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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鬼望坡(P9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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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鬼望坡(P9完结)
 

鬼望坡(恐怖/推理/悬疑)


  作者:周浩晖


  


  (引)


  天已入冬,早晨开始的一场冷雨给阴霾霾的天地间更平添了几分寒意。嗖嗖的朔风时不时呼啸而过,枝头那几片仅存的枯叶苦苦挣扎一番后,还是无奈地被卷入风雨中,随之飘零落地,化作来年的春泥。


  这是一条乡县间常见的简陋公路,灰黑色的路面坑坑洼洼,积满了雨水。一辆泥泞破旧的长途汽车从公路西头驶来,因为要躲闪频频出现的暗洼浅滩,它一路蹒跚扭曲着,松散的车体哗哗作响,象是随时都有解体的可能。


  或许是由于旅途劳累,车厢里的乘客大多没受到阴冷和颠簸的影响,或仰或卧,在各自的铺位上休息打盹。唯有尾部靠窗的一个年轻女子直直地坐着,她一手托腮,忽而看看窗外的飞雨,忽而看看身边熟睡中的同伴,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那女子面容白皙,尖鼻大眼,脑后扎着一条蓬松的马辫,汪汪的水目中闪烁着动人的灵气。她的同伴则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倒有两三分女人模样,可你如果凑近观察,会发现他的右眉和发际间却隐隐掩着道扭曲的伤疤,透出一丝狰狞的感觉。


  在男子枕边有一只旅行背包,包里塞得满满当当,包口处的拉链开着一道小缝,露出一只毛色黝黑的猫咪。包口卡着猫咪的脖子,它只能来回转动着扁圆的脑袋。在阴暗的车厢里,它那双眼睛绿油油的,闪着诡异的亮光。


  汽车拐过一个岔口,雨忽然急了起来。雨点打在顶棚和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司机愤愤地埋怨了老天几句,把雨刷开到最大,驾驶得愈发谨慎小心。车上的乘客却并不在意,一个中年男子刚吃完桔子,他把车窗拉开一条缝隙,将桔子皮扔了出去。几丝凉雨立即顺势钻入车内,恰巧落在了后排那年轻男子的脸庞上。


  熟睡中的年轻男子立刻惊醒,腾地坐起身,失声叫到:“水!水!”语气中充满了惶恐。一旁的猫咪也随着主人表现紧张起来,瞪大眼睛四下张望。中年人忙不及地关上窗户,回头尴尬地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年轻女子忙冲他摆摆手,示意无事,然后关切地偎向身边的男伴:“你怎么了?”


  年轻男子气息急促,惊魂未定,他轻轻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说:“还是那个梦,一大片水中,好冷……”


  女子叹了口气,眉头锁成了一个疙瘩:“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两天你的样子,让我实在担心。”


  沉默片刻后,男子摇了摇头:“不,越是这样,越是说明这里正是我应该来的地方……”


  女子咬咬嘴唇,欲言又止,然后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那无尽的阴冷雨幕。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1-6 17:56:0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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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偶遇


  黄坪县毗邻渤海,自古就是一个较为穷僻的地方。近几年尝试着开发旅游资源,经济情况才略有好转。但游客的到来多集中在夏季的三四个月,入秋之后,县里便开始变得冷清,直要到春节前后,外出打工的人们回来,才会恢复些人气。现在将到阳历年,正属两头不靠,再加上阴雨绵绵,空落落的县里一片死气沉沉。


  罗飞却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黄坪县。如果您读过《凶画》,便会知道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是个性格内敛但思维敏锐的警察。他喜欢有挑战性的生活,对一切离奇古怪的事物和现象有着浓厚的兴趣。也许正因如此,他的行事和思维总显得与众不同。罗飞很欣赏自己的这个特点,他甚至常常提醒自己,只有走到别人不会来的地方,站在别人不会考虑到的角度,才能发现一些别人无法发现的东西。


  沿着人迹稀少的街道溜答了两圈后,罗飞走进了黄坪县邮局。到了一个陌生的市镇后,首先逛逛邮局已经成了罗飞的一个习惯,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包含着很大信息量的地方。不仅可以免费阅览当地的报刊、地图、通过电话号码簿了解行业发展概况,而且邮局里还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罗飞喜欢静静地观察他们,去揣摩他们的年龄、职业甚至是心理活动等等,乐此不疲。


  这一次,没过多长时间,罗飞就看到了两个值得他关注的人。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份日报,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对方来。


  这是一对二十出头、衣着入时的年轻人,他们正一前一后走进邮局,当先的男子手中捏着一封信笺,闪烁的目光中透出迷惑与期待相交杂的神情;一名怀抱黑猫的女子紧随在他的身后,她紧锁眉头,似乎正陷于某种深深的不安和焦虑之中。


  这两个年轻人无论是相貌、穿着还是气质都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实际上,即使是在热闹的都市街头,这样的俊男靓女肯定也能吸引住很多人的目光。可他们怎么会在这个季节出现在荒凉的海边呢?


  两人显然都在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罗飞的目光。他们径直来到了投递窗口前,然后男子把手中的信笺递向工作人员。


  女工作员正要伸手去接,却发现那是一封已经被撕开的旧信,禁不住一愣,然后问到:“你干什么?”


  “我想查查这封信是从哪里寄出的。”男子说道。


  这个要求显然超出了女工作员的职责范围,她颇不耐烦地接过信件瞥了一眼,没好气地回答:“这上面不是盖着邮戳吗?就是本县寄的。”


  “不。”男子似乎不擅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一时有些结巴,“我……我想……知道得更具体一些?比如写这封信的人……住在哪里?”


  “你这信上又没写投递人地址,怎么查?” 话音未落,那封信已经被扔了出来。


  “我……”男子胀红了脸,轻声嗫嚅着,似乎仍不甘心。她身旁的女子这时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用一口轻柔标准的普通话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自己的要求确实也有些强人所难。他只好失望地叹了口气,随着那女子离开柜台,往外走去。


  女子见他郁郁不乐,劝慰着说:“我们回去吧。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也许这封信和你的过去根本就没有关系,我们连这个小县都不该来呢。”


  男子摇摇头:“不可能。”他虽然语气温和,但态度却十分肯定。


  女子怔了一下,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接话:“能不能把那封信让我看看,或许我能帮点忙。”


  两人同时循声看去,只见说话者是个青年男子,他身材不高,但消瘦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微黑的脸庞上方,一头浓密的短发根根树立着,显得精力十足;不过这些外貌特征和他的眼睛相比,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那双眼睛实在令人难忘,它射出两道精亮的目光,这目光极具穿透力,似乎直射到了人内心的最深处。


  “让我试试吧。”见两人心存疑虑,这个人主动往前走上一步,伸出右手的同时自我介绍着:“我叫罗飞,是一名警察。”


  男子小心地和罗飞握了握手:“你好,我叫蒙少晖。”然后他又指指身边的伙伴,“这是我的女友,叶梓菲。”


  叶梓菲冲罗飞点点头,神形间显得大方自若。这是一个年轻漂亮,充满活力的女人,连罗飞也忍不住用欣赏的目光多看了她两眼。对蒙少晖而言,这个女人在自己生命中更是有着不一般的意义,他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对方,似乎在等她做出某种决断。


  叶梓菲礼节性地笑了笑,说道:“那咱们就让他看一看吧。可寄信人没写地址,谁能有什么办法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1-6 17:12:3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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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自己出众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帮别人解决一些难题,是罗飞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他从蒙少晖手中接过信件,仔细地端详起来。


  信封虽然保存得很好,边缘也没有什么磨损,但从陈旧的成色看,这封信可颇有些年头了。邮戳显示的日期是九年之前,验证了罗飞的猜测。


  信封的正面只在收信人一栏填写了详细的地址:“山东省青合市新民东路27号 蒙建国收”,寄信人一栏却什么也没填,翻到背面,更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蒙建国――蒙少晖……这是寄给你父亲的?”罗飞猜测。


  蒙少晖嗯了一声,这个推断很容易得出,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九年了,信件仍然没有什么破损,看来它一定被非常妥善的保管着。只是这里有些起皱,好像被水泡过。”罗飞指着信封的左上角,似乎对这个发现很感兴趣,他甚至把信封拿到面前嗅了嗅,然后又伸出舌头在褶皱处轻轻一舔。


  “你这是干什么?”蒙少晖有些莫名其妙,犹豫该不该阻止他的怪异行为。


  罗飞笑了笑:“好了,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答案了。”他把信封交还给蒙少晖,然后顺手从身边邮局的桌子上拿起刚刚翻过的一本电话簿,翻到最后的广告页。


  这也太快了吧?年轻的男女狐疑地看着罗飞,他甚至连信笺都没有打开。


  “嗯,在这里。”罗飞对着电话簿上的广告读到,“明泽岛,黄坪县海域内唯一有人居住的岛屿。海岛距县城港口十二点七海里。岛上民风朴实,风光秀丽,有溶洞、渔场,住宿游玩一应俱全,游客上岛,可享受到真正的渔家乐趣。”


  罗飞话题实在转得有些太快,蒙少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叶梓菲的反应则更强烈一些,她拉着自己的男友,很不友善地看了罗飞一眼:“别理他了,我们走吧。”


  “寄信的人可能就在明泽岛!”罗飞突然迸出一句,他的目光坚定,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蒙少晖本来已经被叶梓菲拖得转过了身子,此时又回头,将信将疑地看着罗飞:“为什么?”


  “如果你象我一样舔舔信封上的水渍,又咸又苦又涩,毫无疑问,那肯定是海水留下的痕迹。写在水渍上的字全都氤开了,变得模糊不清,可见海水是在信封写好后不久就沾上的。”罗飞顿了顿,见对方的注意力已完全被自己吸引,这才又侃侃说道,“再看看这片海水印迹,有大有小,互不相连,又都呈喷溅状。很明显,这种效果是由一朵飞起的海浪造成的。想一想,有谁会带着刚写好信去海边玩耍吗?不会的。那信笺为什么会沾上了海水?因为写信的人住在海岛上,他寄信时必须渡过一片海面,才能来到县城里的邮局!”


