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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玫瑰与康乃馨的战争(更新完毕,1楼有反白剧透,但无详细结局,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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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0-30 22:2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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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志突然一溜烟离开母亲跑到楼上去了。刚刚看了B超,孩子象海洋生物般动一下,动一下,把他兴奋得要死,现在竟说到打胎上,还不是医院宣传栏上所说要把刚成形的婴儿活生生地夹碎,一块块再夹出来——这么血淋淋的场面,败坏了他的好心情,宁愿幸福地让脾气反复无常的孩子他妈折腾呢!
躺在老婆身边,准父亲翻来覆去烙饼了,其实母亲的话还真符合他的意,在北京他只能生一个孩子,决无可能生第二个,如果生一个,他内心百分百渴望是男孩,渴望它的身体、头脑象自己,渴望它穿衣服将来也跟自己一样,家里有一个穿裙子的就可以了。
何琳转过头,“想你儿子了?”
“如果是个儿子就太好了!”
何琳哼了一声,开始洗脑,“是不是儿子还不是你的责任,你拿出y染色体不就行了,你偏拿出和我一样的!再说,x染色体也是你的,你不会歧视你身体的另一半吧?这一半可是你妈给你的,你歧视另一半不是歧视楼下你妈吗?你歧视你妈……”
传志伸出手掌把老婆呱呱的小嘴巴合上了,“打住!打住!唐僧,吵得我头蒙蒙的,我谁也没歧视,以后咱家两个穿裙子的,你们就争着来宠我吧!”


“这样好吧,”何琳把嘴巴挣脱出来,“万一是个闺女,就姓何吧,反正你妈也不喜欢。是个儿子就姓王,行不行?”
传志歪了歪脑袋,“不好吧?姓你姓?”
“怎么不好了?法律规定也可以随母性呀,关键是你家不缺女孩,虽然我家也不缺,但我家对姑娘没什么成见。姓了何,我父母说不定对我们的孩子更加疼爱,指望奶奶是指不上喽。”
“不说我妈行吧?”
“行,让我闺女姓何我就不说!那,你能不能大度点?”
“随你便吧。”
沉默了一会儿,两口子又叽叽歪歪好上了,谈孩子,谈未来三口之家,兴奋得半夜睡不着。
“老婆,我研究生毕业,工资能长三级,再混个科长当当,养活你和孩子绰绰有余吧。”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不能在家呆着,生了孩子我再找个工作也得五千多块吧。现在平面设计吃香呢,我辞职时boss那个不舍啊,可是他把我培养到现在啊!不过也没办法,如果他给我一个市场价,我还去他那那里干,少了五千,我就去别的公司了。”
第二天天不亮,楼下厨房里传来洗菜盆撞击大理石台面的咣咣声。何琳在迷糊中凭感觉说:“咱们昨天体检查你儿了钱花多了,你妈在抗议呢。”
传志不乐意了,“做给你吃,你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何琳睁开眼睛,“做给我吃,你不吃?”
“主要是照顾你的吧!”
“照顾我?我就象兔子似的吃点素食,喝点稀粥,为了给你生儿子可怜兮兮瘦成这样,还照顾我?行,打个赌,如果不是为花钱的事,我把头揪下来给你玩!”
传志马上麻利地跑下楼了。这儿子一下楼,厨房的“咣咣”声还真停止了。何琳赶紧下床,把门打半开,又跳上床,听他们讲话。
婆婆:“……俺不揍给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吃了,俺要回家,你们每天天明玩到天黑,一屁股睡到太阳出来,吃了玩,玩了吃,有空侍候你们这些小舅子熊呢!”
老公听出来的一脸谄媚:“侍候谁呢,嘿嘿,又不是外人,还不是你孙子!”
“你怎么知道是孙子?”
“嘿,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嗯,你怎么知道不是孙子?”
“真是孙子,人家医生就说了。”
“在这儿,这就是双胞胎孙子人家也不说,比县城医院严多了,您得入乡随俗!”
“随俗个屁!奶奶日,俺想回老家,就不想看脸色侍候了!”
“看谁脸色了?你再给我看么。再说,你侍候我大嫂,整天做饭什么的,该何琳了,你不管了,不是有意见吗?再说,在这里做饭,什么都有,洗衣服有洗衣机,做饭有燃气,不用下地干活还有电视看,怎么也比老家强吧!”
婆婆:“强是强,俺就是看不惯你们有一个花俩,还毛驴站着拉屎不挪窝——死懒死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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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0-30 22:2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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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啊,这体检费是少不了的,省不下来!体检合格了,要办准生证呢!”
婆婆的声音突然缓和,“儿啊,办了准生证,明年能有机会把大龙的户口一起上了多好!”
老公为难的声音:“娘啊,这话别再让何琳听到,她非翻了不可!”
“不用翻呀,又不占用她的名额。俺想了好一阵子了……”
何琳侧耳倾听听不清楚了,急了,跳下床赤着脚跑到楼梯口。这一段已过去了,那娘俩在说早市上的波菜一斤又长五分钱。何琳纳闷,这老妖又算计什么了?又不占用她的名额又要把大龙的户口安上,想的什么辙?好象传志保留了意见呀!
一会儿,那娘俩把早饭端到客厅要开吃了。粥和馒头片,照例,传志主吃,老太太陪吃,一边陪一边念叨着,什么儿大不由爷,不听话,和娘不一条心了。不是真的抱怨,就是叨叨,叨叨大儿媳绣花,有了儿子腰硬了脸就变,连大儿子也管不住了;叨叨大闺女命瞎,命里亏,找了那么一个不成体统不成器的东西;叨叨二儿子心高命薄,混到现在也当不了媳妇的家,享福也就一个人,让娘得不了济;叨叨小儿子没眼光,挑媳妇也不会……
传志只是听,没异意。当叨叨到小女儿的丑事时,当场就翻起了大白眼珠子ding撞了。在这个问题上,前两天晚上何琳的枕头风吹得太系统太难以推翻了。只是何琳没听清楚。
婆婆当场发飚:“你这是说的啥话?你还能当了你娘的家?!”
“事已到此,你还想怎样?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你怎么不为她的处境想一想?这些年你管过她问过她吗?现在着急了!”传志拂袖上班去了。
婆婆把盘盘碗碗收拾得叮当响。何琳权当没听见,过了一会儿,哼着歌儿下来盛白粥了,在客厅里就着津津有味吃咸菜,那个香啊!
这一段时间婆婆开始避她锋芒,主动或被动不与她一般见识,一是媳妇怀孕了,有点恃骄娇而纵;二是媳妇觉醒,有意识地打击婆婆的话语权而行驶自己一家之女主人的权力。这与以前恰恰颠倒了过来。以前婆婆试着在儿子家找到自己支配和话语权的边界,媳妇退让,在中间的儿子也答应给媳妇额外补偿。现在媳妇不乐意了,象拔河比赛绳子中间绑着的手帕,势头又要向相反的方向移动了。婆婆由于在人家屋檐下,暂时忍受,等着儿子回来哭诉,要补偿。


但今天,婆婆终于忍不住了,站在她后面,“你让他去广州的?”
何琳头也不回,“传志是成人了,他愿意去哪儿别人能‘让’得了吗?”
“他咋突然想去广州了?”
“他愿意去呗!”
“不可能!”老太太很笃定,“自己的儿啥心眼脾气咱摸不清?大昨天还没这想头,突然今天就说要去,你给他灌了些啥?”
“我给他灌:那是你妹妹,她曾经在你困难时帮你付过学费,现在她有困难了,你不应该袖手旁观,做人要有良心!”
老太太勃然大怒,涉及她自己篮中的菜了,张扬起来,“这是俺们自己家的事,不用你管!你也别在里面瞎操操,本来就是一团乱麻,操操了更瞎了!”
何琳冷笑一声,“我没管别人,只管了我老公。管别人还真没那份闲心。”
“那是俺儿子!俺自己的家事,不能听你的。”
“在我家里,先是我老公,然后才能是你儿子!在你家里,那是你儿子,我还真不与你争。”
老太太跳脚了,“俺拉把大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听你的?你才是俺家里的二媳妇,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真趟着浑水试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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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琳哈哈大笑,没有了老公的掣肘和羁绊,与这老太太吵架绕圈真下饭。
“你放心,你拉把大的儿子也得听我的,你拉把大他你还能陪他一辈子吗?从他结婚那一天起,你的使命就完成了,歇歇,到一边去,该让位了,也别不服老不服输,您当媳妇时,公公活着时,您也不整天与您婆婆吵架吗?此一时彼一时,做人就怕做到好伤疤忘了疼!”
老太太愣了一下,牙齿尖厉起来,“你这个作恶的王八妮子说的啥话?说俺婆婆,你咋知道俺没侍候那个老不死的!”
何琳一点也不怕她,冷笑,“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你照顾她?你怎么不给你儿媳妇们做个榜样呢?你先回去照顾你瞎眼的婆婆啊!”
老太太气得哆嗦,就咬着一句:“你这个作恶的王八妮子怎么知道俺没侍候她的?”
何琳没出卖大嫂,“你儿子说的呀!你儿子说你嫌弃那不是你亲婆婆,没必要照顾她!”
老太太有点傻眼,“传志说的?俺不信!你这个瞎B乱编排!”
何琳恨得牙齿痒痒,“老恐怖分子,你三个儿子都说了!”
“说也是你蛊惑的!”
“我蛊惑怎么了?人在做天在看,我们也在看,有样学样,学不像都对不起您!”


