背后。这些牡丹只飞快地瞥了一眼,她的眼睛很快就被那双火红的眼睛攫了住!
  天啊!这个妖竟是如此年少俊美!她本来还以为会是什么千年的老怪物,有树皮一样的脸和手!那张俊美的脸如妖似魅,竟丝毫不输给司徒的妖娆妩媚。只是那双眼,眼角微微上挑,红得如血,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地看着他们。
  没有人说话,想是都和牡丹一样被他的样貌给镇住了。那人也不说话,冰冷的眼光从牡丹的脸上移到司徒脸上,再移至水妖脸上,忽地楞了一下!
  如花的娇颜,耳边簪着一朵媚丝兰,那容颜,七百年来夜夜萦绕。他做梦都忘不了的那个女子!
  “小四儿……”
  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一双火红的眼定在水妖身上,半分也不离开!
  水妖又惊又疑,回头看了一眼司徒和牡丹,他们都用不解地眼神看着她。谁都不知道那个“小四儿”是谁。莫非是这个妖怪曾经的情人吗?
  那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冷冷地看了一眼水妖,就将眼光移开,再没有看上一眼。七百年过去了,没有一个凡人可以维持容貌活到现在。他虽然执着,却也不会愚蠢地认错人。何况面前的这个与“她”拥有相同容貌的女子,分明是一只水妖。
  不是她……不是她……她早已消失在这个万丈红尘之中,伤心欲绝,魂飞魄散……
  他冷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将我的封印打破?”
  牡丹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我们是要去西方王城的几个旅人,那个……无意打破了您的封印……我是无心的……我很……抱歉。”
  那人眸光微转,说道:“西方?你们要去西方?难道不知道那里是神界的地方么?就你们几个道行浅薄的妖和人,还不到妖狼的嫣红山就会被收服了。我劝你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牡丹埂了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老妖怪,他管他们那么多事做什么?要去西方的人又不是他!
  司徒沉声道:“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西方王城。而且我们也不会从嫣红山和麝香山那里走。”
  那人哼了一声,态度居然恶劣之极。
  “你们想得好容易。最近麝香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以为从你们狐妖的无尘山那里绕道就安全了么?看在你们将我放出来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们。快回去吧!”
  牡丹有些着恼,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封印?”
  那人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阴狠,刺得她打了个寒蝉,好半天不敢抬头看。
  “我?我是黄泉,千年蛇仙。”
  他淡淡地说着,转身向那片媚丝兰花海走了过去,一边冷声道:“跟我过去,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牡丹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极丑的鬼脸,转头对水妖小声说道:“他怎么叫你小四儿?你们以前认识?”
  水妖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他是千年的妖仙,也不知道被封在这里多少个百年了!我才不过三百年的修行,怎么可能认识他!一定是认错人了!”
  司徒低声道:“小心一点……这个妖仙……他的妖气很不祥,好象是什么庞然大物……”
  牡丹转着眼珠,轻道:“他是蛇妖啊,千年的蛇妖,本相一定很大……看他那么拽的样子就知道了。说不定是以前作乱给神封印了起来。现在又重新得回自由,居然不知道感激我们!简直是无良。”
  黄泉走到了媚丝兰花海旁,伸手捞了一朵花,放在手上细细看了半天,眼光竟然极温柔。仿佛回想起什么美好的事物,整个人看上去那种冰冷的气息少了很多,稍显温和。
  他的袖子一挥,花海旁居然立即现出一个小亭子!古典雅致,雕花极尽烦琐。牡丹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老天爷!这才是真正的妖精的法力吧!聚土成亭……好容易啊!
  他走进了亭子里,双手微抬,将一头披散的长发用一块玉诀束了起来。他俯身靠在栏杆上,面朝着媚丝兰,这才低声道:“你们几个去西方做什么?难 道不知道那里最近已经成为众妖躲避不及的地方么?不要怪我说得不客气,就你们几个的本事,恐怕连麝香山都到不了。嫣红山的妖狼族必定早早就将你们解决了。 如果没有天大的事情,还是早点回去得好。”
  牡丹看了一眼司徒,他也不说话,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黄泉。这样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在司徒身上看到。他似乎对这个蛇妖非常没有好感……
  三个人慢吞吞地走进了亭子里,黄泉示意他们坐下。
  水妖看了看牡丹和司徒,互换了一下眼神,才低低地说道:“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无尘山的狐妖,叫司徒。这个凡人的女孩子叫牡丹,我是水妖。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原委起因仔细说了一遍,也将自己同行的理由道了出来。黄泉冷漠的脸上竟慢慢透出一丝笑,有些嘲讽,有些不屑,也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
  “原来还有这种事……”
  他瞥了司徒一眼,这个狐狸看似平静,其实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莫非对自己的无用心有不甘么?半尾妖狐,当真算是妖狐一族中最弱的一个呢!看他的情形,还不知道要哪一天才能练出一尾。倒也可笑。
  “你既然已经有两百年的功力,要成为一尾本不是难事,只是功力太差。难道狐族没有人稍微提点你一下么?”黄泉转着手中的媚丝兰,慢声问着。
  司徒的脸色猛地变红,又一下子变的惨白。他捏紧了拳头,冷道:“干卿底事?”
  牡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还是第一次从司徒身上看到冷漠和严厉这两种神情呢!这个讨厌的老蛇妖刺中他的痛处了?
  黄泉居然没有生气,他收起了浅笑,沉声道:“的确不关我的事,可是我也实话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就这样往西边去,迟早会全部死掉。”他火红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在水妖脸上一瞥而过,有一种不可言语的光芒瞬间消失,快得捉不住任何痕迹。
  水妖轻声问道:“可否将原因告之?其实我们也只了解一点情况,似乎是麝香山那里的结界给破坏了,五曜和四方神兽各自闹了矛盾……现在西方那里好象有很多道行高深的妖横行,听说五曜还派遣了无数降妖的神……你说的就是这些情况么?”
  黄泉点头道:“原来你们也知道。五曜和四方神兽不和由来已久,结界给破坏不过是分裂的借口而已。最关键是在于五曜始终自以为是人界的维护者和 拥有者,不允许任何妖魔在人界出没;而四方神兽却认为只有心地邪恶的凡人才会被妖魔所诱惑,所以反对清除妖的行为。反而觉得该让现在已经乌烟瘴气的人界进 行一次‘大清除’会好一些。自从麝香王与暗星战斗而死之后,五曜和四方神兽的分歧越来越大,分裂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暗星?就是那个黑暗之中诞生的战神么?他将麝香王杀死了?”
  水妖骇然地问着,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神界将这件事情完全封闭起来了么?麝香王死了,这是天大的事情啊!意味着整个神界都发生了巨变!难怪西方那里的妖越来越多,原来竟是因为神界不稳定而蠢蠢欲动起来了。
  黄泉轻柔地捏着媚丝兰细长的花瓣,神情却严肃深沉。
  “暗星被麝香王将灵魂打破封印起来,而麝香王也因为伤势过重很快死去,甚至没有来得及宣布下任的麝香王。麝香王,就是神界的王,可以指挥所有 的神,拥有通天的权力。可以想象这个空位有多么诱人,五曜和四方神兽都想得到这个位置,谁也不服谁,最后当然分裂了。其实结界被破坏,责任还在五曜那里。 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派神清除作乱的妖,也是这个原因。”
  水妖皱起了秀丽的眉毛,“责任在五曜?这话怎么说?”
  “是五曜里面司金的太白惹出来的祸。识人不清,居然没看出自己身边奏神乐的女官是叛徒。结果那个女官被心魔诱惑,拥有了极厉害的法力。麝香山 管辖三千众生,其中也有顺从神的凡人。这些凡人都被神赋予了一定的能力,例如长生,例如拥有一些法力等等。那个被心魔诱惑的女官居然召集了无数不服麝香山 管辖的凡人,进行叛变。这事情闹得非常大,神界死了很多神。最后让司火的荧惑去降伏,才将那女官活捉。”
  牡丹瞪圆了眼睛,听得入了神。这些事情对于她而言,简直比天上的云彩还遥远。看看身边的司徒,他也满脸的认真,听得十分仔细,刚才的那些冷漠和恼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既然捉住了……那个什么麝香山的结界怎么还会被破坏?”
  牡丹怯生生地问着,纯粹好奇而已。
  黄泉看了她一眼,淡然道:“那女官的姐姐将她偷偷放了出来,结果当时神界大乱。后面的情况如何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似乎是那个女官将结界破坏 的。而且破坏的非常彻底,将五曜的麝香山和四方神兽盘踞的印星城生生拉扯了开来。原本麝香山和印星城是麝香王用法力聚在一起的,现在给分了开来,四方神兽 和五曜自然也不会介意什么,就这么分成了两个派别。神界就是给那个女官弄破的,一切的动乱,都由她造成。”
  牡丹吞了口口水,小声道:“这个女官好厉害……她也是神吗?既然是神,为什么要叛变?神不就是高高在上让凡人膜拜的吗?”
  “谁说神就一定要高高在上让人膜拜?凭什么?凭他们的长生?还是凭他们高深的法力?如果只凭这些,那为什么要膜拜神?我们妖也一样如此。只不过我们多了他们视为可耻肮脏的七情六欲而已。哼,做神就要放弃自己所有渴望的东西,简直是无聊之极!”
  黄泉冷笑着,继续说道:“那个女官,很可惜。她不是神,只算一个半神。她就是属于麝香山管辖下的凡人小国度的一个普通女子。不过是被进贡到了 神界,作为奏乐女官服侍那些神罢了。如果是神,这个事情就更可笑!神界就再也没有任何脸面来指责我们妖怎么样。说穿了,神不过就是没有感情,枯燥无味的一 群老不死罢了!”
  牡丹咬住了嘴唇。哇……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痛骂凡人尊敬无比的神。这样的狂妄,恐怕也只有妖能干得出来吧。他们这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的凡人,能做的只有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让我们去西方吗?”
  司徒忽然冷冰冰地问了这么一句,也不看黄泉,侧着身子定定地看着亭子外开得如火如荼的媚丝兰。
  黄泉淡道:“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们而已。现在西方的嫣红山妖狼极度猖狂,扬言要颠覆神界,统一三界。麝香山已经派出五曜之一司土的镇明去观察情况了。妖神混杂,都是道行高深到你们无法想象的,你们还要去送死么?”
  司徒回头看着牡丹,低声道:“我既已答应她,便没有反悔的道理。何况我们本就不打算从嫣红山那里走。经由狐族的无尘山向西而行,也可以到达王城。虽然远了一些,可是危险必然少很多。”
  牡丹怔怔地看着他。这种认真的表情,真的是司徒么?那个娘娘腔的人妖?那个动不动就掉眼泪动不动就和人比美的白痴?原来这个家伙也可以有这么 正经的表情啊……她忽然发觉自己看人的眼光并不怎么样,居然遗漏了这个家伙正经的一面。还当真以为他只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狐狸……
  黄泉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你到挺有气概。只是万一出了状况,你打算怎么办?到时候不光是你和这个水妖要死,恐怕连这个凡人的丫头也必死无疑。你决定了?”
  司徒张开嘴刚要说话,牡丹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决定了!我可不会把自己的身体让给这只狐狸,我还想早点解决早点赚钱呢!”
  司徒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牡丹会这么说。黄泉也跟着站了起来,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声音清冷却是含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需从无尘山绕道走远路。直接从嫣红山下走过便可以。”
  水妖喃喃道:“可是……那里不是很乱么?”
  黄泉淡然道:“有我在,你们便是踏进嫣红山,也保证不会伤你们一根寒毛。”
  这下不光水妖和牡丹,连司徒都几乎跳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水妖的樱唇讶异地张了开来,看上去诱人极了。
  “没错,我和你们一起去西方王城。”
  牡丹嗫嚅着,“你……为……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
  黄泉火红如魅的眼睛微微一眯,“我去找非嫣算一笔账,但又不想一个人去。这个借口够完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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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风沙谷

  一连又走了三日,牡丹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千年老蛇妖真的跟着他们向西方的王城走!
  偷偷回头看看那个一直不说话跟在水妖后面的银白色身影,他三天来都没说什么话,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一张如妖似魅的俊美脸庞仿佛天生就结着冰,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偶尔说两句话,也都是冷冰冰地,不是指路就是安排休息的地方。
  虽然他来了之后,一路上遇到一些小妖怪都自动避让开来省去很多麻烦,可是三个人之间原有的诙谐开朗的气氛却变的沉重安静。司徒也面无表情地走着,水妖也不说话,害得牡丹也跟着变哑巴,感觉不自在极了。
  她不得不承认黄泉跟着一起上路之后,他们的速度快了很多。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休息,走什么路最近,他完全知晓,了若指掌。真不知道这个蛇妖给封在地下几百年了,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疑惑归疑惑,路还是跟着他走,三天后他们就走出了那片广阔无垠的山林。
  山林走尽,牡丹本以为会有城镇什么的,却没想到黄泉带着他们拐了好大一个弯。绕了好久,却又来到一个山谷前。只见一座木头做的简陋小桥搭在两座峭壁之间,桥前立着一块几乎被风化完全的石碑,上面用年代久远的古体字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风沙谷”。
  “风……”牡丹结巴地低声念着,她只认得第一个字,而且还不太确定……唉,没读过书出门在外就是什么都不方便。
  “风沙谷。”司徒接着她的话念了下去,“看这个字体似乎是很久远之前的石碑了,这个谷该不会依然有人住吧?”
  水妖四处观察了一番。周围是光秃秃的石头与零星的几棵树,前面就是连接两座峭壁的摇晃着的小木桥,看上去一点都不稳当。桥旁边似乎本该有两根生铁的索,现在却只剩下一根铁索,而且山风强烈,吹着它不停摇晃,连带着木桥发出“吱呀”的摩擦声,令人胆寒牙酸。
  牡丹双腿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软,强笑道:“那个……我们是不是要从这座桥上走过去?你们看这桥……都这么古老了……还是换一条路走吧……”
  黄泉淡然一笑,“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能掉下去不成?”
