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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 山海纪龙缘 by 大风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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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7-13 21:39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不感兴趣
zz 山海纪龙缘 by 大风刮过
呼呼~~~让大风刮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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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7-13 21:4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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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它是一条可以主宰人间朝代帝王更替的护脉龙神。这个身份听起来十分拉风,不过可惜已经是过去式了。一百多年前,上一任的护脉龙神——它的龙爹败给了凤凰族,护脉神的位置被夺,从此它们一家就十分落魄地依附别人,窝在一条又窄又小的小河沟里,受尽白眼。

直到有一天,一个翻身的机会突然出现,它十分不幸地继承了龙爹的龙脉,去寻找拥有皇族血统的帝王之后,重新从凤凰爪中夺回护脉神的位置。它到了凡间,经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修真门派中的少年是可能的对象。但它又不幸地摸错了路,爬进了另一个门派的院子,摸到了另一个凡人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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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它躲藏在长长的青草丛中,窥视着不远处的空地。 

此时正是三月初,春意盎然的好时节,阳光灿烂,坦荡荡地照着这片郊野,和风清凉。 

放眼望去,天与地之间,只有绵延的青草与两三棵老树,以及那条不算宽的黄土小道。 

小道上,站着两个少年。 

一个衣衫半短不长,半旧不新,一个玉冠束发,长衫翩翩。 

一个斜扛着一把破剑,剑鞘锈迹斑斑,一个腰悬宝剑,剑鞘上装饰着美玉,剑柄上悬挂的浅色流苏在风中微微地摇。 

它缩在草丛里透过缝隙小心翼翼地窥视,一动不敢动。 

  

乐越站在少青山下郊野中的黄土小道上,扛着佩剑,叼着根狗尾草,眯眼盯着眼前的人。 

所谓冤家路窄,昨天小师弟和清玄派的人在附近的镇上起了纠纷,让清玄派的五六个人打成 了一颗烂桃子,横着被抬回了师门,他正准备杀去清玄派给师弟讨个说法,恰巧就在这里撞到了洛凌之。 

洛凌之,清玄派掌门的爱徒,和他乐越一样是师门中的大弟子。 

但此时,洛凌之却像是压根儿不晓得有那么一回事似的,端着一贯的斯文态度向他道:“乐兄,我有事急需赶回师门,不知乐兄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先行?”声音温雅有礼,神情也十分谦和。 

乐越龇牙笑了笑,拔出了牙间的草:“洛兄,今天既然凑巧让我遇见你,有的事不说清楚似乎不太好。我这个人说话一向不爱绕弯,昨天你们清玄派的几个人打伤我十二师弟一事,至今尚未解决,你这位大师兄能不能给我个说法?” 

他开门见山,直奔正题,虽然是询问的话语,语气却不甚客气。 

不过洛凌之像并不引以为意,依然谦和的笑了笑:“鄙门的师弟与贵派弟子纠纷一事,已上报家师与师伯,要如何处置,还要看他们的意思。这中间可能是有些误会,还望不要因此小事,伤了两派的和气。” 

此话既客气,又在理,态度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乐越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狗尾草转了两下:“洛兄,我师弟此刻正在床上躺着,脸像个开花的柿子,腿像条泼了油彩的火腿,头上还顶着五六个包,你预备用这轻飘飘的几句场面话,就把此事先给敷衍过去?” 

洛凌之的面色倒还依然平淡如常:“我方才所言并非含混托辞,待到家师也师伯们彻查此事完毕后,定然会给贵派与令师弟一个交代。若乐兄现下非要立刻找我要个说法。”他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就任凭乐兄出手教训我一顿解气,绝对不会还手,可否?” 

听了洛凌之的这几句话,乐越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打打不还手的人这种事,他乐大侠从来不做,况且此事逼着洛凌之,可能真要不出什么说法。因为洛凌之虽然是首席大弟子,毕竟也只是个弟子而已,一非长老,二非掌门,看他平时温温吞吞的模样,也未必压制得住下面的师弟们。 

乐越皱眉思索了一下,道:“好吧,既然如此,今天就暂且算了,望贵派早日给我们青山派一个说法。过几日就是论武大会,今年我们青山派一定会一雪前耻,夺回令旗。九月十五,凤崖山顶,还望与凌兄多多切磋!”说着,将剑从肩头放下,抱在怀中,向一侧跨了一步,让开道路。 

“甚是期待,定不爽约。”洛凌之微笑着抬了抬衣袖,“多谢乐兄,先告辞了。”他从容离去,浅青的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衣衫背后,一枚八卦图案镶嵌在几朵流云纹中。 

  

它在草丛中怔了怔。 

八卦图案?流云纹?似乎这便是它要找的...... 

它回忆着离开小河沟之前,父王曾经说过的话—— 

“你要找的人在一个名叫清玄派的修道门派里,凡是那种门派中的人,都会穿背后印有八卦和流云图案的衣服。你千万千万不记清楚,早日找到那个人。” 

父王长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只前爪按在它的头上:“昭沅,我的儿,我们一族丢了这么多年的脸面,就指望你挣回来了!” 

它微微蠕动了一下,紧紧地盯着洛凌之的身影。 

洛凌之走后,乐越随即也大步离去,并未发现数丈远的野草中,那双黑漆漆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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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青山派曾经是个很辉煌的门派——“曾经”,这两个字很伤感地陈述着它现在的潦倒。 
青山派坐落在少青山最高最青翠的山头。 
据说,当年青山派最辉煌的时候,庭院数间,飞檐重重,屋宇连绵,好似人间仙境,不愧为习道修仙门派中的第一门。 
但如今的青山派,只剩下几间半破半旧的殿阁矗立在荒草萋萋的山顶,门派之中只有一位掌门,三个长老,十来个弟子,加在一起总共不到二十来人。 
唯有正殿中那块落满尘土和蜘蛛网的“天下玄宗第一派”的匾额与山峰脚下那座残破的白石山门还在昭示着往日确实存在过的荣耀。 
乐越在山脚下的镇子中买采了师门中最近需用的一些物品,拎着装满瓶瓶罐罐的包袱,扛着一袋大米,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回到了师门内。 
身为大师兄,照顾师弟们乃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作为大弟子,孝敬师傅和三位师叔也是他应尽的义务。 
乐越一直觉得自己在师门内就像是所有人的干爹,大的小的琐事都有他的一份。 
米面油盐,他要协助大师叔采办。 
所有弟子的日常修习功课,他要协助二师叔监督。 
房子漏了雨,窗子破了洞,他要协助三师叔修葺。 
师弟们内讧互殴时,他要用铁拳镇压调停。 
师弟们和别人打架吃了亏,他要用拳头将面子讨回来。 
就连师父和师叔们喝多了酒,也需要他端茶递手巾加捶背。 
乐越时常会觉得自己过得挺累。 
于是他就会在心中叹息,谁让我生来就注定会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大侠呢? 
古人都说了,老天要降大任给某个人的时候,必定会先折磨他,摧残他,劳累他,像我这种天生的大侠,当然要比别人过得辛苦。 
回到师门后,乐越先将大米和采买回的其他东西送进厨房,好让大师叔安排晚饭。 
然后再去见师父,禀报遇见洛凌之一事。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师父关于修道者一定要宁心静气豁达隐忍宽宏仁爱,千万不可轻易与人其冲突的教诲若干。 
而后又去后厢房内,探望依然躺在床上养伤的小师弟。小师弟铺平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大师兄,你要给我报仇。” 
乐越豪迈地握起拳头:“放心,大师兄一定替你报仇。”小师弟的泪眼亮晶晶的:“大师兄,听说你今天碰见了洛凌之,你揍他了没有?” 
乐越正色道:“呃,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打你的人并不是洛凌之,虽然清玄派和我们青山派不共戴天,但这件事还是要找打你的那两个人对不对?” 
小师弟瘪瘪嘴,眼神哀怨起来,幽幽地叹气道:“大师兄,不要紧,我知道你打不过洛凌之。” 
乐越顿时横起眉毛:“谁说我打不过他?!”卷起衣袖再握紧拳头,“师弟,你放心,过几天论武大会上师兄一定把洛凌之打成一个比你现在还烂的烂柿子给你出气!” 
小师弟终于满足地睡了。 
乐越摸摸瘪瘪的肚子,去厨房吃晚饭,刚刚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便有一只手伸出来拉了拉他的袖子, 
乐越叼着馒头回头,看到三师弟乐韩愁眉紧锁的一张苦脸。 
乐韩看起来像正是为了某件事很烦恼,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丝苦哈哈的味儿:“大师兄,有件 很重要的事情。” 
乐越咽下嘴里的馒头:“喔?什么?” 
乐韩有个毛病,就是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绕圈子,不爱直接了当,往往要绕他个十圈八圈才能接近重点。 
乐越对他这个毛病清楚得紧,所以他咬着馒头,顺便又去拿了一碗粥,坐在厨房门槛上,一边啃馒头一边喝粥,一边听乐韩讲述, 
乐韩的愁容在厨房昏黄的油灯光芒下又添了一丝沉重:“大师兄,你知道,论武大会,三天后就要开了。” 
乐越含着馒头应声道:“嗯。” 
乐韩肃然地接着道:“小师弟的伤这次真的很严重,我刚刚去看了,他在床上疼得直叫唤。” 
乐越喝了一口粥点头道:“嗯啊。” 
乐韩皱着眉头继续道:“我看小师弟的伤起码要养一个月上下。” 
乐越再咬了口馒头:“嗯。” 
乐韩叹息道:“就算请江湖中最顶级的神医,我看也最多只能让他半个月后爬起来,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否则,伤筋动骨,就要养一百天了。” 
乐越再喝了一口粥:“呣。” 
乐韩又长叹了一口气:”唉,我真的是很愁,三天后论武大会就要开了,小师弟他又伤的那么严重......” 
乐越继续啃馒头,乐韩惆怅地看着他:“怎么大师兄你现在还不愁?” 
乐越心道,你讲了半天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重点,我要怎么愁? 
乐韩伤感地说:“大师兄,我们发过誓,今年一定要大败清玄派,夺回令牌,但,现在,三天内小师弟他一定好不了。” 
乐越放下空粥碗,抹抹嘴角:“要是你在愁这件事,可以不用担心。小师弟他武功那么烂,上场也就是个充数的,必输无疑,没他我们还能少输一场。” 
乐韩惊诧地看着他:“怎么,大师兄,我说了这半天你果然还是没想到?难道师父师叔师弟师妹我们全师门上下果然都没有另一个人注意到?” 
乐越强忍着捏住乐韩脖子把他要说的关键内容摇出来的冲动,皱眉道:“什么?” 
乐韩叹了口极长的气,终于将那最要紧的一段话说了出来:“大师兄,论武大会规定,每个门派,必须参加第一关的全部六项比试,每项必须派出两名十五到二十五岁的年轻弟子,且每名弟子只能在第一关中参加一项比试,也就是说每个门派必须又十二个以上的弟子参加,否则便以不够资格为由,不准参与......” 
乐越将最后的一口馒头梗在喉咙口处,瞪大了双眼。 
乐韩忧伤地道:“大师兄,我们一共就十二个师兄弟,现在小师弟被打得起不了床,只剩下十一个人,要怎么参加论武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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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论武大会,全称是天下论武切磋大会。 
这个论武会,始于一百年前,每五年开一次,最终在伦武大会上夺魁的门派,将会获得“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五年之内,被尊为天下第一派。 
自一百年前第一次伦武大会起,“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便始终属于清玄派。 
但,一百年之前,还没有论武大会的时候,这块令牌曾经属于青山派。 
那时候的青山派,也叫做清玄派,清玄派其实曾是青山派的本名。 
青山派中乐越这一茬的弟子小时候都曾听过师父或师叔讲古,讲述青山派曾经的光辉岁月和与如今的清玄派的那些恩怨。 
一百一十年前,凤祥帝弑兄夺位,做了应朝第八位皇帝,天下人一般习惯称自他继位之后起的应朝为南应,,凤祥帝改服易帜,重设祭祀,玄门道派的一些规矩也因此受了影响。 
当年的清玄派掌门德全子与其师弟德中子便有某些观念相左,德中子盗走天下第一派令牌,自立门户,声称自己方才是清玄派正宗,德全子固守陈规,不思变通,在今日已当不起天下第一派掌门的名声。 
此事越闹越大,最终居然闹到了凤祥帝耳中。 
凤祥帝道:“世间之事,原本便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什么是理所不应当,既然他们都自认是清玄派的正宗,不妨便比试一下,赢者为清玄派掌门。索性以此开个天下论武大会,夺魁的门派便赐以‘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为证。” 
于是凤祥帝便降旨开了第一次天下论武大会,自己亲做评判。 
就在这次论武大会上,德全子旧疾发作,败给了师弟德中子。 
从此,真正的清玄派只能改名叫青山派,而德中子自立的门派从此叫清玄派。“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也落入了德中子的手中。 
乐越的师父鹤机子在某次叙述这段过往的最后,如此问:“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德全子师尊要将清玄派改名为青山派?” 
入神聆听的某小弟子脱口而出:“知道,因为我们门派在少青山上!” 
鹤机子意味深长地微笑摇头:“否,否,师尊命名,必定包涵玄理,岂会因地而名这么肤浅?” 
众弟子们便一同睁大询问的双眼。 
鹤机子掂着长须悠然地望着窗外的远山:“师尊他如此命名的深意是——唯有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没柴烧啊——” 
众弟子都默然。 
鹤机子含笑回身凝视着他们:“你们都领悟到师尊的用心了吗?” 
众弟子继续默然。 
只有当时年方七岁的小师弟乐魏用力点头道:“明白了,师尊是在教导我们,厨房里一定不能没柴,要不然就做不成饭,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总之,不管青山派是因为什么特别的涵义才叫了青山派,自从德全子含恨败北后,一百年来,青山派就从没有在论武大会上胜过一场。 
反倒是清玄派每次必定夺魁,于是清玄派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新的天下第一派,一天天昌盛,尤其以近二十年为最盛,连皇亲国戚及朝中重臣都将自家的孩子送进清玄派修习武功及仙道之法。 
与之相反,青山派则一天天没落着,门下弟子越来越少,五年前,论武大会上,青山派再度一败涂地,乐越的四师叔和五师叔带领数十名年长弟子投靠到清玄派门下,十二岁的乐越因之成为首席大弟子。 
乐越生平最不齿叛徒,尤其是曾经的四师叔五师叔众位师兄这样嫌弃自己门派弱小叛逃进敌营的叛徒。五年前他便发誓要在此次论武大会上替天行道,将这伙人辑清玄派上下打个落花流水,让他们因背叛师门一事后悔得泪流满面。 
但,居然,老天在最后关头还要给他这个未来的大侠出难题,让小师弟被死对头清玄派打得起不了床。 
乐越恍然醒悟,这是阴谋,恐怕是清玄派为了让他们参加不了论武大会而耍的阴谋! 
卑鄙啊,太无耻了! 
乐越紧急召集众师弟,一同到师父的书房内,商议解决此燃眉之急。 
二师弟乐吴说:“要不然让师父或者是哪位师叔把胡子剃掉,装成和我们一样的弟子吧。” 
众人起初觉得可行,但仔细端详过师父和师叔的脸后,发觉不可行。 
师父和师叔们的胡子可以剃掉,头发可以染黑,但脸上纵横深刻的皱纹填不平,怎么也不像二十五岁以内的少年郎。 
东想西想了五六个主意都判断为不可行后,鹤机子道:“真的没办法,就只能为师临时再收个徒弟了。” 
四师弟乐秦道:“但我们青山派如今不受人待见,哪会有人立刻愿意加入我派?” 
鹤机子和三位师叔长叹,其余的小弟子们又开始愁眉苦脸。 
乐越道:“要不这样吧,从山下随便抓个什么人,让他暂时加入我派,过了这一关再说。” 
乐秦咬指道:“那样会不会被告上衙门说我们逼良为道?” 
乐越道:“那能怎么办?花钱雇一个?我们有钱去雇么?” 
乐秦默不作声。 
乐越用拳头一敲桌子:“反正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就先这么定了,现在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就下山,给师父抓个徒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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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夜半,近三更的时,青山派中一片寂静,月如银,风如纱,一个小小的黑影悄悄地越过山墙,潜进了青山派的院落中。 

它在院中小心翼翼地左转右转,窥视一排排厢房。 

青山派屋破不怕贼偷,一向没有让弟子巡夜这么一说,众弟子都是入更回房,倒头便睡,一觉好梦到天亮。 

那个黑影在厢房外的花丛附近来来回 回窥探,忽然吱呀一声,有扇门开了,黑影颤抖了一下,顿时嗖地钻进花草丛中。 

从门内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乐越的七师弟乐齐。他今天晚饭时多喝了一碗粥,睡到半夜忽然内急,迷迷瞪瞪爬起来去茅房, 

乐齐从茅房出来,路过院中小径,忽然听到身边的花丛里又悉悉索索的声音, 

乐齐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神智不大清楚,只当是野猫在草丛中打架,看都不看,继续往自己的房中去。一阵夜风挟着草香拂过,乐齐忽然听见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喊:“师兄,师兄。” 

乐齐在朦胧中疑惑地回头,依稀觉得这声音有些像十二师弟,又比十二师弟更稚气,只见昏暗的月色下,小径的花丛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乐齐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在做梦,却听见那人影又出声问道:“师兄,我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大师兄的卧房在哪里么?” 

乐齐眯着惺忪的睡眼道:“你怎么连大师兄的屋子都找不到,我们这排房左首第一间不就是么……” 

那人影立刻道:“谢谢师兄。” 

乐齐觉得自己好像眨了眨眼,然后那个人影便突然地不见了。月色,清风,寂静的庭院,浓重花影,一切都如迷离之中的梦境,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乐齐揉揉眼,拖着步子回房躺下。梦,刚才一定是睡迷糊来着。 

  

乐越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呼呼酣睡,夜色中,一个黑影悄悄地趴上了他的窗台。 

黑影小心翼翼地舔湿窗纸,再用前爪挠破,顺着挠开的窟窿无声无息地钻了进来。 

三尺,两尺,一尺,它渐渐逼近乐越的床沿,在床沿边盘旋了一圈后,轻轻落上乐越d饿被角,向着被筒外乐越的胳膊露出尖亮的獠牙…… 

  

乐越正在做一个美梦, 

梦中他扛着一把大剑横扫清玄派,将清玄派的一众人等杀得抱头鼠窜。 

清玄派的现任掌门重华子被他打翻在地,大叫饶命,乐越哈哈大笑,一把揪住重华老儿的胡子:“叫三声乐大侠饶命,本大侠就饶了你!” 

