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唐运宽慢慢抬起了头，他注视着周源、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芒。

“唉，真是没有想到，”他喃喃自语、又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在公安警察里面，竟然也有如此通晓五行易理的人！可惜哦，我们成不了朋友。”

唐运宽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周源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按照五行相克之理设计策划了这五起谋杀；原以为设计精妙、布局玄奥，足以迷惑警方视线、让你们摸不着头脑；哪晓得遇上了你这么一个同样精通五行易术的对手，被你最终识破、发现了我的设计、让我败在了你的手下；嘿嘿，此乃天意，我不后悔！只是遗憾最后一局竟然功亏一篑、没有杀死那个刘延生！完成五行相克的循环。”

“唐运宽，你设计谋害五人、连杀四条人命，犯下如此重罪，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忏悔之意吗？”刘敬义忿然问道。

“忏悔？对这五个人吗？”矮个子扭转头来、用嘲弄的眼光看着公安局长：“没有、一点儿都没有！我杀掉的都是恶人，替天行道，何罪之有？”

“我知道，这五个人在文革中，组织参与了针对你父母和家庭的迫害活动，致使你父亲惨遭毒打身亡，母亲被无端关押，家里房屋也被烧毁，你们姐弟二人不得不被人领养；你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报复——”

“没得错！我就是为了报复！”唐运宽激动地打断了周源，他叫嚷起来：“我就是要把这些残害我父母、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恶人一个一个都杀掉！用他们的命来为我九泉之下的父母昭雪！”

一旁的杜小菁半跪在地、抱着椅子上的弟弟哭得像泪人一样。

双林奇案录第二部之五行连环案

作者： 八峰

第四十四节

周源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去、轻轻地扶起杜小菁，然后朝身旁的小李使了个眼色，两个民警上前搀扶起椅子上的唐运宽，李耀东给他戴上了手铐。

“等一下！”唐运宽不顾脚上的伤痛、挣扎着站在地上，“让我去给爸妈道个别！”

周源点了点头，让两个民警搀扶着矮个子朝木屋后的树林中走去，周源、定国和杜小菁也跟在后面。

众人穿过木屋后的一片杨槐林，来到一块林间空地，一座青砖封砌的坟墓出现在众人面前，青石墓碑上镌刻着一行黑漆大字：慈父唐兆先、慈母杜秀兰之墓。

唐运宽、杜小菁双膝跪地，对着墓碑恭敬地磕头了三次。

与此同时，刘敬义已经指挥民警完成了在小木屋内外的搜查和取证。查封了木屋现场后，一行人押解着唐运宽下了坡地、走出谷口，分乘三辆吉普车赶回市局。

第二辆车上，周源让小张开车、定国坐在前排，自己和戴着手铐的唐运宽坐在后排。

“我还想问你个问题：在你设计这个五行连环案的时候，是根据什么来决定哪一个被杀的人对应哪一个五行元素的呢？比如说，为什么‘东木’对应的是徐建国？而‘西金’对应的是顾峰呢？还有，我知道这五个案件之间的顺序是你依照五行相克的反序来确定的，但为什么第一个出来的是‘东木’？或者说最先杀死的是徐建国呢？”周源看着唐运宽问道。

“哦，本来嘛，这五行之中，无论哪一行先出来都无所谓；只要一个出来，其余四行的顺序按照五行相克的反序都可以确定，这个你是明白的；但是有几点限制了五行与五个必死之人的对应：徐建国是当年手持木棍毒打我父亲的那个人，所以他必须死于木棍之下、也就是说，他必须对应‘东木’；朱喜贵是放火烧掉我家房屋的恶棍，所以他必须死于火焚、也即对应‘南火’；最后，刘延生是主导迫害我父母亲的中心人物，所以他必须死于土埋，对应‘中土’。而这五个人中，徐建国是单身一人、行藏简单，他又嗜酒，最容易上钩，所以就选了他作为第一个必杀之人，让‘东木’最先出现；第二个本来是要杀孙广才的，结果他跑外地长途运输不在南充，于是就换成了顾峰来对应‘西金’，后面的顺序就依次进行了。”唐运宽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嗯，我明白了。”周源点点头。