  他径自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桥头,只见片片碎木屑被他拍得散落下来,给风吹到了漆黑幽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牡丹的脸都白了,这个桥分明就已经老化的不能踩在上面了啊!真的要从上面走么?!
  黄泉回头看了看她,也不说话,转身先走上了木桥。一阵刺耳的“吱呀”声立即呻吟了起来。黄泉银白色的身影站在狭窄的木桥上,周围的云雾将他笼罩,看起来竟如同踏在云上,御风而行,走得飞快。
  水妖柔声道:“牡丹,你走前面。别怕,我在后面看着呢,如果出意外,我一定能保住你平安。”
  牡丹勉强点头,小步小步地向前移动。闭着眼睛踩上了摇晃的木桥,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旁边的铁索,看都不敢看一眼脚边。
  黄泉的声音在前面响了起来,听起来空荡荡的,在山谷中不停回响。
  “走快一点,走得越慢越危险。”
  牡丹闭着眼睛颤声道:“别……别催我……!”她摸着铁索,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狼狈之极。
  水妖在后面捂着嘴巴偷偷笑,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吓到她。
  悬崖上云雾缭绕,触目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其实是很短的一座木桥,如果按照平时走路的速度,很快便可走到。可是牡丹磨蹭了半天,却连一半都没有走到。山风吹过,木桥摇晃起来,牡丹更是吓得尖叫了起来,蹲在那里怎么也不敢再走一步。
  “牡丹,要不我背你过去吧?”
  水妖担心地看着她惨白的脸,她恐怕是给吓得不轻。
  司徒轻道:“水妖,你背着她快走吧。这样磨蹭下去,不只让她更害怕,也更危险。”
  他看了一眼早已走到桥头的黄泉,眼底有羡慕,有妒忌,也有黯然。谁都不知道,他有多怀念用双手触摸东西的感觉,不是用牡丹的身体,而是自己的。可是就算拥有了身体又怎么样?他也始终是一只没有任何用处本领的半尾妖狐罢了。
  生平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可笑和懦弱,却恨得什么也做不了。
  水妖将不能动弹的牡丹轻松地抱了起来,双脚如飞,眼看就要走到桥头。忽听“呼啦”一声,眼前木头的桥桩居然断裂开来!水妖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瞬间就掉了下去!
  司徒反射性地伸手去捉,可是手掌却瞬间穿过了牡丹的身体。——他是魂!没有办法触碰任何东西!他万念俱灭地看着两个人急速地坠落,张大了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一股凌厉之极的风声从桥头窜了过来。银色的光芒飞快地接住水妖和吓昏的牡丹,又是一闪,两个人竟已好好地安置在了桥头!
  太快了,一切几乎是发生在一刹那!司徒只来得及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银色的光芒是一条巨大无比的银色蟒蛇!它接住水妖她们,一个转头便将她们轻巧地抛上了桥头。转首瞬间,大张的巨口,獠牙白森森,舌头猩红分叉,可怖之极。
  司徒骇然地仔细看去,那蟒蛇竟如同幻象,瞬间消失。只剩下黄泉,一身银色衣裳依旧,面色如常地站在桥头,低头看着水妖将昏迷的牡丹扶了起来。
  “没关系吧?”他沈声问着水妖。
  水妖摇头,将牡丹抱了起来,叹道:“只是把牡丹吓惨了。”
  黄泉瞥了一眼脸色惨白昏迷的牡丹,淡然道:“凡人自是无法抵挡这些突然的灾难,抱着她走吧。风沙谷马上就到了。”他抬头看了看司徒,冷道:“你看到了什么?怎么一脸恐惧的样子?”
  司徒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径自飘到了牡丹面前,说道:“我附在她身上好了,这样也可以走得快一点。”
  他看到了!黄泉的本相!虽然他恢复得极快,他还是看到了那条巨大的蟒蛇!巨大的如同一条龙……这就是千年妖的本相么?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走过了木桥到了悬崖对面,风景居然完全变样。那些青翠葱郁的树,那些艳丽绽放的花,那些七月盛夏璀璨的阳光在这里似乎完全 消失。入目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土黄的颜色将头顶上的太阳都遮了住。四周只有一些看上去灰蒙蒙的古怪植物,长在尖锐嶙峋的石头旁边。
  走了很久,还是没有人说话。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在狂风与漫天飞沙的情况下,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何况是开口说话。只怕一张嘴,便扑上一口的沙。黄泉依旧稳健地走在前面,可惜也和后面两个人一样狼狈。满头的黄沙,银白色的衣裳也变成和路边植物一样灰蒙蒙的颜色。
  风沙谷,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太确切了。真的有人住在这种可怕的环境里么?
  走走走,仿佛没有尽头的走。一直走到天色明显地暗了下来,风沙才渐渐变小。空旷的野地,远处依稀有灯光闪烁,如同希望的星星。
  水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在这个脏兮兮的风沙地走了几乎一天,再是什么绝色美人此刻也毫无颜色可看。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一个没有风沙的地方把自己好好弄干净。
  “这个地方到现在居然还有人居住?”司徒附在牡丹身上,惊讶地说着。
  黄泉没有说话,神色却有些诡异。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快点走,这个时间正是风沙谷的人出来活动的时间。”
  水妖和司徒互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出来活动?晚上才出来?这是什么怪习性?
  其实这里和普通的小城镇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没有青石板铺的街道。这里的街道是用黄沙加上糯米汁揉和成的细砖铺成,踩上去还有些发软。
  街道两边伸展开来的房屋都是用黄沙加糯米汁造出的砖搭建而成,清一色的土黄。鲜红的酒旗高高地挂在酒肆门口,里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天色已然 暗下来,街道却渐渐人多了起来。小贩们一一搭好了自己的摊子,各种商品纷纷放上台面,叫卖声此起彼伏。仔细看过去,卖的都是一些简陋的手工艺品,连首饰之 类女子的用物都是手工做的。没有金银的,全是泛黄或泛白的某种骨头制品,倒也清爽舒服。
  可是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水妖悄悄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他们……怎么都在看我们?”
  街上的行人都神色怪异地盯着他们三个人,好象他们是什么异类一样。虽然没有在百妖镇时那种冲天的杀气,却也让人感觉不舒服。
  “这里的人很少见到从外面来的旅人。风沙谷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谁不认识谁?突然看到几个生脸孔,惊讶是正常的。放心,他们没有任何恶意。”
  黄泉神色自如,步调一点都没有乱,任那些人一个劲地看。
  这里的人,衣着都非常古怪。一块巨大的灰色布料从头包到肩膀,只露两只黑幽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人,有些糁得慌。
  一路走下来,他们竟如同被观赏的猴子,所到之处一条宽敞大路让开给他们。两边的人站成排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一双双漆黑摄人的眼睛亮得古怪。
  “黄泉……”水妖走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轻轻唤他,“这里怎么没有客栈?难道我们连夜赶路穿过风沙谷吗?”
  黄泉回头,慢悠悠地说道:“这里没有客栈,想住宿,需要去民家。再走不远就有很多住户,看我们的运气如何,能不能遇到一个‘客气’一点的主人。”
  “客气一点的?”水妖疑惑地看着他,却听他淡然道:“因为到了白天,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变成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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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活僵尸

  水妖的神色一变,“僵尸?难道这里是……?!”
  黄泉点头,“你猜对了,其实风沙谷就是传说中的活僵尸谷。白天死去变成僵尸,夜晚清醒变成普通人,千年如一日。这里没有所谓的寿命,老少,因为这里从来就没有活过。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近千年,都是第一批到达风沙谷的凡人死去之后变化出来的死魂灵。”
  水妖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轻声道:“黄泉……你分明是被封印了……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麝香山的事情也是刚刚发生你就知道得那么清楚,对周围的路径也这么熟悉……你到底……?”
  黄泉淡淡扫了她一眼,“我自有了解世情的手段,不需告诉你。你们只要跟我走就可以了。”
  水妖咬住了唇,没有再说话。
  穿过热闹的街道,拐了一个弯,三个人来到了一条很安静的小街。两边都是清一色的土黄色房屋,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夹杂着黄沙呼啸而过,在这个寂静的地方,颇有种诡异的感觉。
  黄泉随便走到一个屋子的门口,敲了敲几乎要腐朽的木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听起来有些心惊。门里面穿来“吱呀”声,似乎是有人从内室开门走了出来。细微的脚步声渐渐传来,一直走到了大门口,停了下来。
  “谁?”
  一个干哑平板的声音在门后问着,一点起伏都没有,苍老,而且平板的可怕。
  黄泉沉声道:“路过的旅人,希望可以借住一宿。”
  “吱”的一声,门被人无声地打开,一张灰白的满是皱纹的脸突然从黑暗里探了出来。一双混浊失神的眼睛带着一种诡异的神色把他们三个人细细看了一遍,同样混浊的语调从空洞的嘴里吐了出来。
  “远来的客人,我很欢迎。可是你们明天早上寅时之前必须要离开这里,能做到的话,就请和我进屋。”
  水妖刚要拒绝,那么早!天恐怕还没有亮啊!怎么就赶人了?
  黄泉却立即答道:“可以,我们一定在寅时之前离开,绝不多留!”
  水妖惊讶地看着他,黄泉却不说话,径自跟着那个老人走进了黑暗的门里。司徒跟了过来,在水妖耳边轻道:“寅时之后就天亮了,他们都会变成死人。我们早点离开是对的。”
  水妖抿着嘴,面无表情地跟着被司徒附身的牡丹走进了屋子。就算他是对的,又何必高高在上地什么都不说?千年的妖,好生了不起么?!
  门后面很简陋,一个小小的院子,靠着土墙放着一些麻绳水桶之物。院子中间孤零零地种了一颗槐树,不高也不粗。院子里面就是两间同样土黄色的屋子,一点亮光都没有。
  老人领着他们来到左首的屋子门口,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他干涩地说道:“就在这里休息吧。抱歉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吃的东西,如果饿了,可以去前面的市集买上一些酒和菜。稍微对付一个晚上。”
  黄泉淡然道谢,神色自如地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屋子。老人转身就向右首的屋子走了去,关上了门,一点声音都没有再发出来。
  黄泉的袖子一挥,手掌摊了开来,一簇碧绿的火焰在掌心闪烁,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个桌子都没有。墙角那里放了两张破椅子, 靠着两边的墙壁各放了一张木床。床上既没有被褥,也没有布单,空空的两块床板,落满了灰尘。墙上坑坑洼洼,挂了一些锄头破布之类的杂物,除此之外,什么都 没有。
  水妖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抚过床板,再抬手看时,洁白的指尖已经染满了黑色的灰。她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立即发动法力。只见她的手指慢慢渗透出水来,将那些灰尘冲到了地上。
  司徒走到了墙角,将两张破椅子拖了出来,用力吹了两下,顿时灰尘飞满天。他挥着袖子,又吹了两下,用手马虎掸了掸,就坐了上去。一边叹着气,说道:“果然是活僵尸谷,他们平时都不需要用床的吧?”
  刚说完,忽然感觉心里的牡丹意识微微闪现了一下,他立即从她心里退了出来,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揉着眼睛,迷糊地问着,感觉全身都累得不行。
  “风沙谷。我们现在借宿这里的民居,明天一早就要走。”水妖走了过来,柔声道:“牡丹你要是累了就赶快睡吧,我已经把床弄干净了。明天寅时之前就要走呢。”
  牡丹吃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哀叫道:“寅时?不会吧?那我还睡什么?睡不到几个时辰就要起来了!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黄泉坐在窗边,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淡道:“有时间抱怨还不如早点去睡,现在快子时了。动作快点还可以睡上两个时辰。”
  牡丹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好威风啊!好气派啊!大家都是同路走的,为什么我们都要听你的?莫名其妙加进来的是你,现在还想当头领么?”
  黄泉抬眼看着她,眼神极冷漠,牡丹有些后怕,却倔强地与他大眼瞪小眼,两个人瞪了半天。黄泉转过头去,不屑道:“睡不睡是你的事,明天一早起不来遇到麻烦不要后悔。”
  牡丹哼了一声,赌气似的转身就向门外走了去。司徒也跟着飘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瞭望天的黄泉和局促的水妖。
  “牡丹是直性子,你何必气她。”水妖坐在床上,低声地说着。
  黄泉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久,才幽幽地说道:“你不用……你们不用担心什么。我如想做什么,早已手到擒来。放心吧。”
  水妖咬住嘴唇没有说话,与他对望良久,柔声道:“黄泉……你被封印了多久?封印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黄泉淡然道:“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被封印了七百年,封印期间什么也不做,只是吹它。”他从腰后面抽出了一根通体碧绿的笛子,细细抚弄,眼神又变的极温柔,如同那天他望着媚丝兰时。专注,缠绵,深情。
  水妖无声地凝视他温柔的脸,这样的一个妖,在他身上有什么过往令他苦苦怀念了七百年?是一个女子么?那个女子叫“小四儿”? 他刚见她时,便叫她这个名字,莫非她与那女子长的很像?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奇,可是她什么都没问。静静地看着他抚弄笛子,她有些羡慕。
  “黄泉,吹一曲好么?那天听到的音色很美。”
  “现在不想吹了。”
  “黄泉,你为什么被封印?”
  “不关你的事。”
  她沉默了,再也没有说一个字。月光透过重重黄沙弥漫的天空,有些凄冷地透过窗户映在黄色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进她眼里,然后再缓缓移动,将他的影子收藏在心里。
  ********
  “什么东西!看他那拽样!”牡丹重重地跺着地,恨不得将地给踩穿了去。
  司徒站在她身后,小声道:“可是我觉得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对的。你如果不想明天起不来,还是快去睡觉为好。”
  牡丹猛地抬头瞪着他,“你再说一次?!”