把个老太太气的,一蹦三尺高,不由自主脱了鞋子,拿在手里,“你这个有人生无人管的东西!”
何琳看了看举起的鞋底,还真愣了一下,“你又打我啊?别忘了你第一个孙子就是因为你流产的,这个孙子再没了,你信不信你儿子会吃了你!而且我一定会把你送进大牢!请你不要低估我的决心和能量!你想让你儿子家破人亡你就动手吧!”
老太太还真没在气头上下手,鞋底重重地拍在沙发的扶手上,放声大哭啊,很高的分贝:“何琳啊,人在做天在看啊!”
何琳不理她。
“何琳,你生了儿子会有报应啊!”
“哈哈,放心吧,我生闺女!”
“你也就是个闺女命!”
“闺女命?大家不都是闺女命吗?闺女不好,你怎么没托生成男人啊!”
老太太背后手指一晃一晃指着媳妇,“生了闺女,俺儿子就休了你!”
何琳回头嘻嘻笑,“就你儿子一个月挣的,只够他自己吃的,还想休我?你指望他什么啊?你也就命好碰上了我,换成别人,你都没有资格坐在这个家里说话!”



当了近三年的媳妇,早不肝火上升了,由其自己气的要死,不如转转方向,把老太太气死。
果然老太太气得干嚎了一嗓子,瞪起眼睛,“这话你敢守着俺儿子说不?”
何琳心一凛,“好,你打电话吧!”
老太太一古碌爬起来就去拨电话。何琳开始飞快地盘算,要不要再来一场大家共同撕破脸皮的?反正事已到此了,也想到了最坏的打算,还想到了传志曾经打的欠条60万,很恼怒自己把欠条丢了,好好一把牌搞到自己没理,恨不得现在掐死自己!不过可以用录音诈他,诈他承认,反正与他妈吵上了,这一架很重要,影响着以后关系的长远走向;如果这次突然沉默或某种方式的示弱,以后也不用在这个家里混了,自己找个鱼塘跳进去喂鱼去吧!因此她紧张地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知怎么搞的,电话老是拨不通,拨了三次,骂骂咧咧的干脆放弃了,又坐在地上挼着小腿到膝盖到大腿哭、吆喝她。
何琳心中窃喜,这次搏弈,自己赢了,老太太没敢把战线扩大到他儿子身上,威逼利益攸关方翻脸。
老太太战略上处于下风,但要在战术上补过来,坐在地板上一把鼻涕泪两行地咒媳妇,要在语言上出一口恶气似的,“毒!毒!毒!何琳,老天报应啊!”


何琳原本不打算理她了,站起来要上楼了,又回过头,“我能毒过你吗?娶两个媳妇就被两个媳妇恨。放心吧,我会比你长寿的!”
“哼,被两个媳妇恨,挑拨离间挑吧你乖乖!俺大儿媳妇哪一样都比你强!俺儿娶你也是瞎了眼!”
何琳也不示弱,“你儿瞎了眼,可你瞎了心!有一点好心眼吗你?”
“瞧你小样的瘦眉削骨、窄头尖脸、二寸宽倒霉小腮帮——”老太太手指点着何琳,用特有不屑的语气恶心挖苦,“面相上薄!你自己的孩子也孝顺不了你!指不上!”
“哈,我可没指望我的孩子会给我养老,我也没指望将来到ta的小家里当搅屎棍。”何琳虽也气,但并不上当,就是不气急败坏急火攻心,而是倍有耐心地学着婆婆的样子也竭尽挖苦之能事,“哪像您脸大脸宽赛飞机场,脸厚似城墙拐弯,掠夺了这个姑娘,抢劫那个媳妇,就你儿子一个个倒霉鬼样,哪个媳妇愿意甩你?还不是你死皮赖脸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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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气疯了,“行,乖乖,俺就这一句:这辈子俺再进你这个门你得给俺磕头跪门!”然后老太太也不哭了,找到鞋子穿上,甩门走了。
何琳气疯了,拿上钥匙,也甩门走了,回娘家了。如果老太太玩失踪,她也玩失踪;如果老太太死在外面了,她也不回来了。想让别人承担后果,休想!
这次没有第三人佐证的争吵谩骂,算恼到心窝子里去了。但老太太没玩失踪,而是跑到火车站买了一张票,找了一个便宜的公用电话打给儿子。一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太太张开嘴巴放声大哭啊!
传志吓坏了,“怎么了这是?有话说话啊,你哭什么呀真是!”
于是老太太也顾不得电话后面摊主半张着嘴一眨不眨惊讶的眼神了,一把鼻涕泪两行,对二儿媳妇进行了长达10分钟的连续控诉,有些句子长的都不用标点符号,象“我还咒你这个老不死的妖怪有多远死多远赶紧滚出我的家不走把你打出去!”“那是你儿子福薄没那命祖坟上没冒青烟也没长青蒿”等等,都基本上原话复述。
老太太口才了得,居然在10分钟内把吵架的起因、经过、高潮、结果原原本本滴水不漏地转述给儿子,最后总结:“儿啊,就这样你娘被你媳妇撵出来了。谁叫你娘没用、没钱、被媳妇瞧不起呢!乖乖,以后别想你娘了,你娘老了,是累赘,就当你娘死了吧,死在外面大家眼不见清静,省心也省粮食了!”放下电话就往外走。
走了好远了,电话摊主才回过神来,快步追出去,拖住了老太太要电话费。
老太太恍然青着脸掏钱,找回了零,倔倔而决然的身影就消失北京站的人流里了。
传志反打那个公用电话,问清了位置,急忙请了假以最快速度赶到北京站,每个候车厅挨着找,找了半天,不见老娘的影子。老娘大字不识一筐,往哪去了呢?别急急歪歪上车去了东北或大西北宁夏山西哪个山沟沟里,这年头人多,又那么乱,走丢一个人还不跟玩似的!找到北京站广播台,也广播了,根本没有。心急火燎的传志给何琳打电话。先打到家里,没人接;再打手机,通了,面对里面的沉默,他一顿披头盖脸:“你他妈把我妈赶哪里去了?有你这样半吊子的悍妇吗?我告诉你我妈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弄死你!不想过了就他妈赶紧离!”
里面砰然挂了。


何琳心说,这是他第四次威胁她离婚,第一次因为他妈有个三长两短弄死她。她站在小姨家的窗前向下眺望,有一种念头,如果这样被妖推下去,一尸两命,传志要不要弄死他妈?第一次感觉,孩子要的不是时候,腹中的它成了她前行的阻力和沉默的最大理由。她突然有说不出的厌倦和不屑,对这个男人,又一次诚实地忏悔,自己真不该这么早结婚,至少不应该与他。在骨子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她是温馨的个人主义者,我行我素中能与周围人轻松打成一片;而他恰恰相反,貌似忠厚的集体主义外表下深藏一颗自私、功利、不辩是非曲直的心。因为误解,他们走在了一起,慢慢通过了解,她感觉到了事情的可怕,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成长,他的思想和家庭观念还囿于童年和青少年他母亲给他灌输的框架里,他是他大家庭的附庸,是那个大家庭前行中探出的触角,他有本质的使命,也有本质的责任,那就负责把他母亲的大家庭从农村底层打捞上来,而不是推着自己的小家前进。某种程度上说,他没有自己,至少没有完整的自己,所以在最紧急关头,他不会与婚姻中的另一方打成妥协,形成和平温暖的局面一致对外,而是激化关系,让自己重新回归婚姻之外的温暖角落,好象那才是他内心最平静最应该找回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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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琳也意识到,自己给他尊重、温暖和地位都可能没用的,他在他另一个大家庭里会轻而易举得到这些,因而他并不一定会感激她、携她手走完一生。就因为这种看不见的依赖和关系,她想到自己以后的一生都会与他的大家庭争风吃醋,打一辈子争夺一个男人的战争。
她烦了,倦了,疲怠了。
人一松懈,出现了奇特的心理,竟然对婆婆的出走、失踪甚至幻想中的死亡都不紧张和上心了,而她刚跑出家门时还有些内疚的,甚至还祈祷老太太跑到胡奶奶家咒她去了。
她想着,离婚就离吧,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不离,日子不一定称心,离了,不一定不快乐。离与不离,也第一次在内心深处半斤八两,势均力敌,唯一心疼的就是腹中胎儿和那幢房子了。
王传志疯了般在火车站、早市、街边公园,母亲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打电话千叮嘱万叮咛老家里的大哥,万一母亲回去,一定及时打个电话。但这个电话一直没响,传志一夜没合眼,经常错觉般听到楼下门响,以为母亲生完闷气回来了,每次都是一场空。终于第二天十点多,沉不住气,又给老家打电话,潜意识里母亲买了火车票回老家了。如果潜意识是对的,那么母亲已经到家了。