  听着罗飞的这番论断,叶梓菲淡淡地摇摇头:“完全是臆测,不足为凭。”蒙少晖却从罗飞手中接过那本电话簿,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明泽岛?”


  “不错。就是明泽岛,我已经约好了一艘渡船,明天早晨上岛――这也是我来黄坪县的目的。你们如果相信我,那我们就约好明天一起去。”罗飞颇为热情地相邀,以他的性格倒不是想求热闹,只是对方和自己一起上岛,他才能判断出这次推理的正谬,这是他所关心的。


  “对不起,凭你的这些话,我们很难相信你,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叶梓菲抢先作了回答。


  罗飞失望地撇了撇嘴。虽然他看出蒙少晖对自己的说法很动心,可在这对男女之间,叶梓菲似乎占据着更多的主导地位。


  然而蒙少晖这次的表现却有些出乎罗飞的意料,他甩开了叶梓菲的手,态度坚决地说道:“不,只要他说得有些道理,我们就应该去看一看。”


  见到男友居然如此直接地反驳自己,叶梓菲的情绪有些变化,她冷冷地瞪了罗飞一眼,对他的多事显得颇为埋怨。


  罗飞尴尬地摸摸鼻子,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却出现了这样的效果。


  叶梓菲此时转过头盯着蒙少晖的眼睛:“你一定要来这个县,我陪你来了,虽然没找出什么结果,但这已经浪费了我很多时间,现在你又突然要去什么小岛,你告诉我,你到底准备让我陪你耗多久?”


  蒙少晖怯怯地躲开女友的目光,嘴上仍在坚持:“去一趟小岛也不用太长时间的。而且……”


  “没有而且!”叶梓菲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肯定不会去的!”


  蒙少晖咬着嘴唇,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道:“如果你……不想去,你在县里等我好了。”


  叶梓菲愕然瞪着他:“你宁可和我分开,也要去?”


  蒙少晖点点头:“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明白。”


  “好!那你就一个人去吧,你就是不回来,我也不会管你了。但你别想让我在这儿等你!”叶梓菲恨恨地说完,转身便向邮局外走去。开始她的步幅很大,接近门口时,却明显缓了下来。


  罗飞瞥了瞥蒙少晖,目光中含着些笑意。显然,像大多数闹别扭的情侣一样,女孩正期待自己的男友追赶自己。


  可蒙少晖犹豫片刻,终于没有追出去。


  叶梓菲在失望中走出了邮局大门,她怀中的猫咪见男主人还在屋里,“喵呜”叫了一声,忽然躬身一跃,纵身跳出她的怀抱,向着蒙少晖跑来。


  叶梓菲回过头,只见蒙少晖弯腰抱起跑到脚下的猫咪,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仍然没有妥协的意思。


  “好,你们都走吧。”叶梓菲眼中泛起了泪光,透出一种深深的失落和不安。然后她往远处走去,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停留。


  见到刚才还如胶似漆的情侣突然就翻了脸,而且多少有自己的原因,罗飞也不禁有些难堪,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蒙少晖主动开口,驱散了这别扭的气氛:“那我们就约好时间地点,明天见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1-6 17:12:5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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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失忆者


  第二天一早,依然阴雨绵绵。


  旺季里熙攘热闹的县城码头由于季节和天气的原因,此时显得冷冷清清。虽然早晨雾还没有散尽,但站在码头岸边往东看去,仍可隐约看见远处海面上有一片硕大的黑影,那就是罗飞提到过的明泽岛了。


  罗飞约好的渡船早早来到了县城码头。船老大姓胡,是个五十来岁的壮硕汉子。罗飞上船的时候,他正指挥着一个小船工往船上搬运着货物。那船舱里已满满当当,堆着各种生活用品。


  罗飞坐在船舱靠头的部位,和船老大扯起了闲。


  “老胡,这一船东西都是往岛上拉的?”


  “那可不,岛上人过冬都靠它呢。”老胡嘴里应着,手脚却丝毫没有停歇。


  “过冬?”罗飞微微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往后不出船,在家等着过年啦?”


  “这是老天爷的事,可不是咱人懒!现在一天冷似一天的,不定哪天早晨一睁眼,海水就上了冻,那时候还出什么船?只能在岛上猫着罗!”


  “哦。”罗飞恍然地点点头。心里暗想:照这个说法,自己在岛上还不能多呆,最好在海水结冻前就离开。一个多月前被困在南明山上的那段经历,让他至今想起来仍然后怕。


  说话间,罗飞看到蒙少晖出现在码头岸边,正探头四下张望。他连忙站起身,挥手招呼着:“小蒙!这边呢!”


  蒙少晖看见了他,也不回答,径直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背后鼓鼓囊囊,看来象大多数外出的年轻人一样,他的随身行李都装在背着的旅行包里。


  “赶紧上来吧,马上就要开船了。”老胡已经从罗飞口中得知会多来一个船客,也热情地招呼起来。


  很快,蒙少晖便走到船边,看着船舷和码头相连的那块踏板,他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有些惊惧不定。


  “上来吧,小伙子!这板稳当着呢!”老胡一边说,一边用脚示范性地在踏板上踩了踩,果然是纹丝不动。


  蒙少晖伸出一只脚踩在踏板上,然后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才把身体的重心慢慢跟了过去。


  身下出现一片幽暗的海水,泛着令人捉摸不定的黑色光泽,一些模糊而又恐怖的记忆突然间冲击着蒙少晖的神经,他的腿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身体也跟着失去了平衡。


  “小心!”罗飞发觉不对,抢上一步把蒙少晖拉到了船舱里,看着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担忧地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从小……从小怕水。”蒙少晖额头上点点落落,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这点水有什么好怕的?海上的大风大浪你还没见过呢!”老胡呵呵一笑,吩咐小船工:“起锚吧!”


  渡船微微一晃,离开了码头岸边,转舵向着明泽岛方向驶去。


  “你女友还是没和你一起来?”罗飞见蒙少晖独身一人,略带歉意地问道。


  蒙少晖苦笑了一下:“昨天晚上我们又吵了一架,她已经回城去了。还好有卡卡在陪着我。”他一边说,一边脱掉雨衣,那只黑色的猫咪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温顺地趴在主人的脚边。显然,这就是他所说的卡卡了。


  罗飞见猫儿憨顺可爱,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它的脑袋,谁知那猫咪却突然瞪眼恶狠狠地看着他,龇牙咧嘴地嘶叫起来。逼得罗飞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这猫脾气不好,很少让生人碰它。”蒙少晖略带歉意地解释。


  老胡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嘿嘿一笑,插话说:“你们城里人可真是不讲究,这黑猫可不顺序,哪有出门还带着它的。”


  “不顺序?”罗飞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


  “不顺序就是不吉利的意思。这是当地的方言。”蒙少晖帮罗飞翻译了一下。


  老胡赞同地点着头,看看蒙少晖:“小伙子,你能听懂本地的方言?”


  “不但能听懂,还会说呢。”蒙少晖说这句话时的口音和老胡一模一样,正是地道的当地方言,这令船上的其他人都颇感意外。


  “小伙子,你在本地呆过?”老胡讶然问。


  蒙少晖茫然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他的回答令大家都有些奇怪。心直口快的老胡立刻脱口而出:“呆过就是呆过,没呆过就是没呆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蒙少晖沉默片刻,轻轻地说道:“我失忆了。”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什么吗?”联系到昨天的情况,罗飞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一些东西。


  蒙少晖点点头:“五岁以前的经历,在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我正是要寻找这些失去的记忆,而这封信就是我唯一的线索。”


  罗飞的脑子飞快地旋转了几下,随即便找出了几点疑问:“即使你失忆了,可你失忆前的事情你父母总知道吧,他们没有告诉过你吗?”


  “在我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母亲,而我父亲对以前的事则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即使我问到他,他也从不回答。上周我父亲去世了,那是一场意外,车祸。我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封信,这才找到了这个地方。”蒙少晖幽幽地说着,不论是幼年无母,还是新近丧父,对他都是很悲伤的事情。


  听了这番话,罗飞的好奇心不禁有些萌动。“你那封信的内容,能让我看看吗?”犹豫片刻后,他提出了这个有些唐突的请求。


  或许是对昨天受助的感激,又或许是出于对罗飞警察身份的信任,蒙少晖没有多考虑便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笺,交到了罗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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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封内的信纸已经有些发黄,上面只有很简短的两句内容:


  “来信已收讫,得知你们父子二人现在生活得很好,我十分欣慰。


  你离开时留在我这里的物品,我一直妥为保管,我会按你发来的地址寄还给你。”


  这即无抬头,亦无落款的一段话,也许称为便条更合适一些,从中实在难以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罗飞看了几遍,轻轻摇摇头,把它交还给蒙少晖,突然,他想到什么,大声询问船头的老胡:“老胡,你在岛上呆了多少年了?”


  “五十多年了,一辈子!”老胡的语气中带着些自豪。


  “那以前岛上有没有一个叫蒙爱国的人?他有一个儿子,后来两人一块离开了。”


  “蒙爱国?”老胡低头想了想,“没印象了,不过这些年离开岛的人可太多了,很多我也不认识。”


  罗飞理解地点点头,根据他所看到的资料,明泽岛方圆近八十平方公里,散居着数千人口,即使象老胡这样的资深岛民,也不可能谁都认识。


  蒙少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然后他看向远方的海面,转开了话题:“罗警官,说说你吧,你是为什么到这岛上来的?”