  司徒咳了一声,“那个……其实……早点起来没什么不好……早点睡也没什么不好……当然如果你不想睡觉也没关系……但我还是觉得睡觉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牡丹奇怪地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语无伦次了,我看该去睡觉的人是你才对哦。”
  司徒苦笑了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真是笨蛋,明知道她从来不会说什么好话,干吗要跟出来?这里要到白天才会有活僵尸,她本就不会有危险……话说回来,就是遇到了危险,有他也等于没有,除了可以逃跑的快一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本事……
  他忽然有些唾弃自己,修炼了两百年,却连一尾都没有……他才是那个最笨的笨蛋。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他自己招来的……他有什么资格去对牡丹说教?
  他其实是一个最没用的妖精……牡丹说得对,他就是一个人妖狐狸。什么本事也没有,还总喜欢自以为是。
  天下再找不出他这样的笨蛋了……
  “……司徒!”牡丹的手忽然在他眼前用力晃动,惊得他急忙抬头。
  “我叫了你很久了!你在发什么呆呢?如果想休息,就快休息吧!”
  他楞了一下,却见她展颜一笑,说道:“我现在不气啦!你说得对!黄泉的意见都是正确的!是我自己任性罢了!我们回去吧!”
  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一种柔软的东西破了开来,他手忙脚乱,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好陌生,却一点也不排斥。
  “回去吧!还发什么呆?是不是今天让你附身了一天走得累了?”她转着眼珠问他。
  司徒忽然微微一笑,“我是魂,怎么可能累?倒是你,现在已经接近丑时了,还不打算睡觉么?”
  牡丹哇哇地叫了起来,急忙往屋子里冲。
  “就剩两个时辰了!说什么也要睡一下!不然明天真的没办法赶路了!”
  她冲进屋子,也不管黄泉和水妖之间沉默怪异的气氛,道了个好梦就爬上了床,一会就睡着了。
  她是被人推醒的,感觉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让人弄醒。她烦躁地挥着手,咕哝道:“别闹……天还没亮呢……”
  水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地响了起来,“牡丹!寅时了!快起来!再不走就迟了!”
  她本能地一惊,立即坐了起来,只觉全身无处不酸痛。哀叹了一声,牡丹望向窗外,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出来,那些黄沙依旧肆虐。
  “这么早就走?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她爬着头发,下床穿鞋子,一站起来,只觉头重脚轻,差点就要软下去。水妖急忙将她扶住,回头对黄泉说道:“牡丹看样子很累,我来背着她走吧!”
  牡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昨天晚上我都没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好歹到卯时吧?”
  黄泉整了整袖子,冷道:“卯时他们就已经活动开了,现在再不走,他们就快过来了!”
  “他们?”牡丹疑惑地看着黄泉,“他们是谁?”
  话音刚落,只听门上被一个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顿时晃动不已。牡丹骇然地瞪着门口,小声道:“什么人?!”
  黄泉挑起了眉毛,将手掌从宽大的袖子里露了出来。
  “活僵尸。风沙谷的居民。”
  牡丹倒抽一口气!只见门被人一掌贯穿,一只灰黑如同树皮的干枯的手从洞里面伸了进来,疯狂地屈张着手指,指甲漆黑尖利,伴随着古怪刺耳的吼叫声,疯狂地挥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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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附身误

  牡丹只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骇然叫道:“那是什么?!”
  黄泉将手掌摊开,掌心一簇幽幽的绿火,飞身窜到了门口,一把便握住那只干枯的手。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嘶吼,那只手立即痛苦地扭曲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
  黄泉松开手,那只干枯的手立即缩了回去。他一脚踹开房门,回头叫道:“快走!他们已经开始活动了!”
  水妖一把将牡丹背在了背上,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大门那里密密麻麻地站着一群人!头上的灰色裹布半零落地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张灰白无神的脸,只有一双双眼睛泛着血红的色泽,死死地盯着他们,让人胆寒。
  牡丹惊骇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可怕的活僵尸伸出他们干枯的手,飞快地来抓他们。
  黄泉飞快地躲过几个僵尸的抓挠,拉着水妖飞一般向门外跑去。牡丹在她背上给颠簸的内脏几乎都要吐出来,脸色顿时惨白。
  背后突然给人抓了一下,撕去了一块衣服。牡丹不可抑制地尖叫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却见一双漆黑如同树枝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鼻前突然一阵腐烂阴冷的气息,一张灰白无神的脸正对着她的,张开了紫色的唇,黄色的牙齿参差不齐,眼看就要来咬她!
  牡丹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水妖猛地向前一跳,带着牡丹避开了那些纠缠不休的僵尸,却将她颠簸的差点吐出来。
  司徒飘在牡丹身边,担心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忍不住说道:“干脆让我附身吧!这样水妖轻松你也舒服一点!”
  牡丹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用力点头。司徒身影一闪,便要钻进她心里。忽然却又仿佛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上一般,立即弹了出来!他惊讶地看着牡丹,她已经脸色惨白到几乎晕过去了!
  他……为什么无法附身?!
  司徒急忙又试着钻进她身体,却又给弹了出来!这一次他慌了,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牡丹忍耐地回头看着他,虚弱地问道:“还没好么?我快……忍不住了!”
  司徒急道:“牡丹你别急!忍着点!我马上就好!”
  他奋力地再次附上去,却没有任何例外地又给弹了出来!一旁的黄泉忽然说道:“水妖!把那个丫头给我!”
  他伸手便将牡丹提了过去,抓着她的后背心,如同提着麻袋一般野蛮又轻松。牡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虽然这样是好受一些,可是他也太粗鲁了吧?!
  黄泉一边提着她飞快地跑,一边冷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那些僵尸对活人的气息非常敏感!我们再不快点离开,等会僵尸会越来越多的!”
  牡丹闭上了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给他当麻袋提着,飞快地窜过好几个僵尸。
  天色越来越亮,雾气渐渐散开。街道两旁黑压压地,竟全是僵尸!一时间,身后追着僵尸,身旁围着僵尸,他们简直无法动弹!
  水妖用力推开一只缠上来的僵尸,叫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越来越多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黄泉一脚踹开两只僵尸,将牡丹用胳膊夹了住,回头说道:“马上就到出口了!再忍耐一会!”
  僵尸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夹杂着古怪沉闷的吼声和腐烂的气味,让人浑身都不舒服。牡丹给黄泉夹在胳膊上,更是浑身如同长了倒刺一般,难受的要死。想抱怨两句,却觉得这个时候不该抱怨什么;可这样给他夹着好不舒服!她又不是猪狗!
  司徒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飘在后面。他是魂,那些僵尸虽然看得到他,却无法触碰他。一双双漆黑干枯的手从他身体里面穿了过去,怎么也捞不到一根头发丝。
  街道渐渐跑到了尽头,一扇巨大漆黑的门矗立在尽头处,紧紧地关着。黄泉忽然猛地跳了起来,一道身影划成了银色的线,瞬间便闪到了门口。
  他的手往门上一推,那扇沉重巨大的门居然立即便露出了一道缝隙,刚好够一个人穿过去。他将牡丹往门外用力一抛,她立即飞了出去,狠狠跌在了外面的草地上。
  “水妖!快点!”黄泉用脚抵住门,抬手将缠上来的僵尸一推好远。
  水妖飞快地闪身而过,黄泉也跟着窜了出去,将门用力推上。只听门对面抓挠之声,捶打之声不断,嚎叫声凄厉异常。而门这边却已是晨光灿烂,鸟语花香了。看看他们几个狼狈逃窜的模样,简直如同从地狱里逃生。
  牡丹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肘和膝盖处剧痛无比。都是黄泉那个家伙摔的!她恼火地揭开衣袖,只见手肘部分早已破皮流血,将衣服都染红了。
  “牡丹,不要紧吧?我来看看!”水妖急忙走了过去,将她膝盖和手肘上的伤口仔细看了一番,才笑道:“没事,小伤而已。我马上帮你治好。”
  说着她手上慢慢泛出碧绿的水,她将那些水细细地涂抹在伤口上。牡丹立即就不痛了,眼看着伤口渐渐停止流血,渐渐愈合,牡丹佩服的叹道:“你好厉害!怎么以前不知道你可以疗伤?”
  水妖微微一笑,“只能治一些小伤罢了,大伤痛我就没办法治。内伤我也没有办法。”
  牡丹看向一边一直不说话的司徒,皱起了眉头。
  “狐狸!你怎么回事?怎么不附上身?害我被某只老妖怪当麻袋!”她恨恨地瞪了一眼黄泉,可惜人家根本没看她。
  司徒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神色木然,如同没有听见一样。
  “狐狸?”牡丹怔怔地看着他,他怎么了?死气沉沉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他啊!
  “他没有办法再附到你身上了。”黄泉忽然冷冷地说道。
  牡丹一惊,“为什么?”
  黄泉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魂魄了,确切说来,是介于元身和魂魄之间的灵体,所以无法附到人身上,但也没有办法被人触碰。”
  “怎么会这样?”牡丹疑惑地看着司徒,他依然没有说话,还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黄泉笑了一声,转身说道:“你自己问他是什么原因吧!我只能说恭喜了!”
  牡丹站起来走到了司徒身边,轻声问道:“狐狸……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司徒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轻道:“我们走吧!我没事。”
  他径自向前走了去,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牡丹跺了跺脚,跟着跑了上去,叫道:“你怎么这么闷骚?!这种人妖的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有话就说啊!白让人担心你!”
  司徒忽然笑了一下,神色妩媚,他柔声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唉,怎么办?我知道狐妖很受欢迎,可是我心里只有一个水公子。没办法回复你的情意,下辈子有缘再聚吧!”
  牡丹冷笑了一声,“好!你要自做多情我也没办法!你就做你的闷声萝卜去吧!以后也别和我说话!”
  她掉头就走,远远地把他抛在了后面。司徒默默地看着自己阳光下半透明的手,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一连走了数日,终于到了一个大城镇里。看着熟悉的人来人往,听着熟悉的小贩叫卖声,嗅着熟悉的饭馆酒香与饭菜香,牡丹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样。
  她急忙从腰间将荷包掏了出来,打开细细一数,还有三十多两银子!足够她在这里吃得开心住得满意了!
  “水妖!你饿吗?我带你去吃糯米圆子!”她开心地回头对用纱巾蒙着脸的水妖说着。
  因为水妖的面容太过妖艳,为了防止引起其它人的注目,她特意将脸蒙了起来才进城。黄泉的火红色眼睛也被他用法力改了一下颜色,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尽管如此,他脱俗的面容还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周围的人一个劲地盯着他看,好在黄泉根本不在意,神色自若地走着。
  水妖温柔地笑了笑,“好啊,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牡丹将她挽了住,拉着直跑。
  “不要理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哼!一个拽得要命,一个要做闷葫芦!让他们去死吧!我们玩我们的!”
  水妖无奈地笑道:“司徒必是有他的苦衷,牡丹还是不要太计较得好。”
  “苦衷,苦衷。都有苦衷……”牡丹忽地一笑,“算了不说他,我们去吃点东西找客栈住下吧。”
  糯米圆子比想象中难吃,客栈比想象中差劲,小贩的态度比想象中恶劣。今天的一切都不怎么顺心,只因为身后跟了一个突然变沉默的狐狸!看着他没什么精神的脸,她就没有任何胃口吃东西。
  牡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第二十三次和小贩差点吵起来之后,她猛地转身,对司徒大吼了起来!
  “你别跟着我了!一张死人脸!噢!不对!死人都比你好看!”
  她恼怒地瞪着他,淬了一口,“真不知道你中什么邪了!”
  司徒淡淡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就走,从无数人群里没有任何阻拦地穿越而过。牡丹怔了住,她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娘娘腔的反驳两句,如果是那样,她也会舒服很多……司徒,这只狐狸到底怎么了?
  水妖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追上去。牡丹咬了咬唇,倔强地掉头就走。她就不信!才不去理这个混蛋狐狸!
  水妖急忙追了上去,急道:“牡丹!你还不懂么?!他是因为……!”
  急切的话语忽然中断,竟好似被人强行捂了嘴!牡丹本能地回头,忽然口鼻前多了一块染着古怪香味的帕子。她心里一惊,意识忽然模糊起来,眼看着水妖也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捂住了口鼻,正在用力挣扎。
  遇到强盗了?!她迷糊地想着,失去意识的瞬间,只见那个拖住水妖的男人忽然抬头,眼里瞬间闪过一道惨绿的光芒!
  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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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流火山

  “牡丹……牡丹?”
  耳朵边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唤着她,还有一只手在急急地拍着她的脸。牡丹“恩”了一声,忽然一惊,飞快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即是水妖那张绝色的脸,她正欣喜地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似乎要说话,水妖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嘘,别说话。我现在把你身上的绳子解开,你快逃!”
  感觉手腕上有湿漉漉的东西漫出来,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忽然就松了开来,也不知道水妖是怎么弄开的。牡丹有些惊讶,急忙四处打量。
  这里是一个破旧的类似庙宇一样的空荡荡的厅,残破的墙壁上蛛网班驳,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们被绑在厅中的一根柱子上,身后是类似香案一样的高大台子,居然很是崭新洁净,放在这个破烂的大厅里,显得异常刺眼。
  空空的香案上只放着一个青铜的小鼎,里面没有插香,却插了三根细长的蜡烛,燃烧的火苗居然是血一般红!淡青色的烟雾从燃烧的蜡烛上慢慢升起,弥漫了整个空荡的大厅,带着一股血腥的香味,让牡丹有些胸口发闷。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牡丹小声地问着,眼看水妖将她腿上的绳子也解了开,她揉着麻痹的双脚,回头望向身边的水妖。
  她忽地倒抽了一口气!水妖的全身上下都给漆黑的铁索缠着,没有一丝缝隙,紧紧地被捆在柱子上,除了手和脖子可以动一些之外,根本连身体也无法移动半分!
