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它是一条可以主宰人间朝代帝王更替的护脉龙神。这个身份听起来十分拉风,不过可惜已经是过去式了。一百多年前,上一任的护脉龙神——它的龙爹败给了凤凰族,护脉神的位置被夺,从此它们一家就十分落魄地依附别人,窝在一条又窄又小的小河沟里,受尽白眼。
直到有一天,一个翻身的机会突然出现,它十分不幸地继承了龙爹的龙脉,去寻找拥有皇族血统的帝王之后,重新从凤凰爪中夺回护脉神的位置。它到了凡间,经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修真门派中的少年是可能的对象。但它又不幸地摸错了路,爬进了另一个门派的院子,摸到了另一个凡人的床边……
03
论武大会,全称是天下论武切磋大会。
这个论武会,始于一百年前,每五年开一次,最终在伦武大会上夺魁的门派,将会获得“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五年之内,被尊为天下第一派。
自一百年前第一次伦武大会起,“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便始终属于清玄派。
但,一百年之前,还没有论武大会的时候,这块令牌曾经属于青山派。
那时候的青山派,也叫做清玄派,清玄派其实曾是青山派的本名。
青山派中乐越这一茬的弟子小时候都曾听过师父或师叔讲古,讲述青山派曾经的光辉岁月和与如今的清玄派的那些恩怨。
一百一十年前,凤祥帝弑兄夺位,做了应朝第八位皇帝,天下人一般习惯称自他继位之后起的应朝为南应,,凤祥帝改服易帜,重设祭祀,玄门道派的一些规矩也因此受了影响。
当年的清玄派掌门德全子与其师弟德中子便有某些观念相左,德中子盗走天下第一派令牌,自立门户,声称自己方才是清玄派正宗,德全子固守陈规,不思变通,在今日已当不起天下第一派掌门的名声。
此事越闹越大,最终居然闹到了凤祥帝耳中。
凤祥帝道:“世间之事,原本便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什么是理所不应当,既然他们都自认是清玄派的正宗,不妨便比试一下,赢者为清玄派掌门。索性以此开个天下论武大会,夺魁的门派便赐以‘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为证。”
于是凤祥帝便降旨开了第一次天下论武大会,自己亲做评判。
就在这次论武大会上,德全子旧疾发作,败给了师弟德中子。
从此,真正的清玄派只能改名叫青山派,而德中子自立的门派从此叫清玄派。“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也落入了德中子的手中。
乐越的师父鹤机子在某次叙述这段过往的最后,如此问:“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德全子师尊要将清玄派改名为青山派?”
入神聆听的某小弟子脱口而出:“知道,因为我们门派在少青山上!”
鹤机子意味深长地微笑摇头:“否,否,师尊命名,必定包涵玄理,岂会因地而名这么肤浅?”
众弟子们便一同睁大询问的双眼。
鹤机子掂着长须悠然地望着窗外的远山:“师尊他如此命名的深意是——唯有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没柴烧啊——”
众弟子都默然。
鹤机子含笑回身凝视着他们:“你们都领悟到师尊的用心了吗?”
众弟子继续默然。
只有当时年方七岁的小师弟乐魏用力点头道:“明白了,师尊是在教导我们,厨房里一定不能没柴,要不然就做不成饭,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总之,不管青山派是因为什么特别的涵义才叫了青山派,自从德全子含恨败北后,一百年来,青山派就从没有在论武大会上胜过一场。
反倒是清玄派每次必定夺魁,于是清玄派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新的天下第一派,一天天昌盛,尤其以近二十年为最盛,连皇亲国戚及朝中重臣都将自家的孩子送进清玄派修习武功及仙道之法。
与之相反,青山派则一天天没落着,门下弟子越来越少,五年前,论武大会上,青山派再度一败涂地,乐越的四师叔和五师叔带领数十名年长弟子投靠到清玄派门下,十二岁的乐越因之成为首席大弟子。
乐越生平最不齿叛徒,尤其是曾经的四师叔五师叔众位师兄这样嫌弃自己门派弱小叛逃进敌营的叛徒。五年前他便发誓要在此次论武大会上替天行道,将这伙人辑清玄派上下打个落花流水,让他们因背叛师门一事后悔得泪流满面。
但,居然,老天在最后关头还要给他这个未来的大侠出难题,让小师弟被死对头清玄派打得起不了床。
乐越恍然醒悟,这是阴谋,恐怕是清玄派为了让他们参加不了论武大会而耍的阴谋!
卑鄙啊,太无耻了!
乐越紧急召集众师弟,一同到师父的书房内,商议解决此燃眉之急。
二师弟乐吴说:“要不然让师父或者是哪位师叔把胡子剃掉,装成和我们一样的弟子吧。”
众人起初觉得可行,但仔细端详过师父和师叔的脸后,发觉不可行。
师父和师叔们的胡子可以剃掉,头发可以染黑,但脸上纵横深刻的皱纹填不平,怎么也不像二十五岁以内的少年郎。
东想西想了五六个主意都判断为不可行后,鹤机子道:“真的没办法,就只能为师临时再收个徒弟了。”
四师弟乐秦道:“但我们青山派如今不受人待见,哪会有人立刻愿意加入我派?”
鹤机子和三位师叔长叹,其余的小弟子们又开始愁眉苦脸。
乐越道:“要不这样吧,从山下随便抓个什么人,让他暂时加入我派,过了这一关再说。”
乐秦咬指道:“那样会不会被告上衙门说我们逼良为道?”
乐越道:“那能怎么办?花钱雇一个?我们有钱去雇么?”
乐秦默不作声。
乐越用拳头一敲桌子:“反正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就先这么定了,现在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就下山,给师父抓个徒弟回来!”
06
关于护脉龙神的传说,几乎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乐越也很早就听过不过他一向以为,那是无稽之谈。
相传盘gu开天辟地之后,女娲用黄土造人,在凡间被尊称为娲皇氏或女娲母。
女娲人收蛇身,其亲族为蛟。
天帝便赐女娲亲族的蛟神龙角龙鳞,在天池中化形为龙,从此护佑凡间人主,顺天意,择君王,或护佑其江山或颠覆朝代,另立君主。称其为护脉龙神。
护脉龙神不在龙的三等之内,自成一支,但正因为护脉龙神的存在,龙才在凡间一直备受尊崇。
历朝历代,龙都是帝王的象征,皇帝的龙袍,一国的旗帜,皇帝用的器皿上,都以龙为饰,以示尊贵。
历代帝王都设祭坛祭祀龙神,龙在凡人的眼中,代表至高无上。
相传,除了护脉龙神外,天庭还另设有三支护脉神,凤凰护佑后妃,麒麟护佑乱世枭雄或王公猛将,玄龟护佑治世贤臣。
几千年来,世人一向以此传说供奉众护脉神,直到一百多年前。
那时,应朝承元帝驾崩,立遗诏传位与太子和熙,皇子和畅起兵夺位,自称其有母妃的凤神护佑
后来和畅果然杀兄夺得皇位,改国号为凤祥,称凤祥帝。
凤祥帝继位后便改服易帜,将龙袍改成凤袍,皇家的龙旗改成凤旗,重设祭坛,砸掉龙神之位,改祭凤神,又下令皇城之中凡有龙饰处,一律改为凤,因为凤凰有雌雄之分,正好皇帝以凤为饰,后妃以凰为饰,大贬龙神,并下诏命天下禁止供奉龙神,只以凤为尊。
更言四大护脉神以变为护脉凤神、护脉凰神、护脉麒麟和护脉玄龟。
自他之后的一百多年来,凤神无限尊贵,龙神无限被贬低,甚至又了捕杀龙精之举,护脉龙神之说,渐渐不能公开提及,只能私下中流传。
但护脉龙神之说太过于玄妙,所以,乐越虽然是修仙门派中的弟子,仍然不大相信这种传说。
但如今,所谓的护脉龙神近在眼前,不相信反而比较困难。
昭沅方才泄露天机,太过惊恐,维持不了人形,又变回了那条幼龙的模样,缩在乐越的床上,把头cha进棉被中。
乐越踱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它那连头带尾不到一尺长的小身体,假如这只幼龙真的是护脉龙神,确实可以明白为啥凤凰能帮着皇子篡位,取代龙神的地位。
乐越拍拍被子:“呃,传说当年凤祥帝是靠着凤神的支持才做皇帝,凤神打败了龙神,是不是真的?”