  罗飞笑笑:“我是被广告所吸引,慕名来游玩的。”


  “说笑了。”老胡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这海岛只有夏天才好玩,大冷天的有什么意思,你肯定没说实话。”


  “就是因为别人觉得没意思,所以我才会来。我喜欢一个人,人太多了,那你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罗飞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鬼望坡,我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鬼望坡?”蒙少晖被这个略带诡谲气息的名字吸引住了,他从罗飞手里接过那张纸端详起来。


  这是一张旅游公司印制的旅游宣传广告,介绍了黄坪县的旅游景点,其中有一大段都是关于所谓“鬼望坡”的。


  “‘鬼望坡’在黄坪县境内的明泽岛上,是位于海岛南山的一大片山坡,这片山坡正对着山下的村落,坡上悬崖陡直,植被茂密,怪石林立。关于这个地名的来历,在当地流传着一个恐怖的故事。据说在十多年以前,山坡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灵异现象。在月光明媚的深夜,在坡壁最陡处的灌树顶上就会出现一个神秘的黑影,那黑影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在俯望夜幕中的村落。令人难以解释的是,这个黑影只能在夜晚远远看见,白天却难觅踪影。于是山坡闹鬼的说法不胫而走,从此这片山坡也被称为‘鬼望坡’。”


  轻轻读完这篇介绍,蒙少晖“嗤”了一声:“怎么会有这种事?肯定是当地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辞。”


  “年轻人,这你可错了。”老胡一本正经地打断了他,“‘鬼望坡’当年闹鬼时的情形,明泽岛上从老人到小童,人人都知道,绝对不是假话!”


  “这么说,你也是见过的了?”罗飞绕有兴趣地询问。


  “当然了。我住的山沟当年正对着‘鬼望坡’!山坡上闹鬼的那段日子,村里的人到了夜晚就不敢出门,后来有人出钱在山坡旁盖了祭堂,又请人做了法事,这半夜里的鬼影才消失不见。”老胡说的有板有眼,一点不象骗人的样子。


  很显然,蒙少晖对这套说法根本无法接受,见罗飞听得专注,他忍不住问道:“罗警官,你相信这些吗?”


  “我只相信一点,不管发生过怎样诡异的事情,在它背后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这也是我来明泽岛的原因。”罗飞说的不假,一周前他偶然看到“鬼望坡”的介绍,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好明泽岛距龙州不远,而自己在调动工作期间有段休假,所以他便赶了过来,半是游玩,顺便也看看是否能解开其中的秘密。


  此时晨蔼已散,雨水亦慢慢止歇,海面上的视野已较先前好了很多。明泽岛团着它那黑黝黝的硕大身躯,横亘在船行的方向上,岛上山石连绵起伏,曲线怪异,象是一头半卧在海水中的怪兽,气势迫人。


  罗飞第一次见到如此宏伟的岛屿,面对自然的鬼斧神工,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敬畏。他身旁的蒙少晖微皱着眉头,神色中更多的却是迷惘与某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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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登岛


  渡船离明泽岛码头越来越近,罗飞注意到有几个人一直在岸边徘徊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个人是等着搭船去县里吗?”他问老胡。


  “哦,那是周永贵和他的伙计。”老胡答道,“船上的货大部分都是帮他拉的。”


  周永贵是明泽岛上“利民超市”的老板。说是超市,其实就是个有些简陋的自选商店。店铺虽小,但这几年岛上搞旅游开发,倒也能赚上一些钱。相较游客而言,岛上居民的消费能力当然要差很多,眼看要过冬了,周永贵屯的货多是些防寒衣具和日常必用品,难得的奢侈品便要算舱头那几箱白酒和一些干年货了。


  船一靠岸,周永贵便带着伙计跳了上来,他一边和老胡寒暄着,一边用目光在罗飞和蒙少晖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对他们的到来颇感奇怪。罗飞也趁势观察着这个中年男子,只见他身形瘦小,长着一副苦瓜脸,虽然在努力挤着笑容,看起来却仍象是刚受过天大的委屈一般。


  蒙少晖正要下船,忽然发现卡卡不见了踪影,连忙问了一句:“咦,我带来的猫呢?”


  “好像跑到那边去了,我刚才还看见呢。”小船工往船尾的方向指了指。


  果然,在蒙少晖“卡卡、卡卡”的呼唤中,船尾传来了一声轻轻的猫叫。


  蒙少晖循声走过去,只见船尾盖着一块大帆布,下面似乎遮着什么柜子似的东西,猫叫声正是从那帆布下发出的。


  蒙少晖伸手把帆布揭开,看到眼前出现的东西,他禁不住“啊”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罗飞抢上前,发现帆布下露出的赫然是一口乌黑的棺材,也不禁有些惊讶。卡卡原本蜷在棺材旁边,此时跃上了棺顶,冲着主人喵喵地叫着。


  “怕你们觉得晦气,就没有告诉你们。”此时老胡也走了过来,带着愧意解释,“这是岛上德平和尚新订的棺木,还没装过死人呢,不碍事的。”


  果然,这副棺木漆黑锃亮,似乎还在散发着新鲜的油漆味,一看便是刚刚完工不久的。


  罗飞曲起手指在棺木盖板上轻轻敲了敲,想试试木料的材质,没想到那黑猫突然“蹭”地一下蹿了过来,挥起利爪扑向他。罗飞被吓了一跳,连忙缩身躲开。


  “卡卡!”蒙少晖厉声喝斥着,同时俯过身,把猫儿抱在了怀中。那猫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罗飞,喉咙间发出“呜呜”的低吼,似在示威一般。


  “老实点!”蒙少晖轻轻拍拍它的脑袋,冲罗飞尴尬地笑笑,“它平时不至于这样,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猫可是有灵性的东西,这棺木说起来也是通着阴阳两界……”见罗蒙二人都是不以为然,老胡把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


  罗飞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问老胡:“岛上还在实行土葬吗?”


  老胡点点头:“嗯,而且下葬前一般都得请德平和尚做个法事,世代的风俗了,一直也没改。”


  在这偏僻的海岛上留存着一些故风旧俗,倒也可以理解。罗飞正要帮着老胡把帆布重新拉好,忽听得码头上传来男人的声音:“周老板,又进货啦?看样子买卖作得不错呀?”


  这声音嘶哑干涩,又拿着股阴阳怪气的味调,挫着听者的耳膜,让人极不舒服。罗飞、老胡和蒙少晖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老胡早已猜到来的是谁,紧锁着眉头,一副厌恶的模样。


  来人也不管大家是否欢迎,一跨步已踏上了船头,只见他微佝着身体,头发蓬乱,脸色糟红,面相不大,但却带着几分病容。上船后,他径直走到舱中堆放的那几箱白酒旁边,涎着脸说道:“嗬,广泗特曲?这酒可不错,我以前常喝咧!”


  周永贵苦着脸,也不搭他的话茬,只是挥手招呼伙计:“快搬快搬,动作利索点。”


  小伙计明白老板的用意,放下原本端在怀里的一箱肥皂,赶着搬起了白酒。来人见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咽口唾沫,然后凑到周永贵身边,贱兮兮地说:“周老板,这么些酒,不如赊一瓶给我回家尝尝?”


  “赊酒没问题。”周永贵不软不硬地回他,“可我说薛晓华呀,你总得把以前的帐先结了吧?”


  “我要是有钱结账,干吗还找你赊酒啊。”薛晓华见软的不行,换上了一脸晦气样,“当年你们谁没找我父亲给看过病?现在人死没些年,还有几个记得的?这世道炎凉,真是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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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贵看起来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听薛晓华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唉,我也就是顾及你死去的父亲……算了算了,我那里还有些散装的白酒,你回头来打一点吧。”


  薛晓华懒懒地打了个招呼:“那谢谢了。”散装酒虽然和广泗特曲没法比,但总比没有强。他有些无聊地在船里四下张望着,看到罗飞他们这边时,立刻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我说老胡,岛上这两天又没死人,你拉上口棺材安的什么心?”


  “这是德平和尚订的,你懂个屁!”老胡对这个酒鬼是毫不客气,“再说有些人我看也就比死人多了两口气,还不如早点进了棺材呢。”


  薛晓华早已被岛上的人骂疲了,对老胡的刻薄言语不但不在意,反而嘻笑着往这边晃了过来,眯眼打量着罗飞和蒙少晖:“呦,今天还拉了两个客人?难得呀。”


  蒙少晖嫌他形容龌龊,侧过身子便往外走,薛晓华却存心凑上前,和他几乎贴了个脸对脸。蒙少晖无法发作,只能加快脚步,可走到船舷处时,看到眼前翻涌的海浪,他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周永贵正好搬着东西跟在他后面,客客气气地催促着:“紧两步,麻烦了啊。”


  一种隐藏多年的不明恐怖正在蒙少晖的记忆中翻涌着,他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周永贵。一阵海风恰在此时拂过,吹开了他额前的垂发,那道长长的伤疤露了出来。


  周永贵象是被针猛然扎了一下,发出“啊”的一声低呼,怀中的箱子也重重地砸在了船板上。


  “对不起,对不起!”蒙少晖被周永贵的叫声唤醒,忙着弯腰帮他捡拾散落的货物。


  周永贵却仍处在一种莫名的状态中,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蒙少晖:“你……你是来游玩的?”


