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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散客月下超短灵异小说合集(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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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25 22:1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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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上空出现两只身影,一黑一白,缓缓飘向舞台。场内嘈杂声聚集成一片惊呼。
    两人稳稳当当落在舞台中央,两个黑衣人被从天而降的神秘客吓傻了,其中一个反应快点的,掏出手枪刚要指向David佘,只见一条黑影晃过眼前,手腕一酸,手枪不翼而飞,再仔细看,David佘正把刚刚劈手夺过的手枪扔到空中,一眨眼的功夫,手枪已经被张蕾接住,指在另一名汉子太阳穴上。
    David佘面带微笑,轻轻说了一声:“我叫David佘,这场子的事我可以做主,我住在花园酒店——你不要为难这些女孩子,有事叫你们老板明天来找我谈吧。”
    说完,貌似和蔼地拍了拍汉子的肩膀,黑衣汉子竟然惨叫一声,一条胳膊像是被卸掉一样,软塌塌挂在肩膀上,在袖管里左右摇晃。
    被抢顶着脑袋的家伙挥挥手,上前扶住同伴,悻悻走下舞台。
  
    “梦露”已经从地板上爬起,整理好衣衫,脸上很快恢复了娇媚,她振臂呼叫道:“继续欢乐时光!Music……”
    第二轮演出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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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25 22:1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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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美食轮盘赌
  
    圆桌仅设置六个席位,座位之间相距甚远,差不多坐在 David佘右边,张蕾坐左边,其余三个位置由宴席主人占居。
    主人是三名黑衣男子,黑衣是芭提雅巴达蓬帮的标志,正中间端坐的汉子就是芭提雅龙头大哥乃乍仑-巴搭蓬。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老大身高不足一米六,满脸褶子,精瘦乌黑,怎么看怎么不像黑社会,倒是与街边炒食摊上的厨师有几分相似。他身边两条汉子倒是特别威猛的模样,尤其是右边那个,身高足有一米八几,黑乎乎的脸膛,猛兽般的身板,像是一名亚非混血儿。
    厨师开始上菜,无非是些泰式海鲜沙拉,油浸椰菜配干贝、明虾酸辣汤之类的,泰国菜口味很一般,摆放倒很出彩,水果组合成各种花样簇拥着主菜。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座的都知道,这是不过一场鸿门宴,谁也不在乎菜肴的花色。
    最后一道菜毫无装饰,却异常显眼。六个白瓷圆盘都盛满冰块,冰上铺陈荷叶,荷叶上平摆着一片鱼生。
    薄薄的鱼片看上去红润透明,纹理细腻。
    张蕾一见,心中一凛,脸色大变,河豚!
    她瞥了一眼David佘与差布多,显然他俩也认出了盘中餐,但都还保持着沉默,丝毫不动声色。
    一名服务员端上一碗蘸酱,分作六小碟,分别摆放在六人面前,再开一瓶白葡萄酒,分别给客人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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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乍仑-巴搭蓬一抱拳,打破沉默,用还算流利的华语说:“久闻David佘先生大名——赌场魔术师嘛,据说地球上是个赌场老大都会看你三分面子,既然你愿意为差布多出头,我也不能不随大流,免得传出去说我小气……这样吧,David佘先生以俄罗斯轮盘赌驰名江湖,我也想与你赌上一把——”他轻轻拨动了一下餐桌上的圆转盘,玻璃台面缓缓滑动,六盘河豚依次从各人身边缓缓掠过。
    “都认出来了吧?这是六盘河豚,其中有一盘是有毒的……从David佘先生开始,从左往右,大家都看着轮流吃掉你面前的河豚,若是我的人中毒,我认输,再也不给差先生捣乱,若是你们的人——无论是谁,吃到毒河豚,对不起,请把场子交出来给我,如何?”
    差不多与David佘对视一眼,谁都明白,他们已没有选择余地。再看张蕾,女孩脸色苍白,搭在桌面上的两只小嫩手微微颤抖,小拇指抖动得尤其厉害,七上八下,机械似乱点一气。
    “阿蕾……”差不多冲着张蕾叫了一声,探过身去想说什么,但被David佘伸出巴掌拦住。
    David佘左手掌在空中翻了个个儿,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差不多马上乖乖坐回座椅,脸色也不太好看。
    乃乍仑-巴搭蓬看在眼力,喜上眉梢,他追问一句:“如何?”
    David佘点点头:“OK!”
    乃乍仑-巴搭蓬皮笑肉不笑地对张蕾说:“漂亮的小姐,不要害怕,按照持续,最后一个才轮到你……你的危险系数最小,哈哈哈哈……”说完,手指一点,玻璃转台飞速旋转。
    白花花的河豚在旋转中连成一道白练,散发着清新鲜香的鱼生,此刻如同一环死亡绞索。
    三分钟后,玻璃转盘定住,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David佘。
    David佘面不改色,抄起红头黑杆漆木筷,夹起了第一片河豚。
    面前有芥末、酱油加雨露混合的调料,蘸着鱼片放进嘴里,满嘴清香鲜爽,David佘脸上竟流露出幸福满足的表情。
    河豚入口后,谁都会泛起这样的表情,哪怕下一分钟就要口吐白沫抽筋蹬腿。
    David佘一向运气不错,只见他不紧不慢吃掉鱼生,抄起手边一杯白葡萄酒一口干光,然后举着空杯对乃乍仑-巴搭蓬示意了一下,再转身对自己兄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差布多略微一皱眉,抄起筷子,抢食般一口吞下河豚片。
    放下筷子,气定神闲。
    下一轮是一个黑衣壮汉,他见差布多吃得豪爽,也不甘示弱,生吞滚塞,干光了自己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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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25 22:1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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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乍仑-巴搭蓬对David佘眨巴一下小眼睛,说:“假如佛祖要我死在轮盘赌之王手下,下辈子我愿意做你的徒弟。”
    David佘嘿嘿一声,说:“老兄取笑了……”挥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乃乍仑-巴搭蓬不紧不慢吃光了全部河豚,喝了一口酒,对David佘笑笑,说:“我运气不错吧。”然后向右侧手下一斜眼,那形同黑猩猩的家伙赶忙捧起盘子,用手拈起鱼片,也不蘸酱,就这么叽里咕噜大口大口嚼着,最后一伸脖子,吞进喉咙。
    张蕾对身边这汉子的吃相盯着特别紧,汉子每嚼一下,女孩脸色就青一阵,待得整块河豚全部嚼烂吞下,张蕾已经面如死灰。
    那汉子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唇,冲张蕾一乐,露出两颗金牙。金牙在灯光下一晃,刺得张蕾几乎晕厥。
    乃乍仑-巴搭蓬哈哈大笑,说:“哈哈哈。小姐,虽然你在我们六人中最年轻也最漂亮,可惜也最不走运……”他转脸对David佘说:“你看见了,胜负已成定居,不如你们认输,留下漂亮小姐一条小命吧?”
    David佘脸色铁青,他双眼死死盯着乃乍仑-巴搭蓬摇摇头。
    张蕾见状,眼泪流出眼角,万般无奈地举起筷子,夹起河豚,在蘸酱碟里捣鼓了半天,才勉强放进嘴里。
    河豚含在嘴里,滚动了好半天,才启齿咀嚼,就在她刚刚咬烂河豚肉那一瞬间,身子突然向后一仰,扑通一声,椅子翻到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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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河豚之谜
  