重华子立刻点头不迭:“乐大侠饶命,乐大侠饶命,乐大侠饶命……” 

乐越松开重华子的胡须,得意大笑,岂料重华子突然低头,一口咬住了他乐大侠的右臂上。 

右臂之上一阵疼痛,乐越抬起左手,重重抓下—— 

只听嗷的一声,乐越的左手隐隐刺痛,一个激灵,醒了。 

他的右臂依然有些疼,攥紧的左手中又一团凉凉的滑滑的东西在拼命挣扎扭动。 

什么东西? 

乐越惊异地迅速翻身,摸到右侧床头矮柜上放着的火折子,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中,他看清楚了被他抓在手中的东西。 

那东西只有五六寸长,身体有些像蛇身,圆滚滚的,浑身长满了金黄的鳞片,腹侧浅黄,腹部银白,四只小爪上长着尖尖的爪钩,头顶上还有两只小小的犄角。 

似乎是一条—— 

乐越皱眉端详着它:“你是龙?潜进本少侠屋中想做什么!” 

龙,对于乐越这种修真门派的弟子来说,并不稀罕。 

据说,龙分三等,一等是龙神,二等是云龙或水龙,三等为龙精。 
 
龙神乃神族,生活在九重天上,浩瀚沧海中,凡夫俗子无缘得见。 

云龙和水龙栖息在深山湖海之中,无拘无束,也很难得见到。 

但龙精却和山野精怪相似,长在山林中,河沟里,偶尔可以遇见。 

以往尊崇龙的时候,寻常人碰见末等的龙精,都十分敬畏。 

但自从一百多年前凤祥帝登基以来,龙被贬下祭坛,开始不值钱了。甚至还有略通法术的人猎杀龙精,抽筋据角,剥皮褪鳞,以此为生。 

如今达官贵人之中,正时兴系龙筋缘带,穿龙皮靴,束龙角簪。 

龙精被捕杀甚多,难以在山林中容身,也有些为求活命,趁着月黑风高时,潜入寻常人家宅院,吸食凡人精血,堕入妖道。这只四爪虫一样的小龙应该是只年幼的龙精,还没长到一尺长,居然就学着吸血害人了。 

乐越瞧了瞧自己右臂上的牙印,还好没被咬破,遂抬起右手,弹弹小龙精的脑袋:“竟敢来吸本少侠的血,真是活腻歪了,看我不锯了你的角,剥了你的皮,抽出你筋来做弹弓!” 

小龙精在乐越的手中瑟瑟颤抖,两只前爪抱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珠泪汪汪地望着乐越:“我……我不是龙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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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会说话? 

乐越再次皱起眉,龙精生下来时并无法力,有的即使修炼数百年也不会变成人形或口吐人言。 

小龙精依然颤抖着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没有想吸你的血……我想找洛凌之……为什么你不是洛凌之……” 

乐越的眉头越皱越深:“洛凌之?洛凌之是清玄派的,你为什么摸进我们青山派?” 

龙精无意识地用前爪轻轻挠着乐越左手拇指根和虎口处:“我我我真的是想找洛凌之,我咬你是因为我以为你是洛凌之,我也不是想吸血,我只是……” 

乐越眯眼:“只是怎么?” 

小龙精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乐越用右手捏住它的颈脖处,松开左手,拎着它晃了晃, 

“照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你原本是想吸洛凌之的血,然后认错了地方,把青山派当成了清玄派,然后就这样误伤了本少侠我?” 

小龙精立刻拼命点了点头,四只小爪在空中抓挠了几下,又道:“我不想吸血,真的。” 

乐越摸着下巴:“喔,那你找洛凌之想做什么?” 

小龙精又垂下头,不吭声了。 

乐越慢悠悠地接着道:“是不是觉得他是清玄派的大弟子,血更稀罕点,喝了对你的修炼更有帮助啊?” 

小龙精颤抖着抬头:“我不……” 

乐越捏紧它,又晃了晃:“你不是龙精?你摸错了门?你当乐少侠我是傻子,拿这种哄三岁娃娃的话哄我?快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幕后有无别的妖怪主使?休要妄想利用我派与清玄派的恩怨扯出洛凌之来将此事蒙混过去。我们青山派与清玄派虽然势不两立,但降妖伏魔乃修真门派第一要务,对你这种已入妖道的精怪我向来不留情,你最好快老实认账,要不然……”乐越在油灯的黄光中露出森森白牙,“我就先锯了你的角,再剥了你的鳞,抽出你的筋,把你风干了做药引!” 

小龙精抖成了一团,拼命扭动起来。 

乐越将它握进拳中,小龙精用爪子用力挠着乐越的手,低头一口咬住他的拇指。 

乐越揪住它的龙角将它的牙齿从自己的手指上扯开,小龙精鼓起腮对准乐越的眼,呼地吐出一个火球。 

乐越惊讶道:“哟,你还会喷火?” 

小火球只有两三个豌豆那么大,晃晃悠悠地飘动,乐越等它好不容易飘到眼前,轻轻吹了口气,火球熄了。 

小龙精挣扎了几下,嘴里咕咕唧唧念了几句什么,空中蓦然闪出几道闪电,劈向乐越的右手。 

闪电如头发丝般粗细,劈在手上微微有些麻痒,像蚂蚁爬过。 

乐越瞧了瞧自己的右手,再瞧了瞧小龙精,索性不动了。 

小龙精却依然在拼命挣扎,猛吸一口气,鼓起肚皮和腮,又对准乐越的脸,呼的一声,喷出一片水雾。 

乐越觉得脸上触到了几点凉意,抬袖擦了擦:“竟敢将口水喷到本少侠的脸上,我先把你的牙拔下来吧。” 

小龙精怔怔地僵了一瞬,闭上双眼,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你杀了我吧。是我误犯大错,命该如此。但杀死龙神,你这个凡人必遭天谴,我会在死后用魂魄告诉父王,让它宽恕你。” 

???? 

龙神? 

乐越举着这只金闪闪的幼龙,又端详了一下,嗤笑一声:“喂,说笑的吧,你是龙神?” 

幼龙睁开漆黑的双眼:“我马上就要被杀了,为何还要骗你,被凡人制住,说粗我是龙神只会让我更加耻辱罢了。” 

幼龙再度闭上了双眼,活像一个引颈就戮的高洁义士。 

乐越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迫害无辜欺凌弱小的恶霸。 

龙兄,是你半夜偷爬进我的屋子,啃了我的胳膊,因法术太低才被我拿下的,为何此时倒像是你我的立场颠倒一样? 

我只不过吓唬了你两句,你有必要如此悲壮么? 

乐越叹了口气,算了,大侠不和幼龙一般见识。 

他将语气放得和缓:“并非我不相信你,但你看看自己,连一尺长都没有,且如斯低下,你说你是龙神,空口无凭,让我怎么相信你?” 

幼龙又睁开眼,刚才乐越说他小,法力低下,戳中了它的痛处,伤了它身为龙的自尊,它冷冷道:“你放开我,我给你看证据。” 

看到乐越犹豫的神色,幼龙冷冷续道:“你担心什么?我并非你的对手,而且逃跑这种事,我还不屑做。” 

说得跟挖窗纸,偷爬进别人卧房还偷咬认的那个不是你一样。 

乐越非常胸襟广阔地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姑且相信你。” 

反正这只幼龙,就算是龙精,也是龙精里最傻的那种,真逃了也不可惜。 

乐越松开攥着幼龙的手,把它搁在棉被上。 

幼龙从床上腾空而起落到地面,爬到屋子中央,嘀嘀咕咕又念了一句什么,它的周身附近忽然冒出一股白烟,白烟之中,又嘭地冒出一道火光。 

火燎着烟,乐越被呛得咳了两声。 

烟与火之中蹭地冒出一道金光,金光之后,屋中央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变成人形之术因为我不久之前用过一次,所以这次比较耗费法力。” 

火已熄灭,白烟渐渐散去,站在屋中央的人影模样逐渐清晰。乐越的屋子一瞬间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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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关于护脉龙神的传说,几乎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乐越也很早就听过不过他一向以为,那是无稽之谈。
相传盘gu开天辟地之后,女娲用黄土造人,在凡间被尊称为娲皇氏或女娲母。
女娲人收蛇身,其亲族为蛟。
天帝便赐女娲亲族的蛟神龙角龙鳞,在天池中化形为龙,从此护佑凡间人主,顺天意,择君王,或护佑其江山或颠覆朝代,另立君主。称其为护脉龙神。
护脉龙神不在龙的三等之内,自成一支,但正因为护脉龙神的存在,龙才在凡间一直备受尊崇。
历朝历代,龙都是帝王的象征,皇帝的龙袍,一国的旗帜,皇帝用的器皿上,都以龙为饰,以示尊贵。
历代帝王都设祭坛祭祀龙神,龙在凡人的眼中,代表至高无上。
相传,除了护脉龙神外,天庭还另设有三支护脉神,凤凰护佑后妃,麒麟护佑乱世枭雄或王公猛将,玄龟护佑治世贤臣。
几千年来,世人一向以此传说供奉众护脉神,直到一百多年前。
那时,应朝承元帝驾崩,立遗诏传位与太子和熙,皇子和畅起兵夺位,自称其有母妃的凤神护佑
后来和畅果然杀兄夺得皇位,改国号为凤祥,称凤祥帝。
凤祥帝继位后便改服易帜,将龙袍改成凤袍,皇家的龙旗改成凤旗,重设祭坛,砸掉龙神之位,改祭凤神,又下令皇城之中凡有龙饰处,一律改为凤,因为凤凰有雌雄之分,正好皇帝以凤为饰,后妃以凰为饰,大贬龙神,并下诏命天下禁止供奉龙神,只以凤为尊。
更言四大护脉神以变为护脉凤神、护脉凰神、护脉麒麟和护脉玄龟。
自他之后的一百多年来,凤神无限尊贵,龙神无限被贬低,甚至又了捕杀龙精之举,护脉龙神之说,渐渐不能公开提及,只能私下中流传。
但护脉龙神之说太过于玄妙,所以,乐越虽然是修仙门派中的弟子,仍然不大相信这种传说。
但如今,所谓的护脉龙神近在眼前,不相信反而比较困难。  
昭沅方才泄露天机,太过惊恐,维持不了人形,又变回了那条幼龙的模样,缩在乐越的床上,把头cha进棉被中。

乐越踱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它那连头带尾不到一尺长的小身体,假如这只幼龙真的是护脉龙神,确实可以明白为啥凤凰能帮着皇子篡位,取代龙神的地位。

乐越拍拍被子:“呃,传说当年凤祥帝是靠着凤神的支持才做皇帝,凤神打败了龙神,是不是真的?”
昭沅的身体蜷了蜷,插在棉被下的头轻轻点了点,棉被微微起伏。
乐越摸摸鼻子:“原来是真的,那为什么护脉凤神会打你们护脉龙神?”

传说中,不都是龙比凤凰厉害么?
这件事应该是它的痛处,还是不要不厚道地戳了。
乐越于是改口道:“你们是天庭封的护脉神,凤凰夺去了你们的位置,天庭不管吗?到玉帝那里去告他它们一状不就可以了?”
昭沅用爪子紧紧抓住了床单。

唉唉唉,看来这件事也是它们一族的痛处,也不再继续问了吧。
乐越顿了顿,却又忍不住再开口问道:“所以你这次找洛凌之,是不是想让他谋朝篡位做皇帝,这样你们就可以打败凤凰,重新做护脉龙神了?”

昭沅蠕动了一下,将脑袋从棉被中ba出来,,红肿暗淡的双眼眨了眨:“洛凌之不是谋朝篡位,是凤凰要让别的人谋朝篡位改朝换代。”
乐越瞪大双眼:“啊?”
昭沅却又将头cha进棉被中。

 
乐越吁了口气:“好吧,问什么你也不肯说,我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你这种机密事情,我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站起身踱到窗边,天已经快要亮了。
昭沅把头深深埋在被子中,紧闭着双眼。
刚才乐越问的几句话都戳在它的心上,揭痛了护脉龙神一百多年来屈辱的老疮疤。
没错,当年,它们是败给了凤凰,败给凤凰丢掉护脉神位置的,正是它父王。
小时候,昭沅一直很迷惑自己到底应该算是哪一种的龙。
首先,它虽然是一条龙,但从出生其起,就和全家人一起住在又窄又小的小河沟中,父王和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七八条龙窝在一起,非常拥挤。
而且这条小河沟,还是它母后的娘家表舅东海龙王敖广同情它们家无处安身,赠送给它们的。
小河沟向东拐几个弯儿,就可以由一道宽阔的水域进入东海,那是敖广表舅公家所管辖的地方,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表舅公居住的水晶龙宫更是金碧辉煌,随便一间殿阁,都有它们家整个儿住的地方那么大。
表舅公在天上打个喷嚏,凡间便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表舅公在云端吐口唾沫,人间就会大雨滂沱,昼夜不息。表舅公如果现出真身在海里翻个身东海便能水面水底倒个个儿。
像敖广表舅这样的,才是龙神,最高等的龙。
自己似乎也不是和水龙云龙,它们也都生活在宽阔的江海之中,自在逍遥,还会在平日里行云施雨,泽润凡间,而且它们的鳞片,有青色白色红色等等,唯独没有像自己这样的金黄色。
至于末等的龙精……
昭沅刚刚懂事的时候曾经有一次问过父王:“我们是不是龙精?”
父王立刻阴沉地眯起眼,胡须炸起:“再把我们跟那种下等东西扯上你就滚出去,别再喊我父王!”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各自蹲在角落里同情地看着它。
昭沅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开,从此不敢再提“龙精”二字。
它很疑惑,又不敢问。
父王时常说:“咱们其实是龙神,而且是玉帝亲自封的龙神,最尊贵的那种。”
父王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会半闭着眼睛躺在小河沟底柔软的淤泥中,用龙爪抚摸着胡须,幽幽地望着远方。
但,父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千万不能在旁边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我们住在这种地方,不像表舅公那样?”
如果问出了口,父王便会突然老毛病发作,在河沟中翻滚咆哮“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一面咆哮一面用力撞头一面用龙爪刨抓河沟底的淤泥,最后用淤泥将自己埋起来。
昭沅有兄弟姐妹五个,它恰好是正中间的那个,上面一个兄长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哥哥姐姐比它年长很多,弟弟和妹妹又比它年幼很多,它有时游出河沟去找鱼虾蟹蚌玩,但总被冷落,而且鱼虾蟹蚌们还会凑在一起,对着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它却不知道它们究竟在议论什么。
昭沅第一次到敖广表舅公家是它六十岁的时候。
表舅公的儿子摩霆表舅成亲,母后带着它们兄妹五个前去送贺礼,吃喜酒。
西北南三海的龙王也带着贺礼和家眷前来道喜,四海龙王的儿孙中,都有和昭沅兄妹差不多大的幼龙,尤其是敖广表舅公的孙女泽覃表姐,既温柔又美丽,让昭沅忍不住想去亲近。
但其他的小龙合伙起来欺负它,还不让它接近泽覃表姐。
南海敖钦表舅公的龙孙泽瑞、泽思与西海敖闰表舅公的孙女泽瑚态度尤其倨傲。
泽瑚伸手将它推了个趔趄:“喂,这里是龙王的子孙才能来的地方,你这只小泥鳅不要乱闯,再不赶快退下,我让虾兵蟹将们把你赶出去!”
昭沅昂头分辨:“我不是小泥鳅,我也是龙,我父王也是龙王!”
泽瑞泽思泽瑚都大笑起来。
泽思大声道:“你的父王是龙王?哈!是什么龙王?小河沟里的龙王吗?哈哈~~”
昭沅涨红了脸。
泽瑚道:“整个龙族谁不知道你爹爹是龙中的败类,是最没用的龙,它被一只鸟给打败,丢尽了我们龙族的脸!现在我们龙族在凡间少了很多供养,凡人居然让凤凰爬到我们头上,低等的龙还被当寻常的牲畜来杀,这些全是你爹的过错!你爹还把自己当成王啊,什么王?丢脸王!”
昭沅气的浑身颤抖,大声喊:“你胡说!”
泽瑚扬起下巴:“什么胡说,不信你问你爹去,问你娘去,问问它你爹是不是龙中的败类,是不是丢脸王!”
泽瑞在一旁扯泽瑚的衣袖:“算了算了,瑚妹,我们不要和它计较。我娘说了,它爹爹是个衰鬼,衰鬼的儿子就是小衰鬼,和它说话会沾上晦气的。走吧,我们去那边玩,离衰鬼远一点。”
泽瑚斜了昭沅一眼,跟着泽瑞离开。
泽思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喂,小衰泥鳅你别靠近泽覃姐姐啊,你要是敢把衰气沾给姐姐我一定对你不客气!而且姐姐才不会理你这种低等的泥鳅!”他攥起前龙爪shi威似的挥了挥,转身去追泽瑞和泽瑚。
昭沅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发力追了上去,扬起爪子对准泽思的脊背狠狠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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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思嗷的一声龙啸,猛地回身,脊背上被昭沅抓出了几道血口,鳞片翻起,露出皮肉。 
泽思用龙尾狠狠卷起气旋,口吐水雾,两爪如钩对着昭沅劈头盖脸地抓下。
泽瑚和泽瑞也被惊动,急冲过来帮忙,四条小龙扭打成一团,顿时天翻地覆。
昭沅以一敌三,自然异常惨烈。
待到长辈们匆匆赶来,将它们拉开时,昭沅已经遍体鳞伤,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龙鳞。
泽思除了被它抓伤脊背外,尾巴还被它咬了一口。
泽瑞的鼻子被它饶破了两道。
泽瑚的爪子和腰侧被它抓出了几条血口。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围住昭沅替它裹伤口。母后则弯腰低头,不断地对着泽瑞泽思泽瑚的爹娘和几位表舅公赔不是:“小儿顽劣,是我不懂管教,希望表舅表兄和嫂嫂们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它 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不要和它计较。”
昭沅躺在水草上,心中异常委屈,为什么母后要道歉,要那么卑躬屈膝,低声下气,明明是它们的错,是它们辱骂父王,还骂我们是衰鬼是泥鳅。
它起身要申辩,被大哥一爪子按回水草上:“你就省省力气,少给母后添乱吧。”
弟弟咿咿呀呀地用爪子拨挠着它的龙尾,吧嗒吧嗒替它舔伤口。
大姐叹了口气:“谁让咱们的爹,确实落魄了呢。”
母后赔了半天不是,泽瑞泽思和泽瑚的爹娘方才露出宽宏大量般的表情,施恩似的说了几声才算了。
泽瑚的娘搂着女儿向昭沅的母后道:“棠妹妹,我多嘴说你几句吧。凡间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叫做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想想你没出嫁之前,是何等的尊贵娇艳。四海五湖各大川中,有几位龙女比得上你的身份?你怎么就不长眼,非要嫁给什么护脉龙神。记得我当初就劝过你,说它们虽然也叫龙神,但和我们这种真正的龙神,是不同的。所谓的护脉,说句难听的,就是奉天庭的命令去保护凡人的守卫,谁料你嫁的这个,还是守卫中的败类,连那个小小的位置都被凤凰那种小鸟给夺了,变成了一条丧家之龙,连累我们整个龙族在凡间都体面全无。但大家都宽宏大量,没和你们家计较。你看看你现在,只能住在一条小河沟里,爪子也粗糙了,鳞片也黯淡了,哪里还有当年美艳的模样?就连生的儿子,都尽得他爹的真传,不懂道理,没用又狂躁。唉,我看在眼里,都不禁替你伤感!”
昭沅气的差点又从水草上爬起来,连按着它的大哥龙爪都在颤抖。
大姐瞪起眼道:“喂,老姑婆,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弟弟蹭在昭沅身边,噗噗地对着泽瑚的娘吐水泡:“老姑婆……啵,老姑婆……”
泽瑚的娘斜瞥了它们一眼:“看,我说的没错吧?不光是儿子,女儿也这样,大的小的都一样,都和它们老子一个样儿。”
总算敖闰表舅公开口说了一句:“你也适可而止了吧,说得太过了。”泽瑚的娘方才悻悻地住了口。
昭沅看见母后挺着脊背,好像那些挖苦不过是弟弟吐出的水泡一样,口气依然很谦和:“多谢沁姐姐替我操心。是我不懂管教孩子,这次是昭沅错了,我回去会好好教它,让它懂道理,知礼仪,明白什么是真的对,什么是真的错。至于嫁没嫁错郎,我不知道,但我从未后悔选择了辰尚做我的夫君,它住宫殿享祭祀受凡间众人叩拜是我跟着它,它住小河沟变成同族口中的丧家之龙我依然会跟着它。”
母后说完这番话,又和其他几位表舅婶婶们随便聊了几句别的,便向敖广表舅公告辞,带着他们兄妹五个回到了小河沟中。
在回去的路上,母后突然向它们嘱咐道:“昭沅这一身伤,回去后如果惹你们父王问起,你们就说是和别的小龙争东西吃或者怄气打起来后伤的,你们父王被挖苦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明白了没?”
五只小龙一起点头昭沅却依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父王会被挖苦?
丧家之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可以在父王面前说?
父王为什么经常发狂?
直到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在某一天,父王又发狂将自己用淤泥埋起来,在淤泥中酣睡的时候,母后把它们五兄妹带到小河沟外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告诉了它们的父王屈辱伤痛的过往。
母后说,父王原本是护脉龙神。
护脉龙神是天帝亲封,护佑凡间君主和国运的龙神,可以选择化作凡人或者隐身,在皇帝身边辅助他顺天命治世。
护脉龙神担负这个责任数千年,也享受住人间的尊崇和供奉。
直到一百多年前,要选择凡间某朝代的某位新皇帝时,当时的护脉龙神也就是它的父王辰尚依照一贯的规矩和旧皇帝的意愿,选择了旧皇帝的长子。
但在旧皇帝还在位时,出了一件极少发生的事,和它们父王同为护脉神的一位凤神,爱上了自己守护的某位妃子,那位妃子虽然是凡人,却天赋异禀,可以看见护脉神的真身,凤神向妃子泄露了天命,那个妃子却是个贪心的女人,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于是在临死前恳求凤神,帮助她的儿子成为皇帝。
母后说道这里,长长叹息:“你们的父王与那位凤神乃是多年的好友,它早知道凤神和凡间的女子私恋却替其隐瞒了此事没有上报天庭,只是时常劝阻。你们的父王是个好龙神,它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友居然真的会那么糊涂,当真答应了那个女人的要求,它更没有想到,这位好友会为了满足那个凡人女子的愿望,逆天而行,与自己翻脸为敌。”
母后说,当凤神护着那个妃子生的儿子起兵造反时,父王傻掉了。
那场斗争持续了许多天许多夜,地上,是造反皇子率领军队在与自己兄长血战,天上,是护脉龙神和护脉凤神的大战。
父王这边毫无准备,凤凰那边却蓄谋已久。 