  “不,我来找我的过去。”怕对方听不懂,蒙少晖补充问道,“你知道一个叫蒙建国的人吗?他以前可能住在这个岛上。”


  “不认识,不认识!”周永贵慌乱不迭地摇着手,然后草草抱起摔落的箱子,抢步上了岸,远远地闪在了一边。


  蒙少晖隐隐觉得哪儿不对,但有说不上来,正迷惑间,罗飞已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上岸,然后你拉着我的手过去好了。”


  蒙少晖感激地看了罗飞一眼,拉住了他伸出的手,即使如此,他仍要闭上眼睛,才有勇气踩过那段踏板,登上了明泽岛。


  踩在码头坚硬的地面上,两人终于可以抬头四顾,一睹明泽岛的全貌。


  这是一座椭圆形的岛屿,东西向较长,跨度逾十公里,南北向稍微短一些,跨度在七公里左右。岛屿中部隆起一座山脉,连绵悠长,正好沿南北向把整个岛分成了狭长的东西两个区域。东西两边的山脚下地势较为平缓,岛民大多散居于此,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码头所在的位置正处于岛屿的东南方向。从这里放眼望去,连绵的群山上怪石嶙峋,植被茂盛,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山脚下的村落则是井然有致,透着和睦安宁的气氛。


  蒙少晖看着不远处的村落,思维恍惚,隐约间感到有些似曾相识。罗飞的目光则紧盯着岛屿正东方向上的那片山峰,根据资料上的介绍,那一片就是“鬼望坡”的所在地了。


  “鬼望坡,黑夜中的鬼影。这里面会藏着怎样的故事和秘密呢?”罗飞暗自思忖着,他不会料到,自“枯木寺”死里逃生之后,自己又将开始一段惊心动魄的恐怖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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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鬼望坡”的传说


  与明泽岛的面积比较起来,岛上目前常住的人口并不算多。以前岛民都是靠捕鱼或在山势平缓处开梯田务农为生,近几年搞起了旅游,大家因地制宜,把闲置的屋子略为收拾一下,便成了接待游客的“民俗度假村”。罗飞和蒙少晖上岛没走多远,就在东边找定了一家住户,暂住下来。


  房屋的主人叫做孙发超,是个热情的老头。儿女都外出打工了,家中就只剩他一个人。罗飞两人的入住正好可以帮他排遣一些寂寞,因此他不仅在价格上十分优惠,而且忙里忙外,招呼得极尽周到。


  待两人洗歇完毕,孙发超已经把午饭准备妥当。岛上自产的粮食以红薯为主,佐饭的菜肴自然少不了海中的鱼虾。虽然烹饪手法比较简陋,但鱼活虾鲜,倒也令人垂涎。三人围坐一桌,黑猫卡卡则蹲在地上,享受着主人扔给它的鱼头鱼骨。罗飞一边吃,一边向孙发超打听岛上的风土人貌,话题很自然地又扯到了他此行的目的――鬼望坡之上。


  “鬼望坡的传说?那可都是真的!”孙发超对这个话题也是颇有兴趣,侃侃而谈,“现在都说要破除封建迷信,鬼啊魂啊什么的外头人肯定是不相信。但你们如果知道明泽岛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可能就不会那么奇怪了。恐怕直到今天,在岛上四处游散的孤魂野鬼,仍然不在少数呢!”


  “哦?明泽岛当年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罗飞暗暗有些奇怪,“我在宣传资料上可从没看到过相关的东西。”


  “那当然是提不得,说出来会有很多人不敢来玩的。”孙发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继续说道,“明泽岛上以前的居民可有上万的,可就在十多年前,岛上发生了一次大海难,一多半的人都死了!”


  “十多年前?大海难?”罗飞猛然间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是不是东海的那次地震?”


  “不错。”孙发超点点头,同时诧异地看了罗飞一眼,“没想到你也知道。那次地震引起海啸,掀起了城墙般的海浪,瞬间就把大半个明泽岛吞了进去!当时正是深夜,很多人就在睡梦中被冰冷的海水冲走,不但丢了性命,甚至连尸首也都有留下!死后没有收尸,那可不都成了孤魂野鬼吗?”


  发生在东海海域的那次地震已经过去十八年了,罗飞很久前就在地史资料上读到过。地震所引发的海啸对大陆的影响并不大,却给这座岛屿造成了灭顶之灾。以至于十多年之后,岛上的人口仍然没有恢复到其鼎盛时的水平。


  孙发超说出的这番往事,仿佛又把大家带回了那段凄惨的历史中。餐桌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连卡卡也停止了咀嚼,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着。


  蒙少晖更是呆呆地怔住了,片刻之后,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手中的筷子也“啪”地一声落在了桌上,然后他整个人筛糠似地哆嗦着,硕大的汗珠从额头渗了出来!


  “咋了?!”孙发超慌不迭地询问着,他担心是饮食出了问题,端起桌上的菜挨个闻着,同时小声嘀咕,“这些都是新鲜的呀!”


  罗飞多少看出些蹊跷,伸出手搭在蒙少晖的肩头:“怎么回事?你别害怕,镇静一点!”


  蒙少晖抬头看着罗飞,目光中满是惊惧:“我……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怕水,我……也知道那个……那个恶梦的原因了!”


  蒙少晖怕水罗飞已经知道。“梦?什么梦?”他追问着对方的后半句话。


  “我常常会梦见自己淹没在一片大水中,那水冰凉,又苦又涩,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把心里憋着的东西说出之后,蒙少晖略为平静了一些,但仍在不安地喘着粗气。


  “我明白了!”罗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做出了相关的判断,“这么说来,你也是那次灾难的幸存者?也许你的失忆,也和这件事情有关。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罗飞突然停了下来,但蒙少晖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前面的猜测都是正确的,那自己的母亲极可能便是遇难者之一。自己一直在寻找这些答案,可突然出现的答案却给他带来了超出预想的震撼。


  一旁的孙发超张大了嘴,不明就里,罗飞把蒙少晖的情况向他解释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看着蒙少晖感慨到:“那会你该只有六七岁吧?孩子,你可真是命大呢。唉,别说是你了,就是我现在回想起当年的情形,晚上也时常睡不着觉呢!对了,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的?”


  “蒙建国。”蒙少晖一边说,一边摸摸身上的口袋,忽然一愣,“咦,我那封信呢?”


  孙发超挠着脑袋喃喃自语:“蒙建国?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你去找别的老人打听打听,也许有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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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少晖只顾忙着找信,可翻遍周身的口袋也没找到。难道是丢了?想到这封信是父亲的遗物,又关系着自己的过去,他禁不住又惭愧又沮丧。


  罗飞大部分时间都和蒙少晖在一起,那封信今天只是在渡船上拿出过一次,后来罗飞看着他装回了衣兜,现在平白不见了,确实有些奇怪。


  “你是不是收拾到包里了?”罗飞提醒蒙少晖。


  蒙少晖断然摇摇头:“不会的,我放下包先去洗脸,然后就吃饭了,跟本没有收拾过。”


  “一会再好好找找吧,总丢不了的。”罗飞劝慰了蒙少晖几句。蒙少晖想了想,也只能如此。


  “照你看来,这‘鬼望坡’上的黑影也和那次海啸有关吗?”结束了这一小段插曲,罗飞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那当然,黑影正是在潮水退去后的那几天出现的。当时的幸存者忙着在山脚下的废墟中重建家园,而每到夜晚,黑影便会在远处山坡的树梢间出现,人们都说那是逝去的魂灵不舍得离开家乡,才会每夜向着故土的方向遥望。”


  “这个说法终究是太主观了。”罗飞摇摇头,“也许就只是一具丧身于海啸中的难民的尸体呢?”


  “当初也有人这样怀疑过,可会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孙发超扳着手指一条一条分析着,“第一,如果那是一具尸体,为什么只在晚上出现?第二,遇难者都是在山下被卷入洪水的,你们应该知道,被淹死的人首先会沉入水底,等尸体泡开后才会浮上水面,当年事实也是等洪水稍退后,才陆续有浮尸被冲到岛上来,所以虽然大水最高处曾漫至山坡,但难民的尸体决不可能挂到山坡的树梢上。”


  “哦?”孙发超说的有些道理,罗飞沉吟片刻后,又接着问:“那这个黑影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孙发超眯起眼睛,显出一副很玄虚的样子:“鬼魂的事嘛,要解决当然还得从问题的根子上着手。后来村里人在山坡下设了个祭堂,超度那些飘零在外的亡灵,那黑影自然就消失了。”


  听到这儿,罗飞的心里又有了新的想法:“错了错了,现在看起来,这黑影既不是尸体,也不是魂灵,倒象是个活人。有没有可能是岛上哪个人在装神弄鬼?”


  孙发超听了这话,竟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外乡人,没见识过‘鬼望坡’的厉害,谁能在那里装神弄鬼?那不用装!他很快便真的变成鬼了!”


  罗飞自嘲地咧咧嘴,看来这“鬼望坡”还真不是一般的地方,自己再想发表什么意见,还非得先到实地去看一看才行。


  饭后,蒙少晖好好寻了一通,还是没有找到那封信笺。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先信的事放在一边,自己出门转了一圈,凭着一张嘴打听询问。


  让他失望的是,这片山坳里的七、八户人家,却没有一个人能想起“蒙建国”这个人。他想走得更远些,又担心迷了路,便回来准备叫上罗飞一同出发。


  罗飞刚刚睡完一个午觉起身,精神奕奕,听蒙少晖要约他一起出去,他微微一笑:“好啊,我正要去‘鬼望坡’那边看看,你和我走一路吗?”


  蒙少晖本来也没确定往什么方向去,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并肩出了院落。黑猫卡卡蹿上几步,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显的颇具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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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亡灵冢


  蒙少晖和罗飞出了山坳,一路向北走去。他们沿着山脚而行,道路蜿蜒曲折,时陡时缓。每到地势平坦处,总有几户岛民居住生息,此时蒙少晖往往便停下脚步,打听有关他父亲的信息,但一直都没什么收获。


  一个小时后,两人算起来已经走出三四公里的路程,接近了岛屿的正东方向。这一段山路变得复杂陡峭,人迹也渐稀少,在转过一个弯后,一条岔路出现在他们面前。


  从方向上看,岔路的左口偏往东北,应该是通着山脚下的村落;右口往西,似乎是上山的方向。罗飞驻足四下观望片刻,用手指指西方的高处,沉着声音说道:“那里应该就是‘鬼望坡’了。”


  蒙少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副峭壁赫然魏立在眼前,虽然名为“坡”,但那山壁的角度几乎已与地面垂直,就象被人用大斧劈过一般。山壁上顽强地钻出许多灌木和松树,全都斜斜地往上长着,透出一股不屈的生命力。


  由于地势极陡,这片山壁即使只有几十米高,也显出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罗飞此时已完全明白孙发超中午那番话的含义:谁要想在这样的山壁上装神弄鬼,除非他象猿猴一般,有着攀山越林的本领。


  在如此天工奇景的吸引下,两人似乎已忘了“鬼望坡”那个恐怖的传说,不由自主的沿着右口的岔路往西边山体深处走去。


  小路拾级而上,越走越是清幽,渐渐两旁已尽是山壁枯木,感觉不到半点人迹,眼看不用再走多远就可以直达“鬼望坡”的山壁下,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再往前走,戾气深重,两位是要到哪里去?”