“我也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唐运宽扭头瞥了一眼身旁的便衣警察说道，“首先，通过你在木屋前的讲解，我知道你是从前面几个案子推测到我是在按照五行易术设计布局，这个我可以理解、毕竟现在懂得阴阳五行玄学之理的人还是有一些；可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怀疑的呢？其次，我通过五行易术来布局，主要是想布下疑阵、搅乱你们警方的视线，以便我从容实施连环杀人的计划，在实施过程中，我和二龙都尽量小心不给你们留下痕迹，你们又是找到了什么证据？怎么就怀疑到了我和傅二龙的头上？”

“这个嘛，”周源笑了起来，“其实在接手此案之时，我对五行易术玄学之理知之甚少；当时已经发生的两起杀人案件是城东王家沟杀死徐建国和城西檬子垭杀死顾峰，现场的勘查让我发现，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案件之间存在着三个明显的相同之处：第一，凶手在最后杀死被害者之前，故意要令其痛苦，拷问折磨了受害者，然后才用致命的几招将他们处死；第二，两个案子里的被害人都是双臂向后、双手被反剪、在手腕处被捆绑，两腿在脚踝处被捆缚；所用的绳子是同样粗细、五股扭芯的麻绳，绳结的系扣方式也完全相同；第三，这两个案子中的凶手在作案之后，并未像通常谋杀案中遇到的情况那样藏匿或销毁杀人凶器，这一点非常耐人寻味，而符合逻辑的解释之一就是凶手故意如此，向我们暗递某种信息。这三个相同之处让我相信，杀死徐建国与顾峰的是同一伙凶手；当然、除了这三个相同之处，我们在现场还找到了你和傅二龙留下的鞋印和烟蒂，当时的分析就是一高一矮两个人。至于说我什么时候开始按照阴阳五行论来思考分析你的布局——嘿嘿，那是十几天前在一家馆子里吃饭时，后厨的大师傅正在收听袁阔成的评书《水泊梁山》中‘吴用智赚玉麒麟’的一段，刚好讲到吴用为卢俊义算命，说按其生辰八字时犯岁君，正交恶限，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除非去那东南方癸地之上躲避，以计赚卢俊义上山；我听到这一段时，突然想到案发地点、作案时间、和凶手故意留下的凶器也即杀人方式这三者之间或许存在能够用阴阳五行论来解释的关系，于是找了几本书彻夜攻读，果然发现了完美的吻合；不过，最初的两个案子还没有让我完全相信，从第三个案子、朱喜贵在城南邓家湾被焚烧致死，我就基本断定，凶手是在按五行易术设计布局，第四个案子发生后，我对自己的判断已经深信不疑，推断出你将在六月二十三或二十四日左右、在城市的中心区实施你五行连环案的最后一环、土埋刘延生；所以提前在那里埋伏，当场抓获了傅二龙，救下了被你们绑架、注射了录安酮麻醉剂后装进麻袋里的刘延生。”

“可是，城中区那么大、怎么也有好几平方公里、十多条街道和小区——你怎么知道我会在白塔公园里杀死刘延生？”矮个子的罪犯仍然疑惑地问道。

“搜查江村坝29号那天、我在你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一毛钱的白塔公园的门票，而白塔公园是从今年六月二十日才开始实行白天加收门票的规定：成人一毛钱、小孩收五分；看到这张门票，我推测到你在六月二十日到六月二十三日这几天里曾经于白天里去过白塔公园。我当时就想，你一个南充本地土生土长的年轻人大白天里去白塔公园干什么？而且根据兽医站王站长说，这一周来正是你们工作最忙碌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工作最忙的时期还要大白天的去白塔公园？于是我猜想到了——你去白塔公园并非是去玩赏风景、而是去踩点勘查地形、为你二十三日晚谋杀刘延生的行动做准备。”

“原来如此！ 唉 —— ”唐运宽低头叹息了一声，闭上双目沉默了起来。

双林奇案录第二部之五行连环案

作者： 八峰

第四十五节

六月二十五日，南充市第二人民医院急诊部病房的203室，经过抢救已经脱离危险、恢复了肢体行动和意识的刘延生坐靠在病床上，他刚刚吃过早饭、正在休息。

上午九点，医护人员刚查房完毕，走廊上传来一阵高跟鞋磕击水泥地面时发出的清脆而铿锵的声音，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妇走进了病房，她身穿连衣裙、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后面闪动着冷漠而又傲慢的目光——她是刘延生的母亲，已经离休的原南充地区教育局局长。