原来,护脉凤神一族只能护佑嫔妃,数千年来都居于护脉龙神之下,对此事不满已久。
而且无知的凡人还经常以龙代表男,凤凰代表女,让很多公凤凰都难以忍受,对龙族嫉恨不已。
这位凤神的作为,居然得到了当时几乎所有护脉凤神的支持,合全族之力对付父王,凤神更事先卑鄙地盗走了父王的龙珠打碎。
护脉龙神只有一个,护脉凤神和其它两支护脉神向来都有很多,父王寡不敌众,更因失去龙珠法力大损,最终只能含恨败走。
昭沅的大姐道:“归根结底这件事情就是因为护脉凤神们的卑鄙才引起的,它们全族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无知的凡人用龙代表男,凤凰代表女,怎么不见我们雌龙有什么意见,偏偏就被它们的公凤凰拿来做把柄,嘁,一群气量窄小卑鄙无耻的败类。”
昭沅的大哥问了许久之后昭沅询问母后问题:“我们护脉龙神既然是玉帝亲自册封的,为什么父王不去玉帝面前讨个公道?护脉凤神族如此任意妄为,篡改天命,天庭为何不派兵拿它们问罪?”
母后再长长地叹息。
她说,昭沅它们的父王去过天庭,到玉帝面前讨个说法,但因当年凤神与那个妃子有私情时,父王替其隐瞒,方才酿成后来之祸。
所以玉帝说护脉凤神固然违背天理,大逆不道,护脉龙神辰尚也是罪魁祸首之一难辞其咎。
玉帝道:“本帝当年亲封你们一族为护脉龙神,择凡间人主,护凡间国运,为众护脉神之首,现在你连凤凰都压不住,又怎能继续服众?你们一族,将如何当此重任?”
昭沅的大姐睁圆双眼:“于是天庭就 这么任由凤凰在人间继续称霸,肆意妄为,无视它们做的逆天之事?然后可怜的父王灰溜溜地住进这个小河沟,被骂做丧家之龙,受尽白眼?”
母后道:“也不是。”
母后凝望着河沟连接东海处那一片一半白一半蓝的水:“但凡凡间出现朝代更替或谋朝篡位之事,凡间的普通人都会遭一次劫难。玉帝慈悲,体恤凡间众生。因凤神帮助的皇子篡位后,如果再生动荡,凡人将会又受一次苦难,所以玉帝下旨,让天庭的众仙和神将们暂时不要过问此事,给凡人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也赐给你们父王一次赢回尊严的机会。”
中欧啊呀的大哥冷笑道:“父王它现在正在淤泥里睡着哩,机会在哪里啊?”
母后微笑道:“你别急,听母后把话说完。玉帝说,护脉凤神族逆天行事,更改了天命,但一二百年中,凡间的天命将会再次出现变数,所以,玉帝给了你们的父王二百年时间。二百年内,倘若你们的父王能找到这个变数,把握机会,就能重归护脉龙神之位,重享尊崇。”
昭沅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前爪:“那要是找不到把握不了呢?”
大哥立刻说道:“哪还用问,就是我们一家从此永远地睡在小河沟的淤泥里喽。”
母后沉默,大哥用龙爪敲了下它的脑袋:“笨,用尾巴稍想也知道肯定是没出现要不然父王此时还会在淤泥里睡觉吗?”
昭沅也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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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那个变数到底是什么?



机会会不会真的出现?



数年后,终于有一天,父王扣母后将它们兄妹五个叫到J小河沟的正中心,肃然地说.那个变数似乎出现了。父王那天既没有幽怨地怀旧,也没有发狂咆哮撞礁石,而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从胡须到尾巴梢都在闪着光芒。



父王就这样精神抖擞地告诉它们,凡间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一向以来,龙属阳,凤属阴。自护脉凤神帮助凤祥帝篡位登基后。



凤祥帝与之后的皇帝便一直由凤神护佑。可能确实是护脉凤神阴气大重. 对那些皇帝们造成了影响,于是他们闺女越生越多,儿子越生越少. 到了这一代.干脆从皇帝到稀稀拉拉的几个王爷,后代清一色的全是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换而言之.就是出现断根的征兆了. 而且.那几个王爷.已经在几年前陆续毙了,皇帝近日又得了重病,估计也撑不了太久,皇帝家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



于是.护脉凤族们正在思忖着挑选新的君王,改换新朝,他们挑中的,貌似是如今的镇国大将军安顺王秦氏一族。



辰尚抚摸着龙须微笑道:“护脉丰厚这些厮们万万没有想到,早在多年前,我就布下一招暗棋,和氏其实还是有后人的。”



凤样帝和畅当年篡位时,将太子和熙和其余的几个兄弟与其后代统统诛杀干净。但他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位兄长,位次在太子年和熙之前. 太子和熙的母后陈皇后初进宫时只是个寻常的嫔妃,靠着心计手段一步步向上攀爬。


 
凤祥帝和畅的母妃肖妃也是曾被她陷害过的妃子之一,所以才一直怀恨在心,央求凤神替她报仇,让自己的儿子夺和熙之位做皇帝。当陈氏攀爬到贵妃之位时,她便开始觊觎皇后的位置。于是她用计陷害当时的宋皇后,说她私通护卫,秽乱宫廷,承元帝听信谗言,废了皇后,赐她自尽。皇后被废.就失去了拥有护脉神的资格,她的护脉凤凰改护别人,对她不再理会,陈氏后来被封为皇后。



宋皇后是个端庄贤德的女子,一向待人宽厚,她遭此冤屈,便有之前曾受过她恩惠的宫女和宦官意图营救。他们在皇后将饮鸡毒的夜里纵起大火,趁机安排皇后逃出皇宫,辰尚与其龙后也动了恻隐之心,往皇后出逃时暗中护佑,皇后得以顺利逃脱,后隐姓埋名,遁入空门。



但宋皇后逃出皇宫前,已有了身孕,在尼庵中产下一个男婴。因尼庵中不能收留男子,所以这个婴儿被女尼送到一户无子的富裕人家抚养,他其实才是承元帝的皇长子。



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在寻常人家长大,像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安稳一生. 他的儿子也像其父一样平安长大,娶妻生子,一代复一代,和氏皇族的这支血脉,居然就这样隐秘地在民间延续着。辰尚一时侧隐帮了宋皇后一把之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一边了。后来又出现护脉凤神帮助和畅夺位,它护脉神之位被夺,龙珠被碎,落魄地依附老婆的表舅,窝在一条小河沟里,更将此事忘了个一千二净。



直到近日,传来和氏皇族即将断子绝孙,护脉凤神拟立新皇,更朝换代的消息,辰尚作为和氏曾经的护脉神,还是略伤感叹息了一下。而后它躺在淤泥里怀念和氏的皇气,忽然感应到一点薄弱的年轻气息,隐约在凡间的某个方位流动。 



护脉龙神在每个新朝代开始时,都会和第一位皇帝以血为契,从此便能感应护佑他的子孙后代,直到此朝气数将尽,另一个新朝代建立。夺了辰尚之位的护脉凤神效仿其做法,与凤样帝订了血契,但只能感应到凤样帝及其子孙的气息,故而扣氏仅存的这点血脉并没有被它们发现。



辰尚的龙珠已碎,法力丢失大半,只能隐约感应出这点气息所在方位,这位和氏后代此时姓甚名淮,以及确切的身份它却测算不出来。所以,只能先选定一个对象,再验其真假。



昭沅在乐越的被子里用前爪抱住头,很烦恼. 它想,洛凌之应该是它要找的人,因为父主说,那个人在一个叫做清玄的门派中,它第一眼看到洛凌之就觉得这个凡人不平凡,所以它选中了洛凌之。



不过,清玄派的人,它只见过洛凌之一个而已,未必一定就是他。万一不是他,要怎么再去挑第二个呢?清玄派那么不好潜伏进去。



它探出脑袋,小声问乐越:“清玄派有多少个人?”



乐越抓抓头,想了想道:“挂名弟子无数,目前在门派中修练的,大概有二三百人吧。”



昭沅忧愁的再趴下。



乐越抬头看看窗外:“天就要亮了,天亮之后我就带你去见师父。”昭沅点头。



乐越打个呵欠在床上躺下,又伸手截截昭沅身边的被子:“对了,你们护脉龙神是不是也和皇帝一样,有传位继承的?“
昭沅道:“嗯,一般一个朝代一条龙,或者有的不爱做了,就上奏天庭,传位给下一个,护脉龙神这个位置上一直都是只有一条龙。”



乐越道;“那你有兄弟么?还是你是独子?"



昭沅老实答道:“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乐越惊讶地道:“啊,那你兄弟姐妹不少嘛,那么为什么不是你的哥哥弟弟做护脉龙神,而是你?是不是你们族挑选护脉龙神的时候有什么特定的规短?”



昭沅听他这样问,又耷拉下脑袋,将脑袋搁在两个前爪上,闭着眼不吭声了。



不会...连这个都是它的痛处吧....或者是天机不可泄露?



乐越看了看它,立刻道:“嗯,这件事可能关系你们族的秘密,是找多问了,你就当没听过哈。”



昭沅细细地唔了一声:“并不是什么秘密,我也是稀里糊涂当上的。”



那天,它的父王详细地介绍完这个变数的前因后果后,道:“因为找的龙珠已经碎了。测不出这位和氏后人确切的身份,这个就需要你们去查了。”



大姐道:”暖?为什么是我们?不是父王你去找吗?”



父王叹息道:“龙珠已碎,我永远不能再做护脉神了,因此,必领从你们之中挑选一个继承护脉龙神之位,火速找出那名后人,和他订立血契。凤凰族的人虽然感应不到此人的存在,但它们一向精明,耳目遍布凡间,况且宋后亦曾有过一
只护脉凤凰,所以不能断定她们完全不知情。你们一定要先一步找到此人,与他重订血契,以免夜长梦多。”



辰尚又详细解释了何为血契。



所谓血契,就是每朝的第一位君王用自己的血融进护脉龙神的龙珠中,从此气息相通,这支血脉与护脉龙神息息相关。
辰尚又道:”所以你们想要验证找到的人是否是真正的和氏后人,就用他的血涂在龙珠上。护脉龙神的龙珠中有一样东西,只有天命册上写定的君王或者君王的后人才能将血融进龙珠内。


 
昭沅的大哥笑道:‘在验证是否属实的同时也就订了血契,父王你真是老奸巨猾。”



辰尚摸着胡须微微地笑,然后道:’护脉龙族能否翻身,可能就赌在这一回上,成为这一代的护脉龙神.肩上便背负着整个龙族在人间的颇面与我们一族的荣耀,将来或者会被记载入天庭的史册典籍中,永享尊崇。你们哪个愿意当此重任,
将龙珠放在右前爪上,站出来吧!”



护脉龙神的荣耀与整个龙族地位的颜面,昭沅觉得血液在身体中澎湃,心抨坪地跳起来。辰尚的话虽是对着众子女说,但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的长子昭漓身上。



昭漓忽然道:‘反正我是不会做,弟弟妹妹们爱谁谁吧。“



父王瞪起双目:“昭漓你个小畜生说什么?这样荣耀的责任,父王希望你们争先恐后,你居然轻描淡写地说不做?!’



昭漓理直气壮地道:“这件事要做好了是又荣耀又有面子,万一砸了那不但没有荣耀和面子,还会背上断送掉龙族翻身希望的万世骂名,风险太大。再则,找出那个凡人倒还不算难,但就算能成功,订了血契之后,要领着这个寻常凡人一步一步去夺皇位,经历千辛万苦成功之后还要看管他的子子孙孙不知道多少代,没完没了,实在太麻烦。何不让别人去,有了荣耀有我的份,有了过错让它自己扛?所以我不做,看看弟弟妹妹哪位志向远大,爱做就做吧。”



辰尚气得龙鳞都青了,胡须炸起:“小畜生,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忤逆的孽子!”



昭漓道:“父王,我不上你的当不叫忤逆,信了你的话才是傻子。“



辰尚气噎在喉咙里,梗了半晌,慢慢将目光从昭漓身上挪开,扫视其余四条小龙:“昭淇,昭沅、昭溯,昭汐,你们不要听昭漓那个小畜生的胡言乱语,护脉龙神乃玉帝亲封的职位,至尊至荣,你们都是父王的孩子,父王怎么会坑你们?要勇于承担责任,才是一条好龙,像昭漓这种不争气的龙,现在它抢着做我都不会让它做。来,愿意承担此任的把龙珠放到右前爪上,到父王身边来,乖~·”



昭沅刚才那股因父王的话而激荡起的热血已渐渐冷静下来它觉得大哥不愧是大哥,看事情果然更加透彻,它的话实在太有道理了。它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大姐和弟弟妹妹也和它一样缩着头一动不动。昭漓蹲在一旁抱着爪子看,又凉凉地播嘴道:“父王,昭溯和昭汐奶牙尚未换说话都还不利落,恐伯难以承担你所说的大任,昭溯和昭汐立刻奔到它身边用脑袋蹭蹭它的龙身。 

 昭漓接着道:‘那么,恐怕你就只能从昭淇和昭沅中挑一个了。’昭沅顿时将身体又缩得小了些,昭淇狠狠剜了昭漓一眼。



昭漓假装没看到昭淇含着杀意的目光,继续道:“依我看,昭淇最合适,一来她比昭沅年纪大,二来,当年抢了父王你位置的那只公凤凰就是因为爱上了凡间女人,方才鬼迷心窍,逆天而行,可见一个雌性对一个雄性的影晌有时比天命还大。现在护脉凤凰雄的管皇帝,雌的管后妃,假如它们也知道了这位和氏的后代,来抢的也一定是只公凤凰.昭淇倘若和它对上,万不得已时,还可以施展美人计,我们岂不更多了一分胜算?”