  山路前后并不见有其他人,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罗飞二人吓了一跳,卡卡也弓背瞪眼,一副紧张的模样。正惊疑间,只见道路左侧的灌木丛哗哗作响,一名男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面目慈祥,圆圆的脑袋光秃秃的,一身冬装外披着件缁袍,却是个和尚。


  罗飞仔细看看,这才发现和尚身后原来有一条羊肠小路,掩盖在灌木中,极为隐蔽。见对方一副要救世劝人的表情,他微笑着解释:“我们正是要去‘鬼望坡’那边看一看。”


  和尚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打量了两人一圈后,目光停在了蒙少晖的身上。他那么专注,双眸明亮,似乎饱含着某种无法言明地情绪。


  蒙少晖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正想说些什么时,只听和尚先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个失忆的年轻人吧?怎么样,在岛上有什么发现了吗?”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蒙少晖瞪眼看着和尚,显得非常惊讶。罗飞却心念一动,反问对方:“你就是德平和尚吧?”


  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罗警官思维真是敏锐。出家人没有姓名,德平正是我的法号。”


  蒙少晖此时也想起这个德平正是老胡说过订购棺材的人,他肯定是从老胡嘴里得知自己和罗飞的来历。解除了心中疑惑,蒙少晖也不隐瞒,把上岛后的相关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说蒙少晖是那次海啸灾难的幸存者,德平脸上闪过一丝夹杂着悲伤的复杂神色,然后他叹了口气,说:“两位请跟我来吧,你们要寻求的答案,也许都在我这里呢。”


  说完,德平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向着小路深处走去。蒙少晖心里没底,转头看了看罗飞,见罗飞点头后,才一同跟了上去。


  小路上满是荆棘,蒙少晖怕伤了猫儿的脚,于是弯腰把卡卡抱在了怀中。


  进了灌木口之后,后面的路却越走越宽敞了,德平和尚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不时地转身介绍两句:“我这个地方是很少有人来的……即使夏天有游客从山路上经过,也从没有人发现过这条小路……这里是魂灵安息的地方,原本也不宜打搅。”


  走了约三五分钟,小路已到了尽头,没想到这里地势平坦,竟藏着一番小小的天地。德平停下脚步,指指前方说:“到了,这里就是海难死者的祭堂。”


  德平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罗飞和蒙少晖听来却都是心中一凛。既是祭堂,那这里就安息着数以千计遇难者的魂灵,同时也与“鬼望坡”的传说有所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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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堂从外面看起来倒不大,有些象一座小小的庙宇。罗飞和蒙少晖在德平的引导下走进了祭堂。到里面才发现,屋子分成前后两间,外间摆着床铺和一些生活用品,看来是德平和尚的宿舍了。一个小和尚正在屋内收拾打扫,见到三人进来,连忙迎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父。”


  德平摆摆手:“你忙你的吧。”小和尚点点头,退了下去。


  “这是我收的徒弟,法号叫做惠通。”德平向两位来客介绍说。罗飞略作观察,这小和尚大约十五六岁,神态老实,眉宇间却透着灵气。


  三人不作停留,径直来到了后间。这里似乎是个做佛场的地方,案上供奉着佛像,周围点着香火,地上还有两个蒲团,不过首先吸引罗飞和蒙少晖目光的,却是正中停放着的一口棺材。


  这正是他们在船上看到过的那口棺材。看来德平和尚确实已和老胡见过面,罗飞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这就是你给岛上的逝世者做法事的地方吧?”罗飞猜测说,“这新棺材还是和我们同船到达的呢,怎么,新近有人去世了吗?”


  “这几天倒没有。不过生老病死,都是老天注定,谁又能预料得到?有备无患,也不是什么多余的事。”德平和尚淡淡地说着,似乎早已看惯了生死。


  “德平师父也经历过那次灾难吧?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有亲人在海啸中遇难?”


  听到罗飞这么说,德平和尚抬头略带惊讶地看着他:“罗警官果然不是一般人。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正是在那次灾难之后,才看破了一些东西,自愿出家,终年在这里陪伴那些漂泊在外的亡灵。”


  蒙少晖正在专注地听德平娓娓诉说,忽见怀中抱着的卡卡眦牙咧嘴,有了异样的反应,他以为猫咪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而紧张,刚想用手去抚摸它,卡卡却“喵呜”一声,猛地一蹬腿,从他怀里跳了出去,然后蹿上窗台,一闪身,竟往屋外去了。


  “都说黑猫通灵,看来也不全是谣传。”看到这一幕,德平和尚显得并不奇怪,他推开一扇后门走出去:“罗警官,你不是对‘鬼望坡’的传说很感兴趣吗,请到这边来看看吧。”


  罗飞二人跟着德平来到屋后,一种肃穆的感觉立刻向他们压了过来。


  在荒草地的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座水泥墓冢,足有两米多高,墓冢前则竖着一块同样硕大的无字墓碑。黑猫卡卡正弓着背,绕着墓冢周围徘徊。


  德平和尚走上前,用手在墓碑上轻轻滑过:“罗警官,


‘鬼望坡’上发生过的事你也知道不少了,要你相信鬼神的说法肯定很难,可我要告诉你,当年正是盖了这座祭堂之后,‘鬼望坡’上的黑影才消失不见……这虽然是一座空墓,墓碑也只是一块光溜溜的石头,但这里却葬着所有死于海啸中的亡灵。”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缓缓转头看了蒙少晖一眼,“孩子,这其中,就有你的母亲。”


  蒙少晖的身体微微一震,两行泪水已滑落下来。虽然此前心中早有猜测,但这却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身世,一时间,他心中悲喜酸讶,百感交集,恍然半晌之后,才喃喃地说道:“我母亲究竟是谁?我父亲为什么要带我离开这座岛?我又怎么会对这些往事毫无记忆?这一切,谁能够告诉我?”


  “可你又为什么要知道?你那么幸运,自己却丝毫不知。有多少人希望忘掉那些可怕的回忆,可他们无法做到,只能一次次从夜半的恶梦中醒来。而你,却千里迢迢的回到这里,来寻找一些对你已毫无意义的东西。”德平注视着蒙少晖的双眼,“唉,世人往往参悟不透,过去的便已过去,相比那些在你脑子已不存在的东西,就没有更值得你珍惜和留恋的事情吗?”


  德平和尚的这番话,连罗飞也觉得颇有道理。蒙少晖心中有所触动,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包括在县城和自己分别的女友,如果因此而失去了她,那值得吗?可心底的一些东西已经折磨自己那么多年了,如果不找到一个答案,又何时能得到解脱呢?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蒙少晖喃喃说着,不知是在自语还是想寻求帮助。


  德平叹了口气,指指那座墓冢:“先给你母亲烧柱香,磕个头吧。”


  蒙少晖从屋内拿来香火、蒲团等摆好,对着无字墓碑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罗飞让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忖:自己探查“鬼望坡”的秘密,不知道在这个和尚看来,会不会也是毫无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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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夜火


  从祭堂里出来,天色渐暗,海风呼啸吹过,带着几分寒意。此时再往山深处走显然不便,两人听从了德平和尚的劝告,折上了回住处的路。蒙少晖虽然找到了一些答案,但心中的包袱仍未放下:为什么岛上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梦中他曾见到自己的母亲,可那个场景为什么如此可怕?这些事情又有谁能解释?


  罗飞更是满脑子困惑重重,鬼望坡――海难――祭堂,岛上众人对这个传说的描述越来越诡异,可大家又都众口一词,不象说谎的样子,实在让人难觅其中端尾。


  回程没做什么停留,比去时要快了很多。约半个小时,投宿地所在的那片山坳已经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远远看见入口处有个人影在来回徘徊,见到他们回来,那人立刻急吼吼地迎了上来,哑着嗓子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罗飞和蒙少晖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在渡船上讨酒喝的薛晓华。只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凑到了蒙少晖身边,不怀好意地谄笑着,对罗飞却看也不看,好像他并不存在似的。


  蒙少晖皱起眉头:“你等我干什么?”


  “我给你送样东西。”薛晓华贼兮兮地伸出右手,手里拿着的正是蒙少晖丢失的信笺。


  蒙少晖接过信,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这信怎么在你这里?”


  “嘿嘿,我在船舱里捡到的。”薛晓华满不在乎地回答。


  “捡到的。”罗飞突然在一旁冷冷地插话,“只怕不是在船舱里,是从别人的口袋里吧!”


  薛晓华看了罗飞一眼,立刻被对方锐利的目光扎得抬不起头来。蒙少晖此时也想起薛晓华曾在船舱里有意和自己贴身而过,于是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显然是认同了罗飞的判断。


  “在哪里捡的有什么重要?”薛晓华打了个哈哈,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关键是我知道你想找的那些答案!”


  “谢谢了。”蒙少晖对薛晓华打开始就很厌烦,没好气地回答,“可我刚从德平和尚的祭堂回来,对你所说的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德平和尚?”薛晓华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起来,“嘿嘿,他躲着你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告诉你真相!我知道你门缝里看人,不会相信我。我还带来了一样东西,你倒看看。”


  薛晓华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蒙少晖见他衣服袖口油乎乎腻得发亮,强忍着恶心,接过了那张纸。


  这是一张普通的白色稿纸,被四四方方地折成衣兜大小,看着颇为陈旧。蒙少晖把纸打开,仅仅扫了一眼,立刻变得脸色苍白,气息急促,连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罗飞连忙凑过去,却见白纸上原来是一幅蜡笔画出的图画,具体内容还没看清,蒙少晖已经把纸重新折起,惊疑不定地看向薛晓华。


  薛晓华挤着眼睛,一脸得意:“怎么样,你现在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那个臭和尚?”


  蒙少晖显然有些失了方寸,无力地反问:“相信你……那又怎么样?”


  薛晓华哈哈笑了两声:“相信我就好,我可以把真相都告诉你。不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你说吧。”


  “你得给我酬劳。”薛晓华歪头斟酌了一会,报出了价码,“两千块,怎么样?”


