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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门生死谜:火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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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19 15:1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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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门生死谜:火菩提

这个小说我看评价满高的,也满好看的,就贴上来啦,希望大家喜欢^_^


 


 


 








大类别:[恐怖灵异]小类别:[恐怖惊悚]作者: 枕上晨钟


 


 


第一卷 东门之宝  写在前头




    三海之内,是大地狱。种种造恶,当堕无间。地狱未空,我不成佛。浴火重生,方证菩提。


    —— 地藏菩萨本愿经


    引子


    世间的传说很多,离奇诡异的事情更多,解释不了就被定义为迷信,如果有点根据的就说是古人或愚民的盲目夸大,即便有史为证也因年代太过久远而“无从考证”,要真是有人看见,或是几个人都看见,或是很多人一起看见,那么一个人看见的那个就会被认为是疯子或是胡说八道;几个人都看见了就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或是“某种神秘现象,有待调查”,要是很多人一起看见,我怕这消息会过很多年才会传到你耳中,而你,连这件事的资料都无从查找。


    也许,你和我一样,在走过的风雨岁月中,碰到过许许多多奇怪的事,也遇到过形形色色奇怪的人。遗憾的是,事情发生的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场,也就必然只有你一个人证明。如果你傻傻跑去说给人听,那么你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视为骗子,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


    可是,我相信你。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曾被别人当作疯子,虽然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我叫唐晨,生在凌晨子时的彩云之南。似乎我的出生就注定了要经历常人无法经历的幸运,也要遭遇常人无法遭受的磨难。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一章 大鞋子




    我外婆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和我外公家一样,也是个大家族。外婆在娘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初时,家里极其殷实,据说,外婆小时候家里的油都是用水缸装的。一次外婆在外边玩累了,跑回来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就喝,结果全都吐在地上,原来她竟然把油缸错当了水缸。


    后来,一场飞来横祸,终至家败人亡。


    外婆的大姐叫小兰,长得很是标致,新月眉,樱桃口,粉扑扑的俏脸,水盈盈的眼。可惜红颜自古多薄命。


    标致的小兰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入了当地一个颇有些势力的把头的眼。把头很霸道,仍下两箱财礼就抬走了人。


    可没上两月,小兰就哭哭啼啼逃回娘家,身上一无长物,只增了淤黑青紫。原来,把头家里早已有了两个老婆,把头将小兰玩了不到半月,就丢过一边出去找新鲜了。


    大老婆趁机寻衅滋事,不是毒打就是不给饭吃,把小兰折磨得不成人样。小兰又气又痛,弄了一身的病在那里。为了活命,她只能偷跑回娘家。


    我外祖父不听则已,一听就气炸了肺。他把个媒婆破口大骂。骂完就藏了姑娘在家,再不放她回去。


    然而,那把头岂是善辈,三天两头带着人来闹事。


    万般无奈,外祖父一纸诉状将把头告上衙门。


    可是,俗话说的好: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你莫进来。一场官司打了大半年,银子送出去不少,可官司还是输了。


    这期间,小兰病势加重,没等打完官司就香消玉殒了。尽管如此,官老爷还是逼着外祖父赔了双倍的聘礼。


    外祖父急火攻心,不上一月,人就走了。外祖母当时正怀着女儿小莲,外祖父一死,孩子就早产了,跟着外祖母就血崩而死。听说,这场灾难与一个卖血玉的黑婆婆有关。


    一场官司,人财两空。三条性命,家徒四壁。


    外婆的二妹,就是小莲。从小随外婆一起长大,感情也是最好。


    后来,抗战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一时间,昆明的百姓纷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小莲也不例外,那时的她,正值如花岁月,活泼美丽且尚未出阁。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最是闲不住的,且她又是冰雪聪明,心灵手巧,所以,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她主动承担起一项义务工作,那就是帮修建巫家坝机场的中国军队和劳工做布鞋。


    她的手工可说是无可挑剔,因此,远近八方的人多慕名而来,求她做鞋。在那个时代,有一双耐穿、舒服的鞋,实在是一大奢侈。


    我家现在还珍藏着一双她做的布鞋,底厚而不重,面软而不松,一针一线犹如机器织的那般整齐,给你一种结实,精致的感觉。我外婆一直宝贝似地收着这双鞋,说是她百年后一定要穿的。


    下面要讲的这个故事,正是和一双鞋子有关,而且是一双诡异的大鞋子。


    那天,小莲做了一天的活,很累,吃完饭就去睡了。到了半夜,忽然觉得尿急,便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在过道里,她忽然隐隐约约听得从门口那儿传来“吧嗒”“吧嗒”轻微的声音,好像有人从外面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小莲抬起惺忪的睡眼,向门口方向望去,可是除了昏暗的灯光,那里空空如也。她晃了晃脑袋,嘀咕了一句,也就没再多管,解完手又回去睡下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正做着乱梦的她突然觉得有人推她,催她起床。


    小莲很生气,挣扎着爬起来,只见面前有个穿黑布长衫的男人垂着头站在自己床前,脸被蓬乱的头发遮盖着,怎么也看不清楚。小莲也不知道害怕,大声问那男人:“你有什么事呀?”


    那男人也不抬头,就那么阴阳怪气地说:“有人请我来给你带个话,他说你的鞋子做得好,所以想请你给他做双鞋,要快呀!很急的!”小莲本就是个热心肠,此刻也没多想,就问他,要做多大的鞋啊?那人就从身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只三尺多长的大鞋子对她说:“你就照着这个做吧!”


    小莲一看,天哪!哪里有人会穿那么大的鞋的!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说也奇怪,那人竟也跟着小莲笑,然而笑得却很诡异,声音也大得惊人!他们两个就这么一起大笑,笑着笑着小莲突然醒了!原来只是一个梦,怪梦。


    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刚刚从梦中醒来的小莲,却赫然惊见,自已的床账后面,隐隐约约站着个黑影,那人的臂弯里正抱着一只硕大的鞋子,他,还在那里放声狂笑!


    小莲只觉得头发根儿都竖起来啦,没命地惨叫一声“啊!”叫声过后,那笑声也嘎然而止,就像有人把声音从空气中生生用刀砍断!紧接着,那人影“唰”地一下就没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莲仍然惊魂未定,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冲到门外才发现自己衣服裤子都没穿,更糟糕的是肚子突然间疼痛难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跑到茅房就开始拉,一直拉到鸡叫头遍才算停了。


    这一病竟是一个月,等第二个月头上,方才好转,可这以后却还是落下个肚子痛的毛病,时不时地拉肚子,一拉就是几天不好。请了多少个大夫来看,可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夫走的时候都是一步三摇头,连说:“怪呀!这病实在是怪!”


    最后小莲死的时候突然像大梦初醒一般,死死拽着我外婆的手,一迭连声地叫喊:“鞋!我还欠人家一双鞋没做呢!人家追了我一辈子呀!记得,一定要帮我还人家一双大鞋,要三尺长的!”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啦。


    后来,我外婆真的帮小莲做了双大鞋,是用纸糊的。在小莲下葬那天,把那对大纸鞋对天烧了,烧的时候,许多人都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诡秘的笑声。


    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大鞋子的故事?


    你一定会问:这和你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有关系。


    因为,我在我家就找到了一只大鞋子。


    下面要给你讲的,就是我亲身经历的传奇故事,故事是从一只离奇诡异的大鞋子开始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6-19 16:00:4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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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二章 老屋寻宝




    我家的老房子在现在昆明市的中心地段,原来叫大东门的地界。记得那年西南大厦筹备建设,带累得那一片原来十里八乡的老房子全部都要拆迁。我家也不例外,老早就做起了拆迁准备。


    我家的房子很大,虽然有一大部分都被土改了,留下的房子还是不少。可能有人要问了,你家是啥背景,怎么有那么多的房产?告诉你们吧,这都是因为我有个名头响当当的曾祖父。


    听老辈人说,我曾祖父是当时云南禁烟局的一个重要人物,是谁我不想多说;反正家里有的是钱,你想想,禁烟局是做什么的,就是管鸦片福寿膏的,要想在云南贩卖点鸦片,还不得找他们,那油水自然想少都少不了。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所谓云南禁烟不过是说说罢了,装样子给人看的,根本就做不得什么实事。否则当年的“两枪军”从何而来?


    列位要问了,啥叫“两枪军”哪?其实,一句话解释开来,所谓两枪军,就是当兵的都是一杆步枪,一杆烟枪,做战的时候边吸边打,边打边吸。


    据说当时流传着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说一次“两枪军”遭敌人突袭,慌忙应战时,许多士兵错把烟枪当了步枪,结果多了不少的冤死鬼。你说这“两枪军”战斗力如何?闭着眼睛都想得出来。


    既然有这么大的房子,那屋里的东西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记得那年拆迁的时候,很多文物馆都来收东西,他们看准我们急着出手,价钱自然开得很低。但就是这样的低价钱,我们拿来当洗脸盆架子的那两个破椅子还卖了整整五千块钱哪,听说是紫檀木的;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对椅子要是留到现在,肯定不止这个数,翻个几倍都是有的。


    听奶奶讲,家里原来收藏了好多的古玩字画,金珠玉器,可惜后来抄家的时候都被抄走了。直到后来平反了,太值钱的自然早就不知所踪了,但不算值钱的还是回来一些,印象中有本刘墉的家书,钱南园的字,章太炎的中堂,还有几个洪宪年的碗什么的,可惜后来碗被我打破了,钱南园的字被我卖了,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那时的我很小,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却是典型的人小鬼大。趁着家人成天忙出忙进整理东西没人管我的空档,我就一头扎在旧房子里开始找我的“宝贝”。


    什么宝贝呢?比如说我爸小时候掉进地板缝里那个银圆啦,比如说我奶奶滚在床底下的银顶针啦,还有我爷爷丢在柜子下面的铜钮扣啦,诸多宝贝不胜枚举。


    可是找了没几天,地面上的宝贝找得差不多了,我也就觉得时间过得无聊起来。


    这天晚上,我早早上床睡了,睡到半夜,竟被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中,伴随着一道闪电,我看见对面的那堵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这影子像个剪刀裁出来的剪影,薄纸板一样,紧紧贴在雪白的墙面上,和真人的影子一模一样。


    那影子好像是个男的,长袍马褂的打扮,他弯下腰,双手下垂,手指朝向地板的方向,似乎要往地下放什么东西。


    我吓得一惊非小,险些叫出声来。但随着闪电的消失,那堵墙又恢复了它原有的灰暗。我用手一摸后背,湿湿的,全是冷汗。


    也许,刚才是我睡迷了,眼花了吧。


    我正在自我安慰,突然,又一道闪电滑过,整个房间瞬间像白昼一样通明。天啊!那个黑色的人影又出现了,还是原来的姿势,只是腰弯得更厉害了,手指似乎马上就要触及地面。


    啊!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闪电消失了,房间又恢复了原状。可我敢向佛祖保证,用我的大腿发誓,刚才,的的确确是有个人影在我的墙上。我真的看见它啦!


    第二天,我有些闷闷不乐,没人听见我昨晚的惊叫,我也没向任何人提起我墙上的人影。我害怕,怕他们不相信我。


    可是,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想那个黑影,我忘不了它那个无比怪异的动作。难道,它在往地下埋藏什么宝贝?


    那时候,我已经听说,在暴风骤雨的夜晚,由于某些磁场的作用,可以把若干年前人的影像反射到墙壁上,据说,这叫潜影。


    那么,在我住的那间房子的地板下,是否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是,我决定把我房间里的地板一块块的撬开,反正也要拆迁了,不管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就算我把房盖给掀了,还是不会有人来说我。


    说干就干,我开始寻找撬地板用的工具。


    可是,屋里屋外转了几圈,我也没找到什么像样的工具,后来总算是翻到一把起子,不大好用,但总比没有强吧。接下来,我就蹲在地板上,卯足了劲一点一点地撬开了。


    旧时的房子建的真是好,那木地板平时踩在上面吱呀乱响,等你真拿东西去撬它了,它却像长在地上一样,要多费力有多费力。结果,半天下来,我才撬开一条。不过,当我撬第二条木板的时候,我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而且是一个相当意外的回报。


    当时,我只记得起子戳到了地板下面一个很硬的东西,像是块板子,但却不像是木头的,好像是金属,当时我就以为一定是找到什么宝贝了,立刻来了精神,更下死力地去撬那块地板。终于,第二条地板被我挪开了,可是下面什么都没有。


    我用手在土里来回摸了一摸,结果摸到一块硬硬的金属板。把土拂开,一块黑黑的铁板平铺在里面,大约长两尺,宽一尺。我用力去搬,那铁板却纹丝不动。没办法,我只好用起子撬它的边,再用手去抠它,这次,一个尖角被我抬了起来。可我一放手,那尖角又掉了回去,这回我敢肯定,那是个铁皮的箱子。


    真没想到,在这地底下居然找到了个箱子!


    不是金银珠宝也是古玩字画吧?我的心像小鹿一样一个劲儿呯呯乱跳,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可是在心跳之余,我仍然小心翼翼地把箱子周围的土拨开,让箱子一点一点的露出来。最后,我一鼓作气,夹住箱子的两端,用尽全身力气把半尺高的铁箱从土里拉了出来。


    箱子不是很重,看来我珠宝黄金的梦想是成了泡影了。那么,字画呢?要知道,如果是一幅名家的字画,那可比黄金珠宝值钱多了。


    然而,无论是什么东西,总要打开箱子才能知道哇。但是,面前的箱子却是用一把小铜锁紧紧锁住的,找钥匙吗?没处找去。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外面找了块儿半截砖,几下就把锁头砸开了。


    锁头落地的时候,我感觉无比地激动,同时也无比地兴奋,甚至浑身都因这激动和兴奋而颤抖起来。要知道,虽然我只有十三岁,但是,我已经非常清楚值钱东西的好处,我知道它可以换来我想要的东西,甚至改变我的命运。


    我的命运随着这个箱子的开启的确改变了,而且变得匪夷所思,但是却不是我想要的荣华富贵。


    箱子里是只鞋子,很大的一只鞋子,一只男人的官鞋。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三章 檀木盒子




    相信各位看官的记性一定都很好,至少比我的要好。那么,你们就一定会记得我在前面“大鞋子”一节里已事先交待过的事情。我说,我在我家找到了一只大鞋子。


    那么,现在,当我发现箱子里的大鞋时,你们一定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是,在发现鞋子的那时那刻,我觉得很奇怪,奇怪极了,简直不可思议。我实在想不通:有谁会把一只不值钱的鞋子锁进铁箱子里,还要宝贝一样费尽周张地埋在地里?


    是的,一只鞋子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奇怪的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像你在梦里遇见了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人,你一定会在醒来时非常地苦恼,你想不明白,一个你明明从没谋面的人,怎么会在自己的大脑皮层留下印记,又被大脑皮层折射到梦里,在梦里和他相见?


    这只鞋子究竟暗含着怎样的奥秘?难道仅仅是长辈的一份纪念?