昭淇不待昭漓说完,己经蹭地跳了起来:”父王,传位一向传长子,而且大哥见解精辟,思虑深远。远远高于我们,它不做护脉龙神天理难容!干万不要相信大哥一时的谦让推脱!它爱护兄妹,想将这个好机会让给我们,方才故意推让,如此高洁的品性.实在让我和弟弟妹妹们感动钦佩,自叹不如!“伸爪推推缩在一边的昭沅,:“昭沅你说是不是?”



昭沅立刻点头:“啊,是。我觉得姐姐说得对。”



几条小龙争让成一团,昭沅的母后在一旁看得头疼,没奈何的说:”夫君.要不然我们就学学凡人,抓阄如何?”



辰尚道:‘如此重大之事,怎能以抓阉那种儿戏行径来定?“忽然用龙爪一拍河“统统肃静,为父有个办法!”



昭沅和其兄妹们从扭打中分开,按序趴好。



辰尚抬起右前爪,缓缓张口。吐出一通金光,落在掌心:“这就是可以左右凡间君王废立朝代更替和国运的龙脉,唯有每代的护脉龙神才能拥有,你们现在将龙珠吐出,放在右前爪上,闭上双眼。我随便将龙脉抛出,龙脉落进谁的龙珠,谁就是下一任的护脉龙神。龙脉进入龙珠后,除非龙珠被打破,或者由天庭的仙官持玉帝的法印取出,否则是取不出来的.所以也不可更改。”



昭沅战战兢兢地吐出自己的龙珠,摘在右前爪上,闭上眼。



它有点害怕,因为它是老三,所以趴在正中间,这个位置十分不利,它在心里默念。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昭沅偷偷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只见父王右爪一挥,龙脉抛出。它抛的方向十分明显,那道金光晃晃悠悠,朝着大哥去了。
昭沅在心底不厚道地默念,去找大哥吧去找大哥吧去找大哥吧。



金光如它愿,笔直地漂向昭漓,眼看漂到一半时,忽然向昭淇的方向偏了偏。



昭沅有些纳闷,微微探头,仔细窥探,发现大哥正鼓着腮,对着龙珠吹气,将它次到一边去。龙脉被吹得越来越偏,快要向昭淇漂去时,忽然又顿了顿回飘向昭漓的方向,昭沅再窥探,发现大姐可能是察觉了大哥的阴险行径,也以这招应付,把龙脉又吹回大哥身边。



大哥和大姐都暗暗地卯足了劲吹,龙脉一会儿漂向这边,一会儿漂向那边,反反复复,左右不前。



父王用龙爪摸摸胡须,咳了一声。



昭漓和昭淇立刻同时了停住吹气,昭漓却趁机动了动前爪,卷起一股劲气,推动龙脉迅速地漂向昭淇。



昭淇顿时跳起来:“父王,它偷着作弊!”爪子一拍,将龙脉推退数尺. 昭漓笑道:“什么作弊?我一直闭着眼,什么都不知道啊。”嘴里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龙爪上却暗聚劲气,卷起一道漩浪,卷着龙脉,直向昭淇劈去。



昭淇拍起水浪抵挡,昭离再加重些气力,水漩像一柄长枪一样,顶着龙脉这团枪尖,刺破昭淇的水幕,直扎过来. 昭沅眼看形式不好.自己可能也会被牵连。连忙抓着龙珠向一旁闪躲,身体却忽然被重重一撞,原来是躲闪水枪的昭淇无意中撞在了它身上,加上反扑的水势,昭沅顿时被撞的头晕眼花,龙珠脱手而出. 等到昭淇挣扎着挪开,昭沅揉揉被撞花的眼爬起来,从开打时不断互相斥责的昭漓和昭淇忽然都住了口,弟弟妹妹们也像礁石一样僵在原地,四周一片寂静,父王、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忽然都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它。



昭沅疑惑地四处张望,忽然望见了离自己不远的某处,蓦然之间.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块礁石。



它的龙珠,正静静地躺在那边的淤泥里。龙珠上浮动着从没见过的七彩流光,一条龙形的金光,在龙珠中慢慢翻腾游曳....那道金光,好像就是,龙脉。



昭沅感到父王的龙前爪慈爱地搁在了自己的头顶:“昭沅,我的儿子,这是天命,护脉龙族新一任护脉龙神就是你了.”



昭沅觉得河水在眼前旋转,大哥也伸出龙爪拍了拍它的脊背:“弟弟,努力!”



“于是你就这样成了护脉龙神?”乐越听它说完,沉默了片刻,如斯问道.



昭沅默默地点头。



乐越再沉默片刻,诚恳地道:“你大哥真不是个东西。”



昭沅垂下眼皮,又将脑袋搁在前爪上,轻声道:“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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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天亮后,乐越带着昭沅去见师父。


昭沅变成了人形,还换上了一套乐越的衣裳。


乐越抓着它的胳膊,带它穿过院子,直奔到正殿中的师父面前。


乐越的师弟们刚睡醒不久,三三两两赶去厨房吃早饭,看见乐越扯着昭沅匆匆而过都忍不住咬指赞叹:“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雷厉风行,说抓人就立刻抓了一个过来。”


鹤机子正和三位师叔在正殿中打坐。乐越领着昭沅大步迈进门槛:“师父师父……”


鹤机子睁开双目。


乐越将昭沅从身后扯过来,向鹤机子眼前推了推,眉飞色舞道:“师父,弟子心忧师门,昨晚夜不能寐,索性连夜下山,刚好遇见这位贤弟。谁知他竟对我们青山派仰慕已久,此番就是连夜上山,意欲加入我派,我便带他过来,望师父您,或几位师叔,能圆他夙愿,收他为徒。”


昭沅初次和这么多凡人打交道,有些无措,鹤机子和乐越的三位师叔边听乐越的话边打量它,它觉得浑身像长满了苔藓,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只好僵僵地笑了笑。


乐越的大师叔道:“你……果真是想加入我们青山派?”显然对乐越的话有所怀疑。


乐越立刻道:“大师叔,你老人家别因为我昨天扬言说要抓人,就真当我抓了个人过来。师侄我虽然平时爱过过嘴瘾,但我几时做过偷鸡摸狗,绑架打劫的勾当?他千真万确是诚心想加入青山派,不信你让他自己说。”说着用臂肘撞撞昭沅,左眼极其迅速地眨了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昭贤弟,当着我的掌门师父和师叔们的面,说说你想加入青山派的缘由吧。”


昭沅回忆着乐越教他的谎话,细声道:“没,没错。我,我是很想加入青山派……”


乐越将拳头放到嘴边咳了一声,小声道:“声音大些。”


它于是稍微大声了一些,感觉前爪紧张得湿湿的:“青山派是我很久之前就想加入的门派,希望,希望掌门和几位长老能满足我这个愿望。”


鹤机子掂须不语,乐越的大师叔又道:“那么,请问这位小公子,你为何想加入我们青山派?”


昭沅按照乐越的交代小声道:“因为……我从小就父母双亡,家境贫寒,时常吃不饱饭,听说像青山派这样的修真门派弟子既能有饭吃有好衣服穿,将来还可以成仙,长生不老,我很羡慕,于是就……”


乐越的三师叔道:“但在我们门派,也吃不太好,穿不太好。”


乐越交代的话里,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词句,昭沅有些怔怔,乐越及时接过话头道:“没关系,他说他有吃的就行。”又用手肘撞撞中昭沅:“是吧。”


昭沅急忙跟着点头。



 


乐越的大师叔微笑道:“但我看这位小兄弟细皮白肉,浑身贵气,实在是不像出身贫苦。”


昭沅再怔了怔,感觉乐越又悄悄撞了撞它,乐越沉痛地道:“唉,昭贤弟,我师父和师叔们都目光犀利,恐怕谎话是瞒不过他们的,说实话吧。”


昭沅攥紧的拳头,慢慢垂下去。


乐越在交代它如何在自己的师父和师叔们面前扯谎之前,曾这样问过它:“你说过谎没?”


它点头。


乐越又问道:“那么你经常被拆穿不?”


它想了想,再点头。


乐越摸着下巴道:“这就是你不懂得撒谎的技巧,我现在教你一条,如果你想欺骗一个人,便先说一个绝对会被他拆穿的低等谎言,等到他自以为高明地拆穿后,会放松警惕,然后你再将另一个高等的谎言说出来,十有八九,他会完全相信你说的话。”


父王母后和大哥大姐说得没错,凡人确实很狡诈。


昭沅的心里突然对乐越产生了深深的敬畏,它想,如果学会了这个,自己是不是就会成为一条狡猾的龙了。


昭沅在乐越的师父和师叔面前低下头,按照乐越的嘱咐,背出高等谎言的内容:“……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贫苦人家的弟子,我,我是……我是被清玄派迫害,才连夜逃到这里,希望掌门能收留我,让我有一天可以报仇。”


此话一出,正殿中果然顿时一片寂静。


乐越的几位师叔微微皱眉,鹤机子的神情里也带了一丝沉思。


半晌,鹤机子道:“你和清玄派,究竟有何仇恨?”


乐越告诉过它,听到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于是昭沅便一声不吭地站着。


鹤机子再沉思片刻,掂须道:“好,那你就暂且留下吧。”


乐越大喜:“多谢师父。”悄悄用手扯扯昭沅的衣袖,昭沅也小声道:“多谢。”


乐越的几位师叔却似乎还面带疑虑,大师叔迟疑道:“师兄……”


鹤机子却已起身道:“就先这样决定吧。二师弟你先找人带着这位少年去吃些东西,安排好卧房,没空房就先安排和乐越同住。”转身向乐越看了一眼,“你随我来。”


乐越偷偷像昭沅丢个眼色,快步随在鹤机子身后。


到了书房内,乐越主动关紧房门,笑嘻嘻地问:“不知师父让徒儿过来有何事?”


鹤机子在案几后的木椅上坐下,慢悠悠地问:“那条龙是昨天半夜潜进来的?”


乐越怔了怔,眨眼道:“龙?师父,你说什么龙?”


鹤机子笑眯眯地道:“刚被为师收进门的那条啊。”


乐越再怔了怔,抖了抖脸皮干笑道:“师父,你真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鹤机子敛去一半笑意道:“少在为师面前卖乖。我只告诉你,你如果想要这条龙顶着乐魏去论武大会,一定行不通。这条小龙法术低微,你师父我一眼就看出它的真身,你当论武大会上的各派的长老掌门会看不出?”



 


乐越抓抓后脑:“师父,徒儿打什么算盘确实都瞒不过你。只是,它只是一条寻常的小龙精,法术低微,望师父高抬贵手,千万别抓它。”


鹤机子半闭眼道:“假如为师要抓它,早在你带它进殿时就将它拿下了。它法力虽弱,身上的灵气却非同一般,不是寻常的龙吧?”


乐越心中一震,脸上却一片无辜的茫然:“啊?我看它只是寻常的龙精而已。师父,眼下举国灭龙,它身为一条龙,四处东躲西藏也挺可怜的,能否暂时收留它在我们门派中住几天?徒儿答应了它一个要求,君子有诺,必要遵守,等那件事办完,它自己就会走。”


鹤机子用手捻着胡须的末梢:“只是寻常的龙精?”他闭上双目,忽而长叹,“唉,既然你遇到了它,便是命中注定的机缘,我派当年曾受过龙神恩惠,此次只当是报答了。你就让它暂且留下,把应允它的事情办到吧。”


乐越从师父的书房中出来,走向自己的厢房。


看来让小傻龙顶替小师弟这件事行不通,还是需要去山下劫个人上来给师父当徒弟


他大好的算盘落空,有点惆怅。


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那条小傻龙弄到洛凌之的血,还是应当办到。


乐越觉得,虽然当时答应此事,是打算哄着小龙顶替小师弟,但此事不成,乃是外在的缘故,并非小龙反悔。因此自己理所应当要继续信守承诺。


当然,乐越承认他还是夹了些私心在里面。


他想看看这条傻龙是否真的是它口口声声所说的护脉龙神,倘若洛凌之真身它要找的人,将来又会如何?


乐越感到心中的好奇在压抑不住地翻腾,更有种能在某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中掺上一脚的兴奋。


他快步走到厢房,看见房中已经摆好了另一张床,被褥一应俱全,那条傻龙正坐在新床上,满脸不安地扯着衣袖。


它看见乐越,就像看见亲人一样面露喜悦,站起身。


乐越肃然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就是,我的师父和师叔没被我编的那个精彩的谎给糊弄住,他们看出你是龙了。”


昭沅的脸色立刻变了,目光里透出惊惶。


乐越接着道:“好事是,你放心我师父和师叔都是好人,而且我们门派据说很多年前曾受过龙的恩惠,所以他们不会出卖你,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一定帮你弄到洛凌之的血。”


乐越抓抓头:“不过,对我来说,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必须马上去趟山下,火速给自己找个师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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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午时,乐越慢步行在凤泽镇的大街上,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三月初的天气不冷也不热,天如蓝玉,云似薄纱,杨柳新绿桃花艳,盎然春意欲将人醉。

乐越打算找个合适的人,“和气”地“劝导”其暂时加入青山派,他本不想太张扬,只在小路上抓一两个过路的就算了,哪知道从清晨守到近中午,一个恰当的人都没看到,只好来到人比较多的镇上。

少青山下的城镇本来叫做龙泽镇。

相传在很多年前,曾有一位过路的龙神私降雨水解救了一场大旱,镇中的人感激龙神的恩惠,建庙供奉,小镇的名字也就叫龙泽镇。

后来朝廷不让拜龙神了,龙神庙碑砸烂改成了土地庙,龙泽镇也改名叫凤泽镇。

凤泽镇今日很热闹,因为过几天就是论武大会,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各门派大都住在镇中的客栈内,更有不少专门来观看这场盛会的闲暇人士。

仗剑的侠士,锦袍玉带的阔绰公子,气昂昂的英雄少年,粗衣短衫的寻常百姓,甚至还有娇俏明媚的江湖少女,形形se色,在街上来来往往。

乐越不动声色地观察掂量,最终将目光停在身侧不远处的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前。

一个灰头土脸的书生正站在摊边,文绉绉地向包子摊的摊主搭讪:“……在下恰恰路过此镇,但见路上行人都非同一般,风闻最近将在附近有场盛会,故而冒昧打听一二,敢问是何盛会?”

书生穿着一件半旧的布衫,背着一只书箱,浑身散发着穷酸气。

此时恰好是吃午饭的时候,包子摊前来往客人甚多,摊主忙着招呼,见他连包子都不买一个,更懒得搭理他,任由他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询问,只装作没有听见。

论武大会几乎天下皆知,这人却一脸困惑地打听,可见他没见过世面。

而且这个书生看起来不仅穷,还有点呆。

乐越在心中道,嗯,就是他了。 

 乐越假装不经意地晃到包子摊前,故意站在书生旁边,向坛主喊道:“两个菜包。”接包子时假意手一滑,用力撞在书生身上。

乐越立刻满脸歉意地侧身,举着包子向书生抱一抱拳:“这位公子,抱歉抱歉。”

书生急忙摇手道:“少侠理应是一时手滑,不碍事。”

乐越满脸歉疚地笑道:“阁下真是宽宏大量,这样吧……”从手中的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包子,将还在纸包里的另一个送到书生面前,“这个包子,只当是我的赔礼,公子你别嫌寒酸。”

书生又急忙摇手道:“在下方才已经食过午饭,少侠不必客气。”

乐越哦了一声,收回包子,继续向书生搭讪:“听口音公子你不像本地人士,又身背行囊,也是来看论武大会的吧。”

书生的双眼亮了亮:“原来此处的盛会就是论武大会,论武大会吾曾听说过,慕名已久,但不知具体的地方与时日,吾此行乃是赶往京城,参加科试,未曾想到五一碰上这等盛会,真是巧哉妙哉。”

乐越立刻客气恭维道:“啊,原来公子你是进京赶考的,怪不得浑身流露着斯文之气,与我们这种江湖粗人大不相同。”

书生也客气地笑道:“哪里哪里,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吾不过略读过几本圣人书,与少侠这种快意江湖行侠仗义的英雄少年相比,实在是惭愧之极。”

乐越心道,这个书生看起来又穷又呆,嘴皮子倒是挺能说,奉承人的话一套一套,简直比本少侠还在行,于是也谦虚地道:“公子过奖了。”

再东扯西扯几句,套出了书生姓杜,乃江浙人士,乐越觉得是时机进入正题了,便抬头看看太阳:“哎呀,时辰不早,在下还要赶回师门,杜公子,先告辞了,论武大会时再见吧。”加以转身离去。
走出不到四五步,果然听见杜书生在身后道:“乐少侠,请留步,吾还有事想请教。”

乐越止步转过身,含笑道:“杜公子请说。”

杜书生犹豫地问道:“不知论武大会几时开,具体在何处?”

乐越道:“两日之后,三月初十,在城南十余里的凤崖山顶。不过,杜公子,我冒昧问一句,你可有住处,又可有观会帖?现在城里的客栈全部都住满了人,而且论武大会是要有观会帖才能看全场的,没有帖的无关人等,至多只能看第一天各派弟子的第一轮比试,后面精彩的,可就看不到了。”

杜书生怔了怔,渐渐浮起遗憾的神色:“那,可怎好?怪不得我找了几家客栈,都说没有空房,先不说看不看得成盛会,现在连住处都难找了。乐少侠,不知附近有没有破庙弃屋之类,只要有片瓦能遮头便行。当真没有客栈住,吾就去哪里胡乱住一宿罢了。”

乐越道:“唉,眼下肯定连那里都塞满了人,更只怕已经让丐帮等帮派占了,外人没法住。”

他皱眉做沉思状,片刻后又道:“嗯……在下的师门倒就在这附近,要不杜公子你可以和我回我们门派中的弟子,或者可以观看完全场论武大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姓杜的书生,杜书生的神色有些犹豫:“但,这样太给乐少侠和令师门添麻烦了。”

乐越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可能他一时喜悦,说得太过急切,杜书生看他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一丝疑惑和防备:“乐少侠,你是否……”  
 
 
乐越正思付如何去他疑惑,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个声音缓缓道:“光天化日之下,贸然行骗,是否有违江湖道义?”

