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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灵与肉的背叛:《花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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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以后,我收到了铃木寄来的一封特快专递。

上面写道: 可忆, 你好! 前天晚上我喝醉了,真不好,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的公司总部明天就要迁移到国外去了,目前日本本土的经济很不景气,生意很难做。

所以,我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心里就很难过和伤心……

可忆,你是个好女孩,希望你好好读书,日后也可以让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安息。

寄上500万富士银行的本票,请你这次把它看成是一个人的真情实感。我还会给你寄的,只要你有朝一日成就梦想,也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我爱你,就像父亲爱女儿那样地爱你,并在远方默默地祝福你。

铃木 读到这里,我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相处4年多了,尽管我们之间根本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你也可以将我看成只是他豢养的一只金丝鸟。但是以这样的方式惜别还是挺有人情味的。我也知道,就像美子对我说的那样,可能这是铃木的一个借口而已,他压根就没有离开日本,只是对我玩腻了,又找到新的情妇或者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的下降,已经决定收心,回到他的老婆孩子身旁了。

其实金钱的本身取决于你所赋予的意义,当你赋予它是爱的时候,它不会是罪恶的。

2 就在铃木消失不久,我生活中出现了最大的悲剧———我接到了父亲病危的消息。

尽管那时,离毕业仅剩下6个月,功课繁忙极了。但是作为父亲的独身女儿,我二话不说

就放下了东京的一切,踏上了回乡的路。

当我一步一步走近我从小长大的那条大新桥巷,看到夕阳下橘红的晚霞映照在运河上的时候,心中一阵戚戚,就想飞奔过去抱着整条河流哭泣。

故乡的这条运河曾见证了多少个与父母一起度过的欢乐日子,但此刻我听见的却是它的低泣,它成了我留在故乡的苦魂,想起自己在13岁那年母亲遭遇车祸去世的那个恐怖之夜,如今父亲又将离我而去……我成了一棵在寒风中抖索着的孤树。

我急步朝着家中奔跑,人没进门,声音已经在高叫了,“爸爸,爸爸,我回来了,可忆回来看你了……”

我把行李扔在天井里,就一把推开父亲的门。本来在飞机上想好在父亲面前要表现坚强,绝不能流泪,但是,当我见到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父亲时,眼泪怎么也无法克制地流满了脸庞,我哭着将脸贴近父亲,“爸爸,你不能抛下我走啊,不,爸爸,可忆总算快熬到大学毕业了,你会好起来的,我接你到日本去生活……”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爸爸好想你啊,来,给爸爸看看。”父亲勉强地坐了起来,一旁照料父亲的姑姑将一只大枕头垫靠在他的背后,只见父亲的手向姑姑挥了几下,示意她退出房间。

“孩子,爸爸等不到你,死也不会瞑目的。”父亲边说边伸出了他那只微微颤颤的右手,只见那只手使劲地往枕头下掏着什么,然后拿出了一个小的白布包裹,递到我的手里。

父亲用混浊的眼神看着我,“打开它,孩子。”

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里面除了一张定期存折单、一本活期的存款簿外,还有房产证和一枚父亲的印章。

“孩子,你这些年寄给爸爸的钱全数都在这里,爸爸不会用你钱的,你都不小了,成家时会用到的。”

我拿起那张定期单一看,整个人“嚯”地站了起来。

“爸爸,你说,这150万日元怎么回事啊?我当初是给你付医药费的,你怎么没有花掉呢?”我又惊又气。

“孩子,你在国外赚钱不容易啊,血汗钱哪,爸爸怎么会舍得用呢,爸爸年纪大了,过一天算一天。脑瘤手术一直都没有答应做。自从你妈去世后,我的心也随她去了,只是你当时还小,爸爸不忍你成为孤儿,才好好活了下来。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爸爸也就放心了……”

一下子,我的双手冰凉冰凉,头皮阵阵发麻,心里涌上万般的酸楚。

我看着父亲,眼中含着泪,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爸爸啊爸爸,你知道吗?这折合人民币10万元的150万日币背后的故事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女儿的心愿呢!世上的亲情难道不是超越一切的吗? 要是当初知道父亲决不动用这钱的话,我根本不会给铃木打那通电话,根本不会有小情妇之夜的耻辱。不管铃木后来对我怎样的歉疚和善意,但那一晚以及由那一晚带来的残酷的意义,是永远抹不掉的,它是我生命里深重的伤痕,它让我的尊严和青春彻底迷失了……

亲情是那么的伟大。我将它看成超越尊严,而父亲则将它看成高于生命。

“爸爸,你怎么这么不尊重女儿的感情呢?你怎么连这点同情心都丧失了呢?女儿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母爱,你难道还忍心让她失去父爱?没有了亲情,钱又有什么意思呢?爸爸,你知道不知道,女儿在日本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父亲为我自豪,你是女儿最大的精神支柱啊!可是,可是,你居然并没有去治病,像个守财奴一样,女儿的心都要碎了,我恨你,我恨你啊。”我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感,伤心地大哭了起来,无法原谅父亲的这一行为。

“孩子,不要哭,爸爸已经活到70岁了,再说当初爸爸要是去接受脑手术的话,说不定当场死在手术台上都有可能的。一个人的寿命是老天爷决定的。”

“我可怜的孩子,爸爸要撒手而去了……”父亲呜咽了。

我忙拿起手绢替父亲拭去了眼泪,“孩子,爸爸有话对你说,但是你要答应爸爸,一定

要坚强……是这样的,孩子,其实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的父亲是个日本人,你母亲当年在离开日本前夕怀上了你……”

“什么?爸爸你说什么?”

“去东京找你的亲生父亲吧,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父亲的呼吸有点急促,声音也越来越轻,我似乎看见了一支蜡烛,泛着微弱的火光,风随时会将它吹灭。

“爸爸,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慢慢说。”我被父亲这全没来由的叙述弄糊涂了。

“孩子,你真的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不是我亲生的女儿……”

父亲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一连说了许多遍,渐渐地,他的嘴唇不断地在颤动,但声音已经发不出了。

那一刻,抑制不住的泪夺眶而出,“不,不,爸爸,你永远都是我最亲最爱的爸爸,不,不,命运不能对我这么残酷,不能!爸爸,你是不是神志不清说胡话呀,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亲生的女儿呢?”我抱着父亲,把头埋入他的胸前,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仿佛看到天国的门正徐徐地展开,母亲微笑地站在门口招手……

父亲昏迷了两天两夜之后,离开了人世。

我成了真正的孤儿。从家的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没有家了,抑或我就是我的家,我痛苦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我真正是孤独一人了。

父亲的遗言给我震撼是前所未有的,我理智地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尽管我永远都无法去接受这个悲剧的结果。

我的心很痛,我从姑姑这里更详尽地知道了父母的事。

母亲确实是在回国前就怀上了我。

当时,母亲作为日语翻译陪同大阪商业团一行来到父亲所在的苏州丝绸厂订货。

期间,母亲在车间里参观的时候,翻肠倒肚的呕吐。这时,作为车间主任的父亲就陪同母亲去厂里的工会室休息,父亲那年都40多了,但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光棍一条,也许是父亲憨厚诚实的品行、以及无微不至的关怀打动了母亲的心,总之,他们火速结婚了。当时无论是左邻右舍还是厂里的同事,都窃窃私语说是“上海一朵鲜花插在苏州的牛粪上”,对此类闲言父亲都默默忍了。之后,母亲从上海调到了苏州,在一家大企业的外事科任日语翻译。父亲娶得如此娇妻后更是甘愿当牛做马,一个人独揽了家中里里外外的活,他们之间恩爱非常,父亲见到母亲只会傻呵呵的笑,几个月后,我诞生了……

处理完父亲的葬礼之后,我翻箱倒柜地寻找母亲当年的遗物,在她的一个牛皮小箱里,我发现了母亲当年在日本的一个区役所办理的一张“外国人登陆证”,上面详细记载了母亲在东京的旧址,我如获至宝,赶紧将它放进我的随身小包里。

还有,当年我穿过的那件湖蓝色的和服现入了我的眼帘,这平平整整叠在一起的和服勾起了我的回忆,我顺手将它拿出来时,从里面掉出了一盒录音带。

我很好奇,和服里怎么塞着录音带?我忙打开录音带,里面还夹着一小卡片,卡片上有一行英文字,写着:“My heart beats your waves at the shore of the world and writes upon,it my signature in tears with the words,I love you.”(我的心把她的波浪在世界的海岸上冲击着,以热泪在上边写着她的题记:“我爱你。”)这句美丽的语言好像在哪儿看见过,非常的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我将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很快传来了一阵歌声。

我侧耳聆听,分辨出那是母亲的歌声,还有个低沉的男声不时在伴唱着,由于年代已久,声音滋滋地有点模糊,这首名为《苏州夜曲》的日语歌是我相当熟悉的。因为那个铃木每一次在洗澡缸里,都要唱这首歌。明明是个破嗓子,却还玩深情演绎,在歌的尾音处总要来几下抑扬顿挫,自我感觉真正是好啊! 君がみ胸に抱かれて闻くは 梦の船呗恋の歌< 水の苏州の花散る春を 惜しむか柳がすすり泣く 发ろ饰か口づけしよか君が手折りし桃の花< 泪ぐむよなおぼろの月に 钟り鸣ます寒山寺 (在情郎怀抱聆听 梦境般船曲情歌 水乡苏州花凋零 令人惋惜杨柳泣风吻秀发唇濡沫 情郎亲摘桃花赠 迷雾月夜泪凄????????钟声回荡寒山寺) 我陷入了沉思……

窗边的枫树,将斑驳的影子洒落在录音机上。那些歌声反反复复地低吟,有什么东西在混浊无力地滴落着,我的眼前幻化出朦胧的光晕,在梦境般的隧道穿梭……桌上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悄悄从裂痕中渗出水来,幸运的是,那枚卡片被我瞬间用手捂住,才免遭玷污。就在那一刻,我记起来了关于那段美丽语言在哪儿见过———我最爱的千野君曾经在给我的情书里写过,并且还告诉过我,那是泰戈尔写的诗。

原来世上的情人都怀着同样的情愫,而且还都喜欢很小资地卖弄风雅,下笔就是英语。

这让我对我未曾谋面的生父产生了一丝亲近感,因为凡夫俗子如铃木之流是绝对不喜欢玩这种被他们称之为“酸”情调的。

最后一晚,我整理好行装后,就走出了家门,去门外散散步。

在运河旁边的小径上,仿佛一步一步踩回了童年和少女时代,我的耳畔回荡着一个小女孩“咯咯”的无忧无虑的笑声,仿佛看见了她的左手牵着父亲、而右手则拉着母亲,一会儿她挣脱父母的手,飞一般地朝着前方奔跑……

途径一座石桥,看见一个黑影站在桥墩下,这令我害怕,就故意眼睛往另一边瞧、且远远地避道而行,但是,黑影很快就追上了我。

“可忆,是我。”

我的脚步停止了,身子转了过去,黑夜中有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晓江,你也回苏州了?我都想好明天到上海后给你打电话呢!”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他的身后是一根电线杆,一盏路灯兀自照出一抹昏黄,给运河添了几份朦胧和诗意。

“打电话?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

“噢,还是原先的,也许你早已换了电话号码,我确实很久没有打过你的电话了,自从你不再回我信后,我试着打过几次,但都关机,我想你是生气了,不理我了。”

“知道那两年我去了哪儿?”