昭沅的身体蜷了蜷,插在棉被下的头轻轻点了点,棉被微微起伏。
乐越摸摸鼻子:“原来是真的,那为什么护脉凤神会打你们护脉龙神?”
传说中,不都是龙比凤凰厉害么?
这件事应该是它的痛处,还是不要不厚道地戳了。
乐越于是改口道:“你们是天庭封的护脉神,凤凰夺去了你们的位置,天庭不管吗?到玉帝那里去告他它们一状不就可以了?”
昭沅用爪子紧紧抓住了床单。
唉唉唉,看来这件事也是它们一族的痛处,也不再继续问了吧。
乐越顿了顿,却又忍不住再开口问道:“所以你这次找洛凌之,是不是想让他谋朝篡位做皇帝,这样你们就可以打败凤凰,重新做护脉龙神了?”
昭沅蠕动了一下,将脑袋从棉被中ba出来,,红肿暗淡的双眼眨了眨:“洛凌之不是谋朝篡位,是凤凰要让别的人谋朝篡位改朝换代。”
乐越瞪大双眼:“啊?”
昭沅却又将头cha进棉被中。
乐越吁了口气:“好吧,问什么你也不肯说,我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你这种机密事情,我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站起身踱到窗边,天已经快要亮了。
昭沅把头深深埋在被子中,紧闭着双眼。
刚才乐越问的几句话都戳在它的心上,揭痛了护脉龙神一百多年来屈辱的老疮疤。
没错,当年,它们是败给了凤凰,败给凤凰丢掉护脉神位置的,正是它父王。
小时候,昭沅一直很迷惑自己到底应该算是哪一种的龙。
首先,它虽然是一条龙,但从出生其起,就和全家人一起住在又窄又小的小河沟中,父王和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七八条龙窝在一起,非常拥挤。
而且这条小河沟,还是它母后的娘家表舅东海龙王敖广同情它们家无处安身,赠送给它们的。
小河沟向东拐几个弯儿,就可以由一道宽阔的水域进入东海,那是敖广表舅公家所管辖的地方,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表舅公居住的水晶龙宫更是金碧辉煌,随便一间殿阁,都有它们家整个儿住的地方那么大。
表舅公在天上打个喷嚏,凡间便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表舅公在云端吐口唾沫,人间就会大雨滂沱,昼夜不息。表舅公如果现出真身在海里翻个身东海便能水面水底倒个个儿。
像敖广表舅这样的,才是龙神,最高等的龙。
自己似乎也不是和水龙云龙,它们也都生活在宽阔的江海之中,自在逍遥,还会在平日里行云施雨,泽润凡间,而且它们的鳞片,有青色白色红色等等,唯独没有像自己这样的金黄色。
至于末等的龙精……
昭沅刚刚懂事的时候曾经有一次问过父王:“我们是不是龙精?”
父王立刻阴沉地眯起眼,胡须炸起:“再把我们跟那种下等东西扯上你就滚出去,别再喊我父王!”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各自蹲在角落里同情地看着它。
昭沅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开,从此不敢再提“龙精”二字。
它很疑惑,又不敢问。
父王时常说:“咱们其实是龙神,而且是玉帝亲自封的龙神,最尊贵的那种。”
父王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会半闭着眼睛躺在小河沟底柔软的淤泥中,用龙爪抚摸着胡须,幽幽地望着远方。
但,父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千万不能在旁边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我们住在这种地方,不像表舅公那样?”
如果问出了口,父王便会突然老毛病发作,在河沟中翻滚咆哮“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一面咆哮一面用力撞头一面用龙爪刨抓河沟底的淤泥,最后用淤泥将自己埋起来。
昭沅有兄弟姐妹五个,它恰好是正中间的那个,上面一个兄长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哥哥姐姐比它年长很多,弟弟和妹妹又比它年幼很多,它有时游出河沟去找鱼虾蟹蚌玩,但总被冷落,而且鱼虾蟹蚌们还会凑在一起,对着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它却不知道它们究竟在议论什么。
昭沅第一次到敖广表舅公家是它六十岁的时候。
表舅公的儿子摩霆表舅成亲,母后带着它们兄妹五个前去送贺礼,吃喜酒。
西北南三海的龙王也带着贺礼和家眷前来道喜,四海龙王的儿孙中,都有和昭沅兄妹差不多大的幼龙,尤其是敖广表舅公的孙女泽覃表姐,既温柔又美丽,让昭沅忍不住想去亲近。
但其他的小龙合伙起来欺负它,还不让它接近泽覃表姐。
南海敖钦表舅公的龙孙泽瑞、泽思与西海敖闰表舅公的孙女泽瑚态度尤其倨傲。
泽瑚伸手将它推了个趔趄:“喂,这里是龙王的子孙才能来的地方,你这只小泥鳅不要乱闯,再不赶快退下,我让虾兵蟹将们把你赶出去!”
昭沅昂头分辨:“我不是小泥鳅,我也是龙,我父王也是龙王!”
泽瑞泽思泽瑚都大笑起来。
泽思大声道:“你的父王是龙王?哈!是什么龙王?小河沟里的龙王吗?哈哈~~”
昭沅涨红了脸。
泽瑚道:“整个龙族谁不知道你爹爹是龙中的败类,是最没用的龙,它被一只鸟给打败,丢尽了我们龙族的脸!现在我们龙族在凡间少了很多供养,凡人居然让凤凰爬到我们头上,低等的龙还被当寻常的牲畜来杀,这些全是你爹的过错!你爹还把自己当成王啊,什么王?丢脸王!”
昭沅气的浑身颤抖,大声喊:“你胡说!”
泽瑚扬起下巴:“什么胡说,不信你问你爹去,问你娘去,问问它你爹是不是龙中的败类,是不是丢脸王!”
泽瑞在一旁扯泽瑚的衣袖:“算了算了,瑚妹,我们不要和它计较。我娘说了,它爹爹是个衰鬼,衰鬼的儿子就是小衰鬼,和它说话会沾上晦气的。走吧,我们去那边玩,离衰鬼远一点。”
泽瑚斜了昭沅一眼,跟着泽瑞离开。
泽思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喂,小衰泥鳅你别靠近泽覃姐姐啊,你要是敢把衰气沾给姐姐我一定对你不客气!而且姐姐才不会理你这种低等的泥鳅!”他攥起前龙爪shi威似的挥了挥,转身去追泽瑞和泽瑚。
昭沅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发力追了上去,扬起爪子对准泽思的脊背狠狠抓下。
07
那个变数到底是什么?
机会会不会真的出现?