    张蕾仰天倒在地上,使劲推攘,怎么也推不动压在他身上的汉子。直到乃乍仑-巴搭蓬与另一名黑衣人上前来拽起那家伙,张蕾才得以脱身,狼狈不堪地整理衣衫头发。
    张蕾是被他身边那条粗壮大汉压翻的。
    那小子的黑脸膛已经像被刷了一层石灰的样子,牙关紧咬,嘴角流出白沫。
    乃乍仑-巴搭蓬怒不可遏,踹了汉子一脚,用泰语狠狠骂了一句,挥手叫人来抬走了大汉。
    “David佘先生,愿赌服输,您的本领我乃乍仑-巴搭蓬领教了……来来来,咱们重新开席,我要交您这么一个朋友!”
    那一顿饭以友好的笑声告终,餐桌上,差布多与乃乍仑-巴搭蓬达成协议,从此后,芭提雅所有人妖表演场内的宝石生意,两家共同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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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笑声回荡在海滩上空,惊起一群海鸟。
    David佘等三人已经回到涛岛,坐在自家海边阳台上,举杯庆贺。
    差布多对着张蕾,赞叹不已:“阿蕾,我猜你已经可以出师了,这次河豚轮盘赌,若不是有你,我估计你师父也没招吧。”
    “是啊,”David佘点头承认,“我可看不懂河豚的奥妙,多亏了阿蕾。阿蕾,你告诉我们,你是怎样识破河豚玄机的?”
    “嘻嘻,师父叔叔见笑了。”张蕾抿了一小口葡萄酒,脸上泛起红晕:“当玻璃转盘第一次从我们眼前转过时,转动速度很慢,我仔细看清了每一块河豚的肌理纹路,得出一个结论——这六块鱼片,取自同一条河豚,也就是说,要么,都有毒,要么,全没毒……所以,我就猜到,巴老大一定是想利用女孩子的胆小,最终威胁我们投降。所以,我就装着害怕,手指在在桌面乱抖,实际上我是用师父教我的魔术指语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师父……”
    “妙啊……”差不多鼓掌道:“你们师徒有魔术指语,我和建军兄弟之间又有军中掌语——当年我们在缅军秘密训练时,我们之间有一套应付危机的掌语,性质和你们那一套也差不多,哈哈,当建军的巴掌在我面前那么临空一翻,我什么都明白了。不过,你怎么就肯定,他们不会在其中一盘河豚做手脚呢?”
    张蕾摇摇头,说,“这不可能,第一,河豚肉质太细腻太纯净,无论你往上面添加任何一点药粉还是调料什么的,它马上就会变色;加上蘸酱。葡萄酒都是现场平均分配的,他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再说了,无论他们怎么做手脚,玻璃转盘那么一转,谁都有可能遭遇那一片毒河豚。”
  
    差布多连连点头称是,接着又问:“对了,你是怎么样把那条黑猩猩模样的大汉放翻的啊?”
    “恰巧,我这几天来那个……痛经,身上都收着止痛粉,师父吃河豚速度最慢,趁着大家注意力集中在师父身上是,我抖落了一点粉末在身边那人酒杯里……谁都知道,止痛药与酒精混喝是有副作用的,特别是刚吃过河豚的人,只要一丁点儿止痛药配上酒精……都足够死翘翘了……差叔叔,我是不是很坏。”
    “坏,太坏了,不过,我喜欢……哈哈……”
    David佘眯缝眼睛看着张蕾,心中暗想:“经历过那般非人生活的女孩,能想这样已经很不坏了。”
  
