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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妈那样说话表达都很直接的人,最容易被断章取义,抓住一个字眼无限放大扭曲,直至全然与原意相悖。大家喊他疯子,是因为大家都在安全屋里待惯了,想到说真话会引发争端、被人误解、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人们就情愿撒谎,要么干脆沉默。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已经在名利场里沉浮了许多年,其实心里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然而还是无所顾忌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人们难以置信,就把这样的行为归为“发疯”。
那不是疯,那只是摘下了太多人终其一生都不敢也不愿意摘下的镣铐。
有些时候,有些所谓规则,就是大多数人如此,那么你也该如此。你不如此,你就是违反,你就是异类,你就与多数人格格不入。我妈以前不太有关系,就还是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格格不入就格格不入呗,“宁可肆意妄为地活十天,也不违逆本心地活十年”。规则是规则,我是我,我就是来打破规则的,没人敢说的话我来说,没人敢许诺的永远我来许诺,人只有这么一辈子,不顺从本心还有什么意思?
而我爸以前,则是非常懂得遵守规则,甚至能够运用规则来合理交换一些他想得到的东西的人。他知道界限在哪里,他也很完美地在大家都能理解能承受的圆圈内尽可能真实地做自己。
在遇到我爸后,在岭火了之后,在一举一动都被聚光灯照射后,我妈犹豫了,踌躇了。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不是很有关系,但我怕给大家带来麻烦。他的“疯”,他的率直,他的肆意妄为,被绊住了、堵住了、锁住了。他开始谨慎,开始害怕自己会不会又说错话,从而导致他爱的人也因此被攻击。以前他没有软肋,他不怕这个,可一旦他爱上了与自己契合的灵魂,他就不得不有所顾虑。
我爸一开始也是如此。他不确定自己的言行是否会让石子也掷到所爱之人身上,因此他思索了很久。他不是不敢,而是在他作出一个决定之前,他务必慎之又慎,因为一旦他决定了,就不会再变更,这个决定是永久性的,他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他爱的人负责。
但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那个过程里,他已经在不断打破他自己以前的规则。他对于营业的拿捏,对合作演员的礼貌与客套,他一贯保持的得体距离,早就不知不觉消失了。他也开始变得嘴笨,无措,支支吾吾咿咿呀呀,毕竟他第一次爱人,他没有经验。
然后他笨拙的真心被公主发现,公主给他承诺了永远。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勇敢起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还是要念一下,这样不太好”。大家都很惊讶,怎么疯这玩意还能传染,你以前的冷静与理性呢,都跑哪里去了?
没办法呀,小狗耸耸肩。因为爱是不能以理性去控制的,爱会吞噬理性。
台风过境,满地落叶,如果按照他以前的做派,到这里真的就差不多了。爱也爱过,是时候止步了。他那么清楚规则,又那么会运用规则,只要他想,他可以把狼藉收拾得很漂亮,潇洒地关门走人。
然而他不仅没走,还留下来把被台风吹得破破烂烂的房屋一点一点修好。以理性去衡量他,以常理去看待他,人们就会说他终于疯了,因为他做的事从某些方面来说全然不能带给他好处。得不到利益还要做,那可不就是疯了么?
他不是疯,他只是摘下了镣铐,心甘情愿打破了规则。事关其它,他是可以规避风险与麻烦,很利落地处理好。
事关他爱的人,他只想遵从本心。“愿情义感动人类要相亲爱比传奇仲真,若一日能被大家纪念只因感情深。”
——唯愿终此生所建立成就,全部是你相关戏份。
(最后的歌词出自《任白》,讲述的是香港粤剧名家任剑辉和白雪仙的故事。这对粤剧传奇人物,一生既是拍档,亦是知音、伴侣。台上演尽生死恋情,台下一样相伴相依,永不分离。其戏其情,已成经典,特此征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