数年后,终于有一天,父王扣母后将它们兄妹五个叫到J小河沟的正中心,肃然地说.那个变数似乎出现了。父王那天既没有幽怨地怀旧,也没有发狂咆哮撞礁石,而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从胡须到尾巴梢都在闪着光芒。
父王就这样精神抖擞地告诉它们,凡间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一向以来,龙属阳,凤属阴。自护脉凤神帮助凤祥帝篡位登基后。
凤祥帝与之后的皇帝便一直由凤神护佑。可能确实是护脉凤神阴气大重. 对那些皇帝们造成了影响,于是他们闺女越生越多,儿子越生越少. 到了这一代.干脆从皇帝到稀稀拉拉的几个王爷,后代清一色的全是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换而言之.就是出现断根的征兆了. 而且.那几个王爷.已经在几年前陆续毙了,皇帝近日又得了重病,估计也撑不了太久,皇帝家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
于是.护脉凤族们正在思忖着挑选新的君王,改换新朝,他们挑中的,貌似是如今的镇国大将军安顺王秦氏一族。
辰尚抚摸着龙须微笑道:“护脉丰厚这些厮们万万没有想到,早在多年前,我就布下一招暗棋,和氏其实还是有后人的。”
凤样帝和畅当年篡位时,将太子和熙和其余的几个兄弟与其后代统统诛杀干净。但他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位兄长,位次在太子年和熙之前. 太子和熙的母后陈皇后初进宫时只是个寻常的嫔妃,靠着心计手段一步步向上攀爬。
凤祥帝和畅的母妃肖妃也是曾被她陷害过的妃子之一,所以才一直怀恨在心,央求凤神替她报仇,让自己的儿子夺和熙之位做皇帝。当陈氏攀爬到贵妃之位时,她便开始觊觎皇后的位置。于是她用计陷害当时的宋皇后,说她私通护卫,秽乱宫廷,承元帝听信谗言,废了皇后,赐她自尽。皇后被废.就失去了拥有护脉神的资格,她的护脉凤凰改护别人,对她不再理会,陈氏后来被封为皇后。
宋皇后是个端庄贤德的女子,一向待人宽厚,她遭此冤屈,便有之前曾受过她恩惠的宫女和宦官意图营救。他们在皇后将饮鸡毒的夜里纵起大火,趁机安排皇后逃出皇宫,辰尚与其龙后也动了恻隐之心,往皇后出逃时暗中护佑,皇后得以顺利逃脱,后隐姓埋名,遁入空门。
但宋皇后逃出皇宫前,已有了身孕,在尼庵中产下一个男婴。因尼庵中不能收留男子,所以这个婴儿被女尼送到一户无子的富裕人家抚养,他其实才是承元帝的皇长子。
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在寻常人家长大,像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安稳一生. 他的儿子也像其父一样平安长大,娶妻生子,一代复一代,和氏皇族的这支血脉,居然就这样隐秘地在民间延续着。辰尚一时侧隐帮了宋皇后一把之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一边了。后来又出现护脉凤神帮助和畅夺位,它护脉神之位被夺,龙珠被碎,落魄地依附老婆的表舅,窝在一条小河沟里,更将此事忘了个一千二净。
直到近日,传来和氏皇族即将断子绝孙,护脉凤神拟立新皇,更朝换代的消息,辰尚作为和氏曾经的护脉神,还是略伤感叹息了一下。而后它躺在淤泥里怀念和氏的皇气,忽然感应到一点薄弱的年轻气息,隐约在凡间的某个方位流动。
护脉龙神在每个新朝代开始时,都会和第一位皇帝以血为契,从此便能感应护佑他的子孙后代,直到此朝气数将尽,另一个新朝代建立。夺了辰尚之位的护脉凤神效仿其做法,与凤样帝订了血契,但只能感应到凤样帝及其子孙的气息,故而扣氏仅存的这点血脉并没有被它们发现。
辰尚的龙珠已碎,法力丢失大半,只能隐约感应出这点气息所在方位,这位和氏后代此时姓甚名淮,以及确切的身份它却测算不出来。所以,只能先选定一个对象,再验其真假。
昭沅在乐越的被子里用前爪抱住头,很烦恼. 它想,洛凌之应该是它要找的人,因为父主说,那个人在一个叫做清玄的门派中,它第一眼看到洛凌之就觉得这个凡人不平凡,所以它选中了洛凌之。
不过,清玄派的人,它只见过洛凌之一个而已,未必一定就是他。万一不是他,要怎么再去挑第二个呢?清玄派那么不好潜伏进去。
它探出脑袋,小声问乐越:“清玄派有多少个人?”
乐越抓抓头,想了想道:“挂名弟子无数,目前在门派中修练的,大概有二三百人吧。”
昭沅忧愁的再趴下。
乐越抬头看看窗外:“天就要亮了,天亮之后我就带你去见师父。”昭沅点头。
乐越打个呵欠在床上躺下,又伸手截截昭沅身边的被子:“对了,你们护脉龙神是不是也和皇帝一样,有传位继承的?“
昭沅道:“嗯,一般一个朝代一条龙,或者有的不爱做了,就上奏天庭,传位给下一个,护脉龙神这个位置上一直都是只有一条龙。”
乐越道;“那你有兄弟么?还是你是独子?"
昭沅老实答道:“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乐越惊讶地道:“啊,那你兄弟姐妹不少嘛,那么为什么不是你的哥哥弟弟做护脉龙神,而是你?是不是你们族挑选护脉龙神的时候有什么特定的规短?”
昭沅听他这样问,又耷拉下脑袋,将脑袋搁在两个前爪上,闭着眼不吭声了。
不会...连这个都是它的痛处吧....或者是天机不可泄露?
乐越看了看它,立刻道:“嗯,这件事可能关系你们族的秘密,是找多问了,你就当没听过哈。”
昭沅细细地唔了一声:“并不是什么秘密,我也是稀里糊涂当上的。”
那天,它的父王详细地介绍完这个变数的前因后果后,道:“因为找的龙珠已经碎了。测不出这位和氏后人确切的身份,这个就需要你们去查了。”
大姐道:”暖?为什么是我们?不是父王你去找吗?”
父王叹息道:“龙珠已碎,我永远不能再做护脉神了,因此,必领从你们之中挑选一个继承护脉龙神之位,火速找出那名后人,和他订立血契。凤凰族的人虽然感应不到此人的存在,但它们一向精明,耳目遍布凡间,况且宋后亦曾有过一
只护脉凤凰,所以不能断定她们完全不知情。你们一定要先一步找到此人,与他重订血契,以免夜长梦多。”
辰尚又详细解释了何为血契。
所谓血契,就是每朝的第一位君王用自己的血融进护脉龙神的龙珠中,从此气息相通,这支血脉与护脉龙神息息相关。
辰尚又道:”所以你们想要验证找到的人是否是真正的和氏后人,就用他的血涂在龙珠上。护脉龙神的龙珠中有一样东西,只有天命册上写定的君王或者君王的后人才能将血融进龙珠内。
昭沅的大哥笑道:‘在验证是否属实的同时也就订了血契,父王你真是老奸巨猾。”
辰尚摸着胡须微微地笑,然后道:’护脉龙族能否翻身,可能就赌在这一回上,成为这一代的护脉龙神.肩上便背负着整个龙族在人间的颇面与我们一族的荣耀,将来或者会被记载入天庭的史册典籍中,永享尊崇。你们哪个愿意当此重任,
将龙珠放在右前爪上,站出来吧!”
护脉龙神的荣耀与整个龙族地位的颜面,昭沅觉得血液在身体中澎湃,心抨坪地跳起来。辰尚的话虽是对着众子女说,但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的长子昭漓身上。
昭漓忽然道:‘反正我是不会做,弟弟妹妹们爱谁谁吧。“
父王瞪起双目:“昭漓你个小畜生说什么?这样荣耀的责任,父王希望你们争先恐后,你居然轻描淡写地说不做?!’
昭漓理直气壮地道:“这件事要做好了是又荣耀又有面子,万一砸了那不但没有荣耀和面子,还会背上断送掉龙族翻身希望的万世骂名,风险太大。再则,找出那个凡人倒还不算难,但就算能成功,订了血契之后,要领着这个寻常凡人一步一步去夺皇位,经历千辛万苦成功之后还要看管他的子子孙孙不知道多少代,没完没了,实在太麻烦。何不让别人去,有了荣耀有我的份,有了过错让它自己扛?所以我不做,看看弟弟妹妹哪位志向远大,爱做就做吧。”
辰尚气得龙鳞都青了,胡须炸起:“小畜生,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忤逆的孽子!”