  水妖苦笑了一声,柔声道:“牡丹,你快逃吧!好在他们看你是凡人,没用这厉骨铁索来绑你。我现在给封了住,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你赶快下了这流火山,让黄泉来解决这事!”
  牡丹惊慌地向虚掩的厅门望了过去,上面年代久远的雕花与糊的窗纸早已破烂模糊,火热的风从空洞的门格贯进来,从这里望出去,天空竟是暗红一片!如同有无数火光映照。
  “你先等一下!水妖!是谁把我们绑过来的?流火山是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绑过来?你让我一个人逃,那你怎么办?!”
  她连声地说着,一边用力地想去拉扯水妖身上的铁索,却丝毫也无法拉开。那铁索竟好似长在水妖身上一般,隔着衣服贴在皮肤上,连半分也无法扯开。
  水妖叹了一口气,一只手费力地捉住了她的衣角,低声道:“你别费力了,牡丹。这个铁索上有法力把我封了起来,用蛮力根本解不开。你听我说,这 里叫流火山,是几个叛逃麝香山的下等神建立的。他们被低等的心魔诱惑,变成了妖仙。将我们带过来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们似乎是需要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来做 修罗的祭品!我现在是逃不开,只能勉强把你的绳子解开,你出了这个门,什么地方也别看!我在你身上加了一些法力,你只要一直往前走,看到什么都别有反应, 一直走就行了!下了山就快去客栈找黄泉!今夜子时,他们就要举行祭祀了!快走,快走!”
  几个严厉的快走,让牡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就向门口跑去。伸手刚要推门,想想还是不放心,急忙又跑回来,用力将水妖抱了住。
  “我……我这就走了!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们过来救你!”
  低低地说完,牡丹用袖子将眼里的泪水抹了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甩开门就飞快奔了出去。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虽然水妖给她解释过了,可她什么都不明白!神怎么会成为妖仙?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强抢女子做祭品,恶劣的行为岂不是比妖更甚?修罗又是谁?为什么听着这么熟悉?谁和她说过么?
  虽然水妖告戒她什么都不要看,一直走。可是她还是被外面的景象给震撼住了!流火山,当真是在流火!入目的一切都是燃烧着的,火光血红,将天空 也映成了暗红色。地面漆黑焦糊,道道血红的火痕蔓延,头顶不停地有荧荧火点降落,所有的树都光秃着枝桠,焚烧的极其灿烂。空气炽热干燥,呼吸进身体里,感 觉整个身子都要燃烧起来一样的火热。
  简直是修罗地狱!这里真的是叛逃的神建立的地方么?神是如此可怕的么?
  牡丹不敢多看。水妖不知道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法术,天上那么多的火点落在身上,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衣服上沾一个火点就破一个洞,她急忙飞快地跑了起来。可千万别下了山衣服都给烧没了!
  一直跑了许久,居然没有一个人!而且无论她往哪里跑,路都会自动为她开辟出来,将燃烧的荆棘和杂草分到两边。
  水妖!
  牡丹想到这是她的法力,再想到她纤细的身体给铁索严密地绑在柱子上的模样,鼻子一阵剧痛,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心里仿佛有一只野兽在啃噬她的魂魄,痛得她想尖叫,想痛哭。她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作为一个卑弱的凡人,她能做的就只有哭泣和愤怒么?
  她咬牙继续跑,剧烈的跑动让她的胸口又闷又痛,几乎要爆裂开来。她的脑海里只有跑这个念头,一双脚几乎是有意识地飞快转动。她居然有些想笑,只想着原来没有司徒附身她自己也可以跑这么快……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会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情……
  忽然,前方人影一闪,迎面走来了三四个高大的男子!牡丹猛地一惊,竟不知道该直对着跑过去,还是干脆躲起来让他们先走。那几个人好象根本没发现前面有一个人惊恐地看着他们,正神色严肃地说着什么,飞快地向她这里走过来。
  牡丹下意识地让了开来,那几个面目极诡异的男子居然当她是空气,从她身边直直地走了过去。牡丹正在惊讶,忽听其中一个人说道:“这次的祭品选得好,听说还有一个是绝色。这下鹰王翼该满意了吧!”
  牡丹一怔,急忙悄悄地跟了上去,无声地走在后面听他们说话,看能不能收集一些线索。
  另一个面色如雪的男子笑了一声,“可惜了,那只水妖,长得那么美丽。说实话,就是在神界那会儿,也只有墨雪大人可以与她相媲美了。如果我是鹰王翼,可舍不得将这种美人生生用神火烧死做祭品。好歹也要软玉温香一番,过把瘾再说。”
  几个人嘻嘻笑了起来,牡丹暗自心惊。原来做祭品是用火烧死来祭祀么?!鹰王翼是谁?墨雪又是什么人?
  “你们几个,不去看管祭品,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忽然在牡丹背后不到三尺的地方平空响起,吓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急忙扶住一棵燃烧的小杨树,回头望过去。
  入眼便对上一双漆黑阴森的眸子,那双眼居然不看其它人,直直地瞪着她的方向!牡丹只觉身上冷汗直冒,动也不敢动,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面目阴森的男子笔直地向她这里走了过来,伸手便探向她的脸。
  牡丹拼命向后仰着脑袋,直瞪着那五根手指慢慢地探了过来。指尖泛着灼热的气息,烫疼了她的鼻子。她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地奋力不让自己向后栽倒。
  那人的手忽地在她面前不到三寸的地方挥了挥,似乎是在确定有没有人。掌风划过她的脸,带着炽热的感觉。那人好象已经确定前面没有人,稍微放松 了一点神情,回头对那几个吓得脸色惨绿的男子冷道:“今晚子时就要举行祭祀,你们还在这里晃什么?快去看着祭品,如果出了什么状况,你们谁也别想逃脱罪 责。”
  那几个男子立即低头恭敬地说道:“是,鹰王翼。”
  鹰王翼?!就是他?牡丹骇然地瞪着这个面目阴森的男子,他看上去年约三旬,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当真如同鹰一般锐利幽深。鼻子很高,而且是弯的,好象鹰嘴。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古怪的鼻子,让他的脸看上去总是有种诡异的感觉,似乎总在盘算着什么一样。
  鹰王翼忽然回头向她这里看了一眼,好象仍有些迷惑,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有一个人在那里。牡丹悄悄地动了动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后挪动着。他看了许久,似乎终于放心,这才转身向刚才她奔出的那个破烂大厅走了去。
  牡丹急忙掉头就跑,再也不往身后看一眼。
  鹰王翼!他是什么人?莫非是这些叛逃之神的头领么?他会不会曾经就是神?他被心魔诱惑成了妖仙吗?他以前是什么神?
  这些问题让牡丹又好奇又恐惧,眼看自己已经跑出了流火山,回头再望过去,只看见一片漆黑的山头,在黄昏的艳泽下闪烁着暗红的火光,可怖之极。简直如同烈火的地狱。
  下了山,山脚下是大片的树林。牡丹完全不认得路,好在她往哪里跑,哪里便立即出现一条宽敞的路,一路上走得很顺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牡丹的 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该死的!城镇到底在哪里?!她跑了这么久,怎么还跑不出这片讨厌的树林?再不快点,水妖……水妖她就要被当作祭品烧死了!
  牡丹急得眼前一阵金星乱窜,心中大痛,脚下一个踉跄,两腿一软,居然跌了下去!
  也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后背心一把提了起来。然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问道:“你们去哪里了?水妖呢?”
  牡丹急急抬头,却看到了一双冰冷火红的眼睛!是黄泉!
  她忽然一阵激动,抓着他的衣服就吼了起来!
  “快!快去流火山!水妖子时就要被当做祭品被焚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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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妖神斗

  黄泉的眉头皱成了一条严厉的直线,将牡丹重重往地上一放,沉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牡丹一边剧烈地喘着气,一边连声道:“是……是那个叫什么鹰王翼的人!他要做什么祭祀,把我们抓去了流火山。水妖被厉骨铁索封了起来不能动,她救了我让我赶快来找你!祭祀子时就要开始了!快!黄泉你赶快去!”
  “鹰王翼?!”黄泉的脸色顿时变了,“你确定?你见到他了么?”
  牡丹拼命地点头,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直沈默的司徒忽然轻声道:“鹰王翼,莫非就是神界的那个叛逃之神么?听闻他带了几个手下偷了镇明的祭祀青铜鼎,自诩为妖神,崇拜神火和司火修罗荧惑。”
  黄泉转身便向牡丹刚才奔来的方向走去,边说道:“他本是二十八星宿里的翼宿,本领出众。却因为过于迷信荧惑的破坏力而成心魔。早在五百年前便 已背叛神界,离开麝香山自成一派,行踪至此成谜。原来他竟是在流火山!哼!还不放弃他的那些没有用的信念么?无论他做什么,荧惑都不会在意的。他未免太自 做多情!”
  牡丹脚步蹒跚地跟在他身后,喘道:“流火山……真的是‘流火’山!满山遍野是火不说,连天上都掉火点!那些都是什么鹰王翼做出来的么?”
  黄泉点头,“他既然崇拜荧惑,必然学习如何御火。能将一座山燃烧却不荒芜,他的本领也强了不少么。只可惜……”
  他唇上挂着冷冷的笑容,“只可惜想和荧惑一样,他下辈子也做不到!”
  牡丹急道:“黄泉!你可以将水妖救出来么?鹰王翼既然这么厉害,你……你行么?”
  她问得小心,却顾不得礼貌。黄泉从来也没怎么在他们面前施展过什么厉害的法术,虽说他是千年的妖,可是……虽然她很想相信黄泉的能力……
  黄泉淡淡瞥了她一眼,“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怀疑我的能力。”
  牡丹急忙把嘴闭上,不再说话。
  司徒轻声道:“鹰王翼是曾经的二十八星宿,在神界也算中等偏上的程度。虽然无法和五曜他们相比,可是能力也不容小窥。何况他自我修炼了五百 年,现在其能力到底多强,谁也不知道。神界的人必然早已知道他在流火山,却从来没有派人前来清除过。不是互相袒护的话,就一定是没有把握清除。”
  牡丹有些疑惑,急忙问道:“他既然崇拜荧惑,神界为什么不让荧惑来清除他呢?”
  黄泉冷笑了起来,“你的话如果说给其它的妖听,一定笑死!荧惑是什么身份?他出动的话,这座山都没了!我说过,无论他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有五 曜的能力。我想神界迟迟不派人来清除,一定因为四方神兽的阻拦。鹰王翼本是直接隶属于朱雀名下的星宿,曾在第一次神妖两界大战中获得累累战功。即使念着以 前的情谊,也不会将他赶尽杀绝。”
  怎么会有这种互相庇护的神?牡丹感觉自己心中神的形象已经出现龟裂的声响,一片片掉在了地上。从他们的话里,感觉五曜根本就是冷漠自私外加高傲的自大狂,四方神兽就是互相袒护没有原则外加瞧不起凡人的庇护狂!这就是神?这算什么?!
  “他们就这样放任他在这里随便抓凡人来做荧惑的祭品?神都是这么混帐的?!”
  牡丹一时恼怒地破口骂了出来,凡人的命在这些神的眼中就是不值钱的么?随意践踏的么?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难不成神还多一只眼睛嘴巴么?!除了拥有一些法力,活得更长命,这些神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司徒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鹰王翼现在已经不是神了,他中了心魔,已成妖仙。何况荧惑从来也不需要什么祭品,被鹰王翼拿去当祭品的少女不过 是白白牺牲罢了。神界虽然没有插手去管,但也没有纵容他去做。不闻不理是神界一向的态度了。他们最喜欢做的其实就是在凡人面前显示他们的神力,然后清除一 些道行不高的小妖,让凡人景仰而已。真遇到了棘手的妖,他们一般会选择沉默。”
  “事情也不如你所说得那么绝对。”黄泉一边拉着牡丹飞快地跃过一道鸿沟,一边沉声说着,“他们只是很少亲手去做什么事情罢了,一般都是派遣手 下去解决小妖。如果遇到了大妖,四方神兽那里不出动,五曜也一定会出动的。只是要到他们亲自上阵的时候,那必然是惊天动地的战斗了。所以他们很少亲自出 动。”
  牡丹给他拉着,脚不沾地,几乎是飞着向前跑,头昏眼花中还不忘说话,“荧惑真有那么厉害么?我听流火山那些叛神叫他修罗。他杀了很多人么?”
  黄泉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我曾见过一次荧惑除妖,除的是一只修行三千多年的厉害狐仙。那次的战斗简直让我终生难忘。如果说我黄泉最佩服什么人的话,那只有三个。一个是荧惑,一个是那只狐仙,还有一个就是太白。”
  牡丹咽着口水,哇……这个鼻孔朝天的蛇妖也有佩服的人?她还以为他只崇拜自己……
  黄泉继续道:“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连人身都没有的小蛇,盘在地洞里面睡觉。我记得当时是被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惊醒的,我还以为山崩了,急忙出 洞去看。却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荧惑,还有一个就是那个狐仙了。狐仙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子,眼睛是很深邃的深紫色。哦,说起来和司徒倒有几分相象。”
  牡丹急忙向一旁飘着的司徒望过去,司徒面无表情任她看了半天。牡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道:“如果真是他倒也有意思!我倒想看看司徒威风的模样呢!娘娘腔我早看腻了!”
  司徒还是没说话,安静地飘在她身边,好半天,才轻道:“黄泉,继续说。”
  黄泉说道:“那个狐仙的眼睛好象会诱惑人,我只看着他那种妖娆的样子就已经浑身发软,动也动不了。可被他这样看着的荧惑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事 实上他的眼睛简直就是空洞的,没有表情,没有思想。他的左手裹着密密麻麻的经文,想来应该是封印之类。他也不说话,只是走了过去,将缠绕在手上写满经文的 布一圈一圈慢慢地解了开来。”
  “慢慢的解开?”牡丹忍不住插嘴,“狐仙明知道他会攻击,为什么要任他慢慢的亮出绝招呢?”