“难道也出国了?也去日本了?”

“不对,再猜一次。”

“英国?”我脱口而出,因为知道晓江的公司是一家英国独资企业,派员工去英国的公司本部进修是很常见的事情。

“你怎么都往好事上去猜,看来,我不说你是猜不到的了,”说着,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扔给我,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对不起,我不想抽烟。”我将烟还给了他。

“这倒是难得。”他接过后,将那支烟夹在耳朵上,随后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将目光移向运河的深处。

“可忆,我在监狱里呆了两年,整整2年。”他的眉头紧蹙着,用一种很凄苦的声调说。

我的直觉判断是他不可能与我在开玩笑,因为他素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而且我们久别重逢,哪有开这种玩笑的氛围啊! 但我还是一脸的疑惑,“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你从小就一直是循规蹈矩、从不出差错的好孩子,我才不信呢!你犯什么罪了?”

“与你有关,也与你无关。你真想知道原委吗?”他看着我说。

“嗯,想知道,你就说吧。”

是这样,我当时收到你明确的断交信后,气得肺都爆炸了。当晚,我就病倒了,高烧40度,被送进华山医院的急诊室。我父母得知后,赶来上海,等退了烧后就将我接到了苏州的家疗养了一阵。那段时间,我郁郁寡欢,心情很闷,我觉得你与我分手的真正原因说白了就是嫌弃我穷罢了,无法让你圆梦。

等我的病好了,回到公司上班后,我的脑袋始终还是恍恍惚惚地想念着你。

一次,我去财务室报账,当我走进他们办公室的时候,屋里面空无一人,我无意间瞥见了保险箱竟然有条缝,这个时候,突然而来的一丝邪念在我的脑海里蓦地炸开:‘如果我有钱能让可忆圆梦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会回到我身旁的,什么日本男朋友,不就是口袋子里有点钱吗?’ 那一刻,我完全失去了理智铤而走险了,我想从衣袋里拿一块手绢裹住手,以免落下指纹,但正好摸到一只手套,因为那正是严寒的冬天。于是,容不得我多想随即就套上了,我悄悄地走到保险柜前,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血全往脸上涌,感觉滚烫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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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来,沿着门的缝隙往外开,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现金一大堆。我的手伸了进去,抓住一大叠美元就往外衣口袋里塞,然后,将门还原成原来那样的一条缝,就匆匆地出门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坐上出租车就近往上海黄浦区的舅舅家赶路。到了舅舅家,我将这些钱包起来放进了小包,然后上了锁,让舅舅替我保管,而我则快速地回到了办公室。

估计这件事在那个时候还未被公司会计发现,直到下班前一刻,才见到公司里的情形开始紧张起来了。

领导发布紧急命令,尚未离开的员工一律不准离开,那些已离开的员工一个个通过他们的手机给唤回公司查询。没多久,警车也到了。

据公司领导说保险箱里失窃了9万美元的现金,但因为保险箱的门没有被撬,两位最有嫌疑的会计被警察带走了,所有的员工都审查到深夜才被放回去。

这件事最终也没有查到证据,两位会计被放了出来,但却被公司辞退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我暗暗庆幸,以为是老天爷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就故意成全了我。

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来到了舅舅的家,将我的包拿走了。

回到家,我亲笔给你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信,我知道你一直很欣赏我的字,希望让那一些留下过去痕迹的东西带给你一份亲切的回忆。我至今还记得信上是这样写的,我说可忆,我现在有能力让你圆梦了,我也准备来日本了。我去过几次银行想给你汇款,但是中国的外汇实行管制,所以只能在信中夹上3万美元,让你手头先宽裕起来,我很快就会来日本了,等我。

于是,我去邮局以特快专递的形式给你寄走了。

哪想到,第二天刚上班,我就被召到了总裁的办公室。

一进门,当我看到一位警察坐在里面、而且总裁偌大的办公桌上是我寄给你的那封特快专递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轰地一声,整个人瘫软了……

藏在家里的那6万美元也随即被当作物证,将我送进了监狱的大门。

由于我的认罪态度好以及全数归还的事实,我只被轻判了两年徒刑。但那两年,对于我来说真是地狱般的日子,不堪回首……

我什么也听不下去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什么也无法思想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痴情汉? 我们相望着,久久,直到我的泪盈满了眼眶。

我们紧紧地拥抱了,他使的劲之大好像要抱住整条河流似的,我在他的怀中不断地在缩小、缩小,直到完全融化了……

我们来到了停靠在岸边的运河渔船上。记得小时候,是夏天,我们一帮孩子经常会踊到船上玩扑克牌或下棋,那些顽皮的男孩子还喜欢搞恶作剧,一伙人故意站在船的一端跳跃,使得船只摇摇晃晃,害得女孩子们一边尖叫着一边团结起来站到船的另一端与他们抗争,最后,船渐渐地平稳了……嗨,多少年了,这船还是一样的残破,在岁月中它如小镇一样穿越了风雨飘摇,见证了多少人间的生离死别。

“可忆,昨晚我给家里打电话时才刚获悉伯父的事,你要节哀,更要坚强,还有我在呢!”晓江捧着我的小脸,星光下,他的目光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沉。

他一提起父亲,我未语已落泪。

“晓江,你知道吗?我,我并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日本人的孩子。”我的胸口实在是藏不住这天大的秘密,我必须要与儿时的伙伴倾诉。我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就是晓江得悉这个消息后,他的眼睛一定会睁得如乒乓球一样大,对谁来说,这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没想到,他却淡淡地说:“关于这个,早有所闻了,一些邻里吃饱饭没事做,就在巷子里道东家说西家,都说你父亲与你母亲结婚半年都没到,孩子就出生了,还说你妈妈是因为怀上你的缘故才委屈下嫁给你爸的,你难道以前都不知道吗?”

“哦,天哪!为什么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呢?”

“可忆,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的爸爸,这么说更证明了他的伟大与不凡。难道几十年的感情和爱就无法超越那份血缘关系吗?”

晓江说了我想说的话,到底是青梅竹马的伙伴啊! 我依偎在他的胸前,他不断地吻着

我,我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承受,母亲的歌声似乎从河面又一次飘了过来: 在情郎怀抱聆听 梦境般船曲情歌 ……

迷雾月夜泪凄 钟声回荡寒山寺 ……

趴在我身上的晓江浑身发抖,他竟然还是处子之身,在花花绿绿的上海女人群里,他一直保留着痴情的童贞。

这是迟到的奉献,这是临别的纪念,我终于为遗憾的初恋划上了一个完满。

在水乡之夜,我委身的是一个为了我坐了两年牢的初恋情人,我委身的又不仅仅是我初恋男孩,而是回馈故乡的土地,故乡的记忆,故乡的情爱。得到也就意味着真正的失去,补偿也就佐证了真实的缺憾。别了,我的初恋,别了,我的家乡,我真正地要漂泊了……

当飞机起飞时我一下子感到恐惧,不知道我的前方是哪儿?我的远方在哪儿?尽管我的身上流着的是日本人的血,但我依然是日本国的异族,疏离、没有归属感;而初恋已在爱的仪式里结束了,故乡更是越来越远……

3 回到东京,我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母亲当年的那张由区役所发出的“外国人登陆证”上的旧址去寻访母亲的故宅。

来东京后,我曾多次去过神田川,却不知道母亲当年就住在神田川附近的“阿帕多”。

站在一幢很旧的屋子前,突然感到茫然,我究竟要寻找什么? “我的可怜的小可忆,爸爸要撒手而去了,去东京找你的亲生父亲吧,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亲生父亲? 不,不,我情感上根本无法接受什么父亲,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请问,你认识这位照片上的小姐吗?她多年前曾经在这里住过。”我问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伯。

老伯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着,然后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住满二十年了,但从来没有见到有这么漂亮的小姐住过这里。”

“对不起,她起码是在二十五六年前。”

“噢,怪不得。来,你跟我来,小姐,我带你去找老房东问一下。”老伯热情地带我走到一楼右边的门前,替我叩响了门。

门缝里探出一张满脸都是皱纹、着素色和服的老妇人的脸。

“惠子桑,这位小姐是要打听一位在二十五六年前在这里的一位住客,拜托了。”说着,他将我手中的那张照片递了过去。

“小宁蔷?(在日语中,‘蔷’就是‘桑’的意思,是对年轻女孩的昵称)”老妇嘴里吐出了这个称呼。

“正是,她就是小宁蔷,我的母亲。你认识她?”我有点激动了。

老妇用怀疑的眼神看我:“你是?”

“我就是小宁的女儿,叫可忆,正在日本留学。是这样的,我很想知道我妈妈当年住在这里的一些情况,因为,因为,我的妈妈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想看看妈妈当年住过的房间……”

“死了,怎么可能,她还很年轻啊?你进来吧。”老妇招呼我进门。

我向老伯致谢后,就走进了老妇的家。

“初次见面,还请您多关照!”我跪在榻榻米的桌旁,亲切地说。

“哪里,不必客气,来,先喝杯麦茶。”老妇将茶递给我。

“你想看小宁蔷住过的房间?现在正好空着,你跟我来。”说着,老妇就在墙上取下一串钥匙。

我跟着她走上了几步楼梯,拐个大弯。

“就是这间房间,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变化,小宁蔷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坐在窗前看书。”

我描述不了那一刻从心中涌起的伤感是怎样一点点地吞噬着我,我的眼睛不敢看太多的东西,我的脚步不敢挪动得过快。

这是一个小套房,里外两间差不多都只有七八平方米,虽然十分陈旧,但是很干净。

我走到窗前,这才发现才一眨眼的功夫,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抬眼望去,巷子里灰蒙蒙的静谧,只有雨点洒在远远近近那些矮屋的瓦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视线穿过那一片青灰色的瓦檐,停留在那条缓缓流动着的河流。

“那是?”我问老妇。

“那条河很出名,叫‘神田川’,小宁蔷很喜欢唱这首歌的。”说着,就自己哼了起来。

“这不是小宁蔷吗?”老妇突然在我身边叫了起来。

她睁着大眼,不时地揉着自己的双目,手扒在木头窗架上,使劲地看着窗前的那条小街。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到小街上一位着素雅和服的年轻女子在雨中款款而行,仿佛雨不仅破坏不了她的节奏和韵律,还带给她画意般的从容和轻盈,只见她的肩包裹着优优柔柔的身姿,脚下套的是木屐,撑着一把这年头已见不着的油布伞……

“不,那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我一眼就看出根本不是我妈妈,那老妇肯定看花眼了。

“我下去看看,是小宁蔷,那天她就是穿这件和服回来的。”老妇竟然一转身就不见踪影了。

经她这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女子的和服确实很眼熟,很像妈妈曾经给我穿上拍过照片的那条和服。但是老妇怎么神经兮兮的,要是我妈妈还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年轻,我的妈妈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见了,不见了。刚才我真的是看到小宁蔷对着我笑呢!但是一跑到下面,连个影子也不见了。我说啊,小宁蔷的灵魂一定还留在这条街上,甚至还留在这间房间里。”老妇说道。

是的,妈妈的灵魂一定还在这里,她知道今天她的女儿来看她了,她能看见我,但是我却看不到她,所以,她哭了,窗外的雨水,就是妈妈的眼泪,而刚才那个如同幻境中的女子,一定也是妈妈的幽灵……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好莱坞的一部电影《人鬼情未了》,灵界的东西是神秘的,与人界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结。

我把目光投向那张榻榻米的床,我知道我的生命就从这儿诞生的,“可忆”我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仿佛可以穿越时光,看到25年前那一对异国恋人就在我眼前的这张榻榻米床上那不散的热躯和爱魂。

“小宁蔷真是个好女孩,以前一直给我包饺子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时常想念她。你说她死了,她是怎么死的?”老妇打断了我的沉思。

“妈妈是在一场车祸中死的。”

“车祸?她最终还是在车祸中死了。”老妇的表情有些吃惊。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妈妈以前也发生过车祸吗?”

