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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十年以来最好看得骗术小说--凤凰面具(6月5日更新至第二十三卷、醉亦难 八、涛谷夜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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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1-01 19:1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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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夜的两个男弟子不是江湖人,都是勤奋的学画学生,第二天一早就被马夜打发到山里写生。
    
乘交通车进山后,黄海谢绝导游的纠缠,领着这群人一路前行。
    
大师本人与女弟子梅兰亭随祝童一行进山,两个女孩子昨天晚上住在一起,现在就跟亲姐妹一般,无拘无束的挎在一起。感觉受冷落的当然就是黄警官,他的包袱最重,连祝童的行李都在他背上。
    
马夜开始还与祝童套近乎,但祝童是问一句答一句,没多久大师就失去耐性,与两个青春的少女混在一处。这就形成一个奇怪的队形,黄海背着大包在前面带路,马夜与两个美人在中间,祝童溜达着断后。
    
张家界的风光是极美的,即使在初冬时节,也能欣赏到俊秀的山水。
    
早晨出门时是个大晴天,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也懒洋洋的。行走在金鞭溪旁,两边是巍峨的高山,如沉默在阳光下的将军。冬季的溪流象极安静的浣纱女,吟唱着潺潺水歌,轻巧的从脚边流淌到远方。
    
刚爬到半山腰,雾气涌来,不觉间已经处在绵绵细雨中。身边的草木足足染上层油光,远处再看不到任何风景。
    
再向上,细雨变为纷纷雪花。祝童回头看一眼,真真看到雪落为雨的奇观,不过五十米的距离,他上下几次,就是为体会着雪与雨的交汇;自然的神奇变化,如被鬼斧神工雕凿出的山石美景,让几个人叹为观止。
    
梅兰亭与叶儿拿出相机拍照,祝童躲在远处,说实话,到现在他也没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或者人。唯一奇怪的是黄海,一下火车他就如换了个人,祝童以为他是对包房里的事情有疑心,昨天晚上也含糊的解释过;以黄海原本爽快的性格,不应该计较这些。但现在看来,是男人都有一样的臭毛病,黄海也免不了。
    
金鞭溪向上就是著名的迷魂台,几个人深一步浅一步踏雪上来时,迷魂台上一个人也没有,雪也变成鹅毛大雪,把周围的一切都掩饰在粉样洁白的童话里。
    
迷魂台上的雪是不冷的,站在台上,万千风光尽收眼底;隐约的山水似乎活了一样,随风把雪的帷幕撕开条条缺口,上演一幕幕壮美或凄婉的闹剧。
    
各处的山峰在雪雾中时隐时现,就象神秘、飘渺的海市蜃楼一般,引人遐思。棵棵苍劲、碧绿的松树从陡峭的崖壁破岩而出,随即又隐没在大雪中。
    
眼前的景色有时是宁静的,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恰似一幅神笔挥就,令人荡气回肠的水墨画。有时又象惨烈的战场,金戈铁马之声似乎就在风雪中回荡。
    
叶儿站在靠近崖边,扶着铁栏的手在颤抖。
    
迷魂台迷的善感的心灵,工具就是变幻莫测的风景。连一路指点江山的马夜也沉默了,掏出酒壶饮一口,黄海也接过去饮一口。
    
祝童摇摇头拒绝老人的好意,他的注意力还是在叶儿身上。她似与雪融为一体,凝固成一尊雕塑样痴立在最边缘处。
    
阵阵山风吹来,雪竟停了,万物如影漂浮在云雾间。叶儿伸出手去触摸虚幻的风景,梅兰亭一把拉住她,叶儿的一只脚已翻上栏杆。
    
叶儿开始嚎啕痛哭,挣扎着要扑到迷魂台外的空虚化境。
    
对于这样的情况,黄海一点办法也没有,祝童尚在权衡;再放倒她,似乎不合适;被迷惑的不只是叶儿,还有蛊虫。
    
马夜解下背后的长布包,取一管三尺洞箫吹奏出袅袅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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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迷 魂


  宁静唯美的萧声,如空山竹语缓缓流淌,把叶儿被迷魂台风光迷惑的心神,从云端之上的桃源迷境拉回尘世。


  祝童这才明白叶儿所言不虚,马夜吹萧的本事确是非凡,在他这个不解音律的俗人听来,也是明心静气,精神松弛,郁闷在胸头的防御竟在不觉中化解;仿佛在吹萧的老人,是个久违的亲人、值得尊敬的长者、可信赖的朋友。


  又一阵飞雪飘洒过来,山谷中传来清越诗吟:"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万枝空;忽然一阵大风雪,变化虚随滚滚风。物外光阴无自得,江湖生灭有谁穷;三弄梅花萧声越,雷动神惊夜梦中。"


  几句诗罢,迷魂台上雾气消弭,叶儿也安静了。


  祝童寻找声音来处,不知何时迷魂台上出现个小道士的身影,依旧是一身单薄道袍,红润的脸上挂着纯净的微笑,冲马夜恭手为礼:"先生一曲傲风雪,小道冒昧相和;唐突各位雅兴,赎罪则个。"


  小骗子惯会以骗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实证明,君子不常有,骗子遍地走,这样想想总是没错的。但祝童看到小道士那一尘不染的仙姿,却无论如何不能用骗子之心测度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使他多少有点沮丧。


  马夜大师哈哈大笑,收起洞箫携起小道士的手:"马某早想与竹道士一聚,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一游湘西雪景,既了一个心愿,更是诚心讨教。"


  小道士也不推辞:"甚好,后生早有此意。讨教不敢,互相引证才是。"对祝童粲然一笑,红唇中现出洁白的牙齿:"先生,前番因缘已了,山转水转,后会有期。"


  马夜也对祝童神秘一笑,嘱咐梅苑吟:"你与李先生同去,照顾好苏小姐。多则五日,少则三天,我自会找到你们。"说完,与小道士转过山崖,竟真的走了。


  梅兰亭应一声,搀扶着叶儿坐下,祝童与黄海都愣住了。


  黄海是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人物,也不知道法制世界外另有江湖,那本是传说中的存在;但是却真真出现在自己面前。