    “阿蕾啊,幸亏我们这是在泰国啊,” David佘说,假如是在日本,也许,我们可就赢不了啦。”
    “怎么说?”
    “日本人吃河豚可不是这样的,日本人管吃河豚叫做‘菊盛’,河豚被切成薄薄片,小小瓣形如菊瓣,再放进盘子里面,由外向内叠成菊花的样子,吃的时候,用筷子一层一层由外向里夹起,像采菊那样,你可就没法看出河豚肉的肌理纹路了……”
    张蕾吐了吐舌头,说,“好险,”心里暗暗想 “日本人的事情,为什么总是那么神秘……”想到师父那位神秘的日本妻子,张蕾眼睛里蒙上来了一层晦涩,好在太阳开始西沉了,谁也没发觉。(散客月下 2009-3-24 北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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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台北惊魂
  
    《俄罗斯轮盘赌局》之十二
  
    一、故友重逢
  
    冬天,David佘与张蕾赴台北演出,师徒俩第一次合作登台,效果不错。
    台湾赌业很发达,但开赌场却是非法的,地下赌场以俱乐部形式出现,赌局形式与正规赌场也没什么区别,赌球、刮刮乐、乐透彩等应有尽有,但只敢在周末公开开局,David佘魔术也只在周末才表演,这样就有很多时间四处观光。
    David佘还是第一次到台北,有张蕾陪伴,也增添了游兴。
    更何况,他们还有了一位好导游。
  
    第一场演出结束,有人到后台找David佘。
    来人六十多岁的模样,稀眉鼠目,脸上褶皱像是被刀斧乱砍出来的,毫无章法,两鬓花白,身材有些过早佝偻,从身形上看得出老人曾经很高大,但此刻看谁他都得仰起脸。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佘建国!你真的认不出我了?”老者开口,语调结实硬朗,在台湾,说话不带娘娘腔的男人比较罕见,但真正吓到David佘的是,这人居然能叫出“佘建国”这个名字。David佘仔细打量了对方半天,才脱口而出:“……王,你是——王建军?”
    “是的,是我。”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岁月催人老啊……” David佘扶着建军的双肩,低头望着一头白发,一时间百感交集:“可是,建军,你也老得太快了……”
    当初一块儿走出丛林的五人中,只有David佘与王建军两人身高超过一米八,可此时的王建军身子已经萎缩到不足一米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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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初、梁卫革、王建军、李卫东和佘建国五人走出缅甸丛林。
    边境线上,梁卫革与李卫东决定转向缅泰边境,投靠国民党残余势力。
    “叛国投敌!”王建军怒骂。在四名中国籍军人中,王建军是唯一“根红苗正”的青年,他出身工农家庭,生性刚烈,爱憎分明,他边骂边动手拉开半自动枪栓,若不是佘建国与坤初拦住,难免一场火拼。
    国境线上,五人分作两下各奔东西。
  
    “找个地方喝酒吧,我请你。” David佘说,看得出来,建军的生活状态不是很好。
    “听说,台北夜市美食很多哦。”说到吃,张蕾来劲了:“是不是有条叫士林路的夜市最出名?”“是啊,不过,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建国会更喜欢。”
    现代化高楼峡谷中,一条老街闪动着橘色灯火,街道由旧式西洋小楼、日式木质檐屋和闽南三合院构成,建筑物上悬挂着各式美食招牌。街口路牌上赫然标着三个蓝色汉字:桂林街。
    桂林街上甚至还有一家悬挂着“桂林米粉”招牌的店,David佘与张蕾都找到了兴奋点。
    遗憾的是,店家端上来的,是一种与桂林米粉毫不相干的东西——一锅肉汤滚着大肠猪肝,干米粉泡胀扔进锅里煮,煮半天嚼在嘴里,粉芯还是硬的,吃得张蕾满脸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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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4-16 17:1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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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悲凉往事
  
    “建军,说说,那次我们逃回国以后,你是怎么样过来的?” 干掉一杯米酒后,男人开始叙旧。
  
    “你……你不知道吗?”王建军鼓起两只灰眼珠,活像两只吊在额下电珠,他神情怪异地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忘记了还是不好意思说?”
    “你这话说的……回国后,我和坤初入选秘密部队,以后四五年间都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还真就不知道你的情况,后来我与卫革、卫东都联系上了,坤初现在还与我在一起,这个待会儿我在慢慢告诉你,你先说说你吧,怎么跑台湾来了……” David佘还有下一句没说出来,他本想说的是:“还落得这么个落魄样……”
    “唉……”王建军仰脖饮干一杯酒。
  