果然打大哥手机,大哥有点不高兴,声音闷闷的,“到了!”
传志随即愤怒,“到了你怎么不给我说声?就等我打电话问?”
里面也不甘示弱,“家里挣点钱容易吗?都打长途了!这个电话也就该着你打,能把咱娘撵出来,你多打个电话还叫屈!传志我给你说,别以为当上官就能豆子的不知自己姓啥,娘是你的娘,她在哪里都是你的娘!从今以后你要寄生活费,没有儿是白养的,你该咋办咋办,对你这种人还就不能客气!供你上学花那么些钱,你这个憨东西竟然连媳妇家也当不了,让咱娘气跑回来……”
关上手机,虽有点郁闷,传志心里还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最坏的情况没发生,事情只是起了一点小波澜。但最坏的话却说出去了。现在他要去找何琳,解决第二个问题。电话打到岳父家,岳母接的,说何琳没回家,看样子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就可能在小姨家。传志发现自上次家庭危机这个小姨干预后,何琳就与她走得很近,有些芝麻粒大的事也和她交流讨教,人就还逐渐变得僵硬、多刺、无理找三分来。人是群居动物,容易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传志希望老婆为人做事象岳母一样,开明,大气,爽朗,该疏时疏,该密时密,而不是象岳母的妹妹,尖锐,搅和,苛薄猛于虎,牙风外露,就怕天下乱得轻!
岳母说:“你们明天都到家里来吃饭吧。”
传志小心翼翼,“何琳呢?”
“通知到了,和她姨一块儿来。”


第二天傍晚,传志就提着菜蔬和水果去岳母家了,是准备在厨房占个位,话少说卖力表现一下的。岳母家的传统是对正劳动着的人民嘴下留情,赦免从宽。
该着心想事成,那天还真和上海男人调了个位,女婿当了主厨,岳父打起了下手。传志腰挂围裙,很是那么回事地做起煎、煮、炸和烤肉。
烤肉烤到一半,何琳和郁华清才到来。何琳笑嘻嘻的,小姨手里拿了几根芹菜,一到客厅,芹菜扔到橱子上,三个人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开聊。先是郁华清粗门大嗓地朝厨房里喊:“传志,听说你妈回去了?”
传志连忙应:“回了,家里离不开。”
然后听到小姨在客厅并不是特小的声音看似自言自语,“哎哟,把你妈累着了吧?你妈也不少受累,可何琳也瘦成这样,哎,这一对儿好象天生相克啊!回家也好,在一起呆长了难保不新鲜,再呆下去搞不好就猫狗大战了。”
传志专心听着,有一忽儿胆战心惊做好准备被骂被损被当面数落到脸被扔进油锅炸上了,听到最后,嗯,什么都是预想。嘿,何林进步懂事了,不什么事都叨叨给别人听了,一颗心就此放了下来。
客厅里聊着聊着聊到正在上升的股票大盘上。
传志探头一看何琳脸上根本没有阴影,很开心,心想与婆婆吵架并把婆婆赶出家门,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生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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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和酱端上桌,挨着何琳坐时,又发现何琳眼光疏离,根本不爱搭理自己,有点郁闷了,她原来是在生气啊!不过好在同桌的另三个人丝毫不知情,也没有人找他麻烦,更是觉得老婆成熟了,不事事往外说,能内部消化就消化了,竟忽然有些感动。
郁华清还着急地对小俩口说:“你们快点攒钱买股票啊,更大的牛市就要来了!”
老何对小姨子说:“姑爷不用你教,我指导,我炒股比你在行,你也就乱跟风,跟对了就赚,跟不对就怪别人,我可都是从真凭实据中分析出来的。”
“那我拿出10万放你手里吧,只要是比我多赢利的部分,分一半给你!”
“我看行。”上海男人转向老婆,“家里的菜钱给解决了。”
晚上回去时,何琳没出叉子要住娘家,而是什么事没发生般跟着老公出来了。传志想牵她的手,何琳避开了,不是刻意避开,是自然避开。两人都得很近,心却远了些。一直到上床休息,何琳一直独善其身,自己占了三分之一的右边床沿,脸朝外,安心地睡下了。
传志放不姿态,就是要抱她,甚至故意搔扰了她胸前涨了一些的咪咪,何琳都不象以前那么在意,也就是你再怎么上脸也不搭理,让你自己臊着你自己。果然传志无聊了,心里有些叹气,觉得可能自己的母亲也做得过分了,就母亲的泼辣与唠叨,也真可能惹怀孕的妻子不高兴了,不然怎么那种话也能说出来?


何琳慢慢从老公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惰性,那种隐藏至深的延展性和妥协的一面,象泥巴一样,搓成什么样就能成什么样;在顽固之外,还会从外界反应反思和调整自己的做法和姿态,他也会怀疑自己,纠正自己,为自己造成的后果支付代价。而这种代价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如果凭他自觉偿还,可能选择那种成本最小的,陪个笑脸,说句好话,或做几个卖乖的动作,希望把沟壑拉平。何琳偏不,就要让你支出更多代价,通过代价的加大让你反思你犯过的错误,绝不是一毛钱的小事,现在是30万也补不平,所以你要想明白这30万后面相应的目录,你以为正确或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能都站不住脚,你都要付代价校正。
矫枉过正之嫌也有,反正何琳不知不觉中要下点猛药,让你彻头彻尾的反省。也不逼你,就是不搭理你!这一切局面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还别说,这对王传志很有效,自己是一面镜子,可以影射别人,别人是一面镜子,可以照出自己。他是踏踏实实地改正,老老实实地在媳妇面前做一个好人,比如做饭,一直的客观理由是老婆上班路远,挣的钱也多,他一个男人有时间有精力做就做了,也亏不着外人——现在则不,这饭我一定做!理所当然我做!活该我做!即使以后老婆有时间有精力了,我也要求做!因为曾经我做错了,让她生气伤心了,我要将功补过!做饭收拾房间应当天然在我名下。


用这种方式,何琳教育并潜移默化影响着传志。很多时候,她会想到自己的父母和他们的生活模式。父母的相处方式给了她深远影响,以前对父母很烦,恨不得逃之夭夭;现在才知道那是对她有关家庭的启蒙,遇到问题她会潜意识地在父母婚姻的轨迹中求解。老何夫妇关系中,郁教授比较单纯,比较孩子气,某种程度上还很固执,是最简单无城府的一个;倒是父亲用心很细腻,很理性又相当艺术地与学术型妻子轻轻松松地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生活难题。老何象个太极高手,不露痕迹便能化解于无形,用坚韧的男性手法“刚柔相济”地与妻儿相辅相成。
何琳总是在参考父亲的手法和思想,觉得父亲太厉害了,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家庭主夫式职业经理人。
这个时候,何林可能还没意识到她与王传志已陷入犬牙交错,在相互撕咬中进入妥协稳定的局面。就象两块巨石放在一起,天长日久,会风吹日晒掉自己的棱角,慢慢进入对方,彼此成长为一块。进入的过程就是对抗、妥协和互相适应的过程,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了解彼此掣肘、彼的左手就是此的右手时,默契、包容、合谐也会共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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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小雅提了三盒新鲜草霉来看何琳。
何琳在厨房捧着吃草霉,小雅在旁边做午饭。近六个月了,肚子已骄傲地隆起,不是随便什么衣服就能遮盖了的,同样遮盖不了的是其好胃口。早不吐了,里面的婴儿已适应了母腹温暖的环境,胃口与母亲趋于一致,只等着更多营养建小房子呢。
小雅好和羡慕,“我要是怀孕了,也要在你家待产,你家风水好,吃嘛嘛香。”
“快点要吧,你生个闺女,我们结娃娃亲,亲上加亲!”
“不行,我要生儿子!”
“行,反正我有女儿不会嫁你儿子。”
“自私!只管进不管出。”
“担心我家闺女嫁到你家受气,你万一继承了你婆婆的遗风,我家闺女不是跳了火坑嘛!”
小雅急了,“我都是受害者,怎么可能学我家老妖再去祸害别人?”