  祝童虽然面露招牌样的惊诧,心里的震撼却是最强烈的。


二品道宗讲究清净无为,他们不像一品金佛,既没有地位最高的庙宇,又没有统一的武功体系。道宗派从狭义上讲是散布在江湖上的三十六道观的总称,从广义上说就是天下所有修道者的集合。
  而竹道士是近年来名动江湖的道宗宗师,也是为道宗出面解决江湖纠纷的代表。祝童在火车上看到竹道士时,还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小道姑,没想到竟是名声赫赫的道宗第一人。在他印象里,竹道士怎么也是五旬以上的老翁了。
  更有竹道士临别时的那句话:前番因缘已了,后会有期。
  祝童明白,竹道士在火车上出手暗助自己,是对百年前凫云观主与祝天荫血案的交代。二品道宗已经正视了那段历史,但是这番话对自己说绝对是不合适的,他又不是七品祝门的掌门。
  祝童去年与二师兄逍云庄主见面时,还听他说起过竹道士。因为二师兄与手下弟子门人,常年以道士与和尚的名义行走江湖承包寺庙道观,不可避免地与正牌的道士和尚们有些冲突。前些年在武当山就因与二品道宗的道观争夺香火,闹出场是非,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几天,对方主动退让,二师兄还接到竹道士的一封信。
  那封信祝童也看过,笔法飘逸出尘,却内含钢骨;信中言辞也颇为客气,只是说大家江湖一脉,理应互相照应,不该彼此算计。竹道士对道宗的做法致歉的同时,委婉地提出几个地点,说是道家修炼之地,希望二师兄一行今后不要去那里。
  这封信后,二师兄不好意思,主动退出武当周围;而过了没几天,竹道士又遣人送上另一封信,随信还夹带着一张支票,足够支付逍云庄主的损失了。
  如果说竹道士要为百年前的恩怨向祝门道歉的话,最好的对象应该是号称逍云庄主的二师兄,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比祝童响亮,门中排序也在祝童之上。而祝童刚刚得到个千面独狼的名头,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个什么好名号,竹道士为什么出手帮忙,还对他如此客气?
  据说,竹道士天生道胎,少年即入山修行;精研太极拳、八卦掌、形意拳、武当剑、内家拳等多家功法,吸收凝练终成大道;竹道士对炼丹符咒之术也很有心得。他提出脱离因果世俗,摆脱佛教影响,回归道家清净本源,被很多道门人认同。
  但是如此一个修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好像认识自己的样子。不明白啊不明白,想不通就是想不通;小骗子祝童从来以为自己智计过人,对这突兀而来的竹道士却摸不着深浅。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1-1 19:22:2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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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前行路上,不只是黄海沉默不语,连祝童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黄海与叶儿前次来时,也只到迷魂台就返回了,那一次是因为遇到个不良导游,三个人被坏了兴致,匆匆结束张家界的行程去往凤凰城。而使他们败兴的,就是眼前这家山中旅店,一座高大的农家小院客栈。
  冬季游人稀少,刚看到客人进门,坐在火盆旁取暖的店老板就热情地迎上来,问寒问暖道辛苦,把几个人让到火盆边烤火。
  环境还不错,客房不多只五间,有空调,彩电,有独立卫生间,就是没有电。
  上次就是因为没电,叶儿的同学萧心梅,那个挑剔的上海小姐,对年轻的土家族女导游百般指责,终于演变为争吵,大家都坏了心情,所以第二天一早就下山离开了。
  祝童想见一下那个女导游。湘西所有与蛊有关的传说都与女性有关,都说湘女多情,但她们火辣的性格恨起人来也是很可怕的。
  小院的主人是位三十来岁的土家族汉子,个子不高,生一副络腮胡须;他说已经忘了几个月前的那场争吵,对那个导游是谁也记不起来。张家界的导游有几千人,年轻漂亮的女导游占很大比例,旅游旺季时客来客往,都是导游们带进门。山上的物价贵,用水用电也不方便,客人与导游争吵是很常见的。
  黄海是这一路最辛苦的,一进门就撂下行李进房休息;反而两个女孩子少见雪的缘故,兴奋地唧唧喳喳围在火盆边查看各自相机中的照片,一会儿就结伴出去欣赏山村冬季的风景。
  祝童在小院内外转一圈,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叶儿和梅兰亭总算知道分寸,天黑之前跑回来了;祝童进去帮她放好鸡蛋就出来坐在火盆旁与店主闲聊。叶儿想把肚子上的狗皮膏药揭开,原因是不好看,祝童与梅兰亭都不同意。
  天黑了,院门外的红灯笼燃起一片暧昧的光圈,厅堂里也点起蜡烛,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叶儿顺利完成今天的治疗,与黄海说着话走出来,几个人都饿了,围在一起吃喝山野风味。
  店老板笑着端上自家酿制的包谷酒,说是下雪天冷,偏偏又遇上停电;这些酒不要钱,只是让大家暖暖身子。祝童一反以往的谨慎,端起来就与黄海碰杯。
  清洌的家酿酒口味醇厚,后劲却是够大的,没喝几碗,黄海就脸色通红,舌头打卷成半醉状态。叶儿开始还很有兴致地看两个男人喝酒,敏感的她渐渐看出祝童是想灌醉黄海,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却不敢出声。
  梅兰亭在桌子上踢踢祝童的脚,让他注意点:叶儿的脸色不好看。
  祝童却不在意,继续与黄海喝酒;小骗子的酒量虽然不算很大,稍微做些小手脚,灌翻几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果然,黄海没多久就歪斜着身体趴在桌子上,嘴里也是胡说八道的。他一醉,叶儿不痛快,这顿饭当然就吃得比较扫兴。祝童与店主人把他扶回房间安置好,出来坐下继续吃喝。
  这顿土家风味的饭菜虽然价格不便宜,味道也不像他对店老板赞美的那么肉麻的好;叶儿与梅兰亭都对祝童的表现感到陌生,匆匆吃几口,就到房间里去照顾黄海。
  外面厅堂里,小骗子似乎更得意了,抓起酒碗与店老板吆五喝六地斗酒。
  梅兰亭再次出来看时,桌子旁只祝童一个人在据案大嚼,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店老板已经窝在火盆旁呼呼大醉了。
  "李医生,注意你的形象。"梅兰亭坐下来,忍不住调侃他。
  "呵呵,怎么了?这样子不雅观吗?梅小姐,来,咱们俩喝几杯。"祝童又倒上碗农家酒,双手递过去。"梅兰亭,好名字啊,兰亭一曲歌千阙,长醉梨园不愿归。此处有酒有肉也有雪,梅小姐能清唱一曲梅苑吟,当是人生乐境了。"
  梅兰亭有些着恼,看祝童把酒碗在自己红唇边碰一下,又端回去一饮而尽;妙目一转笑了:"想听梅苑吟今后有的是机会,只怕到时候你要厌烦了。"说完转身走向房间,不理会半醉的小骗子。
  "梅小姐,这虽不是家黑店,却也不是什么安稳所在;苏小姐的安危就交你照顾。如果夜里闹起鬼来,莫怪我没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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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不论再怎么厉害,对于鬼怪有天然的恐惧;梅兰亭听祝童说出这些话马上停下脚步,迟疑一下,还是转过身来仔细看这个说鬼神的人。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高挂在院门上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两支白色蜡烛在厅堂里散出泛黄的微光;祝童面内背外坐得安稳,烛光在他脸上分出阴暗,梅兰亭感觉到他边喝酒吃菜,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这家小店是这附近条件最好的,却一样是老房子,面水背山青砖红瓦的大院子,门前还有两棵大树,气派吧。"
  "那又怎么样?"梅兰亭还是走近几步,山上吹来的风穿堂而入,把祝童脚下火盆里炭火星飘起,又熄灭在墙角。
  "这也没什么,本来这里一切正常,只是你看那两扇院门,有什么奇怪的吗?还有这里的厨师和端菜的小弟,天一黑就走了;整个院子里只老板还在,却被我灌醉了。哈哈哈,梅苑中人都是一颗玲珑心,难道还不明白?"
  祝童说着话,梅兰亭已经不由自主地来到他对面坐下,微微颤抖着端起酒碗,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喝下一口,捂着胸口道:"你可别吓我,我知道你们祝门能通鬼神,有你在这里,谁家野鬼敢来找死?李--祝师兄,你看出什么了?这里当真会闹鬼?"
  小丫头害怕了。祝童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梅兰亭已经承认知道祝童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不过这还不够,小骗子要再加一把火,只有被恐惧击溃的人才好降服。
  "你知道湘西有赶尸人,他们是见不得光的,需要昼伏夜行,清晨鸡叫之前必须投宿。但是,你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投宿吗?"
  "不知道,祝师兄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小妹给你倒酒。"梅兰亭到底还单纯,怎么是小骗子的对手?说是不害怕,趁倒酒的功夫,已经坐到小骗子身边。
  "好,美人斟酒喝来就是香,与你们梅苑的红袖添香,有异曲同工之妙。"祝童其实已经半醉了,他是那种越喝越清醒的人,只要不喝趴下,思维永远是冷静的。不过此时还是加了分小心,只抿一小口。
  "赶尸人投宿的地方都有几个特点,周围无狗、在市镇村庄边缘、比邻大路;最主要的还是,大门朝内开!这样的地方都是出过凶案的宅子,本地人是不会在这里睡觉的。"
  就这时,院门被风吹动,嘎吱几声响;梅兰亭感到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又靠近祝童一些:"你是说--你是说--咱们住的这家店,就是以前赶--他们住的鬼店?"
  小院确实在村子的边上,周围也确实听不到犬吠之声,主要是那两扇厚厚的院门,真的是向内开的。刚才两个女孩去街上照相买东西时,没注意看别家的院门是朝哪里开。不过梅兰亭既然陷入祝童刻意营造出的诡异气氛中,分辨力有平时一半就不错了,此时已经是浑身哆嗦着四处张望,生怕有个什么东西突然出现。
  "嗡……"厅堂里的电视机闪几下,忽然现出图像。客厅里瞬间变得明亮,屋顶的白炽灯亮了。外面一片嘈杂,梅兰亭欢呼一声,祝童咒骂一句,原来是来电了。
  光明能驱散黑暗,也能带给人勇气,更能使人恢复理智。
  "哼!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些骗人。"梅兰亭清醒过来,在祝童手臂上扭一把就要走。
  "等一下。"祝童拉住她,脸上换了副诚恳的表情:"鬼神之事信则灵,不信也不能说没有;我今天晚上确实要做一件事,你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
  "不听不听,你就会骗人,祝门的人都是骗子。"梅兰亭说是不听,脚步却没继续挪动。
  "我从来也没说我不是骗子。"祝童不满地嘟囔一句,轻轻拉一下梅兰亭的冲锋衣让她坐下。
  "你没感觉黄警官今天很奇怪吗?不能说是今天,他从上车开始就很奇怪,昨天到张家界站后,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乎没说几句话。"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担心女朋友的病,哪像你,没心没肺的,被以前的女朋友追杀,还要别人为你顶缸。"