“是啊,小宁蔷事后告诉我的,那次真是很可怕。”

“你能说得仔细点吗?”

“是这样,在小宁蔷决定回中国前,她的男朋友开车把她带出去玩,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那个男朋友突然把车速加快到每小时150公里,简直不想活命了……原来那个男朋友是有老婆的,而且老婆不同意离婚,眼看这么相爱的女朋友要回国了,一定是心情悲伤到极点了,就一下子蹦出双双轻生的念头,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小宁蔷对我说的时候,还在大哭,她简直吓坏了。还好,最后那个男朋友总算恢复了理智。”

没想到面前的老妇一下子就切入了我的寻访点。

“你知道我妈妈那位男朋友的名字吗?我好想找到他,因为我有妈妈的物品要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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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她投去了目光。

“名字,我不记得了,是日本人,但不是东京本地人。长得中等个,俊朗清瘦,是东京大学高材生呵。因为你妈妈和他的关系是属于不伦之恋,他有妻。据说妻子还是本地名门望族出身,所以他们之间的交往神神秘秘的。对了,我这里还有他们的照片呢!走,还是到我的家里去坐坐。”说着,老妇就起身与我一起走出当年妈妈住过的房间。

“等等。”在合上门前我从包里取出照相机,朝着屋内的每个角度按下了快门,我还特意跑到窗前,摄下了那条在母亲梦中流淌着的神田川。

当老妇从抽屉里找出已经有些陈旧的合影时,我一眼认出了在人群中的妈妈,她留着中分的长发,温柔地笑着,神情中透出甜蜜,活脱脱就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

这样的情态是我有记忆以来从未见到过的,记忆中的母亲不是常常独自一人陷入沉思就是终日郁郁寡欢,她不爱父亲吗?也不是,因为长到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到他们怄过气,人前人后都是那么恩爱和相濡以沫。

“哪一位是我母亲的恋人?”我问老妇,因为乍一看,一群人中年轻的男男女女很多。

“就是他!最右边的那位。”老妇指着一位瘦瘦的年轻人说。

“好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我自言自语。

再仔细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吓得将照片往地上一扔,双手捂住脸,“天哪!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呢!”

“这么说,你已经见过你母亲的恋人了?”

“怎么会是他!会是他!我妈成了上海李露?”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重叠着他的面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定格在他见到我母亲照片时失态的神情上……

回家的路上,我行走的身影是倾斜的,因为我的世界已经倾斜。

4 回到家,我就瘫倒了。

这种在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不可思议的戏剧情节,怎么竟然会在我的生命舞台上演绎呢? “他就是你母亲的恋人,一个有家室的日本男人。”房东老太太的话在我的耳边反复回响着。

母亲毕生的最爱竟然是……

我找出那盒陈旧的磁带,一遍一遍地听母亲录下的歌声———《苏州夜曲》,这才发现那个男人的歌声是那么熟悉,虽然声音模糊了,但是那种气息、气韵是那么的熟悉。

母亲的歌声是多么地充满着爱的伤感,情的缠绵。

“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啊!”

“天哪!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亲生父亲……”我痛苦地拧灭了烟头,紧闭着双眼,手捂住了脸庞,低下了头。

我满含着眼泪,一杯杯地喝冰啤,一支支地抽烟,弄得整个房间里一片乌烟瘴气的。

我感到空落,一种身心被淘空的感觉,心被全无来由的命运挖了一个大窟窿,血止不住地流。

疼痛。

我眼中的泪渐渐地收干了,目光变得茫然。

不敢回想,不堪回首,与我同居了四年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

酒精的作用让我迷糊了,我死一般地睡了过去。我希望自己死去,不愿再回到纷繁的尘世。

大概过了一天一夜之后,我醒来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梦中见到了千野君,这个令人激动的名字在此刻成了我眼里和心中唯一的亮色。于是,我打开电脑,给千野君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 你好吗? 我已经从苏州回来了,父亲的死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已没有真正的亲人,我完全成了这世界的孤儿。其实在父亲的葬礼上,我也想到过死,好像只有死亡才能证明自己真实地在这个世界里活过和爱过,真的,我想到了死、想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从家门前的运河里纵身一跃,让我从此留在温暖的乡情里,这样我就不用一生在异乡漂流了。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过去了,我的心中还有最后的憧憬,那就是我要在我的毕业典礼上见到你———对我来说,你就是我全部的情感了。

对了,我这次回苏州,得悉我最好的一位女友,她的命运有着无法承受之痛,这几乎使得她无法活下去。你是情爱大师,给她一点启示和光明吧。她的故事是这样的,几年前她成了一个比她大二十七八岁男人的小情妇,那男人素来慷慨也颇有人情味,一直供养着她的生活。她不爱他,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人嘛,朝朝暮暮、颠鸾倒凤,总也会滋生出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来。但是她最终证实了这个男人竟然是她母亲当年的恋人(当然那男人始终不知情,最后知道后就失踪离开了……)这本身已经很难接受了,但最致命的却是女孩的父亲告诉她,她就是她母亲和那位恋人所生的孩子,一直以来他们也就是父女乱伦的关系,她简直要崩溃了……她现在整天以泪洗面,你说她该怎么办啊? 很快,我收到了千野君的回信: 恋子: 这些天没有得到你的音讯,很着急。

你终于坚强地回来了。令我感到欣慰。

孩子,其实世界上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面对的都是一个你无法预知的世界和命运。听过那首森昌子唱的《孤愁人》吗?如果生活里不包括爱与死亡,不包括悲剧和奇迹,那怎么能称为真正的生活呢? 不要觉得这里是异乡,每一个人其实本没有什么故乡的。所谓故乡也只不过是你祖辈漂流在外的最后一个异乡,要说有故乡,那是心中的故乡。

恋子,把我当作你的亲人吧,虽然我们至今尚未正式谋面,但是感觉已经是血溶于水了,这些年来,你的情感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了,如果要做个比喻的话,你就是我的手,我用它来描绘未来的画面。(现在你应该明白当初我为什么要为你画下我的那只手,并且将点燃的烟搁在手指间的意义了吧。) 不错,你就是我的希望之光。

在这里透露一个小秘密,那就是我已经看到过你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实在忍不住想看你,就在下午放课的时间段到立教大学门口徘徊,我差不多来了10多次后,老天才不负苦心。那天就在我几乎失望想走的时候,你正好一个人从校园里走出来,我在远远的地方看你,还跟在你背后走了一段路,最后看到你走进池袋站乘坐JR线,我才停止了追随的脚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没有叫住你吗?那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够将我们之间这份超脱了世俗的神圣之爱作为一份最大的勉励,好好求知,成为优秀生。

你信中提到的女友的遭遇,让我感到触目惊心,怎么会这么巧合呢?我希望你好好劝劝她,奔她自己新的前路,她还这么年轻,唯忘记才获新生,我觉得整个事件中的那位男士才是最惨的,他一定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小情妇竟然是他一生最爱女人的女儿,更可怕的是那种血缘的孽债,那足以使人陷入致命的疯狂中———这种上苍的惩罚可以向谁去追问?! 你的千野君 几乎是在收到信的同一时间,我又给他发了一信。

千野君,我亲爱的: 你竟然已经看到过我了? 你好坏,好坏,坏到极点,一点也没有信守诺言,一点也不公平! 见面的日子快临近了,心情真是太激动了。知道吗?从去年樱花飘落的时节,我在青山店为自己的毕业典礼买下那套漂亮的晚礼服开始,我就在期待着这一天了。

因为这一天,无论对我的人生还是情感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毕业典礼那天,我一定会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你来,因为我在梦中已经太熟悉你的眼神和气味了。但是我要履行因为你太坏的报复计划,就是当众我要热烈地亲吻你,吻得你透不过气来……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剩下最后的希望,就是与你朝朝暮暮的相守;这个世界上,如果还剩下最后的奢望,就是与你生生死死地相爱。

永远爱你的恋子 信发出后我就盼望着他的回复,但一连几天都没有。

那个午夜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就上网查看信件,当看到他的来信时,我又是一阵激动。

恋子: 这几天,我一直在一种情感的苦苦折磨中,无法把持无法控制。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你千万不要对我产生太多的幻想,也许当你见到我的时候,会惊吓得连连后退,我是一个五十多的老头,近年来头发也脱了不少,人长得更是丑陋不堪,我担心一旦见到会让你的理想世界彻底揉碎的,那太残酷了,太残酷了。我们是不是永远不见,这样让你还能保持这份美好的情感,记住我永远都在这儿关怀和祝福你,这几年下来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我当作你的爱情世界上帝了。上帝,有谁见过吗?但是谁能说他不存在呢?我的意思就是说,希望你能够想明白,留住这种美好的东西吧,我的亲爱的孩子。我怕见到你,怕极了。是的,我是懦夫,但此刻如果能够献出我的整个生命来换到你一生的幸福,我也愿意的。恋子,你还这么年轻貌美,才华出众,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坚强地生活下去……

我看不下去了,泪水充满了我的眼眶,我在键盘上敲下了痛苦的心声: 亲爱的: 你说什么呀,你说什么呀,为什么要这么说,这就是我等待了5年的结果吗?我从来没有指望过我会在我的毕业典礼上见到一位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而且我已经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就是将你当作《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了(你该不要有压力了吧)。真的,无论你是一个长得怎么丑陋的男人,我的眼里都会出现光采,因为那是我们灵魂的舞蹈和爱情的节日!别看我只有25岁,似乎还应该是一个在乎外在世界的女人,其实不是,

我早跨过了那些世俗的门槛,成了完全追求精神内核的人了。在我眼里,你就是富士山的灵魂之子,你就是这落英缤纷下的一道圣光。亲爱的,你千万不要退缩,千万不要失信,如果那天,我看不见你,等不到你,那么我告诉你,我的毕业典礼就是我生命的葬礼。