    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下意识地将这只大鞋从铁箱中捧了出来,鞋子一落在我手上,我就有意无意地上下掂了一掂,于是,我的感觉明明确确地告诉我,它的重量不对。


    我的不算丰富的常识告诉我,即使这只鞋很大,也不该有这样的重量,可以肯定,鞋子里有东西。于是,我将手伸进鞋子,向它的深处探求,结果,没有令我失望。


    果不其然,在鞋子的最深处,我摸到了一个盒子,一个很小的盒子,檀香木的盒子,就像一个精致的小抽屉。我把盒子拿在手里把玩,一时竟有些爱不释手了。


    不过,我还能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这么精致名贵的盒子里面,一定珍藏着比包装物贵重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宝物。买椟还珠那个家伙是个笨蛋,我却不是笨蛋,所以我不会只迷恋美丽的包装盒,我更向往里面的瑰宝,于是,我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了,里面竟还藏着一道机关,那是一个黄丝绒制成的圆鼓鼓的香囊,被几缕金线捆扎得严严实实。我用颤抖的手指去解香囊的结扣。就要接近谜底了,我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我不知道,香囊解开后,等待我的究竟是福是祸。


    终于,结扣解开了,我将开口的香囊倒转,一段黑黑的东西“啪嗒”一声从里面掉落下来。这东西有拇指长短,一指粗细,两头圆润,晶莹剔透 。说实话,它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像一枚被切割下来的大拇指,一枚透明的大拇指。只是它很黑,像没有柏油路的沥青一样黑。


    我把它轻轻握在手中,顿觉温润至极,光滑细腻,好像我喜欢的弹珠的手感,却比弹珠温暖十倍。这时,一股幽幽的异香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子,让我片时神清气爽,精力倍增。我将“黑拇指”凑到鼻下一闻,哇!浓香扑面,沁人心脾。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我真有些雀跃了。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怪叫“喵呜”!我没有防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谁家的死猫?我恨恨地回过头去,结果,我看见了一只黑猫,这猫通体漆黑,只有眼圈周围是雪白雪白的。那样子很怪,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当时,这只长得很怪的黑猫就在离我鼻尖不足一尺六寸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心里话,我是不大喜欢猫的,因为我害怕猫的笑,它的笑容总让我觉得狡诈、阴险,像恶魔的狞笑。


    这种对视维持了不足三秒钟,那漆黑的怪物就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幽幽地落在我手中的“黑拇指”上,之后,便定格了。


    至今我还记得那怪猫当时的眼神,有惊异,有赞叹,有敬畏,有喜悦,反正,几乎是所有复杂情感的融合。可是,那眼神,却让我周身发冷,因为那分明是人的眼神,属于人类的眼神。


    它让我害怕,真的令我非常非常地害怕。我不知这只怪猫从何而来,甚至我敢发誓,在我有生的十三年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它。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恰恰是在我发现“黑拇指”的时候。


    我匪夷所思,我心思苦恼,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那只黑猫,那只古怪的黑猫,竟然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四下里狂找,依然是踪影皆无。


    冷汗,顺着我的脊梁流了下来,我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我不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可是,我敢打赌,如果你曾和我一样面对过那只怪猫,你一定比我更恐惧。


    短短几分钟,我的好心情就被那只怪猫搅得荡然无存。我决定马上离开这间屋子,一刻都不想停留。


    这该死的怪猫!我向毛主席保证再也不想见到它啦!可是,它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


    在离开之前,我简单做了一下善后工作。我先把那砸锁的半截砖放到了鞋子里,再把鞋子放回铁箱,重新将它埋进土里,然后把地板装回去,用脚踩平,再将地上的碎土清理干净。


    最后,我很小心很小心的将那个宝贝檀木盒子放进了我的书包。这是属于我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大人们知道。否则,那宝贝“黑拇指”就一定要跟我说“白白”啦。


    事隔不久,我家的房子就被拆了。拆完的时候我回去看过,真是一片废墟,只在露天摆放着一堆堆拆卸下来的门窗和方木,听说连这些东西都已被人用高价买走了。


    那天,有几个拆迁的工人正坐在废墟上闲聊天,我听见其中一个长得像土拨鼠一样的黑大个儿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吹牛:“嗨,你们还不知道吧,前天拆房子的时候,我在地板下面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铁皮箱子。你们猜里面装着什么?”


    其他几个工人都愣头愣脑地瞎猜:“金子?古董?对啦,要不就是藏宝图?”


    “去去去,那有啥稀奇的?告诉你们吧,是一只大鞋子,一只男人穿的大鞋子!”黑大个儿得意洋洋地炫耀。


    “你可行了吧,我还当是啥宝贝呢。一只破鞋子有啥稀奇的?”几个工人一起在那里起哄。


    黑大个儿急啦,大声叫着:“你们懂个啥?你想想,他为什么要把一只大鞋藏在地底下,还宝贝似地用箱子装起来?这鞋子一定大有文章啊!而且,你们知道吗?我在那只大鞋里,还发现了一样更出乎意料的东西。我打赌你们一定猜不着!”


    “什么呀?”几个听众都伸长了脖子。


    “你们就猜吧!谁猜着了我给他一百块钱!”黑大个儿更得意啦。


    这时,冷眼旁观的我冷冷地说了一句:“能是什么?不就是半块破砖吗?”说完,我转身就走,强忍着没笑出声来。身后,我能想象得到,那黑大个儿看我的眼神一定像见了鬼一样。 


    每天晚上,我都会躲在被窝里,悄悄拿出那个“黑拇指”细细把玩。


    我发现它黑得非常特别,放在强光下可以看见里面透出幽幽的光芒。而且它越来越香,起初我以为那是因为它在檀香木盒子里放得久了吸收的香气,后来发现不是,它的香味和檀香完全不一样,是那种可以透进你骨头里的香,那味道很熟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那是什么东西的香气。


    由于长时间玩抚,我身上也渐渐带上了那种香味,以至于我每天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笑我:“一个大男人,抹什么香水!”我也懒得和他们辩解,反而有点得意,因为我看得出他们的眼光中有丝丝的妒忌,可是他们永远都买不到这种香水。就算他们再有钱,也没处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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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四章 魂去骨香




    我们昆明城有个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就是黑龙潭,传说潭中有龙,因此得名,而我曾祖父的坟就在这里。又到清明,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会去扫墓。可我十三岁这年,却在墓地里经历了一场心惊肉跳的噩梦。


    当天我们一家刚到山口,立刻就看见我的九叔急匆匆从对面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虑和惊慌,一迭连声地对我们叫嚷:“不得了啦!我们家的墓被盗了!”此言一出,我们三人登时变色,之后,便随着刚刚到齐的亲友们一起快步上山。


    一路上,我看到了你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甚至连想都想象不到的恐怖画面。


    苍翠的山冈上,再也没有了原来的宁静和清幽,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尸骨,红红白白,横七竖八。看来,被盗的绝不止我们一家的墓穴,只要是稍微有点凸起的土包都被挖开了。


    更为难以置信的是,以前听说盗墓的只会偷些坟墓里的财物,棺木和尸骨轻易是不动的,怕惹恼了死者的阴魂,招来祸患。可是,眼前的惨相却告诉我,今天我们遇到的盗墓人分明是些疯子,甚至可以说是魔鬼。因为,他们连作古的死者都不放过。


    山坡上,好多棺材被人从坟里拖了出来,不但丢在一边,有的还被砸个稀烂;有一些新坟,才葬不久,可一样逃不了被掘的命运。


    被胡乱丢弃的新坟中的尸体还没烂完,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粘涂在棺材上;暗红的血迹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目,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天哪!是谁说死人的血是凝的?原来埋了数日的尸身竟还有这么多的血水。


    这时,姨妈突然“啊”地一声尖叫,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浑身发抖。我抬眼望去。老天!那棵大松树的树杈上竟摆放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黑的脸,黑的唇,风一吹,乱发还轻轻晃动。我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这时,头顶上有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在来回盘旋,一声声发出嘶哑的怪叫。


    我的头皮倏地一麻,这哪里是什么坟场?分明是一个屠场啊!


    “这些挨千刀的!太不是人了!”我大伯悲愤至极地叫骂着。


    我更是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没想到第一次见,就见到如此之多。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曾祖父的墓前,眼前一片狼籍。墓穴被人从墓碑处直接挖开,曾祖父的尸骨从棺材里被硬生生拖了出来,仰面朝天,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碎砖散了满地。


    一时间,我妈和几个姨妈伯母都忍不住痛哭流涕,而我在惊惧之余,不经意地一回头,竟发现有一高一矮两个灰头土脸的男人鬼魅一样出现在我们身后。其中那个高个男人剃着光头,五大三粗的身架,穿件灰色外套,里面是一件油污浸染得有些发黑的白背心,下身穿一条土黄色肥腿军裤,脚蹬一双黄胶鞋,瞪着一对牛铃般的大眼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而那个矮个男人年纪稍长一些,可能四十岁上下,穿一身深蓝色土布衣服,脚上也是一双黄胶鞋,上面满是泥巴,瘦得跟老山羊一样,还恰巧留了一撮山羊胡。一对母猪眼眯成一道缝,幸灾乐祸地看热闹。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那么阴魂不散地定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等大家哭完骂完,他们突然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问:“要修墓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不管怎么样,这墓总得先修好啊。


    正在这时,家里最聪明的九叔冷冷的说了一句:“哼!修墓人便是盗墓人。”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原来他们早就在各处等着了,只要谁家的人来祭奠,他们的生意就来了。


    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不仅墓里的东西可以换钱,回过头来还可以靠修墓再赚一笔,更有甚者,一个墓开你个三四次,那你就得修它个三四次。你能不修吗?当然不能!那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啊!狠!真是够狠!这么阴毒的招数他们也想得出来!


    修吧!怎么也不能让先人的白骨在这里陪我们聊天吧。于是我们七手八脚将曾祖父的遗体抬回了墓中,这其中也包括我。至今想起来我都觉得奇怪,当时的我怎么会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在我妈千方百计阻挡之下,我还是抱住了曾祖父的一条腿。


    有钱人家修的坟的确不一样,虽然已过去快七、八十年了,曾祖父的尸骨上却还有层弹性表皮,摸上去软软的,若不是墓被盗,我想应该保存得更好。


    骨头很轻,我在后面并没用多大的力。送进去的时候我低头看了一眼,惊异地发现曾祖父的脚很大,不是一般的大,和我找到的那只大鞋子一样大。


    难道,那只大鞋是我曾祖父的?


    修墓人开始干活了,我们也不打算在山上多作停留。对着这么尸横遍野的惨景,我想没人能真正做到平心静气。于是,大家决定到公园里坐坐。临走的时候,九叔对那两个修墓人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人哪,不要太贪,有些报应是现时的。”


    大家脸上都阴沉沉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我,更是心烦意乱。因为我方才刚刚看过曾祖父的大脚,那么几乎就可以肯定,那个箱子是他埋下去的,那只鞋也就是他的了。可是,那个黑黝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走过四绝之一的“明墓”,四伯感叹不已,这个我最敬佩的老学究随口叹道:“寒潭千载洁,玉骨一堆香”。


    据说,明墓中所葬的是南明忠义之士薛尔望全家。薛尔望是明末清初昆明一位书生。据说,南明永历末年,吴三桂率领清兵追击南明永历帝,逼得永历皇帝从昆明败走缅甸。薛尔望看到南明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不能背城战,君臣同死社稷,故欲走蛮邦以苟活,重可羞耶!吾不惜以七尺躯为天下明大义。”随后,他便携带全家人包括所养的猫狗一起跳入黑龙潭殉节。传说,数日后尸体浮出水面,各个都面色如生。龙泉观的道人十分惊异,就把他们打捞出来合葬于黑龙潭畔。


    四伯一句“玉骨一堆香”让我一个激灵,说到这个“香”,刚才我抬曾祖父尸骨的时候,就闻到了骨头上的一缕幽香,和我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可我对这种香味却太过熟悉!


    如此说来,这个“黑拇指”曾经确实是在我曾祖父身上,而且他肯定天天带着,否则不可能过了那么久那个味道还留在尸骨上!


    接下来,九叔和四伯的一段对话更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说那些盗墓贼都偷走了些什么?”九叔问四伯。


    “我也不大清楚,但是听父亲讲,祖父他老人家到晚年的时候潜心修佛,对身外之物早已视而不见,估计他的墓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倒是有一样东西,父亲说他在祖父临走的时候为其洗身时并没有找到。”四伯犹犹豫豫地说道。


    “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九叔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他一定认为,凭着家族当时那么雄厚的财力,曾祖父手上一定少不了宝物。


    “那时我还不大,只是隐约记得,父亲和我说过,祖父走的时候满屋异香,这种香味平时到他老人家的佛堂前就经常闻到,不过老人往生时那股香气比平日更盛十分,绕梁三日,久久不散。


    父亲还说,祖父从前曾拿出一块通体黝黑的东西给他摸过,那东西光滑润泽,晶莹剔透,好像自身就带着那种特殊的香味。”


    四伯好像沉浸在回忆中,喃喃地说道。


    “那就奇了,既然不在墓中,那一定在家里啊!难道抄家时抄走了?”九叔不解。


    “不可能,父亲和我说过,在家中并没有找到那个物件,也许,唉!算了算了,不说了,也许那就是祖父念佛时的物件,并没太大关系,所以父亲也没仔细寻找,太多东西都没了,说这些也没用了。”四伯不想再提往事,往事总勾起他太多伤心。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因此,也就没了聚会的心情,只是坐下胡乱吃了点东西,闲聊了些家常,便草草收拾,各自散去了。


    独独是我,却兴奋异常。原来,我拿到的“黑拇指”果真是宝,虽然我还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它身上必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而我有此机缘能得到它,冥冥中似乎注定要我去揭开这个谜底。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难眠,脑子里一直是白天的墓地和那个“黑拇指”。恍恍惚惚中,我的床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身形高大,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身穿长长的灰色僧袍,手拿菩提念珠,目光柔和地望着我。


    我想坐起身来,身体却软软的,没一点力气。想开口向他问询,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但是,我觉得这老人很亲切,很熟悉,一点都不陌生。老人在床前徘徊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来,距我的脸不到半尺的距离,他说话了,声音低沉却非常清晰。他说:


    “墨魂香魄,仙缘难求。舍生取义,利在千秋。”


    话音刚落,那老人身影倏忽不见。我挣扎着想叫住他,却一下子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我做了个梦,可是,梦中的老人我怎么会那么熟悉?对啦,那是我的曾祖父,我见过他唯一一张旧照,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我可以肯定,刚才梦中人就是他。而且,非常奇怪的是,我竟记得他梦中最后对我讲的十六字箴言,直到现在,从未忘记。


    他要告诉我什么呢?难道是这“黑拇指”的秘密?可惜,那时的我太小,没有聪明到可以猜中他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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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五章 板桥神佛




    转眼间,又到了暑假。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昆明郊外的大板桥表哥家玩上两个星期。表哥家在一个清水潭边,传说潭里有黑龙,所以也叫黑龙潭,看来云南的黑龙还真不少,到处都是。


    潭水很浅,怎么样也想象不出那龙如何在潭中戏水,不过龙潭边上的石壁我看着倒甚是神秘,那石壁有十多丈高,直削而下,和龙潭浑然一体,最奇的是平整的石壁上有个突起的大石头,很像一个没有拧把的水龙头,那龙,是否就在那石壁之中?而那块水龙头一样的石头是否就是它出入的洞口?


    我一直对这龙潭很敬畏,从不敢靠它太近,总觉得有些神秘的东西在那里,黑黑的水,幽幽的静,总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吃午饭时,我听说了一件怪事。


    原来,他们这里有个老太太,八九十岁了,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个白衣人来找她,向她洒了一把莲花,说他在地下太久了,叫老太太帮忙让他出来,定有好报。


    那老太太就问他,你在哪里啊?


    白衣人就说:“栀子花下三尺三,转身可见黑龙潭。”说完就消失了。而老太太立即惊醒,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这觉也睡不着了,坐在床上一直等到天亮。


    第二天天刚亮,这老太太就扎着一双小脚,屁颠屁颠地跑出去找人去了。逢人就说起这桩怪事。可有谁相信啊?都说老太太疯了,大清早的折腾人。


    好在村中有个信佛的老干部听了这事,心下就觉得奇怪。便叫自家的几个孩子和老太太到龙潭边去看看。那老太太一到龙潭边就说在栀子树下,叫他们挖。


    老干部心想,既然来了,那就挖挖看看吧,如果没有也不过是出了点体力,没啥大碍。于是就叫他几个儿子照老太太指的地方挖。没想到才挖了一米多点,就看见一块圆石头。


    老干部连忙叫其中一个儿子回去叫人,其他人继续向下挖。没多久,村中就来了一大帮人,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挖出来一个大坑。


    你猜怎么了?里面有个一人多高的石头佛像!


    大家惊异极了,用绳子绑好,一起用力把它拉了上来,果然那佛像是背对着龙潭的!就在栀子树下!