  "黄警官对这里很熟悉,今天早晨宁肯自己背行李也不让我们带导游,为什么?"祝童不理梅兰亭的挑剔,继续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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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以前来过啊,知道路为什么还花冤枉钱?上午围在门口那些导游看上去就不舒服,我们几个人走路还自在些。我说骗子先生,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祝童说一句,梅兰亭就辩解一句;虽然勉强也能说得过去,但是惯以骗子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祝童,却不是梅兰亭那么容易被说服。他沉浸于阴谋的世界久了,对于任何异常都有本能的敏感。
  "如果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我怀疑苏小姐身上的蛊与他有关。你如果换个角度想,黄警官的行为就很奇怪了:苏叶是与黄海一同来这里旅游才惹蛊上身,以她的性情,应该不会得罪人。而黄警官容易冲动,本身又是威风惯了的警官,与人冲突是很自然的事。还有啊,你要明白,养蛊的都是女人,如果没有极大的仇怨,哪个女人会把不好惹事的苏叶作为施术对象?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位苏小姐的朋友,她才是喜欢生事的人。况且,一个人说谎话总是有迹象可寻的,今天下午店老板没说实话,他与黄海也是认识的,所以我要把他们都灌醉。"
  "你的意思是?"梅兰亭又一次走回来,看祝童的眼神不再是不屑,有了点佩服的意味。
  "女导游,那个女导游即使不是施术的人,也一定是知情人。我能肯定,十天之内,黄海来过这里,并且在这里与那个女导游或是别的什么人见过面。在我面前玩这套,他还嫩得很。"小骗子一点点拨开迷雾。他很享受这个时刻,特别是还有个美女为观众。
  "十天之内?你怎么确定的?"梅兰亭又一次坐在祝童身边,她已经有些相信小骗子的判断了。
  "这就更简单了,你还记得这个吗?"祝童从怀里掏出枚白鸡蛋,上面有个暗红的"海"字。
  "是黄警官为救苏小姐写的血字。"
  "你看看这里。"祝童又从屁股下拿出个本子,上面是来住宿的旅客登记表,上面有个叫海军的名字。
  梅兰亭比较一下,两个字真的很像,对照一下日期,确实是十天内。
  "是很像,但是还有点不像,这一勾……"
  "如果马老在这里,一定不会像你这样笨。"祝童打断梅兰亭的话,指点道,"每个人的书写习惯是不好掩饰的,我们祝门书写符咒,那是一点也不能错。看一个字要看字魂,'海'的字魂在这三点水,这两处勾点之间的连贯与力道是一样的。马老写字多了,对字体的研究比我更深,他应该能说得更多。
  "再有,苏叶前十多天一直在北京看病,黄警官在上海,他只有那时才有空来这里。这也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今天的山路虽然不算曲折,拐弯的地方也不少。你也是喜欢旅行的人,应该知道一个常识:久居城市的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行走,方位感会出现错乱,判断力与记忆力也是不健全的。第一次走过是走马观花,只能看个大概,第二次才会注意细节,黄警官今天太沉闷,对道路也太熟悉了。"
  梅兰亭这才彻底佩服了,她也是个机灵的人,对于这些一点即通;向祝童赫然一笑道:"祝师兄,你需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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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蝴蝶面具
  骗子又变成师兄。祝童表演完毕,不再故作神秘:
  "我以为店老板与养蛊的人或者女导游有联系,她今夜也许会来,所以店老板才把不相干的人指使开。黄警官也想到了,他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与我可没多少关系。我在这里就是想看看谁要来,我们做个分工:外面你不要管,我怕来人催动蛊虫,那样苏小姐就危险了。你要做的是尽快让苏叶小姐睡觉,看好她,外面发生任何状况,都不要让她出来。"
  "怪不得你吓我说闹鬼,原来是你要在这里捣鬼啊。好了,我就去陪苏小姐,随你在外面怎么闹。"
  梅兰亭捂着胸口站起来,叹息着说:"都说江湖复杂,原来他们这对小情人之间也如此麻烦,怕了怕了。不过你要答应,今后别用鬼神吓我。"
  "答应你就是了,快去,该来的人或鬼就快来了。"
  梅兰亭嗔怪地点他一下:"又说鬼。"进去一会儿,把叶儿从黄海睡的房间叫出来。
  叶儿似乎对祝童很不满,横他一眼才走进她们两个的房间里,梅兰亭还冲祝童笑笑才转身跟叶儿进去。
  "也是傻子。"祝童无声地说一声。他刚才对梅兰亭说的只是初步推断,本以为梅兰亭能提出点好的意见,谁知道竟是毫无收获。
  祝童早就发现,在美人崇拜的眼神注视下,他的思维最活跃,办法也越多。
  这样的练习在他是经常的事,每次出面做"生意"前都要经过多次类似的演练,只不过以前面对的是烟子或者录音机,现在面对的是梅兰亭而已。烟子至少还能说些歪理扩展祝童的思想,而梅兰亭,也许是经验不够,只会幼稚地跟随与佩服。
  老骗子说过:人做事情是有原因的,有人为色有人为权,还有人为了理想,最无聊的是还有人为鬼神或神仙做事,咱们做生意是为钱,这一点一定要记好了。
  有些人却会毫无原因地做些奇怪的事,那就是意外了。事实也许不是你看到那样,任何事情中都可能有偶然的因素导致的变化,咱们这一行生意最怕的就是偶然,那是意外,也是天意,所以要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才能出手。
  祝童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黄海这么做的原因,由于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所以他刚才所说的一切还只是推断。
  黄海作为大上海的警官,家庭背景据说也有些根基,会无缘无故跑到湘西山里来做些无聊的事?小骗子可不这么认为。
  "好人真做不得,妈的,老子如此费心,究竟是为什么?算是见义勇为还是英雄救美?一会究竟是来个鬼,还是人呢?只要是人都好办,千万别来鬼,老骗子可没说过怎么骗鬼啊。"祝童想不明白,在心里咒骂起自己放不开,叶儿就像块磁石,越来越牵挂住他那颗野性的心。
  湘西能源匮乏,多数地区使用的还是水电;也许是冬季缺水的原因,电灯只亮了一小时,整个小镇重新陷入黑暗的怀抱。
  里面的两个女孩子尖叫几声,半醉的小骗子嘿嘿笑着,抓起酒碗猛喝一口,把头扎桌子上,装醉鬼。
  梅兰亭与叶儿住的房间不大,摆下两张床后就没多少空间了。
  两个人劳乏一天,却都没有丝毫睡意,各自躺在被窝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小床之间的茶几上燃着只蜡烛,梅兰亭一直操心着外面的祝童,想着叶儿快些睡去,如果有意外也能插手去帮一下。
  祝门从来不以武功见长,如果没有了鬼神之术与符咒术法,祝门本没资格挤身江湖八派的序列。
  她知道祝童的底细,也知道祝童身上的伤。梅兰亭自幼生活在马夜身边,学的是正宗的南派武功,从祝童与剃刀张的拼斗结果来看,如果正面搏斗不使用暗器或奇怪的法术,祝童在她身边走不了几个回合。
  但是叶儿却是比谁都精神,她一直在念叨着黄海的好处,对梅兰亭说着两个人从认识到相恋的细节。
  梅兰亭没涉猎过男女恋情,也没叶儿那样的多愁善感,听有些事被叶儿说了一次又一次,梅兰亭慢慢地就从叶儿的话里品出别样的滋味:叶儿是在强迫自己回忆以前的事情。
  梨园世家对历史的才子佳人和风流韵事最了解,梅苑的藏书楼里的戏本,最多的就是这样的故事;由于见识多,所以,梅兰亭对感情之事还是比较冷静的。
  "叶儿,你是不是爱上李医生了?"梅兰亭忽然冒出一句。叶儿没说话,房间里只有蜡烛燃烧时爆出的火花噼啪作响。
  好半天,叶儿才幽幽说出一句:"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是个很奇怪的人,看似安静,却像在掩饰火热的内心;表面上很冷淡,其实……梅姐,我是不是很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看他、面对他,在李医生面前我总感觉自己是个丑小鸭。黄海啊,我们在一起三年,都是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会让我不高兴。他对我那么好……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呢?"
  "傻不傻我不知道,你与李医生是不合适的。"梅兰亭劝着叶儿,自己却想:也许那个小骗子根本就不会去爱任何人,包括我。这么一想,梅兰亭脸上竟有些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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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他在北京一定有爱人了。李医生那样优秀的人怎么会没女朋友呢?医院里的漂亮小姐那么多,他也不可能找不到合意的人。我还是别想了,这次病好了回到上海就嫁给黄海,找个真心爱自己的老公挺好。"
  "是很好。"梅兰亭忽然笑一声。她在想祝童刚才说的话,如果祝童是对的,黄海与叶儿的感情就很值得怀疑;可怜这个小丫头还浑然不觉。
  梅兰亭笑的是叶儿对祝童的畅想,她如果知道祝童被以前的女朋友害得身负重伤,如果知道祝童的真正身份是个江湖骗子,如果她知道祝童是个游戏风尘的花花公子,世界会在她面前崩溃吗?
  "梅姐,你笑我?女人总是要结婚的,我不能再拖累姐姐,早点嫁人算了。黄海家早就准备好房子了,很漂亮的,在浦东。以前一直没时间装修,上学了、找工作了都是借口。其实……我是不是太不安分了?黄妈妈很好的,我的工作就是她替我安排的。只是黄妈妈一见我,就说什么孙子孙女的,好恼人啊,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做妈妈。"
  "扑哧"一下,梅兰亭忍不住又笑起来,叶儿害羞地钻进被窝。
  梅兰亭看着单纯的叶儿,心里想着外面的祝童和隔壁的黄海,慢慢也不知道究竟是该替她高兴还是难过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就是打斗声和奔跑声。
  叶儿刚要伸头询问,梅兰亭"噗"一下吹灭蜡烛,翻过来钻进她的被窝:"别动,刚才老板说这里以前闹过鬼,还特别嘱咐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声,也别出去看,天亮就没事。"
  "什么鬼啊?"叶儿好奇地悄声问,她也是好奇的。
  "你知道赶尸术吗?祝……李医生说,这家店以前是赶尸人住的凶宅,经常闹鬼的……"梅兰亭开始以小骗子的那一套吓唬叶儿,却没想到刚说起这些,就感觉黑黑的房间里阴气弥漫。
  叶儿捂住嘴,惊恐地把头埋进梅兰亭怀里,不住地颤抖着。即使都是女人还隔着层内衣,梅兰亭也能感觉到叶儿的诱惑,她的身体是那么柔软,现在是那么柔弱,使人忍不住去保护她、爱惜她。
  更可怕的是从叶儿身上散发出的体香,召唤着梅兰亭收紧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叶儿身体似乎柔软得没有骨骼,梅兰亭抱着她,自己也软了,身体内涌出潮湿,那种若隐若现的潮湿又找不到来处。
  似乎,有只毛虫正在心底蠕动,弄得梅兰亭痒丝丝的,好像身子里的所有劲道,都被那毛虫磨去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慵懒的躯壳。
  两个少女相对而卧紧抱在一起,四只年轻的乳房互相摩擦,敏感的身体渐渐开始颤动,微细的喘息声飘浮在狭小空间里,异样而陌生的刺激,一点点淹没她们的理智。
  外面厅堂里,如今可是另一个场面。
  祝童装醉鬼的本事是自行领悟来的,其老师还是老骗子,那本就是个正牌醉鬼。
  时间刚到十二点,悬挂在西墙上的石英钟鸣出脆响,院子外呼呼吹来阵寒风,红灯笼急速摇摆几下,桌子上的蜡烛熄灭了。
  院门又开始 "嘎吱嘎吱"的响,不过祝童却感觉到,这次不是风,是有个人在一点点从门缝里挤进来。