    丛林余生五人中,王建军最不走运。
    就在佘建国与坤初走进秘密集训营接受特种训练的同时,王建军被送回缅甸境内,关进了军营监狱,一关就是五年。
    起初,只是接受例行调查,上级领导需要知道英哲守一一行在与组织失去联系的一段时间内的具体活动,万万没想到,当王建军交代完丛林中发生的一切后,领导反而不信任他了。
    “为什么梁卫革李卫东叛国出逃时你不跟着走?坤初与佘建国是否与梁李二人又秘密联络?”这样两个奇怪的问题,竟然拷问了王建军三年。
    后来,在狱友的帮助下,建军才分析出他的厄运根源——缅共高层分两个派系,重用佘建国的是德钦派,而王建军落到了对立派别领导人手中,他们想从王建军身上找到突破口,整掉佘坤二人。
    到后来,王建军竟被遗忘在监狱里,
    一关就是五年,直到监狱驻军被政府军攻占时,才得以趁乱出逃。
    这一回,王建军在不敢往中国境内逃了。
    五年囚禁,磨光了他心中全部革命理想,他跟随几名难友,偷渡逃到台湾。
    可悲的是,一上宝岛,便再次沦为囚徒,这一回,住进了国民党军队的大牢——绿岛。
    国民党军警用了三年时间,才相信他不是共产党派来的间谍,但又因为由他不属于大陆解放军编制人员,无法列入“投诚义士“行列——也就是说,这个人在政治上毫无利用价值。
    当然,作为一名身强力壮的壮劳力,兴建中的监狱倒是很需要他,于是,王建军再次被“遗忘”在监狱建设工地上,搬砖砌石头,一直干到1988年。
    那一年蒋经国去世前,特赦了一批政治犯,王建军出狱时,已经年近半百。
    出狱后,王建军除了一笔少得可怜的安置费与台北市内一间狭窄的安置屋之外,一无所有。
    头几年,还可以凭借在狱中学会的泥瓦工、维修工手艺打打短工糊口,年过六十后,基本失去了体力劳动能力,现在靠在夜总会给人守夜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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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猫空缆车
  
    有了王建军做导游,David佘与张蕾在把台北周边游了个遍,西门町的商场、“钱柜”的歌台,华纳威秀看电影,阳明山泡温泉。
    两个月的台北演出合同很快就要到期,建军最后给的建议是上“猫空”喝茶。
  
    “最近我找了个新工作,到猫空缆车站守夜,因为我还可以做一些小维修,那边给的工钱比赌场高很多呢……”王建军介绍说:“猫空是台北市郊的一座茶山,山中有一条溪谷,河床在长年冲击下,卵石上被钻蚀造成许许多多的坑坑洼洞,远远看上去,好像猫咪走过留下的爪痕,坐在缆车上去往下看,煞是好看,进山里可以到茶农家喝茶,过夜……因为要过夜,我就不能陪你们了。对了,这个你拿着,到山上吃水果用得着。”建军给David佘手里塞了一把瑞士军刀。
  
    峡谷上空,两行米色缆车厢悬挂空中。
    王建军将David佘二人领到动物园缆车站,亲自为他俩安排了一个空车厢。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游客很多,一百多个车厢都坐满乘客,每部车厢可容纳八人,显然王建军事先已近买通了工作人员,给David佘安排了一个专用包厢座,两排宽敞的座位,供他俩专属。
    铃声响起,缆车一头扎进云雾缭绕的峡谷深处,每秒六公尺的速度,飞速上升,坐在透明玻璃车厢内,很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
    最往下看,是动物园的兽池假山,放眼远眺,台北市区内的摩天大楼浮悬在白云间,正当张蕾为美景惊叹不已时,缆车居然拐弯了。
    空中缆线顺着峡谷走势做了一个九十度转角,如此奇异的工程,就连见多识广的David佘都不免为之惊叹,他皱皱眉说:“全世界找不到这么怪异的缆车了,居然会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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缆车绕过一座山峰后,沿线以山景起伏更为险峻,透过密林,溪流飞瀑依稀可见。
    缆车在山谷间行走一段之后,又从最低的山谷沿着约八十度的峭壁爬升,已经可以看见山顶建筑,估计那就是缆车终点站了。
    突然,“咣当”一声,张蕾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倒在David佘怀抱中。
    缆车停住了,前后所有车厢都被定在半空中,在山风里微微摇晃。
    车厢内响起苏格兰风笛乐曲,David佘的手机响了。
    “建国,是我。”王建军的声音,语调好像与平时不一样,没那么苍老,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缆车出故障了,你们被定在哪儿呢?”
    “很高空的峡谷上,好像,快到终点站了。”
    “哈哈,那太好了……你掀开三号座位的坐垫看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我不挂电话,看见什么告诉我。”
    坐垫掀开,座位箱里,有一只竹筐,掀开竹筐盖,里面装满奇怪的水果,鸡蛋大小,通体绿色,全身凸起小疙瘩。
    “……有一筐水果,不知道叫什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刚上市的释迦凤梨,很甜的,你看,他们像不像佛爷的脑袋,台湾人给它取名叫做‘释迦凤梨’,你们带着路上慢慢吃吧。”
    “这怎么吃啊?”张蕾看着果皮上的疙疙瘩瘩,迷惑不解,她弯腰想把竹筐端出来,却端不动。
    “竹筐是被固定在地板上的,你们先把释迦凤梨都拿出来吧,注意,要一只一只拿出来,像挑鸡蛋那样小心哦……然后,再告诉我看见了什么……哈哈哈。”王建军的笑声愈发诡异。
    “你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三花酒?” David佘心知不妙,依然不动声色,嘴里周旋着,慢慢取出全部水果。
    竹筐底部,赫然出现一只电子钟,数字跳着红秒,时间显示:11:30:09。
    时钟下连着一只铁盒。
    王建军又开口了:“铁盒里有六根雷管,前几年我帮一家爆破公司拆房子时偷出来的,估计还没过期……呵呵,佘建国,你的俄罗斯轮盘赌不是很厉害吗?今天,我要和你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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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炸弹轮盘赌
  