语气虽然温和平淡,却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

乐越悲伤的汗毛竖起,猛地一惊,这个声音,实在耳熟。

不就是那个洛凌之?

清玄派与我们青山派果然势不两立,专挑关键时刻来找晦气。

乐越猛回身,准备冷笑反问,洛兄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污蔑本少侠的言辞?

但他回过身后,却发现,这句话似乎不是对他说的。

他身后的街中央,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堆人。

乐越向那里凑了凑,透过人缝看见人堆中央站着几个中年男子,贼眉鼠眼,面目猥琐,一看就非善类,左右的两三个都亮出了兵刃,指着对面的一人。

那人正是乐越的老对头洛凌之。

他一首抓着为首大汉的手腕,眉峰微聚,神情却还是一派温和,微风吹过,拂动他浅青色的衣袂,他的双眼也像春风中最澄澈的溪涧。

乐越的目光落在洛凌之身后的人身上,一双眼睛情不自禁的亮了亮。

那人着轻衫,踏丝履,摇着一把折扇,看似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

但,乐越一眼便看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乐越一直以为,凤泽镇杏花楼的花魁诗诗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但,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女,他猛然发现以前的自己不过是一直枯井中的癞蛤蟆,在这一瞬间,才爬上井研,看到了广阔的蓝天。

桃花梨花李花杏花迎春花油菜花在这一刻似乎全部都盛开了,花团锦簇中,那少女的眉眼面容光华灿烂,胜过一切颜色。

乐越再纵观眼前的情形,于是悟了。

想来这几个猥琐大汉也看出了那女孩乃是女扮男装,意图上前欺骗调戏,洛凌之便在适当的时刻,适时地挺身而出,大义凛然地英雄救美了。

啧,他倒总能及时发现这种好事。

乐越再瞄了一眼那几个猥琐大叔,心知他们绝非洛凌之的对手,看来这场戏轮不到自己插手,乐越甚是遗憾地准备离去,继续干他的正事。

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却好像注意到了他,望了望乐越,明眸眨了眨。

人堆中一声大喝,那几个亮出兵刃的男子已经向洛凌之扑了过去。

洛凌之一首仍扣住为首大汉的双手,另一只手挥袖抵挡,身形从容优雅,似乎游刃有余。

乐越懒得再看,回身去找刚才的杜书生,却遍寻不着。

正想着要向路边的摊主打听,背后忽然有人逼近,接着肩膀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敲。“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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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越一回头,吓了一跳,刚才还在洛凌之身后女扮男装的少女此时正站在眼前。

侧头看看,那边的人堆仍在,洛凌之貌似还在与那几个男子对打中。
乐越惊讶道:“你……不是应该……”
少女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哦,那里看起来没我什么事了,我觉得没意思,所以索性就闪 
出来了。”
乐越道:“路见不平的人还在拔刀助你中,听了你这句话肯定会伤心。”
少女合上扇子,晃了一晃:“那这位少侠你一身正派武林人士打扮,见到有人落难,却只 
在一边袖手看热闹,让他人以寡敌众,似乎也有违侠义之道。”
乐越道:“那是因为我知道那人绝对能以寡敌众,我乃君子,又怎好掠抢他人风头?再则 
,我看姑娘你虽非江湖打扮,却目光精湛,举手投足气质都非同一般,那位路见不平的少 
侠根本不用上前,那几个男子,你不须费力便能打发。”
少女的明眸中光彩流转,哧地一笑:“哈,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有眼力,有见解,我很欣 
赏。喂,你叫什么名字?”
乐越笑嘻嘻道:“过奖过奖,在下名叫乐越。乃青山派的首席大弟子。”
少女在口中念道:“乐越乐越……”继而笑道,“这个名字很特别啊。嗯,我叫琳箐。我 
不爱人家喊我姑娘,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乐越道:“好啊,那你也叫我乐越就好。”他虚伪地补充一句,“我也不大习惯别人称呼 
我少侠。”
虽然和琳箐熟识让他挺开心,但他也未曾忘记正事,一面和琳箐聊天,一边四处寻找刚才 
那位好不容易骗上钩的杜书生的踪影。
但杜书生却像蒸发了一样到处都望不见。
琳箐在一旁看着他东张西望,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
乐越简单地回答道:“找人。”
琳箐眨眨眼,又问:“找谁?”
乐越含糊地答道:“嗯,一个能救命的人……”
他一边答一边走,已经快要走到街的尽头,琳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乐越在街口转了个圈,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杜书生已经变成了掉进大海里的那根针,实 
在很难找到了。
琳箐在他身后跟着东张西望:“喂,你要找的那个人,真的很难找吗?”
乐越再叹口气:“是啊,唉,只能再重新找一个了。对了,琳箐姑娘……哦不,琳箐,我 
今天还有事要办,就此告辞。”
琳箐却像对他产生了十足的兴趣,施施然地在一旁站着,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反正我 
是来论武大会看热闹的,现在闲的很,闲着也是闲着,大家同为江湖人,有难当互相帮助 
。这样吧,我帮你的忙好了。”
乐越摇头:“你肯定帮不了我。”杜书生跑掉,好容易找到的目标落空,他有点焦躁,连 
谎也懒得说,索性倒出实话道,“论武大会在即,我师弟被对头门派的人打伤起不了床。 
人数不够,我们师门就会被取消参加论武大会的资格。”
琳箐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就想临时找个人,顶替你师弟的位置,是不是这样?”
乐越点头。
“那还不容易。”琳箐凑到他面前,灿烂一笑,“你觉得我合不合适呀?”

昭沅在卧房中忐忑地呆了一整天。
它被乐越的师父识穿了龙身,虽然乐越向它保证过他师父和师叔都是好人,而且只以为它 
是龙精,对护脉龙神之事毫不知情,但它仍然有点担心,害怕他们其实也看出来了。
到底该不该相信乐越,它很犹豫。
如果他们向护脉凤凰通风报信,护脉龙族一定就失掉机会翻不了身了。
但要是不相信乐越,又该怎么办?
洛凌之好像真的不好接近。
它越想越迷糊,脑袋越来越晕,最终不知不觉地变回龙形,钻进柔软的棉被中睡着了。
直到窗外的嘈杂声将它从酣梦中惊醒。
它从被子中钻出揉揉眼睛,听见窗外的院中有几个人在兴奋地嚷嚷的声音。
“……喂喂,大师兄回来了,又带了个人回来!”
“真的真的,大师兄真厉害,早上找到一个,傍晚又找到一个。”
“人在正殿,快去看看,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大师兄带回来的人好像是个……”
它竖着耳朵听,也十分好奇,壮着胆子变成人形,出了房门,悄悄跟在乐越的师弟们身后 
,到了正殿外,小心翼翼接近门槛。
只见正殿内,乐越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正中,早上它见过的几个长胡子凡人,也就是乐 
越的师父和师叔们神色凝重。
乐越大声道:“师父,这位公子真心实意想加入我们青山派,望师父成全!”
乐越的师父一言不发,乐越的大师叔皱眉道:“不可,绝对不可!”
乐越道:“师父,师叔,弟子不明白,为何不可?”
乐越身边的人朗声道:“是啊,我诚心想加入青山派,请问几位道长为何不肯收我?”
殿中一片静默。
少顷,乐越的大师叔开口道:“这位姑娘,我们青山派自建派数百年来,一向恪守清规, 
至纯至阳,从未收过女徒。”
在门外看热闹的乐越的师弟们顿时一片哗然。
“女的。”
“原来真的是女孩子。”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女孩子。”
……
昭沅在他们身后偷偷用前爪揉揉眼,唔,居然是凡人的女孩子。
凡人的女孩子不是应该穿裙子的吗?不知道她好不好看,和姐姐还有妹妹人形的时候一不 
一样。
鹤机子在掌门座椅上咳了一声。
乐越回头瞄了师弟们一眼,看到了藏在最后的昭沅,便眨眨左眼,笑了笑。 
昭沅也向他笑了笑。
站在乐越身边的那个凡人女孩忽然也侧转过身,向它这里扫了一眼。
昭沅怔了怔,这个凡人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只比姐姐差了一点点,但她看自己的眼光有 
点冰冷,似乎带了点——敌意。
昭沅想看仔细点,乐越和那个女孩子又都回过身去。
乐越赔笑道:“师父,清玄派早八百年前就收女徒弟了,眼下事态紧急,何不暂时放下成 
规……”
乐越的大师叔立刻竖眉喝道:“胡说,本派门规,乃祖师爷亲自拟定,岂可妄自更改!”
乐越还想接着辩论,他身旁的琳箐先一步笑了一声:“天地道法圆融广阔,参修道法的青 
山派竟然狭隘到容不下一个女徒?”
她的话尖刻犀利,乐越的几个师叔脸色变了变,待要反驳,鹤机子轻挥拂尘开口道:“姑 
娘言之有理,贫道受益匪浅。这样吧,乐秦乐楚乐齐,你们几个先带这位姑娘去客房休息 
,其余人也都先退下,乐越,你暂且留下,为师有话和你说。”
乐越的师弟们便都应了是。
乐秦乐楚和乐齐领着琳箐出了正殿,去客房休息,其余弟子作鸟兽散。
昭沅也只好跟在众人身后离开,它在中庭转了个圈,预备再回卧房去,身后忽然有个声音 
唤道:“喂,前面的那个,你停一下。”
昭沅诧异回头,看见乐越带回的那个凡人女孩子正在不远处站着,神情不是很友好,它茫 
然地眨眨眼。
那女孩转头向身边的乐秦灿烂一笑:“我和这位公子好像认识,有几句话想和他单独说, 
不知道师兄可不可以行个方便,带我们去个僻静的地方?”
乐秦被这声师兄叫得骨头都酥了,立刻不住点头道:“好,好。”
昭沅疑惑地跟着女孩和乐秦一起到了后院偏僻的荒地中,乐秦将他们带到后立刻告辞离去 
,留下昭沅和那女孩两两相对。
昭沅犹豫道:“我……似乎,并不认识你……”它第一次到人间,从来没有和凡人的女孩 
子打过交道。
女孩扬起眉:“对,没错,你我确实并不认识,我喊你过来是想警告你,”她扬起下巴, 
眼中寒光闪烁,“乐越是我看上的人,你别想和我抢他!”
昭沅僵住了,片刻后,方才郑重地道:“师姐,我是雄的。”
女孩也僵了僵,然后立刻横起眉毛:“谁是你的师姐!我当然知道你是公的!”
她上下扫视着昭沅:“你不会,看不出我是谁吧。护脉龙神果真是那么没用的东西?怪不 
得被打得翻不了身。”
昭沅惊诧迷惑茫然地怔住了,眼前的“凡人女孩”卷起衣袖,手臂上隐隐浮起光芒:“你 
这条傻龙,仔细看看清楚我是谁!”
昭沅看着她手臂上浮起的纹路,前爪微微颤抖:“你,你是……”
琳箐微微一笑:“不错,我是——”

正殿上,鹤机子摸着胡须慢吞吞地道:“乐越,就算琳箐姑娘并非女子,为师也不可能收 
她为徒的。”
乐越诧异地睁大双眼:“为何?”
鹤机子叹了口气:“唉,乐越啊,你如果再去帮为师抓徒弟时,能带个真正的人回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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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琳箐不是人?” 
乐越大惊:“怎么可能?那她是什么?” 
鹤机子一声长叹:“乐越啊,为师一向都告诉你,看事看物不可浮于表象,你乃玄道门中弟子,为何直到今日依然不懂得辨其气、去其浮、查其内、识其形?” 
乐越抓抓头:“师父,弟子在这个年岁当然无法达到您老人家的高深境界。您能不能明白点告诉弟子,她究竟是什么?” 
鹤机子眯起眼:“你只要在她姓上想一想,便能猜到她是谁了。” 

昭沅看着琳箐手上浮起的纹路,呆呆地站着。 
金红色的光芒笼在琳箐的手臂上,像暮色中夕阳耀眼的余光一样,但它却感到了寒冬深夜海底最深处的寒冷。 
它觉得自己的前爪在颤,身体有一点僵,琳箐洋洋得意地笑着,昭沅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凤凰……!” 
琳箐的笑容僵在脸上,继而眉尖微皱,又猛地挑起:“喂,你这条傻龙,看清楚点!我怎么可能是凤凰!你是瞎子吗?你看,你看我的手臂!你看这个纹路,这是鸟毛吗?这是鳞甲!” 
昭沅在她汹汹的气势中瑟缩了一下,呐呐地道:“这个光,是红光……” 
琳箐横着眉毛:“废话!我是火麒麟,当然是红光,难道我还能冒绿光?” 
昭沅傻了傻,抬起前爪揉揉鼻子,突然觉得身体没那么僵硬了,四周也温暖了:“原来师姐是火麒麟……我看到红光,就以为是凤凰。” 
“你这……!”琳箐额上的青筋鼓了鼓,手掌握了握,好歹才压下一拳敲上面前这颗傻脑袋的念头,无奈地看了看天,放下袖子,“唉,你真是傻得没救了,你不懂得要先看形状再看颜色?我要是凤凰还能让你在这里站着?唉唉,和你这条傻龙讲不清什么道理。还有啊,少和我拉关系叫师姐,你觉得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 
昭沅犹豫了一下,它觉得这个麒麟女孩子好像脾气有点无常,而且看事情也很奇怪,就像自己不爱人家说自己小,她却似乎不喜欢人家说她大。大哥说过,雌性都是不好琢磨的,要慎重对待,于是它小声地说:“没有,你看起来很小。” 
琳箐满意地哼了一声,又不屑地扫了昭沅一眼:“你是不是被凤凰打跑的护脉龙神那一路的?我警告你,不要和我抢乐越!我们护脉麒麟一族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你如果碍到我,我也会要你好看!” 
昭沅眨眨水汪汪的眼,嗯了一声。 
原来,麒麟姑娘中意乐越,想要成为他的护脉神。乐越是个很好的人,这真是件好事。其实自己要找的人是洛凌之,并非乐越。当然,这句话不能和麒麟姑娘说。 
琳箐紧紧盯着昭沅:“你答应了?不要说谎哦,‘要你好看’这句话可不是吓唬你的!” 
“是真的我保证。”昭沅使劲点头。 
“那好,我相信你!暂时就这么说定了!”琳箐豪气地下了结论,“先回去吧,呆得太久了,这个门派中的人该怀疑我们了。” 
见琳箐转身迈开大步就走,昭沅忙忙地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琳箐忽然侧首,小声道:“嗳,我看上了乐越,你看上了谁啊?你待在青山派里,是不是也看上了哪个人?”阳光下她的双眼闪闪发光。 
昭沅停下脚步,谨慎地沉默,然后郑重地说:“这是秘密,我不能说。” 
琳箐撇撇嘴,啧了一声:“你啊,傻透了。根本就没长心眼儿,可怎么在凡间混哪?我刚才是套你的话呢,居然这么容易就上了钩。刚才你的反应,等于承认了自己是护脉龙神那一族的,你懂不懂?” 
看着听了她的话后,张着嘴傻呆呆僵住了的昭沅,琳箐又撇撇嘴角:“好吧,看在你喊过我两声师姐的份儿上,我教你点最浅显的道理。今后,假如有人提起你想隐藏的秘密相关的话题,千万要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知不知道?人间的江湖险恶,你要多小心啦。”她伸手拍拍昭沅的肩膀,“只要你不和我争乐越,我是非常希望你能一帆风顺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在微笑。 
昭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琳箐远去的背影。唉,女孩子,真的很难琢磨。 
 
 
 
昭沅刚刚踏进庭院,乐越的师弟们便纷纷围过来和它搭讪,以示将它当成了自己的人。在他们心里,昭沅是青山派重新杀进论武大会的救星,所以要用师门情谊减少它变卦跑掉的机会。 
昭沅站在人圈中间,听到有个脸熟的师兄亲切地询问它的年龄,忙战战兢兢地按照乐越事前编好的嘱咐回答自己年方十六,还没回答完,又听到众师兄们七嘴八舌地问它籍贯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呀,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曲儿喝什么茶啊…… 
昭沅这辈子初次和如此多的凡人打交道,紧张得爪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回答得磕磕巴巴,乐越的师弟们却一致称赞它为人谦和文雅,充满大家风范。它不懂什么叫大家风范,不过凭感觉认为应该是个很好的词,于是默默地把这个词记在心里。 
聊着聊着,它和这些师兄们之间的同门情谊似乎已经浓得化不开了,听着大家一口一个师弟地喊它,它觉得心里暖暖的。 
一直聊到了吃晚饭的时辰,昭沅被师兄们簇拥着进了厨房,乐吴替它找了一副碗筷,洗净之后又用开水烫过,乐韩给它盛了一碗粥,乐秦帮它在蒸笼里拣了只个头最大的菜包,乐晋为它端来一只小板凳。 
他们三个是事先商量好专门对付傻乎乎的昭沅的,剩下的众多师兄弟则去找貌似比较精明的琳箐姑娘表示同门的情谊去了。 
昭沅战战兢兢地在板凳上坐了,抓起筷子,三个师兄则每人端着一个粥碗,一边吃,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它吃。 
乐吴还解释到:“十三师弟不用觉得拘束,我们师兄弟之间一想是这么互敬友爱的。”一面说,一边用含笑的目光扫过另外两个师弟,示意他们回应。 
乐秦和乐晋在笼屉前挑包子,乐晋相中了一只大包子正要下手,冷不防被乐秦先一步抢了,乐晋卷卷袖子,准备用拳头将包子夺回,忽然收到二师兄的目光,立刻拉着卷起一半的袖筒笑道:“是啊是啊,我们一直都互敬互让,从不因鸡毛蒜皮的事情起争执。” 
乐秦咬了一口包子,跟着点头:“嗯嗯,而且,我们同门中,一向师兄谦让师弟,师弟敬重师兄,就好像亲兄弟一样。” 
乐晋一面跟着笑,一面暗暗怨恨地剜了乐秦和那只包子一眼。 
昭沅在凡间寻觅和氏皇族后人这段时日,对凡人的饮食起居也都见识了一些,凡间的食物闻起来很香,做法千奇百怪,它一直觉得十分稀奇,但是都没有机会品尝。如今,将软软的包子捏在手中,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新奇与喜悦。 
它学者乐秦的样子,咬了一口包子,顿时感觉这是无上的美味,比它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它小心地捏了捏包子皮,观察了一下里面的馅儿,轻声问离自己最近的乐吴:“这是什么做的?” 
乐吴道:“唔,荠菜馅的,今天早上刚从后门外山坡上挖回来的荠菜,还挺鲜的吧?”见昭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垂下目光继续看包子,乐吴又接着道:“嗯,反正都死些山野玩意儿了,我们师门穷,天天也就吃这些。不过有句话我觉得说得挺好,粗茶淡饭最养人,昭沅师弟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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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沅郑重地道:“这个很好吃。” 
它的话还未落音,厨房外乐越的声音飘了过来道:“今天晚饭有什么好东西?还有给我剩的没有?”昭沅抬头,见乐越大步迈进了厨房。 
乐吴立刻道:“当然当然,我们什么时候敢吃掉大师兄的饭。” 
乐秦乐晋异口同声:“大师兄,我们可是正经的全把好的给你留下了,包子一个大的都没敢拿。” 
乐越拖着声音道:“没敢拿?是没有拿完吧——”从灶台上摸起一只碗盛上粥,再掀开笼屉盖子,随便拿了个包子。 
昭沅握着咬了几口的包子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让到一边:“你坐这里吧。” 
乐越摆摆手,在锅灶边的小凳上坐下:“你不用客气,我们吃饭一向乱蹲乱坐惯了,都不大爱正正经经在桌上吃。你要是觉得这些东西新鲜,就爱吃多少吃多少,虽然我们伙食不怎么样,但肯定能管饱。” 
昭沅觉得,他们每天都能吃包子这样美味的食物,还说饭不怎么样实在太谦虚了,于是再次郑重地道:“我觉得很好吃。” 
乐越见它低下头,珍惜地啃着包子,便知道它说这句话是真心的。看来这条傻龙在小河沟里的日子真的很艰难,一个包子都稀罕成这样。 
他起身到笼屉边,又拿了一个包子,递到昭沅面前:“你还要再吃一个么?” 
昭沅抬起眼,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不知道为何,乐越土人有点为洛凌之的未来担忧。 