昭漓道:“父王,我不上你的当不叫忤逆,信了你的话才是傻子。“
辰尚气噎在喉咙里,梗了半晌,慢慢将目光从昭漓身上挪开,扫视其余四条小龙:“昭淇,昭沅、昭溯,昭汐,你们不要听昭漓那个小畜生的胡言乱语,护脉龙神乃玉帝亲封的职位,至尊至荣,你们都是父王的孩子,父王怎么会坑你们?要勇于承担责任,才是一条好龙,像昭漓这种不争气的龙,现在它抢着做我都不会让它做。来,愿意承担此任的把龙珠放到右前爪上,到父王身边来,乖~·”
昭沅刚才那股因父王的话而激荡起的热血已渐渐冷静下来它觉得大哥不愧是大哥,看事情果然更加透彻,它的话实在太有道理了。它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大姐和弟弟妹妹也和它一样缩着头一动不动。昭漓蹲在一旁抱着爪子看,又凉凉地播嘴道:“父王,昭溯和昭汐奶牙尚未换说话都还不利落,恐伯难以承担你所说的大任,昭溯和昭汐立刻奔到它身边用脑袋蹭蹭它的龙身。
昭漓接着道:‘那么,恐怕你就只能从昭淇和昭沅中挑一个了。’昭沅顿时将身体又缩得小了些,昭淇狠狠剜了昭漓一眼。
昭漓假装没看到昭淇含着杀意的目光,继续道:“依我看,昭淇最合适,一来她比昭沅年纪大,二来,当年抢了父王你位置的那只公凤凰就是因为爱上了凡间女人,方才鬼迷心窍,逆天而行,可见一个雌性对一个雄性的影晌有时比天命还大。现在护脉凤凰雄的管皇帝,雌的管后妃,假如它们也知道了这位和氏的后代,来抢的也一定是只公凤凰.昭淇倘若和它对上,万不得已时,还可以施展美人计,我们岂不更多了一分胜算?”
昭淇不待昭漓说完,己经蹭地跳了起来:”父王,传位一向传长子,而且大哥见解精辟,思虑深远。远远高于我们,它不做护脉龙神天理难容!干万不要相信大哥一时的谦让推脱!它爱护兄妹,想将这个好机会让给我们,方才故意推让,如此高洁的品性.实在让我和弟弟妹妹们感动钦佩,自叹不如!“伸爪推推缩在一边的昭沅,:“昭沅你说是不是?”
昭沅立刻点头:“啊,是。我觉得姐姐说得对。”
几条小龙争让成一团,昭沅的母后在一旁看得头疼,没奈何的说:”夫君.要不然我们就学学凡人,抓阄如何?”
辰尚道:‘如此重大之事,怎能以抓阉那种儿戏行径来定?“忽然用龙爪一拍河“统统肃静,为父有个办法!”
昭沅和其兄妹们从扭打中分开,按序趴好。
辰尚抬起右前爪,缓缓张口。吐出一通金光,落在掌心:“这就是可以左右凡间君王废立朝代更替和国运的龙脉,唯有每代的护脉龙神才能拥有,你们现在将龙珠吐出,放在右前爪上,闭上双眼。我随便将龙脉抛出,龙脉落进谁的龙珠,谁就是下一任的护脉龙神。龙脉进入龙珠后,除非龙珠被打破,或者由天庭的仙官持玉帝的法印取出,否则是取不出来的.所以也不可更改。”
昭沅战战兢兢地吐出自己的龙珠,摘在右前爪上,闭上眼。
它有点害怕,因为它是老三,所以趴在正中间,这个位置十分不利,它在心里默念。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昭沅偷偷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只见父王右爪一挥,龙脉抛出。它抛的方向十分明显,那道金光晃晃悠悠,朝着大哥去了。
昭沅在心底不厚道地默念,去找大哥吧去找大哥吧去找大哥吧。
金光如它愿,笔直地漂向昭漓,眼看漂到一半时,忽然向昭淇的方向偏了偏。
昭沅有些纳闷,微微探头,仔细窥探,发现大哥正鼓着腮,对着龙珠吹气,将它次到一边去。龙脉被吹得越来越偏,快要向昭淇漂去时,忽然又顿了顿回飘向昭漓的方向,昭沅再窥探,发现大姐可能是察觉了大哥的阴险行径,也以这招应付,把龙脉又吹回大哥身边。
大哥和大姐都暗暗地卯足了劲吹,龙脉一会儿漂向这边,一会儿漂向那边,反反复复,左右不前。
父王用龙爪摸摸胡须,咳了一声。
昭漓和昭淇立刻同时了停住吹气,昭漓却趁机动了动前爪,卷起一股劲气,推动龙脉迅速地漂向昭淇。
昭淇顿时跳起来:“父王,它偷着作弊!”爪子一拍,将龙脉推退数尺. 昭漓笑道:“什么作弊?我一直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啊。”嘴里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龙爪上却暗聚劲气,卷起一道漩浪,卷着龙脉,直向昭淇劈去。
昭淇拍起水浪抵挡,昭离再加重些气力,水漩像一柄长枪一样,顶着龙脉这团枪尖,刺破昭淇的水幕,直扎过来. 昭沅眼看形式不好.自己可能也会被牵连。连忙抓着龙珠向一旁闪躲,身体却忽然被重重一撞,原来是躲闪水枪的昭淇无意中撞在了它身上,加上反扑的水势,昭沅顿时被撞的头晕眼花,龙珠脱手而出. 等到昭淇挣扎着挪开,昭沅揉揉被撞花的眼爬起来,从开打时不断互相斥责的昭漓和昭淇忽然都住了口,弟弟妹妹们也像礁石一样僵在原地,四周一片寂静,父王、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忽然都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它。
昭沅疑惑地四处张望,忽然望见了离自己不远的某处,蓦然之间.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块礁石。
它的龙珠,正静静地躺在那边的淤泥里。龙珠上浮动着从没见过的七彩流光,一条龙形的金光,在龙珠中慢慢翻腾游曳....那道金光,好像就是,龙脉。
昭沅感到父王的龙前爪慈爱地搁在了自己的头顶:“昭沅,我的儿子,这是天命,护脉龙族新一任护脉龙神就是你了.”
昭沅觉得河水在眼前旋转,大哥也伸出龙爪拍了拍它的脊背:“弟弟,努力!”
“于是你就这样成了护脉龙神?”乐越听它说完,沉默了片刻,如斯问道.
昭沅默默地点头。
乐越再沉默片刻,诚恳地道:“你大哥真不是个东西。”
昭沅垂下眼皮,又将脑袋搁在前爪上,轻声道:“你说得对。”
08
天亮后,乐越带着昭沅去见师父。
昭沅变成了人形,还换上了一套乐越的衣裳。
乐越抓着它的胳膊,带它穿过院子,直奔到正殿中的师父面前。
乐越的师弟们刚睡醒不久,三三两两赶去厨房吃早饭,看见乐越扯着昭沅匆匆而过都忍不住咬指赞叹:“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雷厉风行,说抓人就立刻抓了一个过来。”
鹤机子正和三位师叔在正殿中打坐。乐越领着昭沅大步迈进门槛:“师父师父……”
鹤机子睁开双目。
乐越将昭沅从身后扯过来,向鹤机子眼前推了推,眉飞色舞道:“师父,弟子心忧师门,昨晚夜不能寐,索性连夜下山,刚好遇见这位贤弟。谁知他竟对我们青山派仰慕已久,此番就是连夜上山,意欲加入我派,我便带他过来,望师父您,或几位师叔,能圆他夙愿,收他为徒。”
昭沅初次和这么多凡人打交道,有些无措,鹤机子和乐越的三位师叔边听乐越的话边打量它,它觉得浑身像长满了苔藓,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只好僵僵地笑了笑。
乐越的大师叔道:“你……果真是想加入我们青山派?”显然对乐越的话有所怀疑。
乐越立刻道:“大师叔,你老人家别因为我昨天扬言说要抓人,就真当我抓了个人过来。师侄我虽然平时爱过过嘴瘾,但我几时做过偷鸡摸狗,绑架打劫的勾当?他千真万确是诚心想加入青山派,不信你让他自己说。”说着用臂肘撞撞昭沅,左眼极其迅速地眨了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昭贤弟,当着我的掌门师父和师叔们的面,说说你想加入青山派的缘由吧。”
昭沅回忆着乐越教他的谎话,细声道:“没,没错。我,我是很想加入青山派……”
乐越将拳头放到嘴边咳了一声,小声道:“声音大些。”
它于是稍微大声了一些,感觉前爪紧张得湿湿的:“青山派是我很久之前就想加入的门派,希望,希望掌门和几位长老能满足我这个愿望。”
鹤机子掂须不语,乐越的大师叔又道:“那么,请问这位小公子,你为何想加入我们青山派?”