你也不要把我当作什么天使,我不是天使,只是一个在红尘中沉浮的女人,有着女人的虚荣、浮华,甚至淫荡。

是的,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应该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什么纯洁的天使,不是的。这些年来,为了应付生活和学业,我走了一条捷径,我委身过一个我不爱的富有的男人,像交换一本书那样轻飘地交换着自己的肉体,但是没有灵魂。我所有灵魂的飞翔都与你有关,甚至,我肉体的堕落也是在一种对你的幻想之中。为了爱你,我赢得了全系第一优等生的美誉;为了爱你,我悄悄地寻访过你的故乡北海道,在雾中的摩周湖畔差点迷失了方向;为了爱你,我研究了印度的性爱宝典《爱经》,以让我们日后缠绵的时刻更加销魂;为了爱你,我拒绝了一个爱我等我的初恋男孩的感情;为了爱你,为了这爱,我才没有结束自己的生命,知道吗?知道吗?要不是你的真实存在,我早就是苏州运河或者神田川里的一具女尸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什么呀? 如今,我已不相信什么上帝,也不再需要什么上帝,上帝在哪儿?看不见摸不着,我宁可在你的怀中疯狂一晚,也不要让上帝的光芒照亮一世,我只要你,只要你的真实抚爱。

好了,这封信是我最后的信,我这就数着日子等你的来临,你也不必再回信,我不上网了,记住,如果你不出席我的毕业典礼,那就是我的葬礼,死亡对我来说没什么,我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让我去追随他们吧……

你的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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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海———热恋者的死海

1 盼望已久的激动场面———我的毕业典礼终于明天就要拉开序幕了。

吃过晚饭后,我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我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想不了,一次又一次地走到穿衣镜前,看自己的脸庞。

我将头发盘起,又放下,不知道明天梳什么发型。

同样地,我拿起了那件白色的裙子,不断地比对着,不停地穿上又脱下,我还对着自己的嘴唇涂抹口红。

“明天就用这种天然草莓色的闪亮口红吧,看起来挺娇艳欲滴的。”我自言自语。

一边涂口红一边就在幻想了,“天哪!明天,明天将是一个怎样兴奋的日子,一定是我们爱情和生命的里程碑。明天,明天……

为了让自己明天看起来容光焕发,我准备早早地入睡了。

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中,我与墙上挂着的那幅手画像交流着。明天,明天,我就可以摸着你那双真实的手了,我要好好看那双手。

清晨的闹钟将我从甜蜜的梦乡里唤醒,我起床洗漱后就开始打扮自己了,穿上那件恍如婚纱般纯洁的白裙后,我给自己盘了一个高高的发髻,这样看起来如同一个高贵的美娇娘。

乌黑发亮的头发,弯弯的柳眉,明亮的眼睛,翘翘的嘴角,湿润的口红,还有苗条却越发玲珑的身材,这一切连我自己看了都感到无法抗拒。

我给我的爱人还留了一个惊喜,什么惊喜,我不想说。

当我走进举办毕业典礼的大礼堂,几乎所有的脑袋都转向了我,认识我的同学都走过来称赞我漂亮。

“哇,哇,哇,可忆桑,今天仿佛是你的婚礼一样,这么漂亮啊!”

“简直不敢相信,你是可忆桑吗?像仙女下凡了。”

我朝他们微笑,像公主般高傲地点头,我跨出的每一个步都是那么的优雅。我昂着头,挺着胸,让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不是吗?爱情就是可以创造奇迹,一个只不过是可爱的女孩可以成为众人瞩目的美丽精灵。

我穿上了学士装,戴上了学士帽,来自心底的笑容在我的唇边荡漾。

典礼开始了,校务主任和校长一个个接着上台发言,很短,但相当感人,听者听着就克制不住地流泪了……

我朝礼堂的顶上看了一眼,仿佛那儿通向神灵的天国。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看不到女儿的今天了,今天,是女儿生命中的节日,女儿终于在日本名牌大学毕业了,而且还是优秀的荣誉生。

“下面请校长给优秀的荣誉生发奖状和奖品。”

“方可忆桑,请上台。”

那一刻,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走上了舞台。我朝人群中张望着,我深信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我的千野君一定在里面。我看不见他,但他一定能看到我,他的心一定在为我感到自豪,他的双眼一定像我一样热泪盈眶……

多少个挑灯夜战的苦读,多少封情书的心灵交融,多少梦想支持的勤奋,多少誓言穿越生生不息的苦难。

我世上的亲人啊!我爱你们。我终于赢得了我的有朝一日,终于、终于……

我甚至觉得铃木也应该在人群里,我会对他宽容地一笑,大方地说一声:“父亲,谢谢。”(奥多桑,阿里阿多) 这没什么,千野君的博爱和深爱让我勇敢和坚强,更令我宽宥世间的一切。

碎过的心,醉过的爱,无情的命运,岁月的摧残,都成了过去,成为历史吧……

我站在台上,其实只是一瞬间,在我的感觉里却是如此漫长。

正在这时,学校里的一位教务处人员匆匆地跑到台上,他的手里捧着一束香红的玫瑰花,好大好大的一束花啊! “这是有人送给你的。”

我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有心中的声音在回荡,只有爱情的声音在回荡…… 走下舞台回到人群里,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夹在花丛中小卡片上的字: Always be my baby,always be my love (永远的宝贝,永远的爱) 我陶醉了,这个时候,我却不敢左右环视了,并且还很惧怕千野君突然出现在面前。

因为,因为,我觉得自己哭过了,也许已经把化过妆的眼睛弄成花猫了。反正觉得不美,不够漂亮。

于是,我悄悄地去了一趟洗手间,直到在镜子前找回了自信,才重又回到人群里。

散会了,那些来参加典礼的学生家人朋友立刻蜂拥而上,犹如彩蝶般地围着“花朵们”

,大厅内“祝贺”的欢乐声此起彼伏,接下来是同学们各自与亲朋好友拍照留念等活动。

四周的同学们一个个被团团簇拥着,只有我形只影单,我感到痛苦极了,怎么回事呢?千野君去了哪儿了? 我四处寻觅,正在这时,我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天哪!那不是铃木吗?我急忙朝他走过去……他还记得我,还记得这一天,也真是难为他了。血缘的爱终究是战胜了他的彷徨和遗恨吧。

但是,当我走到那儿,根本不见人影,怎么瞬间就消失了呢? 我怀疑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吧。

顾不得他了,我又在人群里找千野君,但我压根就不知他究竟长成啥模样的,只是要让自己显眼起来以至于他一眼就能看到我。

人,越来越少了,有的去了户外拍照,有的随家人一起离去了。

“可忆,明天见!”一位同学向我挥挥手,因为明天下午我们师生还要出发去热海的温泉。

直到整个大厅空无一人,工作人员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我才讪讪然走出了礼堂。

失望极了,不知怎么办好,大脑一片空白……

刚走出校门,迎面驶来一辆出租车,我招招手让他停下来。

“小姐,好漂亮,去哪儿?”司机问。

“去横滨码头。”我想也没想就这么说了。

说出后,我才知道自己已身不由己了。不都说好了吗?为了这一天我等待了5年,整整5年的青春和爱情啊!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出租车刚在港口岸边停住,我就跨出车门,朝着沿岸的大楼飞奔而去,全然不顾风儿正吹落着我手捧的片片玫瑰花瓣,因为千野君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站在他的心理医疗室的窗户前可以看到横滨港的海水、起航的船只,于是我专门找沿岸一带的大楼,我挨幢挨户地跑进去询问楼里的看管或住家,“请问,这里有一间叫‘蓝色灯火’的心理治疗室吗?是由心理学家千野君主持的。”

“没听说过。”

“没有。”

“不清楚。”

但我没有气馁,仍是一幢幢地寻找,我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他说过的每一句关于他对自己办公室的描述,“当夜幕降临,黑夜笼罩着横滨港码头的时候,我能看到星光点点的灯火从船上升起,与夜空中的星月交相辉映,点燃了多少夜行者心中的温暖……而船上那些归家或远行的人们遥望对岸的那片蓝色灯火时,心立刻会被宁静溢满,横滨成了一个梦幻般的城市。”

“蓝色灯火,蓝色灯火,”我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希望,我期待着黑夜的来临,只要黑夜来临,我站在海港的堤岸,一眼朝对面望去就能找到他的办公室了,因为夜晚的窗户,被黑暗笼罩,蓝色的灯火一定会非常明显。

想到这,我的脚步自然地放慢了,情绪一放松,这才感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见不远处有家麦当劳的快餐店,我就进去了。

我将双肩包和花放在座位上,这才发现玫瑰花已经被风吹散了一半的花瓣,显得好可怜。

我顾不得这一切,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汉堡包,这时听见我的手机铃声响了。

“可忆,你好,我是美子,祝贺你大学毕业,并且还是优秀荣誉生呢!这太好了,我都感动得想哭了……”接下来电话那端传来美子的呜咽声。

我一时语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也感慨得流下了眼泪,我知道美子是为她自己中途退学感到难受,而我则为自己心中那份为千野君坚守的感情而思绪万千。

“美子,其实我很羡慕你的,又快有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了,儿子女儿,这些才是女人最大的财富和幸福啊!我除了这张冷冰冰的文凭外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依然是孤零零的四处飘荡。直到今天,当我拥有了这份荣誉的时候,我才一下子觉得曾经看重的这一切其实是那么的不重要,因为它既不是生活的意义,也无关生命的意义……”

“可忆,你见到他了吗?”美子的语调稍稍恢复了平静。

“没……”

“可忆,别傻了,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这场梦你该醒了。”

“美子,你不知道,你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情感,如果他真是一个梦而已,我也只能长醉不醒了,就是这样,没办法,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可忆,你真的走火入魔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他要是真爱你的话,怎么会老不见面?都5年多了,不管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说,网络上的事难说,很多都是虚拟的,就算对方是个老妇人,你都不知道,别相信网恋。我倒觉得这个叫千野君的人对你的情感根本不如当初的铃木,我看得出这个实实在在的铃木还真喜欢过你一阵的,从他对你这么慷慨就知道了。唉,偏偏你就是讨厌他,却钟情那个躲藏在网络背后的什么情爱大师。”

“美子,我们不说这个好吗?你现在在哪儿?”