何琳不真不假的,“就因为你是受害者,没见过好婆婆,所以将来才更有可能象你婆婆!”
做饭的女子突然停下来,摸着自己的脸,“我是不是变的比以前尖刻猥琐了?唉,老妖的确影响了我的性情和思维,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我将来有儿子,娶了媳妇,要因为我的原因过的不幸福的话,我宁愿跳楼去死!”
何琳吓一跳,“话赶话开玩笑么,这说这么严重干嘛?不怕吓坏你干女儿?跟你说,将来我要当婆婆,估计行事风格也会和传志的妈很像,三个字:能搅和!静下心来我会发现那死老太婆对我当婆婆这一未来角色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不当搅屎棍我都想不起来该有第二条路走。就象现在夫妻相处,我常想起我父母曾经的样子那是本能参考的模式,做一个泼妇也需要动很大脑筋的。”


何琳笑喷了,小雅也禁不住乐。
“不想要宝贝了?”
“想,今天来就想沾沾你们的喜气,我和鸿俊努力好久了,也用枕头垫过腰,不管用啊!”
“别着急,没怀上意味着你们还没准备好。放轻心情,慢慢准备,说不定哪一天宝贝就不会与你们捉迷藏了。”
“唉,不来也好。”小雅一改口气,“来了说不定麻烦。我还在犹豫呢,一会儿特想要,一会又觉得不是时候。就我与他妈 的关系,我要怀孕了没法工作了,等吃等喝,还不天天看人家一张老脸!吓也吓死了!”
“那你们就分开住吧。”
“分开?估计他母子与我分开吧,我要怀孕了,分也是他们母子我们母子,各人的孩子各人疼,各人孩子找各人妈,哈哈,可怕吧?鸿俊只是个工具,连父亲这个角色都是从属的。”
何琳突然恶狠狠地,“你就不能想办法给你家老妖一点手段瞧瞧?光听见你抱怨了,有什么用?别顾虑那么多,先给她点厉害尝尝,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起码她下次再给你上眼药时也得前思思后想想,知道你不会坐以待毙,不是好惹的!”
“我想过,鸿俊会向谁?”
“象你这样投鼠忌器怎么再翻身?想得到什么是先要付出代价的。我前一阵子和传志妈就在这客厅里高声对骂,我没胆怯,豁出去了,妈的再打一次也可以,我都准备好拿楼梯后面的木棒敲她了,自卫!结果是老妖婆给惊着了,坐地上大哭啊!给她一次教训以后她就再不敢在我面前有恃无恐了。这样的老人,一把年纪都活猪身上了,给她讲多少道理没用,还是我小姨说的对,你只能恶媳妇撒大泼来悍卫你的地盘和权利了!”

愣了一下,小雅有些怯,轻声说“前两天撒过一次……”
“肯定力度不够,你只有豁出去,他 妈 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老公说我有抑郁症。”
何琳又看了好友几眼,“你让他们气得心理亚健康吧?我告诉你,千万别听你老公的瞎吃药,我不是说过去年我在美国时也有一阵子心情不痛快,那边的心理医生说想办法自己快乐,抑制精神的药物能不吃就不吃,有信赖性,也会上瘾的。”
“妈 的,我恨不得撕了他们!”
“你这种状态还要孩子?”
小雅就开始抽抽答答地哭,显得无助而窝囊。
何琳感觉到不妙,看似平静的好友好象控制不住情绪了,她在美国时也有控制不住时,有一部分是装的,但小雅却不象装。好在那天两人又谈了些轻松的,高高兴兴吃完饭,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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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琳笑喷了,小雅也禁不住乐。
不想要宝贝了?
想,今天来就想沾沾你们的喜气,我和鸿俊努力好久了,也用枕头垫过腰,不管用啊!
别着急,没怀上意味着你们还没准备好。放轻心情,慢慢准备,说不定哪一天宝贝就不会与你们捉迷藏了。
唉,不来也好。小雅一改口气,来了说不定麻烦。我还在犹豫呢,一会儿特想要,一会又觉得不是时候。就我与他妈 的关系,我要怀孕了没法工作了,等吃等喝,还不天天看人家一张老脸!吓也吓死了!
那你们就分开住吧。
分开?估计他母子与我分开吧,我要怀孕了,分也是他们母子我们母子,各人的孩子各人疼,各人孩子找各人妈,哈哈,可怕吧?鸿俊只是个工具,连父亲这个角色都是从属的。
何琳突然恶狠狠地,你就不能想办法给你家老妖一点手段瞧瞧?光听见你抱怨了,有什么用?别顾虑那么多,先给她点厉害尝尝,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起码她下次再给你上眼药时也得前思思后想想,知道你不会坐以待毙,不是好惹的!
我想过,鸿俊会向谁?
象你这样投鼠忌器怎么再翻身?想得到什么是先要付出代价的。我前一阵子和传志妈就在这客厅里高声对骂,我没胆怯,豁出去了,妈的再打一次也可以,我都准备好拿楼梯后面的木棒敲她了,自卫!结果是老妖婆给惊着了,坐地上大哭啊!给她一次教训以后她就再不敢在我面前有恃无恐了。这样的老人,一把年纪都活猪身上了,给她讲多少道理没用,还是我小姨说的对,你只能恶媳妇撒大泼来悍卫你的地盘和权利了!

愣了一下,小雅有些怯,轻声说前两天撒过一次……”
肯定力度不够,你只有豁出去,他 妈 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老公说我有抑郁症。
何琳又看了好友几眼,你让他们气得心理亚健康吧?我告诉你,千万别听你老公的瞎吃药,我不是说过去年我在美国时也有一阵子心情不痛快,那边的心理医生说想办法自己快乐,抑制精神的药物能不吃就不吃,有信赖性,也会上瘾的。
妈 的,我恨不得撕了他们!
你这种状态还要孩子?
小雅就开始抽抽答答地哭,显得无助而窝囊。
何琳感觉到不妙,看似平静的好友好象控制不住情绪了,她在美国时也有控制不住时,有一部分是装的,但小雅却不象装。好在那天两人又谈了些轻松的,高高兴兴吃完饭,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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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琳与传志关系恢复到最好最亲密无间的时候,又一个破坏性难题出现了。
传志说:“冬天老家没活了,我大哥想来北京找工作……”
何琳马上神经质地喊:“能不能不住咱家里?!”
传志小说地说:“不住,只是周末过来坐坐,洗洗衣服,洗洗澡,换换衣服,行吧?”
何琳的恐怖和烦恼出于本能,也出于孕期中无法平衡的内分泌失调,就趁着这个劲把心中的话恶狠狠地说了出来:别让我看到你家里人,看到他们就不烦别人了!
“你怎么象个泼妇?”
“妈的,还不都是被你们逼上梁山!谁有本事一开始就是泼妇?”
确切地说,她不知道大伯哥什么时候来的,在哪里工作,干什么工作,也不想知道,听到老公老家里的任何消息都脑仁疼。日子安静了几天,冤家总有碰面的时候,一天她在楼上看张艺谋的《英雄》,搞设计的,不爱追究什么电影的艺术性和主题性,只是觉得好看,动作片嘛,大场面和武打镜头搞得好就ok了,尤其天然爱看画面的视觉效果,大红大绿大紫,那种大面积色调运用,惊心动魄地合她胃口。一张碟片半醒半睡间看了N遍,无聊了,突发奇想跑到楼下客厅里坐着去了。坐在阳光斜照的沙发上发呆,想着电影上的武打慢镜头,特别是帅哥李连杰吭吭哇哇清晰可见的脸,还有张曼玉涂了厚厚脂粉面如石膏的脸,一点质感没有。突然背后有人走动,她知道是谁,有些气愤他干嘛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回她家啊,又不是节假和周末的,孤男寡女不知道避嫌啊!
她头也不回地从几上拿起一听椰汁,打开慢慢喝,也是慢慢转移心中无名火。只听后面噗噗喽喽一串杂音,那个大伯哥在肆无忌惮地地放屁呢。
她举起手要把椰汁砸在地板上——手都在半空了,改变路线,有力地顿在几上扭头上楼了。
传志回来,她不无埋怨:“不是说好你哥周末才过来吗?今天过来干嘛?”
传志息事宁人,“特殊情况吧?”
“以后你告诉他,让他周末你在的时候再来!”
“宝贝,不要那么多事好么?”
一遇到老家人的麻烦,传志就不由自主地硬着头皮告软和说好话。但在老婆乜斜的眼睛里,却显得委曲求全到卑贱。
“不好,我坐在那里喝东西,他就在后面嗵嗵放屁!”
“呵,这种自然现象你也好意思说……”
“以后不准这种自然现象再发生我家里!”
传祥也象弟弟抱怨了:“看弟妹那个样,不想让我再去你家里呀!”
传志安慰他,“你别多心,她怀孕了,事多。”
“怎么说俺也是大伯哥啊!”
“又没说你什么。”
“那脸摆给谁看呢?”
“她心情不好。”
“大冷的天干活,谁的心情好哪?”
“以后你少招惹她。”
“俺怎么招惹她了?”
“那你……在她身后放屁了……”
“老天爷管天管地还管不到屙屎放屁呢!”
兄弟俩对看了几眼,大街上分手了。弟弟本意想让哥哥去自己家吃饭,哥哥死活不肯。
很多天之后何琳才知道这大伯哥在一家濒临破产的机械厂给人家看设备,管吃管住,每月给700块。这工作是老何给找的。当时老何手里有两份工作,一是在他手下的物业公司做社区清洁工,二是朋友的机械厂缺个靠得住的人给看着点厂子。传祥审视了一下,觉得在富人社区里搞卫生有点丢弟弟的人,而且离弟弟岳父太近,不好意思。就选择了机械厂。传志也希望大哥去机械厂,机械里一些还能干半天活的老师傅们都说,跟着熟练的老工人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学点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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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祥是需要学点技术或手艺的,他有儿子了,家里又多了一张嘴,而且铁定将来要上学受教育,按绣花的说法,花钱的门路忒多,当爹的不能在家靠着那亩把不中用的田地,得出去找门路挣钱!于是给势力越来越大的绣花撵出来了。出门时老婆和老娘都交待:能学点啥就勤快点学点啥,不能懒,艺不压身,又没啥文化,以后还能靠手艺吃饭。
但对弟媳的抱怨归抱怨,还是很理解弟弟处境的,以后的周末,只有当脏衣服一大堆了不能再穿时才去用用弟弟家的洗衣机,顺便用浴室的莲篷头喷喷自己。弟弟不强留都不吃饭。
传志想了辙,一到周末他就鼓动老婆回娘家玩,他全力陪同,把厨房、浴室让给大哥,想吃什么自己做,想洗什么随便,只要收拾干净就行,反正何琳对厨房和楼下卫生间没印象。
还别说,娘家还正好有点喜庆事。郁华清53岁嘛,平时不干活不上班,也没什么操心事,麻麻利利轻轻松松的人,就显得特年轻,加上做做美白、按摩,把年轻时遭得罪加倍补了上来,能年轻10岁。她一个牌友郑重其事向她介绍了一个“条件相当不错”的老男友,56岁,死了老婆的,国家某部委干部,快退休了,现有一套房,每月有近4000块的收入;退休后也有2000多的退休金;一双儿女早已成家另过,倒没什么负担。两人还见过面了,那老头倒还体面,身体硬朗,没事时在家栽花弄草的,对郁本人评价也甚高。两人就交往起来。老何夫妇和何琳也对这个“河东狮吼”找到知心的老伴大为高兴,单身的人,活的再痛快也多痛快?世上有男有女,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的。
这边的叫好还没持续两天,出叉子了,那老头的一双儿女有意见了,他们认为父亲的房子是他们父母辛苦一辈子积累的财产,母亲过世时他们本应继承母亲的那一部分,因为父亲年纪大了,需要有一个安静清闲又手头相对宽绰的晚年,才没有分割母亲的财产。现在父亲又找了女友,估计也面临着婚姻,那父母一辈子辛苦的房产和其他财产不能因为父亲晚年一个婚姻而让后妈分走了啊!因此这兄妹俩提出父亲如果再婚就做婚前财产公证,不图别人的,但也不能让别人图了咱们的。