  祝童从来就不相信鬼神,现在却有些心虚;他没有抬头,还趴在桌上打着呼噜做醉鬼状;听到脚步声接近,定定心神把眼睛微睁一条细缝,看着地上被红灯笼照进来的影子。
  鬼是没影子的,有影子就证明是人,祝童把心放下。
  来人脚步轻盈,应该是女子,几乎没什么声音就站在厅堂门前。穿着件长衣,风把衣摆卷动,映在地上就像是人在飘动;她在观察着两个喝醉的人,有些犹豫,终于走进来。
  祝童的眼睛藏在由手臂和衣物造成的黑暗中,房间里没有灯光,只能看到长衣下的身体不是很高,却是苗条且窈窕。
  她走到店老板身边,蹲下低声唤几下。陌生的语言,也许是方言,祝童听不明白;不过终于能确定她是个年轻的女人了,声音轻软妩媚。
  店老板是真醉了,嘟囔几声依旧睡着;她又来到祝童身边,仔细查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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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童的眼睛眯得更细,他之所以坐这个背门的位置,就是为了能避开外面的光线。但是,这张面孔一出现,祝童马上闭紧眼睛,好容易才使自己没露出马脚。
  这是张毫无生气的脸,惨白牙齿突兀,惨白的眼睛圆睁,鼻孔像两个无限深的洞穴,发出绿色荧光,周围都是参差的毛发。
  直到她消失在黄海的房间里,祝童才想明白,这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是具傩面具,叶儿的房间就摆着两个,老骗子也有一个;样式一样材料不同,眼前这个不是木头也不是金属质地,是用软皮做的。奶奶的,午夜时光带着这东西出来招摇,胆子小点非被吓死不可。
  祝童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打开手机上的调频按钮,房间里的声音传进来,虽然模糊,听个大概也就可以了。黄海喝醉时,祝童就在茶几下贴上了窃听器,为的就是这一刻。
  "海哥,海哥,你醒醒,醉了?是我哟,你的朵花啊。"
  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划火柴的声音,门缝里透出一丝光。
  "呜哇……"呕吐的声音,然后就是拍打声和轻微的责怪;祝童能想象到房间里的情景,微笑起来。
  好一阵,黄海的呕吐声才停止,那个叫朵花的女子哼起轻快的山歌,似乎在喂黄海喝水。
  又过了一会儿,黄海清醒了。
  "你怎么来了?快走,他很厉害的。"
  "哪个好厉害呀?你的女朋友?"朵花的声音软软的,好像依偎在黄海怀里。
  "朵花,随我们来的医生很厉害的,他……他会驱魔,你快走吧;记得把药给我,叶儿快不行了,你答应过的。"
  "还是你的叶儿,又是你的叶儿。"朵花似乎生气了,声音也远了,应该已经离开黄海的怀抱,"我难道不是你的女人?是的呀,你就让外面那个把我当妖仙捉了去,再没人烦你了。"
  "朵花,是我不好。"
  一阵沉默,耳机里只传来黄海沉重的呼吸声。
  还是叫朵花的女子打破寂静,柔声道:"海哥,你走的这几天朵花一直在念着你呢,是呀,又看到你了,我心里欢喜呢。今天姆妈睡得好晚,我好容易才跑出来,你是怪我呢,别生气好吗?你不喜欢朵花耍脾气,她今后会乖乖的。"
  "我没怪你,是着急啊;叶儿真的很危险,医生说再拖下去就……"好像两个人又抱在一起了,传来的是急促的呼吸声和牙齿打架的声音。祝童暗赞:这个窃听器质量不错。
  "海哥哥,我找不到药啊,姆妈也不说,她那里我都翻遍了呀。你放心咯,总会找到的,每年落雪时她都要配药。海哥,你看嘛,朵花变了吗?这里胖了呢。"
  又是一阵厮磨声,随后就响起黄海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女子压抑的呻吟声。接着,是翻滚的声音,然后,就是木床的节奏性吱呀声。
  无耻吗?好像说不上,叫朵花的女子做的一切都很率性自然。黄海啊,就不好理解了,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会在远离上海的湘西有如此一个情人?祝童想象着房间里的情景,后悔没把包里的DV装上,那样明天就能欣赏一部刺激的作品了。
  朵花一定也很漂亮,至少与叶儿有一拼。祝童想,有叶儿为对比,黄海的口味一定很高了,寻常女子不会使他动心;祝童回味着刚才的过程,倾听着软软的呻吟,禁不住口水长流,断定朵花的身体也一定很有吸引力,黄海知道外面有危险,还是忍不住迷失进去。
  院门又响了,这一次祝童的心思全在房间里,几乎是刚感觉到有人接近,身体就被抓起抛出去。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包头,斑斓的蝴蝶面具,闪亮的银饰,闪亮的厚背砍刀。
  祝童总算还能双脚落地,马上转身,看到把自己抛出厅堂的人。
  "你为什么来?"又是个女人,声音暗哑而冰冷,"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然也找不到这里;现在就离开这里,别管我家的事。"
  她站在厅堂门前,只一摇头,身后的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只要你不害人,我就不管。"祝童右肩稍好一些,还是用不上力,左手中已经暗扣三枚银针,针尖从拳缝露出,都是喂有迷幻剂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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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有一击之力,豹子般把身体缩起来,寻找接近对方的机会。
  "原来是只小野狗啊。"黑衣女人不在意轻声说一句,隐藏在蝴蝶面具下的眼睛在祝童身上转一圈,最后落到他的左手,"我没有害人啊,他们俩不是很般配吗?朵花到春天就十八岁了,可以走出去到上海和阿海在一起,他们会很快活的。你,斗不过我,当心我把你的狗爪剁掉。"
  被人轻视在祝童看来不是坏事,被人叫做小野狗,绝对不是好事。不过他的忍耐是从小磨炼出来的,依旧不动声色地说:"还是那句话,只要得到解药,我马上离开。"
  "她活着,我的朵花怎么办?"黑衣人似乎愤怒了,"你们汉人就是虚伪,阿海也一样,我就是要他死心。他如果对朵花不好,一样要不得好死。"
  祝童知道对方要动手,还没看清楚,就见挂在大门上的红灯笼带着风声扑过来,而黑衣女人只站在五米外挥舞了几下砍刀。
  红灯笼有半米大小,山村里的人家只要有经营旅店的,门前都挂着一个或两个。祝童从来没想到它能是自己的对手,灯笼围着他旋转,里面的粗蜡烛甩出的热油沾到衣服上。
  "我不想烧死你,快走吧,连着喝三个月的狗尿,你还能保一条命。再拼下去,练心炎就把你炼成僵尸。"
  黑衣女人低声地笑着,蝴蝶面具在灯笼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祝童胸前、背后已经被蜡油沾染,衣服似乎没有丝毫的抵挡力,热辣辣的灼烧感从皮肤钻进去,很快就聚集到胸口处,形成一个豆大的红色火焰,烧烤着他的血肉。也就是在这时,祝童竟站直了。
  黑衣女人停住笑,似乎不能确定这个人是死了,还是傻了,或者真成僵尸了。
  祝童没变成僵尸,他正体会着狗皮膏药的奇妙。他能感觉到,右肩的狗皮膏药银光闪烁,好像副魔力肩甲,三个鬼影子围绕座门户飞舞,门开处,一黑犬咆哮而出,散出道道清凉,飞快地扑灭了心口的豆大火焰。
  "我不走。"祝童踏出一步,挥右拳击向灯笼。
  红色的灯笼轰的一下掉在地上,燃成团火球,黑衣女人的身体颤抖几下,砍刀在身前身后虚砍几下,似乎在切断与灯笼之间的联系。
  祝童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快速移动上去,左拳如影突入,结结实实擂上黑衣女人小腹,三枚银针也扎入她的皮肉中。
  "你是祝由士!"黑衣女人没像别的人瘫软倒地,喝一声跳起在空中,双手把闪亮的砍刀高举过头,红色的面具上怒眼暴突。祝童打出这拳后,身体似乎被抽空,蝴蝶面具在他眼前飞舞起来,斑斓的光纹隐隐锁住他的精神。
  倦怠的感觉自上而下蔓延,祝童的身体慢慢沉重,稍微移动躲避一下也不可能。
  这时的小骗子没有恐惧的感觉,眼睛直直地看着蝴蝶面具,思想被飘舞的蝴蝶震慑,心中充斥莫名的欢娱。
  似乎劈下来的不是散着寒寒杀气的砍刀,而是情人温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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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黑枪
  祝童心里明白,只是精神被控制,就如醉酒或吸毒后的感觉一样,根本失去了对身体的指挥,一切行动都是无意识的,明知是个旋涡,还要不由自主地跳下去。
  也就是这时,空气中响起三声轻微的啸声,接着就是"叮!叮!"两声脆响,弯刀上闪出两点火花被击飞出去,黑衣女人身体大振,扭曲几下捂着左臂跌到墙边。
  叶儿与梅兰亭听到的刺耳尖叫,就是这时从黑衣女人口中发出来的。
  变化来得突然,祝童被这声尖叫唤醒,马上一个转身滚倒在地;冰冷的雪还未融化,小骗子的脸上、脖子里都沾着雪粒,人也彻底清醒了。他没想到自己的独门密药对黑衣女人无效,却被对方的蝴蝶面具控制住心神,还差点被一把砍柴的刀劈成两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不是有人相助,祝童八成已经完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倒伏在地,眼睛都看向半掩的院门。
  空气中有火药的味道,祝童判断出,有人从院门外的黑暗里用枪击飞了砍向自己的弯刀,也击伤了黑衣女人,还是把带消音器的枪。
  黑衣女人也知道外面有人暗算自己,她的恐惧比祝童来的厉害;今夜的一切都是那么怪异,先是一个不怕练心炎的祝由士,后是一个打黑枪的神秘人,她知道没有胜算,却不甘心失败,伸手抓向祝童,这至少是个挡箭牌。
  但是,祝童虽然没力量搏斗,却不是没力量逃跑,拼斗与逃跑从来就是两个概念,消耗的气力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院子中的红灯笼还在燃烧,小院里的两个人围绕着灯笼,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祝童歪斜着身体左蹿右逃,线路灵活怪异毫无章法;黑衣女人到处截击,却总是扑空。祝童占了绝大便宜,黑衣女人还要分一半心思去提防外面神秘的枪手,当然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小骗子遮掩之外。
  几个回合后,黑衣女人知道自己是抓不住祝童的,他太狡猾,身法虽然灵便,主要是太狡猾。
  黑衣女人一把拍向灯笼,火焰熄灭,院子里漆黑一团;祝童听到厅堂的门响,才感觉到黑衣女人已经进到更黑的厅堂里。
  祝童又不是英雄,他可不敢冒险进去,再说了,刚才一直在逃跑的是他,自己的银针对对方无效,也许追上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找死。
  "想让她活命,就别把今夜的事情说出去。"厅堂里传出一句低沉的话。祝童躲在门口背靠墙,也不管对方看到没有,只管连连点头。他已经在考虑天一亮就离开这里,叶儿有如此厉害的仇家,他可对付不了。
  半小时过去了,也许一小时,外面实在是太冷了,祝童听不到任何动静,才摸索着把耳机塞进耳朵。
  只有黄海的鼾声,他已经睡着了。祝童把手机调整回去,黄海房间里一小时前的声音重放出来。
  祝童这个手机虽然不太美观,却很适合他这样的骗子用,有调频功能可以接受信号,还能进行八小时的录音或五分钟的简单录像。祝童有个好习惯,一开始窃听就按下录音键。
  开始还是黄海与那叫朵花的女子欢好云雨的声音,祝童听着绵软的"哥哥,好哥哥"的声音,也被迷得心神恍然;好一会儿,黄海叫一声;然后就是朵花吃惊且害羞的声音。
  "姆妈,你做什么嘛?好羞人的呀。"这是朵花软软的声音。
  "朵花乖,快穿好衣服走,外面的两个人妈妈斗不过,咱们回洞山躲几天。"
  "不去,都是你要对她下虫子,好恶心呢。我都说了,只要海哥哥时常来看我就好了。现在惹出事情来,要躲你躲,我又没做什么。"
  "乖孩子,难不成你一辈子都在等?男人都是这样,现在你漂亮水灵,他会记得你疼你,今后呢?娘是为你好,再过几年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哎呀,好多血,妈妈受伤了。"朵花的哭声传来,好像开始穿衣服了。