    “你掀开铁盒盖吧,没事,爆炸时间我设置在十二点整,你还有半个小时……”
    连接雷管与时钟的,是六条并列的电线,从左往右,按黑紫绿蓝红白六种颜色排列。
    王建军开始阐释赌规:“我给你的瑞士军刀里面有小剪刀,就是你的赌具了,你可以把这六根线看成当年在丛林洞穴中的我们六人,不同的是,上一次,我们是六选一,只有一个死,这一回,你是六选一,只有一个生——六根线只有一根是拆除线,剪断你就能活,错一根你就得死!”
    “建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佘建国,我倒是想问问你,当初我在坐牢时,你在干什么?”
    “我在接受集训啊……”
    “是啊,五一小组,特别行动队的人,军中谁不知道你们是一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你为什么不关心一下我?假如当初,你只要稍微帮我说一句话,我就不必遭那许多年的罪,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所接受的训练师全封闭的,” David佘解释道:“实际上,与坐牢也差不多,所以,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得而知啊?”
    “少来!真相应该是——你与坤初陷害了我,对吗?”
    “我?我们为什么要陷害你?”
    “梁卫革与李卫东叛逃时,我曾经出手阻拦,但被你俩拦住了——实际上你们四人是一伙的,为了暴露你们之间真正的关系,于是你向组织出卖了我,对不对?”
    “建军,你的推理未免太可笑了吧?”
    “可笑?好,我再问你——前几天,你自己说的,这么些年来,你们四人始终联系密切,对不对——那么,你们怎么没想到找找我?你们一个个腰缠万贯吃香喝辣,傍着小美人云游四海,就没想到帮帮我这穷鬼?”
    “唉……建军啊,你想多了,其实,你完全不必想太多,我有打算,离开台北之前与你商量,看看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大陆或者到澳门去……这样吧,你告诉我,我该剪哪根线,回头我们再慢慢商量你的出路。”
    “嘿嘿,来不急了,佘建国,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用得着你来可怜?赌吧,你赢了,我消失,你输了,我通知梁卫革他们来给你收尸。给你一点提示:引爆线排列的次序,与我们当年在丛林中那一场轮盘赌有关……祝你好运!”王建军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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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赌一口怨气
  
    六条并列的电线,从左往右,按黑紫绿蓝红白六种颜色排列。
    David佘仔细观察着电线,分析说:“也就是说,这六种颜色代表着当年六人,那么,按照当年的开枪次序,从左往右,黑色代表坤初——就是你差叔叔,绿色是他,王建军,我是白色,最后一名,当时,子弹就在六号弹道上,第五号红色,是David叔叔——英哲守一。我之所以活到今天,是因为David叔叔开了第二枪——为了救我。”
    “也就是说,最后一根线是死亡线……”David佘将剪刀伸向白线。
    犹豫片刻,没有下刀,他抬起头,对张蕾说:“还是太冒险了,这样,你先走吧,这峡谷最多八十公尺高,你身上的飞翔线完全可以帮你离开。”
    张蕾摇摇头,眼睛湿淋淋望着David佘:“一起走!”
    “我走不得……你看,前后一百多辆缆车,都在一幅缆线上,我们的车厢炸飞,至少要连累十来座车厢坠落深谷——你先走吧,我赌一把。”
    张蕾看看表,11:47,还剩十三分钟。
    “David……”张蕾第一次直呼其名:“我的生命是你捡来的,我不会离开你……不过,我觉得,你的分析是错的。”
    “怎么说?”
    “王建军疯了,他不会按常理出牌,他的所谓提示完全不可信。”
    “……是啊。” David佘收回剪刀。
    11:52:21!
    “这是六选一的生死赌局。生存概率不足百分之十六……阿蕾,若是过了今天这一关,我们退出江湖吧……”
    一句“我们”,张蕾热泪汹涌,她一把抱住男人,仰面问:“David,你爱我吗?”
    David佘点点头:“阿蕾,陪我这老头儿度过余生,不觉得委屈吗?”
    张蕾摇摇头,把脸紧贴在男人胸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11:59:30!
    “David,对付疯子,只能按疯子的方法……剪紫色吧,紫色是我们的幸运色,当年你就是从六彩女郎中选中的我。”
    David佘亲了女孩一下,剪刀伸向引爆线。
    “咔嚓”,绿色线被剪断。
  时钟停在11:59:57,再没跳动。
David佘拆开炸弹,果不其然,连接时钟与雷管之间引爆线是绿线——代表着王建军自己的那一根。其余五根线,均是虚招。
  “我仔细分析过王建军的性格,一个人,无论经历过多么大的挫折,本性不会改变,他曾是一个铁血男儿,既然都是一场俄罗斯轮盘赌局的生还者,他不至于下流到设置百分之八十四的死亡概率与我开赌,我想,他这一赌,最大可能是押上他自己——绿色,他的颜色。其实他明白,无论输赢,他都将回到监狱,他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断了希望,他只想用赌局出一口怨气——咽了半辈子的怨气”
    车厢里死一般的沉默,两人互相能听见对方的心跳。过了仿佛一个世纪,张蕾惨白的脸上才慢慢透出血色,她缓缓站起,缓缓抱住男人:“回涛岛吧,David,我给你和差叔叔炖河豚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4-16 17:21:2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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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4-16 17:2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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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你才是我妻子
  