  黄泉叹道:“没有人能阻止荧惑,何况我看那个狐仙的表情甚至很高兴,好象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的绝招。当时他将经文慢慢解了开来,从头到尾一个字 都没说。经文掉在了地上,我看到他左手上有燃烧的火焰,整个手掌都是那种极鲜艳的血红色火焰。虽然就那么小小的一簇火焰,却将整个天空都映红了,连我相隔 那么遥远都感觉到身体周围那种干燥的炽热。荧惑当真不愧是火神。后来我才知道,他整个人都是一团火。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接触他的身体,因为谁也没有办法靠 近一团炽热的火。我当时简直被这种神通惊呆了,以为那个狐仙必死无疑,却见那个狐仙忽然笑了起来,也不说话,袖子一展,十根手指头又细又长,上面闪烁着和 荧惑一样的光芒。”
  “一样的光芒?也是红色的火么?”牡丹听得入迷,当听说书。
  司徒忽然轻声道:“是红色的光芒,但不是火。因为他是一只红狐,所以妖气是红色的。”
  黄泉惊讶地看着司徒,“你怎么知道?”
  司徒淡然道:“我们狐族的妖都知道,那只被荧惑降伏然后被镇明封印的狐仙是无尘山曾经的骄傲。也是非嫣大人最尊敬的一位狐仙。”
  黄泉点头说道:“他的妖气清晰可见才是最可怕的,我从未见过能把自己的妖气显现出来的妖。说来惭愧,他们是怎么战斗的我全部没看清。因为他们 的动作太快,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办法看清谁是谁。我只看到红光将天空映得鲜红,然后那块山地当场就消失不见。真是惊心动魄的战斗,一直到现在,我都再也没见 过那么厉害的妖神斗法。”
  “那个狐仙做了什么五曜要去将他收服?”牡丹小声问着,“后来是荧惑将他收服了么?”
  黄泉刚要说话,司徒却道:“听说那个狐仙大人是个罪大恶极的妖,杀人,蛊惑人心,偷取神界的宝物,做了很多坏事。神界一忍再忍,后来他偷了镇 明的那个可以吸收灵魂的镇魂玉,将许多凡人的灵魂聚集在里面,修行化做自己的妖力。这件事情让当时的麝香王非常愤怒,所以连着派了两个五曜去收服。荧惑与 那个狐仙战斗了一天一夜,不分胜负,后来是镇明出手将疲惫的狐仙封印了起来。”
  牡丹张大了嘴,急忙问道:“那……狐仙死了还是没死?我知道对于妖来说,封印并不等于杀死啊!黄泉不也是被封印了又被我们放出来了么?”
  司徒摇头,“谁也不知道镇明将狐仙封印在哪里,反正从此之后那狐仙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事作为荧惑的一大功,曾被麝香王隆重的庆祝过。”
  牡丹连连点头,又转向黄泉,“你被谁封印的?难道也是五曜之一么?听你说除了荧惑和狐仙,你还佩服太白,莫非就是他将你封印的么?”
  黄泉的脸色忽然变得极难看,抿着唇半天也不说话,眼神阴冷。牡丹急忙捂住了嘴,好生后悔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好笨的牡丹!
  黄泉忽地低声道:“你说对了,就是太白将我封印的……此仇不共戴天!”
  牡丹没敢再说话,乖乖地闭上了嘴。
  巨大的月亮升了起来,今天是月圆之夜,月光如银,方圆百里尽纳入它的光辉之下,丝毫不漏。黄泉忽地拔地而起,跃上了枝头,远处的流火山火光分明,艳艳生辉,那一方天空都是明媚之极的妖红。
  “现在什么时辰了?!”牡丹忽然惊慌了起来!老天!子时到了么?水妖快被烧死了!
  “亥时二刻!我们有的是时间!”
  黄泉的身影忽地如电,急速地向流火山窜去。
  “忍着点!马上就到!”他身形一纵,轻飘飘地在枝头上穿越,如同鬼魅。
  子时正,流火山上架起了高大的祭台。祭台周围插满了细长的蜡烛,点点火光如同血滴,妖异地跳动着。水妖全身被换上了雪白的祭祀服,用厉骨铁索紧紧地绑在祭台最高的那根柱子上。
  台下站了三排穿著火红色祭服的叛神,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根细长的蜡烛,血红的火将他们的脸照映的如同妖魔。
  鹰王翼站在祭台前,眼神冰冷地看着没逃走剩下的这个祭品,忽地袖子一展,掌心“卒”地一声,冒出了一簇艳丽的火。
  “祭祀开始!”
  他厉声吼着,身后的人都跟着喃喃地念诵着什么,声音低沉绵长。
  鹰王翼将掌中的火焰一挥,那簇鲜红的火立即飞了出去,正中水妖脚下早已堆好的火堆。“呼”地一下,血红的火焰顿时窜高,将祭台高处水妖的绝色容颜映得妖艳而惨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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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神火焚

  水妖脸色苍白,却没有恐惧之色。默默释放法力,她身上的雪白祭祀服渐渐被水渗透。透明的水滴一颗一颗地落在脚下三尺处的血红火焰上,发出轻微 地“嗤”的一声,便瞬间消失。这厉骨铁索将她的法力封了大半,她现在能做到的,无非是让自己全身保持浸透水的状态,好让被这邪火焚烧的炽热感觉稍微缓和一 些而已。
  牡丹,她终究是没能成功把黄泉带来么?
  水妖极目向远处眺望。流火山漫山遍野地赤红火焰,一切都是漆黑与血红混杂在一起。除了偶尔吹过的风将远处的树轻轻摇晃有些动静之外,半点迹象都没有。
  荧荧火光自天而降,点点艳红到处飞舞。水妖没有说话,咬住了唇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的法力,已经快用尽了。
  鹰王翼冷冷地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渐渐被火烤干,双手忽然拈了一个诀,沉声道:“吉时已到,加高火堆。今次的祭品,荧惑大人一定会非常满意!”
  身后立即有数人手持蜡烛走上前去,各自用手指将烛火一拈,轻轻抛入水妖脚下的火堆之中。艳红的火焰顿时爆发了起来,急促地跳动着,仿佛里面包含了什么怪物一般,澎湃汹涌,狰狞可怕。
  一阵异常寒冷的狂风突然呼啸而过,将几乎要吞噬水妖身体的火焰奇迹一般地卷了下去。鹰王翼浓眉微微一蹙,开口说道:“谁?出来!”
  没有人应他,那股古怪的寒风绕着祭台飞快打卷。那些艳红的火焰被它卷得四处飞散开来,化成了细微的的火点,瞬间消失。
  眼看祭台下的神火渐渐熄灭,鹰王翼陡然大喝一声,宽大的袖子飞快地扬了起来,两簇血红猛烈的火焰灼灼地在他掌心跳跃。他也不说话,飞身上前,将火焰利落地抛入火堆之中。却见那团古怪的风将两簇火焰也卷了起来,瞬间扑灭。
  鹰王翼沉下了脸色,本就阴森的脸此刻看上去更是如同厉鬼。他死死地盯着那团呼啸的风渐渐缓了下来,化成了一个人形。然后银光一闪,一个身着银 色古服的俊美男子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墨绿的长发缓缓披了下来,柔顺地贴在了后背上。他忽地抬眼,一双与火焰一样艳红的眼睛冰冷地对上了鹰王翼的眼,没有任 何表情。
  “你是谁?”
  鹰王翼低声问着,眼中杀气渐浓。五十年一次的重大祭祀居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妖破坏了!他鹰王翼的脸面何在?!
  黄泉也不说话,微微仰着头看了他半晌,神情极为傲慢。好半天,在鹰王翼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出来的时候,他才缓缓说道:“我是黄泉。被你抓来做祭品的水妖是我的同伴。”
  鹰王翼冷笑一声,“黄泉?!听也未听过的山野小妖!”他的手微微一摆,身后众多部下整齐地围了过去,将黄泉围在中央。每个人都将手中蜡烛的火苗拈了下来,捏在指中,嫣红的火焰妖异地跳跃着,将黄泉银色的衣裳也映成了红色。
  黄泉的眉毛微微一挑,看着他们手上小小的火苗,说道:“怎么?不能自己用法力化出神火么?都五百年了还需要借助神火烛才能维持神火,我真是失望透顶。”
  鹰王翼大怒,刚要开口唤部下将这个口出狂言的妖收服,却见黄泉缓缓抬起了手,宽大的袖子滑落在臂弯处。
  “对付这些杂牌的下等神,连一步都不需动弹。”
  他的手掌猛地一翻,掌心顿时窜出一道银色的光芒。那光芒窜上高空,顶端忽地一裂,猩红的舌,舌尖狰狞地分叉,四根尖利的獠牙如同刀剑一般锋利。它陡然回首,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声。竟然是一只银色的巨大蟒蛇!
  “我的天!难道那就是黄泉的本相?”
  躲在暗处偷看的牡丹捂着嘴骇然地瞪大了眼睛。端的是——好大的一条银色巨蟒啊!看它猩红细长的舌头吞吐着,嘶嘶声不绝,扭曲盘卷的身体在空中不停地伸展卷曲。牡丹不由一阵胆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和这样一个怪物同路?!
  站在她身边的司徒轻声道:“那不是本相,只是黄泉用法力幻化出的幻象罢了。”
  他见过本相,那是比眼前的巨蟒还要可怕的……如同龙一般的狰狞怪物。千年的妖,果然不一样。
  那条巨大的蟒蛇在空中一个翻卷,闪电一般向下窜来。夹杂着凌厉腥臭的气息,刹那间竟将两个躲闪不及的叛神吞入腹中!那些部下顿时惊惶起来,有的逃窜,有的扑上去用掌心的神火抛向巨蟒,还有的呆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黄泉冷笑一声,手掌微翻,那条蟒蛇竟掉头去追那些逃窜的叛神!
  “我最厌恶的就是临阵逃命的叛徒!”
  他说着,那条蟒蛇猛地张大血盆大口,动作极快,一个回旋,将那些逃窜号叫的叛神尽数吞入腹中。
  鹰王翼忽然扬起手来,动作如同鬼魅,掌心的神火妖艳血红,也不去对付那条猖狂追赶部下的蟒蛇,直接将神火向黄泉身上砸了过去。
  黄泉侧身一让,另一只手忽然轻柔地一带,掌心竟然又窜出一条蟒蛇!张大了嘴一口便向鹰王翼咬了过去,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肩膀,牙尖有倒钩,将他死死钩住,动弹不得。
  “结束了,鹰王翼。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黄泉。”
  黄泉低声地说着,手掌猛地收紧,正要将他的脖子咬断,忽听他冷笑一声。只见那条咬住他的蟒蛇口中忽然喷出火来,整个脑袋瞬间便被血红的神火覆 盖。黄泉微微一惊,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将那条全身都着火的蟒蛇从掌中抛了出去,转身飞跃上祭台,一把便将昏迷过去的水妖身上的厉骨铁索扯断,拦腰了抱 起来。
  鹰王翼的身体化成了一团人形的艳火,灼灼地跳动着。火焰里只听他哈哈大笑起来,厉声道:“好!我记得你了!蛇妖黄泉!下次定将你的项上蛇头取下报仇!”
  他猛地一窜,化做火焰的身体直直地向牡丹和司徒所在之处冲了过去!黄泉倒抽一口气!这个叛神!他早便发觉牡丹和司徒的藏身之处了么?!他急忙放下水妖,闪身追了上去。无奈鹰王翼动作极快,竟瞬间就站在了牡丹面前。
  牡丹早已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这团人形的烈火在她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熊熊燃烧。扑面而来的炽热简直无法想象!呼进身体里的气都变得灼热,一时间脸皮,头发,身体,内脏,无一处不炽热难耐,几乎要跟着一起燃烧。
  鹰王翼伸手暴长,立时便要来抓她,厉声吼道:“正是吉时!将此女用神火焚烧献给荧惑大人!”
  牡丹抽了一声,话也说不出,只觉一阵铺天盖地的炽热红艳向她罩了上来,全身顿时巨痛无比,皮肤几乎要暴开来。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依然是那片鲜艳的红,如同跳跃翻滚的血海,将她团团包围了住。
  “牡丹!”
  一个声音激动地吼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睁开眼,却立即看到了司徒!他透明的身体挡在了她面前,鹰王翼手上的神火立即穿透了他的身体。只听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动,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双狭长的眼竟亮得可怕,死死地盯着鹰王翼。
  鹰王翼楞了一下,这个魂魄……?!正惊疑间,忽听身后黄泉追赶而来的凌厉风声。他冷笑一声,将穿透司徒身体的手飞快地缩了回来,转身让开了重伤的司徒,一把便将牡丹抓了起来!
  司徒和黄泉同时惊呼出声!牡丹是凡人!一旦给神火沾染,立时便会化为灰烬啊!
  “荧惑大人!鹰王翼将此女献给您!愿您天降神力于我!”
  他暴吼着,将牡丹揉在了身前,身上血红的火焰顿时燃烧得更加疯狂。司徒不要命地跳了起来伸手去救,一把拉住牡丹的胳膊要将她从鹰王翼那里扯回来。可伸出的那手却从她身体里穿透了过来!连一点衣角都没有捉住。
  他猛地呆了住,没有反应过来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便想起原来自己只是一个焚烧了元身的半尾妖狐,他没有办法触摸到任何东西!他,没有任何能力去救人。他,只是一个没有身体的半尾妖狐……
  牡丹只觉得全身都如同掉入了火海里,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烫。鼻子里面全是火烧一般的痛楚,整个身体都几乎要被焚烧殆尽。她想挣扎,却没有力气,用手去推,手掌碰到的地方全是炽热灼烈,痛苦不堪。
  “痛死了!放开我!”