昭沅按照乐越的交代小声道:“因为……我从小就父母双亡,家境贫寒,时常吃不饱饭,听说像青山派这样的修真门派弟子既能有饭吃有好衣服穿,将来还可以成仙,长生不老,我很羡慕,于是就……”
乐越的三师叔道:“但在我们门派,也吃不太好,穿不太好。”
乐越交代的话里,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词句,昭沅有些怔怔,乐越及时接过话头道:“没关系,他说他有吃的就行。”又用手肘撞撞中昭沅:“是吧。”
昭沅急忙跟着点头。
乐越的大师叔微笑道:“但我看这位小兄弟细皮白肉,浑身贵气,实在是不像出身贫苦。”
昭沅再怔了怔,感觉乐越又悄悄撞了撞它,乐越沉痛地道:“唉,昭贤弟,我师父和师叔们都目光犀利,恐怕谎话是瞒不过他们的,说实话吧。”
昭沅攥紧的拳头,慢慢垂下去。
乐越在交代它如何在自己的师父和师叔们面前扯谎之前,曾这样问过它:“你说过谎没?”
它点头。
乐越又问道:“那么你经常被拆穿不?”
它想了想,再点头。
乐越摸着下巴道:“这就是你不懂得撒谎的技巧,我现在教你一条,如果你想欺骗一个人,便先说一个绝对会被他拆穿的低等谎言,等到他自以为高明地拆穿后,会放松警惕,然后你再将另一个高等的谎言说出来,十有八九,他会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父王母后和大哥大姐说得没错,凡人确实很狡诈。
昭沅的心里突然对乐越产生了深深的敬畏,它想,如果学会了这个,自己是不是就会成为一条狡猾的龙了。
昭沅在乐越的师父和师叔面前低下头,按照乐越的嘱咐,背出高等谎言的内容:“……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贫苦人家的弟子,我,我是……我是被清玄派迫害,才连夜逃到这里,希望掌门能收留我,让我有一天可以报仇。”
此话一出,正殿中果然顿时一片寂静。
乐越的几位师叔微微皱眉,鹤机子的神情里也带了一丝沉思。
半晌,鹤机子道:“你和清玄派,究竟有何仇恨?”
乐越告诉过它,听到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于是昭沅便一声不吭地站着。
鹤机子再沉思片刻,掂须道:“好,那你就暂且留下吧。”
乐越大喜:“多谢师父。”悄悄用手扯扯昭沅的衣袖,昭沅也小声道:“多谢。”
乐越的几位师叔却似乎还面带疑虑,大师叔迟疑道:“师兄……”
鹤机子却已起身道:“就先这样决定吧。二师弟你先找人带着这位少年去吃些东西,安排好卧房,没空房就先安排和乐越同住。”转身向乐越看了一眼,“你随我来。”
乐越偷偷像昭沅丢个眼色,快步随在鹤机子身后。
到了书房内,乐越主动关紧房门,笑嘻嘻地问:“不知师父让徒儿过来有何事?”
鹤机子在案几后的木椅上坐下,慢悠悠地问:“那条龙是昨天半夜潜进来的?”
乐越怔了怔,眨眼道:“龙?师父,你说什么龙?”
鹤机子笑眯眯地道:“刚被为师收进门的那条啊。”
乐越再怔了怔,抖了抖脸皮干笑道:“师父,你真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鹤机子敛去一半笑意道:“少在为师面前卖乖。我只告诉你,你如果想要这条龙顶着乐魏去论武大会,一定行不通。这条小龙法术低微,你师父我一眼就看出它的真身,你当论武大会上的各派的长老掌门会看不出?”
乐越抓抓后脑:“师父,徒儿打什么算盘确实都瞒不过你。只是,它只是一条寻常的小龙精,法术低微,望师父高抬贵手,千万别抓它。”
鹤机子半闭眼道:“假如为师要抓它,早在你带它进殿时就将它拿下了。它法力虽弱,身上的灵气却非同一般,不是寻常的龙吧?”
乐越心中一震,脸上却一片无辜的茫然:“啊?我看它只是寻常的龙精而已。师父,眼下举国灭龙,它身为一条龙,四处东躲西藏也挺可怜的,能否暂时收留它在我们门派中住几天?徒儿答应了它一个要求,君子有诺,必要遵守,等那件事办完,它自己就会走。”
鹤机子用手捻着胡须的末梢:“只是寻常的龙精?”他闭上双目,忽而长叹,“唉,既然你遇到了它,便是命中注定的机缘,我派当年曾受过龙神恩惠,此次只当是报答了。你就让它暂且留下,把应允它的事情办到吧。”
乐越从师父的书房中出来,走向自己的厢房。
看来让小傻龙顶替小师弟这件事行不通,还是需要去山下劫个人上来给师父当徒弟
他大好的算盘落空,有点惆怅。
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那条小傻龙弄到洛凌之的血,还是应当办到。
乐越觉得,虽然当时答应此事,是打算哄着小龙顶替小师弟,但此事不成,乃是外在的缘故,并非小龙反悔。因此自己理所应当要继续信守承诺。
当然,乐越承认他还是夹了些私心在里面。
他想看看这条傻龙是否真的是它口口声声所说的护脉龙神,倘若洛凌之真身它要找的人,将来又会如何?
乐越感到心中的好奇在压抑不住地翻腾,更有种能在某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中掺上一脚的兴奋。
他快步走到厢房,看见房中已经摆好了另一张床,被褥一应俱全,那条傻龙正坐在新床上,满脸不安地扯着衣袖。
它看见乐越,就像看见亲人一样面露喜悦,站起身。
乐越肃然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就是,我的师父和师叔没被我编的那个精彩的谎给糊弄住,他们看出你是龙了。”
昭沅的脸色立刻变了,目光里透出惊惶。
乐越接着道:“好事是,你放心我师父和师叔都是好人,而且我们门派据说很多年前曾受过龙的恩惠,所以他们不会出卖你,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一定帮你弄到洛凌之的血。”
乐越抓抓头:“不过,对我来说,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必须马上去趟山下,火速给自己找个师弟回来.
09
午时,乐越慢步行在凤泽镇的大街上,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三月初的天气不冷也不热,天如蓝玉,云似薄纱,杨柳新绿桃花艳,盎然春意欲将人醉。
乐越打算找个合适的人,“和气”地“劝导”其暂时加入青山派,他本不想太张扬,只在小路上抓一两个过路的就算了,哪知道从清晨守到近中午,一个恰当的人都没看到,只好来到人比较多的镇上。
少青山下的城镇本来叫做龙泽镇。
相传在很多年前,曾有一位过路的龙神私降雨水解救了一场大旱,镇中的人感激龙神的恩惠,建庙供奉,小镇的名字也就叫龙泽镇。
后来朝廷不让拜龙神了,龙神庙碑砸烂改成了土地庙,龙泽镇也改名叫凤泽镇。
凤泽镇今日很热闹,因为过几天就是论武大会,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各门派大都住在镇中的客栈内,更有不少专门来观看这场盛会的闲暇人士。
仗剑的侠士,锦袍玉带的阔绰公子,气昂昂的英雄少年,粗衣短衫的寻常百姓,甚至还有娇俏明媚的江湖少女,形形se色,在街上来来往往。
乐越不动声色地观察掂量,最终将目光停在身侧不远处的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前。
一个灰头土脸的书生正站在摊边,文绉绉地向包子摊的摊主搭讪:“……在下恰恰路过此镇,但见路上行人都非同一般,风闻最近将在附近有场盛会,故而冒昧打听一二,敢问是何盛会?”