    台北—曼谷航班上,空乘给乘客派发当天的《中国时报》,首页标题新闻是《破坏猫空缆车元凶被捕》,按照新闻上的说法,作案者王建军面临终身监禁的可能。
    David佘放下报纸,侧脸看窗外流云。
    张蕾依窗而坐,侧脸转向机舱内,正好与David佘四目相对。
    “David,你真的决定了?停止巡回演出?不找……你找你妻子了?”
    David佘摇摇头,“不必再找了……现在,你才是我妻子。”一手揽过女人。
    飞机攀上了万米高空,窗外云海替代了大海,张蕾感到身心轻松如流云。甜蜜了好一会儿,张蕾开口问David:“那,你不是还有一件什么为了心愿的?关于英哲羽子?”
    刚获得“妻子”的称谓,张蕾就开始使用妻子的权利,开始探试男人的机密。
    David佘叹了一口气,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不是给你说过,羽子身上佩戴有一条银质鸡心项链吗……”(散客月下2009-3-27 北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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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4-16 17:2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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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蚀
  
  (一)
  
  曲维雅在五十四寿辰酒宴上宣布——辞去曲氏集团董事长职位,公司业务全部交给董事会处理。
  一个视权力为生命的女人,在事业最巅峰的时刻,轻轻松松放弃了自己为之牺牲了全部青春的公司,实在令人意外。
  三十五年前,年方十九的曲维雅在戴上选美皇后桂冠后,拒绝了所有影视、广告的拍摄邀请,从媒体视线中消失。
  五年之后,曲维雅突然披上婚纱,嫁给了市内一家中型铝材企业老板,六十岁的侯任珏,这时候公众才得知,五年来,曲维雅藏身幕后给候任珏做小三,还给老头儿生了一个闺女。
  正是成为侯太太之后的十年间,曲维雅成为了候总的得力助手,企业资产扩大了十倍,候任珏临死之前,曲维雅成功的将侯家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摆平——让他们另立门户,不再染指侯家企业,侯任珏七十岁那年病逝,曲维雅接任董事长,组建曲氏集团。由她执掌的企业十年来一路辉煌。
  就这么成功的一个女性,在不算老迈的年龄宣布退隐,其震动程度远甚当年谢绝娱乐圈。
  曲维雅退休的理由也令人惊讶,或者说令人啼笑皆非。
  “我迷恋上了一种美食,品尝那样的美味,一定得有平和的心态,不急不缓不燥,才能感悟美食真谛。”
  小报披露内幕,一个月前,曲总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女儿侯斯婵失踪了。
  据说,侯斯婵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五官身材酷似当年的曲维雅,曲总自然是爱若掌上明珠,可惜的是,母爱有些过头,女孩的一切都由母亲 ,尤其是婚姻大事,曲维雅更是把关严格,以至于三十多岁的女儿仍然待字闺中……终于导致恶果——侯斯婵跟一个穷小子私奔了。
  
  曲维雅退隐到秦岭南山脚一幢山居别墅中,那是一座深掩在草地、花丛、树林中的坡顶豪宅,别墅座落在林区开发的自建别墅小区里,这座宅子倾注了曲维雅好几年的心血,400平方米的别墅由1200根原木榫接而成,原木用的是北欧红松,每棵成材的红松都有100多岁。
  最适合隐居养老的别墅,白天,四面开放的落地窗把全部阳光吸进屋内,给每件家具镀上一层金黄。晚上,窗外寒风凛冽,屋内壁炉火红,热带气息透过木头和藤条包裹着主人,曲维雅随意依靠在沙发上,开始了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惬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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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年冬天,曲维雅的惬意人生从一碗汤开始。
  别墅里只有司机兼保安小刘、保姆周嫂和厨师王叔加女主人自己,女儿失踪后,王叔烹制的美食成了曲维雅的人生寄托,尤其是王叔煲的汤,香浓鲜美,素雅清醇,喝一口,全身每一根神经都松弛下来,人世间一切烦恼都忘个精光。
  女儿有女儿自己的命运,由她去吧。
  汤料每餐不同,名称各有区别,大骨野菌汤、牛尾鲜菇汤、口蘑蛇羹汤……在曲维雅眼中,这些汤只有一个名称——忘忧汤。
  一碗香汤,在饭桌上热腾腾地冒气,用汤勺一口一口品尝,日子就忽然从真实中变得缥缈,劳碌半生,总算从这碗汤中找到了这抵御风霜的避风港,这汤一成了曲维雅滋润心田的营养剂。
  汤的名称千变万化,主料只有一种,鸡枞菌。
  鸡枞菌是野生食用菌中的珍品,样子很特别……特别丑。
  黑不黑白不白,一只尖尖的秃脑袋,拖着细长扭曲的尾巴,看上去像一只被斩掉一条大腿的无常鬼。
  厨师老王更难看,身高不足一米五,瘦得像只赖皮猴,猴儿还有一张对称的脸,老王半边脸破相,左脸像曾是被粗砂轮机蹭过一般,眉毛蹭光了,左耳蹭掉了,眼皮面颊留下千万道拉痕……还缺了左腿。
  
  老王能成为曲总的私家大厨,靠的不单是煲汤手艺,关键是他掌握了人工培植鸡枞菌的方法。
  别墅靠山,山中有洞,木屋斜依山体,山洞成了别墅的地下室,那间地下室是老王培植鸡枞菌的密室,谁也不许进去张望。
  曲维雅喜欢美食,但并不关心美食生长的过程,更没兴趣欣赏王大厨师的尊容,甚至连厨房都懒得进去。
  