吃完饭,乐越带着昭沅回房去,顺带将沿途的一些要紧的地方一一指给它看。 
比如从这条路往某处走,过了某道院门,就是青山派弟子们平时习武演练的地方。从另一条路向北走,是三清殿、祖师殿等大殿阁。 
或者从某道小道过了某个月门,是后院种菜的地方,现在叫菜园,据说以前就是个花园,不知道哪一代的祖师中有一位相传就是在那参破玄法,飞升成仙了。这个院子似乎并没有因此沾上仙气,里面的菜和一般的菜长得没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乐越望着菜园的方向砸了砸嘴:“反正我没见过神仙,我的师父和师叔们飞升的可能性也不大。对了,你应该见过不少神仙吧,神仙都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画上画的一样都是踩着祥云飘到这里飘到那里的?” 
昭沅老实地回答:“我只见过几位表舅公和它们的家眷,你说的那种神仙我没见过,表舅公它们很厉害,住的地方很漂亮,看起来很威严。” 
这话说了其实和没说没两样,乐越只能继续在心中勾勒神仙的模样。昭沅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喜欢神仙?” 
乐越极爽快地道:“这个自然,我们在修真门下做弟子,就等于毕生为了做神仙而奋斗。做神仙好啊,上天入地,自在逍遥,有琼楼玉宇住,有美酒喝,谁不想做?不过维护正道还是我们的第一任务,且生为大丈夫,必要有一番顶天立地的作为。之于成仙,实在有点飘渺,暂且往后放放。” 
路边的花丛中突然传来啪啪几下击掌声:“说得好!建功立业乃首要之重,人生在世,光阴不过数十载,纵横江山,睥睨天下,当快意时则快意,于沙场上见豪情,这才是真丈夫!” 
花影里笑嘻嘻地走出来一个身影,在乐越面前站定,双眼在月色下如星般明亮:“乐越,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乐越干干地咳了一声:“呃,琳箐姑娘,你在这里啊,我的几个师弟们到处找你,厨房中晚饭快凉了,赶紧去吃吧。” 
琳箐又向他身边走了两步,笑盈盈地道:“好啊,咱们一起去吧。” 
昭沅自觉地向一旁闪了闪,看来麒麟姑娘为了早日成为乐越的护脉神,在火速地努力中。为了不碍琳箐的事,它决定偷偷地先走掉。 
乐越像突然之间喉咙生了什么毛病一样,又咳了两声,然后道:“那个……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琳箐眨眨眼:“我不认识去厨房的路,你要带我过去呀。” 
昭沅一点点不露痕迹地向旁边闪。乐越又用力咳咳咳了几声,抬头看向路另一头的某个方向,像发现了救星一样挺直脊背大声道:“乐宋乐燕,快点过来!我一早叮嘱你们要带着琳箐姑娘熟悉一下我们青山派,怎么现在晾了她一个在这里,连晚饭都没吃?还不快过来带琳箐姑娘去厨房?” 
路的那一头,有两个人影立刻一叠声地应者快步跑了过来。 
琳箐不满地转了转手中的扇子:“乐越,你的师弟我都不大熟,还是你领我过去吧。” 
昭沅已经远远退到了另一条路的路口,争准备迅速溜掉,突然嗖的一声,乐越蹿到了它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它的肩袖:“那个,琳箐,师父吩咐我好好照顾昭沅小师弟,它此时正好有件事要我帮忙。我要先过去一下,乐宋乐燕如果有什么照顾不周的,你只管去和我们师叔说。我先走了,明天见!” 
昭沅被乐越抓着,看到琳箐用阴森森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扎,感到很无奈。我刚才是真心诚意想走掉的,真的没有要抢乐越的意思,麒麟姐姐你千万要相信。 

乐越扯着昭沅,一溜烟地奔回了卧房。进了房间,乐越方才松开昭沅,长舒了一口气,倒了一杯凉茶,猛灌了两口。 
昭沅在自己床边坐下,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躲着琳箐?好像很怕她一样。” 
乐越放下茶杯,抓抓后脑:“唉,我当然不是怕她,只是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他转头望昭沅,“你看出来没有?她和你一样,也不是凡人。” 
昭沅道:“我知道,她是麒麟。”我还知道她相中你了,要做你的护脉神。 
乐越在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凉茶:“她很漂亮,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漂亮,说话也不扭捏,像男孩子一样爽快。但,我一想到她是只麒麟,就觉得心里很别扭。” 
乐越再灌了一口茶水,像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唉,最近,我可真是很有异兽运啊。” 
昭沅对他的态度有些困惑:“那又怎么样,我是龙,和她一样不是凡人,你也没有怕我。” 
乐越皱眉刨了刨额前的乱发:“你……不懂。我是看着你从一只小龙变成了人,所以没觉得怎么样。但她,我一开始以为是人。因此,一想到她真正的模样是那种眼如铜铃、身形壮硕、四肢粗壮、有胡须、会吐火喷烟的麒麟凶兽,就……唉,总之,这种情绪很复杂,你应该搞不明白。” 
昭沅果然是不太明白,它只能道:“她对你没有恶意,我觉得她挺喜欢你的。” 
乐越愁眉苦脸地道:“我就是看出来她可能对我有意思,才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啊。”他深邃地望着远方,“人和神兽,相差太大。况且,我将来必定要做大侠的,岂能在尚未踏上侠义之道时,就被儿女私情束缚住了手脚!唉!” 
乐越他,是不是会错了“喜欢”这两个字的意思? 
昭沅想解释,又觉得这种要紧的事情还是麒麟姑娘亲自和乐越解释才行,便犹豫着没有多嘴。它看着乐越忧愁的神色,幽暗的目光,以及望向虚空的模样,依稀感觉似乎有寒风吹过,它的头顶和龙鳞有点发麻,默默地打了个寒战。 
乐越从桌边起身,走到床前,将自己扔在床上,枕着胳膊望向房梁:“我明天,还要再下山去抓个活人回来。愁啊。老天保佑,让我这一次能抓个真正的人吧。” 

夜里,昭沅躺在床上,度过了它到凡间以来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它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关于怎样找到要找的人,找到之后该怎么办,还有将来真的成了护脉龙神后,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能像敖广表舅公那样,做一条顶霸气的巨龙,稍一吐息,便能遮天蔽日。 
那么自己全家就能从小河沟里搬出来了,应该能搬到比较宽敞的地方,有表舅公的水晶宫一半大就行。 
对哦,父王都没有说过,护脉龙神是住在什么地方的。 
不过,需要多久才能让这些事情成真呢?凡人的年岁最多百年上下,要帮他做上皇帝,大概也只要几十年的时间吧?再来就是守着这个朝代了,大哥说过,凡人的朝代大约也只是持续几百年。 
几十年,几百年,对于龙神来说实在很短暂。只是长长长长岁月中的瞬息而已,很快就能度过。 
昭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一个人过是饿肚子
两个人还是饿肚子

饿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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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京城东南角的梧桐巷中,有处雅致的宅院。白墙墨瓦,门扇半旧,在一堆锦户朱门中,却不显得如何突兀,也不甚惹眼。 
宅院之内,房屋不多,只有两间小厅,几处厢房,三四道回廊。 
庭院中有春花夏草秋树冬石,窗外有树,亭边有花,花旁有石,格局布置有意又似无意,无意胜似有意。 
石中缝隙引着一道活水,蜿蜒曲折,汇入一汪清池,再由池旁另一口流往他处,粼粼涓涓。此值暖春,池中浮萍未聚,新荷待发。梧桐翠树却已青青郁郁,花架上蔷薇花开绚烂,宛如云霄。 
回廊中,摆着一张小桌,有两人在桌边坐,各执黑白子,正在对弈。 
执黑那人指尖夹着一枚棋子,慢悠悠向对面的人道:“花香胜酒意,新茶勿需添。凤君这里,真可谓凡俗世间最悠闲。只是我听说,昆仑山的麒麟已经入世,东海边那处似乎也有异动。麒麟入世,凡间必有大乱。不知凤君是打算以静制动,还是待天下动时,再定局面?” 
对面那人一时却未回话,长长的绯色衣袖半倚着回廊的扶栏,随熏风微动,少顷,自棋篓内取出一白子,在指间把玩:“玄兄你该晓得,我一向懒散,能不动便不动。倒是玄兄你,似乎兴趣甚足。” 
被称为玄兄的那人笑了笑:“那自然,凤崖山最近几天一定异常热闹,我打算再去看看。我不信凤君你如此沉得住气,传言那位被你挑中的人就在清玄派内,我想你虽在这里坐着,但手下的小凤凰们定然已有不少到那边看着了吧。” 
凤君微微笑了笑,没有否认。 
暖风之中,蔷薇花香渗入棋盘的纹理,连细瓷杯中的茶水都染上了一抹阳春的颜色。 
凤君手中白色的棋子落上棋盘:“麒麟出,天下乱,龙脉易,江山改。这句话的后一半如今已是空话了。”忽而拂袖而起,望向廊外,“但江山,的确到了该改的时候,就先随它去乱吧。” 
廊外小竹如碧,梧桐的新叶还是稍浅的绿,第一缕晨光正落上花瓣。 
这一日,才刚刚开始。 

乐越天刚亮就起身,准备再次下山,找个新师弟。 
他窸窸窣窣穿衣服时,昭沅就醒了,坐在自己的床边揉着眼睛看他。乐越道:“你继续睡吧,我要下山去。你听到外面有钟声响时就起来,到昨天吃晚饭的地方去吃早饭,如果不记得路就跟着我的师弟们一起过去。他们会照应你。” 
昭沅道:“那你不吃饭吗?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下山,我可以帮你的忙。”它很想去山下看看,到了人间后,它一般都在郊野中走动,凡间的集市很热闹,看起来很好玩,它却不敢久留,时常只是远远地观望。 
乐越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你先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现在镇上到处都是冲着论武大会来的江湖人,什么和尚道士遍地跑,万一看出你是条龙,肯定会追着你砍。我们青山派也很好玩,今天师父和师叔们会带着师弟们演练武功,你可以去看热闹,很有趣。” 
昭沅唔了一声,默默地坐着不说什么了。 
乐越套上鞋子,起身整整衣襟,拍拍昭沅的肩膀:“那我先下山去了哈,你接着睡。” 
昭沅点点头,将被子扯回身上盖好,乐越提着剑拉开门,抬眼看见前廊下的小石头路前站着一抹暖云色的身影。 
那身影对着他盈盈一笑:“乐越,你起得好早。” 
乐越干笑道:“哪里哪里,琳箐你起得更早。” 
琳箐今天换回了女装,半窄袖小衫细褶裙,一副寻常江湖少女的清爽打扮,比之昨天男装时的英气,更显得明艳可爱,让乐越忍不住觉得眼前亮了亮。 
琳箐侧首打量他:“你要回去?” 
乐越道:“嗯,继续下山去找个人回来做师弟。” 
琳箐眨眨眼:“为什么?我不是可以帮忙吗?” 
乐越心道,姑娘,你是凡人吗?他含混地说:“哦,你大概不行。”大步走下回廊。 
琳箐倒也没多问,只是快步走到他身边,仍然笑盈盈地道:“那我和你一起下山吧,我帮你的忙。” 
乐越急忙道:“不用了,这事挺麻烦的,哪能让你一个女孩子陪着我到处跑。” 
琳箐佯装不乐意道:“你可不要看不起女孩子,说不定我比你还强呢。” 
乐越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在心里说,是啊,你要是变回原形,说不定喷口火就能把我烧成炭,一蹄子就能把我踩成肉饼。 
琳箐转了转明亮的大眼睛:“不过呢,如果你不想让我和你一起去,我就不跟着你了。” 
乐越大喜,抱一抱拳:“那我先告辞了。” 
琳箐挥挥手:“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昭沅在屋里听到了这番动静,它的床正好在窗子下,便忍不住将窗推开一条小缝偷看。琳箐的行为让它觉得受益颇多,做一个好的护脉神就应该像她那样勤勉。看到乐越向琳箐告辞离去后,它拉好窗扇,准备再睡一睡,突然有只手从背后拍了它一下:“喂。” 
昭沅吓了一跳,猛回头,居然看见琳箐站在自己身后的床前。 
它大惊,不由自主用前爪抓紧被角:“你……你……” 
琳箐瘪嘴,鄙视地看着它:“你还是一条龙么?胆子这么小!瞬间移动的法术你没有见识过吗?我问你,方才我和乐越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偷看?” 
昭沅的脸上有些微热:“我……”它低下头,“我不会做护脉神,所以想看看你怎么做的,学一下……”声音细如蚊蝇,“对不起……” 
琳箐却没有生气,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也是,你这么傻,是要多学习一些。我比你多懂很多,如果你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就来请教我,我最喜欢帮人,可以教你。” 
琳箐友善又亲热的态度让昭沅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它觉得不能拒绝别人的好意,特别是不能拒绝一个雌性主动表示的好意,于是点点头:“谢谢你。” 
琳箐的表情变得更柔和了,看它的眼光也软软的,充满善意:“你觉得乐越这个人怎么样?” 
昭沅沉默地想了想,谨慎地回答:“他……他人挺好的,很热心,喜欢帮助别人,是个很好的凡人。” 
琳箐双眼亮亮地道:“那你有没有觉得他特别有才华,有能力,有气魄,可担大任?” 
这个……昭沅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琳箐道:“没有关系,虽然你此时还没有发现,但有我帮助他,一定会让他的这些长处统统发挥出来。到那时……”昭沅眼睁睁地看着琳箐又对着自己善意的微笑了。“到那时……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你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你会不会让那人对乐越更好一点,信任他,放手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个他更广阔的天地发挥?” 
???? 
乐越和自己要找的人?他们有关系吗?还有什么好一点,信任些…… 
昭沅用前爪摸摸鼻子,它没有听懂。 

琳箐看着它它看着它看着它,终于忍受不了它的一脸茫然,不耐烦地在他头顶敲了一记:“哎呀,你怎么听不懂委婉的话呢。好吧,我直白点跟你说。” 
琳箐靠在椅背上,一字一句地道:“小傻龙,我这次来到凡间,就是要选择一个人,让他成为乱世中最耀眼的英雄。”她飞扬的神色间流露出无限的自信,“我们从不讲究什么出身什么血脉,只相信自己的眼光。乐越完全符合我所欣赏的一切,他很有才华,很优异,很特别,我一定能让他开创出辉煌的功绩,在烦人的史书中留下最精彩的几页。” 
她伸手在昭沅的前爪:“枭雄和建立新朝代的帝王是最完美的搭档,所以你我从今以后就同盟了,我们一起来对付凤凰,让我的乐越和你的皇帝打拼出一个最惊涛骇浪的乱世吧!” 
琳箐的目光热热灼灼,她的话让昭沅似乎看到了乌云压顶,大海卷起千尺怒涛的情形。 
它不由得重重点了点头。 
琳箐让它对将来有了信心。它用敬佩的目光看着琳箐,觉得自己也要向她这样有自信才行。 
琳箐欣慰的拍拍昭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些嘈杂声,她微微皱眉:“怎么有乐越的声音?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乐越辞别了琳箐后,大步出了师门,刚下到半山腰,突然看见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沿着山路迎面跑来,那人居然是乐韩。 
乐韩看见了他,一步散喘地跑到近前,用手按在腰上断断续续地道:“大……大师兄……” 
乐越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们没起床,怎么突然从山底下跑上来了?” 
乐韩弯腰喘气顺胸口:“二师叔说我们几个功夫不扎实……我们想,为了不再论武大会上丢人,临阵要抱抱佛脚,所以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了……想从山顶跑到山脚再跑上来,锻炼锻炼。大师兄你忙着找新师弟挺累的,就没有喊你……” 
乐越皱眉道:“这叫锻炼?这叫乱搞!后天就是伦武大会,今天你们绕着山跑圈,是诚心想在论武大会的时候把自己弄得跟小师弟那样躺平了是吧?!” 
乐韩抓着后脑傻笑道:“嘿嘿……大师兄你说啥呢……” 
乐越向身后一指:“赶紧回去吃饭睡觉!” 
乐韩却继续喘着气道:“大师兄你听我说嘛,他们还在山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提前上来不?那是因为有要紧事……” 
乐越忍者掐住乐韩脖子的冲动,强撑着耐心道:“快说,说最要紧的。” 
但指望乐韩说重点是不可能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话头起在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慢慢开始:“昨天晚上,我们开始商量,怎么锻炼,二师兄他说……” 
乐越忍了又忍,中途打断他数次,逼他只说要紧部分,但半刻钟之后,乐韩才刚讲到今天早上他们起床。 
幸亏正在此时,乐越的十师弟乐鲁气喘吁吁的也从山下跑上来了,远远看见乐越,立刻嚷道:“大师兄……你来得太好了……我们在山下捡到一个人!” 