“儿子，我给你带来了早饭。”老太太把手里拎着的一提饭盒放在了床头柜上、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妈，我已经吃过了，护士送来的。”

“医院的伙食差得很，营养不够的，你再吃一点！”老太太命令式地说道，她又环视了一下病房，“这里的条件真是太差了！我得把你马上转送到地委机关疗养院那边去，那儿的医生和伙食都比这里要强得多！” 老太太心疼地对儿子说道。

“哎呀、没事的，我回家去养几天就好了，不用去疗养院了。”

“胡说！你这个样子，谁在家伺候你呀？你媳妇儿还要上班呢！”老太太训斥道。母子二人正唠叨着，门被推开了，进来了四个男人，两个身穿便衣，两个身着警服，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孩。

“你们是市公安局的吧？还要问什么？我儿子受伤这么重，你们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会儿？有什么要问他的下午再来嘛，对了—— 谋害我儿子的凶手抓到了吗？”老妇人沉下脸，对进来的几个警察态度冷淡地说道。

“哦，对不起，我们不是来向你儿子询问什么情况的，”为首的便衣警察身材瘦削，他上前一步对老妇人礼貌地说道。

“哦？那你们来干什么？”老妇人神情更加不悦，瞪起眼睛问道。

“我们来，是根据南充市公安局和南充市人民检察院的批准，正式拘捕犯罪嫌疑人刘延生的。”周源语气坚定地对老妇人和坐床上的刘延生说道，手中扬起一张盖着红色印鉴的拘捕令，他身后两个身着警服的民警立刻上前把刘延生的双手铐了起来。

“什么！？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老妇人歇斯里底地叫喊起来：“你们发疯了吗？为什么要抓我儿子！？有没有搞错啊—— 他是受害者！昨天晚上被人绑架、差点就被活埋了！”

“张副主任，请你冷静一点。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我们及时搭救，你儿子早就被人活埋死掉了。我们今天来拘捕刘延生，当然不是因为他昨天夜里的被害，而是因为十四年前、刘延生伙同顾峰等人组织、策划、实施了对原南充县城关中学教师唐兆先、杜秀兰及其家人进行残酷迫害、致使唐家家破人亡、祖宅也被焚毁的严重罪行。”

“什么！？”刘延生如五雷轰顶、惊呆地怔住了，一旁的老妇人却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 你们要抓我儿子？是因为十四年前的事情？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前来拘捕——”

“放肆！”老妇人粗暴地打断了周源，“你们不是公安局的吗？调查处理文革遗案是地区纪委和政法委联合调查组的职责，也轮不到你们公安局插手！你们来拘人，是经过联合调查组立案批准的吗？”老妇人打起了官腔，俨然一副专横跋扈的样子。

“我们来拘捕刘延生，是因为有普通的老百姓向公安机关提出了诉讼、指控刘延生十四年前犯下的恶劣罪行，经过刑事侦查，市公安局已经掌握了足够证据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依法拘捕，这是国家法律赋予公安机关的职责与权利！根本用不着地区联合调查组的批准—— 而且，你说的那个联合调查组也根本没有权利立案和批准！”周源冷静而又坚定地说道。

“老百姓告发？是哪一个老百姓啊？谁敢诬告我儿子！？诬告国家干部！？”老妇人用蛮横霸道的口气说道。

“就是她，”周源回头指了一下，他身后出现了一位身着护士装、亭亭玉立的年轻姑娘，她竖起柳眉、明亮的眸子盯着老妇人的脸，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她是谁呀？”老妇人盯着姑娘的脸蛋儿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叫杜小菁、原来的名字叫唐运秀，是被刘延生、顾峰等人迫害致死的原南充县城关中学教师唐兆先、杜秀兰夫妇的女儿；这是她向南充市公安局提交的诉状。”周源把一张盖有南充市公安局和检察院签收钢印的诉状纸递到刘延生和他的母亲面前。