一把火没燃起来让水给浇透了,不是因为不该公证,而是你先做了有罪推定,我还没这样推定你呢!郁华清便不再理会那老头。那老头吃了闭门羹,也反思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男人不能太斤斤计较,以后的生活不得需要个女人照顾么?但他的孩子很坚持,还放出话来:看,图财不成,撤了;若真心与老爷子好,还计较老爷子的房产干什么?本来么,房子是老爷子老太太早年创下的,留给自己孩子的……
话说到这种地步,媒人不乐意了,走到老头家说了狠话,而且撒手不管了。那一双儿女一听郁华清的财产远在他们家之上,一时没了言语,也不再坚持婚前财产公证了,老年人么,只要活得快乐,随他们去吧,小辈人乐得老一辈有个幸福的晚年。老头也有意去郁华清那里陪不是,还有意与老何交个朋友,连何琳在娘家都招待了他一次,接了他一个电话,怎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郁华清背地里大笑三声后,面都不露一个,寒了。这场本应的天作之合就此告吹。
所以呀,何琳基本上忘了自家里的事,每个周末都赖在娘家大肆吃喝和等着小姨的八卦新闻;传志又对她言听计从,也不见大伯哥来了,时间久了,也生出悔悟之心,觉得自己可能太过刻薄,老公的亲人偶尔来一次,只要不过分,她并不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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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2006年春节临近,传志本不想回老家过年的,要陪近八个月身孕的妻子。不料老家来了一个电话打乱了布局:老太太重病,想看看儿子媳妇。确切消息是老太太有可能病入膏肓,想最后见一面儿子媳妇。在中国人的观念里,这种愿望恐怕比孩子出生还要责任重大,重生更重死,孕妇也得理解这个并不算太为过的请求,濒死的老人为最大嘛,何况是老公的亲生母亲,以前的积怨先一笔勾销吧,俗话说人死债走,当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没什么不可宽恕的。
这一年春节还来得早,正赶上北方最严寒的四九天气,北风刮得路上行人稀少,但没有熄灭这个城市四百万外来打工者回家过年的热情,火车站又例行排起了长龙。
何琳挺着大肚子没法挤火车了。老何夫妇心疼女儿,本不想让去,一想到亲家快撒手人寰了,见一见儿子媳妇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一路平安安全才好。于是郁华明把她那辆蓝色的别克君越借给了女婿,并一再叮嘱路上不要太赶,一切安全为上,尤其是对走路都觉得累的女儿,容不得半点闪失。
但一边的郁华清一边嗑瓜子一边时不时泼冷水,“这么冷的天,人家儿子自己走就行了,儿媳去不去能有多大意思?婆婆看媳妇两眼干嘛?有什么可惦记,有什么可看?”
她姐姐不满,“不是老太太快不行了嘛,想看看小辈,满足这个愿望有什么不应该?”
郁华清翻着白眼,“关键是没意义!老太太是要紧,何琳身子现在要不要紧?人死就死了,逃不了一死;这么远,来回奔泊,孩子出个什么事怎么弥补?人家儿女一大堆,我就不相信这个婆婆在这个时候对儿媳妇有什么话说!”
不管怎么老大不乐意,何琳还是去了,650公里,开了近8个小时,上午走时阳光灿烂,回到北风溜溜的王家店已上夜影了。传志下了车,蹲档式了好久,快走不了路了。何琳好点,在后座上坐、卧、躺,除了累,竟没多大反应。
在院子里昏暗的低瓦电灯泡照耀下,何琳没觉得和三年前有什么不同,平静有点脏乱的小独院,到处是干硬的鸡屎,低矮杂乱的葡萄架上,塑料口袋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倒是东厢房亮起着灯,听到响声,门打开,先是招弟然后是王传祥的脑袋探了出来。
看来生了孙子,孙子的妈有资格在婆婆院里住了,虽然没住进正屋。
“招弟啊,你花婶婶带着宝宝来看你来了。”何琳对小姑娘有好印象。
小姑娘比以前高了许多,头发也长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却没以前好奇和热情了。她就那样扒着门框看着企鹅似的“花婶婶”,什么没说,也没动。
王传祥也没说什么,出去招呼他二弟去了。
何琳讪讪地,在招弟身后依稀看到了大嫂绣花的轮廊,那种观望或敬而远之的神情——倏地闪过,里面有孩子拉长了声音叫,就不见了。
何琳也收回了客气与热情,随着老公径直走向堂屋,就听老太太一声哽咽的“儿啊”,老大老二就急步进入正屋西边一间老太太的卧房,由一层布帘与客厅隔开。何琳站在布帘外面,一侧身,看着老太太倚在贴着彩色报纸的墙上老泪纵横地拉着二儿子的手,断续说着什么,边说边剧烈地咳嗽,咳嗽的当儿瞅见了何琳,只是没聚焦。何琳认为从她一进屋就看到她了,躺的那种角度能通过布帘的缝隙把客厅一览无余,只是故意装着没看见。而且何琳坚信老太太没大事,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绝不是恶劣的不健康,比一路颠簸一脸苍白的自己和传志的气色还要好。