  曲维雅一天天在汤饮中走过,多少坎坷心酸的事,就在一锅香汤前转化为一片宁静。
  最奇妙的是,这汤不仅能温暖女人的口腹,还滋润着女人的肌肤。
  女人的肌肤多半靠化妆品保养,化学作用下的肌肤皮嫩而肉松。
  谢绝了俗世应酬,曲维雅也难得化妆了,奇怪的是,镜子里的她仿佛有了些变化。
  五十岁以后,卸妆后的曲维雅在镜子中完全是个小老太婆,然而这一个冬天下来,镜中人老态渐消,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踏着美味汤烟,缓缓渗透到女人的肌肤骨髓里,那力量,是久违的……青春。
  是的,头发愈来愈浓密,也愈加乌黑油亮,皮肤因为肌理恢复结实而弹性十足,甚至乳房也开始抗拒地心吸引力,不戴定型胸罩也一样傲然坚挺。
  春节时,曲维雅进城拜年访友,引发了老姐妹的剧烈骚动,这,这哪里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太婆啊?最多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谁也无法否认眼前的事实——曲维雅返老还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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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清明节前,连日暴雨。
  司机小刘与保姆周嫂请假回乡扫墓,曲维雅不想在老侯的墓前见到侯家人,便独自呆在别墅里,享用老王的煲汤。
  保姆不在,奉汤、收拾碗筷的活儿由厨师亲自操持,晚上,老王走进了起居室。
  “曲总,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老王眼皮低垂,一幅恭恭敬敬的样子。
  “鸡枞菌是一种很有灵性的植物,它的奇妙功效您是领教到了,不过,到目前为止,您吃到的还不是最好的。”
  “哦,还有更好的?”
  “采食鸡枞最要紧的是把握时机,一朵鸡枞菌从冒芽儿到谢顶枯死不过三五分钟的事,与昙花一现的昙花差不多,鸡枞以顶上菌帽未开张时最鲜嫩肥美,伞盖一张,肉就老了。所以,我每天都得在临晨十二点整守候着,摘取那几朵菌子给您煲汤。”
  曲维雅一笑:“辛苦你了,我会给你加工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自然界中所有生物都与四时更替相关,这鸡枞菌以春天里生长的为最好,虽说咱家的鸡枞菌是人工培植的,四季都可出菌,但也还是以春天的为最好——尤其是今晚。清明前子夜长出的第一朵鸡枞菌,叫做‘回春花’,女人若是吃了,可以激活体内衰老的荷尔蒙,身体回到十八岁的状态。”
  “啊?有那么神奇吗?那你今晚就给我弄来吃吃看。”
  “不需要我给您弄的。”老王摇摇头,“这‘回春花’不能煮不能烧,趁它离土那一刻,快速摘下来,第一时间吃下肚……这才管用。”
  “那你的意思是……?”
  老王点点头。
  
  入住半年多,女主人第一次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木梯坡度很陡,瘸子老王走得很吃力,下到尽头,启开一扇铁门,一股霉潮寒湿的气息铺面而来,老王打开电灯,眼前展现的场景令曲维雅几乎晕厥过去。
  六十多平米的洞穴里,飞满小虫。那些虫儿黑翅膀,椭圆型身子,飞速不快,无声无息。地面上,隆起一座座土黄色巢群,小土堆凸起的小山包上布满小孔,数不清的虫子从孔洞里出出进进。
  曲维雅看得头皮发麻,全身冷痱子一片片凸起,她用手捂住嘴,强压住呕吐前的恶心,转身往外走。
  “咣当”一声,铁门关上,还没等曲维雅回过神来喝问,只见老王手中抡起一根大棒,“乓”的一下,脑门挨了一记,眼前一黑,身子倒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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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不知晕了多久,女人醒来了,被痒醒的。浑身上下,奇痒无比。
  睁眼看见的是一张阴阳脸,老王蹲在地上,面朝女人,目露凶光,鼻子喘着粗气。
  糯挪身子,发现四肢已被捆住,支撑起脖子看看,全身衣服已被拔光,取代衣服的是成千上万只小虫儿在她裸体上爬行、蛹动、起降。
  小虫软乎乎,冷冰冰的身子,挠得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
  