“就凭着一张诉状？你们，你们有什么证据抓人？”老妇人惊慌起叫道，试图作最后的抵抗。

“是啊，你们说有足够的证据抓我，证据在哪儿？总不能凭着一张状纸就滥抓人吧？”缓过神来的刘延生也竭力抗辩道。

“证据当然有，本来应该是将你拘捕后，由检察机关向你宣布的；你既然问到了，那我可以先告诉你：根据受害人女儿杜小菁的控诉，我们首先找到了当年唐兆先杜秀兰夫妇的邻居吴姓夫妇，他们从唐家隔壁的窗户里听到并目睹了十四年前那天晚上发生在唐家的惨案，并且指认出了行凶施暴、纵火焚烧唐宅、驱赶唐家子女的五个凶手，其中包括了时任造反派组织‘红太阳战斗队’副指挥的刘延生；随后、我们找到了当年城关中学的教师、被害人唐兆先的同事胡书平，他证实了当年在刘延生、顾峰等人胁迫下，到唐家说服唐兆先交出所谓检举记录，而且他当晚就藏在唐家后院墙外、通过后院小门缝隙亲眼看到暴徒们殴打唐兆先夫妇的场景，证实其中有刘延生、徐建国和顾峰。此外，我们还找到了当年曾经为南充地区革委会主任刘新亭、也就是你的丈夫担任秘书的于昊天，他交代了当年受指使协助刘延生、顾峰等人抄查唐家、迫害唐兆先杜秀兰夫妇、造成了杀人焚屋的犯罪事实。就凭这三起人证和我们调查收集到的证据，就有足够理由将你依法逮捕，对你当年犯下的罪行进行审判！”周源说完后一挥手，几个民警立刻把戴上了手铐的刘延生连人带床推出了病房。

几分钟以前还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老妇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她嘴唇哆嗦、手臂发抖，突然间像发了疯一般站起来追出病房，“等一等——他伤还没有好，你们要把他抓到哪里去？”

“放心吧，张副主任，我们只是把他暂时关押在医院特殊病房里由民警看守，等他伤愈可以出院时，才会把他转移到拘留所监狱里。”周源头也不回地说道，和几个民警快步走出了医院。

双林奇案录第二部之五行连环案

作者： 八峰

第四十六节

四天之后，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了对设计、实施五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唐运宽于傅二龙的判决：主谋唐运宽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从犯傅二龙被判处无期徒刑。同一天，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也公开宣布：驳回被告人刘延生的不服上诉，维持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其的判决：以组织、策划并带头实施对原南充县城关中学教师唐兆先、杜秀兰及其家人进行暴力迫害，致使唐兆先被殴打致死、杜秀兰被殴打成疾、唐家祖屋被蓄意烧毁等罪名，判处主犯刘延生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对顾峰、徐建国、朱喜贵和孙广才等四名涉案罪犯，因其已经被害身亡，免于刑事追究。

接近中午时分，天空上阴云密布、下起了霏霏细雨，给连日来酷热笼罩的城市带来了几分凉爽。周源与定国整理好了行李，准备在午饭后离开市局招待所，搭乘下午两点的火车返回成都。

门口传来一阵“呯呯”的叩门声，原来是刘敬义领着杜小菁和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站在门口。

“听说你们马上要走了，小菁和她的舅父舅母非要来当面道谢。”刘敬义解释道。

“谢谢！谢谢你们！周科长，你们抓住了刘延生、让他落网伏法，为我姐姐和姐夫惨遭迫害、沉冤了十四年的旧案昭雪！他们九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中年男子神情激动、声音哽咽，他上前抓住周源的手臂说道，又和身边的妇人一起向周文二人与刘敬义鞠躬致谢。

“别这样、快不要这样了，”周源连忙说道，“我们不过是尽了职责，做了早就应该做的事情，千万不要这样感谢我们。”

定国也连忙拉开椅子，请中年夫妇和刘敬义坐下。

周源走到杜小菁身旁低声问道：“怎么样，去看过你弟弟了吗？”

“嗯，”杜小菁点点头、往耳后拢了一下秀发，轻轻地说道：“来你这儿之前，我上午先去了市公安局看守所，魏队长带我去看望了宽子；我把省高院的宣布和对刘延生等人的判决告诉了他，他还让我对你表示感谢。”