  一旁的罗飞悄悄扯了扯蒙少晖的衣襟,蒙少晖转过头,正看见对方那明亮而镇定的眼神,他如同在慌乱中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踏实感觉,沉吟了片刻后,他回答说:“这个,你得让我考虑考虑。”


  “那你就考虑考虑吧。我今晚十点还在这等你,你要是考虑好了,就来找我。”薛晓华说完,也不打招呼,大咧咧抬腿便走,走出十几米远,又回过头说了句,“对了,那幅画你就先留着吧,反正有趣的东西,我那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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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薛晓华已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中,蒙少晖站在原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思绪纷杂。罗飞看出其中有些蹊跷,可这是别人的私事,他只能先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不用了。谢谢。”蒙少晖客气两句后,转过了话题,“我们快回去吧,房东该准备好晚饭在等我们呢。”


  罗飞点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租住地走去。


  晚饭期间,蒙少晖一直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罗飞知道他肯定在考虑晚上与薛晓华的约会,但对方不愿多提,罗飞也不好问什么。


  由于海岛距离大陆较远,各种光纤电缆都无法接入,电话电视自然无从谈起。好在岛上前些年建了一个小小的发电站,电灯倒还是用得上的。因为娱乐生活匮乏,岛民们早已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晚饭过后不久,家家户户的灯光就陆续熄灭,明泽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听见隔壁门板“吱”地一响,似乎有人走出。罗飞心中一动,抬腕看看手表,果然快到十点了。他开始想出去问询两句,又觉得自己对别人的私事太过关心也不合适。好在蒙少晖一个青年小伙,约定的地点又离村落不远,估计出不了什么状况。寻摩片刻后,还是决定算了。


  耳听得蒙少晖已蹑手蹑脚地出了院门,之间还夹杂着轻柔的唤猫声。他对这只黑猫似乎感情非常深,到哪里也撇不开它。


  被打断了思绪后,再看书却怎么也看不进了,同时倦意也袭了上来。罗飞干脆关了电灯,倒在了枕头上,也许是下午山路走得疲惫,不一会儿,他便进入了梦乡。


  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罗飞忽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他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但耳边却是“哐哩哐啷”,锣声大响。而且这锣声有远有近,不止从一个地方传来。他连忙拉开灯,准备穿衣下床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自己住的院子里也响起了锣声。罗飞推开窗户,只见孙发超端着铜锣,站在院里敲得正急,他一身外衣胡乱披着,连扣子都没来得及扣上。


  “怎么了这是?”罗飞隔着窗户大声问道。


  “失火了!”孙发超扯起大嗓门,“大家快去救火呀!”


  听他这么一说,罗飞立刻明白过来。这海岛上通讯不便,又没有专业的消防部门,因此一旦有谁家着了火,就立刻敲锣报警。听到警报的人不但要立刻去救援,而且也要跟着敲锣,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便可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动最大的力量,尽快控制住火情。


  作为一名警察,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不能坐视不管,罗飞穿戴完毕,冲到院子里:“快,我们也去吧。”


  孙发超听见锣声已在四周传开,点点头,正要往院外走,忽然又问道:“跟你一块来的那个小伙子呢?”


  罗飞一愣,看看手表,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怎么蒙少晖还没回来?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个,他摆摆手:“先别管他了,救火要紧!”


  两人端起脸盆水桶,出了院门,只见岛屿正东方向天色发红,显然,那里就是出事地点。两人加快脚步奔过去,一路上锣声紧密,不断有人加入进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出事的山坳。这里有七八家住户,相距都不算远,着火的那家位于中间,如果火势控制不住,很可能殃及周围的人家。这时,从岛上各处陆续赶来的已有一百多人,众人围在有限的几口井眼旁,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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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乱!不要乱!先静一静!”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这声音颇有号召力,原本混乱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阔额黑脸,一幅老成稳重的样子,见众人都围在了自己周围,他朗朗说道:“大家听我的分工!十五到二十五岁的男子负责在井边打水,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的男子负责运送水源,三十五到四十五岁的男子负责现场灭火,其余人帮周围住户把家里物品搬出危险区,同时照顾好老幼妇孺。”


  这番安排咋一听有些随意,但其实很有讲究。少年人力气大,打水最合适;青壮年耐力好,负责运送水源;现场灭火是个危险的工作,对胆量和经验的要求比较高,所以分派给力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这个黑脸汉子仍安排得如此周到合理,心思之缜密,连罗飞也不免钦佩,他忍不住转过头,问身旁的孙发超:“这个是谁?”


  “金振宇,现任的村长。”


  罗飞点点头,这工夫,金振宇已经身先士卒,投入到了火场的第一线。罗飞也不再多话,跟了上去。


  经过这一番调配,在场众人象是一整台机器,相互配合,良好地运转起来。罗飞一边忙着扑火,一边大声招呼着:“房屋里面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大家不要再泼太多的水,重点把水泼在外围刚刚开始燃烧的地方,防止火势蔓延!”


  有了罗飞和村长的合理指挥,村民们人人用命,大约一个小时后,最后一缕火苗终于也被浇灭了,一阵欢呼之后,很多人都累得瘫倒在地上。


  金振宇早就注意到了罗飞,此时才有工夫走上前打个招呼:“这位面生的很,是刚来岛上的吧?”


  “我叫罗飞,是个警察。不过在这座岛上,也许算作游客更准确一些。”罗飞一边说,一边很有礼貌地伸出手。


  金振宇连忙握住罗飞的手:“我说呢,一看你就不是一般人。”


  “别说客气话了。”罗飞很不习惯听别人恭维自己,忙岔开话题,“快看看屋里的住户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奇怪的是,相较刚才救火时的热情而言,现场众人对住户的安危似乎并不关心,甚至有人“嘻嘻”一笑,轻声说道:“烧死了才省心呢。”


  见罗飞皱起眉头,金振宇连忙解释说:“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住,这个人……是我们岛上有名的无赖,大家对他都很反感。”


  “无赖?”罗飞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薛晓华。”金振宇的回答验证了罗飞的猜测。


  没有人知道火是怎么着起来的。第一个发现火情的隔壁家的主妇,她起夜时看到自家的窗户火光被映得通红,连忙叫醒男人,发出了警报。


  大火虽被扑灭,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屋子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废墟中并没有找到薛晓华的尸体,他本人也没有在现场出现。大家牢骚议论一番,渐渐各自散去了。没人想要关心一下薛晓华的下落,也许他们对于这个人的种种荒唐行径早已麻木了吧?


  罗飞却知道薛晓华今晚曾和蒙少晖有个约会,而此时两人同时失去踪影,不免有些蹊跷。他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金振宇,两人简短了商量片刻后,决定先到失踪者约会的地点去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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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看见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在来回徘徊。待到近前,发现这个人正是蒙少晖。


  罗飞连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看见薛晓华没有?”


  “没有啊。”蒙少晖摇摇头,显得有些茫然,“我正在找你们呢,怎么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罗飞把失火的情况向蒙少晖大致说了说,蒙少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讲起了自己出门后的经历:“我十点不到就坐在山坳口的石头上等待,等了快一个小时,薛晓华却一直没有出现。我正想回屋时,发现卡卡不知上哪儿去了。”


  “所以你去找卡卡了?”罗飞猜测了一句,同时向金振宇解释,“卡卡是他养的一只黑猫。”


  “是啊,不过找了好久也没找着。”说到这里,蒙少晖一脸的沮丧和担忧,“后来我听到村子里到处都是敲锣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也顾不上它了,连忙回到了住处,可你们都不在。我等了挺长时间,见你们还不回来,心里发虚,就出来找你们了。”


  “嗯。”罗飞点点头。蒙少晖说得合情合理,不象撒谎的样子。而且那只黑猫平时和他形影不离的,现在确实不见了踪影。


  “哎呀,只要你安全就好。这个薛晓华整天游手好闲,经常喝得烂醉,现在不知道又在哪儿睡死过去了。”金振宇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蒙少晖,“对了,他为什么要约你见面?”


  “唔……他说有一些东西要给我看。”蒙少晖含含糊糊地应付着。


  “他的话你别信,多半是想骗你的钱,你最好离他远点。”金振宇郑重其事地劝告蒙少晖,看来在他眼里,游客的利益比薛晓华的下落更加值得关心。


  蒙少晖不置可否,一阵冷风刮过,他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着凉。他的反应感染了罗飞,使得后者也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海风吹起了蒙少晖的鬓发,那道伤痕又露了出来,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狰狞。金振宇也禁不住躲开了目光,抬头向天空看去。


  “还会降温。”他的语气中带着些担忧,然后他对罗飞和蒙少晖劝说道:“你们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最好早点离开这个岛。”


  “因为海水会结冰吗?”罗飞想到了老胡说过的话。


  金振宇点点头:“不错。这两天温度降得比较厉害。我们岛周围倒不要紧,主要是县城的港口处在海湾里,那里的水是静止的,如果上冻了就比较麻烦。尤其是最初几天,你们会被困在岛上的。”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那就明天走吧。”罗飞沉吟片刻,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一方面,他并不希望自己被困在这座海外的孤岛上,可另一方面,一些尚未解开的谜团却吸引着他继续留下来。


  蒙少晖沉默不语。此时是否会有人知道,罗飞所说的意外距离这座小岛已经并不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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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溶洞内的尸体


  臧军勇被称为明泽岛上最勇敢的人,其中一大半的原因在于他曾经孤身到岛上的“天坑”中闯荡了一番。


  “天坑”位于明泽岛西北部的山峰上,是一个开口冲着天空,深不见底的神秘山洞。关于这个山洞曾有多种多样的传说,其中不乏妖魔鬼怪的说法。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以前却从没人能说得准确。因为谁也没有下去看过。


  几百年来,当然有好奇而又胆大的年轻人想下到洞里去看个究竟。他们找来最长的绳子,一头扎在腰间,一头绑在洞外的岩石上,然后顺着洞口往下探寻。可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不管他们的绳子有多长,都无法保护他们到达“天坑”的尽头――因为“天坑”实在太深了,他们只能在绳索用尽后失望地回到地面。


  臧军勇也曾是这样的年轻人之一,经历了几次失败之后,不甘心的他终于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在没有绳索保护的情况下进洞探险!