    “那现在怎么样了?”我急问道。


    “后来村子里的人认为这是很吉祥的一件事,于是就大家凑钱为佛像修了个小庙,都说很灵的,香火旺着呢!”表嫂抢着说了。


    “小龙,快吃!吃完带我去看看!”我迫不及待的对表侄儿小龙说道。这些日子,我对神秘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了。


    小龙家就在龙潭边,刚才我来的急,竟然没有留意这个小庙,还以为是个看田的小房子。我转到正面一看,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佛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见佛像的脚还没有挖出来,有小半截尚在土里,它有五尺多高,慈眉善目,身形圆润,颇有唐风遗韵。佛像面前都是村民供奉的香糕瓜果,而庙前一个不大的香炉早已插满了燃着的香。


    “香火真的很旺啊,小龙,你家有香吗?我也想上一柱。”我说道。


    “好像没有,我们对这些不是太信的。”小龙摇头道。


    这时一个老太太一步一鞠躬地走过来上香,上完香后,回头看见我呆站在这里,便递给我三根香,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刚想说句谢谢,老太太已在土堆后消失了。


    等我恭恭敬敬地上完香后,小龙这个无神论者早已不耐烦了,拉着我就走,说是去找朋友一起到河边捉鱼,我拗不过他,只好跟他走了。临走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佛像,隐隐约约觉得,这佛像嘴唇微启,仿佛要和我说些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真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晚饭后,草草看了一会电视,便洗澡睡了。一天玩下来,竟比上学还累。


    梦中,我见到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次日晨,阳光明媚。我和小龙上山去采蘑菇。云南多山,昆明也是群山中的一个小盆地,我们这边俗称“坝子”,所以从小龙家出来,四周都是山,只不过离的并不近,怎么也要走出去三四里地,如果指望采到更多的蘑菇,就要尽量地往远处走。


    望着远处的群山,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因为梦中那个白衣人也向我提起过一座山,我记得当时他慈眉善目地笑着对我说:“待到农历七月三,选胜登临鸡足山;若是风吹云淡时,自有怀中佛光绽。”


    我怎么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我知道他是要我去鸡足山。


    有些事情你不必非要现在就弄明白,到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


    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到山脚下,因为昨天刚刚下过雨,山路看上去滑滑的,我不敢肯定今天是否能干干净净的下来。


    事实的确是这样,我不但没能干干净净的下来,而且差点就下不来了。


    踩着有点稀滑的山路,小龙带着我走到了一个山沟口,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下过雨太阳一照,那蘑菇就会像变魔术般的长出来。好吃的蘑菇喜欢躲在树下的草丛中,或是山沟的土壁上,你要是不拨开草丛仔细去找,它是决计不会凭空出现在你面前的。而那些毒蘑菇则不然,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花花绿绿的长满山坡,煞是好看,有如五彩缤纷的鲜花。


    这世界上的东西都是同样的道理,越是美丽无比,越是危机重重。


    而等到你经历了繁华美丽之后,却幡然猛醒,原来最珍贵的,其实恰恰就是灯火阑珊处那些看上去最平淡无奇的东西。


    小龙观察了一下地形,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大的蘑菇窝子。原来它就在沟壁上一个黑乎乎的小洞旁边,很是隐秘,从远处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此时,见到那丛丰美繁盛的干巴菌,我的疲惫登时就一扫而光!


    干巴菌的样子黑黑的灰灰的,看上去相当不出奇,可是,却是大家公认的极品美味,因为它炒出来味似肉干,极其香浓,所以名为干巴(肉干)菌。可惜它不能人工培养,生长的又少,而且只有夏秋时节才能采集,所以近年来价格是水涨船高。尽管有人想办法做成罐头来销售,但那种新鲜的味道,岂是罐头能代替的?


    我虽然不是农村长大的,但爬树攀岩的工夫倒也丝毫不差,所以没费多大力气就爬到了沟壁上。


    那丛干巴菌离我不远,我伸手就可以拿到。我小心翼翼地采摘,随手将摘下的菌子放到我臂弯上的小竹篮子里。那篮子里早被我们垫上了松针,因此,不必担心菌子因颠簸而损坏。


    干巴菌虽然珍贵,我却没把窝子采完,留了一些在那里养着,俗称养窝子。否则,若一时贪心将菌子摘完,这个地方就不会再长了。


    凡事都不能做绝,山里人一直都恪守着这个信念。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你拿了别人的东西,终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正当我满心欢喜准备下来的时候,猛一抬头,突然有了惊人的发现!就在距离我不到10厘米的地方,一双小小的绿豆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眼睛!就在我面前的小黑洞里,小小的,亮亮的,犹如黑夜里的寒星,让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我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浑身起了几百万个鸡皮疙瘩。恐惧就好似梦魇,明明很清醒,可身子却一动都动不了,想叫却一声都叫不出。我的身体不再是我的了,只能僵尸一般卡在那里。


    两颗寒星缓缓靠近了我,阳光下,我清楚的看到,那是一条金黄色的大蛇,浑身闪闪发光,身子有我小腿粗细。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蛇,但见它头非三角,我知道应该不是条毒蛇。


    这时,小龙在下面早已吓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蛇在我面前滑动,他却一动也不敢动。我的冷汗从头一直留到脚,只见那蛇缓缓爬向我的手臂,顺着手臂又爬进我的外衣,我腿一软,从沟壁上直掉下来。


    那金蛇尚未完全爬进我的衣服,却还是被我带累着掉下石壁。


    我重重地摔在沟里,小龙被我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水。这一下倒好,他终于清醒过来了,拿起铁钩把我身上的蛇拖了出来。而我则乘机爬将起来,就势跳开了几大步,拉着小龙就跑。


    跑出去有几十米,我回头一看,那蛇并没有追来,只是在沟口直立着身子,远远的看着我们,状似目送。


    惊魂未定的我此时才发现背疼得厉害,叫小龙一看,原来我的后背已被锋利的石锋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虽不深,但却足以把小龙吓得哭了起来。


    我一边安慰小龙,一边也抖得像个冻鸡一样,摸摸别的地方,还好,不幸中的大幸,没傻也没丢胳膊少腿。


    我们俩逃也似地回到家中,丢盔弃甲,狼狈之极,带去的东西全部不见了,最最可惜的是,连我们冒险采到的蘑菇也不知丢哪里去了。小龙少不了被他爸狠揍一顿,我则被表嫂强行带到卫生院包扎伤口,还打了一针破伤风。


    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采蘑菇的人就没有碰到过这条蛇呢?而且,那条大金蛇好像对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要钻到我的衣服里去,根本没有攻击我。


    究竟是什么让它如此感兴趣呢?


    难道,竟是为着我身上的那股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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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六章 圆通胜境




    自从金蛇事件之后,表哥表嫂就不准我和小龙再到处乱跑。


    每天,我就只能在表哥家附近走走,偶尔还会去龙潭边看看那石佛,再远点儿就不行了,所以我觉得甚是无聊。当身上的伤好了以后,我便向表哥告辞,打道回府了。


    一天我闲来无事,便去花鸟市场闲逛。不到一个小时,我就用仅有的百十块钱买了一堆零碎玩意,都是男孩子喜欢的小刀和打火机什么的,最后还买了一条金属项链,吊着个镂空花的宽戒指,我想把那个宝贝“黑拇指”箍在里面,那戴在脖子上一定会很别致。


    回到家,我从床底下摸出那个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的“黑拇指”因为我长时间失于看顾,看上去光泽暗淡了好多,因此,我决定用清水给它洗上一洗。


    没想到,却洗出了怪事。


    我用一只大白瓷碗盛满水,把“黑拇指”放了进去。之后,我便回屋去取钳子和项链,准备把“黑拇指”镶到项链上去。


    可我回来一看,糟啦!只见满满一碗水竟已变成黑色,是那种浓浓的稠稠的黑,就像一碗墨汁!


    天!莫不成是我的宝贝化了?


    大惊之下,我连忙伸手进去一阵乱摸。当我的手再次碰到它的时候,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了地。


    还好,还在。


    取出来一看,它竟然还是原样,并没有被水溶解掉一丝一毫,反而经水之后,异香更是浓郁,光泽更是润亮!


    看着那如墨汁一般的水,我突然惊醒:原来那香气,正是墨汁的香味啊!  


    只不过,这种墨香,却比我所闻过的任何墨香更为清新,更为纯正,甚至会勾引着你立刻想去写字!


    我是最禁不起勾引的,翻箱倒柜地找出只秃头的毛笔,沾着黑水在报纸上写了一个字,果然,那黑水就是墨汁,但是写出来的字却光亮无比,入纸三分,而我写的那个字,却是个“妙”字!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一块永远不会枯竭的宝墨?只听说《天方夜谭》里有个取之不尽的羊皮袋子,却没听说有永远使用不尽的水墨。


    我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有个人和我说了一句话!


    那个人居然还是个瞎子!


    可是往往瞎子的心比明眼人的眼更明亮!


    说来也怪,自从那次在山里碰到那条金蛇以后,似乎我就和蛇再也分不开了。


    星期天,我妈非要拉我去圆通寺敬香,说是求菩萨保佑我上个好一点的高中,也好将来考上个好点的大学。也难怪,家里书香门第的,要是我连个大学都考不上,那不丢尽了我爸*老脸。


    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老*威逼下,也只好随她到了圆通寺。


    说起这圆通寺,可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因为它就在闹市中,来去都很方便。


    “圆通”是观音三十二名号之一,观音又称“圆通大士”,所以圆通寺是观音的道场。可这圆通寺却和别的观音道场不一样,别的观音道场大殿供奉的都是观音,而圆通宝殿供奉的却是释迦牟尼“三身佛”。


    这又是个什么缘故?


    原来,同治初年,昆明发大水,水淹寺庙,佛像遭到损坏。到光绪年间重修佛像时,不知什么原因将大殿供奉的主尊改成了释迦牟尼“三身佛”,但是,大殿并没有按常规改为“大雄宝殿”,仍然保留了“圆通宝殿”的名称。因此,出现了观音殿供奉如来佛的奇观。圆通寺本为观音道场,观音寺不能没有观音,于是,观音便进了大殿前的八角亭。


    圆通寺曾供奉过佛指舍利,在东南亚一带极负盛誉,因此,很多东南亚客商来昆明谈生意时必到圆通寺求财纳福,而由此一来,可就滋润了圆通寺旁边的一干乞丐,我就亲眼看见那些乞丐伸手向老外乞讨时,对方给的不是五十、一百,就是三百、五百,看得我差点没眼热心跳地加入丐帮。


    上完了香,我便只身走到八角亭的放生池,来看那些密密麻麻的鱼和龟。这些活物都是人们拿来放生的。我也在这里放过一只龟,却不知它现在下落如何。


    我正站在小桥上发呆,突然一声尖叫把我从神游中惊醒。只见一个女孩指着我脚下带着哭音地叫着:蛇!我被她吓得跳了起来,不是吧?又是蛇?


    这一声尖叫可不要紧,周围的香客登时如潮水般围拢过来,不时指着我脚下的小桥议论纷纷。


    我探出头去一看,天!小桶粗的一条蟒蛇啊!比我先前见到的那条不知大了多少。此时它正盘距在桥洞里,而且还作势向桥顶蜿蜒爬行。看样子,它好像又是冲我来的!


    不是吧!我心里又一阵冰凉,我招谁惹谁了?怎么这蛇总冲着我来呀?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链子,突然意识道:难道是它引来的?


    正发呆呢,我突然被我妈一把从桥上拉下来。她恨恨骂道:“你找死啊!没看见那么大条蛇?”


    “怕什么怕,又没咬我。”我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走了!快回家吧,我最怕蛇了。”老妈胆战心惊的说道。


    


    说话间,我和老妈已走到山门。我回头一看,吴三桂建的牌坊早已残旧,可那“圆通胜境”四个大字却栩栩生辉。我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很多不解,似乎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中有了一点头绪。而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


    这时老妈对我说:“你到门口等我,我去上个厕所。”


    我嘴里答应着,眼光却扫向了一个孤坐在牌坊下的瞎子。


    看他穿得破破烂烂,也不知从哪里进到寺中的,平常这些乞丐只是在门口乞讨,还没见他们被放进来过。


    我正痴想间,那瞎子竟对我璨然一笑!


    难道瞎子能看得见我?


    我心中大是疑惑,不禁迈步向他走去。没想到,他竟然开口说道:“呵!好香!”。


    我大惊,连忙问道:“你说什么香?”。


    瞎子不理我,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道:“檀木盒子带檀香,岂知香中香更香?白绢黑字君莫忘,前人栽树后人凉。”


    “小晨!走了!”老妈在前面叫我。


    “等等!我一会儿就来!”我匆匆向老妈应付一句,便欲转身寻找瞎子。


    我要问问这个瞎子,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他刚才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但我回头时,那瞎子竟然消失了!


    (记:圆通寺常常出现巨蟒,后动物专家解释,圆通寺靠圆通山,山多小泉,壁中多洞,背阳光,常年阴湿,适合蛇类生长,故多出蛇。发现之蟒蛇,都已送至圆通山动物园,从未发生蟒蛇伤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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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一章 木盒白绢




    从圆通寺回来,我一直奇怪不已:那瞎子为何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为什么我这段时间会碰到这么多奇怪的事?


    这一切,难道都和我身上的这块“黑拇指”有关?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蛇为什么会靠近我而不伤害我?


    为什么总有人对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想起瞎子说的一句话:白绢黑字君莫忘。什么意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我摔碎了那个檀香木盒子……


    那天我把那檀香木盒子拿出来,准备放一些我收藏的“奇珍异宝”进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利用一下。


    我把它从床底下拿出来,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那盒子还真是精致,虽然表面光光滑滑的什么也没雕刻,却有一种古朴自然的风格。盒子虽小,却感沉重,木质极好。


    我把它拿到阳台上细细观赏,这才发现,它应该也是件价值不菲的东西。因为年代很久,这木盒早已被磨得光洁柔润,可那股檀香味却不见半点消散。我正翻来覆去地把玩,谁知手一滑,那盒子从阳台上直直的掉了下去!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我家住在四楼,那盒子笔直掉下去是怎么也不可能完好的了。可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捡起来一看,居然没碎!不过底部却裂了一个细纹,阳光底下,纹路里竟然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肯定是关于“黑拇指”的秘密!


    虽说我是天秤座的,但我做事却并不犹豫。我把盒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接连摔了三次,那盒子才彻底碎开,碎木中,赫然惊现一块白色的绢布!


    拿上白绢,我飞快地跑回家里。这白绢上一定写着“黑拇指”的秘密,我马上就要知道这个秘密了!


    我的一颗心紧张得“扑通扑通”乱跳,脸因兴奋而胀得通红。我一遍遍告诫自已:镇定!一定要镇定!


    不出所料,那白绢上的确洋洋洒洒地写着不少字,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字一定是用这“黑拇指”化的墨汁写的,因为那上面有我熟悉的香气。那叠起来的白绢打开来有两尺见长,一尺多宽,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得甚是漂亮,久封的檀香混着那墨香,使这块白绢散发出一股不可抵挡的魅力!


    再细看文字,只见排头一序,上书:


    “天地之极,犹可到也;人心深处,难觅其踪;是非善恶,缘自心生;因缘果报,可见之真;佛性所指,乃是慧根;根从心起,佛是自身。


    吾辈若得此绢书,便是佛缘。盒中舍利,乃家传之宝,其中隐意,无人能破。望得此宝之后人,正性修佛,以得其中之深意。后书万言,乃此宝之来历,望吾辈读之能参透前辈之苦心,行善积德,净心修身。卷帘老人言。清乾隆二十一年。”


    天!我拿到的东西竟是一枚舍利!


    原来,白绢后面的洋洋万言,竟写着我这枚舍利的来历,这我可要好好瞧瞧!


    于是,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一直往下看去,却见文言文黑压压一大片,甚是难懂。我连忙拿出《文言文词典》,逐字逐行,边查边看,以至于我原来最讨厌的文言文竟在这一阶段得到磨炼,后来高考时还拿到了不少的分。


    这卷帘老人是谁?怎么没听家里人讲过?看他字中所言应该是我家的祖辈,而且好像自他之后,还没有哪个得到这檀木盒子的人见到过这块白绢。


    那么,我就是这个有缘人吗?


    我像蛀虫一样爬在白绢中苦苦钻研,没几分钟,就被里面的情节深深吸引。恍惚间,一个面色苍白、一身风尘的宋代男子缓缓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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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二章 和尚求字




    深秋,歙县。


    寒风早已冻骨。


    坐在风中的唐贺已经两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若是今天再没有人来叫他写字,恐怕他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天,他已把自己唯一的一件棉袄当了,只换回一小袋米,可提在手中却如此沉重。如果今天再没有收入,那家中老父亲的病该如何医治?