书生穿着一件半旧的布衫,背着一只书箱,浑身散发着穷酸气。
此时恰好是吃午饭的时候,包子摊前来往客人甚多,摊主忙着招呼,见他连包子都不买一个,更懒得搭理他,任由他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询问,只装作没有听见。
论武大会几乎天下皆知,这人却一脸困惑地打听,可见他没见过世面。
而且这个书生看起来不仅穷,还有点呆。
乐越在心中道,嗯,就是他了。
乐越假装不经意地晃到包子摊前,故意站在书生旁边,向坛主喊道:“两个菜包。”接包子时假意手一滑,用力撞在书生身上。
乐越立刻满脸歉意地侧身,举着包子向书生抱一抱拳:“这位公子,抱歉抱歉。”
书生急忙摇手道:“少侠理应是一时手滑,不碍事。”
乐越满脸歉疚地笑道:“阁下真是宽宏大量,这样吧……”从手中的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包子,将还在纸包里的另一个送到书生面前,“这个包子,只当是我的赔礼,公子你别嫌寒酸。”
书生又急忙摇手道:“在下方才已经食过午饭,少侠不必客气。”
乐越哦了一声,收回包子,继续向书生搭讪:“听口音公子你不像本地人士,又身背行囊,也是来看论武大会的吧。”
书生的双眼亮了亮:“原来此处的盛会就是论武大会,论武大会吾曾听说过,慕名已久,但不知具体的地方与时日,吾此行乃是赶往京城,参加科试,未曾想到五一碰上这等盛会,真是巧哉妙哉。”
乐越立刻客气恭维道:“啊,原来公子你是进京赶考的,怪不得浑身流露着斯文之气,与我们这种江湖粗人大不相同。”
书生也客气地笑道:“哪里哪里,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吾不过略读过几本圣人书,与少侠这种快意江湖行侠仗义的英雄少年相比,实在是惭愧之极。”
乐越心道,这个书生看起来又穷又呆,嘴皮子倒是挺能说,奉承人的话一套一套,简直比本少侠还在行,于是也谦虚地道:“公子过奖了。”
再东扯西扯几句,套出了书生姓杜,乃江浙人士,乐越觉得是时机进入正题了,便抬头看看太阳:“哎呀,时辰不早,在下还要赶回师门,杜公子,先告辞了,论武大会时再见吧。”加以转身离去。
走出不到四五步,果然听见杜书生在身后道:“乐少侠,请留步,吾还有事想请教。”
乐越止步转过身,含笑道:“杜公子请说。”
杜书生犹豫地问道:“不知论武大会几时开,具体在何处?”
乐越道:“两日之后,三月初十,在城南十余里的凤崖山顶。不过,杜公子,我冒昧问一句,你可有住处,又可有观会帖?现在城里的客栈全部都住满了人,而且论武大会是要有观会帖才能看全场的,没有帖的无关人等,至多只能看第一天各派弟子的第一轮比试,后面精彩的,可就看不到了。”
杜书生怔了怔,渐渐浮起遗憾的神色:“那,可怎好?怪不得我找了几家客栈,都说没有空房,先不说看不看得成盛会,现在连住处都难找了。乐少侠,不知附近有没有破庙弃屋之类,只要有片瓦能遮头便行。当真没有客栈住,吾就去哪里胡乱住一宿罢了。”
乐越道:“唉,眼下肯定连那里都塞满了人,更只怕已经让丐帮等帮派占了,外人没法住。”
他皱眉做沉思状,片刻后又道:“嗯……在下的师门倒就在这附近,要不杜公子你可以和我回我们门派中的弟子,或者可以观看完全场论武大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姓杜的书生,杜书生的神色有些犹豫:“但,这样太给乐少侠和令师门添麻烦了。”
乐越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可能他一时喜悦,说得太过急切,杜书生看他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一丝疑惑和防备:“乐少侠,你是否……”
乐越正思付如何去他疑惑,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个声音缓缓道:“光天化日之下,贸然行骗,是否有违江湖道义?”
语气虽然温和平淡,却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
乐越悲伤的汗毛竖起,猛地一惊,这个声音,实在耳熟。
不就是那个洛凌之?
清玄派与我们青山派果然势不两立,专挑关键时刻来找晦气。
乐越猛回身,准备冷笑反问,洛兄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污蔑本少侠的言辞?
但他回过身后,却发现,这句话似乎不是对他说的。
他身后的街中央,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堆人。
乐越向那里凑了凑,透过人缝看见人堆中央站着几个中年男子,贼眉鼠眼,面目猥琐,一看就非善类,左右的两三个都亮出了兵刃,指着对面的一人。
那人正是乐越的老对头洛凌之。
他一首抓着为首大汉的手腕,眉峰微聚,神情却还是一派温和,微风吹过,拂动他浅青色的衣袂,他的双眼也像春风中最澄澈的溪涧。
乐越的目光落在洛凌之身后的人身上,一双眼睛情不自禁的亮了亮。
那人着轻衫,踏丝履,摇着一把折扇,看似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
但,乐越一眼便看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乐越一直以为,凤泽镇杏花楼的花魁诗诗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但,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女,他猛然发现以前的自己不过是一直枯井中的癞蛤蟆,在这一瞬间,才爬上井研,看到了广阔的蓝天。
桃花梨花李花杏花迎春花油菜花在这一刻似乎全部都盛开了,花团锦簇中,那少女的眉眼面容光华灿烂,胜过一切颜色。
乐越再纵观眼前的情形,于是悟了。
想来这几个猥琐大汉也看出了那女孩乃是女扮男装,意图上前欺骗调戏,洛凌之便在适当的时刻,适时地挺身而出,大义凛然地英雄救美了。
啧,他倒总能及时发现这种好事。
乐越再瞄了一眼那几个猥琐大叔,心知他们绝非洛凌之的对手,看来这场戏轮不到自己插手,乐越甚是遗憾地准备离去,继续干他的正事。
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却好像注意到了他,望了望乐越,明眸眨了眨。
人堆中一声大喝,那几个亮出兵刃的男子已经向洛凌之扑了过去。
洛凌之一首仍扣住为首大汉的双手,另一只手挥袖抵挡,身形从容优雅,似乎游刃有余。
乐越懒得再看,回身去找刚才的杜书生,却遍寻不着。
正想着要向路边的摊主打听,背后忽然有人逼近,接着肩膀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敲。“喂!”
10
乐越一回头,吓了一跳,刚才还在洛凌之身后女扮男装的少女此时正站在眼前。
侧头看看,那边的人堆仍在,洛凌之貌似还在与那几个男子对打中。
乐越惊讶道:“你……不是应该……”
少女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哦,那里看起来没我什么事了,我觉得没意思,所以索性就闪
出来了。”
乐越道:“路见不平的人还在拔刀助你中,听了你这句话肯定会伤心。”
少女合上扇子,晃了一晃:“那这位少侠你一身正派武林人士打扮,见到有人落难,却只
在一边袖手看热闹,让他人以寡敌众,似乎也有违侠义之道。”
乐越道:“那是因为我知道那人绝对能以寡敌众,我乃君子,又怎好掠抢他人风头?再则
,我看姑娘你虽非江湖打扮,却目光精湛,举手投足气质都非同一般,那位路见不平的少
侠根本不用上前,那几个男子,你不须费力便能打发。”
少女的明眸中光彩流转,哧地一笑:“哈,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有眼力,有见解,我很欣
赏。喂,你叫什么名字?”