“可忆,真对不起,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也许说痛你了。我已经到产院待产了,已过了预产期,可这小东西还不想出来。对了,我父母亲已经到东京了,真高兴他们在黄昏之年复婚了,母亲坚守到最后终于得到了上帝的馈赠。有他们长期在家里给我带孩子、做帮手,我也可以解除后顾之忧了,我生完这个孩子后,一定要重回校园。我决不能将来让我的孩子们看不起他们的母亲,最主要的是我不能做生活的逃兵、不管什么理由。”

“美子,我敬佩你。”

放下电话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没多久,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我心不在焉地接了起来。

“莫西莫西”,对方默不作声。

“莫西莫西”我又一次招呼道,声音比前一次更响亮了,但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

“莫西莫西,到底是哪位啊?请说话呀。”我的话音刚落,就听对方立刻挂断了线。

我马上查了来电显示,看不到,对方使用了匿名的服务。

是谁?会是谁?? 千野君吗? 一定是千野君,尽管我从来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但是我的电话号码早就告诉过他了。

我突然想起有位在电讯公司任职的中国朋友,我的这部手机还是他从内部以便宜价为我买的呢!于是我连忙给他打电话,让他查询一下刚才最后一个给我打电话人的电话号码。

很快他的回音来了,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的电话号码,那不就是铃木的手机号码?想起上午在礼堂里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我有些许的欣慰,他毕竟没有完全遗忘我。但因为并不是我猜想的千野君,所以我的心一下子就失落了……

我没有回电,没有必要了。

夜色渐渐地降临了,我走出快餐店,走进了横滨的暮霭之中。

我沿着堤岸走着,眼睛朝着对面的大楼看去,一扇又一扇的窗子都被昏黄或白炽灯燃亮了,唯独看不到蓝色灯火。

忽然,我远远看见了对面那一片蓝色的光影,它呈现出一弯半椭圆形的、极具艺术感的蓝带。顿时,我的脚步像脱了缰的野马飞奔而去,我的口中唤着千野的名字,我的双手将他送的那束玫瑰花放在胸前,我听见了风中悠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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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放慢了,心儿平息了,面前确确实实是蓝色的灯影,美得令人陶醉,但是,那不是千野君的窗口,而是一个名叫“蓝带”的高级酒吧,从门缝里传出音乐和喧闹。

我走过,没有停留;我不停地在夜色中穿梭,寻找着我的蓝色灯火,一扇又一扇窗子,一幢又一幢房子……直到从横滨出发、开往东京新宿的最后一班电气列车快要启程了,我喘着粗气,累得满头是汗,横倒在空荡荡的座椅上。手上的玫瑰花瓣早已尽秃,只剩下枝枝杈杈,有点像魔鬼之手。

2 这趟由师生自发组织的毕业旅行,是为告别青春校园生活而留下最后的纪念,目的地是热海。

“可忆,你昨天特别漂亮,简直像个新娘。”我身边的日本女孩纯子如小鸟似地叽叽喳喳。

我没理会她,我的手托着腮,眼睛望着窗外。

那是坐在从东京到热海的新干线上靠窗的座位上,因为昨天的毕业典礼上千野君并没有出现,令我沮丧和不安,整晚都没有合眼。

“可忆,这会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纯子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没有啊!”我转过头去看着她。

我在心中努力地安慰自己,千野君一定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或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或病倒了,才无法出席的,他不是让花店送上了这么大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吗?它不正是代表着燃烧的爱情?要是他不爱我,或者没把我当回事,他怎么可能送花且写上那句“永远的宝贝,永远的爱”呢! 对了,说不定他就想逗弄我一下,我不是曾经在信中告诉过他,让他成为我生命中的“神秘女人”吗?我还说应该要放上一束鲜花呢!也许他早已在人群里偷偷地看我一眼后走了呢。

估计最大的可能是,最终还是因为他实在是对自己的外形没有信心,怕他真实的出现后反而破坏了我长达5年多来,靠想像创造出美的感觉。

这样想来,我的情绪就好多了,等我后天旅行回来,我再去找他,只要去心理学研究院打听就一定能找到他,因为他在学界还是个名人呢!其实我相信千野君就像相信自己的情感一样。我们近5年来的感情交流,早就使得我们心心相印了,我丝毫不怀疑这份感情的真实性。

“可忆,爱情是不是既甜蜜又痛苦,周围同学们都在传言,说可忆简直是在疯狂地热恋了。

高兴起来好像要拥抱所有的人,甚至要拥抱整个世界,失落的时候好像世界都抛弃了你,这种状态就是典型的热恋者的情绪写照。”

“是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那问问你自己的心脏有没有装着什么人啊!”纯子用手轻轻地指着我的胸口,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心里装着什么我自然明白,但是同学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呢?他们又没有看到我的什么男朋友?连我自己都……

疯狂?是啊,我确实最近疯狂极了,凡是可以不上的课,我都躲在图书馆里上网给千野君写信。

“纯子,那我就不瞒你了,我确实是爱上了,但是,”我说不下去了。

“但是什么?”这回轮到有着一张红扑扑圆脸的纯子这样问我了。

“但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一点都没有信心。”

“怎么可能呢?你是个美人。”

“我更担心内在的东西。”

“你一样很出色啊,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纯子饮了一口矿泉水后说:“可忆,我倒好奇地想问问你,你的那一位是不是很出类拔萃啊?”

“是的,出色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我露出自傲的神色。

“大富豪吗?”纯子的眼睛瞪得好大。

我被问住了,在日本女孩心目中最出色的男人也许就是那些事业显赫的年轻大富豪。

“不是大富豪。”我摇摇头。

“那是大名人?”

“也不算,这么说吧,是学术界的,还算小有名气,但是在精神世界绝对是超级的大富豪。”

“有多少年龄?”

千野君到底有多少年龄,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应该是在50出头吧。

“50出头。”我答道。

“那你认真什么呀?这把年纪的人一定是有家室的。就是离婚了,也会有小孩,太烦了。

”纯子显然很不在意了,并开始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那一切我都不在乎,我爱得已经没有退路了。”像是回答纯子,也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明白我爱着的千野君很有可能与我想像中的人不一样。

“反正我是不会对伯伯辈的男人感兴趣的。他们老奸巨滑,都是一帮爱情的骗子。”

“伯伯辈的男人?”

这句话是许多女生嘴里和心目中可以与金钱挂钩的名词,从高中生开始,那些女孩就知道可以向那些“伯伯辈的男人”索取金钱,当然她们知道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而我完全就不是这回事,尽管对方也是一个“伯伯辈的男人”,但我们是爱情———那种超越了性欲,跨越了年轮的真正的心灵之爱。

到达热海后,酒店里的大巴士就已经在车站等候我们了。

那是一家名叫“新赤尾”的温泉酒店,环境非常舒适,走进大堂的时候,就能见到一把很大的竖琴卧在最前面,周围是精致的艺术品。

亲自到酒店门口迎接我们的是穿一身名贵和服的老板娘,“欢迎各位同学,还有各位老

师,你们路途辛苦了。”说着,老板娘就深深地来个90度的鞠躬。

“好好招待他们啊,是我母校的老师同学们到访了,真高兴,好像回到自己青春时代一样的。”老板娘随即对手下的那些员工们吩咐着。

从紫氏部的年代开始,女性描绘世态人情就有着优雅、纤细而生动无比的传统。这是我来日以后第一次见到了真正具有东洋传统美态的女子。

在大厅用餐的时候,老板娘又一次挨桌挨个地来给我们拜候。从老板娘对一件和服、一把木梳、一柄发簪、一只茶杯的细腻里,我感慨那些制作者们的艺术想象,以及技艺上的高超表现力。

但是,那是外在的、静止的。只有这些真正的东洋女人们才是传统之美的化身———她们的细腻多情是漫天彩霞下红枫淡樱所熏染的,她们的精致内敛是跪在洁净的席子上,面对红漆金线、不能含糊的茶具练就的。

活动内容十分丰富,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在温泉里浸泡,那才是真正的舒适,我们4位女孩住一个房间。白天,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但到了晚上,服务员进来后将几块门板一隔,就成了完全独立的一个个睡房了,感觉相当的温馨。

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在黑暗中,我依然热切地想念着我的千野君。终于,终于,我快要等到这一天了,我反反复复地想像着已经想像了千百次的那个相会场面。那个向我走来的学者,是怎样的气宇昂轩,而我则满含着眼泪,微笑着迎了上去……

3 早晨吃完饭,同住的几位女生就外出拍照去了。

留下我独坐在窗前看报。

看着看着,我的目光在一张照片上停住了,天哪!那不是铃木,我的…亲生…父亲? 他怎么了? 我把报纸放在一边,不敢看,也不敢想了。

他难道出了什么大新闻了? 我想,肯定今天毕业典礼上一定是我看错人了,他压根儿就没有出现过。

自从得知铃木就是母亲的恋人,即我的亲生父亲之后,我再也不愿意去想那一场恍如噩梦般的经历了。

我的思维不愿意往那件事上去想,更不会主动去找铃木,将有关母亲的真相告诉他;我只是暗暗地对自己说,快点毕业,快点与自己心中的爱人团聚在一起,有可能的话,我们从此去国外生活,这对他或对我都是最合适的,我们要永远地离开这片岛国。

我沏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坐在低矮的桌子前发着呆,我拿起那张报纸,但立刻又放下了。

但终究无法在心里放下。

我想起了我们最后的那个晚上,他在沙发上单独过夜的凄楚,当他得知他深爱的女人就是我母亲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会饱尝怎样的煎熬? 但是,他知道我就是他的女儿吗?知道吗?能承受吗? 铃木到底出什么事了? 毕竟,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液,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狠狠地下了一个决心,为自己壮了一下胆,我拿起那张报纸就看了起来……

怎么是铃木的照片配上千野君的标题! 心理学家千野君进了疯人院……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越来越糊涂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我稍稍悟出什么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爆裂声来自于我的心中,我晕倒在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房间里依然没有人影,我估计实际上失去知觉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光景,但时光仿佛长得像过了半个世纪似的,我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门。

我被一阵狂风吹起了衣裙,整个人毫无目的地朝着前方飞奔起来。

我奔跑着,没命地奔跑着,我不知道跑了多长的路。我也不记得都经过什么地方了。从新赤尾的一侧,出北后门,登上绵延起伏的山路,来到山顶,那里有一尊雕塑。

终于,我躺倒在杂草丛生的野地上,我蓬乱的长发首先落地、躺倒不起了。

我喘着粗气,激烈地悸动着。受惊的小鸟的啼鸣声,唤起我清醒的意识。一只看上去与我一样绝望的鸟捱近我的脸颊,又振翅高飞了。

仰躺着我望着夜空。天哪!在我不知觉的奔跑中,黑夜已经降临了,无计其数的鸟儿啁啾

鸣啭,飞掠过山岗的树梢。点点黑影像幽灵在我头顶游荡。

我想站起身来,但始终站立不住,我想要眺望远方,但不知道我的远方在哪里。微弱的心能听见的是那铺天盖地的樱花纷纷飘落在无垠的大地的声音,那是一种无声的声音。

你听! 声音来了: “恋子,当你踏上日本这片国土的时候,正是一个最美丽的季节,樱花都盛放了,你看见了吗?处处都是烂漫的樱花,那是日本的国花。日本人还常常把青春可爱的女孩子比作樱花呢!……”

女孩子,樱花,谁为谁葬? 云雾之中,还是迷雾。

我回想起去年五月的“黄金旅游周”,铃木带我去巴黎旅游的某些情景。

我已不记得我们曾经在商场购物、在法国餐厅用餐,在红磨坊泡吧的那些情景,但却记得在巴黎罗丹美术馆,我看到一个令人心碎的爱情故事。

我静立在《吻》、《情人的手》和《永恒的偶像》前。

那颤抖的热吻;布满神经脉络的手;以及人间悲喜、人性善恶、人格分裂、肉体与精神永远不可抵抗的强烈祈求都凝聚在这尊偶像“永恒的存在”里了。

当时还很羡慕这个叫卡米尔·克洛岱尔的罗丹的情妇,想像着每当罗丹在雕塑过程中,被这个有着灵魂的裸体折磨得爱欲冲动时,一定是放下手中的活,而迫不及待地干起了男女间疯狂的活,那种飞扬着灵感的爱的释放是怎样的欲仙欲死啊……

我还想像当那个幸福的情妇从罗丹的疯狂中重又像女神一样站在雕塑家的面前,她的身体里汨汨流淌着他的爱液,身子似一叶小舟仍被高潮后的余波软软推送着,那是怎样一种慵懒的美态啊。

但是,后来回到日本,在学校图书馆一本杂志上,偶尔翻到了一篇克洛岱尔当作家的弟弟保罗写的文章,保罗曾在姐姐的墓前无限忧伤地说:“卡米尔,您献给我的珍贵礼物是什么呢?仅仅是我脚下这一块空空荡荡的地方?虚无,一片虚无!”