  "是哪个伤到你的?我去问他,为什么打我妈妈?"朵花愤恨的叫声,房间里有拉扯的声音。
  黑衣女人在朵花面前真是个慈爱的好妈妈,边安慰朵花边说自己没什么,再一会儿,窗户响几声,只留下黄海的鼾睡声。
  听完录音,祝童才感觉自己安全了,蹲下身在地下摸到灯笼的残迹,找出粗蜡烛点燃,举着它走出院外。
  黑漆漆的夜里,小镇上狗都睡着了,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更别提找到打黑枪救自己的人。
  又等一会,院子里的灯光亮起来,小镇上的灯光也亮起来,又来电了。祝童这才明白,原来停电是那叫朵花的女孩搞的鬼。
  祝由士,刚才黑衣女人说过这个词,听来似乎有些仇恨也有点惧怕的样子。祝童不明白这个词代表什么,坐在门前想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换上电话卡给二师兄打电话,他要确定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
  铃响半分钟,逍云庄主才接通电话,声音里隐有倦意;祝童没废话,把自己这两天的经历仔细说一遍,然后问:"二师兄,你看我该怎么办?"
  "这么复杂啊,竹道士也现身了。"二师兄这才完全醒,好像还有些不确定祝童是不是在做梦,"你说的是真的?道宗对付妖魔鬼怪也有一套,你还怕什么呢?小师弟,以你的脾气,不应该牵扯到这件事里;她漂亮吗?你和师父真的很像,都见不得漂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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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童揉揉肩膀嘿嘿笑起来,他也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怪异,按他以前的习惯做法,一到湘西就应该摆脱身边这些人。
  二师兄等祝童笑够了才接着说:"你自己看吧,这里终究是咱们的老家,我就在凤凰城,没发现祝由门活动的迹象。也许从那个黑衣人身上能找到些线索。师弟,我这些年江湖混下来,越发感到身上的本事少。外人之所以不轻易招惹我们,怕的还是师父没教的那些鬼神之术;这样的情况早晚有一天会被戳穿的。这几年我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就是想寻找祝门的源头,我们不能只生活在前辈的威名下。"
  "好吧,明天我们就到凤凰城,见面再仔细商量。"祝童挂断电话,心情不再紧张;坐在寒风里思索起别的事情。他可没把竹道士当成可以随时出手帮助的人,那样的高人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则。
  他更关心的是:神秘的枪手究竟是谁?分寸拿捏得如此准确,枪法又如此精妙,小骗子可没这么个朋友,这样的高手也不是用金钱可以收买的。不过,小骗子已经不怕朵花她妈了,比较一下,自己的狗皮膏药好像能克制对方的法术,而对方对自己的迷幻药也不在乎;如果再次面对黑衣妇人的面具,祝童有把握不为对方迷惑。比起真功夫,小骗子当然是甘拜下风,不过对方挨了一枪,这么算来,双方在硬实力的层次扯平了。
  软实力上,自己身边有个神秘枪手,当然要算到自己这边,黑衣女人就是怕那神秘枪手,才跑到什么洞山去躲避。狗屁的真功夫与枪手比起来,真成狗屁了;况且还有二师兄做帮手,这样比较一下,还是自己占上风。
  黄海与叶儿之间应该是不可能了,就是他还想脚踏两只船,有小骗子介入后,基本上没一点可能。祝门弟子从不叮无缝的蛋,黄海身上的毛病不是一般的大。
  唯一的障碍就是黑衣女人,祝童本就吃江湖饭的,从不怕冒险;算清楚账后,感觉到自己对叶儿的梦想有七分成真的把握,当然是心花怒放一会儿,拍拍屁股走回院子。
  祝童走进黄海的房间,发现自己床上的床罩没有了,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呕吐的痕迹,连黄海也穿上了内衣,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着。祝童打开空调关好窗户,走出来,想找另一个房间睡觉,刚到厅堂就听到两个女孩住的房间里传来吃吃的笑声,伸手敲敲门:"来电了,把空调打开,暖和些。"
  叶儿说了句:"李医生,鬼都走了吗?"里面又是一阵笑;梅兰亭的声音又道:"好像没走完呢,门外就有个色鬼。"
  祝童狠狠地跺一下脚,随便打开一间房,也不脱衣服扑到床上,脑子里开始回想刚才的经历。
  一切已经完全合理了,黄海是那次旅行中遇到朵花的,她一定很漂亮,要不然叶儿的朋友萧小姐也不会吃那样的飞醋,她那样的女孩只会对比自己漂亮的同性乱发脾气。祝童甚至已经确定,萧心梅八成对黄海也是情根暗种。
  不过,黄海究竟是怎么与朵花勾搭上的?在自己女朋友和候补女朋友萧心梅眼皮子底下作出如此事情,连祝童都佩服黄海的深藏不露了。
  祝童仔细回想着叶儿说的一切,他们只在这里待了一天就去凤凰城了,应该没机会啊。在凤凰城?叶儿整天在江边画画,萧心梅与她一起,黄海据说是把周围的风景区都转遍了,这就有机会了。
  不过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呢?明天找时间问问这个高手。祝童查看一下身上的衣服,除了脏点一个洞也没有,黑衣女人的烈火焚心却不是错觉,练心炎难道是鬼火?
  小骗子想着想着,呼噜噜睡着了,危险过后,他已经忘了不久前想要离开的事,做梦时还是与叶儿漫步花前月下的情景,不是艳梦。
  天亮了,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似的,梅兰亭与叶儿有说有笑地在厅堂里吃早点,店老板一副宿醉的样子,在门前收拾灯笼。黄海,依旧是沉闷的,看祝童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祝童揉着头做宿酒状,在院子里转几圈;没看到砍刀,也没看到血迹,店老板依旧坐在火盆边,笑眯眯地指使两个伙计为四个客人服务。祝童没去店老板那里碰钉子,黑衣女人那样的巫师对山里人来说,既尊敬又恐惧,问也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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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天刚下过雪,出山的班车到中午才过来,四个人到市区后马上包辆出租车赶去凤凰。
  这一路上,只两个少女在说笑,黄海坐在后座,祝童习惯性的与司机一同坐在前排,这里便于第一时间发现危险。
  以祝童看来,从张家界到凤凰城沿途的山水并不比风景区内逊色多少。
  山上下雪,山下还是下雨。雨中的山水更多了几分迷离和妩媚,像一位风情万种的少妇施展柔性的魅力吸引情人的眼球。道路旁是陡峭的山崖,时常在拐过一个弯后,看到路边的万丈深渊。两个少女时而提心吊胆地惊呼,时而被美景陶醉,手中的相机也忙个不停。
  开车的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车也是崭新的,速度并不很快;祝童开始的担心慢慢散去,扣着门开关的手也松开了。
  山坳里时常能看到几幢别墅样的新房,外观看去丝毫不逊于山东沿海私家房的装修,祝童以专业眼光估计,山里的有钱人也不少。
  四点左右,出租车经过吉首市,风光又不同;一条溪流和公路并列而下,溪边戴着尖斗笠的苗族汉子和路旁背篓的农妇都显得悠闲自得,给人一种田园牧歌生活的感觉。
  路过一个小镇时,祝童忽然看到块牌子:祝由世家,妙手神医。
  "师傅停车。"祝童叫一声,司机稳稳把车停到路旁。
  "苏小姐,我们下车去那里看看,也许对你有帮助。"
  山野之中,总有些风雅人物,无疑眼前这位就是一个。
  祝童与叶儿跨进挂着祝由神医的牌子的砖房,迎面的是个衣着普通的老者,左手托一长长的木杆铜烟斗坐在高木椅上,微眯的眼睛很快就凝聚到叶儿身上。
  房间不大却很整洁,只一桌一椅两排长凳,没有寻常小诊所的药柜,桌子上是文房四宝,却有两个砚台,分别是浓墨与朱砂;房子中间,照例有只火盆。墙壁上没有锦旗之类的花哨东西,老者背后是副水墨山水画,旁边一副对联:
  君子坦荡,万千红叶归一意;医者仁心,百十方术解众疾。
  另一边墙上同样的笔法写着:不诚不敬者不治,级资天医者不治,疑信不决者不治,皿财轻命者不治,符咒不全者不治。
  还没等祝童开口,老者就摇头道:"姑娘的病我治不了,惭愧,贵人折节,老夫承受不起。"
  "您知道她是什么病?"祝童整整精神,凝视着老者。
  "既然来到这里了,她的病就坏不了性命。抱歉,老夫所学只是祝由皮毛;不如这样,老夫写个字,姑娘每天照写十三遍,一年之内当保性命无忧。"
  老者说完,提笔在张黄纸上快写速画几下,轻吹几口气仔细折叠好送到叶儿手里。
  "姑娘如想彻底解脱,还要看缘分啊。路上不要打开,什么时候要写了,再拿出来。"
  祝童抱拳一恭:"谢前辈,请教贵姓。"
  老者仔细看祝童一眼,轻轻摇头:"后生,乱世使多家世学失传;老夫从江西到此开这个铺子,不为金钱不为治病,只想凭这块招牌引高人赐教。但是,在此三年,你是唯一进这个门的同道中人;老夫所学虽多,精深却说不上;该请教的是我啊。"
  祝童明白了,沉吟一下走到桌子旁,提笔写下三个鬼字;点点头与叶儿出来。
  坐上车后叶儿才问:"李医生,他和你说的什么?"
  "老先生是个可敬之人,不忍见一脉医术灭绝,他是来学艺的。"
  "啊!"叶儿和梅小姐都叫一声。
  出租车又上路,祝童没再说话,心里微微有些绝望,难道这里已经没有隐没在尘世中的祝由一派高人?
  行家一见面,心里自有高下。那老人好像祝由另一支,但是所学的似乎比自己还浅。祝童看到他写的字是个"灵"字,一笔一画间凝铸着深厚心力,老者治疗所有病的根本也在这个字上。
  让祝童奇怪的是,老人所用心法不稳定,治病的效果也一定还没老骗子厉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是湘西来学艺的?
  老者说到此三年,似乎没什么所得。写给叶儿的"灵"字,也许真能压抑住她身体内的蛊虫,也许想从祝童身上得到些什么。
  老骗子说过,他们师兄弟学别的都能传给外人,只这几个字非真弟子与儿子不得传。祝童是不忍心使老人失望才写下三个鬼字,怎么体会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拐过最后一道弯后,群山环抱,沱江穿城而过的凤凰城就呈现在眼前了。
  黄海更沉默了,在虹桥下车后背起行李就走;叶儿追上去与他同行,祝童与梅兰亭提着简单的杂物跟在后面。
  "梅小姐以前来过。"祝童冷不丁冒出一句。梅兰亭抿嘴一笑:"这么美的地方我怎么会没来过呢?先生你呢,真是第一次来?"
  "确是初临贵境。"祝童作为祝门弟子第一次到湘西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更注意生活在这里的人。
  狭窄的石板街上,随时可以看到穿苗服的女子在兜售草药、兽骨或银饰。苗女服饰的色调基本上是黑色、白色和蓝青色。黑色的是高高耸起的头帕,折叠有致很有些壮丽,这样装扮也许是苗女个子都不高的缘故。挂配在她们身上的银饰是白色的,举手投足间银光闪烁,叮当作响,脚步也有些舞蹈的韵味了。蓝青色是苗女的衣裳基本色,庄严贞洁的样子。
  街两边是一家挨一家的店铺,经营的与别处风景区的商品大同小异,间或还有几家酒吧;充斥在耳边的,也是最流行的劲爆歌曲。
  祝童有些失望,面前这个被叶儿多次称颂的小城,有古寺、古塔、古阁、古城墙和虚假的吊脚楼,但古朴之气不足,现代气息过浓,只城南的南华山还有些苍凉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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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灵
  每个城市都有各自的特质,就如人们对于活跃在舞台上的时装模特,除了在三围数字方面提出苛刻要求外,还要求她们同时展现出一定的艺术气质。
  说到气质,那可是任何高级服装与贵重珠宝都无法堆砌的空灵之物,而凤凰小城只有在入夜后,在灯光朦胧的沱江的低吟浅唱中,才向陌生的旅人显示出其厚重之处。