    今天离开家门的时候,唐父拉着唐贺的手老泪纵横的说道:“孩子啊!都是我害了你呀!我这一身的病其实早已无治,你何苦为了我弄的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啦?不要再管我了!你的孝心为父知道啊!”


    “父亲,孩儿做的不过是应该做的事,不能让父亲安享晚年,孩儿不知心中有多难受!您的病,我无论如何也要为您治好!别说是没老婆,就是搭上孩儿的命,我也再所不惜!”唐贺正言道。


    “唉!叫我说什么好?为父实在对不起你啊!”唐父擦了擦昏花的老眼,难过地说道。


    “父亲不必再讲,母亲死的早,孩儿就靠您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其中多少艰辛,有谁知道?父亲要再说这样的话,孩儿当真不活了!”唐贺道。


    唐父不再开口,这样的话,每天都在重复,而唐贺的回答却始终如一。


    看着唐贺日渐消瘦的身子,唐父心里的疼,又有谁知道?


    对面包子铺刚蒸好的肉包子散发出暖暖的热气,那热腾腾的香气正如影随形地包围着唐贺。在别人闻起来美妙无比的味道,在唐贺这里却变成致命的刺激!他只有把头低下去,身子像虾米一样地弓起来,双手用力压着自己的胃,好让那里的疼痛减少一些。


    唐贺仰天长叹:苍天啊!你真要亡我唐贺吗?


    一条秃毛癞痢狗从他面前一瘸一拐地跑过,嘴里居然还叼着个包子!那狗跑出去三米不到,又回头轻蔑地看了唐贺一眼,尾巴故意用力地摇了两摇,仿佛在恶毒地取笑唐贺:笨蛋,你连我都不如!


    不远处,周流寺的钟声已扣响,声声入耳,唐贺的心境才稍稍平和,饥饿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说起这周流寺,倒是和唐贺有些缘分。唐贺三岁时,身染重疾,唐父背着他四处求医,可惜,每位郎中都是摇头叹气,只扔下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省省吧,不用治了。


    可唐父如何舍得?自己劳碌半生无所造就,只得这一独子聊以自慰。唐贺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老命也就走到头啦。


    走投无路之时,唐父背着唐贺连夜上了周流寺,对着菩萨是三扣九拜,老泪长流。足足磕了三个时辰的头,唐父额上已是血流不止。


    这时,寺中一白眉老僧受了惊动,提着白布灯笼走进殿堂。


    “什么人在那里?”白眉老和尚举着灯笼,向唐父这边照了一照。


    “老师父莫怪,我只因孩儿病重,因此半夜来拜佛求福。打扰师傅实乃小老儿罪过呀!”唐父一时诚惶诚恐,慌忙双掌合十,作揖赔礼。


    白眉老僧走到跟前,还礼完毕,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唐贺,随即朗声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不用如此折磨自己,我看这孩子大限未到,不必惊慌,明晨自然就好了。”


    唐父哪里肯信?自己求了那么多医术高超的郎中都说无救了,怎么偏偏就这和尚说明日见好?于是竟不理老僧,依旧磕头不止。老僧也不多言,放下灯笼,开始焚香颂经,对着菩萨做起早课来。


    真是怪啦!鸡叫三遍时,唐贺竟开口说话了!唐父惊讶不已,顾不得擦去头上的血水,一把抱起唐贺来全身上下抚摸一通,只见唐贺脸色渐渐红润,再摸额头,烧已退了,这大病竟已好了!


    唐父回身对着老僧衲头便拜,“嘭嘭嘭”接连磕了几个响头。老僧还礼不迭,慌忙将他扶起,道:“施主不必谢我,一来这孩子命不该绝,二来你一片赤诚,感动菩萨,却与我有何关系?快带孩子回家吃点东西吧!这孩子与佛有缘,十五年后还会回来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却说唐贺病愈之后,越发聪慧过人,读书更是过目不忘,因此,十岁时便已考中秀才,同时,更是写得一手好字。见娇儿如此,唐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谁知四年后,唐父行商竟被奸人所骗,一夜之间,家财尽皆化为乌有。


    唐父一病不起,从此,唐贺便以卖字为生,进京赶考,早已是一句空谈。


    …… ……


    正午的阳光渐渐将唐贺身上的寒冷剥离,他不再畏缩,但腹中的饥饿却无法消褪,正迷糊间,只见桌上多了两个包子。


    唐贺抬头一看,一个苗条的身影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那背影对唐贺来说再熟悉不过,“蝶儿......”唐贺叫道。


    那苗条的女子回过身来,但见她,一身白衣,两弯柳眉,凤眼总怪春色老,樱口还嫌荔枝白。长就一副瓜子脸,面不敷粉而白,唇不涂朱而红,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娇态,描不完的旖旎风姿。这女子银牙微启,笑靥如花,软语柔声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啦,我,要回去了。”


    短短几个字,唐贺已是浑身发烫,心底一股温泉瞬间涌起。


    紫蝶是唐贺青梅竹马的玩伴,也是本地大财主张员外的独女。早间唐家家境殷实,尤其是唐贺考中秀才之后,两家确有联姻之意。可后来唐父家破,张员外就再也没提过这事,而唐父也清楚,自己已不配和别人做亲家了,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可没想到这唐贺和紫蝶却是郎情妾意,早已暗定终身,瞒着两家老人暗地里来往,紫蝶还曾偷偷接济唐贺,怎耐这唐贺极要面子,说什么也不用紫蝶托丫鬟小红送来的银两,气得小红直骂他是个天底下最笨的呆子。


    今天这面子唐贺却不要了,他想要也要不了了。如果他再固执,他就真成了呆子啦。他必须让自己活着,他必须等到有人来叫他写字,否则老父的药就无钱讨买了!所以,他想都没想,那两个包子瞬间就溜进他肚子里了。接着,他就和紫蝶四目相对,情意流转。


    “小姐,小姐,你看这香囊好不好看?花了我十个大钱呢……”这时,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蹦跳着跑了过来。一双丫鬟髻,两个俏酒窝,圆圆脸,圆圆眼,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她手中高举着一个百合花的香囊,兴高采烈地向紫蝶显摆。一见唐贺在旁,她突地不叫啦。


    只见她一对黑眼睛“骨碌碌”一通乱转,笑嘻嘻打趣道:“哈哈,我来得不巧啦,打扰二位斗鸡啦,掌嘴!掌嘴!没事,就当我透明好啦,我马上消失!”说着,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转身欲跑。


    “回来,死丫头!再敢混说,看我不撕你的嘴!”紫蝶满面含羞,一把捉住这小鬼头。


    “小红真是越发淘气啦。”唐贺忍不住笑道。


    “走了啦。”紫蝶手上加一把力,扯着小红就走。莲步摆动间,回眸对唐贺嫣然一笑。她此时满面红霞,眼波流转,真是如破日惊鸿,美若天仙。把个唐贺竟看得痴了。


    俗话说得好: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到了日落时分,唐贺终于等到了一笔大生意,当然是对他而言。


    周流寺今天和往常一样,寺中的和尚一直忙着念佛修经,可前几天有两个小和尚竟耐不住清苦,偷偷到酒馆里买了一只鸡,几斤肉,躲在寺院的墙根下吃了。不巧被前来上香的香客看见,便去告诉了寺里的方丈。


    方丈一听,这还了得!周流寺的清誉都被你两个小子断送了,于是把两个小和尚捉来,按照戒律狠狠惩戒了一番。事后,方丈余怒不止,便把两个小和尚关进藏经阁,罚他们守戒一月,抄经万卷,方可赦免。


    那两个小和尚天天抄经,自是抄得头晕脑涨,苦不堪言。略一清点,原来才不过抄了十之有一,那手却已经提不起笔来了,再抄下去,就是搬上两只手,再加上两只脚,恐怕也完不成啊。


    两个小和尚正抓耳挠腮,无计可施。这时,其中一个小和尚灵机一动,叫声“有啦!”便和另一个小声商量:“不如咱们找一个写字的书生帮我们抄,这样就可以多个人手,到月底一定能交个满差啦。”


    今日方丈不在寺中,两个小和尚把身上剩下的银两凑了一凑,便双双到街上寻人,恰巧就找到了唐贺。


    唐贺自是大喜过望: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终于有生意了!


    两个小和尚付了少许的定金,吩咐唐贺务必在月底完成万卷经书的抄写,否则余银不付。


    唐贺拿到钱,连忙跑到药铺买了几付药,再去买了点肉菜,那点银子就用光了,他脚不沾地地一路疾走,总算回到家中。一进家门,他先给老父把药熬上,便拿出家中的佛经开始抄写。这佛经唐贺读过几遍,抄起来倒也不算费事,而且,唐贺本有慧根,对这佛经很有领悟,因此,越抄越兴奋,越抄越迅速。


    可抄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唐贺的麻烦却来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墨用完了!


    没墨就不能再抄写,可这佛经偏又催得猴急,唐贺真恨自己昨日没多准备些墨来。现在怎么办?去找紫蝶?不可能,还没等进大门就被家人轰出来了!再说了,就算真的见到,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呀。就为了一点墨,就要上门乞讨,这算什么事呀!


    唐贺急得要命,本来嘛,早点完成,就可以早点拿钱,说不定还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呢!


    突然灵火一闪,急昏了头的唐贺刹那间想起个人来!也许他可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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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三章 墨仙潘谷




    “今天要是再赌不过你,我头顶地倒着出这个门!”身矮体胖形如企鹅的阔少李公子大声说道。


    “那我估计你还没走到家,头就已经掉啦。”潘谷笑道。


    “好!那咱们今天就赌一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你不是会‘揣囊知墨’吗?我倒要瞧瞧,你如何能猜着我这块墨的来历。看好啦,你说这块墨是谁制的?”李公子神秘兮兮地拿出个软布袋子。


    潘谷双手接过,隔着布袋用手一捏,稍稍一皱眉,随即笑道:“哦?不错不错,居然被你找到一块‘仲将墨’!这‘仲将墨’乃是魏明帝时书法名家韦仲将所制。据说,仲将制墨,必先取漉过的松烟烟炱一斤以上,好胶五两,浸泡在杓皮汁中,并加珍珠、麝香各一两,放在铁臼中杵捣三万杵,最后方能制成每铤不过二两的‘仲将墨’,此墨一点如漆,是价值连城的松香宝墨啊。李公子好眼力,不知从何处得来?”


    李公子粗眉一竖,伸出一个胖大的巴掌,比划着地说道:“哼哼,我找到了韦仲将的后人,花了五千两银子,好说歹说才买了下来,韦仲将的后人那个舍不得哟!哈哈!”


    “那你可要好好收藏,韦诞的‘二两仲将墨’存世的恐怕不多了。”潘谷含笑说道。


    “什么不多了,这世间就只有这一块了!要不是他的后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又怎么会舍得出让?”李公子摇晃着满脸油光的胖脑袋忘形地说道。


    “好,这墨的来头我已猜出,那么这赌又是你李公子输了?要不要我给你个软垫子?也免得头破血流。”潘谷仍旧笑道。


    “这......”李公子实在没想到潘谷看都没看,只用手轻轻一捏就能说中这块墨的来历,更没想到刚才自己一时忘形,等于已经承认自己输了。


    “好!走就走!等我找来更好的,我看你怎么猜!”李公子叫道。虽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倒也守信,立刻就趴下来用手撑着要倒立。怎奈他身体肥胖,蹬了半天,那脚无论如何也是腾不了空,只好像个笨企鹅一样爬着出去了。


    唐贺看着一个圆胖的富家公子从自己面前爬过去,大感惊奇,正要询问,只见潘谷在门口对着胖公子笑着说道:“李公子好走啊!哎!小心!前面有堆狗屎!”


    唐贺也不禁笑了,这滑稽的景象他是从来没有见过,估计以后也是见不着啦。最奇怪的是这个胖公子他还认得。唐贺心中暗道,一个家财万贯的阔公子,怎么会落得如此难堪境地?


    潘谷看着唐贺过来,拱手笑道:“来的可是唐贺唐秀才?潘谷这厢有礼了。”


    “潘先生如何认得在下?”唐贺奇怪道。


    “那日我进城卖墨,见唐贤弟在路边写字,所以就走上去看了一看。谁知一看之下,大为震惊,唐贤弟的字竟如此潇洒,大有二王之风范。后来我找了个路人,一问之下,原来唐贤弟还是个大孝子。只是潘某不解,唐贤弟如此才华,何不去考取个功名?不说别的,单是这字,便可名扬天下了。”潘谷道。


    “不敢!不敢!唐某哪有如此本事,写字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至于功名嘛,这个......唉!不说也罢!”唐贺没想到还会有人称赞他,一时有点拘谨,再想到自家的情况,不觉黯然神伤。


    潘谷看唐贺大冬天的还穿个薄衫,一张俊脸面色苍白,嘴唇已被冻的紫红,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但看他气质不凡,双目聪慧,不知是何缘故来找自己,便诚意问道:“唐贤弟此次来访,不知潘某可能帮上什么忙吗?”


    “唐贺这次来......唉!不知如何对潘先生说!”唐贺一介书生,把个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所以一张口求人,便感到难以启齿。


    “唐贤弟但说无妨,潘某对贤弟早已仰慕多时,只是未曾有缘结识,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有什么话就和潘某讲好了!”潘谷微笑道。


    “今天未见到潘先生‘揣囊知墨’的绝技,实在遗憾,不过看那李公子的狼狈样,定是和潘先生打赌输了。”唐贺避开话题道。


    “哼,那姓李的小子竟然弄来了魏时的古墨,花了五千两银子!真是奢侈!我今天叫他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外面灾荒四起,如果他能用这些银子接济一下百姓,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的命!”潘谷愤然道。


    “这世间本是如此,富人有富人的烦恼,穷人有穷人的苦闷,富人不知穷人的苦难,穷人也不能体会富人钱财来得艰辛,只要对得起良心,倒也无妨,他们自有他们的道理,也怪不得他们。”唐贺说道。


    “想不到唐贤弟竟如此豁达,倒是我心胸狭隘了,听唐贤弟一番话,潘某更是欢喜,能否请贤弟进屋喝杯茶?”潘谷道。


    “其实唐贺对潘先生更是倾慕已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唐贺抱拳道。


    唐贺进到潘谷简陋的小木屋里,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那地台上的炉火烧得正旺,茶壶呼呼的冒着热气,四周都挂着潘谷制好的墨,香气扑鼻。


    “唐贤弟见笑了,潘某的屋子简陋的很,实在委屈了。”潘谷道。


    “素闻潘先生卖墨价一不二,没想到竟如此节俭。”唐贺不解道。


    “唐兄见笑了,我的墨的确卖得贵,不过大部分卖得的钱都救济穷人了。”潘谷淡然说道。


    唐贺只感到胸口一阵堵塞,血气上涌,眼中顿时一片潮湿,想不到这名满天下的“墨仙”竟是如此之大善!顿觉自己在潘谷面前变得那么渺小,对潘谷更是倍加敬仰。


    喝了一口潘谷递上来的热茶,唐贺才抑制住胸中奔涌的热情,开始揣度该如何向这个大善人开口求墨。


    唐贺还在思量,潘谷却先开口了:“唐贤弟,潘某有一事相求,不知贤弟能否答应?”


    “潘先生请讲,只要小弟能做到的,一定为潘兄效犬马之劳。”唐贺受宠若惊。


    “哈哈!没那么严重!唐贤弟多虑了,只是潘某倾慕唐贤弟的风采,今日虽萍水相逢,却视为知己,我有意和你义结金兰,不知贤弟可否愿意?”潘谷哈哈大笑道。


    唐贺求之不得,立即拜下,颤声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潘谷也对着唐贺下拜,慨然说道:“从此我就有个好兄弟了!”