情妇生涯就是虚无? 这位罗丹美丽的学生与忠实的助手。她从19岁就进入罗丹的工作室,便成了他艺术和爱情的主题。克洛岱尔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女雕刻家。罗丹与她相爱期间,创作了以“永恒”

为主题的一系列雕塑作品,《永恒的春天》与《永恒的偶像》就是代表作。这些作品几乎是罗丹与克洛岱尔爱情生活的写实。然而,他们的爱除了在雕塑作品里可以完美结合,实际生活中的罗丹始终没有离开原配。活泼、美丽、孤傲的克洛岱尔徘徊厮守在罗丹的生活圈外,独自贫困、孤单、无望地坚守了15年,最后精疲力竭、颓唐不堪,甚至出现妄想症,被囚在埃维拉尔城精神病院整整30年,直到生命的终结……

记得当时看完这篇文章后,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下来。因为我想到了自己,不,不是和铃木的那种世俗意义上的情妇关系,而是我的情感世界彻底地成了千野君的领地。

夜越来越黑了,我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消融于今夜的月色中。我走到山崖前,平静地望着前方,“在深渊里永远藏住这个世间的秘密吧。”

我闭上眼睛,双腿开始不停地抖动着,我今生已无所牵挂,爸爸妈妈早已经在天国等待着我了,我来了……

最后的那一霎那,闪过一束极强的光亮,我突然看见故乡的运河上站着一个人,他正使劲地朝着我叫喊,“可忆,可忆,快回家!”

这使得我前倾的身体回到了与地面垂直的角度,这个时候,这双来自故乡的深情的眼眸让我心疼万分。晓江,我青梅竹马的伙伴,我初恋的男友,为我坐牢、为我苦候的世上最爱我的人儿,我对不起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让可忆来世再报答你吧。

“不,不,没有来世,没有来世,我要你回家,回家吧,可忆。你要是跳崖了,我也跳河,你信不信,信不信?”

“不,我已经害得你这么惨了,我怎么还能再害你死了,不,不能,罪孽啊。”

我哭得瘫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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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情妇的绝唱

1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从热海乘坐新干线回到了东京寓所的。

一打开门,瘫软的我就倒在地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却想不起在我的世界中发生过什么,但是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好像重大到我无法承受的地步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朝着盥洗室走去,我将整个脸放在冷水中冲洗,冰凉的感觉带来一阵清新。随后我拿起干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

无意中,镜子里呈现出一张令我陌生的脸。

“谁?”我警觉地脱口而出。

没有回响。

我走近镜子,仔细端详,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也贴近了我。

这张脸乍看起来有点熟悉,但细品之下,却是那般陌生。这起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吧,整个脸庞写满了沧桑,用沧桑也不恰当,因为是那种惊魂未定,好像是一位受到了极大刺激后的精神失常者,神情呆滞。

我毫不怀疑镜中的女人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走回房间,没有受任何意志的控制,我拿出了两只大箱子,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物,嘴唇喃喃地说:“可忆要回家,可忆要回苏州家了。”

两只大箱子很快就被塞得满满的。

随后我又将所有不能带走的东西扔进垃圾袋里。

忙完那一切已经是夜晚了。

我环视了整个屋间,空空如也,只有那盏蓝色灯光兀自照在墙上的那幅手画像上,那只手简直就像个幽灵。

我背对着那片蓝灯光,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迷离中,我看到的是沐浴在夕阳下的故乡门前的那条运河,还有晓江蹲在河边钓鱼的侧影。

“噢,好大的鱼儿,那是归我的。”这是童年时代无忧无虑的小可忆那稚气的声音。

“不,我好不容易才钓到这条大鱼的。我要拿回去给阿娘做清蒸鱼吃。”那是小小少年时的晓江的童稚之声。

“不,是我先发现的。”

“不,你发现的那条早溜跑了。”

“你骗人。”

“才没呢!”

“不,你就是骗子,骗子。”这是少女时代的可忆嫩嫩的尖叫。

“我骗你什么了?”那是长成大男孩的晓江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你骗走了我的心。”说罢,可忆的脸上飞起了两片红晕,然后就小鸟一样地飞走了。

小鸟飞到一棵大树下停住了。

那个大男孩紧紧地搂住发出小鸟一样声音的女孩,他们颤抖着将两片嘴唇贴在了一起。

就这样,记忆中仅存的一丝温情在那一刻被无限地放大了。“可忆要回家,可忆要回苏州家了。”她喃喃自语。

2 我在网上定好了回国的机票,只要临行前到机场的日航服务处取票就可以了。

我想给晓江一个惊喜的,就是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我怎么也睡不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向黑夜袭来,我觉得自己快被这黑夜一点点地吞噬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清晨,我最终还是给晓江拨了电话。

“晓江,你好吗?”

“嘿,你电话来得也真及时啊!看来好消息是长翅膀的,哈哈。”晓江以一种极度兴奋的语气说。

“什么好消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大喜事啊!你难道还不知道?”

电话那端没有了声音……

“可忆,祝福我吧。我今晚就结婚了。”

“结婚?怎么从来没听你在e-mail里说啊!”

“是这样的,她是加拿大华裔,我们网恋了一阵,本来觉得好玩而已,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是2个月前我出差去了趟温哥华,大家见了面,彼此感觉好得不行,等我离开前已经难分难舍了。所以,她就来中国与我结婚了。”晓江的语气显得那么喜悦,传到我的耳边,却是如此的陌生。

“那祝福你们。”

“谢谢,可忆,你也不要好高骛远,整天活在梦中,不要再等那位情爱大师了。人家这么多年都不来见你,可想而知,你所等的最终只是一个恶梦,知道吗?尽快把自己嫁了,听话!那就这样,我忙极了,现在得去花店买花,结完婚,我就随她去加拿大。对了,以后我们也不必再通信了,因为她是个醋罐子,我也想好好珍惜自己难得的幸福生活,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所以只要你好我也就放心了,再见了,bye!”

电话那端已经挂掉了,我却还傻傻地拿着话筒。

眼睛里最后的那丝光亮随即彻底黯淡了。

我慢慢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我拿出了那套还没使用过的CARITA护肤品和化妆礼盒,慢慢地一样一样往脸上涂抹,直到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出门。

我来到了神田川,站在一个可以遥望母亲当年居住过的那幢老房子的岸边,26年前我最初的生命就在那里孕育。

“我其实没有真正的故乡。要说故乡,那么就是眼前这条川流不息的母亲河;我更没有父亲,要说父亲,那就是苏州寒山寺钟声下的那条石桥的运河,那是父亲河。”

我将头朝向水中,从泛起的涟漪中看自己。毫无疑问,我是美丽的,岁月的洗炼、情感的炼炉,使得我已具惊人的美态。不是吗?你看看四周,多少行人向我投来了注目礼。

我陶醉地从水中看自己的倒影,那影子时而清晰、时而被水流弄模糊了,看见什么了吗? 我看见了自己的红唇,红唇鲜艳夺人,微微翕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久违了,那不是妈妈在叫唤我吗? “妈妈,你在哪儿?”

“妈妈,你在哪儿啊?可忆要回家,回到你的身旁。”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回过头去,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是下班的时间吧,只见行色匆匆的人们小跑步似地赶回家去,却没见妈妈的身影,我把目光投向那些美丽的中年女人脸上,但是,她们冷漠的表情告诉我这个叫可忆的女孩,她们不是我的妈妈。

我只好回过头去,继续看着神田川静静地流淌。看着那座“圣桥”。

圣,是生的最高境界。

圣,也是死的最高境界。

那一刻,幻觉那个站立在晓江身旁、穿上美丽婚纱的女孩就是自己。

“我的新娘,你真美!”

我成了新娘,苏州运河的夜船上就是我们的家,我躺倒在船上,身上铺满了鲜花,我的新郎覆盖了我鲜花般的身体……

我的眼前出现了美子正在分娩疼痛中的情景———美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这次一定是个女孩,我的耳畔再度回响起美子的话: “情妇是个悲剧的角色……”

“情妇是个悲剧的角色……”

“情妇是个悲剧的角色……”

我听到了,听到心里去了。是的,情妇确实是个悲剧的角色。

就连那个永恒的卡米尔·克洛岱尔———罗丹的情妇,听到她那位当作家的弟弟保罗忧伤的诉说吗?“卡米尔,您献给我的珍贵礼物是什么呢?仅仅是我脚下这一块空空荡荡的地方?虚无,一片虚无!”

所以,可忆要去另一个世界当妻子,或者就成为永远的女儿。

我的嘴唇在嘟哝着哪一位诗人的那句诗“The night kisses the fading day whispering to her ear,I am death,your mother.I am to give you fresh birth.”(夜与逝去的日子接吻,轻轻地在她耳旁说道:“我是死,是你的母亲。我就要给你以新的生命。) 3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好些年,在即将永远告别她的时候,我竟然说不出她的好或者不好,更说不出她好在哪儿,或者不好在哪儿,就像对一个人一样,你很难用好或者不好去评论他,因为好也没有纯粹的好,坏也没有绝对的坏。

如果,将东京比作是一个人的话,那么,我遗憾地告诉你,我至今还没有看到过她的芳容,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没能握一下她的手或摸一下她的心脏;原因很简单,我不过是一只在她的背脊上爬行的蚂蚁而已。

今晚我穿上了和服和木屐。

穿和服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妈妈生前说过的那句话———“年轻女孩穿和服时,后背都打成一个大的蝴蝶结,这样看起来活泼可爱。”于是,我选用一条湖蓝色的带子,在后背打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这是一个樱花盛放、春风沉醉的时节,气候不冷不热,所以在公园或大街小巷,常常能看到一些妇人和少女穿上色彩缤纷的和服,那走着小碎步的木屐踩在阳光下的花瓣上,煞是好看。

圣桥下的这条河流叫神田川———从地图上看,它是流过东京脊背的一条小川。

这会儿,我倚在堤岸,看从河两旁的树上飘落下来的花瓣片片漂浮到河面,那粉色的花瓣在黄昏中呈现出娇艳的色泽。

四月的风,吹在身上的感觉是温暖的。因为,四月的风,四月的夜,四月的花,四月的少女都在与春天热恋着。

曾在四月,我来到了热恋的东京。

又是四月,我要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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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水流来去的河面上,忽然,我看见了在那些漂浮的樱红的花瓣中,呈放着一朵蓝色的花,那花是我从未见过的,它是那么的晶莹剔透,像蓝宝石一样熠熠发光。

“这花太美了,太美了。”我在心中赞叹道。

“是啊,这是天国之花,来迎接天使的,今晚,会有一位天使将从这里飞走。”