  "凤凰之美,最在沱江里顺流摇曳的河灯,是要在清淡的烛光下细品的。那是任何画笔也描绘不出的情境,河边酒吧里的喧嚣,也打扰不到她独有的这份幽雅。"
  叶儿经历过一番折腾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对祝童说出这一段喝醉样的话语;前提是:冒牌医生在与梅小姐的交谈中,透露出对小城商业气氛过浓的诟病。
  黄海走进来,加带着毛笔、墨汁和一叠毛纸,手里的小碟是用来沾笔的。笔墨是在街上买的,碟子是找店老板要的。
  这是一家普通的家庭旅馆,坐落在沱江边上,高低三层六个房间,他们住的是与上次一样,在二楼的相临两个房间。
  老板是很和善的两个老年人,都是本地老户,也许与湘西风水有关,个子不高,很实在。
  一小时前,几个人刚进门,热情的店主、一对福相的老夫妇就认出叶儿与黄海;祝童看到,门厅里挂着的那幅油画,八成就是叶儿的手笔。
  叶儿拿出老人写的黄纸,在小桌上铺开,灵字展现在众人面前。
  叶儿仔细看着笔画,捏起毛笔迟迟不知如何下笔。其实在她内心里,对这样神秘的东西还是不相信的。受过现代教育的她,怎么会相信只写字就能治病?
  祝童也在审视这个"灵"字,在他眼里,这个字代表的是内敛与空灵;老人写字时,他看明白了其中每一笔的起始,也知道每一笔蕴涵的心法。祝童在考虑,怎么把这些玄妙的东西说出来,他还在想,这个字对叶儿的病究竟有多少用处。
  叶儿抓起毛笔,端正地写出个灵字。
  "梅小姐,你看这个字写得如何?"祝童看叶儿提笔的架势就知道,她没正经练过毛笔字。
  "不错。"梅兰亭笑吟吟夸一句,"苏小姐悟性不错。"梅兰亭的后一句才说出实话,叶儿的字没一点劲力,浮夸夸的。
  祝童看叶儿羞红了脸,端起脸从她手里接过毛笔。
  "写这个字时,要静心凝思,每写一笔若力从心生,不要在意好不好看。老先生以一股刚直正气写的这个字,你要学是字魂;苏小姐,开始写的时候不必在意字写得好不好看,重要的是保持内外气息的连贯,不能闭气。瞧,灵字以这一横为开始,代表着你身体内的正气,后面的每一笔都为扶植、培育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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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祝童也写完这个"灵"字,驻笔到最后一点时,心头震动,转头看一眼黄海和梅兰亭。
  这一刻,祝童有股冲动,要回到那个小镇上去,去再见一下那个神秘的老者,他一定以这个"灵"字隐藏了自己的实力,那应该是个十分高明的祝门前辈。
  祝童写完这个"灵"字后,身边三个人的状态竟奇妙地展示在他的感知里,他发现,梅兰亭梅小姐的内息沉凝,那是从小打就的扎实基础,却是正宗道家心法。
  "不错。"梅兰亭又一次评价道,"李医生如果不做医生,一定能成为书法大家。苏小姐,你是有福的,如果能跟李医生写好这个字,你这辈子就不用去医院了。"
  叶儿又写一遍,还是不得要领;祝童走到她身后,伸手握住叶儿的手,带动她以意运笔。
  字写完了,两人相视一笑,祝童身上透出大汗,叶儿的脸更红了。
  神秘的"灵"字,把他们的心神联系到一处,祝童能感觉到叶儿身体内的蛊虫被压缩,叶儿也能感受到祝童肩头伤口的红肿在消退。
  祝童还注意到,飘浮在叶儿眉眼间的艳光也收敛了,原本属于她的清灵秀美之气,再次占据上风。
  叶儿在这里混得不错,外面已黑透,叶儿刚收拾好,胖胖的店主来请。
  门厅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女主人袖手笑着站在旁边招呼:"前两天还在念叨苏姑娘,我们开店这么多年,你是最漂亮的一个客人了,难得还每天陪我们两口说话;老陈也好高兴的,跑去买了河虾和鸭子,还有血粑,让我做血粑鸭,说是要好好招待你。"
  叶儿不好意思,笑着拉黄海坐下;祝童与梅兰亭也被劝着坐下,叶儿低声说,客气会让主人不高兴的。
  梅兰亭趴在叶儿耳边说句什么,两个女孩快乐地笑起来。中间那一盆,连汤带水地漂着层红油,就是凤凰名吃血粑鸭了。看到它,不吃也感觉温暖。
  湘西的冬季是寒冷的,却没像北方那样有烧暖气的习惯,取暖的方式是每家必备的火盆,烧炭,吃饭时就摆在饭桌下。
  陈老板拿出三个酒杯:"喝两杯,今天高兴,老太婆没意见吧?"陈阿婆撇着嘴没说话。
  六个人都坐上饭桌,吃着热腾腾的血粑鸭和炒蜡肉,喝着本地作坊酒,祝童也有些喜欢这里的氛围了。
  外面传来悠扬的胡琴声,叶儿问:"他还是每天拉琴?"
  陈阿婆点点头:"雨停了,他是一定要拉琴的。"
  祝童这才发现,外面的石板街上真的没了雨声。
  吃完饭,叶儿就叫着要去放河灯,陈阿婆还嘱咐一句:"小心些,落过雨的地方滑,掉江里冻出病来就煞风景了。"很亲切也很随意,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
  走在古城幽静的石板路上,祝童有些理解叶儿的感觉了。
  转桥洞,过小巷,刚出北门就看到满河的灯火在江水中飘荡,那就是河灯了。
  沱江两岸安静而热烈,临江的吊脚楼悬起红灯笼,一串串一排排映在江面上,绚丽的光芒,氤氲的光晕,把沱江装饰成美丽的新娘。
  叶儿与梅兰亭呼叫着跑到江边,几个孩子坐在石阶上,各自守着竹篮,里面满是轻巧的花瓣,纸做的,中间是枚小蜡烛。没客人的时候,他们也会间或放几盏,一来拉拢生意,也为沱江添些风景。
  两个女孩一人捧一把,叫过祝童与黄海,却是要他们身上的火机。
  祝童眼看着叶儿与梅兰亭蹦到江中的跳岩上,一盏盏灯火就从她们身边起程。
  风把顺河而下的灯儿吹得巍巍颤颤的,忽明忽暗地闪着,宛如星星掉到了沱江里。
  "那边有个酒吧,我们去坐着等她们;叶儿放灯是有讲究的,每次九十九盏,要好久的。"黄海拉着祝童跨过一朵朵跳岩,到沱江对岸的酒吧里;人不多,他们在临窗的位置坐下,从这里能看到在下面放灯的叶儿与梅兰亭,还能听到她们的嬉笑声。
  服务生送上一打啤酒后回到吧台上与小姑娘细声说话,黄海拿起一瓶扬头喝下,推开竹窗看着江中的叶儿。
  今天一整天黄海都很沉默,刚才喝了些米酒后,似乎开朗些,这时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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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童能感觉到他要说些什么,事实上,祝童已经让黄海明白:自己知道昨天晚上那个叫朵花的女孩进入过他的房间。
  两瓶金百威酒喝完,黄海把头转过来,掏出烟。
  服务生走过来替两人点上,把简易火机还丢到桌上。看来,作为这里的服务生,他明白发生在两个男人身上的事,酒吧紧临跳岩,是放河灯最好的位置。
  "李医生,谢谢你。"黄海几口把那支烟抽下一半去,没头没脑地说一句。
  祝童没说话,对于黄海这样的不是对手的对手,他如今握有绝对的底牌,如今沉默是最好的姿态。
  "六年前,我是学校的霸王,"黄海开始说话了,却不是祝童想的那样,说起了过去的事情。"打架、泡妞,我甚至还去偷钱包,不是为了钱,是为体会那种刺激。如果按照校规,我早就应该被开除了,校长是看着我爸爸的面子才容忍了我。
  "就在那一年,叶儿从苏州转学到我们学校,她就坐在我旁边,我……看到叶儿以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但是你能理解吗?就是因为她,我开始改变了。开始的三个月,叶儿甚至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以前我最讨厌去学校上课,因为她的出现,我再没逃过一次课。连妈妈都奇怪,以为我忽然开窍学好了,李医生,你有过那种感觉吗?"
  祝童打开瓶啤酒递给他,依旧没说话。
  酒精上头的人一般来说没啥心眼;黄海刚才就喝了不少米酒,现在又喝下几瓶啤酒,祝童希望他更醉一些。
  "叶儿那么漂亮,还那么纯洁,她就是一朵栀子花,到哪里都会有人注意的。不只是我,我们那一片的几个大哥也看上她了。因为叶儿,我与他们挨个打架,真是拼命,以前我可不敢真用刀子捅人。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心要做个警察,只为保护叶儿这样的女孩子,我也要做警察。"
  说到这里,黄海嘿嘿笑起来:"可能现在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倒霉,我做警察的第二个月就把他们全抓进去了,现在,那几个大哥还在监狱服刑呢。但是叶儿知道,她是最聪明的女孩了,知道我为她做的一切,这就够了,比立功得奖都高兴,我、我上的是警校,叶儿比我聪明,她考上大学后才来找我,只说了……两个字:谢谢你。"
  明明是三个字,祝童看着黄海伸到自己眼前的两根手指,判断他已经醉了,轻轻把他眼前的酒瓶拿到一边。
  "我那时真笨啊,连看……都不敢看她,我……还流眼泪了,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真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叶儿来的时候,我正在踢球。后来,我们就开始写信、打电话。她在南京上学,我在上海,她要我每天给她写封信,我就出钱让同学写,我来抄。这样,我根本就没时间去外面……每周我都要到南京去,坐火车去。叶儿喜欢我穿着警服去见她,说是有安全感,我那几年根本就没穿过便装。我问过叶儿:为什么会喜欢我,她说我心软。她说是头一次看到一个男人流泪。但是……但……妈的,我就是心软。"
  黄海伸手去抓酒瓶,祝童按住他的手:"黄警官,喝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不是叶儿,是我有问题。叶儿说我是个男人,我……"黄海没坚持,眼睛看向窗外的沱江。
  江中跳岩上,叶儿正好回头看向这里,伸手挥舞几下,又弯下身子放河灯;祝童对梅兰亭打出个手势,让她尽量把叶儿多拖一会儿,他希望让黄海把话说完。
  梅兰亭扭过身去没理会他,但祝童知道她会照做的,那也是个聪明人。
  "但是,你怎么能跟天使上床?你说,你敢去脱天使的衣服吗?李医生,我都不敢去碰她,如果不是叶儿主动迁就我,我……都不敢去拉她的手。我是不是很笨?每次从南京回到上海,我都要去找别的女人,但是……我……"
  "不是笨,你是很傻。"祝童看着黄海通红的眼睛,说着"不是,不是",心里想的却也不是嘴上说的那些废话。
  "我妈妈,她很喜欢叶儿,说是只有叶儿能管住我,还说是叶儿救了我;她要我等叶儿一毕业就结婚,那时我已经是正式警官了,你知道,我比叶儿早毕业一年。如果不是出来旅游,如果不是遇到这场病,可能我们已经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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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祝童终于问了。他看到叶儿已经放完河灯,与梅兰亭一起走向这里。
  "在这里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很多天使,天使与天使是不一样的。哦,李医生,叶儿来了,我不能再说了;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见个人,记得啊。"
  黄海没真醉,他看到叶儿走进酒吧,马上闭口。
  但是叶儿却没闭口,看到黄海又是喝多的样子,脸上立即变了颜色,明显是对祝童有意见,却不知道怎么说,只捶打着黄海:"你没喝过酒吗?"
  梅兰亭冲祝童摆摆手,做个鬼脸,意思是她也没办法。
  祝童想着黄海说的话,决定把这个委屈承受下来;叶儿总会有明白的一天,并且,那一天不会很远。祝童知道,他现在越吃亏,到时候就越能占便宜。
  吃亏是福。在眼前这件事情上,乃不二真理。
  "归来归来!魂兮归来!莫要唐突佳人犯糊涂,煞风景。"
  祝童捻出银针,在黄海双耳尖穴处各点刺一针,手指如轮,在他人中、印堂、太阳穴各弹一下。
  黄海从晕迷中醒来,叶儿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才想到,人家本就是义务来帮自己看病的。
  祝童哈哈一笑:"两位小姐,还你们个护花使者,我要独自清净一下,少陪。"站起来转身就走。
  只有梅兰亭看出祝童这一手显示出的实力,那是以深湛的内力为基础的技巧手法;而叶儿与黄海只对李医生的神奇医术多了分佩服。