  岛上的人都认为他疯了,因为据进过洞的人说,那洞口往下几乎全是垂直的山壁,甚至有的地方坡度是倒着往内凹陷的,徒手攀爬,简直就是白白送命!


  可臧军勇真的下去了,他所携带的唯一工具,就是别在腰间的一个手电筒。据他后来描述,他下到山体里的垂直距离足有一百多米,途中数次遇险,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他已经完全从峭壁上滑落,幸亏不远处的一道石缝卡住了他,才得以死里逃生。一路上,他可以说是经历了常人无法想像的磨难。


  所以最终,他才能看到常人无法想像的瑰丽景观。


  当臧军勇到达“天坑”底部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内曲径通幽、高低错落,钟乳岩千姿百态,色彩缤纷,景象万千,像一座用宝石、珊瑚、翡翠雕砌而成的宏伟、壮丽的地下宫殿。


  臧军勇完全被这幅美景折服了,当时他不会想到,这一次的冒险后来还会给他带来更加实惠的好处。


  臧军勇的这次探险被岛民传为奇谈,但没有人敢去仿效他的做法。即使是臧军勇自己从溶洞出来后,也未曾再有过类似的尝试。他只是将溶洞内那奇幻般的场景和结构牢牢地记在了心间。


  几年后,金振宇当上了村长,这个颇有头脑的汉子开始带领大家开发岛上的旅游资源。有一天,他想起了臧军勇提到过的溶洞,于是便找上了门。臧军勇爽快地答应挑头进行溶洞的开发,但他提出,开发后的溶洞得由他来管理,并且要占有三分之一的股份。金振宇无法回绝他的开价,因为整个明泽岛能够画出溶洞开山施工图的,便只有臧军勇一人。


  溶洞被顺利的开凿出来,并且成为明泽岛上最能吸引游客的景点,臧军勇也因此成为岛上最先富的一批人。


  在寒冷的冬季,溶洞基本处于闲置的状态。不过在偷偷热恋中的大刚和凤娇眼里,这溶洞还有另外一个妙用。


  昨夜的一场大火把村里人折腾得够呛,天色发白时,众人都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大刚和凤娇却在这时出现在了溶洞洞口。


  “快进洞吧,洞里暖和。”见凤娇被冻得满脸通红,大刚心疼不已。


  “我才不进去呢。”凤娇撇撇嘴,“每次到了洞里头,你就变得象个坏人。”嘴上这么说着,她已经一闪身钻进了洞口。


  大刚赶紧打起手电紧跟上去,经过一段凿开的山道后,两人已来到了溶洞的中心。


  “这里头真是暖烘烘的,象春天一样。”凤娇一边说,一边脱掉了身上裹着的厚厚棉衣,显出一副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牢牢地钩住了大刚的眼神。


  “干吗死盯着我?这洞里黑漆漆的,你两只眼睛象狼一样,吓人!”凤娇撒娇般地背过了身体。


  大刚看着那片白皙的脖颈,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涌了上来,他抢上前,环起双臂把凤娇温软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中。


  凤娇象征性地挣扎着:“你干什么,放开……”大刚全然不顾,一双手从毛衣下摆里伸了进去。


  “啊,不行,好凉……”凤娇娇声叫喊了两句,可她的叫声很快就便成了醉人的喘息。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软,终于随着大刚的一次轻轻带拉,两人叠身倒在了刚刚脱下的棉衣上。那支手电也早已滚落在一旁,光柱在远处的钟乳石间不停的晃悠。


  大刚把凤娇的毛衣卷上去,在那绸缎般光滑的肌肤上撒下一片狂吻。正浓情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凤娇,你身上怎么甜腥甜腥的?”


  “我……我也不知道。”凤娇仍娇喘吁吁,“好像……好像有东西从……上面滴下来。”


  正说着,大刚也感觉到一滴液体落在了自己头上。他诧异地摸过身旁的手电,向着上方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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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凤娇凄厉的叫声在溶洞中震荡,光柱中出现的景象让大刚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具尸体俯身插在他们上方不远处的石笋上,鲜血顺着岩石滴落下来。死尸的破碎的脑袋斜斜探出,双目圆睁,似乎正在绕有兴趣地欣赏这幕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春宫图。


  死者正是薛晓华。


  溶洞内发现死尸的消息很快便在海岛上传开了。因为溶洞入口在岛的西面,罗飞他们知道得要稍微晚一些。没有任何逗留,罗飞在孙发超的带领下,立刻赶往出事地点。


  当两人到达溶洞口时,这里已经围了很多村民,他们探头探脑,议论纷纷,偶尔有一两个想进入的,却都被洞口处的一个中年男子拦了回去。这个男子身材高大,膀阔腰圆,一双剑眉分两边向上挑着,透着一股子傲气。见罗飞和孙发超走到近前,他伸出大手:“别往里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孙发超赶紧过去解释:“这位是个警察,从龙州市里来的!”


  男子微微有些惊讶,目光在罗飞身上不断地上下打量着,似乎不太相信。这时,洞里面有人说话:“军勇,这位警官我认识,你放他进来吧。”


  说话的人正是金振宇,他走到洞口,指着那个高大的男子向罗飞介绍:“这是臧军勇,这个溶洞现在就是他在管理。”


  罗飞在路上已经听孙发超说起过臧军勇的故事,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大汉:“你就是岛上最勇敢的人了?”


  臧军勇点点头,掩饰不住脸上得意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称号非常地满意。


  罗飞淡淡地吐出一个“好”字,隐约带着些赞许的意味,随即他话题一转,问臧军勇:“你这里有没有照相机?”


  臧军勇立刻回答:“有。”在旅游旺季,臧军勇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以溶洞发现者的身份和游客合影,他那台相机即使在县城里也算是高档货呢。


  “那你赶紧去拿来吧。”金振宇抢着吩咐了一句,然后有些焦急地转向罗飞:“罗警官,你快去看看吧,薛晓华死了!”


  罗飞不再说什么废话,跟着金振宇快步向洞内走去。穿过一条四十余米长的幽暗甬道后,一个硕大的天然溶洞出现在两人眼前。


  距离洞口不远处,一对青年男女正相拥而坐,女的把头埋在双腿间,不住的哭泣;男的虽在一旁劝慰,但偶尔抬起头来时,却也是一脸的惶恐。


  “就是他们两个发现的尸体。”金振宇把了解到的情况向罗飞简要地说了一遍。


  罗飞一边点头听着,一边努力适应着洞内阴暗的光线。大约一分钟之后,他的视力才逐渐恢复,开始四下观察。


  溶洞主体的面积大约有两三千平方米,洞顶垂直高度最大处亦足有四十米之多。洞内高低参差,到处都是林立的石笋和错落的石阶。在洞体东南角的顶壁上,有一个数米方圆的大窟窿,黑幽幽不知有多深。


  见罗飞盯着那窟窿入神,金振宇主动讲解说:“这个洞一直通到山顶,当年臧军勇就是通过它发现了这个溶洞。”


  罗飞“嗯”了一声,目光移向了别处。


  “尸体在那个位置。”金振宇话没说完,罗飞自己也看到了。在溶洞中央略北的位置,有一块两米多高,七八平方米大小的石阶,薛晓华的尸体正俯卧在石阶上,他立刻走了过去。


  昨天傍晚还神气活现的薛晓华现在已经死去多时。他静静地趴在坚硬的石阶上,嘴角渗着血迹,五官模糊,额顶在与岩石的撞击中已经碎裂,红红白白的液体凝成了一滩。很显然,从溶洞高处摔落要了他的性命。台阶上一支尖利的石笋恰巧穿过了尸体的心脏部位,使得大片的血液从这个伤口流出,已经凝固的血渍弯曲蔓延,一直溅落到台阶下的地面上。


  罗飞抬头看了看,就在陈尸台阶正上方约十五米高的地方,有一片高台与参观道路相连,看来那里就是薛晓华摔落的地方了。


  “你们有人上过这个台阶吗?”罗飞问了一句。


  金振宇摇摇头:“臧军勇没有放任何不相干的人进来,我来了以后,立刻保护了现场,同时叫人去找你。”


  罗飞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尸体发呆。这时臧军勇手里拿着相机,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罗飞接过相机,攀到陈尸石阶附近的一些石笋上,从不同角度居高临下地拍着照片。同时抽空向金振宇了解相关的情况。


  “这个溶洞是你负责管理?”


  “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出事的?”


  “大约早晨六点半吧。我还在睡觉,那两个孩子慌慌张张地闯到我家,凤娇几乎吓瘫了。”


  “溶洞晚上不锁门吗?”


  “冬天一般都不锁,里面又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又不会有游客来,所以都开着通风。”


  “那就是岛上的人都可以随意出入,也不会有人发现?”


  “嗯……应该是这样。”


  罗飞要问的暂时就是这些,一组照片拍完后,他放下相机,小心地攀到陈尸的石阶上,近距离地观察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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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周围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物件或印迹。死者穿着肮脏的褐色外套和藏青色长裤,脚上则是一双破球鞋,这正是他活着时的那套装束。死者外套右侧的口袋鼓囊囊的,罗飞取出一双随身携带的白色薄布手套,戴上后把手伸进了那个衣兜。


  出乎意料的是,从薛晓华口袋里掏出的东西居然是一叠百元面额的钞票,用皮筋扎得整整齐齐。罗飞点了一下,正好是四千元。


  金振宇和臧军勇同时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惊讶。臧军勇更是忍不住说道:“他……他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也正是罗飞在思考的问题。不管怎样,这些钱对于薛晓华的死亡无疑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他让臧军勇找来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把这个物证收了起来。


  从死者的遗物上似乎已经找不出什么线索了,罗飞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尸体本身。他轻轻晃了晃死者的手臂,感受了一下尸体的僵硬程度,然后又撩起尸体腹部的衣襟看了看。思索了片刻后,问金振宇:“你刚才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还在有血往下滴吗?”