“谁,你是谁?”我左右环顾,却未见人影。

等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朵花的时候,它却神秘地消失了。

我好沮丧,就沿河岸一路追逐,想顺着水流找寻它的踪影,但就是找不到了,我干脆褪下木屐,让一双洁白的袜筒直接踩在地上,越奔越快;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的眼前刹时飘过了一抹蓝,我的内心一阵狂喜,那蓝扩散开来,几乎将我的眼睛遮住……

原来,那并不是蓝色的花,而是系在我背后的那只蓝色蝴蝶结松开了,蓝绸带的一端随风飘贴在我的脸庞。

我重新将腰带系好,仿佛给腰背插上一对蓝翅膀似的。

是的,其实我也知道,今晚,会有一位天使从这里飞走。

是什么东西在不经意中飘入了我最后的意识:一幅画面,一段对话,一幕场景,一场做爱,带着某种鲜活的真实感毫不留情地闯入这静谧如死的夜晚,在我如丝的游魂里闪回、跳跃……

最终成了一片混沌的、模糊的云雾。

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黑暗中有一道光闪过,光中呈现出一个影子,有点像柳叶的树杈,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毫不怀疑这是千野君(我仍愿这么称呼他)的那只手,是向我挥别还是要挽留我? 记得他曾说过的关于“灵魂寄居”的话———人的离开如同只是那团黑色太阳实体的沉没,散发着璀璨之光的灵魂碎片会永远在风中飞舞。

至死,我还拥有他———从划破夜空的光中向我伸来的那只温暖的手,无疑我感到知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那一刻我意识已经混沌,恍恍惚惚中满眼都是妈妈的身影,她不断地向我舞动着双手。

“妈妈,穿上你的和服,我已成了和服天使,我的背后长出了一对美丽的羽翼,我要飞向你……”

我轻唤着、伸出了自己的双臂……

4 你已经忘了吧? 我俩把鲜红的手巾围在脖子上, 一块去那小巷里的澡堂。

说好一起出来的, 可总是我在外边等待。

湿漉漉的头发冰凉冰凉, 一小块肥皂和我一起打着寒战, 你抱着我,说了句: “真凉呀。”

……

这首在日本被无数人唱了又唱的怀旧的《神田川》,当然还有那一首同样不被人忘怀的忧伤的《苏州夜曲》,是可忆母女的生与死之歌,也是天堂里的圣歌。

当可忆被人从神田川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人们从被打捞上来的遗体的衣袋里翻出两张纸,其中一张是从报纸上撕下的一篇报道,被晾干后依然可以清晰地见到上面的文字。标题是———《心理学家千野君进了疯人院》,那篇报道上写着:“……这位在网上拯救了许多有心理障碍和情感困惑者的情感心理学家,自己却被情绪所困,这段时间来,家人发现他行为怪异,整夜无法入眠,终于导致精神错乱,目前已被送进疯人院治疗……”

另一张是女孩亲笔写在白纸上的留言,用中文和英语写的,唯独没有用日语。

上面写着泰戈尔的诗:当我死时,世界呀,请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着“我已经爱过了”

这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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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巢的鸟儿

两星期后,那位被可忆称为“东北大叔”的藤井老师将可忆的骨灰盒带到了中国,在苏州凤凰山的墓地将这位小女孩安葬在她母亲的身边。

墓碑上的碑文分别是: 叶小宁之墓(1952年9月8日-1991年9月6日) 方可忆之墓(1978年3月1日-2003年4月5日)

他跪下,颤抖的手掏出了衣袋里的那封DNA的鉴定书———那天可忆因没吃晚饭,血糖一低,就在课堂上晕倒了,他陪可忆去医院时得到了她的血液报告。

他的泪落在了纸上,嘴唇哆嗦着,他仰望苍穹,仿佛在请求上帝的饶恕:原来可忆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忆,你是我的女儿啊,可忆!如果你不相信,请听我说吧……”滕井埋下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那是一个东京初秋的雨夜,算来都已经26年了。

可忆的母亲小宁在离别日本前夜,他们好几位中日同窗在一家名为“庄屋”的居酒屋里为她送别。

小宁那天显得郁郁寡欢,也没多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她的心情,她刻骨铭心爱着的那位大才子日本男友,与她分手了。

有传言说对方也确实是陷得很深的,但对方妻子死活不肯离婚,所以,两人只好劳燕分飞。

“小宁,你不用太认真了。你这么年轻漂亮,什么人不能找?说不定你回去后,还能嫁上高干子弟呢!”一位中国女孩劝小宁说。

“还嫁什么人啊?我不想结婚了,一生就陪伴我的母亲过吧。”小宁淡淡地说。

听到小宁的这席话,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默默地说:小宁,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对这位学妹,我从最初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有时在校园里远远地看见她挽着她男友的手臂在夕阳下行走的时候,我的目光会那么情深深地远望着、追随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小宁,我们去唱歌怎么样?”吃完饭,有人提议道。

“好啊!”大家都应和着。

但小宁没有言语,神情恍惚。

我知道她的心里还在牵挂那个他,也许她指望在最后的夜晚他会回心转意,突然出现在她的家门口,祈求她从此留下成为他的妻子,而她喜极而泣,从绝望的深渊飞向幸福的巅峰……

我是研究心理学的,对女孩子的心思太了解了。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冷酷的现实,她的日本男友不会再来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小宁一人在东京度过痛苦伤心的最后一夜呢? “小宁,你是明天晚上的飞机,今晚难得大家最后聚聚,我们还想听你为我们唱一曲呢!”我说道。

“是啊!你们去玩吧,我走了,小宁,多多保重,再会了。”其中一位日本女孩走到小宁面前与她辞别,看到两位女孩抱在一起痛哭,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细雨中我们几人来到了并不远的一家小酒吧(pub),酒吧虽小,但是非常温馨。

那晚我们玩得很疯,是那种在伤感之中的宣泄,小宁在唱那首日本歌曲《苏州夜曲》时呜咽了,无法唱下去……

触景生情的小宁已成一个泪人儿,我忙扶住她坐回位置上,她扑在桌面上泣不成声。

那夜她喝得烂醉,我一直陪伴在旁,快凌晨3点的时候,酒吧要关门了,他们只好离开,大家商定由我把小宁护送回去。

刚进门,小宁就嚷嚷着要我抱紧她。

“抱。抱紧我,亲爱的。”她语无伦次地用日语说。

我抱着她,将她平放在榻榻米的床榻上。但她环绕着我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显然她已经神志迷醉,以为我是她的恋人了。

第一次他们之间隔得这么近。

我浑身燥热,不知如何是好。就感觉着自己的心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一样,因为我对小宁已经暗恋很久了。

她的长发被雨淋得半湿,脸颊被酒精润得通红,身子被那一条深蓝色的背心裙包裹,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一双匀称的小腿和整个浑圆的肩膀裸露在背心裙之外,细腻的皮肤犹如羊脂,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我热,抱紧我。”她边发出声音边把她的背心裙一拉,整个身儿都裸露出来。

“好的,好的。我来了,小宁。我来了……”

我们融合了,那种震颤是我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她闭目不言,微微呻吟,只是一个劲地张开双臂搂住我。

醒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的脑袋还隐隐残留着宿醉的疼痛,使我的意识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与小宁的云雨缠绵,竟有些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我暗恋死守的女神,此刻竟然与我同床共枕。并且在她离去的最后时刻与我发生了如此亲密的关系,焉知不是命中的缘份? 看到小宁那张苍白的脸,我的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怜爱。此时她睡得很熟,籍着厚重的窗帘外透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我静静地看关她,发现她在梦中也紧蹙着双眉。

我起身去洗手间,拿热毛巾替她擦脸,然后就一直坐在她的床前凝视着她。

没多久,小宁醒来了,她看着我,用那种很柔弱却带着陌生的目光看着我,这一看,好像是看到了我心中的慌乱,甚至看到了我们迷乱的那一幕。她就将这恍如隔世般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满眼都是迷茫和不解。

“小宁,我爱你。嫁给我吧,我请求你从此留下,做我的妻子,好不好?”我一冲动就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抱住的是团冷冰冰的、正在挣扎的身子,与凌晨缠绵时分判若两人,但这丝毫没有熄灭我心中的爱火,“嫁给我,嫁给我……”想到刚才令我如痴如醉的佳人将离我而去,也许永远也再见不到了,我急得声嘶力竭地哀求她。

“东北大哥,你知道吗?我的身体和心都已经伤痕累累了,我不会考虑结婚了。”

“不,小宁,不要这么说,你可以重新选择生活和爱。真的,忘记过去的一切吧,那已经是翻走的一页了。如果你想换个环境,我们也可以离开东京,去大阪或者京都生活,你说好不好?”

小宁没有再说什么,她的眼睛模糊了,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但是她还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东北大哥,我很疲倦,想一个人睡一会儿,你昨晚也没有合眼,也该回家好好补个觉了。”小宁柔声柔气地说。

“那好,我傍晚过来送你去机场吧。”

“嗯,谢谢。”她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为了让小宁继续休息,自己也确实该回去补补觉,我就回去了。

但是等我下午4点开车来到小宁的寓所,已经人去楼空,我向楼下的房东太太打听,她告诉我说小宁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是自己一个人叫出租车走的。

我忙赶到机场,跑遍每一个角落,都没见到她的人影。

从此,小宁音讯全无。第二年的暑假期间,我回了一趟老家哈尔滨,期间专程去了上海,我是从小宁最好的女伴那儿得到她在上海住址的。当我找到了小宁家,拐进弯弯曲曲的里弄石库门房时,给我开门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眉目有几分小宁的模样,不用猜她一定是小宁的妈妈了。我用普通话向老人家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是小宁在日本的好朋友,特意来上海探望她。

老人家把我引进了屋内,倒了杯茶。我问起小宁的近况,老人家叹了口气,告诉我说,小宁已经调离上海,不仅结了婚,而且女儿都已经2个月了。

“伯母,她这么快就结婚了吗?”我的眼睛一定睁得比桌上的小茶壶盖还大,才一年,仅仅一年就已经成为母亲了。

“我那外孙女倒真长得水灵,我前天刚刚去看过她们母女俩,只要老小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小宁现在住在什么城市?”我问。

“很近,就在苏州,你要不要她的地址?对了,我在苏州看到过很多日本游客呢?特别是寒山寺的钟楼旁。”

那一刻,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年前最后见到小宁的那幕情景,那一曲被她唱得魂断梦破的《苏州夜曲》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怀揣着那张写着小宁地址的纸条,与老人告别。老人一直送我到弄堂的大门口,就在我挥手向老人道别的时候,忽然看见老人眼中噙满了泪花,她的嘴唇在翕动着,仿佛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但终究是欲言又止了……

我回过头去向她最后挥手,然后怅然若失地走在上海的人群中,还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从我后面抓住了我的衣角。

“日本同志,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刚才那张纸条呢?”一回头,是小宁的妈妈。

我一时间懵了。

“伯母,什么纸条?”