说是要清净,小骗子却跑到个热闹的所在,凤凰城里的天王庙,是他二师兄祝云在这著名景区承包的庙宇,也是逍云庄主在这里的落脚点。
  如果一个女子生了双杏仁眼,八成就是美人了,逍云庄主偏偏也长一双标准的杏仁眼,却是个豪爽健壮的昂藏男儿;杏仁眼使他给外人的印象中少了点粗鲁,多了几分温柔与精明;唯一不妥当的是他稀疏的头发,中间几乎已经全光了。
  祝童在凤凰古城天王庙外刚站住,逍云庄主祝云带着两个贴身弟子与一个胖大的和尚一同走出来。
  "师叔好,您老又帅了。"一个乖巧的小和尚冲祝童笑着打招呼。他叫祝成风,生着双黑亮的势利眼,是祝云最得意的弟子,十七八岁年纪,却机灵得很。另一个年纪比祝童大的叫祝成虎,道士装扮却很沉实,矮壮的身材木着张脸,跟着叫声师叔就站在一边。
  "老帅哥就和老处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话,今后注意点别乱说。"祝童在成风头上弹一把,端详着成虎,"你越来越像师父了。"
  "你们去吃饭、喝酒,释风师父不要客气,吃完饭找地方放松一下。回来记得把那部经书好好读一遍。"祝云看到祝童,挥挥手对身边的三个人叮嘱几句。
  胖 和 尚 一 身 法 袍 , 锃 亮 的 光 头 上 烫 着 几 个 香 疤; 客气地说着:" 阿 弥 陀 佛 , 谢 老 板 照 顾 。"把一件皮衣穿上客气几句,在祝云两个手下招呼下寻灯火阑珊处去了。
  "咱们寻个方便地方吃饭,你没来过吧?我知道有个地方,热闹得很。"祝云扯住祝童的手就走。
  祝童看着和尚庞大的身体,奇怪地问:"师兄,请 真 和 尚 来 了 ?"
  "什么和尚?刚从河北找的下岗工人。我是要他那身肥肉;如今的生意不好做,胖和尚卖相好,香客认这个,掏钱也利索。"
  "你的弟子中有几个胖子啊。"祝童笑着看二师兄身上的便装,"你的头发又少了,更换身行头,也有几分仙气。"
  祝云摸摸半秃的头,不很在意祝童的调侃:"师弟,几个胖子如何够用?咱们今年有二十三个道场。和尚要心宽体胖才像样,道士才要有清瘦仙气。带他来这里是培训,凤凰城如今是淡季,赚不到钱的。每天只这几个胖子就要吃掉我不少钱。这个胖子以前大小也是个官,在家什么事也不做了,说废话倒是好样的,干这个正合适。我一请, 屁 话 也没有就来了,不过不好伺候啊,最喜欢喝酒洗澡,还总想找小姐。"
  逍云庄主带祝童走过虹桥,迎面是个热闹的夜市。