    唐贺喜极而泣,没想到这次来求墨,墨尚未求到,竟先认了墨仙作大哥,真是天大的福份,心头热浪翻腾,忍不住落下泪来。


    潘谷自幼孤苦,今日有幸结识这个风度翩翩的唐公子,又见他出口成章,善心满怀,更是从心底里喜欢。自己虽然名气大,但不过也是个制墨的工匠,唐贺能认他这个大哥,自己已是欣喜非常。


    “走,走,我们先喝它几十杯再说!”潘谷兴致颇高,连声说道。


    “大哥,这酒,今日恕小弟不能陪大哥喝了,只因家中老父还未吃药,且我还有要事没有做完,咱们改日再喝,好吗?”唐贺急忙摆手道。


    “哦?什么事那么急,说给大哥听听,也许能帮上你忙呢!”潘谷正容道。


    “小弟今天,本就是为此事而来,没想到竟能和大哥结为兄弟,感激之余,这事情更不好说了,否则叫别人如何看待小弟?”唐贺怅然道。


    “你我既然已是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潘谷微怒道。


    “那我就造次了,只因小弟前日刚接了个抄佛经的活,刚写没几个字,便发现家中已没墨了,身上更是分文没有,突然想到,别人曾说起大哥这里可以借墨,便厚着脸皮来了。”唐贺脸红道。


    “我还以为什么事,就为这个?小弟你也太小看你大哥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大哥,别说是几块墨,就是你要我的全部家当,我也照样给你!”潘谷豪爽地说道。


    潘谷走进内室,拿出一包东西交给唐贺,道:“这是我才制好的上等墨,你先拿回去用着,不够尽管来取!哈哈!我是制墨的,我兄弟是写字的,这可真是天缘啊!”潘谷欣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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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四章 恶根深种




    


    唐贺告别潘谷,匆忙赶回家中。那万卷佛经必须尽快完成,一刻也不能耽搁了。服侍老父喝完药后,唐贺随即打开潘谷所赠墨包,竟然发现墨只有两条,剩下的全是银子。这才明白为何大哥适才不让自己久留,实是怕自己发现后又将这银子还回去。


    唐贺长叹一声,对着潘谷家的方向拜了几拜,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有了潘谷的这些银子,唐贺便专心抄写起佛经来,暂时不必再为生计发愁。“墨仙”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那小小的两块墨,竟然如此耐用。佛经已抄写一半,那墨却只耗去少许,再写万卷只怕也难以用完,难怪世人趋之若骛。


    这唐贺天天抄写佛经,竟已背得滚瓜烂熟。他边写边背,边背边写,老父天天耳闻,也随着唐贺颂经,谁料想,那病居然一天天的好转起来,实在令父子二人欣喜若狂。


    却说那唐贺见佛经已近完成,老父的病也已好转,心情欢喜的紧,抄写也更加勤奋,未到约定的日期,他便已高高兴兴抬着一捆佛经去找那两个小和尚了。


    再说那周流寺中两个小和尚眼看时限已一天天逼近,自己抄的那些经文还不够所罚之零头,心下惶恐不安,又怕唐贺不能如期完工,因此,整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焦急之下,很想跑出去看看唐贺的进度,怎奈那方丈又天天守在寺中,不得其门而出,故此,索性听天由命。那佛经,竟一个字也不愿再写了。


    唐贺到了周流寺,不见那两个小和尚,便四下里寻人打听,不想寺中僧人见他各处询问那二人,便思量定是那两个小和尚又做下了什么龌龊之事,便如飞般奔去,将此事告知了方丈。


    方丈听闻,立即便叫僧人把唐贺请来问询。这唐贺哪里知道两个小僧先前的龌行,不明就理之即,便一五一十的将和尚求字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方丈。


    话未讲完,唐贺便觉得后悔。只因他见那方丈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直到最后简直是勃然大怒。方丈一声令下,众僧人立刻把两个小和尚提来对质。那两个小和尚起先不知何事,战战兢兢地跟着来到后殿,但当他们抬头一见唐贺,遂知事情已经败露,两腿一软,像无骨的麻蛇一般,径自瘫了下去。


    方丈怒道:“你二人斗胆喝酒吃肉,败坏我佛门清规戒律,本当重罚,但我念你二人是初次犯戒,且年纪又小,所以才罚你们一月闭门、抄写佛经,原是为了让你们净心自修,悔过自新。即便你们真的不能全数抄完,那又何妨?不想你二人竟错上加错,先犯饮酒戒,又犯妄语戒,谁知今后你们是否还要邪淫、偷盗、杀生啊?今日我若不严惩尔等,岂不是纵容了你们?拉下去!寺规处置!”


    唐贺一见这阵势,心里暗叫一声苦,都怪自己多言,不但二十日抄经辛苦白费,还害得这两个小和尚受罚。想那寺规森严,百十戒棍下去,这两个小和尚哪里还有命在?心下自是大大的不忍。


    “方丈且慢!”唐贺叫道。


    “不知施主有何指教?”方丈问道。


    “请容小生说几句话,方丈再打不迟。”唐贺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素闻方丈为人慈悲,这两个小师傅年纪还小,要真是百棍打下去,他们也得去见阎王了,那方丈岂不是也犯了杀戒?方丈几十年修为,不就毁在自己手上了?出家人当戒嗔念,方丈如此动怒,可不是违背了大悲的真义?”唐贺侃侃而谈。


    唐贺自天天抄写佛经之后,已深受佛法熏陶,心中早已对佛家百千妙法心生热爱,见方丈如此,便鼓足勇气抢白了方丈一通。


    那方丈自来受人尊敬,不想今日竟被一少年书生教训,老脸登时憋得猪肝般酱紫,却又无半句话应对唐贺,只要他一开口,那岂不正应了唐贺所说。好在这方丈修行数十年,倒是也得了一些真义,回头一想唐贺说的不无道理,自己险些坠入业障,因此,不但不怒,反而对唐贺另眼相看。


    “阿弥陀佛!施主教训的极是!老僧修了几十年,倒不如施主这般明慧!可是这二人犯了戒律,若是不罚,那我寺清规岂不成了空谈?如人人学他二人,那这寺规又有何用?”方丈轻言道。


    “小生倒有一法,不知可否?”唐贺略一沉吟,开口道。


    “施主请讲!”方丈一甩袍袖,做了个承让的手势说道。


    “佛经有云:佛渡有缘人。这两位小师傅既然屡次犯戒,看来并不是我佛道中人,若是有心修佛,哪里会因小小诱惑而就此沉沦?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让他们还俗,从尘中来,还回尘中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由他们自己选择好了。而方丈您尽可以公告众僧,就说此二人因犯寺规,已被逐出佛门,这也就算对大家有个交代了。两全其美,岂不妙哉?”唐贺妙语连珠,一番话说得方丈是心服口服。


    “也罢也罢,施主所言极是,只是此二人六根实在不净,只怕以后会免不了频生事端啊......唉!”方丈叹道。


    “方丈不必过虑,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们俩自己的造化,就由他们自己来承担吧!”唐贺道。


    方丈命人收了两小和尚的袈裟,戒牒,不由分说地将他们赶出了周流寺。那二人出寺后,命运几经变故,他们不思自省,却将所有情由怪罪于唐贺,以至于后来终遭恶报,这是后话。


    唐贺见二人已被逐出山门,讨要那抄经余银之事也不好再提。可转头一想,老父病已好转,也是自己抄写佛经得来的善果,本来自己赚银就是要为老父治病,既然老父已好,那要钱又有何用?心念一转,便茅塞顿开,欣欣然去找大哥潘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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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五章 地藏本愿




    


    还没到潘谷住处,唐贺就见一路上流民如潮,个个是骨瘦如柴,破衣烂衫,饥寒交迫,面黄肌瘦,脸上更满是痛苦凄凉之色。


    唐贺对附近省份闹饥荒一事早已有所耳闻,没想到流民来的竟是如此之快,可想那饥荒会是多么严重了。


    来到潘谷家门前,只见大门敞开,唐贺拍门数声,仍不见回应,便自顾自走进房去。谁知他屋内屋外转了一圈,却遍寻不着潘谷身影,心下狐疑。不过,当他发现满墙的成墨都已不见,便知那好心的大哥一定又去济世救人了,于是一路打听,一直朝城外寻去。


    潘谷正在城墙根那儿煮粥,虽是寒秋,却累得满头大汗,突然一抬眼看见唐贺寻来,随即开心地大叫:“贤弟,快来帮我!”


    唐贺正为找不到潘谷犯愁,此时忽听大哥召唤,忙循声望去,只见几百号人将那潘谷围在当中,潘谷面前一个硕大的铁锅正冒着白乎乎的热气,里边竟是满满一锅粘稠的白粥,此刻潘谷正拿个铁勺子在大铁锅里用力搅动,一脑门的汗珠。见此情景,唐贺连忙大步上去,挤开人群,冲到了潘谷面前。


    “好贤弟!好些日子都不见你来了。我思度可能你的佛经还没抄完,就没去打扰你。不想闹饥荒的流民来了,官府却迟迟不肯开仓放粮,非要等皇上的拨款下来才来救济灾民。可是,等那皇帝老儿的钱下来,那灾民早就饿死了!我把墨全部都卖给了那个李公子,银子全都换成了米,在这儿熬粥救民。你来了正好,帮我接一下手,我的胳膊酸得实在是抬不起来了。”潘谷喘息着说道。


    “大哥你快歇着,有我呢!”唐贺抢过铁勺,把熬好的粥一碗碗分给流民。


    到了傍晚,那仅有的十多袋米也已用完,可灾民还是如潮水般涌来,他们这一口锅,哪里够几千灾民分的?唐贺和潘谷不免忧心重重。正苦闷时,只见周流寺老方丈正带着僧众赶来,抬了寺里的几口大锅,一车粮食,到了城门口就地起灶,煮起粥来。


    唐贺潘谷一见大悦,方丈见到唐贺,也甚是惊喜,一边指挥僧众,一边走上来说道:“唐施主果是菩萨心肠,我佛慈悲,能有唐施主、潘施主这样的善人,真是众生的大德啊!老衲这里锅不够用,不知能否借二位的一用?”


    二人求之不得,连忙生火,拿了粮食一起和众僧煮粥分粥,救济灾民。


    连着三天,寺里的粮食已快吃完,而皇帝的拨款却还迟迟未到。灾民里三层外三层聚在城门外跪拜磕头,乞求县令打开粮仓分发粮食。谁知县令不但不为所动,竟还派兵守住粮仓,坚决不肯放粮。


    老方丈终日愁眉不展,只因寺中已经无粮,如此下去,恐怕饿死的灾民还要多一倍啊。万般无奈,老方丈便叫唐贺写书请县令开仓放粮,可唐贺连写三遍,托衙门口的衙役传上去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潘谷长叹一声道:“老方丈不必再费心了,世事如此,你我都无法改变,且听天意吧!”


    话虽如此说,可那方丈怎忍心眼睁睁看饥民饿死,实在无法可想,只好率众僧人对着城楼盘地而坐,口念佛号,以期感化县令。


    唐贺、潘谷和众灾民也只有跟随老方丈静坐求告,一时间,只见浩浩然几千人坐于城门之下,高声念诵佛号,慷慨悲壮,声震长空,。


    如此又过了一日,始终不见放粮,更不见拨款,灾民却因饥寒交迫倒下十之有一。老方丈已是三天水米未进,只是双目紧闭,念经不止。待到傍晚时,那方丈突然叫过唐贺和潘谷,气息微弱地说道:“老衲已快不行了,只是尚有一事要拜托二位施主,望二位施主莫拒。”


    唐贺潘谷大惊,摸了摸老方丈的脉搏,果然已是细若游丝,连忙说道:“老方丈请讲,唐某潘某自当尽力而为,决不辜负老方丈心意。”


    老方丈喘息着说道:“老衲有一夙愿,就是要将藏经阁所藏经书抄写数十万份,分散各寺,宏扬我佛法,以救世人不古之心。那日得见唐施主妙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抄经一事,唐施主应是最佳人选,而潘施主制墨又是天下第一,若得你二人相助,我藏经阁所收妙法经书便可公告天下了,老衲这边跪谢二位了!”说着,那老方丈就颤颤巍巍起身要给唐潘二人磕头。


    唐贺潘谷正要去扶,见老方丈微笑一下,竟自没站立起来,唐贺伸手一摸,方丈竟已圆寂。


    旁边几个僧人一见,失声痛哭道:“方丈归西了!”其余几十个僧众一听,顿时大哭,纷纷围了上来,齐声念诵“阿弥陀佛”助老方丈往生。


    几千灾民本已昏昏欲睡,忽听念佛声阵阵,又闻说老方丈已归西,便想起这几日方丈为他们送粥解难,不遗余力,最终竟为他们这些灾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都忍不住齐声痛哭,几千人对着老方丈跪下,随着僧众一起大念佛号。


    那城楼上的守将只见城下数千人黑压压跪着,哭喊声佛号声直冲天际,何等悲壮!不由心下一软,想想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这几千灾民如同自己亲人一般,当下便再也看不下去,带兵把县令从府中逼了出来,推上城楼,让他看看这撕心裂肺的惨景。


    不想那县令刚上城楼,突见傍晚的天空霞光万丈,亮如白昼,五色彩云一起涌来,云中竟现出地藏菩萨身形,手持法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城楼上守军吓得丢下兵器,倒头就拜,城下灾民见状,无不欢欣,念佛声势更大,那县令看到如此景象,也不免心惊肉跳,心道,这要是把菩萨都惹火了,我的小命哪里还有?我这乌纱留着又有何用?于是当即下令,开仓放粮!


    守将就等这句话了,此令一出,立即带着几百兵士到城里把粮仓打开,用马车一车车运到城下分发给灾民,才解了燃眉之急。不过几日,皇帝拨发的银两也到了,灾民这才获救。


    不想皇帝得知地藏菩萨现身之事,怪罪县令惹起天怒人怨,把他远远地发配到了云南边疆,县令后悔不已,遂在云南鸡足山出家为僧,数年后竟修成正果,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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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六章 三千烦恼




    


    却说唐贺潘谷二人几日后到周流寺随众僧安葬了老方丈,便到藏经阁查看经书。一青衣僧人打开经阁,只觉一股霉味迎面袭来,原来这藏经阁经书因年代久远,大部分都已长出霉斑,若不及时抄写更换,只怕再过几年都已腐烂。


    唐贺见状便对潘谷说道:“大哥,要抄完这些经书,非我一人之力可为。抄经所需宝墨须由大哥亲制,才能确保墨色千年不褪,而所用纸张,也须确保千年不被虫蛀,还要能够防潮才行,只是名墨易求,好纸难寻啊!” 


    潘谷沉思一会儿,对唐贺说道:“贤弟不用担心,贤弟只知我会制墨,却不知我对造纸也有些研究,或许我可以造出更好的纸,以保贤弟顺利抄写经书。”


    “啊!想不到大哥还有这般手艺,那我就可以安心抄经了!”唐贺大喜过望道。


    “嗯,说起这好纸,当数‘凝霞’,产于六朝时期,但写经却不大适合;还有‘金栗山藏经纸’,适合书写经书,不过它却不耐磨损;要说能长久保存的,还数唐代的‘硬黄’,不过纸质过于透明,需再再加工方可使用。这样吧,待我回去想一想,能否制成一种更好的纸,使其兼具几家之长;另外墨也须特制,恐怕一时半刻不能定度。你先回去照顾好老父,等我琢磨出来再告诉你。”潘谷道。


    “大哥这段日子实在是累坏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几日,造纸制墨的事不用着急,等我们商量好再做不迟。”唐贺道。


    离寺之后,潘谷拜别唐贺,先行回家了,而唐贺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紫蝶家门口。


    唐贺抬头见张员外家的府门已重新修过,不知比起十年前又扩大了几倍,想当年自己随父亲到张员外家游玩时初见紫蝶,后两人日久生情,互吐爱意,谁知如今却被这高墙生生隔断,想到此处,唐贺不免发出一声长叹。


    唐贺正要离开,却听见后面有人叫道:“唐公子留步!”


    唐贺转身,见紫蝶的贴身丫鬟小红向他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圆圆的小脸红扑扑地冒着细小的汗珠,她一见唐贺,便急不可耐地说道:“小姐有东西要我交给你,去你家又找不到你,你跑哪儿去了?害得我一阵好找。”


    “我到周流寺安葬老方丈去了,小姐要你给我什么东西?要是银子就别给我,我是不会要的。”唐贺诧异地答道。


    “去!上几次被你骂得还不够啊?小姐听说你这样,气得哭了好几天。诺,小姐给你的东西。”小红拿给唐贺一个长盒子。


    唐贺打开一看,竟是十多支毛笔,惊奇地说道:“小姐给我这毛笔却是为何?”