传志说:“我和何琳来看你了。”
老太太继续抓着儿子的手,继续口齿不清粘粘糊糊恕叨地讲。何琳见婆婆没召见自己的意思,径直走到东面一间小屋里,熟门熟路摸着细细的灯绳,打开灯,那张硬板床还在,便把从家带来的薄毛毯一铺,盖上厚毛毯,最后搭上婆家沉甸甸的棉被,躺着了。冷啊,没暖器,加上又在车上窝一天了,累就一个字。躺下才发现,婆家鸟枪换炮了,映着院子昏暗的光线,竟看到窗子上装了空调,这才发现空气里有点暖,空调没开,没见生炉子,一扭头,从门缝里看到客厅一角里的发红的光源,一定是大功率的电暖器了。阔啊,自己家的电都小心用。
在她寻思的当儿,招弟和她母亲过来了,推开东间的门,没进去,在门口低低的声音问:“饿不?饿得话揍点饭吃。”
嫂子的胳膊上抱着一个近一岁的胖嘟嘟的孩子,肥头大耳的,明显营养过剩,但不知鸡*巴还大不大。小家伙也是可爱的,歪在母亲身上,吐着舌头好奇地看着黑暗中床上的陌生人。何琳禁不住向小家伙伸出手,怎么说也是在她家住了好几个月的胎儿变来的呀,天然有点亲近感。只是搞不明白她们的神情为什么这么冷漠,难道因为没给这个孩子上北京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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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不饿,不麻烦了,她本能地抗拒。
招弟和她妈妈转身走了,都忘了带上门。
何琳下去关门时又在客厅看到了海尔冰箱,在门后看到了滚桶洗衣机,都实现现代化了,谁的钱呢?难道是老大养儿子又要交超生罚款的每月700刚上没几个月的工资?老太太在对面还在不停地回亿从前,回忆儿子们小时候,回忆她老头活着时的幸福时光,边说边哭……
何琳又回到床上,缩进被窝里,看了看墙上,确定没蜘蛛没多足动物在潜伏,安安心心闭目养神,在心里一百遍对自己说:大度,大度,大度,谁也不招惹,谁也不理,过了这两天就回去了。时间很快就过去。
心态好,睡觉就快,在温暖的被窝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多久,就听传志叫她,推她。
何琳,我妈病重快不行了,你得起来,过去看看——”
王家的二媳妇一下子就醒了,慢慢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盯着老公看,心道,这么快,老太太真要死了?
听话,我妈就是一口怨气憋着上不来,你多顺顺她,怎么说我们也是晚辈,老人再有不是也不能看着她有气不出……”
何琳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被扶下了床,给披上棉衣走过了客厅,来到婆婆的房间。那情景还真吓她一跳,老太太直直愣愣倚在墙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脸上的肉都是僵的,不知是幻觉还是心理作用,真象濒死之人——
何琳,你与妈向来不睦,争争吵吵打打闹闹中伤了老人的心,我妈心里有一团怨气,不出来估计是过不了这一关,你、你、你得说句软和话,道歉——”
何琳给吓傻了,脑袋也有点不够用,心说道歉就歉意啊,这关口,也甭追究谁对谁错了,但歉怎么道啊?说对不起行不?
跪下吧,说说自己哪里错了,请老人原谅,俺妈一生太不容易了,总不能给生生气死吧?那俺们兄弟也忒不孝了,还活着有啥意思?
跪下?!何琳有点蒙,一扭脸,传志已双膝落地,跪在床前了,娘,我不孝,让你老人家生气,你老人家千万别想不开啊,现在我就和何琳一起向你认错了……”
老太太突然咳嗽,一块痰似的东西堵着上不来,手都颤抖了。
娘啊,你原谅我们吧,我们不会再惹你生气,不会再让你受苦受累……跪下!
何琳被老公使劲拽着,心里又是惊慌又是疑惑,老太太当真要死了?恍然瞥到旁边大伯哥的脸,气愤又鄙夷的神情……
慌乱中双膝一软,何琳艰难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放在沉甸甸的肚皮两旁,屁股坐在脚后跟上。
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何琳给你老人家认错了——快说啊!
妈,我、我错了……”说完话何琳忽地发现跪在地上认错的只有自己,传志已爬起来向他妈指证了。那边大伯哥脸上似轻松满意之色。
刚刚还一口痰状上不来气的婆婆此时一通浑厚的哽咽,俺的命啊——”在俩儿子面前哭开了。
何琳在后面站起来,浑身发抖,转过身僵硬地挪过客厅,移到刚离开的被窝,手脚抖得竟爬不上床,心里数着10987654321012345678910……
她哆嗦着坐在毛毯里,脑海里一片空白。老太太哭着对她儿子们说什么讲了什么,她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根本不屑地听到,只是在试图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幕是做梦还是想象的?发生了还是没发生?
忽然,大嫂绣花如影子般躲进来,端来一碗鸡蛋汤,放在她能够得着的桌上,远远地站着。她看着她们的脸,那种遥远不能琢磨的神情,即使没直接参与,也仿佛是阴谋的一部分。大嫂轻声招呼了她,她没听到,也不想听到,只是冰冷而僵硬地坐着。绣花转身走了。
一会儿,招弟又钻进来了,不象她妈那样站得那么远,挨着床,一会儿看着花婶婶苍白的脸孔,一会儿看她隆起球似的大肚皮。好时间,受了冷遇,小姑娘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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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何琳就起来了,挎了自己的小包包不声不响走出了屋子,走出婆家的院子,在四九严寒、呼呼的小北风里跑到了大街上,顺着土路往县城的方向走。土路左边还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坚硬的风小刀子般从空旷的大地中刮来,呜呜作响;土路右边的树林,已被砍伐得只剩下到处的大坑小坑,松软的土层被刮起来,象麻雀群一样一拨一拨飘向远方。走在荒凉的田野,何琳觉是自己简直太渺小太脆弱了,随时可能象这块土地上的枯草一样的命运。她也突然以另类的方式理解了婆婆这种命硬的人物的生活方式,在这种条件下她也只能以铜豌豆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存在;也明白老公在这么粗厉的生活下他的心性的养成,他对生活的变通方式是那么简直而直接,因为更苦的日子他都过了,新生活再糟糕也远没探到他的下线;也就是他们对生活底线要求是不同的,对各自生活的人生际遇要求也不相同。一棵长在热带的水葱恐怕永远不能适应严寒的凛冽。
走了好久才碰到一辆走亲戚的三轮车,何琳拦住人家,主动给钱,只要给捎到县城。
三轮车主没要钱,把放在了有公共汽车的更大的柏油路上。何琳花了8块钱终于让一辆破旧的大公共带到了公共设施更健全的县里。太阳出来了,她找了家较干净的店吃了早餐,还买了几厅露露,县城小,没有火车站,她就到处找出租车。
“到北京。”
那司机愣了半天神,才蹦出四个字:“多少钱啊?”
“需要多少啊?”何琳一点底没有。
“你能出多少?”
“1000。”
“再多出点吧,1300,中不?”
成交。
何琳坐上出租车一路北来。
传志发现何琳不见了,到处找,没找到,害怕了,打她手机,响了两声,关了。
跑一趟北京进帐1300块,除去油钱过路费,怎么着也得一半纯利吧。那司机玩命开啊,而且不走高速,路上加了一次油,让何琳掏的,说是到了北京,油钱从1300里刨去。说到底是有点不相信她一个大肚孕妇,把她送到北京了,她再说没钱,你能怎么着她?
何琳不在乎那点油钱,一心只想快点回到家,要求走高速,过路费自己也掏。
整整颠簸了近10个小时,精疲力筋的出租车司机把孕妇放在一家银行门口。孕妇下车到ATM机上取了800块。行了,恶梦结束了,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了。
站在自己三层小楼前,已是夕阳夕下,冬天的夜晚来得早,路灯次第变亮,寒冷的光线拖着她的影子,长长地印在墙壁上。她第二次要悔恨地咬掉自己的舌头,本该是自己的房子,本来是娘家的房子,为什么非要加上他的名字,和他成为共有人?这个贱人!什么样的家庭出什么样的贱种!这一次我一定不让你得逞,绝不宽恕!她咬牙切齿咒骂。
打开门,客厅里电话猫爪般响起来。她没理会,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煮了一大碗鸡蛋面,端到桌子上狠狠地吃,汤都喝得精光,唉,饿死小宝贝了,在肚子里一个劲地东踢西踢呀。然后抚着肚皮上楼了,躺在床上,泪如雨下。
第二天黎晨传志开车也到家了,顾不得连夜奔泊,开门就跑到楼上,卧室没人。他一下子愣住了,原以为何琳会在床上睡觉。在卧室呆了片刻,又到楼下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抽了几支烟,在飞快想着事情的后果,这下闹大发了,如果何琳丢了,别说岳父家里不能放过他,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一句话,打算给老婆孩子陪葬了。其实就飞奔回家的高速路上,他已再度感觉到老家人在给自己脖子上套了枷锁,直直要了他的命,每一刻,内心涌出了痛和恨……


天刚刚蒙蒙亮,就又出去了。
在三层阁楼上的何琳看到传志开车走了,才披着棉衣回到卧室,脚都站麻了,睡了一会,电话铃声大作,肯定是父母打来的,传志到岳父家找人了。
为了怕父母担心,何琳先给小姨打了个电话。对方立码咋呼起来:“宝贝啊,你在哪呀?昨晚你爸妈都急疯了!出了什么事啊?”
看来小姨不知道,父母估计也不知情呢。何琳宁愿这事就此烂在肚子里。
“宝贝啊,不会那该下油锅的老东西又找你事了?我说什么来着,臭狗屎惹不起,咱躲着,不踩它!你都这样了,就不该去,这种蹬鼻子上脸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家咱有多远躲多远!你还伤疤没好忘了疼去看她——咱看她干嘛?看得着吗?要死,赶紧!咱烧香呢!恶狗改不了吃屎的一家子……”
何琳泪流满面,那种无声汹涌的哭泣。
“宝贝,你在北京吗?”
“嗯。”
“赶快回家,你爸妈一夜都没睡了,担心都快担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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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琳收拾了一下,回了娘家。开门的是老何,满脸倦容,眼袋都出来了,人一下子老了好多。看到女儿突然而至,一脸惊愕,然后悲喜交加,分明是压抑着责怨,“姑娘,你可回来了,昨天一夜都在哪啊?也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
只见母亲气冲牛斗走过来,赤着脚,以一种严厉、受伤害的目光盯着她,扬手一巴掌劈空打在她额头散乱的刘海上,“何琳,我生你时是生了骨头的!”
何琳掩面哭泣。
一直站在后面的传志万分尴尬,悄悄走上来安慰老婆。何琳蝎子蜇了似的甩开他,冷漠而鄙夷地,“滚!死一边去!”然后奔向自己闺房,门砰一声巨响关上。
然后客厅就热闹了,郁华清赶来了,知道真相后,从门后拿起扫帚追着打传志,随手拿起一个塑料果汁杯扔到他头上,一边追一边骂:“就你娘那点操性还让我家何琳下跪,不怕闪了她老B的腰折了老命!你娘要死就赶紧死,死一个少一个!七年八辈子没见过你他妈给脸不要脸倚老卖老的大SB……你个小SB赶紧给老SB陪葬去,枉吃这么多年的面粉长这么大个的脑袋还不如驴,胳膊往外拐得找不着你妈的SB的门了,连老婆孩子也照顾不了,我家何琳找了你这个蠢驴真是八辈子倒了血霉!滚回你的驴圈里,甭出来祸害人!”