  整整一条街上都是各色小吃摊档,烧烤最热烈处,浓烟滚着肉香扑面而来;祝童即使已经吃喝过了,也不禁被这吃的氛围感染。
  逍云庄主果然潇洒,来到在家卖米酒的小店旁,店主就搬出桌椅,笑问:"还是老规矩?"
  "酒要热的,肉要嫩的,花生要煮的,别的老板随便张罗。"
  店主人果然去各个摊档上走一遭,回来就进去热酒。
  先是卖烧烤的送来个炭炉,一会儿,各家送来的吃食就摆一桌,米酒也热好了,用个铝壶装着送上来。
  "师弟,你有大麻烦了。"祝云与祝童对喝一杯酒后,看着不远处说。
  "我知道,不过,这次有人与咱们一道抗,不是很麻烦。他们离开火车,本事就掉了一大半,师兄,湘西是咱们的老家,该怕麻烦的是他们。"
  祝童看向街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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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七由散
  四品红火的二当家大火轮与剃刀张坐在二十多米外的小桌上吃喝,只隔条街;旁边还有几个,明显是他们的手下。
  "说是这么说,人家如果知道咱们的底细怎么办?我过去打个招呼,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祝云摸着酒壶要站起来,祝童拉住他:"师兄,给我瓶七由散。大火轮太嚣张了,是他们不顾江湖规矩在前,你没必要给他这个台阶;哼!我要让他知道,咱们兄弟不是好惹的。"
  祝云取出个小瓷瓶从桌子下递过去,祝童接过后轻轻扫剃刀张一眼,伸出手指弯两下,意思是让他过来;又回过头对二师兄道:"就是他伤了我,今天我要废了这把剃刀。"
  "好!既然这么说,师兄与你一道撑。"祝云摸出手机,拨通后说一句,"带人到市场上来找我。"他虽然比祝童大十多岁,却很佩服这个小师弟的心计,知道祝童不是个好冲动的人。
  剃刀张被祝童那一眼看得有些心虚,对大火轮低声说句什么,大火轮眼睛在周围扫一圈,点点头;剃刀张站起身走过来。
  "打扰二位了,我们二师兄让我过来请两位祝门师兄过去喝酒。这个,把以前的误会说开了,大家毕竟还是江湖同道嘛。"
  "误会?"祝童没等师兄说话,抢先开口,"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这样,开始用意外为借口,最后说声误会就算完了;但你我都明白,江湖上没有误会。三天前在上海,剃刀兄划出的道我接下了。现在,轮到我出题了。"
  祝童伸手从炭炉里捏起一块通红的火炭,举到眼前凝视着:"谁玩火都有被烧伤的危险,张兄把这个带给大火轮,就说点火的不是我们。"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身边穿梭,没谁注意到这场江湖中的较量。
  炽热的火炭在祝童手指尖转动,不断爆出诡异的绿色火花。
  剃刀张犹豫着,他可没本事去捏这块火炭,祝童手里的火炭热烈得不正常,绿色的火花证明:里面大有玄机。
  但是二当家大红火在看着,周围四品红火的兄弟在看着,祝童已经划出道来,作为四品红火的出面人,接不下也是不行的。
  祝童吹口气,让手指间的火炭更旺些,笑着对剃刀张道:"剃刀兄难道不给我这个面子?"
  他的手上涂有师门密药七由散,又运转蓬麻功护住手指,外人看来,祝童捏个火炭跟捏朵花的感觉差不多。
  剃刀张也是江湖上有名头的,受不了调侃,咬一咬牙,摊开手掌。
  祝童手指一松,火炭落入剃刀张手心,烤肉的滋味随青烟升起;好在,周围都是这种味道,烤 人 肉 与 烤 牛 肉 的 味 道其 实 没 什 么 分 别 。
  剃刀张闷哼一声,强忍着痛楚,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祝童替他合上手掌,压灭灼烧着肌肉的火炭,又拿出小药瓶,在血肉模糊处散一点:"张兄厉害,祝某佩服你是条汉子,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张兄半年内莫要用力,这只手还是你的。"
  剃刀张咬牙狠狠地看着伤口处,祝童的药涂到手掌上后,钻心的痛楚变为清凉,脸上的神情就没那么痛苦了,却不敢说个不字,转身回到大火轮身边,甚至还对这边点点头。
  祝云嘿嘿笑着道:"师弟,你是不是太狠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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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由散是祝门密药之一,外用可以阻退毒物,防五毒蛇虫攻击,涂抹在身上还能保护肢体承受一定程度内的火烧与外力攻击,所以叫七由散。
  祝门弟子曾经在江湖上玩的油锅摸钱的把戏,凭借的就是七由散;但是,制作七由散的原料多有毒,祝门弟子用起来都很小心;即使修炼了蓬麻功,如果伤口处被七由散渗入,也很麻烦。
  祝童身上没有七由散,祝云却缺不了这个,他们师兄弟混江湖的路数不一样。
  刚才,剃刀张如不涂祝童给的七由散,那处烧伤就是不治,黏在上面微弱剂量的七由散消散,十多天也就好了;上了七由散后,剃刀张那只手半年内真的就不能用一点力,也许还要用祝门的解药才能痊愈。
  "这是他自找的,我的伤也不轻。师兄,我是给你留个人情,到时候你把解药给他,这把剃刀也许就是你的了。"祝童阴笑着摸摸右肩,"师兄,我没膏药了,让你的弟子弄条狗,明天我去做膏药。"
  按照老骗子说的,受伤前三天内是关键时期,每天都要换膏药,到三天后才能五天换一次。
  一般来说,三贴狗皮膏药过后,再重的伤应该就好了。祝童身上原本只有三贴膏药,给叶儿一贴,自己就没了。
  "就是你聪明。"祝云应一声,掏出贴自己用的膏药给祝童;他弟子多,身上带的膏药也多。不过,祝童还是希望用自己做的狗皮膏药,祝云做的太多了,心力分散,效果就打折扣。
  大火轮看着祝童,眼里泛出的阴毒之色,站起身就要走过来,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电话,听着时神情渐渐平和、恭谨,转身向虹桥方向走去。
  剃头张抛下张钞票跟上去,一会儿,夜市上四品红火的人都消失了。
  "奇怪。"祝童自言自语着站起身,向周围看了好半天才坐下,他有嗅到阴谋的味道,却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
  "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的人多,就是打起来他们也没便宜。"祝云不在意地打个手势。
  他的弟子来了,十多个道士和尚装扮的人在人群中三两为伴,有的腰里鼓鼓的,有的干脆就提着宝剑棍棒之类的家伙,看到祝云的手势后,散在周围转悠着。
  与所有的旅游区一样,和尚道士出现是很平常的事,带着棍棒宝剑,别人也不以为有什么奇怪的,人家练的就是这个。
  小和尚祝成风跑过来坐下,抓起几颗花生丢到嘴里,嚼着说:"师父师叔,他们没在古城住,到上面新城去了,师兄在跟着。"
  "让成虎回来,跟不跟无所谓,当心吃亏。"祝童拍一下祝成风的光头,小和尚缩着头应一声,抓一把花生跑了。
  祝门规矩,入门弟子都要改姓祝,到他们的下一代只有四个人;另两个是大师兄的弟子,现在也跟着祝云混生活;年龄都比祝童大些,一个在陕西,一个在广东,各自负责几个庙宇道观的香火。
  而祝童门下一个弟子也没有,他现在还没收徒弟的打算。
  "老板,再热壶酒。"祝云对店里的老板叫一声。他们师兄弟在冬天喜欢喝热酒,都是跟老骗子学的。多少个寒冷的夜里,老骗子带着几个小骗子露宿时,都会升起堆篝火,再热几杯劣质白酒抵御风寒。
  祝童喝着热酒心思飘去又飘回:"师兄想了没有,大火轮不是个没脑子的粗人,他既然敢来,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而且,大火轮在火车上吃过亏,知道有竹道士和马夜帮我,你想想,江湖上有谁能不把竹道士看在眼里来为那个傻瓜撑腰?"
  "你是说……"祝云看着自己的师弟,脑子里想到一个可能,却不敢相信。
  "就是和尚们,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现在的真和尚越来越多,他们也要爱惜羽毛了。你手下的假和尚只为骗钱,一来对佛门声誉有污,二来也抢了他们的饭碗,与你起冲突是早晚的事。你见过红火的老大汽笛没有?我听说这个偷了一辈子的老贼,现在吃斋念佛变成居士了。"
  前天在火车上见到竹道士以后,祝童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竹云道士不会平白无故卖给自己面子,也许是有二师兄的因素,他这些年的作为其实已经侵犯到二品道宗与一品金佛的利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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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连一贯清净的道宗都感到逍云庄主的作风对他们不利,势力更大人也更多的金佛应该更在意;和尚们这些年势力膨胀得厉害,没庙的多了,一直没出面干涉祝门的扩张本身就不正常。
  "汽笛信佛了?"祝云感到意外,"他是个离不开女人的人,怎么会去做和尚?"
  汽笛是四品红火的当家大哥,也是个有名的色鬼,曾经因为女人多次进出监狱;这样的人也能成佛,当真是天理不容佛能容了。
  "听马夜说的,现在的和尚没几个在乎那些清规戒律的,在他们眼里和尚只是件谋生的工作。"祝童笑了,马夜说起汽笛信佛的时候,表情更离谱。
  祝云不相信,也许是不愿相信,低头喝着酒,神情却阴沉下去:"我们承包的庙宇以前都是小庙,与金佛的和尚们距离很远;香火也是我们去了后才慢慢旺起来的,我们还出不少钱翻修,这些大家都知道,互相没冲突啊。不会不会,师弟,你是想多了。我们如今做生意的庙没几个,成龙、成霄兄弟掌管的几座庙已经开始走正道了。"
  "师兄啊,别人才不管你做不做生意呢,你把庙经营得香火旺盛也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做得比真和尚还和尚,这样会让人家感到不舒服。师父说过,骗子上岸难,怕的不是公安,是同行。你专心人骗人时就没什么,如果想做好人,嘿嘿,人家真和尚一旦想插手就没借口了。"
  逍云庄主脸色愈加阴沉,他承包的庙都是一包十几年,有的庙甚至是几十年;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出钱翻修。祝童说的这些他也想过,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佛门清净,那是给外人看的,如今有的和尚比明星还忙;我看啊,人家比我们厉害,骗的都是些有钱有势有名望的。你不是让我给你想办法吗?我的建议就是,把你头上这几根毛剃掉算了,找几本经书好好读读背背,到西藏或什么地方弄个活佛的名头,带着你的弟子们正经做和尚。你跟师父的时间长,学得也比我多,有一身本事,耍几手出来一定比那些真和尚能唬人。"
  祝童手指一捻,白色的一次性筷子就如一朵花似的,在他的指尖旋转:"这就是拈花指了。"手掌一盖轻轻扇动,浓郁的花香飘散开,这却是以祝门的药草之术催出的梵香;如果讲这些小戏法,江湖上没谁是祝门的对手。
  祝童耍完"拈花指",伸手在火上轻扇三下,五根手指上都闪起金色光环:"这应可算是火焰掌了吧?师兄,要耍就耍大些,和尚们只凭空胡说八道就能骗钱,咱们是真骗子,会玩不过他们?左右不过是糊弄人心的事,只要让人家行善积德安心地把钱掏出来,就是好和尚。"
  "我……师弟,你是不是发糊涂了?"祝云笑起来,"师父说你是灵猴转世,学什么都比我们快,还能自己悟出新意来,他真没看错你。唔,你说的也有道理,做和尚倒也是条光明大道。不过,咱们都做和尚了,祝门怎么办?"
  "大师兄不是一心在寻根吗?这个事情就由他来做;我估计如今的祝由门没剩多少东西了,就是真找到那些隐士高人意思也不大。我呢,混迹江湖,等有一天累了,就到你身边落发为僧。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呵,就是这个理。反正现在的和尚荤素不忌还能娶妻生子,好惬意,这叫佛法无边、大开方便之门,且百无禁忌。"
  师兄弟两个说着碰一杯,祝云脸上被酒催得通红,沉吟着:"做和尚的事还要多考虑一下,现在主要的是如何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你想怎么办?大火轮一定不会轻易放手,如果一品金佛来个高手,咱们可对付不了。"
  "高手?"祝童的脸也红了,捏起根烤糊的牛肉串塞到嘴里,"越是高手越好,师兄,我今天下午就看到个祝门高手,还传了我个'灵'字。"
  伸出手蘸着酒,在桌子上把字写出来,痴痴想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可惜我有眼不识泰山,错过这个机会;这里是咱们祝门的老家,那样的人就是站在你我面前,咱们也认不出来的。但是,一旦有起事来,肯定会有人暗中帮咱们。你看这个字:密实神藏,锋芒半露,我想啊,人家是在点化咱们:别自我菲薄,被外来的妖魔压了自家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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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也沾着酒写几遍,与祝童一样体会到其中的妙处,面露震惊之色:"他在哪里?还能找到吗?"
  祝童摇摇头,边想边说:"从吉首到这里的路你应该走过多次了,如果人家想见咱们,你应该早就见到了。师兄,他就在路边小镇上开家小店,'祝由神医'那样明显的招牌你不会看不到。看到你后我就知道,他是神龙不见首尾的人物,人家不想见咱们时,找去也是枉然。不过他说是从江西来的,这是唯一的线索,还有墙上的对联。"
  回忆一会儿,祝童才在桌上用酒写出:君子坦荡,万千红叶归一意;医者仁心,百十方术解众疾。
  "师兄,这应该就是入门标准了,我们都做不到这些,所以就是找到他,一定也不会传我们真功夫。不过你很有希望,大师兄也很有希望。你们都喜欢收留江湖孤儿,算得上仁心了。"
  祝云轻声念两遍,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仔细询问祝童在哪里看到的老人,周围都有什么景致,小镇叫什么名字。
  成虎回来了,祝云马上把他叫过来,仔仔细细把祝童的话说一遍后,吩咐道:"你现在就带两个人去,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在周围好好打听一下,明天一天你就干这个,有什么发现立即通知我。"
  成虎走了,祝童才说:"这几年我总在想:师父为什么不传我们真正的祝门功夫?还不让我们去寻找祝由高人,他甚至连从来就没来过这里;以师父的见识,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时代不同了,有了点线索就不能轻易放弃,师父没说过不许我们去找祝由高人,也没禁止我们到这里来。"
  小师弟的疑惑其实正是祝云的疑惑,且话题牵扯到个带着满身秘密的死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庄严肃穆的,两个人再没说什么,吃着酒,身边的夜市就要散了。
  坐在沱江边上,看着江对面的灯火在江上反射的点点波光,祝童感觉到小城安静。白日人声的喧闹,江上游人的嬉笑,仿佛强加在它身上的塑料花,在夜里都失了颜色。
  "师兄,你想到她的来历没有?"
  "谁?呵,你说的是黑衣女人;我打听了一下,这附近已经很久没听说谁养蛊了;她八成是从偏远的山里出来的。"祝云又看一眼这个小师弟,事实上,祝童在他眼里也是个谜一样的人。
  祝童回到客栈,门已经关了,推门进去,却发现叶儿与梅兰亭都在门厅内;四方桌上铺着厚厚的棉垫,上面放块木板;正与店主两口打麻将。
  陈老板连忙招呼他坐下,掀起一角棉垫,把祝童的脚裹进去。
  棉垫一直垂到腿上,把腿脚都围进去,火盆就在桌下,应该是很暖和的。祝童看几个人边出牌边聊天,输赢太小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筹码而已。梅兰亭说她赢了好多钱,身前的一堆筹码价值五元那么多。
  黄海已经回房间睡了,叶儿与梅兰亭的头发湿湿的,明显是刚洗完,出来边晾头发边娱乐。
  祝童坐在叶儿身边喝茶,看一会就明白,叶儿根本就不会打麻将,她甚至连牌都不会码,都是摸一张就胡乱出一张。
  怪不得店主人夫妇会如此喜欢叶儿,她虽然不会也陪着两个老人解闷,叶儿更感兴趣的是听两个老人说凤凰城的故事。
  "从前啊,这里还是个小渔村的时候,江边住个小伙子,是从江西过来的生意人,卖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有一天,两个漂亮的妹子从他面前经过,小伙子傻傻地看着她们,他从来也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妹子,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两个苗家妹子看他发愣,就在他的小摊各拿一把彩线,唱着山歌走了。
  "小伙子痴了一样,连钱也忘了收,看她们的背影发愣;他只知道,两个妹子一个拿了把红线,一个拿了把绿线。过了一月,两个妹子又一次出现了,依旧各拿一把彩线,唱着歌跑开。这一次小伙子知道跟上去,不是为讨钱,他喜欢上妹子的歌……"
  与所有的老人一样,陈阿婆肚子里都是些奇怪的故事。
  祝童正在想故事的结尾,感觉伸在桌子下的脚被踩一下;棉垫下有五个人的十只脚,都靠在火盆旁,互相踩一下很正常,就没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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