乐越到了山脚下,看到被师弟们捡到的那个人,很诧异,很欣喜。 
那个正在昏迷,一身半旧的衣衫满是泥污,头发散乱,狼狈无比。这个人,乐越认得,正是他昨天在集市上哄骗未遂,最终无影无踪的杜书生。 
乐吴正吭哧吭哧地背着他往回走,乐秦怀里抱着杜书生昨天背在后背的书箱。 
杜书生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手上划破了两道血口子,应该是受了什么惊吓,吓晕过去了。 
乐越心花怒放地想,果然这就是天意,杜书生就是老天派来顶替小师弟的那个人,怎么跑都跑不掉。 
乐越从乐吴背上接过杜书生,自己扛着,一路往回走。 
乐吴说,这个人昏倒在荒野里,本来他们觉得捡回去肯定会浪费米粮,不打算管,但正好清玄派的弟子们做晨间修炼从那里路过,想要捡他。他们觉得不能在侠义精神上输给清玄派,就抢着把这个人捡了过来。 
乐越称赞道:“捡的好!” 
乐越将杜书生扛回师门,在殿前的一张打桌子上放下,然后让师弟们赶紧去请师父和师叔们。 
少顷,鹤机子等人赶来,趁着大师叔替杜书生把脉时,乐越凑到鹤机子身边小声道:“师父,你看他是不是人?” 
鹤机子仔细端详杜书生片刻,颔首。 
乐越大喜,立刻转过头对乐吴乐韩等师弟道:“赶紧去准备水跟干净的衣裳,等这个书生醒了,就带他去沐浴更衣,然后让他马上去祖师殿磕头,拜师父为师。” 
乐吴疑惑道:“师兄,我们不是刚有了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人数已经足够了还有余了么?怎么还要收徒弟?” 
乐越不好解释,只能含混地道:“多多益善,以防万一。” 
师弟们唔了一声,转身去办了。 
这一番折腾惊动了正在房中说话的琳箐和昭沅,琳箐立刻出来查看究竟,昭沅好奇,也跟着看热闹。 
等他们到了前殿时,杜书生已经醒来,正站在地上文绉绉地向鹤机子行礼道:“晚生杜如渊,多谢道长与诸位少侠搭救之恩。” 
言语极斯文,举止极有礼,昭沅和琳箐见他时,都愣了愣。琳箐用手捂着嘴,扑哧一声。昭沅也忍不住想笑。 
乐越和其余人疑惑地看了看昭沅和琳箐。乐越挪到昭沅身边,将它拉到一旁的柱子后,小声道:“嗳,你看着他笑什么?” 
昭沅诧异地回望乐越,也低声道:“难道你看不到?”它向杜如渊的方向指了指,“他的头上趴着一只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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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杜如渊头顶的那只乌龟经昭沅判断不是海龟。 
海龟的大小,四爪的样子,龟壳的花纹都不是它这样的,那么它便是一只河龟。 
这只龟很淡定,不管杜如渊是站着坐着喝茶还是和别人聊天,都在他头顶一动不动的趴着,眯缝着小眼睛懒懒地看着一切。 
琳菁疑惑道:“杜书生平时梳头洗头的时候它也不动吗?” 
这个疑问片刻后便有答案。 
彼时乐越正给杜如渊端了一杯茶水,含笑问他:“杜公子,我们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可否?” 
杜如渊道:“哦?请少侠尽管直言,倘若在下能办到,必定竭尽全力。” 
正在此时一直在房梁上忙着结网的蜘蛛不慎脚滑,从梁上摔下,扯着一根细细的蛛丝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眼看就要荡到杜如渊的头顶。 
乌龟眯着眼看了看那只蜘蛛,慢吞吞地从他头顶爬到肩膀上,蜘蛛连着一截蛛丝一起荡到了杜如渊头顶的方巾上。 
乐越道:“杜公子,你的头上落了只蜘蛛。” 
杜如渊抬手掸了掸,讲蜘蛛掸去之后,那只乌龟又慢吞吞地爬回他头顶,依然在刚才的位置按照刚才的姿势淡定地趴下,好像从来没动过一样。 
昭沅目瞪口呆。 
乐越道:“浴房内已经预备好热水,要不然杜公子先去沐浴,换件衣服,然后我们再详细聊?” 
杜如渊道:“也好,只是又要多麻烦了。”随着乐越的师弟一起去沐浴更衣了。 
琳菁和昭沅缩在大殿最角落的柱子后偷偷地吭吭傻笑,猜测杜如渊知不知道自己头上有只乌龟。 
琳菁道:“应该不知道吧,哪有人愿意让一只龟趴在自己头顶上的,这只龟我看不出来什么来历,不过凡人的肉眼看不到它,那十有八九是只龟精。” 
乐越趁着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凑到昭沅和琳菁这边,皱眉问:“他的头顶真的有乌龟?我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暗中用叻所有查气观形的方法看,都没有看到。” 
昭沅道:“那可能是因为你的法术还不够吧。” 
琳菁在一旁摇头道:“哎,凡人的眼睛所见之物有限,错过了多少有趣的东西。” 
乐越的心痒得像有爪在挠,昭沅安慰他:“要不然我画给你看。”用前爪蘸了茶水,在地上画了个大圈,“这是杜如渊的头。”又在大圈上画了个小圈,“这是那只乌龟。” 
乐越一点也没有感到安慰。 
琳菁哇道:“傻死了,这种画了跟没画一个样,好了,还是我来想办法吧。” 
她把手伸进袖子里,片刻后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乐越:“喏,把这个吃下去,你就能看见凡人的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了。” 
乐越谨慎地看着琳菁手中晶莹火红的晶片:“这是什么?” 
昭沅一旁看着,它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却不敢说破。 
琳菁挑眉:“怎么?你怕有毒不敢吃?” 
乐越道:“我乐越从出生起还真就没有怕过什么东西.”一把抓起那枚晶片,放进口中,灌了口茶水,咕地咽了。 
琳菁灿烂地笑起来。 
琳菁的东西确实有用,等到杜如渊沐浴更衣完毕,回到殿中,乐越看到了那只乌龟。 
杜如渊刚刚沐浴完毕,头发湿漉漉地散着,乌龟便没有趴在他的头顶上,而是蹲在他肩头的干爽处。 
乐越紧紧地盯着龟,强忍着笑意道:“唔,杜公子,我们继续聊吧。” 
乌龟似乎察觉到了乐越能够看见它,撑起眼皮,淡定地看着他,又淡定地半耸下继续趴着。 
乐越问:“杜公子,你是不是很喜欢养乌龟?” 
杜如渊诧异地道:“我平日唯读书而已,偶尔看一看花草,龟鸟之类的活物却是从未养过,不知乐兄何出此言?” 
乐越打个哈哈道:“没有没有,我随便问问。”再东拉西扯几句,便绕入正题。 
“杜公子,是这样,我们青山派后天要去参加论武大会,但是小师弟突然受伤,不能前往,人数便够不上大会规定的数目,不知能否请杜公子暂时加入我派,权且以弟子的身份和我们一同参加,如此一来公子你也能观赏全场论武大会,不知可愿帮忙。 
他满脸恳切地望着杜如渊,杜如渊却立刻摇了摇头:”不可不可,乐少侠,这件事情,恐怕在下帮不了你的忙。一则在下于武道一窍不通,倘若上场,恐怕刀剑无眼;二则,凡读书人,便是孔圣人门生,岂可背叛师门,舍儒投道?” 
一番言语丝毫没有转寰余地。 
昭沅在一旁忧心地看着乐越,这个人不答应帮忙,怎么办? 
乐越很爽快地道:“啊,既然如此,杜公子就当我方才的话没有说过,未曾考虑公子的难处是我的错了,望公子不要介怀。” 
琳菁在一旁赞叹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乐越,拿得起放得下,胸襟宽阔。” 
昭沅听着,总觉得她夸的是另外一个人,它虽和乐越接触的时间短暂,但本能地感觉他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让此事作罢。 
杜如渊掩嘴打了个哈欠道:“在下忽而有些累了,不知贵派中可有地方让我暂时歇脚?” 
乐越道:“有,等我去告诉师叔,让他替你准备厢房。”说着起身去了殿后。 
杜如渊依然在座椅上有限地喝茶,偶尔四处打量,还和一旁的昭沅搭讪聊天:“这位少侠,你到青山派多久了?” 
昭沅道:“不久,昨天刚来。” 
杜如渊道:“唔,在下原本想请问厕房在何处,但你也是新到,大约亦未必知晓。” 
昭沅道:“嗯,确实不知道。” 
杜如渊叹息:“在下恰好有非常之所需,你不知道,又没有别人,我该问谁才好?也罢,等乐少侠回来再说。” 
琳菁站在昭沅身边,杜如渊却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一眼,言语中,也当她不存在,琳菁耐不住道:“没有旁人,难道我不是人?你这书生位面眼神太好了吧。” 
昭沅疑惑看着琳菁,她的确不是人啊,为什么问得这么愤慨? 
杜如渊顿了顿,和声道:“这位大姐,你是女子,小生不宜多嘴,不宜相言,此乃圣人教训,因此未敢唐突。”眼睛仍然不看琳菁。 
琳菁大怒:“你才是大姐!居然敢讥讽我看起来很老?” 
杜如渊摇首道:“不敢不敢,是你误会了,大姐是一种尊称,你若不喜欢小生这样称呼,小生就称呼你为姑娘或小姐便可,其实只是种称呼而已,何必太执着。” 
琳菁眉毛都泛出了青气,嘴角反而向上翘了翘:“也是,有些道理。” 
说话间手指暗暗微弹,聚出看不见的刀刃,斩向杜如渊的椅子腿,再扬去一道劲风,杜如渊眼看就要像被翻过身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当劲风送去,杜如渊却纹丝不动,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 
琳菁惊且疑,再暗聚光刃,法力多加了十倍,再斩向杜如渊的椅腿,杜如渊还是一动未动,仿佛坐在一块坚硬的磐石上。 
琳菁蹙眉,看向淡定地趴在杜如渊肩头的乌龟。 
少顷后,乐越回来,说厨房已准备好,杜如渊道谢,又询问茅厕所在,待他起身,走出殿门往茅厕去后,方才他坐的椅子忽然瘫倒,哗啦啦变成叻一堆木块。 
乐越怔道:“这,怎么回事?” 
琳菁眨眨眼,露出诧异的神色道:“呀,是哦,怎么回事?” 
昭沅默默看看她,不说话。 

杜如渊从茅厕回来,优哉游哉跨进门榔,看见正卷着袖子清理椅子残骸的乐越,立刻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道:“喔,这是怎么回事?记得在下出去之前,此椅还甚坚固,吾坐得十分安稳。” 
乐越道:“哦,可能是被白蚁钻了吧,没什么没什么。” 
杜如渊道:“贵派的白蚁当真十分厉害,天越来越热,要多注意除虫才是。” 
琳菁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十分想将这个杜书生踩翻在地,踏上无数脚。 
杜如渊很家常地自己去乐越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又向乐越问道:“对了,乐少侠,方才这壶茶水,我微有些喝不惯,不知贵派可有再好一些的茶,等下送到我房中去?” 
乐越拎着半截椅子腿露齿一笑:“有。” 
清理完椅子残骸,乐越印着杜如渊去了厢房,临时收拾不出余房,就将杜如渊安排在乐吴的房内,乐越的三师叔爱喝好茶,节衣缩食囤了一些藏在房中,乐越去摸了一把,泡了一壶,端进杜如渊的厢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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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沅和琳菁跟着乐越进进出出,琳菁又大力夸赞他胸襟广阔,不愧为未来的乱世英杰,昭沅总觉得乐越胸襟广阔得有些奇怪,也不回琳菁的话,只来来回回跟着看。 
杜如渊坐在桌前,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道:“嗯,尚可,这是六安瓜片,可惜有些陈了。” 
他的头发已经干了,那只乌龟便慢吞吞的从他的头顶,重新趴好。 
乐越微笑道:“我们青山派穷,没什么好茶,这已经是最好的了,杜公子你只能将就着喝一喝了。” 
杜如渊走到床边摸了摸被褥,又道:“吾枕不惯高枕,不知能否换个低的?” 
乐越立刻拿着枕头出去,片刻后夹着一个低枕头来了。 
杜如渊连声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 
乐越依然笑眯眯地道:“没什么,杜公子还有什么不喜欢的,随时和我说。” 
杜如渊道:“暂且没什么了,就是微有些腹饿,午饭来碗葱烧豆腐,烧的不要太老,多放些葱最好。” 
乐越道:“这个容易我马上就去厨房说。”用袖口擦掉桌上的水迹,又道:“对了杜公子,方下忘记问你,你究竟因为何事晕倒在山下?是否遇到了劫匪?” 
杜如渊顿时苦下脸:“不是劫匪,是狼。在下昨日与少侠分别后,就想要找个地方借宿,哪里料到果然城中到处都是人,连破庙都被占了,寻常人进不得,于是我想到城外找户农家借宿,谁料到走错了路,越走越荒凉,而后就遇见野狼,我依稀仿佛记得跌了一跤,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风泽镇附近,确实鲜少有农家,更无村庄,原因就是青山和清玄两个江湖门派,尤其清玄乃天下第一派,平日里少不了江湖道上的刀剑相向,甚至还有灵异之事。连累得附近不便耕种农田,寻常人家的房屋也时常受到牵连被打烂,于是百姓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荒野了。 
乐越道:“这附近的狼挺多的,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一般都不敢走夜路。” 
杜如渊听的神色又变了变:“实在是昨天被吓破了胆,如今听见狼字便心有戚戚焉。不知在下能否在贵派多叨唠一晚,今天无论如何不敢下山了。” 
乐越道:“好啊,杜公子尽管在此休息,你我两次相遇,就是有缘,有什么事情找我就行,不需客气。” 
杜如渊微笑道:“江湖中人果然豪爽义气,在下承乐少侠之恩,定当报答。” 
乐越笑道:“这话就见外了,大家都身在五湖四海内,本应互相照应,杜公子要是在说什么恩情报答之类的,就是看不起我们青山派了。” 
杜如渊再笑了笑,就没再说什么。 
乐越告辞出去,昭沅和琳菁和他一起出门,乐越回身替杜书生合上门。 
走出很远后,昭沅方才道:“你为什么要对杜书生那么仍然?” 
乐越露出牙齿,阴森森一笑:“等下你就知道。” 
乐越大步流星回到前殿,他的几个师弟正在里面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说什么,见了乐越立刻呼啦啦围上来:“大师兄,听说那个书生不愿意帮忙,还谱儿摆的跟大爷似的要东要西,是这样不?” 
“要是如此,直接抬起来扔到山门外算了,留他干嘛?” 
“早知道就不捡他,让他被清玄派捡走算了,看他敢在清玄派摆谱儿么?” 
乐越抬手道:“不用忙。”让一旁的乐晋去取纸笔过来,提笔蘸墨,昭沅在他身边探头,看他写到--- 
上山钱十两 
救治钱十两 
茶水钱一两 
沐浴钱二两 
皂角钱另算,一百文 
床铺钱三两 
中途换枕头一个,加收一百文 
损坏一直需赔偿五两 
饭食钱二两,葱烧豆腐要求过多,加收一百文 
如厕钱一次一百文 
乐越大侠关上房门钱五百文 
…… 

众师弟们咬着指头看,乐昊道:“大师兄,这是不是有损我派的侠义形象?” 
乐越道:“圣人都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以侠义之心,救助落难之士,适当收取些本钱资费有何不可?” 
乐秦到:“当这也太高了吧。” 
乐越正色道:“哪里高了?冲背上山到救他一共只收二十两而已,如果一个阔佬平白出一万两银子让你背他上山你背么?肯定不背,所以单这个就无价了。我们青山派乃建派几百年的名观,清幽雅致,又有非同寻常的仙气,茶水床铺伙食才收这么一点点钱,实在是人情了。统共加一起,只有三十多两,多么厚道啊。” 
众师弟们都点头,乐吴道:“但,大师兄,我觉得那个书生看起来一脸穷酸,三十两银子他肯定给不起,伱还不如宰了他算了。” 
乐越拿起写好的纸吹了吹,折起来:“我当然知道他换不起。这年头有的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请他帮忙他不做,只好用债务逼他卖身给我们青山派了。” 
昭沅目瞪口呆,刚才乐越再杜书生面前豪爽大度,原来都是在算计他,不知道为什么,它居然很佩服这样的乐越,是不是自己也算是一条阴暗的龙? 
乐吴赞道:“大师兄,你真狠毒。” 
乐越嘿嘿道:“不恨不君子,不毒不丈夫。” 
昭沅侧目看琳菁,他方才满口赞扬乐越胸襟广阔,看到眼前这一幕会不会失望? 
琳菁正望着乐越,眼中的赞赏更浓烈了,她小声地喃喃道:“如此有手段,不愧是我看中的乐越。”  
 