乐越笑嘻嘻道:“过奖过奖,在下名叫乐越。乃青山派的首席大弟子。”
少女在口中念道:“乐越乐越……”继而笑道,“这个名字很特别啊。嗯,我叫琳箐。我
不爱人家喊我姑娘,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乐越道:“好啊,那你也叫我乐越就好。”他虚伪地补充一句,“我也不大习惯别人称呼
我少侠。”
虽然和琳箐熟识让他挺开心,但他也未曾忘记正事,一面和琳箐聊天,一边四处寻找刚才
那位好不容易骗上钩的杜书生的踪影。
但杜书生却像蒸发了一样到处都望不见。
琳箐在一旁看着他东张西望,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
乐越简单地回答道:“找人。”
琳箐眨眨眼,又问:“找谁?”
乐越含糊地答道:“嗯,一个能救命的人……”
他一边答一边走,已经快要走到街的尽头,琳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乐越在街口转了个圈,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杜书生已经变成了掉进大海里的那根针,实
在很难找到了。
琳箐在他身后跟着东张西望:“喂,你要找的那个人,真的很难找吗?”
乐越再叹口气:“是啊,唉,只能再重新找一个了。对了,琳箐姑娘……哦不,琳箐,我
今天还有事要办,就此告辞。”
琳箐却像对他产生了十足的兴趣,施施然地在一旁站着,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反正我
是来论武大会看热闹的,现在闲的很,闲着也是闲着,大家同为江湖人,有难当互相帮助
。这样吧,我帮你的忙好了。”
乐越摇头:“你肯定帮不了我。”杜书生跑掉,好容易找到的目标落空,他有点焦躁,连
谎也懒得说,索性倒出实话道,“论武大会在即,我师弟被对头门派的人打伤起不了床。
人数不够,我们师门就会被取消参加论武大会的资格。”
琳箐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就想临时找个人,顶替你师弟的位置,是不是这样?”
乐越点头。
“那还不容易。”琳箐凑到他面前,灿烂一笑,“你觉得我合不合适呀?”
昭沅在卧房中忐忑地呆了一整天。
它被乐越的师父识穿了龙身,虽然乐越向它保证过他师父和师叔都是好人,而且只以为它
是龙精,对护脉龙神之事毫不知情,但它仍然有点担心,害怕他们其实也看出来了。
到底该不该相信乐越,它很犹豫。
如果他们向护脉凤凰通风报信,护脉龙族一定就失掉机会翻不了身了。
但要是不相信乐越,又该怎么办?
洛凌之好像真的不好接近。
它越想越迷糊,脑袋越来越晕,最终不知不觉地变回龙形,钻进柔软的棉被中睡着了。
直到窗外的嘈杂声将它从酣梦中惊醒。
它从被子中钻出揉揉眼睛,听见窗外的院中有几个人在兴奋地嚷嚷的声音。
“……喂喂,大师兄回来了,又带了个人回来!”
“真的真的,大师兄真厉害,早上找到一个,傍晚又找到一个。”
“人在正殿,快去看看,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大师兄带回来的人好像是个……”
它竖着耳朵听,也十分好奇,壮着胆子变成人形,出了房门,悄悄跟在乐越的师弟们身后
,到了正殿外,小心翼翼接近门槛。
只见正殿内,乐越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正中,早上它见过的几个长胡子凡人,也就是乐
越的师父和师叔们神色凝重。
乐越大声道:“师父,这位公子真心实意想加入我们青山派,望师父成全!”
乐越的师父一言不发,乐越的大师叔皱眉道:“不可,绝对不可!”
乐越道:“师父,师叔,弟子不明白,为何不可?”
乐越身边的人朗声道:“是啊,我诚心想加入青山派,请问几位道长为何不肯收我?”
殿中一片静默。
少顷,乐越的大师叔开口道:“这位姑娘,我们青山派自建派数百年来,一向恪守清规,
至纯至阳,从未收过女徒。”
在门外看热闹的乐越的师弟们顿时一片哗然。
“女的。”
“原来真的是女孩子。”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女孩子。”
……
昭沅在他们身后偷偷用前爪揉揉眼,唔,居然是凡人的女孩子。
凡人的女孩子不是应该穿裙子的吗?不知道她好不好看,和姐姐还有妹妹人形的时候一不
一样。
鹤机子在掌门座椅上咳了一声。
乐越回头瞄了师弟们一眼,看到了藏在最后的昭沅,便眨眨左眼,笑了笑。
昭沅也向他笑了笑。
站在乐越身边的那个凡人女孩忽然也侧转过身,向它这里扫了一眼。
昭沅怔了怔,这个凡人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只比姐姐差了一点点,但她看自己的眼光有
点冰冷,似乎带了点——敌意。
昭沅想看仔细点,乐越和那个女孩子又都回过身去。
乐越赔笑道:“师父,清玄派早八百年前就收女徒弟了,眼下事态紧急,何不暂时放下成
规……”
乐越的大师叔立刻竖眉喝道:“胡说,本派门规,乃祖师爷亲自拟定,岂可妄自更改!”
乐越还想接着辩论,他身旁的琳箐先一步笑了一声:“天地道法圆融广阔,参修道法的青
山派竟然狭隘到容不下一个女徒?”
她的话尖刻犀利,乐越的几个师叔脸色变了变,待要反驳,鹤机子轻挥拂尘开口道:“姑
娘言之有理,贫道受益匪浅。这样吧,乐秦乐楚乐齐,你们几个先带这位姑娘去客房休息
,其余人也都先退下,乐越,你暂且留下,为师有话和你说。”
乐越的师弟们便都应了是。
乐秦乐楚和乐齐领着琳箐出了正殿,去客房休息,其余弟子作鸟兽散。
昭沅也只好跟在众人身后离开,它在中庭转了个圈,预备再回卧房去,身后忽然有个声音
唤道:“喂,前面的那个,你停一下。”
昭沅诧异回头,看见乐越带回的那个凡人女孩子正在不远处站着,神情不是很友好,它茫
然地眨眨眼。
那女孩转头向身边的乐秦灿烂一笑:“我和这位公子好像认识,有几句话想和他单独说,
不知道师兄可不可以行个方便,带我们去个僻静的地方?”
乐秦被这声师兄叫得骨头都酥了,立刻不住点头道:“好,好。”
昭沅疑惑地跟着女孩和乐秦一起到了后院偏僻的荒地中,乐秦将他们带到后立刻告辞离去
,留下昭沅和那女孩两两相对。
昭沅犹豫道:“我……似乎,并不认识你……”它第一次到人间,从来没有和凡人的女孩
子打过交道。
女孩扬起眉:“对,没错,你我确实并不认识,我喊你过来是想警告你,”她扬起下巴,
眼中寒光闪烁,“乐越是我看上的人,你别想和我抢他!”
昭沅僵住了,片刻后,方才郑重地道:“师姐,我是雄的。”
女孩也僵了僵,然后立刻横起眉毛:“谁是你的师姐!我当然知道你是公的!”
她上下扫视着昭沅:“你不会,看不出我是谁吧。护脉龙神果真是那么没用的东西?怪不
得被打得翻不了身。”
昭沅惊诧迷惑茫然地怔住了,眼前的“凡人女孩”卷起衣袖,手臂上隐隐浮起光芒:“你
这条傻龙,仔细看看清楚我是谁!”
昭沅看着她手臂上浮起的纹路,前爪微微颤抖:“你,你是……”
琳箐微微一笑:“不错,我是——”
正殿上,鹤机子摸着胡须慢吞吞地道:“乐越,就算琳箐姑娘并非女子,为师也不可能收
她为徒的。”
乐越诧异地睁大双眼:“为何?”