    小红笑道:“小姐听说你要去为周流寺抄写经书,特地托人从诸葛高那里给你买了十支笔供你抄经使用,还说如果不够,再给你去弄一些来。”


    唐贺一看那笔,果是出自名家诸葛高之手,人称‘无心散卓笔’,为文人墨客之争相追捧,价格颇高。甚至连大文豪欧阳修都曾赋诗赞叹:“宜人诸葛高,世守业不失。紧心缚长毫,三副颇精密。硬软适人手,百管不差一。”


    唐贺失声道:“这如何使得?快拿回去!我不能要的。”


    小红笑道:“小姐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哼,我告诉你,小姐说了,这笔不是给你的,她只不过是要为抄写佛经做点功德罢了,不过借你一用,等你抄完了,就是笔头秃了也要还来,她拿去烧了祭奠笔仙!”


    唐贺听小红这么一说,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过她了,回头想想也就作罢,千恩万谢的收下毛笔,那小红这才饶了他。


    小红笑着跑开,回头对唐贺道:“笔杆有字,自己看吧。”


    唐贺拿出笔一支支看过,只见每只笔杆上都刻有一枚小字,合起来便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唐贺心头一热,顿时百感交集,紫蝶的这份爱,自己怎会不知?可又有谁看得见他心底的哀伤?不觉间,竟自痴了。


    唐贺正发楞间,只见张员外的轿子已落在府门口。轿帘一拉,张员外迈步走出了他的蓝呢小轿。一出轿子,他就看见一个年青人望着他家大门发楞,本想训斥几句,一看却是唐贺,便装作不识,也不理睬,竟自走进了府中。


    那张员外本对唐贺十分喜爱,当年也想把紫蝶许配于他,但唐父突遭变故,家业破败,如今已是穷的叮当乱响,要是还把女儿嫁过去,一是怕爱女受苦,二是怕别人笑话,所以再也不和唐家来往,只当从不相识。紫蝶和小红口风甚密,几年来,张员外也不知道紫蝶和唐贺私下往来,便想为女儿找个婆家。可偌大个县城,硬是找不出一个入得了眼的女婿,那些公子不是纨绔子弟,便是酒囊饭袋,爱女要嫁给他们,自己定是放心不下,因此,这择婿一事也就暂时搁下了。


    “父亲回来了,事情可办得顺利吗?”紫蝶正在花园里向小红询问唐贺的状况,抬头却见父亲走了过来,忙对张员外请安问候。


    张员外见小红神色不对,慌里慌张,又见紫蝶满脸红晕,心里便起了疑,故意说道:“刚才我见那穷小子唐贺在门口发呆,莫不是在等什么人吧?”说着,便拿眼去觑着女儿。 


    那紫蝶二人闻听此言,早就花容失色,面白如纸。这一下,张员外更是疑心。当即声色俱厉地指着小红骂道:“说!那穷小子是不是和小姐私下来往?你快给我说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小心我打断你的骨头!” 


    小红吓得慌忙跪下,口中勿自否认:“没有的事啊!我整天陪伴小姐,哪里见什么唐贺李贺的?”


    “还骗我!我刚才见那唐贺在门口流连忘返,呆若木鸡,要不是为着小姐,怎会如此?你还敢哄骗我,看我不打死你!”张员外怒气冲天,拿起个扫把就欲打小红。


    紫蝶一见,连忙拉住父亲,随即跪下说道:“父亲息怒!孩儿确是没有去见唐贺,只是叫小红给他送去了一些笔。”


    “送笔?为何?且说来我听听,不可有半句隐瞒!”张员外道。


    紫蝶自是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将唐贺抄经以及自己为积功德送笔给唐贺的经过说了一遍。


    “积功德?我看是托笔传情!不可再有下次,否则我立即把你嫁给那李家公子!”张员外甩头就走,竟不容许紫蝶再行辩解。


    紫蝶一想起那李公子鼠眼猪鼻,象腿桶腰,一张大蛤蟆嘴满嘴臭气,便觉心下一阵恶心,气恼之下,拉着小红回房去了。


    这紫蝶琴棋书画,女工针指,无不精通,更生得肌如白雪,口若含朱,眼横丹凤,精妙无双。也难怪那些公子哥儿趋之若骛,惊若天人。可才貌双绝的她偏偏对这唐贺是柔肠百转,情思深种。任这深宅大院,却也锁不住这思念之心。


    紫蝶回屋把门关紧,回身便问小红道:“他说什么了吗?他可曾问起我来?”


    “哼,他呀,就是个死榆木脑袋!推三阻四地,要不是我灵机一动,还不是像上次一样给骂回来?”小红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假装生气地说道。


    “不许你这样说他,他呀……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然不屑要别人的东西。”紫蝶说起唐贺,脸上一片红云升起,甜蜜之色溢于言表。


    “我就知道,你的宝贝,是说不得的。你看看,还没说他什么呢,你就心疼了不是?好了,我的好小姐,唐公子是个大大的好人,我求神拜佛祝你们早日终成眷属……”小红先是噘着嘴巴,说到后来竟嘻嘻笑了起来。


    “你这小鬼头,又拿我们取笑,看我不打你……”紫蝶一张粉脸早像一株红透的牡丹,追着小红打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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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七章 双鬼拍门




    话说被周流寺赶出的那两小和尚,果真是心术不正,从周流寺出来后,不思正道,偏偏与些流氓地痞交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久而久之,竟躲进深山里强抢钱财,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不想唐贺当初一番好心,如今却种下了祸根。


    这边潘谷造纸已是颇有成就,他集各种名纸之长为一身,制出了仿南唐的“澄心堂”纸,比“澄心堂”纸质略薄,用黄檗溶液染过后,再加入他制墨用的一种独门鱼胶,这纸便真的防蛀防潮,久折不坏,可保千年。


    潘谷纸成,唐贺大喜过望,二人随即商量起抄经一事。


    潘谷慢声道:“贤弟先不要高兴,纸虽已成,但奇墨还未制好,要想墨迹永不褪色,我还须想个法子,再容我几天吧。”


    “大哥费心了,小弟这几日先去周流寺把经书整理整理,以便抄写,如大哥墨成,就来寺中找我吧。”唐贺起身说道。


    “也好,贤弟先去准备,潘谷这就回去制墨。”


    唐贺到了周流寺,叫寺僧在藏经阁安排了床和桌子,以便他在藏经阁里日夜抄经。那寺僧知老方丈托付唐贺大任,自是不敢怠慢,把藏经阁早早打扫干净,准备了起居用品,等唐贺来住。


    潘谷回去后冥思苦想,也无法制就奇墨,不想一天制墨时不小心将手划破,血滴入墨中,想要清出,却已来不及了,索性也不去管它,调合制成成墨,哪知那墨一成,竟透朱红之光,奇香扑鼻,点纸如漆,润亮无比。潘谷于是大悟,只因血中融合了制造者的精气,死物中若注入制造者的热血便形神合一,于是便成神品,否则那干将莫邪也不会以身铸剑。此后,潘谷便天天割腕滴血制墨,不消几日,便已神形憔悴。


    此墨后世仅留半块,人称“滴血奇香”,民间传闻落入朱元璋之手,死后被其带入墓中,再也未曾得见。


    既已成墨,潘谷便赶到周流寺与唐贺会合,唐贺见潘谷形容消瘦,大惊道:“大哥怎会如此?莫不成病了?我去找郎中来给大哥看看。”


    潘谷一把拉住唐贺道:“不碍事的!可能有点累了,休息两天就好了,你不必担心,赶快开始抄经吧!”也不等唐贺答话,便把纸铺开,把墨磨好,将唐贺摁到了座椅上,令其抄经。


    唐贺拗不过他,也只好听命,一心一意地抄写起经书来。如此十多天,寺中僧人给他送饭端茶,潘谷每隔五天便送来纸墨,因此,唐贺毫无后顾之忧,抄经更是专注。


    再说那唐父大病已好,也不管年事已高、病后神虚,即刻便联系了以前的老主顾,借了些银两,将原来的生意渐渐的做了起来。虽说小打小闹,却也足够家中用度。


    这天傍晚,唐父和一行商贩从外地回来,在岔道口恰好遇见张员外和两个随从。即是同路,唐父便主动上前拱手道:“张员外一向可好?老朽久病,多日未曾拜谒,谁知今日竟在这里偶遇。张员外去哪里发财?”


    张员外见唐父衣着朴素,神采奕奕,虽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富贾商人,但却依然气宇不凡,便道:“哦,刚刚去东乡把王财主的田地收了,看你现在好像气色不错,是不是要东山再起啊?”


    唐父见张员外话中有刺,也不理会,只是微微一笑,道:“素闻员外财大气粗,这几年更是如虎添翼,想必已成本县第一首富了吧?以后还请员外多多照顾,小老儿这边先谢过。”


    张员外见唐父态度谦和,言下竟是对自己颇为敬重,心中更是得意,笑道:“好说!好说!”便和唐父一道同行。


    哪知刚刚走到山谷,突然听见谷中呼哨一声,抬头一看,只见几十人如饿虎扑食般从山上直冲下来,挥刀就向一行商人砍来。


    唐父见状大惊,想跑却已来不及,那张员外更是躲在唐父身后吓得瑟瑟发抖。张员外只见那些山贼也不管青红皂白,见人就砍,见包裹就抢,想自己身上虽无多少银两,却有那几十亩地契,一时忧惧难安,惊得尿都出来了。


    两个为首的山贼就是那两个小和尚,如今他们已召集了一批贼人,专门在此地抢劫路人,从不放过一个活口,极是凶残狠毒,是以商人过此山谷都结伴而行。哪知这贼人队伍日渐扩大,日前已有几十人之众,所以,纵是结伴,也已无用。


    唐父见天色昏黑,身旁恰巧有个土坑,便把张员外扑倒在坑中,自己倒身上去,压在了他肥胖的身躯之上,闭目吸气,只作死人状。本来此计本可蒙混过关,那知张员外那两个随从见状,也如法炮制,扑地装死。


    这时,那伙贼人见人已杀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在死人身上乱搜,谁知当搜到那两个随从时,他们竟因害怕而猛跳起来,撒腿就跑。几个贼人见状,追过去一人一刀便把他们杀了。


    且说,一群贼众搜完财物已欲回山,谁知,那两个小和尚贼首狡猾多疑,生怕还有人装死逃命,便双双折返回来,举刀对着地上的死人逐个儿乱砍。唐父看得明白,料想今日大限已到,乘贼人还没到近前,便悄声对身下的张员外说道:“你千万莫要作声,待我来救你,但我有一事相求,望员外答应。”


    那张员外见贼人连死尸都不放过,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听唐父说能救他性命,简直像天上掉下个金元宝,连忙说道:“唐兄请讲,若是我能活命,别说一件事,一千件我也照办!”


    唐父道:“我儿唐贺和你家紫蝶情投意合,本是一对,如员外能成全他们,老夫死也无撼了。”


    张员外道:“唐兄放心,如能活着出去,我一定替他们择日完婚,你放心好了。”


    正说着,只听那两人已走至近前,挥刀就往唐父身上砍下!


    张员外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一身冷汗早已湿透衣服,而身上的唐父被砍数刀,竟然一声不吭,生生的承受下来。


    那两个贼人见人已杀完,天色也已全黑,便不再久留,趁着夜色溜走了。


    张员外听外面全无声息了,才慢慢从唐父身下钻出,见唐父身中数刀,早已气绝,摸摸自己身上的地契,鼓囊囊的还在,便飞快地跑出了山谷。回到家中,仍是惊魂未定,将此事向夫人说知,喝了几碗参汤这才睡下。


    等张员外第二天醒来,城中已是大乱,县衙门口早已挤满人群,全是昨天被害人的家属前来报官的,哭天喊地,一片混乱。


    那新任县令刚刚走马上任,一切还不熟悉,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忙不迭地升堂接状,一看之下,义愤填膺。原来竟是一伙强盗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越货,真是岂有此理!连忙派谴官差调查。然而,一时间,那里去找凶手?


    唐贺正在藏经阁抄经,突然寺僧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唐公子,你家里出事了!”


    唐贺一听,心中慌乱,握笔的手猛抖了一下。心想,家里除了老父再无别人,难道是老父又病了?可前几天还好好的呀。那僧人也不多言,拉着他就往县衙奔去。到得县衙门口,唐贺一见地下满地的尸身,就是一阵眼冒金星,只见那些尸身都用白布盖着,只露个头,以便亲属相认。唐贺一个个看过去,行到最后一具尸首面前,登时如五雷轰顶,天啊,那不是老父是谁?随即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贤弟!醒醒!”伴随着一个熟识声音的呼唤,唐贺缓缓睁开了眼睛。抬眼一看,面前一人长脸高鼻,青白面皮,双目含悲,神情忧戚,不是潘谷是谁?唐贺心头一热,眼泪便流了下来,颤声道:“大哥,我父亲他,他被贼人害死了!”


    潘谷也流泪道:“贤弟莫要悲伤,大哥一定给你报这个仇!我就是死了,也决计不会让贼人逍遥法外!”


    唐贺挣扎着起身,和潘谷一起将父亲的遗体抬回家中。潘谷拿出银两给唐父购置了一副棺材,陪唐贺一起守灵祭奠。过了数日,见唐贺心情平复,潘谷才略松了一口气,可不曾想这潘谷最近因挂念唐贺而过份忧惧,加上前段日子以血制墨,身体已是灯枯油尽,竟猛地吐出几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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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八章 墨仙舍利




    


    潘谷悄悄用手抹去嘴边血迹,生怕被唐贺看见。尽日里他仍然强打精神,帮着唐贺处理事物,不觉已到了唐父下葬的日子。


    说来真是凄凉,唐父无兄无弟,无亲无故,早些年的朋友如今也不见踪迹,下葬那日,除了请来的几个抬棺材的劳力,便只有唐贺和潘谷了。


    二人将唐父葬下,烧了些纸钱,供了些米饭瓜果,便回家去了。不想第二日唐贺再去上坟,却见那坟前已换了供品,更多了几束鲜花,香还未燃尽,显然是有人来拜过。可回头一想,父亲哪里还有什么朋友?心中大为奇怪。


    一连三日,唐贺都见到坟上有新置的供品,便很想看看究竟是何人祭奠。于是,第四天他一早就偷偷躲在坟后,待到中午时分,却看到紫蝶和小红缓缓走来。小红把竹篮里的新鲜饭菜一一取出,又将昨日的收回,而紫蝶则在一旁点了香,跪在唐父坟前拜了几拜。


    唐贺躲在坟后早已心潮涌动,忍不住跑出来将紫蝶紧紧抱住。那紫蝶突见坟后跳出一人拥抱自己,还以为见了鬼,吓得一声尖叫,差点没晕死过去,好在那小红虽也被吓到,但定睛一看,原来是唐贺,便将唐贺拉开道:“小姐莫怕!是唐公子!”


    紫蝶先前吓得脸色煞白,却听小红如此言语,回过神来一看,竟真是那魂牵梦萦的唐郎,刹时脸色由白变红,犹如春桃一般,真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那唐贺一见,心神荡漾,魂飞九天,只是痴痴看着紫蝶,嘴角傻笑。


    小红看着他们二人如此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贺紫蝶这才回过神来。


    “蝶儿......你怎么会来这里?”唐贺问道。


    “我听说你父亲路遇贼人,身遭惨祸,立时便潸然泪落。我虽只在幼时见过唐世伯几面,却因他老人家学识渊博,待人宽厚,对我更是疼爱有加,故此,对他极是敬重,后来和你有情,我就......”紫蝶脸红道,话竟说不下去了。


    “你就怎样?”唐贺不解道。


    “我就把他当作是自己的父亲了!”紫蝶声细如蚊,羞得低下头去。


    声音虽小,但唐贺却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紧紧地抱住了紫蝶!真爱又何须掩饰!一个人的感情是压抑就能压抑得了的吗?就像火山里的熔岩,迟早是要爆发的!


    紫蝶流泪道:“我们这样下去,终是没有结果,若是我爹爹非要我嫁人,我就死在他面前。你不如带我走吧,那怕千难万苦我也不悔!”