郁华清给彻底伤透了心,女儿下跪竟象她下跪一样,无地自容,所有尊严感都被践踏无存。这个清高的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中的例如“磕头”、“卑躬屈膝”、“夹着尾巴做人”等僵硬过度内敛到谦卑的为人处事之道深恶痛绝,从小就教育她的孩子,做人要有骨气,有人格,要光明磊落,自尊自爱,尤其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有;上跪天,下跪地,中间不跪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你可以用任何其他方式表达你的喜怒哀乐,不包括下跪,奴性和卑贱的骨头,从她这一代人身上就得彻底根除。
但何琳的事让她感到失败,沮丧,感觉斯文扫地,尤其遭致的那种致命羞辱感。这个虔诚的中国微观社会群体的社会学教授突然怀疑起她近一辈子的研究,她所谓的人生经验、常引以为傲的数据和受人尊敬的职业素仰,是不是都建立在空中阁楼上,并没有下探到社会层面最本质的那种东西?三十多年的国民研究,到底遗漏忽略了什么?
她问本校一直苦着脸思索的国学教授,“中国的文化传统和伦理传统到底是指什么东西?”
男同事厚厚的瓶盖底眼镜后面突然眨着一双困惑的眼睛,这问题很突兀似的。
“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伦理又是什么?”
有了对比,厚眼镜片轻易说出:“儒释道,国粹,物质和精神上的文化遗产。”


“那文化传统和伦理传统呢?”
国学教授绕过弯来了:“其实中国文化传统的精髓是皇权主义、专制主义,和为这种主义和制度相配套的种种系统的理论体系和各种精神与文化相应的支撑。这是中国历史发展和历代变革中最终遗留下的最有生命力也是最稳健一直就没有打破的文化传统。”
社会学教授基本认同,“所以这个文化传统作为最本质的意识形态贯穿了整个国家和个体家庭日常生活,现在国家政治中,没放弃专制制度,同样,它也在普通家庭中顽固地生存着,从皇权制和家长制,从压制驯服国民到压制驯服家庭成员可谓一脉相承,等级,君臣,名分,子女对父母的服从,均不见自由平等和有活力的个体,无论你是怎么样的新生事物,一定要把你罩在这种严密控制的体制内它才觉得安全,才觉得是胜利。”
“唉,什么样的土壤生长什么样的苗,大尺度的历史空间里,还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在生活的具体层面,就说现在吧,决定经济基础的是上层建筑。从五四运动以来就呼唤的民主与法制,呼唤的德赛先生,现在又到了哪里?人们依然双膝匍匐在地上,抬头望不见天空中的星辰,出门被人怕,回来被人笑,活得蛮横又卑微;没有人格,没有尊严,不懂尊重别人,也没被别人所尊重,关键是人严重缺乏自省。现在谈什么建设‘和谐’社会,赶紧建设公民社会才最要紧!”
“唉,中国人还现在虚妄地称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凭什么?这个国家,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会以什么姿态去影响世界?先不说整个社替的经济运营能力、自然科学的生产力和社会管理能力,你有没有一套能让人尊重让普世人受惠的文化和道德能力?你是输出官本位、专制极权、家长制作风、家长驯服制等等级文化吗?你要输出没有自我也建立不起自我的锣丝钉文化吗?大部分人都活得痛苦、屈辱和没有尊严,更可怕的是还要把这种个人记忆和体验以一各难堪的方式传递下去,这个社会怎么了?”
然后社会学教授大病一场。
但按郁华清这个平凡自在的都市泼妇来说,姐姐的苦恼那都是知识分子式的矫情,一个体面的人突然被人打了耳光般,没颜面了,不知怎么办好了。不就是以前一直以一幅多数人的良心、沉默的大多数代言,真以为真理掌握在多数人手里似的,现在被她拥护的沉默的大多数咬了,又不敢说大多数人的坏话,否定真理似的,又不好意思也不敢说自己错了,憋着呗,憋出病了!其实哪有这么多滥事,这年头人心不古的年代,谁能替谁说话呢?你能代表自己说就好了,哪一堆人是正经好人不犯错呢?真没必要把自己打扮成大多数的代言人,也没必要坚持什么真理,自己不吃亏,也不干损人利已的事,晕头晕脑往前过就是了,一辈子不问两辈子的事,操那闲心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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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0-30 22:3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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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那天有些神叨叨地跑到何琳家里,神经质地咚咚地喝水,大笑,“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要跑来了,哈哈,痛快!一辈子都没这么称心如意过,哈哈!”
何琳正心情乱糟糟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你婆婆遭抢了?”
“呵呵,哈!”
“她存折丢了?”

“呵呵,哈哈!”
“把你家老妖摁在水池里淹了个半死?”
“哈哈,呵呵!”
笑够了,小雅才神灵活现惟妙惟肖陈述起来,“前天夜里,我和我老公都忙着赶场似的,老巫婆不是肚子不舒服病了呀。我洗完,喷了点香水,穿着那身半露不露的性感内衣到床上去了。我老公饿了几天了,兴奋得要死,抱着我就亲,没亲两下,你猜怎么着,那老不死又抱着枕头火烧眉头地敲门了,说害怕,心慌,睡不着。我去开的门,是我去的,然后回来就躺下了,老妖躺在我老公左边,面朝外,好象不干涉我们似的。"


那怎么行啊,呵呵,我老公就眼睛干瞪着天花板,身子僵僵的,咸鱼似的。我也坏着呢,不做了,行,就伸手摸我老公的小弟弟玩,弄得硬硬犟犟的,就不管了。你猜怎么着,哈,我老公就象黑熊受了攻击似的双手抱着脑袋钻到被子下面起劲叫唤起来,都变声了,很闷,从胸腔里发出的,濒死绝望的野兽似的,那拖的长腔轰轰的,整个床都微微打颤!我害怕了,拉开被子看看他憋坏了没有,他就象个大虾那样一动不动躬着!全身绷着劲,妈哎,我心想别把老公折腾坏了,这股劲下不去怎么办啊?这人会不会以后废了?你又猜怎么着,只见老妖马上下床出去了,转身又回来了,端了一杯冷水,撩开被子,哗一声浇在她儿子裤裆里了……哈哈哈……”小雅笑得直不起腰来,“你猜怎么着,我老公当场就傻掉了,不叫唤也不绷了,转过脸来直瞪瞪地看着我……哈哈!”


何琳震惊之余也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就收住了脸上的笑肌,看着小雅抖着肩膀笑完,又嚎陶大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把心中的憋屈苦闷哭完,擦干眼泪,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整整衣装,又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坐在了何琳对面,笑吟吟的,大杯地喝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
何琳都有一种错觉,如果不是好友的眼睛还是红的,脸上水珠未干,她记不清刚才谁在哭,她还是自己?或仅仅是半分钟的幻觉?
“对不住何琳,本想给你说个笑话来着,你多笑对孩子有好处。”
“我也经常哭,睡到半夜醒来就流泪,情不自禁。”
“你婆婆比我那死老太婆好的没边吧。”
“我是突然觉得现在要孩子不是时候,时机还没成熟,我没有做好接纳的准备……”
“传志说什么了?”
“没。我就觉得不是时候。”
小雅郑重地看了看何琳鼓鼓的大肚子和脸,“都这么大了,你又说这种话……”
何琳绞着手,“我发觉我远没有你那么大抗压性,我有点撑不住了,一直在判断我是不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是否在拿下半辈子为上半辈子的一次错误买单?”

小雅沉默。
何琳都不好意思把把太婆诈死把她骗到乡下给老太婆磕头跪门认错的事说出来,一想起来就就浑身哆嗦,就反复一句:“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的快念不下去了……”
小雅抢在好友前面说:“想想我们以前幼稚的可笑,以为结婚了就幸福了,以为领了证这个男人就属于你了,以为嫁给一个男人就能象自己的妈妈那样生活了,甚至能矫正她生活的弊端能生活得更好——现在我才发现我妈一辈子有多不容易,她已尽了最大努力才能象现在这样,我吃不了她所吃的苦,受不了她所受的罪,恐怕也做不到象她有一个比较平静的晚年……”
何琳有点麻木,“这些天我常感觉活不下去了。”
“你那是生理原因导致的吧?我常想活不下去才是真的呢,搞不好,我先死在那死老婆前面,让她守着她宝贝儿子过,她就自在了!”
何琳叹口气,“我觉得你和你家老妖快有一拼了,都那么固执、斗气,何必呢?又没孩子,趁早。”
“我也觉得我快被那死老太婆同化了,与天斗地斗与婆婆斗,其乐无穷!这老不死在外面人五人六的,一点毛病没有,回到家就变态,在心理上跟我抢老公!跟我一个样,全方位需要这个男人。日子过得很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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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俊还是没什么措施?”
“他也无耐吧,让我忍。一个劲地忍。从前天一大早就走了,这两天没回来,也觉得没脸吧,尴尬又难受。”
“忍,忍,传志也常这样压制我,让我当忍者神龟。”
“你婆婆好点,再顽固糊涂也不会在心理上在床上妒忌和恨你霸占了她儿子。”
“但她在经济和家庭支配权上最爱在这个家争当女主人,我就应该象她5个孩子中的一个,哄着她顺着她又孝顺她,成为以她为圆心的梯队中的成员最合她的意了,房子按家庭利益最大化分了,分给那些最穷最没用的孩子;薪水拿出来,均贫富,她就象政府那样只有掌管了全部的给予和剥夺的权力,才会心安!”
“唉!”
“人家明白无误地说了,就羡慕政府,人民没有敢反对政府的,儿女也不能反抗父母,人民养着政府,儿女也得养着父母。反正老妖和政府权力同步。这是老妖告诉他儿子的,他儿子回来告诉我的。”
“唉,你婆婆好歹还明着来,不象我婆婆来阴的,更过份!我算看明白了,两个人过日子,只要两件事处理好才算好,一是性,二是钱,我他妈哪一样都没归置好,每一样都遭心!”