  金振宇指指那对可怜的恋人:“是他们说的,应该没错。”


  “嗯。”罗飞摸摸自己的下巴,“照这么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晚九点到今晨零点之间。”


  作为一村之长,金振宇却更加关心另一个问题,他已经忍不住在问罗飞:“从现在的情况看,死亡原因是什么呢?自杀还是凶杀?或者是意外?”


  罗飞暂时没有回答,他从石阶上跳下来,然后抬起头往上巡视着,那里的高台正是薛晓华坠落的地方。


  “你上去过没有?”罗飞问金振宇。


  “还没顾得上。”


  罗飞迈步沿着台阶往高台处走去,金振宇快步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片高台是专门修葺出来供游客俯瞰溶洞全景的,大约有四米见方,周围打着一圈安全护栏,但不到一米高的栏杆显然无法阻止一个成年男子从高台上翻下去。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接待过游客,高台上清清爽爽,只在东南脚上滚落着一只酒瓶,显得尤为扎眼。


  “这一定是薛晓华留下的。”金振宇立刻做出了判断,“多半是他昨天又喝多了,到溶洞里避寒时,立足不稳,摔下去了。


  “不,我看不象醉酒失足。”罗飞轻轻摇头,否定了金振宇的说法。


  金振宇显得有些不解:“为什么?哪里看出不象?”


  “你刚才看到薛晓华的眼睛没有?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眼神?”金振宇皱起眉头,回忆死者的惨状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我记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是……非常的恐惧。”


  “不错,是深深的恐惧,这种情感是很难出现在一个醉鬼身上的。另外,根据这里的高度,死者整个坠落过程也就是一秒多中,而因醉酒失去平衡感的人,他的反应时间一般都在两秒钟以上,也就是说,他根本来不及感受死亡将临的恐惧,就已经一命呜呼。”说话间,罗飞已经捡起了那只酒瓶,拿在手中翻看着。


  “广泗特曲?”他禁不住轻轻念叨了一句。


  金振宇凑了过来:“有什么发现吗?”


  罗飞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已经初步理出一个思路,对金振宇说道:“这里情况不是那么简单,你必须尽快派人去县里报案。”


  “老胡一早已经出发了。”金振宇利索地回答。


  罗飞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和臧军勇继续在这里保护好现场,我去薛晓华家里看看。”


  “薛晓华家里?”金振宇有些迷惑,“那里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尽快过去。”罗飞的话语里显然藏着深意,但还没等金振宇继续追问,他已经快步下了台阶,向着洞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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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初现端倪


  薛晓华的死亡时间在昨夜九点到今晨零点之间,而他家房屋起火则是在接近零点的时候。如果薛晓华是死于他杀,那这两件事无论是从因果关系还是时间顺序上,都无疑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最容易得出的设想是:凶手首先在溶洞中杀了薛晓华,然后又赶到村中点燃了他居住的房屋,而后一步行动的动机显然是为了毁灭一些和案件相关的东西。


  罗飞做出了这番推断后,立刻马不停蹄地直奔薛晓华家而去,心中暗暗祈祷,在经过大火的席卷之后,那里仍能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村民们大多去了溶洞洞口看热闹,昨天夜里人声鼎沸的火灾现场现在变得冷冷清清。这里的场面令人失望:屋子损坏的程度非常彻底。屋顶已经坍塌,墙体只剩下了黑乎乎的残垣断壁,屋里的家具陈设更是化成了一片灰烬,只有几个破碎的陶罐泥碗依稀还存着些旧日容貌。


  但罗飞并没有死心:能在别人不抱希望的地方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原本就是出色侦探应该具有的素质。他在焦土瓦砾中仔细地搜寻翻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让他略感欣慰的是:目前看来,现场还没有被人捷足先登的痕迹。


  罗飞的奇怪举动吸引了住在附近的几个村民,他们好奇地走上前围观着,偶尔交头私语几句。终于,有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忍不住对罗飞说道:“你是外乡人吧?别翻了,不可能找到值钱东西的,这家的产业早就被那个死鬼败光了!”


  “哦?”听她这么一说,罗飞索性停下手头的工作,走到了那几个村民面前,准备和他们聊一聊。


  “这家人原来还有些产业?”罗飞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随意问了一句。


  “那当然。”说话的还是刚才的那名妇女,“他父亲活着的时候,可是我们岛上最有名的大夫,医术高超,人品也好。不仅家里面殷实,而且岛上的人,没有不尊敬他的。”


  周围诸人都频频点头,以示赞同。罗飞正想再问些什么,又听一名老者叹息着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薛大夫怎么会生出这样个不肖的儿子?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薛大夫在的时候,还能管得住他;几年前薛大夫入土后,他便越发的不成话了。酒瓶子不离手,就没个清醒的时候!我早就说过,他总有一天会喝死。唉,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啊,只是薛大夫地下有知,还不得气得翻过身来。”


  “那这屋子着火前,都还剩些什么东西?”罗飞希望能从这些人的话语中嗅出一些蛛丝马迹。


  妇人摆摆手:“啥也没有了。”


  老者却摇头晃脑地反驳了她的话:“你这话也不对,其实有价值的东西还是有的,只是你们不懂。”


  “还能有什么东西?”妇人不服气地顶嘴,“稍微值两个钱的,早就被薛晓华换酒喝了。”


  老者不屑地撇了妇人一眼:“钱算什么?薛大夫留下的那一堆手抄的医书,还有几十年行医的经验记录,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薛晓华如果能把这些东西学到手,那不等于捧着个金饭碗吗?”


  这席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早有人大赞老者不愧阅历丰富,见识老到。更有一男子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显得懊悔不迭:“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早知如此,我昨天去他家要帐,就该抱出一叠书来,比那一张破欠条有用多了!”


  老者白了他一眼:“他欠你多少钱?居然还打了欠条,也真是稀奇,我看他借钱就从来没打算还过。”


  “多也不算多,一百块。”男子伸手挠挠自己的脑袋,“谁知道他昨天怎么回事,主动提出先写个欠条,还说什么,要不了两天,他就能把欠村里人的钱全都还上……莫非他已经想了要寻死,故意拿我开心来着?”


  “薛晓华一共欠村里人多少钱?”罗飞问那男子。


  “那可多了,你五十,他一百的,大家顾及他死去的父亲,几乎没有不被他讹过的。我想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三四千吧。”


  “嗯。”罗飞低头沉吟了片刻,“你那张借条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男子一愣,没有回答,抬起头狐疑地盯着罗飞上下打量。


  罗飞明白他的意思,忙笑着解释:“哦,我是龙州市的警察,对于薛晓华的一些情况,我得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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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恍然大悟,连忙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片,递到罗飞手中,同时拍着胸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上面日期签名都有,绝对属实,政府可得为我做主。”


  老者“嗤”地一笑:“你得了吧,人家是来调查薛晓华死亡和昨天失火的事情,谁关心你那点破帐。”周围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男子摸摸鼻子,显得甚是尴尬。


  罗飞看看手中的纸片,只见上面写着:


  “   欠 条


  本人欠陈春生人民币一百元,今年春节前归还,口说无凭,特立此据!


  薛晓华 1994年1月4日”


几行字写得歪歪扭扭,确实是字如其人。透过晨光,罗飞发现纸条隐约还有些淡淡的痕迹,他把纸条翻了过来,果然,在背面也写着一行字,这行字的内容让他禁不住怦然心动:


  “我找到了王成林的儿子,他答应给我2000元,让我告诉……”


  “告诉”的“诉”后面还有一个字,刚刚写了一半,从笔画上判断应该是个“他”字,数字“2000”在写好后又被笔涂了一道,在正上方又写了一个“3000”。


   “薛晓华昨天什么时候给你打的借条?你去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罗飞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吧。”见警察对自己提供的线索颇为重视,男子不禁觉得找回了一些面子,挺胸提高嗓门回答说,“那会屋里就他一个人。他正准备出门,我们聊了没两句,他就从桌上摸了一张纸,写了这张欠条给我。对了,他好像刚写完什么东西,纸和笔都还没有收起来。”


  看着那纸片,罗飞的脑子飞快地旋转起来。显然,这是一张写了一半后作废的便条,之所以没有写完,很可能便是因为数字上出现了变化,使薛晓华又换过一张纸重写。后来陈春生来要帐,他顺手拿起这张废纸,把欠条写在了背面。


  便条残缺不全的内容又代表了什么呢?


  王成林――儿子――2000元――


  王成林的儿子就是蒙少晖!不错,蒙建国正是王成林的化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蒙少晖父子确定在明泽岛上生活过,而岛民中却无人听说过蒙建国这个名字!


  这一系列的推断既清晰又合理,让罗飞隐隐有些激动。


  “王成林!”他大声地询问,“你们有谁知道王成林这个人!”


  “哪个王成林?”老者不紧不慢地反问。


  “十多年前在岛上住过,他妻子在海啸中死了,后来他和儿子一起离开了这个岛……”罗飞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


  不过没等他说完,老者就摆摆手打断了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说的这个王成林和薛大夫一样,都是知识分子,是文革的时候一同从城里逃到岛上来的,对不对?”


  这些都是罗飞并不知道的情况,他竖起耳朵听着,同时继续询问:“那你见过他的儿子没有?”


  “当然见过。”老者得意地捋着胡须,“王成林一家虽然住在山西边,但因为和薛大夫交好,经常会往我们这边走动。海啸那会儿,他儿子大概才七岁吧?本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娃儿,但受了惊吓,竟变得不会说话了。后来还是薛大夫给医好的。没过多久,父子两个就离开了,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老者这么一说,周围几个年纪稍长点的也回忆起了一些往事,点头附和着。


  “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明泽岛?有没有可能是这种情况:王成林父子有一些不可见人的隐私,而这种隐私又只有薛大夫知道?”罗飞的脑子容不得半点停歇,顺着这迸发出的思路径直捋了下去。


  “隐私?”老者愣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王成林和薛大夫都是正派人,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他们本来就是城里人,回到城里去也属正常。”


  罗飞对老者的话未做评论,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话:不对,如果是正常的回城,为什么要改掉姓名,他们肯定是在隐藏什么!


  要知道这其中的答案,现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无疑便是去问蒙少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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