她朝着我的上衣内袋去掏,然后把那张写有小宁在苏州住址的纸条一把抢回去了,这很不礼貌的举动令我尴尬。

她随后就奔着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连连说着:日本同志,对不起,对不起,那样会闯大祸的,我不能给你……”

我站在大路旁,怔怔地望着老人的背影,感慨万千,她大概以为我就是她女儿的日本男朋友了,会去破坏掉她女儿的婚姻? 这一个情景,我当时认为是:可能老人隐隐约约知道了她女儿在日本失恋的那段痛苦经历,想问个明白但又觉得无从问起,而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此刻,我站在小宁和可忆你的墓前,我的眼前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老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老人。其实在那个时候,凭着那双已经布满了皱纹的眼睛,她一定看出了我与她那个精灵鬼怪的外孙女有着天然的相似之处……

那次在回日本的飞机上,我对自己说,不枉此行,总算彻底了结了一段纠结在心中几年的暗恋情结,这一切只能说明小宁不爱我,因为一年前还对我说不再结婚了,但是,她一回国就立刻结婚了。

我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没多久在一次聚会上我邂逅了一位美丽的歌手温子,我们一见钟情。最幸福的是,我的爱妻温子在我们结婚3年后给我生下了一个美丽的女孩,那一年我被提升为东京大学的正教授。

但是,当一位与我女儿长得很像的中国女孩可忆走进“藤井的教室”,特别是当我参加了在日的东京大学中国同乡会的首次聚会,从一位当年小宁的好友那里,知道小宁已经因车祸而丧身,独生女可忆在立教大学读书时,我立刻陷入一种极大的痛苦中。

记得就在那些日子的某个半夜,我喝酒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在梦里,我一遍一遍地叫着“小宁小宁”。以后,我和妻子饭后散步时,温子问我:“谁是小宁,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吗?”

我感到很吃惊,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回忆起那个酒醉的午夜发生的事,但是妻子怎么会说起这个名字,难道是我在梦中呼唤了这个名字吗? “小宁,小宁,我不认识啊!小宁是谁?”我反问了温子。

“你不认识就算了,我大概听错了。”

但是那以后我明显感到我与温子之间的感情有了相当微妙的变化,最主要的是当我怀疑可忆就是我亲生女儿,且成功得到她的血液样本之后,我去医院做了血缘的亲子鉴定,证实了令人震惊的父女秘密,这,便成了压在我心中的一块巨石了……

终于在一次与温子共去箱根度假的机会,我把这一切娓娓道来,请求她的原谅和接纳。

“温子,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今天无论如何要对你说,再不说我快要疯了。”

“你不用说了,我早感觉到了。你已经在外面有情妇了,是不是?”

“不,是女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想从头说起。

但是温子在那一刻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咆哮起来。

“天哪!比我想像到、感觉到的还严重啊!”她霍地站起来,就含泪朝着门外奔跑。

“温子,你给我回来!”我追赶着她,但是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女儿美雪告诉我说,“妈妈已经把自己的行李带走了,还说等她一切安顿好后来接我。”

人去楼空,我感到暴风雨袭击到了我的家。

那晚上,我通宵达旦地在书房抽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懂事的女儿见我没睡,来到了我的书房。

“爸爸,告诉我吧,你和妈妈从来都是很要好的,长到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们不高兴呢!”

我觉得女儿这么大了,应该可以承受了。于是我就一五一十地把可忆的事情说了出来。

“爸爸,怪不得看到你最近心神不定,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爸爸好几次都想说,但就是无法开口。真没想到20多年前的一个无心的瞬间,会酿出这幕人间悲剧。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

“爸爸,这一切都发生在你认识妈妈之前,更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这不是悲剧,是喜剧啊,我多了一个美丽姐姐,就不会再感到寂寞了,真好!你和妈妈多一个从天而降的可爱女儿,不是很好吗?妈妈为什么不高兴?”

那一刻,我的大男人的眼泪无法遏制地流了出来。没想到我的女儿这么知书达理,新新人类的那种满不在乎的宽容让我感动极了,我的手在女儿纤弱的肩上轻轻地拍着。

“姐姐真可怜,一个人漂流在异国他乡的,中国的父母都这么早早离世了,我这就整理一下屋子,腾出我的大书房,下周就去把姐姐接到家里来,好不好?”

我一把将美雪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可是,孩子,你的姐姐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她能够接受藤井老师就是她亲生父亲这个比电影场面还要离奇的事实吗?要是你,你会接受吗?”我问美雪。

美雪想了想说:“是啊,我觉得我们先什么也不要说。什么都一下子说出来会把人家吓坏的,慢慢来,时间长了,慢慢透露,慢慢消化。”女儿建议道。

“那你妈妈怎么办?我其实很爱她的,如果得到了另一个女儿却失去了她的话,我会万分痛苦的。”

“爸爸,你放心好了,我看妈妈很爱你的,我敢保证她一定会回来的,她接触到的演艺圈里的男人,哪里有爸爸这样的品学和涵养,爸爸是东大的名教授啊,伟大的人呢!”

……

但是,就在女儿为她从未见过面的姐姐忙得前前后后,终于腾出她的大书房,并布置得干干净净的时候,我接到了东大中国同学会学友的来电,说刚才电视新闻报道的一个跳进神田川自杀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小宁的女儿可忆。

我瘫软在大沙发上,美雪也躲在为姐姐准备的房间里悄悄抹泪……

凤凰山的墓园萧条凄凉,我蹲在那两尊墓碑前,抽着烟,久久沉思着。

我不知道当初可忆的养父在埋葬小宁时为什么要把小宁的墓碑背靠东方的太阳;这使得这块墓碑与那一片的都面朝着东方的墓碑显得格格不入。

日本,更多的是这个中国男人的愤怒吗?因为至少我明白,我见证了,其实小宁人生最幸福的回忆是留在了她青春的日本了,从给她的女儿取名上看,那儿是她的爱情故乡。

为什么要将爱情染上另外的色彩呢? 安葬可忆的时候,我非常不情愿将她的墓碑背朝东方,毕竟在东方那个叫作日本的地方,有她血脉相承的老父在为她终日祈祷啊! 但是,我还是将可忆的墓碑与小宁的保持一致的朝向———背对东方的太阳国。我的可怜的女儿,命运的安排真是阴差阳错,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你便不会死的呀! 如果……还有什么如果呢? 我的女儿,来世,父亲一定从你诞生那一刻开始陪你……

藤井先生热泪纵横,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把这张血缘的亲子鉴定书烧成了纸灰……

藤井的身旁走来了一位气质优雅风尘仆仆的中年女士,她的手中捧着一大束紫色的小花,那花的名字叫做“勿忘我”。

“温子……”藤井轻轻地唤着。

他们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温子为可忆母女献上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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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太阳破碎的季节

有一次在巴黎,一位旅法画家在夜晚的时候,带我穿过一条小巷。小巷在老市区两座古老的楼房之间,是个深深的过道,画家停在了路口。

我的目光往里探去,那是一条根本不会令过路人驻足,甚至都不会去看一眼的窄道,黝黑狭长,只能容纳一人穿行,看样子,体格宽大的人好像还必须是侧着身走。我心想,他怎么带我来这地方? “贝拉,你跟我来。”画家说着就走了进去,我尾随在后,小心翼翼地

步入了窄道,当我亦步亦趋走到底处,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大片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丛,盛放的花儿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此刻,你联想到什么?”画家问我。

我脱口而出:“这不是在诠释爱情吗?其实世上有一种真爱注定是和你一起诞生的,她一直在某处为你盛开着,但你不知道,也难以寻觅,更容易错过。”

画家惊喜地看着我,看得很深,他拍拍我的肩说着什么,语无伦次。我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一位女孩,一位率先说过“世上有一种真爱注定是和你一起诞生的”

的女孩,可惜她已魂断在远岸东洋的樱花丛中了。

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眠,黑暗中的天花板成了那一片缤纷玫瑰园,我在花瓣上看到了女孩那一双含泪的眼睛。那一刻,我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我要为她写一本书,写下这位留日中国女孩灵欲分离的爱情悲剧。

记得在1999年10月初,那次回国我走的是途经东京的航线,我顺道在东京逗留了几天。

抵达当晚,一位日本女性朋友邀请我共进晚餐,还说会带个中国女孩过来,我们约在赤坂一家颇具传统风味的居酒屋。

女孩长得娇小玲珑,一双大眼睛显得幽怨,日语说得极好。她告诉 我说她来自苏州,曾在上海读过两年大学,目前在东京一所私立大学人文学科念书。

“有男朋友了吗?”我随口问道。

“生活中有男人,精神上有恋人,哈哈,就是没有男朋友,所以,有时感到孤独。”

我没有听懂她的话。

“其实,世上有一种真爱注定是和你一起诞生的,但他只能存在于你的灵魂之中,你无法触摸但不可抗拒。”

“是啊!”我笑笑,心想现在的小女孩真让人刮目相看。

两年之后,我从日本朋友处得悉她死了。

“好可怜,都熬到大学毕业了,却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朋友在电话里感叹。

那一瞬间,我的直觉是她的真爱遭遇了毁灭,她不是说过“真爱与生命一起诞生”的吗? 果然,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原来这位女孩迫于非常现实的世俗原因而委身于她不爱的男人,成了富商的小情妇,但精神上强烈地爱着在网上邂逅的情爱大师——— 他的爱显得那么神圣和纯粹,这就是女孩所说的“精神恋人”和“真爱”。但是,当最后得悉那两个男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时,女孩彻底崩溃了。

这是一场藉由小情妇生涯注定的悲剧。但还是让我万般震惊和心痛,因为那位小情妇的心中曾燃烧着炽烈的爱情。

而书中叫美子的原型人物则是我当年旅日时认识的一位女孩,那位美丽的上海女孩,去日本的时候24岁,是个处女,后嫁给了一位强奸她的旅日中国男人,在性的苏醒中找到了女人的狂喜和价值,他们生儿育女,看上去爱得缠绵甜蜜,但最终发现这份情感正是为了掩饰她心中一段难以启齿的苦恋。

我将两个留日女孩的故事串起来,成了这本当代版的“中国望乡”,取名为《花间道》。

这本书中的每个人不是陷入灵欲分离就是人格分裂,这是畸形的日本社会一大普遍现象。那些被称为世上最贤惠温柔的日本妻子们,也恰恰是最红杏出墙的群体,我想追问的是,灵欲真能分离吗?当灵魂与肉体产生了断裂,那么,悲剧就从那儿开始。

东京,有一种光影。

那光影不在银座彻夜的繁华中,也不在新宿歌舞伎町的灯红酒绿里;更不在阳光下蚂蚁般拥挤在大街上的人群;而在从某条闹中取静的小巷、挂着灯笼的居酒屋走出来的,穿着传统和服的女人不经意中的一个手势,一个微妙的眼神里———那儿凝聚着女人们哀伤的情殇。

有读者对我说:“贝拉,你的小说虽然都是悲剧,但我读到了浪漫和希望。”我觉得无论写什么,一出悲剧还是一个伤口,一场灾难还是一次死亡,其间都应该有一种向上提升的人类精神。

这就是文学对于我的全部意义。

巴黎那片玫瑰花丛诠释了爱情。是的,世上有一种真爱注定是和你一起诞生的,她一直在某处为你盛开着,去寻找她吧。她的名字叫LOVE,对于我,她的名字叫ETERNAL-GRAHAM.P.O 贝拉 2004年11月写于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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