“哦，那他对自己犯下的杀人罪行是不是有所悔恨？”一旁的定国好奇地问道。

“没有，”杜小菁摇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并不后悔，也服从法院的判决，他要我谢谢你们，是因为你们完成了他最终没能完成的心愿——他没能杀了刘延生，而你们却让他受到了刑法的制裁。”

“唉——”周源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你弟弟已经陷得太深了，我们抓捕刘延生、是为了讨还社会公义、惩治违法害命的凶徒；而他杀人却完全是为了报个人和家庭的仇怨，不惜以违法为代价，从而铸成大错。”

“对了，你知道吗，” 杜小菁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盯着周源、幽幽地说道：“那天在小饭馆里我跟你说、猜你是个警察—— 其实我撒了谎，我不是猜到的；我当时正好路过西溪路口、看见你和一个民警从吴婆婆家的院子里出来，所以才猜想到你可能是去她家里了解情况的便衣警察。。。 ”

“嗯，我早就料到了。。。”周源笑了，“当时我走在街上、就觉得背后总是有一双眼睛在悄悄地看着我——原来是你在盯我的梢。”

“你—— 真坏！”女孩子脸颊一红、也跟着笑了起来。

“走吧，食堂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再不去就都凉了，你们俩吃了还要去赶两点的火车。”刘敬义看了看手表，站起来催促道。

返回成都的列车上，车窗外天空阴霾密布、淫雨凄凄，被风吹打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滴令窗外的景色模糊起来。周源和定国面对面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两人都没有作声。

经历了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定国终于开了口：“破了这么一个大案，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你说是为什么？” 他掏出一根香烟点燃。

“嗯？”周源耸了耸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两只眼睛依然盯着车窗外。

“我来问你一个假设性的问题吧，”定国端起小桌板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假如——我是说假如的话，唐运宽当初有两种选择：要么采取报复杀人的非法手段来惩罚迫害他父母家人的恶棍；要么控告起诉、通过公安司法机关立案侦查来将歹徒们绳之以法；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种？”

“唉，你这个问题的假设性太强了！”周源把目光从车窗外的山水田野转回到小桌板对面的定国，“从哲学上讲，太强的假设虽然可以简化对问题的分析、但由于根本无法从现实中得到验证从而显得天真幼稚，进而失去了分析本身的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从对一般的人性之了解、和对唐运宽这个特殊人物个性的了解，我认为即使存在你所假设的那两种选择，他仍然会选择采用报复杀人的非法手段；因为那样更能够使他得到一种心理上的、而不仅仅是道义上的满足——一种能够让仇人加倍偿还的满足与快感，一种法律无法给他带来的满足；”

周源停顿了一下，目光又转向了车窗外烟雨朦胧的景色，“至于说，我们为什么心里高兴不起来？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悲剧本来应该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当初杜秀兰写的那封申诉信能够及时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如果公安机关能够及时公正地介入调查、将主事的凶徒绳之以法，或许唐运宽就不会在十四年后处心积虑地实施复仇，徐、顾、朱、孙等四人也不至于惨遭谋杀而身亡！可惜，悲剧还是发生了，复仇的怒火使唐运宽残忍地杀死了四个人，而他自己的一生也由此毁掉，九泉之下、唐兆先夫妇魂灵有知，也一定是痛心疾首！唉——”周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们虽然破解了此案，却无法阻止人间悲剧的发生，这才是令人遗憾的地方。”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不知何时，车窗外停止了下雨，天空变得晴朗了起来，云层淡去、露出了一片湛蓝的天色；重峦叠嶂的群山也逐渐远去，长长的绿皮火车拖着一道白烟、驶入了一望无际、翠绿如茵的川西平原。

——五行连环案全文完——

注释

[1] 竹叶青，绿茶名称，产于中国四川省

[2] 仪陇，四川省南充市下辖的一个县的名字。

[3] 十三张，八十年代流行于东南亚及中国大陆南方一带的纸牌赌博游戏。

[4] 巴适，四川话：很好吃、很享受、很舒服的意思。

[5] 坎位，八卦中的一个方位，即正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