  她陡然尖叫了起来!既然不能动,叫一叫也舒服点啊!
  声音一喊出来,忽然感觉抱住她的那人全身都僵硬了!火焰稍退,炽热的痛楚感顿时减缓好多。牡丹睁开眼睛,立即看到鹰王翼那张被火焰覆盖惊骇无比的脸,他骇然地看着她,如同看到了什么最可怕最不可思议的妖魔,整个脸都变了形。
  “放开我!”她用力吼着,勉强伸手捶打着他的肩膀,“死妖怪!死妖怪!”
  她打一下骂一声,一张雪白粉嫩的脸因为激动和愤怒涨的通红。全身上下不要说衣服,连根头发都没烧起来!
  鹰王翼忽然张开了嘴,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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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嫣红山

  黄泉最先恢复常态,也不说话,飞身窜了过来,伸手便去捉牡丹。鹰王翼大吼了一声,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他一掌向黄泉劈了过去,趁他翻身让开的时候,跃上了一棵松树,刹那间便窜了十几丈远。
  他忽地恶狠狠地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个吓得脸色苍白的小丫头。为什么?!为什么神火没办法焚烧她?!可以将世上一切事物都焚烧殆尽的神火,居然没有办法对付眼前的凡人丫头?!什么地方出错了?是他的法力不对?还是她身体特殊?
  “黄泉!我将这丫头带走了!有本事的话,就去妖狼的嫣红山来找我!我等着你!”
  鹰王翼的声音在百丈之处传了过来,袅袅不绝,渐渐远去。黄泉恼的一拳砸在了树上,那棵粗壮的松树立即断裂开来,轰隆着倒在地上。
  他回头望向司徒,却见他胸口有大块的烧焦痕迹,神色凄楚却仍然维持着将手伸出去的那个动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黄泉张开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转身向祭台走去,将昏迷的水妖抱了下来。
  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动也不动。黄泉伸手探入她的衣服里,摸了摸她的胸口,上面只剩一点潮湿的地方了。看样子虽然她没有被神火直接焚烧,却也受了一定的伤害。黄泉拍了拍她的脸,轻声道:“水妖,水妖?能听见我说话么?”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睫毛颤动着,似乎是有反应,却依然不能动。黄泉沉默了半晌,将她扶了起来,手指伸入了她的衣服里,顺着纤细的骨胳滑了下来。指尖所到之处,顿时有点点水痕涌现。
  水妖微微动了一下,终于张开了眼睛。对上他火红平静的眼。他的手指级轻柔地在她背后的脊椎上来回游走,将自己的妖力缓缓地传递给她。水妖忍不住微微一笑,“你……也有温柔的……时候啊……”
  黄泉楞了一下,低头看去,却见她已因耗尽妖力昏睡过去。浓密秀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蝴蝶的翅膀。七百年来夜夜萦绕的容颜此刻就安静地睡在眼 前,他心中又甜又苦,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知道的,她不是她。可是面对这样一张几乎可乱真的相同容颜,他再冷漠,再理智,也没有办法去忽视。
  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他选择这一路西行,到底是对是错?原本只是抱着私心想与这张熟悉的面容相处长一些时间,却没想到同路的人都有古怪之处。
  先不去考虑牡丹为什么身为凡人却不怕神火焚身,到现在他还不太敢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路上走过来,凭他的眼力居然根本没发觉牡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只能说事情诡异到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再说司徒,身为魂魄,且又是半尾小妖,那神火穿胸而过居然没有立时魂飞魄散,而是只在衣服和胸口上烧焦了那么一块,不能说不古怪。而且……
  他回头向司徒那里望过去,见他已经收回了手,呆呆地看着鹰王翼消失的方向。一双狭长妖娆的狐狸眼里,竟然隐约有宝光流转,荡人心魄却又凌厉之极。黄泉一惊,定睛再看时,却只是两只普通失神的眼睛。
  古怪……太古怪了!黄泉吸了一口气,向司徒走了过去,沉声道:“我们早点去嫣红山,越晚小丫头越危险。”
  司徒失神地看了他一眼,慢慢点头。
  黄泉顿了顿,说道:“我想鹰王翼一时不会对她做什么,一来嫣红山路途较远;二来他一定也想知道为什么神火对她不起作用。你暂时不用太担心。我们马上去嫣红山,估计不会迟他很久。”
  司徒没有说话,只拍了拍胸口上被烧焦的衣服,碎片落了下来,瞬间消失。而胸口上原本烧焦的伤口竟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完好无缺地隐没在衣服后面。黄泉瞥了一眼,也不说话,转身走过去将水妖抱了起来。
  **************
  “死妖怪!放开我!”牡丹用力捶打着鹰王翼,只差没抓着头发死命扯和用牙齿去咬了。其实不是她不想拉扯啃咬,而是因为他头发和身上还包裹着一层血红的火焰,她怕烫手。
  鹰王翼忍耐了一路的捶打,脸色越来越阴沈,如同厉鬼。他额头上的青筋渐渐暴了出来,砰砰直跳,显然忍得十分辛苦。而强忍的火气在牡丹企图抓他眼睛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鹰王翼凌厉地瞪着她,也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睛竟如同最锋利的刀剑,深深扎在她心头,惊得她一身冷汗,到了嘴边的话竟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你听好,我不管你为什么不怕神火!如果你将我惹火了不要怪我不客气!”
  他阴冷地说着,然后一把将牡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摔开,勾住她的腰又窜上了一棵树。牡丹又恼又怕,委屈的半死。这只妖怪身上的那些火烫得她好 痛!可是虽然痛,却不会烧起来。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覆盖在他身上的血红之火,有点灼人,却属于可以忍受的范围。不像刚开始他出现在她面前时那种铺天 盖地的炽热可怕。
  这是怎么回事?
  鹰王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个不怕神火的凡人丫头破坏了他今年精心准备的祭祀,如果不是因为她对神火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早早便将她杀了, 省得带在路上碍事。现在好了,盘踞了五百年的流火山被一只蛇妖攻破,精心等待的祭祀被这个丫头扰乱,此仇不报,他如何可称为鹰王翼?!
  ***************
  嫣红山,西方最靠近神界的妖族聚集处,为妖狼族的地盘。鹰王翼一边飞速奔跑一边掐指排算,如果他没有算错,“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嫣红山。现在去的话,正好可以绕过那些烦人的妖狼直接在山顶找到他——那个用一双无瞳眼看透一切本质本相,前世今生的“半神”。
  连续给他揽在身上跑了一天一夜,牡丹的眼睛几乎累得无法睁开,只觉身上一颠一颠的,竟然就要睡着!在她勉强与瞌睡奋斗的时候,鹰王翼阴冷的声音撞破了瞌睡的迷雾。
  “睁开眼睛看好了,你们这些凡人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奇景吧。”
  牡丹急忙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却让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背过去!
  “这……这是什么地方?!”
  她颤抖着手指指向前面那座飘在空中的山。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山脉极其巍峨壮丽,怪石嶙峋,从远处望过去,郁郁葱葱,不光有绿色,中间还夹杂了鲜艳的黄色和明媚的红色,想来必是种了半山的枫树!云雾在山顶和山脚处盘旋缭绕,吞吐不已,将大半座山都隐没在白色雾气之中。
  可除去那些青翠的树木,牡丹却感觉这座浮在空中的山有种诡异的感觉。它就那样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被云雾包围着,偶尔可见的漆黑的山峰和石壁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牡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那座山让她有不祥的预感……
  “那就是嫣红山,妖狼族的地盘。”鹰王翼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声音也放松了很多,“每次来都感觉不一样!当真鬼斧神工!”
  牡丹望瞭望周围,她被鹰王翼夹在胳膊上,站在一座悬崖前。而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巍峨的山从悬崖上望过去幽深不可测。阳光照在上面,似乎连那金色的光也给吞吃了进去,像一只浮在天上披着华美衣裳的怪物。
  “你……妖狼会飞的么?!除了飞上去,根本没有别的路走啊!”
  牡丹心惊胆战地看着悬崖,满是云雾,谁知道有多深?那座山虽然看上去巨大,其实却离得很远,没有桥,没有铁索,莫非真要长了翅膀飞上去么?她怎么不知道有狼妖怪会飞?
  鹰王翼没有说话,只低头说了一句“抓紧”便一个轻巧的翻身,竟向那悬崖下面跳了去!牡丹不可抑制地尖声叫了起来!声音在千年绝谷之中渐渐下降变弱,惊破了几片悠闲的云彩。
  身体急速地下降,牡丹本能地抓着鹰王翼的衣服,心里只想着完了,这下死定了。从千丈悬崖跳下去,其行为根本就是疯子才做得出来……这个鹰王翼受的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耳朵边忽然传来鹰王翼阴冷的声音,“把手松开。”
  她突然惊了一下,咦?他们明明是在急速下跌中啊!为什么头也不昏眼也不花?她急忙睁开了眼睛,却见四周漆黑一片,隐约可从擦过脸上的湿气感觉到周围满是云雾。她抓着衣服的手忽然给人不客气地摔了开来,痛的她一皱眉头。这个死妖怪!他以为她喜欢抓着他衣服么?!
  “马上就到了。”他冷冷地说着,“如果吓得腿软了,自己解决。”
  这个妖怪怎么这么恶劣?!牡丹气得浑身发抖,话也说不出来。天知道她现在才感觉黄泉有多可爱!老天爷啊,保佑黄泉他们一定要来救她啊!还不知道这个该死的鹰王翼要怎么折磨她!
  身体忽然一震,双脚竟有踏中实地的感觉。牡丹微微一呆,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鹰王翼没有再将她勾在胳膊上,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捉着牡丹的手 腕,大步地向前走去。牡丹的手腕也疼,身上也酸疼。周围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给拉着走得跌跌爬爬,另一只手在空中没有意识地摆动着,却什 么都摸不到。
  奇怪,他们不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么?两边应该是狭窄的山谷才对啊!怎么走了半天却有周围很空旷的感觉?
  “这个才是真正的嫣红山,刚才的那个,不过是倒映在云雾中的影子罢了。”
  鹰王翼的声音忽然在黑暗里响了起来,牡丹急忙睁大了眼睛四处看,却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是一片黑糊糊,伸手不见五指。
  鹰王翼仿佛想起什么的样子,说道:“我忘了凡人的肉眼是看不见这里的。”
  牡丹只觉一只炽热滚烫的手忽然贴上了眼皮,烫的她大叫了起来!急忙用力推开鹰王翼的手,她张开嘴刚要开骂,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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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开道行

  眼前是一大块漆黑幽深的“洞”。
  确切一点来说,其实那不应该叫洞。那只是一望无际没边没底的黑色“东西”,安静地,没有任何声响地盘踞在牡丹眼前。
  没有任何光芒,只是“洞”的颜色比周遭的黑还要深邃一些而已。就那样看着它,都能感觉似乎有什么古怪的力量将人往里面拉。牡丹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却立即被鹰王翼捉着手腕向前走去。
  她想说话,想转身逃跑。可是她根本没办法动弹,鹰王翼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生生发痛,力道大得惊人。她一步一步被拉到走进那个巨大无比看不见任何光芒和边际的“洞” 。
  这个真的是嫣红山么?山在哪里?就是一个漆黑的“洞”么?刚才在悬崖上看到的那些壮丽巍峨,竟然是这种东西的影子?天啊,叫她怎么相信!
  鹰王翼一边走一边又在掐指排算,然后严厉的眉头终于稍微舒展开了一些。
  看来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了,只要避开山上妖狼的行踪,他很快便可见到那个人。然后用那个人的无瞳之眼,看透这个凡人丫头身上的秘密。
  手上忽然传来反抗的力道。他不耐烦地回头,一把将拼命挣扎的牡丹提了起来!
  “给我安分一点!”他抓着她的领口,沉声命令。
  牡丹脸色惨白,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忽然低头狠命地往他手上咬了下去!这只死妖怪!一路上都在欺辱她,现在又要将她带到这么诡异的地方!她恨死他了!就算没办法逃脱,也要让他知道她牡丹不是光被人欺负的角色!