    唐贺颤声道:“我何曾不想!只是要让你受苦,我怎么舍得!”


    “只要和你在一起,受再多的苦我也愿意。”紫蝶眼神坚定,柔柔地说道。


    唐贺又何尝不愿与紫蝶双宿双飞?只是要带她走,那可并非易事,不但被人骂做私奔,还要让紫蝶在人前抬不起头,虽说自己现在已无牵无挂,但毕竟紫蝶父母健在,又是独女,张员外视她做掌上明珠,要是真带她私奔,那她家人如何承受得了?


    唐贺心下懊恼,眉头紧皱。


    “唐郎,你不必多虑,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等到你抄完经书再说吧。父亲那边,我会好言相劝,希望他能成全我们。”紫蝶怅然道。


    “也好,待我大功告成,必会亲自登门向你父亲求亲。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唐贺心里虽然难过,但还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我是偷跑出来的,要赶紧回去了,你尽快回寺抄经吧,完了记得要来找我......”紫蝶想到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见,心中不免凄然,眼泪又掉了下来。


    “蝶儿,你放心,就算天要我们分开,我做鬼也陪着你。”唐贺对紫蝶一揖到地,深情地说道。


    “好啦,好啦,别卿卿我我了,再不走,让老爷知道就遭了。”小红有些着急,担心地叫道。


    “那我先走了,你的笔够不够用?过后我再叫小红给你拿点来。”紫蝶道。


    “大概够了,快回去吧。”唐贺道。


    “走了,你好好保重,我等你。”紫蝶依依不舍道。


    “你也一样,等着我。”唐贺也情深意切地说道。


    一句我等你,一句等着我,其中包含了多少浓情和多少辛酸?


    唐贺回寺中整理了一下书案,正准备抄经,却发现墨只剩最后的一块,他担心墨不够用,便到潘谷家去取墨,顺便去看望潘谷。


    一进潘谷家,唐贺就见潘谷喝得大醉,斜斜躺在床边,似已睡着,便轻轻走过去想为他盖个被子,谁知才碰到他,潘谷立时就醒了。


    “贤弟,你终于来了!”潘谷激动万分。


    “大哥怎么喝成这样?你身子不好,不是叫你不要再喝酒了吗?”唐贺责怪道。


    “唉!要是今天不喝,我想我就一辈子就不能再喝了。”潘谷叹道。


    “大哥什么意思?”唐贺心里一阵异样,惊问道。


    “贤弟!大哥对不住你啊。”潘谷泣声道。


    “大哥何事如此悲伤?快和小弟说说!”唐贺道。


    “唉!你大哥我为了制出天下第一奇墨,好让你抄的经书万年留香,永不褪色,所以以血制墨,然而没做多少,身子已经撑不住了。今天早上起来,我便觉周身无力,气喘如丝,自知今日便是我的大限。我死无妨,可我这一死这墨便无人能制,而你若用别的墨代替,这抄出来的佛经怎能一致?何况父亲大仇还未曾报得,我岂不是要愧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所以我......”说话间,潘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哥!是小弟对不住你呀!你何苦如此自残?你死了,小弟如何独活?”唐贺一见潘谷吐血,失声哭道。


    “贤弟,听我一言,我死后你把我烧了,我自会留下东西给你。”潘谷气喘如牛地说道。


    “你不会死!我现在就去给你找郎中!”唐贺边说边向门外跑.


    “贤弟!你回来!”潘谷一把拉住唐贺道。


    “大哥......”唐贺不解。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你不用再去,已经没用了。来,你帮我把那柜子打开。”潘谷用手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木柜。


    唐贺打开木柜一看,里面全是一叠叠的纸张,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只有一点相同,上面都写了字。


    “你帮我把这木柜和那些纸抬到外面烧了。”潘谷道。


    “为什么?这些是什么?”唐贺问道。


    “你不用问了,快!”潘谷道。


    唐贺拿出一张来看,只见上写:“今借潘谷二两墨两块,下月按市价归还银两,谢某。”再拿出一张,也是如此,密密麻麻整箱竟然都是穷书生的借条!


    “快烧了它们吧。叫他们不用写,可他们非要留下借条,其实他们尽皆落魄之人,哪有闲钱来还呢?我烧此借据,也免得他们再去悬心。呵呵!”潘谷笑道。


    唐贺明白了潘谷的心意,点一把火把那些借条烧了。


    看着熊熊火光,潘谷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尽显喜悦之色,犹如新生的婴儿般纯净。他一步步走向火堆,在火旁坐了下来,孩子一样开心地将双手伸到火前取暖,笑道:“好暖!好暖!”


    唐贺怕他烧到身上,便去拉他,潘谷却不动,伸手一摸,潘谷竟已坐化!


    “大哥!”唐贺嚎啕痛哭。


    火已慢慢熄灭,风却依然肆虐,犹如一把把刀子,剜在唐贺心上!


    怀中是自己最亲爱的大哥,他面带微笑,身子温暖,却已是阴阳相隔!


    唐贺含泪通知了县衙,等来人验过潘谷尸身,便把潘谷背回了家中。


    在家里为潘谷设了灵堂,唐贺便一心为潘谷守灵,待到晚上,却见潘谷从门外走了进来,唐贺见到大哥,极是高兴,上前便要去拉,只见潘谷怒道:“叫你将我尸身烧掉,你拿来这里供着做什么?快去!”


    唐贺哭道:“大哥为何如此恼怒,小弟不过是想要大哥有个好归宿罢了,”


    “不用不用!我自有去处!你快快去烧,不然我拿什么给你写字?”潘谷推了一把唐贺,怪怪地说道。


    被潘谷一推,唐贺立即惊醒过来,原来竟是一梦。不过既然潘谷托梦如此,自然是要照办的了。


    唐贺只好将潘谷尸身从棺材里抬了出来,一时却找不到那么多木柴,索性把棺材劈了,又找了些家里的柴火和破门板,一条条堆了起来,竟有三尺多高,便把潘谷的尸身放到上面,哽咽着对潘谷说道:“大哥,从今一别,不知何世再见?如有来生,唐贺还做你的小弟!”


    那火烧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熄,唐贺记得潘谷说要留东西给他,就在收集骨灰时留了心,没想到真的让他找到了一段黝黑透亮的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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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九章 灵蛇听经




    


    唐贺流着眼泪将潘谷的骨灰拾起,装进小罐子里,埋在了父亲的墓旁。想着接连失去的两个亲人,心如刀割的唐贺只叹人生苦短,造物弄人。


    唐贺拿出潘谷的舍利仔细观看,只见这舍利黑亮如玉,状如拇指,闻上去竟然和潘谷所制血墨一般香味!心想:难道大哥眼见无法再为我制作血墨,死后竟为我留下一块舍利?定是大哥心念所至,方才将精魂融在这小小舍利之中,那这舍利中岂不是蕴含大哥的万般情义!


    对着老父和潘谷的坟拜了再拜,唐贺才红着眼回到了周流寺。


    那周流寺僧众见唐贺回来,忙上前安慰,主动提出愿为唐父做场法事,唐贺听闻,自是含泪谢过。


    等法事做完,已是过了三天,唐贺再次谢过众僧,便回到藏经阁静心抄经。


    这藏经阁虽已被僧人打扫干净,但年久失修,很是破旧。唐贺住了这些日子,每天都有老鼠光顾,不是来啃咬经书,就是来偷唐贺的口粮,唐贺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法根除,只好半夜起来拿棍棒驱赶,可不过多久,那老鼠又都回来了,弄得唐贺疲惫不堪,却无计可施。


    那天唐贺整理好已抄完的经书,用油纸包好,叫寺僧找来几口大箱子装了进去,实是怕那些大老鼠把他辛苦抄写的经书啃坏。事后,又搬出一堆经文,准备继续抄写,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桌上的血墨只剩下半块了。


    唐贺心中一凉,想这血墨是潘谷用自己鲜血所制,这所余半块血墨已是唯一的半块了,除此之外,世间再无觅处。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半块血墨保存下来。那么,现在墨已用尽,该如何将这佛经抄完?一般的墨是不能用的,否则大哥当初又何必以血制墨,以至于竟然血尽人亡?


    想到这里,唐贺才觉得这实在是个极大的难题,自己该如何是好?


    正为难间,忽然想起潘谷对他说起的话来:把我烧了,不然我拿什么给你抄经?


    唐贺心头一震,莫不是那舍利是大哥留给我抄经用的?忙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揭开塞子,倒出那枚黑亮的舍利来。


    舍利一从瓶中倒出,但闻墨香扑鼻。唐贺奇道:莫不成这是大哥留给我的墨?唐贺不假思索,立即拿到砚台上研磨,只见那砚台里的水顿时黑了,竟和那血墨一样!只是那香气更加浓郁。唐贺用笔一蘸墨水,在纸上写了个“妙”字,只见那墨迹鲜亮之极,和唐贺的字浑然一体,有如神来之笔!


    唐贺大喜,遂研磨抄经,奇的是那舍利无论如何研磨也不会少了半分,比那血墨更胜一筹!唐贺喜极而泣,对舍利跪下道:“大哥,你这番情义叫小弟如何承受?你至死还不忘帮我,唐贺无以回报啊!”


    自从有了墨舍利后,唐贺再不必为墨发愁,整日抄写,不觉已抄了十五万份。见数已过半,唐贺心中甚是欢愉,只是那老鼠作怪,着实烦恼。


    那日深夜,正在休息,忽听悉悉梭梭一阵声响,唐贺料想又是那老鼠来袭,便起身拿了棍棒去打,刚将油灯点亮,只见一条白影在面前倏忽游过。


    唐贺一惊,定眼看去,吓个半死,一条水桶粗的白蛇盘在书案旁边,正抬着头看着桌上的墨舍利,见唐贺点灯过来,也不逃走,也不咬他,只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尽管这白蛇眼神温柔,但身形实在巨大,把唐贺吓得不敢动弹,只好和它对峙,只怕一动,今天就要葬身蛇腹了。


    小小的藏经阁已被那大蛇占了四分之一,但门窗都紧紧关闭,也不知它从那里爬进来的。


    未几,那白蛇不再和唐贺对峙,慢慢地朝唐贺游了过来。唐贺一见,毛发皆立,拔腿便欲夺门而出,哪知双腿犹如铅坠,竟是一动也不会动,背后一身冷汗早已把衣服打湿。


    事到如今,唐贺心念一转,也就听天由命了。他索性把眼一闭,心中暗道:也罢!让我早点和父亲大哥他们团聚去!也免得阴阳无期!”事已至此,倒也不再惧怕,他只感觉那蛇贴着他身子蹭了蹭,冰凉冰凉。过了一会,唐贺仍感觉不到蛇来缠他,心里奇怪,便睁眼来看,却见那白蛇已无踪迹,方才长嘘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唐贺便急匆匆跑去找寺僧询问,那些寺僧竟是一个也不知道这寺里还有如此大的白蛇,只当唐贺做了个梦。唐贺心想,可能真是南柯一梦吧,可那蛇贴身而过那冰凉冰凉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难道这白蛇真的来过?


    到了晚上,唐贺把门窗死死关紧,还用一根木头顶住,心想管它到底有没有蛇,先防着要紧。躺了半天总觉得心神不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干脆起来抄经。


    唐贺将灯点上,拿出墨舍利研磨,才研了一半,只感觉背后发凉,忍不住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大白蛇盘在房柱上,头伸在唐贺背后,唐贺回头时差点没碰到它那艳红的舌信!


    白蛇还是静静地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唐贺,不时伸出火红的长舌,和它那纯白的头颅形成强烈的反差,白的如雪,红的似火。


    唐贺再见白蛇,而且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他便把蛇瞧得更加仔细。那白蛇虽然吓人,但唐贺却发现它的眼睛神光流动,极是善良,而且它并没有想来伤害他,好像还有和他亲近之意。唐贺壮着胆子伸出手去摸了摸那蛇的额头,白蛇不躲反而歪过头蹭了蹭唐贺的手背,神态亲昵,像是认识他一般。


    “你是哪里来的?差点把我吓死,下次可不要这样了啊。”唐贺不再害怕,也不管白蛇能否听懂,自顾自向它说道。


    那白蛇却似乎听得懂唐贺说话,从柱子上游了下来,盘在唐贺脚边,静静地趴着。


    唐贺见白蛇通人性,心中更是畅快,一时睡意全无,便研磨开始抄经。只见那白蛇一见唐贺拿出舍利研磨,便抬起头来,看着那舍利,眼神中满是狂喜之色。唐贺顿时明白,是墨舍利将这蛇招来的,这白蛇如此通灵,定是神物,只是不知这它为何如此喜爱这枚舍利?


    自从这白蛇来了以后,藏经阁那些大老鼠就再也没见踪迹,唐贺也再没将白蛇之事和僧人们提起,怕他们将它捉了去。白蛇每晚必来,陪着唐贺抄经,唐贺和它说什么,它也能听懂,极是乖巧。


    没有了那些老鼠烦人,唐贺精神自是好转,经书也越抄越快,不知不觉间,已到次年春天。


    唐贺抄经日久,早已将经书背得精熟,到得后来,已不用看经,自己边诵边写,竟深得佛经要义,心中的智慧逐日加深,而每每当他念经之时,那白蛇都在一旁全神贯注地聆听,时而沉思,时而竖立,时而欢喜,时而感伤,仿似悟道一般。


    唐贺心下颇为奇怪,便对白蛇说:“你可是喜欢听我颂读佛经?要是喜欢我从头给你吟诵可好?”


    白蛇闻言,扭动身形,目光如炬,不住点头。


    于是唐贺就把每部经书从头至尾一字不差给那白蛇一一吟诵,见白蛇听得饶有兴致,他读得也越发认真。


    一人一蛇诵经听经,一个读得高兴,一个听得兴奋,这日子倒也快活。转眼间,唐贺的经书竟抄了一大半了。看着满屋子的大箱子,唐贺心中却不免感伤,这经书一完成,我就该去找紫蝶了,可她父亲能让我们如愿吗?


    白蛇仿佛明白唐贺心思,游过来用头轻轻摩擦唐贺的身子,似乎在安慰着他。唐贺看着白蛇,说道:“你可知我心意?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唉!紫蝶也是命苦,偏偏看上我这个穷书生,真是难为了她!”


    唐贺心中苦恼,只有念经解忧,这样又过了几日,才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写经。


    这天唐贺正在写经,只见白蛇又向他游来,那蛇眼神精光闪烁,似有欣喜之色,对唐贺又蹭又磨。极是调皮。


    唐贺见状,便拿起手中毛笔在它额头上一抹,笑道:“看你如此欣喜,莫不是要成龙了?”


    白蛇一楞,眼神似有哀伤,伸出舌头舔了唐贺几下,额心就带着那点墨迹慢慢游走了。


    这天晚上竟不见白蛇过来,唐贺心中奇怪,便走出藏经阁寻找。刚出门口,便见风云突变,电闪雷鸣,大雨刹时倾盆泼下,又见周流寺四围河水翻滚不止,一声炸雷响过,风云即止,雨势也慢慢小了。


    唐贺跑回房中,身子早已淋湿,只有脱了衣服晾着,早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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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十章 浮生若梦




    却说紫蝶许久不见唐贺消息,而那张员外又像防贼一样严加看管,根本找不到机会和唐贺相会,故此,饮食难安,忧心重重,人也一天天消瘦下来。丫鬟小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惜也是苦于暂时没有妙法,便只好私下安慰小姐。


    这天,紫蝶喝了小红为她精心熬制的莲子汤,心气稍稍平和,愁眉深锁地对小红说道:“你可有法子出去吗?我想唐贺的毛笔也快写秃了,总要想个法子给他送些过去才好。”


    小红一听,便抿嘴笑道:“小姐又挂念我们的唐公子了?小姐对唐公子真好,也不知他哪辈子修来的福。”


    紫蝶斜倚窗棂,轻叹一声道:“我和唐贺心意相通,今生是再不愿分开的了。倘若父亲逼我和别人成婚,我也只有一死了之,只是可怜唐贺孤苦伶仃,留下他一个人怎么独活?”


    小红道:“你要是死了,我看他自然也活不成了。如果老爷真来苦苦相逼,我就帮着你们逃走。两人找个地方躲起来还不是快活一生?何必如此烦恼自己?”