“你还不甘心,我都甘心了。”
“我也快甘心了,没甘心是没怀孕,没生出宝宝来,我们一家三口快活,让老不死肝胆欲裂,妒忌得吐血而亡!哪怕一次也好。”
何琳打了个寒噤,“我孩子生下来就择机离婚,反正死活不想跟他耗了,今年我都25了,人生有几个25啊!?再过几年连青春的尾巴也看不见了。”
“把老妖婆暴打一顿我也离!我就不能让她如意好过了。”小雅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小药丸,喝水送下。
“什么呀?”
“抗抑郁的药,医生他 妈 的竟一下给开了五瓶,吃疯我!”
“那你还吃?”
“吃了心里好点,不发疯了。”
“我给你说几遍了,主要靠自我调节,麻痹神经的药少吃,真有好处似的!”
“老妖婆和我老公都说我要疯了,不吃药不治疗他们就能送我到六院强制性治疗,懂不?北兵马司那个精神医院。”
何琳一怔,“不会吧,这么严重?”
“有个狼心狗肺的老妖在身边,我死得慢都不行!”然后咬牙切齿,“有早一日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何琳不知道这是与小雅最后一次聊天共同诅咒婆婆无限同情自己,也不知道两个星期后与这个神叨叨的鲜活生命从此相隔阴阳两界,否则一定说劝慰她的话继而让她快刀斩乱麻:婚姻也许是陷井,但不是宿命,是可以选择的。
2006年3月31日,是传统农历的春分。春分,太阳运行到黄经0度时,这一天阳光直射赤道,昼夜几乎相等,其后阳光直射位置逐渐北移,开始昼长夜短;分,即是一半,这一天为春季的中间。
就在这一天草长莺飞桃花染红大地北方沙尘暴也同时蠢蠢欲动的时刻,小雅被送进了位于北兵马司的北京第六医院,专门治疗精神病的医疗机构。人一进去就如从人间消失了般,电话,E-mail,一切都没了形迹。何琳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从她家人中问不出来,而娘家人只从姑爷那里听说女儿需要休息几天,不久就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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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的阴霾上午,空气里飘着从中亚刮来的沙尘颗粒,一个身影悄悄从北兵马司一个胡同里钻出来,迅速上了出租车离开了。半小时后出现在六里桥的一幢居民楼里。
郑老太正在厨房切心里美,红艳艳的萝卜丝一根一根码在印有兰花的白盘子里,煞是好看。
心里美有清喉润肺功效,老太太一门心思做给儿子吃。听到门响,从厨房探出头,瞬间愣住了,就见媳妇心无旁骛地给自己倒水喝。
“你怎么回来了?”
“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能回来了?”
“你怎么不呆在医院了?可是交了钱的!”
“我也给你交钱,你呆上几天试试?”回望婆婆的眼神有些飘乎,但重要的是乜视和不屑。
郑老太也没客气,“你有抑郁症你不看啊?谁受得了你?”
“没有你我能得抑郁症?你怎么没得?”


婆婆把脚边的圆萝卜踢一边去,“我怎么没得,我心宽体胖德高望众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还怕抑郁症找上门?”
小雅冷哼一声,单捡难听刺激的话说了,“没做亏心事,积了德,自己的男人怎么还那么短命?这不是早早找上门报应了吗?”
郑老太尖厉地“呃”了一声,受过伤的野兽被人扒开了伤疤般,一股气流从胸腔里顶了出来,三步冲到儿媳面前,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到下巴上。
小雅冷笑一声,抬脚踢在婆婆小腹上,踢出好远,老太太一下子后退撞到厨房门上。婆婆定了定神,难以置信的样子,立即又尖叫一声,扑了上来,小雅又扇了她两耳光,婆媳俩就此扭打到了一块。媳妇人高马大,正年轻,三扭两扭婆婆节节败退到厨房,然后猛发一用力,婆婆在惯性后退中趔趄了一下,坐在要地板上,正好地板上有刚洗萝卜的水盆,就那么恰好地坐进水盆里——郑老太也是节俭惯了的,洗东西用盆子,然后还能二次利用冲马桶——水盆不大不小,屁股放进本不容易,但一旦放进去,能抽出来更不易。老太太就坐在水盆里一边扭动一边大骂媳妇,摸起一个圆萝卜扔过去。可是反了,媳妇竟狗胆包天敢对她开战!


小雅一声不吭地转身,提了旁边半袋子古船面粉噗一声倒在婆婆头上——老太太雪人似的满头满脸啊!她一边用手呼撸脸、头发,一边起劲骂啊:“SB你等着,我儿子回来剥了你的皮!你个SB就等着被抛弃吧!有我在,鸿俊再要你,我就喊你一声小妈——”
小雅走过去咣咣几脚把婆婆踹翻在地,叫你厉害,叫你胡说八道倚老卖老!
老太太就杀猪般嚎叫起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脑袋蒙蒙的——哗啦一声,外面有玻璃响,她没有听到,只顾一边拍打面粉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左手菜刀右手擀面杖骂骂咧咧找出来,再没看到媳妇,找了所有的房间,就抖抖擞擞哭了一会,要给儿子打电话,让他回来,让他看看自己的惨样,不知为什么座机电话没在原来的地方,刚才打架不知给撞哪里去了,于是就收拾着到卫生间洗洗,还没洗完,门外敲门声震天,邻居大声喊:“鸿俊妈,你儿媳妇跳楼了!”


小雅那天走时是11点35分,太阳刚从云隙间出来,薄薄的一层亮光照在大地上,也照着她单薄扭曲的身体和身旁一摊触目惊心的鲜血;染过没多久的一头铜色秀发在阳光下是一片温暖的葡萄酒色,一枚宝蓝色发夹扔紧紧地卡在发梢。15层楼,落下来肉饼一样,已被希望了。一刻钟后120急救车到了,都没怎么抢救。后来110来了,调查了半天,定性为自杀。
何琳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知道消息的,不知为什么非常疲惫,大脑皮层缺氧般,扑到床上就睡了,且轻易睡着了,无梦。有一种悲痛超过心脏的负荷,无法直接面对,需要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放式一点一滴地接受,脆弱的承受力在不设防时极需要抽丝剥茧直达心底疼痛的慢慢渗入,而不是一股洪水直接把石头冲走。人的身体和思维在重大事件发生时就会自动生成一种保护机制,这是特竞天择中的进化选择吧,你甚至可以微笑着流泪,但不是一下就被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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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多钟醒来,传志还没回来。她已经不想他了,谁也不想,赤着脚上了三楼。平时很少上,上面房形不规则,空间狭窄,放了些杂物和以前买的半死不活的花草。现在,她站在菱形窗口向外眺望北京城的万家灯火,这个巨大、喧嚣的城市在吹拂的夜风中渐渐安睡,让人想起另一个永远宁静的世界,那个世界一定很美,要不去了那么多人怎么一个都没回来?如今好友也去了,了无牵挂,奔赴她一直向往的安宁明亮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堂,死亡也许不是终解,不是痛苦,也不仅仅意味着逃避,你只是累了,烦了,心衰力竭了,想翻过这一页,找另一个出口,和另一个开始……
何琳攀到窗棂上,艰难地把大腿抬出来,迈向窗外,低下头,借着微弱的光,甚至看清了腾空的五个脚趾头,它们自由,安闲,正等着飞翔的一刹那……突然,右边动了一下,接着是左边,腹中的小生命在吹泡泡般左右各踢了一脚。何琳一下子护住了肚皮,本能地想,她不能在瞬间的身体与地面撞击中磕着碰着小宝贝了,不能因为母亲不能呼吸了,小宝贝就得活活憋死,小宝贝也不能因为母亲流光了血象落潮时困在浅水里的鱼一样干涸地闭上眼睛……
那天晚上,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夜晚,一个永远要埋藏的秘密,她是这样收回腿离开窗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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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的更新就只有这些了[em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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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看结局


越看越想骂那女的,离了得了,受那罪干嘛


那lg是指望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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