  他的手很快便给她咬破,炽热到如同沸滚的开水一般的血涌进了她的嘴里。一阵剧痛。她死死地咬着,怎么也不放口,眼泪都给逼了出来,和鼻涕混在一起,弄得满脸都是。
  鹰王翼看着她,也不说话。忽地抬手,轻轻地劈在了她脖子后面。牡丹身体立即一软,瘫了下来被他用胳膊勾了住。
  他低头看了看虎口处的伤痕,居然血肉模糊。心里一阵恼怒,真想将她就这么劈死了!兀自站在原地忍了半天,额上青筋乱蹦。半晌,他一把将牡丹的后背心提了起来,脸色铁青地大步向黑色巨洞走了过去。
  原来那个洞竟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走到了近前,立即可见一条狭窄细长的小道幽幽地出现,盘旋着向下延伸,完全见不到尽头。鹰王翼没有任何犹豫,一脚便踏上了小道,疾步向下走去。
  嫣红山和倒影在悬崖之上的影子完全相反,那个人应该在最底层的某个地方。其间间隔数层,皆是妖狼频繁活动的地方。如果要避开妖狼,从第一层开始便要绕道而行,以免惊动了那些感觉灵敏的狼。
  鹰王翼忽然拔地而起,一个箭步向那片漆黑跳了下去,身体坠落不到半刻,眼前忽然光亮大作。他一个扭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四周一看,原来他到了第一层的雪枫湖。
  天空依然是漆黑幽深的一片,只是漫天都飞舞着点点荧光,也不像萤火虫。幽幽发蓝,将整个雪枫湖都映成了那种接近透明的蓝。脚下的土地是浅黑色的,周围是一片银白的枫林,茂密浓郁,银白的叶片给不知道从哪里窜来的阴风吹得沙沙作响。除此之外,一点声息都无。
  一大块如同幽蓝色水玉的湖没有一丝波澜地静静躺在银色枫林中,鹰王翼四周看了半晌,确定没有妖狼出没,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那些漫天飞舞的莫名荧荧光点,在他靠近的三尺之处自动避了开来。他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处观察。枫林极广阔,何况生的茂密,如果有妖狼潜伏其中,他便无法在湖底开道直接去那个人的地方了。
  刺骨的阴风将他的头发吹了起来,沿着脊背蜿蜒卷曲,点点荧光将他本就冷厉阴森的脸映得如同鬼魅,两点漆黑的眼也仿佛染上了鬼火一般的色泽。他走到湖边,将牡丹放在地上,蹲了下来伸手探入湖水中。
  手上的神火之焰一触到冰玉一般的湖水,立即缓缓冒出了淡青色烟雾。这里的水竟然极冰,怕是那个丫头一进去就会冻死。鹰王翼顺手抄起一把湖水,放在鼻子前细细一嗅,淡淡的腥臭气味立即蔓延了开来。
  看来那些妖狼恶习依旧不改,吃完了人便将残骨剩肉抛在这雪枫湖内。倒也古怪,湖水居然从不沾染血迹,永远是这么冰蓝一片。看上去晶莹透彻,可是内里却早已腐烂败坏。
  和麝香山一样……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转身便向牡丹走了过去。
  手上神火陡然变亮,他将手掌整个按在了牡丹背上。几乎是瞬间,她身上立即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却丝毫没有伤及任何肌肤头发。
  “有幸被神火覆盖,也不知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鹰王翼冷笑着,将她夹在胳膊上,轻轻跃入了湖水里。
  两个人身上的神火一接触到湖水,立即冒出了青色烟雾,却只瞬间便消散。湖面上涟漪轻微荡漾了一下 ,也立即消失,依然平静无恙,仿佛根本没有两个人跳进去一样。
  眼前是一片澄澈透明的冰蓝,一丝瑕疵也无,只要不去看湖底那些形状可怕的骸骨残尸和血一般红的湖底泥土,光是身处这片美丽的色泽之中,也未尝不是快活的事情。鹰王翼伸手拨动湖水,向下游去,另一只手放在牡丹心口,护住她的心脉,防止在水中待得太久窒息而死。
  他一边游动一边四处寻找那个突破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信道应该在湖的正中心。他低头看着千百年来被妖狼抛在这里的尸骨,六百年了,这里 居然丝毫未变。想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天真到自以为可以拯救世人的小小星宿。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那次惊心动魄的对话,如果没有亲眼看到那些惊 心动魄的画面,或许他现在也应该还抱着那种天真的想法继续做他慈爱世人的神官。
  那些清冷平静,那些荡妖除魔,那些美丽的正义凛然,不过是如同这包含了腐败碎肉的湖水一样,都是虚幻之物罢了。他不过,是厌烦了那些虚幻的传说而已……
  双脚落在湖底正中心,他弯腰在血红的泥土之中摸索,身边的湖水立即浑浊了开来,血色的泥沙混杂在其中,将清雅的冰蓝染上了血腥的色泽。
  终于摸到了那只巨大的环,鹰王翼紧紧抓住那只铜制的环,陡然发力,身上神火的色泽顿时明亮起来,将这一方湖水映得通红。湖水开始震荡,随着他 的拉扯,脚底突然渐渐出现一个旋涡。开始还是很小的旋涡,只能将他的衣角带动着转两下。现在却越来越快越转越大,竟仿佛那环拉出之后,下面是一个空洞一 般,湖水一个劲地向下旋转。
  鹰王翼松开了手,低头望向被他拉出的环,果然是一个洞。幽深而且漆黑,湖水发疯一样地向洞里旋转着泄漏,旋涡越来越大。他将牡丹用力地抱在身前,身子一弯,便钻入了那个洞里。
  湖水将他们冲到了下面,在那个弯弯曲曲的洞里滑了半天。也不知在洞里跌撞了多久,忽然前方水声大作,竟仿佛有水从洞的另一头涌了上来。鹰王翼早有准备,将身体侧了过去,脚底顿时被水劲一冲,下落的势头终于缓了下来。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原来从洞的另一头冲过来的水竟是黑色的!鹰王翼一只手抱着牡丹,另一只手奋力地划动,在自下而上的黑水里艰难地向下游。
  原来两个湖是相通的,雪枫湖底用铜板将通口封了住,只要拉开,便可自信道下沉。
  鹰王翼费力地在汹涌而上的黑水里前进,另一边还要护着牡丹的心脉不能让她死了。他忽地愤恨低咒,如果不是那黄泉!如果不是这个死丫头!他何需受这种罪?!他却不想如果不是他将水妖和牡丹捉去当祭品,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知道费力游了多久,忽然全身都轻松了下来,原来是游过了信道进入了那黑水湖中。
  鹰王翼心头一宽,立即飞快地向上游去。湖中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可是水质却比雪枫湖干净许多,没有腥臭之味,却带着淡淡的花草之香。依稀可以想象湖面上必然花草茂盛,随水飘荡。
  “呼啦”一声,鹰王翼陡然冒出了水面,将牡丹举了起来一掌拍在她背上。只见她张口吐出了无数黑水,脸色苍白,眼睛闭得极紧,瘫在他身上。
  他四周打量了一番,果然如他所想,繁花似锦,碧草丛生。一片湖水墨一般的黑,可岸边却种了无数粉色桃花,点点花瓣飘在湖面之上,虽然雅致,却也诡异。天空是深蓝之色,依然有荧荧光点萦绕,数量却没有第一层那么多。
  他向岸边游了过去,一跃上岸,身上居然半点水迹未留,清爽如常。到是身边的牡丹,衣服虽然未湿,可满头青丝早已滴下水来,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身上。
  鹰王翼小心地看着周围,慢慢向桃花林走去。围绕着黑色湖水的,是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如果他没算错,那个人应该在正东方不远处……
  “早知有故人前来探望,却没想到是鹰王翼大人。失敬。”
  一个低沈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不到五尺之处响起,惊得他一个寒战,急忙回头!
  那人一身黑色衣裳,外面还包着一层宽大的黑色披风,从头到脚都裹了住。安静地站在五尺之外,身材中等,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他的头脸都给披风挡住,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自那披风内,隐隐有锐利的寒光射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鹰王翼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牡丹的下巴捏住抬了起来。
  “我来,只是要你帮忙看看她的命盘。”
  那人的声音沙哑,如同从喉咙里面给挤出来一样,让人感觉牙都发酸。
  “这个我早已知道,她是个没有命盘之人,我算不出她的命。”
  鹰王翼皱起了眉,急道:“莫非用你的无瞳眼也看不破她的命?!”
  那人轻道:“鹰王先不要急,且和我去鄙室小坐,我再试一次便是。”
  鹰王翼将牡丹勾在胳膊上,说道:“她不惧神火,却是什么原因?”
  那人沉默了半晌,只是披风后面的寒光越来越烈,竟仿佛要穿透牡丹的身体。半天,他才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看不透。我只知道有高人在她身上下了印,拒绝一切窥视的法力。那人手段极高,不是我的能力可以看破。”
  鹰王翼冷道:“莫非是麝香山那帮自以为是的神?”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惨白发青的脸,脸上道道伤疤如同蚯蚓,狰狞地爬在上面,血红可怕。他闭着眼睛,平静地说道:“或许是,或许不是。鹰王,我没办法这样轻率的给你答案。请先和我走。”
  鹰王翼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牡丹便要跟上,那人忽然回头,轻声道:“鹰王,可否将那小姑娘暂时给我?”
  鹰王翼奇道:“怎么?你也需要触碰身体才可以了解命盘么?”
  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居然没有眼白!两只眼妖异地泛着青黑色的光芒,寒光乍现,令人胆寒。眼睛幽深异常,灼灼闪烁,仔细看上去,竟然没有瞳孔!果然是无瞳眼!
  他说道:“我要用全力,看透她的命。世上还没有一个人或者神,可以逃得过我的无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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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引血劫

  鹰王翼看了他半晌,默默地将牡丹递了过去。那人身材不高大,力道却不小,居然一只手便将牡丹接了过来拦腰抱起来。
  他低头仔细看着牡丹,从头到脚,再从肩膀到手指,每一寸都不放过。那双无瞳眼,耀耀生辉,闪烁着骇人的光芒,仿佛要刺透皮肤一直渗进她的血液内脏将她的秘密挖出来。
  鹰王翼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看,等着他说出什么秘密来。却见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那双灼灼的无瞳眼。
  “我们走吧,鹰王。”
  他沙哑地说着,将牡丹轻柔地抱在怀里,转身便走。
  鹰王翼急忙追在后面连声问道:“你看出什么了没有?回答我!”
  那人也不说话,一路分花拂柳,径自往桃花林深处走去,竟然走得飞快。鹰王翼有些着恼,却也不敢大声呵斥,只得强压了火气,低声问道:“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那人停了下来,怪笑一声,“鹰王,你就是性子太急太暴。很多事情何必要问得那么清楚?就是对的,也会看成了错的。我现在不说,难道以后不会告诉你么?”
  鹰王翼立即喜道:“你看出来了?”
  那人摇头,“看来我说的你根本没有听进去。也罢,跟我来吧。我去用龙骨命盘来排算她的命。”
  鹰王翼微微一惊,龙骨命盘?!那不是五曜镇明的……
  那人淡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鹰王。只是我还活一天,麝香山的人就不敢不尊重我的意志。这样说,你还不明白么?”
  鹰王翼抿紧了唇,没有说话。跟着他疾步走着,只觉满眼桃花乱窜,一时间入目之处尽是粉色桃花,重重叠叠,如同粉色的锦缎。他有些眼花,迷蒙着突然认不得路,只知道跟着那个黑色的身影飞快地向前走。
  印象中依稀走过了桃花林,穿过一个小小的竹子搭成的桥,桥下河水清澈,数片狭长的竹叶漂在上面打转,却不动弹,固定在那里。他居然也不奇怪,就这么迷糊着和那个人走,踩着“吱呀”直响的竹子桥,来到了一个山洞前。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轻声道:“鹰王请进,舍下杂乱,还望海涵。”
  他忽然清醒过来,急忙打量四周,不过是普通的小桥,流水,那些竹叶早被水冲得不见踪影。桃花林就在不远的地方,依然繁华如锦,开得灿烂无比。一切都很平常,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鹰王翼只觉一股怒气冲上了头顶,顿时按捺不住,疾步上前便吼了起来!
  “你对我施了什么幻觉?!”
  他就知道这个人有古怪!似乎什么事情都给他看破,却又卖着关子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看在他身份特殊自己又有求于他,他早就扯下那层故作神秘的披风将他踏在脚底了!
  那人也不惊也不恼,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半晌才淡然道:“鹰王,请进寒舍一坐。”
  鹰王翼阴森森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露出一丝冷笑来。他冷道:“五曜尊敬你又怎样?四方神兽不骚扰你又怎样?谁都知道你不过是一个……”
  他没有说下去,只得意地瞥了那人一眼,却懊恼地发觉他根本连手指头都没抖一下。一时间有出力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那人先转身进了山洞,步伐平稳安逸。鹰王咬牙想再说点狠话,挫挫他的那种傲气,却觉得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过是贬低身价而已,只好兀自恼怒着跟他走进了山洞。
  刚踏进去,便感觉一阵清凉之意扑面而来,夹杂着书卷的淡雅墨香味。洞中幽深,壁上每隔五步便镶嵌一枚晕黄色明珠,为内里的布置镀上一层朦胧的 色泽。靠着洞壁安置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放着满满的书,都为蓝底白线,异常干净清爽。在书架对面放着一张简陋的床,白色的被褥,叠得极整齐。地上虽然不 能说光可鉴人,却也干净没有积尘。只是除此之外,洞内除了一面极大的布帘罩在书架正左边之外,连把椅子也没有。
  鹰王翼皱了皱眉头。这成什么体统?难道竟要坐在床上商讨事情么?他刚要说话,却听那人哑着声音轻道:“舍下简陋,还请鹰王包涵。”
  那人说完竟直直地向那面巨大的布帘走了过去,伸手一把将布帘拉了开来,后面竟然还有深深的一个洞口!里面黑暗异常,什么光线都没有。那人站在洞口,轻道:“这是我的排算房,鹰王不要嫌麻烦再走一段,马上便到了。”
  声音虽然轻,可是却通过那洞口反射出来,带着嗡嗡的声响,有种神秘不可侵犯的感觉。那洞竟仿佛极深,又不似这里,壁上安置明珠做照明。鹰王翼楞了一下,却见那人也不等他,抱着牡丹径自向洞内走去。他急忙跟了上去,低声道:“你……当真确信可以看出她的命?”
  那人轻笑了一声,“鹰王,你何苦如此急切?莫非,你想从小姑娘身上得到一些什么吗?”
  鹰王翼大惊,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心底那些最隐秘最深处的东西给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他……都知道了?他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无瞳眼是可以看透任何人的秘密……他的秘密,自然也给这人看得明白。
  那人也不说话,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捻住牡丹的头发,一寸一寸地摸,似乎在找着什么。鹰王翼终于不再开口,脸色阴沉不定地跟在后面,眼睛四处观望着动静,却什么也看不到。
  走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四周只有雪白纱帐,层层叠叠,自洞顶垂下,将这里的一切都遮掩了住。朦胧中,看那人熟练地拨开纱帐,走了进去。他疾步上前,跟着拨开,却见这哪里是什么山洞?分明是一间古朴清冷的书房!
  一张青石做成的案放在书房正中间,以其为中心,地面扩展开一个八卦图样。却见那八卦图样刻在地上,隐隐发着清幽的光泽,竟然是龙骨!鹰王翼惊 讶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早已听说过龙骨命盘的威力和力量,一直以为是可以拿在手上排算的八卦,却没想到居然巨大到可以做一间屋子!