鹤机子叹了口气:“唉,乐越啊,你如果再去帮为师抓徒弟时,能带个真正的人回来吗? ”
11
“琳箐不是人?”
乐越大惊:“怎么可能?那她是什么?”
鹤机子一声长叹:“乐越啊,为师一向都告诉你,看事看物不可浮于表象,你乃玄道门中弟子,为何直到今日依然不懂得辨其气、去其浮、查其内、识其形?”
乐越抓抓头:“师父,弟子在这个年岁当然无法达到您老人家的高深境界。您能不能明白点告诉弟子,她究竟是什么?”
鹤机子眯起眼:“你只要在她姓上想一想,便能猜到她是谁了。”
昭沅看着琳箐手上浮起的纹路,呆呆地站着。
金红色的光芒笼在琳箐的手臂上,像暮色中夕阳耀眼的余光一样,但它却感到了寒冬深夜海底最深处的寒冷。
它觉得自己的前爪在颤,身体有一点僵,琳箐洋洋得意地笑着,昭沅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凤凰……!”
琳箐的笑容僵在脸上,继而眉尖微皱,又猛地挑起:“喂,你这条傻龙,看清楚点!我怎么可能是凤凰!你是瞎子吗?你看,你看我的手臂!你看这个纹路,这是鸟毛吗?这是鳞甲!”
昭沅在她汹汹的气势中瑟缩了一下,呐呐地道:“这个光,是红光……”
琳箐横着眉毛:“废话!我是火麒麟,当然是红光,难道我还能冒绿光?”
昭沅傻了傻,抬起前爪揉揉鼻子,突然觉得身体没那么僵硬了,四周也温暖了:“原来师姐是火麒麟……我看到红光,就以为是凤凰。”
“你这……!”琳箐额上的青筋鼓了鼓,手掌握了握,好歹才压下一拳敲上面前这颗傻脑袋的念头,无奈地看了看天,放下袖子,“唉,你真是傻得没救了,你不懂得要先看形状再看颜色?我要是凤凰还能让你在这里站着?唉唉,和你这条傻龙讲不清什么道理。还有啊,少和我拉关系叫师姐,你觉得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
昭沅犹豫了一下,它觉得这个麒麟女孩子好像脾气有点无常,而且看事情也很奇怪,就像自己不爱人家说自己小,她却似乎不喜欢人家说她大。大哥说过,雌性都是不好琢磨的,要慎重对待,于是它小声地说:“没有,你看起来很小。”
琳箐满意地哼了一声,又不屑地扫了昭沅一眼:“你是不是被凤凰打跑的护脉龙神那一路的?我警告你,不要和我抢乐越!我们护脉麒麟一族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你如果碍到我,我也会要你好看!”
昭沅眨眨水汪汪的眼,嗯了一声。
原来,麒麟姑娘中意乐越,想要成为他的护脉神。乐越是个很好的人,这真是件好事。其实自己要找的人是洛凌之,并非乐越。当然,这句话不能和麒麟姑娘说。
琳箐紧紧盯着昭沅:“你答应了?不要说谎哦,‘要你好看’这句话可不是吓唬你的!”
“是真的我保证。”昭沅使劲点头。
“那好,我相信你!暂时就这么说定了!”琳箐豪气地下了结论,“先回去吧,呆得太久了,这个门派中的人该怀疑我们了。”
见琳箐转身迈开大步就走,昭沅忙忙地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琳箐忽然侧首,小声道:“嗳,我看上了乐越,你看上了谁啊?你待在青山派里,是不是也看上了哪个人?”阳光下她的双眼闪闪发光。
昭沅停下脚步,谨慎地沉默,然后郑重地说:“这是秘密,我不能说。”
琳箐撇撇嘴,啧了一声:“你啊,傻透了。根本就没长心眼儿,可怎么在凡间混哪?我刚才是套你的话呢,居然这么容易就上了钩。刚才你的反应,等于承认了自己是护脉龙神那一族的,你懂不懂?”
看着听了她的话后,张着嘴傻呆呆僵住了的昭沅,琳箐又撇撇嘴角:“好吧,看在你喊过我两声师姐的份儿上,我教你点最浅显的道理。今后,假如有人提起你想隐藏的秘密相关的话题,千万要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知不知道?人间的江湖险恶,你要多小心啦。”她伸手拍拍昭沅的肩膀,“只要你不和我争乐越,我是非常希望你能一帆风顺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在微笑。
昭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琳箐远去的背影。唉,女孩子,真的很难琢磨。
昭沅刚刚踏进庭院,乐越的师弟们便纷纷围过来和它搭讪,以示将它当成了自己的人。在他们心里,昭沅是青山派重新杀进论武大会的救星,所以要用师门情谊减少它变卦跑掉的机会。
昭沅站在人圈中间,听到有个脸熟的师兄亲切地询问它的年龄,忙战战兢兢地按照乐越事前编好的嘱咐回答自己年方十六,还没回答完,又听到众师兄们七嘴八舌地问它籍贯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呀,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曲儿喝什么茶啊……
昭沅这辈子初次和如此多的凡人打交道,紧张得爪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回答得磕磕巴巴,乐越的师弟们却一致称赞它为人谦和文雅,充满大家风范。它不懂什么叫大家风范,不过凭感觉认为应该是个很好的词,于是默默地把这个词记在心里。
聊着聊着,它和这些师兄们之间的同门情谊似乎已经浓得化不开了,听着大家一口一个师弟地喊它,它觉得心里暖暖的。
一直聊到了吃晚饭的时辰,昭沅被师兄们簇拥着进了厨房,乐吴替它找了一副碗筷,洗净之后又用开水烫过,乐韩给它盛了一碗粥,乐秦帮它在蒸笼里拣了只个头最大的菜包,乐晋为它端来一只小板凳。
他们三个是事先商量好专门对付傻乎乎的昭沅的,剩下的众多师兄弟则去找貌似比较精明的琳箐姑娘表示同门的情谊去了。
昭沅战战兢兢地在板凳上坐了,抓起筷子,三个师兄则每人端着一个粥碗,一边吃,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它吃。
乐吴还解释到:“十三师弟不用觉得拘束,我们师兄弟之间一想是这么互敬友爱的。”一面说,一边用含笑的目光扫过另外两个师弟,示意他们回应。
乐秦和乐晋在笼屉前挑包子,乐晋相中了一只大包子正要下手,冷不防被乐秦先一步抢了,乐晋卷卷袖子,准备用拳头将包子夺回,忽然收到二师兄的目光,立刻拉着卷起一半的袖筒笑道:“是啊是啊,我们一直都互敬互让,从不因鸡毛蒜皮的事情起争执。”
乐秦咬了一口包子,跟着点头:“嗯嗯,而且,我们同门中,一向师兄谦让师弟,师弟敬重师兄,就好像亲兄弟一样。”
乐晋一面跟着笑,一面暗暗怨恨地剜了乐秦和那只包子一眼。
昭沅在凡间寻觅和氏皇族后人这段时日,对凡人的饮食起居也都见识了一些,凡间的食物闻起来很香,做法千奇百怪,它一直觉得十分稀奇,但是都没有机会品尝。如今,将软软的包子捏在手中,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新奇与喜悦。
它学者乐秦的样子,咬了一口包子,顿时感觉这是无上的美味,比它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它小心地捏了捏包子皮,观察了一下里面的馅儿,轻声问离自己最近的乐吴:“这是什么做的?”
乐吴道:“唔,荠菜馅的,今天早上刚从后门外山坡上挖回来的荠菜,还挺鲜的吧?”见昭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垂下目光继续看包子,乐吴又接着道:“嗯,反正都死些山野玩意儿了,我们师门穷,天天也就吃这些。不过有句话我觉得说得挺好,粗茶淡饭最养人,昭沅师弟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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