 
昭沅觉得有点无语。 
回卧房休息时,昭沅还是踌躇着跟乐越说:“我觉得,那个叫杜如渊的人有点不一般。他头顶着一只乌龟就很奇怪,那只乌龟一定有来历,你还是……不要这样对他比较好。” 
乐越打个哈欠躺在床上道:“我管他什么来历,哪怕他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在我们青山里摆谱儿装样子。我现在只管后天的论武大会,总之,这一回,嘿嘿,他就等着卖身吧。”得意地笑了两声,再打了两个哈欠,呼呼地睡着了。 
昭沅坐了一会,悄悄地开门出去,绕到廊下。 
乐吴的房间就在月月隔壁,门窗敞开着,杜如渊坐在桌边。午饭已经送到,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葱烧豆腐,乌龟依然淡定地半耸着眼皮趴在他头顶。 
昭沅悄悄走到门旁看,杜如渊看到了它,朝它微微笑了笑:“这位少侠,你要不要进来坐?” 
昭沅有些不好意思,走近房内,在桌边的圆凳上坐下,杜如渊道:“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杜如渊的声音很和气,昭沅觉得,他不是个什么坏人。 
它道:“我叫昭沅,我不是什么少侠,你喊我昭沅就行。” 
杜如渊的眼角微微眯起:“哦,昭沅贤弟,我看你和你的大师兄乐越少侠住一间房,是月月少侠让你过来的么?” 
昭沅忙摇头道:“不是,大师兄他睡着了,我自己出来走走。”我想看看你的乌龟,它尽量不动神色地偷瞄那只乌龟,乌龟却像懒得理会它一样,眼皮都不抬一下。 
杜如渊放下手中竹筷,忽然道:“我原以为,你们青山派带我上山,是别有用意,想让我顶替你们所缺的忍受。” 
昭沅低头,你以为的一点都没有错。 
杜如渊接着道:“单我之后蓄意试探,他们的大师兄却很出乎我意料。”昭沅诧异地抬头,只见杜如渊道,“我故意拒绝,然后再佯作诸多要求,本想看一看你们图谋未遂后的嘴脸,没想到你们大师兄却一直客气有礼,爽快义气,这等人物,让我不由钦佩,实在值得结交,你们青山派,也确实是个难得的好门派。” 
昭沅愣愣地看着他,乐越写的哪张准备逼杜如渊卖身的勒索单在它的眼前飘来飘去。 
杜如渊站起身,微微一笑,如杨柳春风:“劳烦昭沅转告乐越少侠,我愿意加入青山派,做门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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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他说他愿意了?”乐越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眼瞪得像铜铃,“苍天,这人简直有病。” 
昭沅道:“他说做那么都是试探你。总之你赶紧把那张勒索单撕掉吧。” 
乐越立刻从怀中掏出那张纸,两下三下撕得粉碎,飞快地跑去向鹤机子和师叔师弟们通报这个好消息。 
青山派上下都欣喜非常,立刻举行拜师仪式。杜如渊换上一件青山派的蓝色衣衫,向祖师画像行了礼,又对鹤机子行拜师礼,鹤机子替他束上了蓝黑色发带,插上青山派中人人有份的桃木簪。 
乐越盯着杜如渊拜师,在心中琢磨他为什么要绕那么多道弯,还要搞试探。这大概是读书人塞一点毛病吧,可能所谓的书生,只要碰到有人请自己帮忙,就会把自己想象成诸葛亮,把请他帮忙的人当成刘备,非要端个架子过过被人三顾茅庐的瘾不可。 
向鹤机子敬过茶后,杜如渊在和几位师叔及乐越等同门师兄弟们见礼,即算礼毕。他入门排行在乐魏之后,是第十三弟子,鹤机子赠他一个道号乐唐。 
昭沅和琳箐站在一旁观礼,看到这里,琳箐不乐意了:“我和昭沅不是在他之前吗?没有入门仪式我们都没有计较,凭什么他排第十三?我们要怎么算?” 
乐越无奈的看着她,在心中道,姑娘,你先想想你是谁吧,能装作不知道把你留下已经不错了。 
鹤机子道:“昭沅公子只算是本派挂名,并不是正式在籍弟子,相信它并不会计较。至于姑娘你,贫道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姑娘已经是青山派门下弟子了。” 
琳箐扬起下巴道:“那就是你想赖帐不收我了是吧。” 
鹤机子捻须道:“非也非也,天地道法圆融广阔,我们青衫派怎会狭隘地容不下姑娘这个弟子?如果姑娘也肯行入门礼,参拜祖师画像,对贫道行拜师礼,贫道即刻便可让姑娘如我青山派。” 
琳箐撇嘴道:“麻烦死了,算了算了,我不乐意了。”她暗暗嘀咕,“什么祖师画像,你们的祖师,可能是不知道差了我多远的后生晚辈哩,让我磕头,你们当得起吗?” 
昭沅一直站在琳箐旁边,他耳朵尖,这几句话听见了,遂抬起前爪,数指头。 
琳箐阴测地从牙缝中道:“你是不是在算我有多少岁了?” 
昭沅赶紧放下爪子:“没有,我在算还有多久吃饭。” 
琳箐哼了一声,又道:“那这个新入门的,要怎么称呼我和昭沅?” 
明明只是他自己对这件事计较个没完,却非要拉上昭沅,昭沅也感到很无奈。 
杜如渊开口,谦逊地道:“”虽然两位在我之前来道青山派,但琳箐姑娘和昭沅贤弟看起来那么年少,让我喊师姐师兄我实在喊不出来,只能请琳箐姑娘和昭沅贤弟让我稍微逾越些,称呼琳箐姑娘或琳箐师妹,昭沅贤弟或昭沅师弟了。 
他的态度文雅有礼,鹤机子大为赞赏,又称赞了他几句。琳箐扫了杜如渊一眼,再哼一声。 
一瞬间,招远突然看见杜如渊头顶的乌龟睁开眼皮,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一群浅薄小儿。” 
昭沅再要细看,乌龟又垂下眼皮打起了瞌睡,好像刚才那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拜师仪式完成后,临清将乐越拖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神色肃然地道:“乐越,我总觉得那个杜如渊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些。” 
琳箐拖乐越时,乐越就扯着昭沅,昭沅便一同被拖了来,他谨慎地插嘴道:“我倒觉得他不像坏人。”  
 
 
琳箐嗤鼻道:“你才上岸几天?见过几个凡人?没有拿棍子打你的你就以为是好人了吧。我告诉你,凡间的人,越是坏,就越让你看不出他坏。能让你自始至终当他是个好人的,才是真正厉害的坏人。” 
乐越无所谓道:“这个杜书生是好是坏,我懒得管,只要他能撑过论武大会这段时日就成。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说不定就永无瓜葛了。” 
琳箐道:“真是这样就好啦,我总觉得他会有很大瓜葛,会瓜葛很长很长时间。” 
昭沅在心中赞同,它也有这种感觉。 
乐越挥挥手:“那就等到时候再说了。呃,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待办。琳箐姑娘,我先告辞片刻。” 

 昭沅还没反应过来,乐越已经极其迅速地溜走了。 
琳箐望着乐越的背影,咬了咬嘴唇:“他躲着我,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琳箐本打算下午和乐越谈谈,结果他在青山派中神出鬼没,一下在这里帮师叔做这,一下在那里帮师弟做那,甚至还替鹤机子誊写了几分弟子名单,留待论武大会之用。最后跑去和杜如渊聊天,谈论天南地北的异闻,聊到很晚。没留给她一丝丝机会。 
第二天,昭沅大清早被乐越喊起床,揉着眼镜跟在乐越身后去吃早饭,哪知道刚打开房门,便看见琳箐站在不远处。 
 
  琳箐对乐越昨日故意躲避之事好像并未介意,笑容灿烂地和乐越打招呼:“你起来了?” 
乐越也笑容灿烂地回应:“是啊,你起得真早。”昭沅想要悄悄绕走,又被乐越紧紧抓住。 
昭沅瞄了琳箐一眼,只见她果然用视线犀利地扫过乐越和自己的距离,但仍然笑盈盈地向乐越道:“嗯,我特意来等你的。” 
这句话被一旁路过的几个青山派弟子绊了个趔趄,师弟们火辣辣的目光纷纷向这里飘来。  
 琳箐在这些热烈的目光中继续用明亮的眼镜望着乐越:“呐,你今天不能不再不理我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吃早饭。” 
 
乐越感到有些困扰, 
 有些满足,  
 有些无奈。  
 唉,琳箐姑娘,  
你我人shou殊途,你的情意,我虽注定不能回应,但我和感动。乐越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好。”  


春天来了,大师兄的桃花开了。 
厨房中只有昭沅、乐越和琳箐。吃早饭时,琳箐缠着乐越说这说那,乐越陪着她聊,气氛不知为何,有些诡异。昭沅夹在中间埋头专心吃饭,不知不觉,吃了三个包子,两碗粥,涨的打了个饱嗝。 
乐越立刻关切地问:“昭沅师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走动走动,早饭后要多活动,不然饭积在肚里,中午就吃不下了。” 
昭沅还没答话,紧接着道:"说得极是,我们一起四处走走。" 
乐越向昭沅道:“师弟,要不要你我先一起去个茅厕?” 
去茅厕这种事,琳箐当然不能一道。 
昭沅被乐越拖着向门外走,琳箐侧首看着他们,忽然一笑:“乐越,我还以为你是个挺有胆量的人,原来是我看错了。” 
乐越停下脚步,皱眉回身。琳箐挑眉盯着他:“你从昨天起,就对我连躲带绕,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我的真身?” 
乐越僵了僵,昭沅急忙道:“不是我说的。” 
琳箐嗯了一声:“我知道不是你说的。”继续瞧着乐越,“是你那位橘子皮脸长胡子的师傅告诉你的吧。” 
乐越坦荡荡地一点头:“琳箐,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 --
青山派菜园幽静的扁豆架子下,乐越恳切地向琳箐道:"琳箐,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真的。" 
今日日暖,无风,几只蜜蜂在一旁菜地的金黄色菜花上互逐互绕。 
昭沅蹲在菜地边用前爪试探地触碰菜花,细碎的小黄花凑近了闻有种特别的幽香。乐越和琳箐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说话。 
他不明白这种场合,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 
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莫名其妙的,永远不要试图搞清为什么。来人间这几日,它觉得自己对凡间已经很有感悟了。 
蜜蜂嗡嗡地振动翅膀,乐越顿了一顿,接着向琳箐道:“但,琳箐你是麒麟,我是凡人,大家终非同路,所以,你对我的情,我虽然明白,却不能回应你,抱歉。” 
琳箐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怔怔地望着他。片刻之后,她突然扑哧一声,哈哈地大笑起来:“你......哈哈......你不会以为我爱上你了吧......原来你这么喜欢自作多情......哈哈哈”她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擦了下眼角,勉强直起腰道,“嗯,不过,从这些可以看出你很自信。我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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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箐的身周忽然出现金红色火焰般的光芒:“我做护脉麒麟虽然不久,我的年纪在麒麟中也不算大,但对你们凡人来说,已经是想不到的长远。一个凡人,从婴孩到白头,在我眼中,不过转眼一瞬。所以,你根本不需担心,我会爱上你。” 
炫目的光辉中,她暖云色的杉裙渐渐变成华贵的裙袍,晚霞裁作裾,流云束为裙,昆仑山顶的祥云落入她衣衫的纹理,九天上最亮的星辰镶嵌在她的眉间。 
乐越觉得有些眼花,他听见琳箐的声音似在近前又似很遥远:“乐越,我是护脉神之麒麟,你乃我选中之人。我会护佑你成为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最勇猛的将军,最耀眼的英雄。你将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你会纵横山河,千军万马都在你的麾下。乱世将因你而掀起惊涛骇浪,你将奠定新王朝的基石。千古功业,万世芳名,都尽在你的手中。” 
琳箐的话语,几乎可让人看到万里河山连天烽火,吴钩寒月,铁蹄尘烟。 
乐越将双手环在胸前:“的确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多谢姑娘看得起我,不过”他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我没兴趣,护脉麒麟姑娘阁下你去找别人吧。” 
昭沅从菜地旁转过头,琳箐周身的光咻地灭了,神色惊异微怒道:“怎么可能,你的性格我很了解,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万人景仰的人上之人么?” 
乐越吊起半边嘴道:“姑娘你自以为很了解的了解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我要做的是伸张正义、惩恶扶弱的大侠,对于踩在别人头上,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功名这种事情我没兴趣。” 
琳箐道:“逞一己之力这不过是徒有勇武的匹夫,能操纵千军、谈笑沙场者,才是真正的英雄。倘若没有匹夫,世间仍是这样的世间,但倘若没有大英雄,你脚下的江山,不知道此刻会姓甚名谁。” 

乐越挖挖耳朵道:“那就是大家对英雄的理解不同了,姑娘你看不起只有一己之勇的匹夫,有很多都被世人称颂,侠名永驻。倒是你所谓的大英雄,有不少颇有骂名。所谓乱世枭雄,最勇猛者,不过楚霸王,下场怎么样?乌江抹脖子了。所谓万古芳名的良将,比如韩信,结果又如何?被刘邦给咔嚓了。哪有大侠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一辈子来得痛快?”他抱抱拳头,“所以麒麟大神,我就是你眼中最胸无大志的人,你趁早即使醒悟,去找别人,对面山头,清玄派里,一定不乏你要找的这种有志青年。” 
他转身要走,琳箐跺脚道:“站住,那我再告诉你,你想要拯救苍生是吧。你做大侠,一次至多救几人,甚或一个人也就不了。但若做了大英雄,一次就可以救很多人。” 
乐越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说得不错。但,做了你所谓的大英雄,虽然救很多人,也会害很多人。”他露牙笑了笑,“麒麟大神,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身在青山派?我家原本是富商,游走四方做生意,我娘在途中的一个小城生下了我,于是全家就暂时留在那个成立等我娘坐完月子。结果,那个地段的郡王叛乱,朝廷派兵攻打,城中的老百姓在两军交战中死了多半,都搞不清到底是朝廷杀的,还是叛军杀的,我的全家就在那是都死了。幸亏当时师父路过,将我救了回来。所以,你所说的那种大英雄,我这辈子都不会去做。” 
他再次转身,快步离去。昭沅蹲在菜地边看着乐越的身影出了月门渐渐地远,它虽不能明白凡人对生离死别的感受,但乐越方才说的话让它心中钝钝的闷痛。它找到了和氏的后代之后,为了从凤凰的势力夺过皇位,势必也要打仗吧,到那时,会不会也牵连到很多无辜? 
琳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半响后,自言自语道:“成大事者,必要舍弃细枝末节,乐越现在太执著于小任而无视大义,他确实还欠磨练。不过不要紧,我定能把他这一点改过来。” 
昭沅站起身:“但他如果一直不肯答应你,该怎么办?” 
琳箐阳光烂漫地一笑:“不答应?如今他恐怕不答应也要答应。” 
嗯?昭沅抓头。 
琳箐的笑容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在前殿,我给他吃的东西?你当时看出来了吧,那是我的鳞片。嘿嘿,护脉麒麟认定自己守护之人的方法,就是给那人吃下自己的鳞片。所以,我已经是他的护脉麒麟了。” 
昭沅想起昨天琳箐拿给乐越那枚鳞片时,无害纯良的模样,“不择手段”这个词不由自主地浮在它的眼前。 
琳箐用袖子半遮住嘴,笑得猖狂无比:“哦呵呵呵~~不答应?!木已成舟,他要怎么不答应!”  
 
 
琳箐也走了之后,昭沅依然呆呆地站在菜地边,那几只蜜蜂还在,因为它的衣摆沾了些菜花的花粉,蜜蜂便在它脚边绕个不停。 
琳箐的做法它刚才以为是不择手段,但转念一想,父王所说的那个用血涂在龙珠上的方法,其实和琳箐的所作所为是一样的。只要血融进了龙珠,那人便是和护脉龙神有血契的人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是不是也是不择手段? 
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它很困扰,感到有点头疼。于是走到一个瓜棚下,坐了下来,仔细思索。 
有个声音在它身边瓮声瓮气地道:“那只小麒麟真是肤浅啊,像她那样,怎么能做真正的护脉神。” 
昭沅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那个声音又瓮声瓮气道:“你也很肤浅,老夫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你怎地就吓成这样?太不淡定了。” 
昭沅顺着声音四处寻找,终于发现瓜棚的角落里趴着一只乌龟。 
就是一直趴在杜如渊头顶的那只。 
因为它的个头不大,乌龟的颜色是绿色,和瓜藤叶子的颜色差不多,的确不易被发现。昭沅惊讶地想,自己涉世未深没察觉到它的气息也还罢了,琳箐居然也没有察觉,证明这只乌龟应该比较了不起。 
昭沅端详了那只龟片刻,小心翼翼地在它身边重新坐下:“你是谁?为什么不在杜如渊头上了?” 
乌龟咔咔笑了两声:“我是谁?少年,你觉得我是谁?” 
我要是知道,怎么还会问你?昭沅不回声。 
乌龟眯着眼睛道:“你可以称呼我为前辈。唉,想偷空在这里打个盹都会被吵醒,时间真的越来越浮躁了。” 
乌龟听到了琳箐和乐越的对话,那它已经知道护脉麒麟的事情,会不会猜到我是谁?昭沅有些忐忑警觉地看着它。 
乌龟慢吞吞地道:“那个麒麟丫头,太不会说话,先用几句话伤到了那个凡人少年,之后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无用了。你知不知道她哪些话说错了?” 
昭沅道:“是做大英雄和匹夫的那几句吧。”琳箐固然想让乐越做大英雄,也不该把乐越想当的大侠扁的一钱不值,昭沅觉得这样很不对。 
乌龟晃头道:“错了,她说得最错的几句话,就是她活了很久,凡人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瞬而已。” 
这?这不是实话吗?昭沅有些困惑。 
乌龟道:“凡人的命很短,在我们看来如朝露如烟尘,这是实情,他们自己也明白,但当着他们的面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实在很不应该。而且......”乌龟闭上小眼睛,“她可以看见千千万万个凡人,瞬生瞬灭,但与她相遇的每一个都不同,不会有第二个与这个完全一样,一旦没了,就不会再回来。只有多经历些,才能看破这一点,所以我才说她太肤浅。” 
乌龟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瞄了瞄昭沅:“千万不要学她这样。” 
昭沅疑惑地皱起额头:“你不会是护脉玄龟吧,对护脉神的事情知道这么多。” 
乌龟却又已经合上眼,把头缩进龟壳里,好像睡着了。 
昭沅又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如果乌龟是护脉玄龟,难道杜如渊就是它挑选的人,也就是与乐越这样的乱世英豪相对的文臣良相? 
一下子,几乎所有有关的人都碰到了,这算不算很巧? 
昭沅离开菜园走远之后,趴着的乌龟又慢慢地从龟壳中伸出头,撑起眼皮。 
昭沅方才坐着的瓜棚密密的叶帘后,走出了一个蓝色衣衫的人影。 
他手上握着一卷书,俯身将乌龟轻轻地托在掌上,望着菜园门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龟兄,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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