  叫了半天,只换来对方享受的表情。
  “老王,你,你想干什么?我哪儿得罪你了,要这样子害我?”女人忍着奇痒发问。
  “老王?哼,你认不出我了?我是迟青峰,你的高中同学。”
  “迟青峰?”曲维雅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三十六年了,总算盼到了今天,你这死女人,哼哼,认不出我没关系,居然连老子的名字都想不起了,亏老子当年那么迷恋你……你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是被你这臭娘们害的……”
  “我,我怎么害你了?”
  “你参加模特大赛决赛那天,我为了给你买玫瑰花撞了汽车,自行车挂在挡泥板后面拖了一百多米……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才捡回一条命,你,你他妈居然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贱女人,宁肯给糟老头做小老婆,也不关心一下暗恋你多年的同班同学……”
  “啊啊……放开我吧,求求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你放了我,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曲维雅全身上下痒得皮爆。一边痛苦呻吟,一边哀求男人:“放了我啊,快放开我……”
  “别担心,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虫子不咬人——它们不过是一种白蚁,黑翅白蚁,你喜欢吃的鸡枞菌就是长在它们的蚁巢上——别的地方长不出这种宝贝。”
  “那,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老子还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啦,那场车祸,已经把老子废了!反正你也风光够了,就这么死掉也值得了,话说这白蚁虽然不咬人,干尸还是喜欢吃的,等你变成干尸,它们会把你啃光,连你的骨头都不会放过。
  “你知道,为啥连狼狗都啃不动的木材泥砖,这小小的白蚁都能消化掉呢?是因为白蚁的肠道里,寄生著一种名叫鞭毛虫家伙,它们能分泌一种消化纤维素脢,把你分解为可吸收的葡萄糖,为白蚁提供养分,然后,白蚁拉出的粪便就长出你喜欢吃的鸡枞菌——记住没,黑翅白蚁,只有这种白蚁粪便有这功能,为了帮你培养美食,我特地从万里之外的云南弄来的白蚁种哦……嘿嘿嘿嘿!”
  “后天,后天小刘和周嫂回来……你会坐牢的。”
  “你别做梦了,他俩——你看看你左边,他俩不就躺在哪儿陪你吗?昨晚临走前喝了我炖的毒蘑菇汤,哈哈。”
  迟青峰站起身,打开铁门,走出地下室,咣当一声给门上了锁。
  灯没关,蚁群狂舞,空气中流淌着死亡气息。
  雷声穿透铁门,滚入耳膜,这是一个雷暴肆虐的雨夜,最响的一个炸雷持续了几分钟,地下室被震得几乎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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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白蚁果然不咬人,惊骇过后,曲维雅努力调整神经,硬是熬过了一天一夜。
  曲维雅被人发现时,虽然有些神志不清,但到底还是活了过来,一个经历过商场、情场大风浪的女人,自有她坚强的一面。
  最早发现异样的是林场别墅区保安,雨停之后例行巡逻,发现最靠南山山体的木屋别墅坍塌了,于是赶忙报警。
  一幢北欧红松木构建的别墅,居然经不起一场暴雨?这事太说不过去了吧?
  消防队员第一时间就解开了事故真相——这幢貌似结实的大屋,粗梁巨椽的肚子里满是空孔——蛀满白蚁,加上入春以后连日雨水浸泡,终于在清明前的雷雨中坍塌。
  曲维雅听到的那一声最剧烈的雷声,其实就是大屋倒塌的声音。
  木屋里,厨师老王——迟青峰被活活压死在起居室里。
  警察在地下室找到曲维雅,也找到司机小刘与保姆周嫂的尸体。
  凶手已遭天谴,警方很快便结案了。
  
  死里逃生后的曲维雅很快变得衰老,也许是没有了鸡枞菌滋养的原因吧,不过,那以后,曲维雅宁肯变老,也不敢再吃任何菌类食物了。
  别墅用地转卖给了一个朋友,那朋友打算把那地方改建一座新别墅,开工前请白蚁防治所做一次彻底杀虫,在清理地下室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地下室最深处的白蚁巢穴造型很诡异,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平躺的人型,手腕处还有一只水晶手镯。
  联想到这地方曾经发生过血案,工作人员报了警。
  警方在蚁巢里还发现只蓝宝石鸡心坠子。
  首饰拿给曲维雅看,曲维雅一眼就认出这是女儿侯斯婵的贴身物件。
  警方取土化验后得出结论,这一堆人形蚁穴,是经过白蚁消化了人体后的粪便。
  在这种粪便上生长的鸡枞菌格外鲜嫩。
  也就是说,那大半年,曲维雅所吃到的鸡枞菌,是用女儿的生命滋生出来的。(散客月下 2009-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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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守舍
  
  (《蚁蚀》续篇)
  
  (一)
  
  汉语“宿舍”表示人居之处,“宿”是人睡觉的屋,“舍”是魂安稳之所。谁家屋子被人抢占了,他就要沦落到“风餐露宿”的惨境;还有比被人霸占房屋更惨的事吗?有,当人精神混乱到“魂不守舍”的境地时,散落在幽暗中的孤魂野鬼便会乘虚而入,客居你的神舍,操纵你的命运。
  学校老师可不会教你这些,这些知识是我死后从鬼友们那里学来的。
  我叫迟青峰,离开人世那年刚满十九岁,距离高考还差一个月。
  我是在骑自行车赶往剧场的路上被汽车撞死的,那是一个阴雨春夜,“月下杯”模特大赛在春天剧场决赛,我相信曲维雅一定能得冠军,毕竟,我们全市全省全中国再也找不出比曲维雅更漂亮的女孩了。
  高中同窗三年,曲维雅从来没拿正眼瞅过我一次,今夜是最好的机会,我将在她戴上桂冠第一时间,当众向她献上一大捧鲜花。
  最终,我把鲜花送给了我自己。在距离剧场不到两百米的街口拐角处,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到半空中,手中的红玫瑰飞得更高,花枝四散,花瓣零落,跟随雨点缓缓落地,在路灯下,片片花瓣泪滴点点。
  我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瓣玫瑰落回地面,自己仍然浮悬在空中。
  俯瞰玫瑰聚落处,一辆大卡车前轮胎下,碾压着一辆自行车,三米之外路边躺着一个人,那人一米八的身子浸泡在雨水中,身体里不断涌出的鲜血黏住了花瓣,他仰面朝天,浓眉下大眼圆睁,脸上一半是鲜花一半是鲜血。
  我很熟悉这张脸,出门前还在镜子前端详过十分钟。
  这时候我才明白,我死了。
  高三(2)班男生迟青峰为了给心仪的女同学献花,遭遇车祸,当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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