  屋子里没有任何其它的装饰,只有一面嵌在墙壁中的柜子。上面堆放着杂乱的器皿,却是铁碗,玉尺之类,也不知可以用来做什么。房间四周全用雪白 的纱帐笼罩,也不知从那里有风吹过,居然还在款款飘动。屋顶嵌了一颗极明亮的珠子,白得发亮。房间里清冷异常,隐隐漂浮着古怪的香味。
  那人将牡丹轻放在案上,手指沿着她身体的轮廓,在案上细细画了一圈,立即有清幽的光随之出现,将牡丹整个人束在那光圈之中,丝毫不差。
  “鹰王。”那人站直了身体,忽然轻轻唤了一声,“虽然我用无瞳眼无法看透,但是却可用这龙骨命盘将她身上的封印消除。只是需要一些时日,你可愿意等待么?”
  鹰王翼皱眉问道:“你且先不要说时日的问题,我只问你是否真能消除?你的无瞳眼在她身上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么?”
  那人慢悠悠地走向嵌在墙内的柜子,从上面取出一个玄黑色铁碗和一把几乎透明的极小的刀子。然后他走到了牡丹身边,用玉尺量着她的胳膊和肩膀,轻声道:“如果说什么都没看到,那也不是真话,只是看到了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鹰王翼急道:“怎会说不出来?!大体的影像总该有吧!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看到了神火。真正的神火。”那人忽然低沉地说着,“就这么多。”
  鹰王翼倒抽了一口气,正要说话,那人忽然低语:“目前我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解除她身上的封印,只是……怕是结束之后,小姑娘就活不成了。”
  鹰王翼瞥了一眼昏迷中的牡丹,冷道:“先别管她能不能活,我只要你能确定地告诉我她不惧神火的原因。之后她便是活着,我也要她死。”
  那人怪笑了起来,“果然是冷血冷心的鹰王!也罢!这就是小姑娘的命劫!”他忽然按动了一下青石案下的一个机关,鹰王翼只觉脚下地面忽然震动起来,惊得急忙跳到一边,低吼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笑道:“鹰王何必这么紧张?我能做什么?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村人罢了。要破她封印,却需要小姑娘心口的新鲜之血,每日两铁碗分量,用来浸泡这龙骨命盘。我量了她的骨胳,却不过是要将这命盘调整大小以便排算而已。鹰王多心了。”
  “心口之血?”鹰王翼骇然地看着那人手上那个巨大的玄铁之碗,一天两碗……这个丫头只怕不出十天便没命了。
  “需要多少时日可以解除封印?”
  “七日整。”
  那人用手上的透明刀片割开牡丹身上的衣服,露出她洁白柔嫩的胸脯。
  “既然鹰王没有意见,那我便开始了。请站到命盘后面。”
  鹰王翼退了两步,皱眉盯着他看。只见那人先用刀将自己的手腕轻轻划破,滴在命盘之上。龙骨命盘忽地青光一闪,顿时六十四位全部闪烁出青幽的光泽。
  那人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陡然将眼睁开,那双可以透彻天地的无瞳眼竟然发出凛冽的寒光,直直地逼向牡丹。他手中刀片忽地优雅一划,牡丹的心口顿时出现一道红痕。
  红痕慢慢扩大,呈流动状,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那人也不知做了个什么古怪手势,流出来的血竟然张了眼睛似的有意识地飞进命盘上的铁碗里。一滴不漏。
  那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拢进了宽大的袖子里。回头沙哑道:“鹰王,我需要在这里待上七日做法。却要麻烦你在舍下盘踞七日了。”
  鹰王翼冷冷一笑,“无妨,只要七日之后可以得知这个丫头的秘密。”
  那人将盖在头上的披风取了下来,一双青光幽然的无瞳眼灼灼地看着他,轻声道:“这引血之法若还无法看透她的本相,我便不是司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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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狼王上

  “这里就是嫣红山?”
  水妖靠在黄泉的背上,惊讶地问着。那山……怎会飘浮在空中的?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妖狼族的妖会飞啊!他们平常上山下山,莫非都用铁索么?
  黄泉淡然道:“这不过是影子罢了,真正的嫣红山在地底下,说穿了就是一个巨大的地洞。这座飘浮的山,是妖狼王用法力刻意做出的幻象影子,防止不知情的妖乱闯。”
  他说完,看了一眼司徒。
  五天前,他们就追着鹰王翼的气味,日夜兼程地追赶。终于在第五日来到了嫣红山。水妖的伤势虽然快好,却也不能做激烈的跑动,所以黄泉只好将她背在背上。而司徒,却五天来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即使来到了这里,他还是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悬崖下面。
  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冷漠过。自从黄泉认识他以来,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单纯的没什么头脑的小狐狸,偶尔娘娘腔一下,装疯卖傻一通。他从来也没注意过司徒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
  那双此刻凝视悬崖的狭长眼睛偶尔竟会迸发出惊人的神采,配上他本就妩媚妖娆的脸,让他越看越心惊。隐约总感觉很眼熟,似乎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 看过。他怀疑过,却总是放弃自己怀疑的念头。司徒不会是那只狐妖的,他甚至连一尾都还没有修炼到,也和牡丹发生过那么乌龙白痴的事情。他怎么也没办法让自 己相信司徒和那只三千年的妖狐有什么联系。
  “他们的气味……消失在下面。”
  司徒忽然开口说着,低低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黄泉没有说话,他背上的水妖却急忙挣扎着站到了地上,轻声道:“我们……还等什么?快下去吧!”
  黄泉扶住她,也不看她焦急的脸,冷道:“你别去,去了也是累赘。在这里等着就好。”
  水妖急急地想辩解,忽然又咬住了唇。黄泉说得对,她没有什么本事,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水妖罢了,还真的是累赘,何况她现在伤势还在身……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千万小心!”
  她柔顺地自己扶住路边一株小杨树,将身体靠了上去坐在地上。
  黄泉的眼神有些软动,难得温和下来。他将自己银色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低声道:“你就在这里,哪里也别去。我们最迟两日后就上来。”
  水妖点了点头,将他的衣服捏在手里,只觉掌心里满是汗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喜悦还是该烦恼,心里砰砰直跳,也不敢看他。
  黄泉没有说话,站了起来向悬崖边走去。和司徒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悬崖边上。
  水妖顾不得还在发软的双脚,急忙奔到了悬崖边,却见下面一片云雾缭绕,幽深异常,哪里有半点他们的身影!
  *************
  “嫣红山第一层是雪枫湖,平时妖狼不怎么在那里出没。周围是可以通向各层的道路,我们先去那里探探风声情况。”
  黄泉一落地,立即向那个巨大的黑色洞走去。司徒安静地跟在后面,透明的身体映着漆黑的洞,更加显得轻飘飘的,好象马上就会融化在空气里面一样。
  走到洞口,立即有一条幽长的小道出现。如果没记错,走上九步,往下跳便可到雪枫湖。黄泉回头低声道:“司徒,你的感觉比我要敏锐一些。下去之后一定要注意四周的情况,如果引来太多的妖狼,只会延迟我们去找小丫头的时机而已。”
  司徒微微点头,狭长的眼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片黑暗,某种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黄泉走了九步,翻身跃进那片浓密的黑暗中。
  没过一会,眼前一亮,只见漫天的幽蓝光点萦绕飞舞,将本就显清冷的雪枫湖映得更加淡雅清寒。银色的枫树林依旧繁华,郁郁葱葱。树林中那片冰蓝如玉的湖水,此刻却发了疯一样卷起无数旋涡,湖底的血色泥沙统统泛了上来,将冰清玉洁的湖水染成了古怪的暗红色。
  水声响得震天,那些旋涡溅起无数浪花,拍打着岸边。带着血色泡末的湖水此刻如同一个使着性子的女人,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优雅高贵,发了疯成了泼妇。这样厉害的声响,妖狼不可能发觉不了!
  黄泉脸色一变,只见雪枫湖周围,围着密密麻麻一圈的妖狼!每只妖都仰头看着他和司徒,眼里是可怕的亮绿色光芒!
  真是不运气!和妖狼遇个正着!黄泉也不说话,袖子一翻,掌心瞬间窜出数条巨蟒,向那些还在发呆看他们的妖狼扑了过去。那些妖狼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有强敌来袭,跑的跑,叫的叫,反击的反击,躲闪的躲闪,湖边忽然乱成了一团。
  司徒忽然轻声道:“牡丹……他们的气味消失在湖边。看来是进了湖水里。”
  黄泉一落地,也不紧张,神色冷静地看着围上来的妖狼。这些都是低等的妖狼……他火红的眼睛一一打量着:明显的狼类特征,发绿的眼睛,尖长的嘴和暴出来的獠牙,身体上覆盖着浓密的黑色体毛,尖耳。
  看来住在第一层的妖狼果然都是最低等的。他深深吸一口气,轻轻抖开袖子,将依然在湖边窜梭追逐妖狼的巨蟒收了回来。
  “对付这些妖,还用不上这种高级的妖力。”
  他冷冷地说着,将那些巨蟒捏紧在手里,忽然化成了一条银色的长鞭。左右那么一挥,竟然轻松之极。
  黄泉忽然轻笑了一声,“自炼出银蟒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用过鞭子,今天刚好重温过往。”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司徒,沉声道:“司徒,你先去那湖底,看看是否有信道。我马上便将这些妖狼全部解决。”
  司徒微微点头,向湖边飘了过去。沿路那些妖狼对他又抓又挠,却总是从他身体里穿透过去,碰也碰不到他。司徒神色自如地飘到了湖边,身体飞快地消失在湖水中,去寻找湖底的信道了。
  黄泉站立在妖狼当中,一身银衣,如同玉树临风。他缓缓举起鞭子,冷冷一笑,淡然道:“好了,一起上吧。给我节省一点时间。”
  语毕,手上银光一闪,顿时舞成一片斑斓色泽。
  ************
  司徒在水里轻松地飘着,即使身边的湖水浑浊翻涌,对他这个魂魄却是没有任何影响。一眼便看到了造成湖水混乱的根源——湖底中心处裂开了一个不 算大的洞,周围的湖水都急速地向那里涌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而那个裂开的信道上,有一个巨大的铜制的环,已经变了一些形状,似乎是给人拉过后才变成 这样的。
  他正有些心惊地看,忽然身后传来黄泉的声音,“看来鹰王翼早已来过这里。看那铜环之上,那是神火烧过的黑色痕迹。”
  裂开的信道口,有些微的黑色湖水渗透上来,黄泉急忙游了过去。却见那信道里早已满满的全是漆黑的湖水。一个巨大的铜环扣在信道口上,上面一个漆黑的指印,显然是新添烧焦的痕迹。肯定是鹰王翼!
  司徒先飘了进去,连招呼也没打,雪白的身影晃一下就不见了。黄泉顿了顿,急忙也跟了上去,顺着那旋涡的方向一直给冲进信道向另一个湖游去。
  也不知顺着水流冲了多久,向下的势头渐渐变缓,眼前的水越来越浑浊,色泽越来越深,看来是接近了那黑色的湖。两股水流暗自较劲,互相对击形成无数的暗流。黄泉懒得动手去划,身子一抖,竟将原形现了出来!
  那是一条极巨大的银色蟒蛇!斑斑银鳞在漆黑的湖水里闪闪发亮,一双火红的眼,巨口大张,四根尖利的獠牙比宫殿的柱子还要粗长!司徒忍不住回头 看他,却见现出原形的黄泉尾巴一摆,顿时又掀起一阵可怕的旋涡。他的身体虽然巨大却很灵活,飞快地向下面的湖水窜去,如同一条在水里游动的蛟龙。
  “呼啦“一声,是黄泉的身体窜出水面的声音,司徒只来得及看到银光一闪,黄泉就恢复了人的容貌定定地站在了种满桃花树的岸边,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粉色桃花。
  “这里有古怪,这些桃花……”黄泉轻轻摸了一下岸边的桃花树,那棵树居然随着他的按动凹了进去!黄泉用指甲抠了一块树皮下来,立即有鲜红的液体流了出来,像血一样。
  “这是中了诅咒血桃的诅咒之后,被诅咒的人变化而成的。不能动,不能说话,可是身体上的感觉却永远都存在,可以说是最恶毒的诅咒。”
  司徒幽幽地说着,似乎是伸手想摸一摸那些被诅咒的桃花树,伸了出去却又收了回来。
  黄泉沉声道:“这里好象住了什么特别的人,没有一点妖狼的气味……”
  “那是因为这里住着我们重要的客人啊。”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不光司徒,连黄泉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个人是怎么靠近的?!先前居然一点感觉都无!
  两人急忙回头,却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桃花树下,玄色的衣裳,微笑拈花,眉目俊朗,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竟如同最好的碧玉,温润纯澈,半点锐利也无。
  “我是该欢迎你们来到嫣红山呢,还是该惩罚你们杀了我第一层五百个侍卫?”
  他折下一根带着数朵鲜艳桃花的树枝,竟仿佛没有看见自断口汹涌而出的红色液体!黄泉看着他温和微笑的眼神,忽然觉得全身都发寒。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你是谁?”
  黄泉冷冷地问着,慢慢将妖气聚结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嘻嘻一笑,“我?我是嫣红山的主人,狼王啊。”他将桃花轻轻擦过脸边,温柔地看着他们,轻道:“怎么办?这里是贵客的地方,不能让你们打扰。可是要你们回去,岂不显得我们妖狼太小气?这样吧……”
  他忽然将桃花丢在了地上,一脚踏了上去,顿时脚底一片粘腻的血水。狼王抖了抖衣服,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嫣红山,就和这些桃花树一样永远留在这里吧!也算为我们嫣红山增添一些景色,这样好么?”
  他狰狞一笑,碧绿的眼睛陡然闪过冲天的杀气。
  “不知道千年的蛇妖,身体里会开出怎么样鲜艳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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