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es River, End of March, 2020

Jason刚刚跑过Target门口，前面一对夫妻，丈夫咳的厉害，走不了多久便一下子倒下去了，留着慌张的妻子，紧紧的捂住嘴。人群聚拢过来，Jason摘下耳机，吩咐周围的人散开一些， 俯身扒开眼皮看了一眼，yelling道“call 911！”。妻子泣不成声的说，He has asthma 。Jason开始做CPR,却眼见着那人嘴唇慢慢浮现紫色，Jason忍不住骂道，”Come on, buddy, don’t sleep”。救护车来了，Jason跳上去，回身拉了那女人一把。Jason接过对讲机说着。Male, mid of 50. Pulse dropped. No, I don’t think he has more than half an hour. Cannot feel the right chest。。女人抽抽噎噎地说，I’m sorry. Really sorry.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手里，近乎无声的说，We got Covid. I should tell you. I’m sorry. 车里死寂了，driver后视镜看见，Jason愣了一下，接着说，he got Covid，放下电话，他却释然了，平静地解释道，I’m a Dr. Even I know, I will do the right thing. 救生员拍了他的肩一下，You’re a hero, Bro. Jason无可奈何。

Chris在台北的家里，没有缘由，起身离开他的电脑，过来瞥了一眼CNN里的照片，救护车前那个宽厚而坚毅的背影，是他心心念的,他只求不要是那个人，不要那么凑巧。

安安猛地梦里吓醒了，好像很久没接到哥哥的电话了。她手抖着拨了出去，Nurse Elizabeth说，An-an，he is very brave，却红了眼睛，接着说，honey, it is not really…. that bad. We still have hope. Yea, of course。她把camera转过去，Jason戴着呼吸机面罩,安安的眼上起来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她不管，她只要他有一口气。

Chris任性的landing 在Logan，接着安安泣不成声的电话，Chris，Chris，Jason。。。Chris 的手无法控制的颤抖了，他不肯去想安安后面未说完的话，他可以相隔两岸，只要那个人安好，那扇门就会紧紧锁着，透不进光，参不进水，见不得天日，是他与他的密室，却是心底张不好的伤疤。瞬间，死神撞开了Chris的那扇门，把一切摊到眼前，沾了盐的手狠狠揉搓着，无可回避。Chris想着一个月前Costco看见他穿着灰色的大衣，白色hoodie的帽子露在外面，扔了一袋子面进车里，想着冬天frog pound 打冰球的时光，他突然追上他，在他身边滑出一美美的弧度，我爱你，待他望向他，问他说的什么，却只是在阳光里笑得如冬日暖阳，再也不肯说了，想着他在雪场的木屋里，第一次吻了他的唇，克制却没有丝毫犹豫。是自己愚蠢，竟然自己以为上帝怜见，容得下两个小人物的欢愉，还会有明天可以等待，容他慢慢等着他放下毫无用处的自尊，竟然以为自己一直掌握着节奏，只因为Jason说我爱你说的太早了，在自己没有确定之前，却没有意识到Jason手里握的才是利刃，早在自己心底刻了一行字，“Was there, Jason.”现如今又生生的要把刀抽出去，一寸寸全是血淋淋的，才发现那个人是自己的前世今生，更是未来。他在雪道上，说，我舍命陪君子，只是,我死于边野，马革裹尸。

Boston,1936

Chris趁着夜黑风高，跟踪着Eric走到街的拐角，那唯一一盏路灯，白天碰巧被打破了。Eric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未来得及转身，便被塞住了嘴巴，瞬即一个黑色的布袋子罩住了脑袋，他支支吾吾的要叫，雨点般的拳头砸了下来，一下子酒醒了一多半。他算着这俩个人有备而来，只盼有人赶紧路过，解了这困境。挨了半晌，听到有人吹哨子，大声问道，who’s there?!围殴他的人才鸟兽散了。”wait”其中一个人说，回来又补了一脚整整踹在Eric的裤裆里。他听出那是Jason的声音。Chris和Jason足足跑出一里地，才停下来。两个人边笑边喘着，Chris摇了摇手，说，估计这俩个礼拜，这家伙。。。清冷的月光里，铺了残雪的英式庭园，Jason扶着膝盖，歪着头对自己笑着，Chris怔怔地望着他，笑容渐渐隐没了去，只觉得心口小锤子敲鼓一般一下下听到分外清晰。他拉起Jason的右手，望着他的眼睛，说，中国有句话很妙，说是执子之手。。。Chris在那里看见了灿若星辰。

五个月后，Jason猛地想起，这头一句是，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他感慨古人的嘲讽。Jason，势必要开战的。Chris认真的说道，只望Jason可以看得清时局，逃离了必将沉没的船。Jason抬起头看了看他，我明日启程回津，便一句不肯多说。一口气憋在彼此心里，他与他，必是要回到故里，被碾进纷扰的乱世，下次再见恐怕剑芒舔血，嗔贪唯这一寸的天地，唯这一份的真情，唯这一秒的现世。Chris眼见着Jason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收回目光，像晚春的暴雨般冲洗了过去六个月所有的故事。

天津，1937

伊藤洋一在父亲日租界的医院里，被军方叫来问话。 这个人算是您的旧识了吧？他跟着石井桑会一展宏图，否则谁也不能得到他，拜托了。

Cafe Riche的餐厅，伊藤洋一好像很久没有吃法餐了，久到不记得味道了，不着边际的聊着Jason的医院。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人并肩从屋顶花园望出去，一片车水马龙,歌舞升平，隐约爵士乐从楼下传上来，租界依旧沉浸在旧式的悠然生活之中，与外面生生隔开了一扇墙，屏蔽了沉浮的混乱世道。Jason唤道，Chris。这是这么久以来，六个月，他一天天数的日子，六个月，他第一次听到他叫他的名字，依旧是轻轻柔柔，听的Chris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Boston的医学院，他帮着自己做实验报告，好让自己在旁边吃着Jason母亲着人捎来的炒红果，酸的牙快掉了，还是吃不够，一幅馋像，引得Jason笑个不停，宠溺的看着他说，别吃坏了胃口, 清爽单纯的笑容充满了自己的心，再也没有离开过。他歪头看着那个梦里吻了无数次的人，那一刻，他不是苗族伊藤家的，他是他的Chris。要把Jason留在身边只有去关东的United731实验室一条道可以走，也只有这样Jason才有活着的可能。Chris说，Jason，求你，为了我，留在我身边，好吗。Jason看着他，摇了摇头说，你多保重。便走出了德泰的楼。伊藤洋一愣在那里片刻，突然觉得一阵发冷，他追了出去，看着要上车的Jason，还没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只听的一声枪响，五大道的人群慌乱的逃散出去，橘色路灯下的梧桐树影婆娑斑驳。 Chris的世界沉陆为海，从此没有了颜色，伊藤洋一记得那天，1937年7月6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