    “话虽如此,可父母健在,我要是和他私奔,又怎对得起他们?”紫蝶苦笑一声道。


    小红一听,鼻子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哦,你跑了就对不起父母了,那你死了岂不是更对不起?”


    紫蝶一听此言,不禁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哭道:“那怎样都不行,叫我如何是好?你快给我想些法子啊。”


    小红道:“要成也不难,如那呆子考上个状元,做个大官,那你们要在一起还不容易?不如你劝他去考功名算了,你就在这等着,等他做了状元郎再来接你。”


    “我深知唐贺性格,纵是他真的考取功名做了官,那也做不长久,说不定还要得罪许多奸人,落个可悲的下场。也罢,事已至此,我看还是和父亲说明白了好,是福是祸,我也要和他在一起。”紫蝶站起身来,好像已下定决心,断然说道。


    “那好!小红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哪怕为小姐去死!”小红收起她一贯的顽皮模样,决然地说道。


    “小红……谢谢你。”紫蝶流泪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小红问道。


    “好。”紫蝶答道。


    二人说罢起身往张员外的屋子走去,行至屋外,却听张员外和夫人在里面说话,话语间似乎说到唐贺。紫蝶和小红对视一眼,便偷偷躲在窗下细听。


    只听那张员外说道:“夫人,儿女的事自然是我们当父母的做主,哪能由别人决定?”


    夫人忧心重重地说道:“可你曾答应别人,现如今又怎能反悔?”


    张员外强辩道:“危急之下说的话,哪能做数?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老爷,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呢?”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不用来教训我,如依你所言,难不成我们还要把女儿嫁于那唐贺?那穷小子能做什么?还不是让女儿受苦!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你难道想把咱们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吗?最近京城的四王爷托人给我带信,说是他的小儿子上次在这边游玩时巧遇咱们蝶儿,见她天姿国色,貌美如花,顿时爱慕不已,近日回京更是茶饭不思。因此,王爷想要和咱们结成亲家,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我昨日已托人送信过去,这婚事我已应允了。”张员外摸着稀疏的胡子,哈哈大笑道。


    “可这唐父救你一命,你却如何报答于他?”夫人心下不忍,再次进言道。


    “那还不简单,到时我给唐贺些银子,教他做点小买卖也就是了。”张员外轻描淡写地说道。


    “夫君,你如此做法,就不怕天怒人怨?人家唐贺的父亲拼死救你脱险,咱们怎么可以背信弃义呢?”夫人动容道。


    “你别再说了,我意已定!当初又不是我要求他来救我的,活该他倒霉!要知道,多少人挤掉脑袋想攀上王爷这根高枝啊!现在人家主动屈尊来巴结我们张家,我们岂能如此不识抬举?何况,若是有了王爷这个靠山,那我以后的买卖不就更会做得顺风顺水吗?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张员外面有怒容,拂袖说道。


    张夫人听到这里,便不再说话,心想自己人老色衰,那张员外早已有纳妾之意,要是得罪了他,他娶一偏房,自己肯定要受气,搞不好他一纸休书,那自己以后依靠何人?于是便把道义放下,不敢作声。


    躲在窗下的紫蝶早已听得泪如雨下,想这唐父原来竟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他不惜抛却性命,只为能让她和唐贺二人成就良缘。可不想自己父亲竟然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甚至还要把自己作为他追逐名利的棋子。紫蝶忿忿不平,当时心下一横,冲进了屋子。


    “蝶儿,你来做什么?”张员外见紫蝶进来,惊问道。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竟会有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父亲!”紫蝶哭道。


    “你听我说,这事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张员外见事已败露,还想狡辩。


    “父亲,女儿非唐贺不嫁,如果父亲硬要把我嫁给那小王爷,女儿无法,只有对不住父亲了。”紫蝶声色俱厉,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张员外看着紫蝶的背影大吼道。怎奈这苍白的吼叫,又怎能挡住真爱的脚步?


    紫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更是对唐父感念非常,对唐贺的思念也与日俱增。怎奈那张员外心如铁石,那夜之后,便将紫蝶独自锁在小楼之中,连小红也不得进来,只是派个老婆子每天送水送饭。


    却说那四王爷收到回信,自然喜上眉梢,派人送了几车聘礼给张员外,便在王府张灯结彩,准备迎娶紫蝶。


    而张员外这边一见聘礼,当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这么多奇珍异宝,他生平还没有见过!登时高兴得是眉开眼笑,于是加紧为紫蝶准备嫁妆,同时让夫人天天去劝说紫蝶。


    婚期,一天一天逼近。


    紫蝶每日见到母亲,眼皮都不抬一下。不管夫人怎么劝说,她都是一言不发,不理不睬。夫人也是无法,但想那婚期已近,若是不把紫蝶的心意回转,如何向那王爷交代?


    这天王爷府的赵总管突然莅临张家,张员外诚惶诚恐,帽子都没戴正就跑出来迎接。原来皇后知道小王爷要大婚,所以赐了一对金钗给紫蝶,要她在成亲时佩戴。王爷大喜,便急催赵总管亲送金钗给紫蝶小姐,顺便和张员外做一下有关事项的沟通。那张员外受宠若惊,对赵总管是大献殷勤。


    “张员外,你这次可是走了大运了,王爷对你好生看顾,不用多久,我看你这家业就要扩大几倍了!”赵总管喝了口龙井,傲慢地说道。


    “赵总管取笑了,这次劳动赵总管长途跋涉,张某实感不安。来人哪!”张员外对门外喊道。


    只见四个家丁抬了两口箱子上来,脚步极是沉重,显然那箱子里装的都是贵重物品。


    “总管大人多劳了,一些小玩意,请赵总管笑纳。还望赵总管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张员外谄媚地笑道。


    赵总管一见家丁吃力的样子,便知那箱内金银珠宝自是不少,大喜道:“好说!好说!张员外为人爽快,老夫自当尽力!”


    “那我可要先谢过赵总管了,这边酒菜已备好,赵总管您先请。”张员外施礼道。


    “不急,不急。王爷交代赵某一定要将那金钗亲自交给你家小姐,还要劳烦您请小姐出来一见。”赵管家笑道。


    “这个……”张员外犹豫道。


    “怎么?小姐不在?”赵总管问道。


    “在!在!夫人,快叫女儿出来见过赵总管!”张员外对夫人使眼色道。


    那张员外夫人点头会意,匆匆上了紫蝶的绣楼。


    紫蝶见母亲上来,还是不理。张夫人也无法,只好将赵总管一事和紫蝶说了。不想紫蝶竟一反常态,答应去见赵总管。


    张夫人一听,喜不自胜,以为女儿已经想通,便帮她梳妆打扮。片刻之后,紫蝶便是艳光四射,仪态万方。


    紫蝶随张夫人走到客厅,刹时蓬荜生辉,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那赵总管盯着紫蝶看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早先只当紫蝶小姐美貌如花,今天一见却是倾城倾国啊,王爷见了必定喜欢,张员外,恭喜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张员外喜道:“多谢赵总管夸奖!小蝶,还不来拜见赵总管?”


    紫蝶慢慢走到赵总管跟前,盈盈拜下,柔声道:“紫蝶参见赵总管。”


    “莫拜莫拜,折杀老夫了。这是皇后赐给你的金钗,请紫蝶小姐过目。”赵总管边说边从身上拿出一个黄绸包裹。


    紫蝶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金钗上镂空刻着两只凤凰,嘴里叼着硕大的明珠,金光灿烂,神态逼真,有翩翩欲飞之势。


    “多谢王爷千岁,不过我想托赵总管问王爷一句话。”紫蝶慢声道。


    “哦?紫蝶小姐请讲。”赵总管道。


    “请赵总管替我问问王爷,这世间的男子最看重的是什么?”紫蝶问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个‘信’字。”赵总管答道。


    “对!是个‘信’字,都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我再请问赵总管,倘若有人不惜以死救你性命,临终托付你一件事情,你当如何?”紫蝶追问道。


    “紫蝶!不可对赵总管无礼!还不给我住口!”张员外在一旁怒道。


    “张员外!且让紫蝶小姐把话说完!”赵总管动容道。


    赵总管转头对紫蝶说道:“如被救之人已亲口应承,自当照办,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紫蝶一听此言,随即跪拜于赵总管面前,泣声道:“紫蝶跪谢赵总管,请总管转告王爷,这小王爷,紫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的了,若王爷怪罪下来,紫蝶愿一人承担!”


    说完,紫蝶抓起一只尖利的金钗,向自己左眼狠狠戳了下去。


    小红在一旁失声惊叫,张员外和夫人也是接连惊呼,赵总管拦阻不及,眼中满是怜惜之色。此刻,只见那紫蝶已拔出金钗,左眼血如泉涌,对赵总管颤声道:“麻烦赵总管回去向王爷回话,就说紫蝶心意已决。个中缘由,请问我的父亲吧!”


    赵总管哀叹道:“你这又何必……”


    张夫人抱住女儿是放声痛哭,小红则慌忙拿出手帕,替紫蝶按住伤口,大哭道:“小姐……你何苦如此啊!小红……这心都碎了!”


    张员外见此突变,吓得已是面如纸色,慌忙遣人去传郎中替紫蝶治伤,对赵总管更是忙不迭地赔礼谢罪,一脸惶恐。


    赵总管冷冷道:“张员外,这其中的缘由等王爷来问你吧,老夫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张府,竟连张员外送的东西也没拿。


    张员外一见,便知闯了大祸,这王爷如何得罪得起?要是一发怒,那我的项上人头哪里还保得住?一想到这里,浑身冷汗直冒,战战兢兢的回了屋,一宿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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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十一章 天作之合




    


    郎中看过紫蝶伤势,已是复明无望,只好清理了伤口,包扎起来,开了些药便走了。


    小红见紫蝶一目已瞎,心中甚是悲痛,天天服侍紫蝶起居饮食,比先前更是体贴。但见那紫蝶左眼眼珠已干瘪,伤口虽渐渐好了,但那容貌,却已不复从前了。


    那张员外天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就怕那王爷来找他麻烦,谁知过了半月也不见动静,便差人去京城打听风声。


    不想差人未到京城,那王爷却已先到了他家。


    张员外一见千岁驾到,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只见王爷带了赵总管和一干随从,面色阴沉地进了张府。虽说王爷身着便服,但他那高贵的气质却无法掩盖,张员外跪到在地,不敢抬头,身子勿自筛糠般乱抖。


    王爷看都不看张员外一眼,一进门,就直接问道:“紫蝶姑娘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张员外哪敢怠慢,便在前带路,将王爷领到了紫蝶的绣楼。


    张夫人将紫蝶带下来,自己先向王爷请了安,退在一旁。


    紫蝶也向王爷深深道了个万福,抬头去看这千岁,只见他面如玉润,长髯美须,龙眼阔口,不威自怒。


    王爷道:“紫蝶姑娘伤势如何?我这次带了宫内上好的金创药来……唉!只可惜姑娘这眼睛却任是华佗再世也医不好了。”


    紫蝶见这王爷气宇轩昂,对她也并无恶意,便多了些好感,婉转说道:“多谢王爷,小女子伤已快好,虽一目已瞎,但索性日常生活一些无碍,请王爷不必挂心。”


    王爷叹道:“唉!如此好女,可惜我儿无缘啊!倘若现如今我再要你嫁与我儿,你可否愿意?”


    紫蝶道:“王爷,别说我现在这般摸样,就是好时,我也是断乎不肯的,否则也不会自伤己目了。”


    王爷突然转过头去,声言厉色地对张员外说道:“张员外,你将这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讲来我听,不得隐瞒,否则我叫你小命难保。”


    张员外哪敢怠慢?便从张唐两家的渊源说起,一直讲到唐父临终嘱托。


    王爷听完勃然大怒道:“好你个张员外!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别人舍命相救,你却反复无常,背信弃义!连你的女儿尚知‘信义’二字,你竟如此轻诺寡信!真是个无耻之徒!”


    张员外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发青,哆哆嗦嗦地跪下道:“王爷,小人实是罪该万死!我现在已懊悔不迭,请王爷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命。”


    王爷叹道:“你这条贱命我还不稀罕呢!但你如此可恶,不加惩戒怎消我心头之恨?来人哪!把张员外家产尽皆查抄!”


    张员外听说王爷不杀,已是大喜过望,哪里还管得什么家产?连忙磕头跪谢道:“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小人自当听从王爷吩咐。”


    王爷道:“你去把那唐贺找来,今日我要主持公道,为他们二人玉成好事。”


    张员外遂派人去周流寺找唐贺,唐贺不知何事,心下有些忐忑,但又想丑女婿总要见岳丈吧,便坦然地随那人到了张府。


    一进张府,只见人人神色凝重,张员外和他夫人站在一旁,当中坐着一个威风八面的陌生人。


    唐贺低头又见一女子背对他跪在那人面前,那背影不是他魂梦相牵的紫蝶吗?当下忘情叫道:“蝶儿!”


    紫蝶正在回王爷话,一听唐贺的声音,急忙转过头来,见到心爱的情郎,登时落下泪来。


    唐贺一见紫蝶左眼包着白布,惊呼道:“蝶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紫蝶一见唐贺,心下一酸,失声哭道:“你可来了!我只当这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呢!”


    唐贺跑过去,轻轻揭开紫蝶眼上白布,只见紫蝶眼窝深陷,眼珠已不见。唐贺哭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紫蝶哽咽道:“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弄瞎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要我么?”


    唐贺哭道:“紫蝶!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还是我的蝶儿!唐贺一辈子都会照顾你!”


    说罢,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张员外见状,又羞又气,恨恨道:“成何体统!还不拜见王爷!”


    王爷笑道:“不碍事,老夫看他们二人情深意重,似这般真情流露有何不可?“


    唐贺紫蝶听闻,这才觉得失礼,连忙分开来。


    张员外对唐贺道:“你过来,这是当朝的四王爷,快快跪下。”


    唐贺一愣,慌忙对着王爷拜下道:“晚生唐贺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道:“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唐贺一听此言,缓缓抬起头来。


    王爷笑道:“不错不错,比我那小儿更显俊朗!紫蝶姑娘好眼光!你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唐贺乍见王爷,本有些敬畏,但见他几番话语,甚是随和,不觉对他生出几许好感。


    正沉思间,唐贺只听那王爷对张员外说道:“你现在就让他们成亲,我今天就来做个证婚人!”


    张员外道:“好好,小人这就叫人准备灯烛喜案。”


    王爷哈哈大笑。


    唐贺一听之下,真是喜出望外。却不知这王爷非亲非故,为何要来管他和紫蝶的闲事?心下疑惑,面上便显现出来。


    王爷看出唐贺心思,用手一指紫蝶,笑道:“你可能不明就理,你能有今日之喜,实该好好谢谢紫蝶姑娘。若非紫蝶姑娘毁容拒婚,深情动天,我又怎会仗义主婚?”


    唐贺脸一红,答道:“多谢王爷成全,唐贺无以为报。”又转身向紫蝶一揖到地,说声:“多谢娘子。”紫蝶更是羞色动人,急忙躲进去换吉服。


    王爷笑道:“老夫听说你在周流寺抄写佛经,现在可抄完了?”


    唐贺道:“现已抄经二十余万卷,不消几日,便可抄完了。”


    王爷讶然道:“哦!竟这么多?要是我那夫人知道,还不高兴坏了?唐贺,你要报答老夫,就送我那夫人一卷经书罢!”


    唐贺喜道:“多谢王爷!明天我就回周流寺取经书过来!”


    王爷道:“那最好不过了!我那夫人每天念佛,家里的佛经都快翻烂了,今日有此新经,她自会欢喜。”


    唐贺道:“这可好了,我抄的那些佛经大都是孤本残卷,夫人可能都没见过,要送给她几卷,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爷喜道:“那好,明天带我去拿,张员外!准备得如何了?”


    张员外早准备好了鞭炮花烛,唐贺也被带进去换了衣服,出来一看,紫蝶头盖红帕,身着喜服,正被小红搀着站在大堂,只露出一双纤纤玉手。


    唐贺恍若梦中,只听得鞭炮响起,方才如梦初醒。


    王爷道:“你二人乃天赐良缘,虽经历百劫千惊,可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唐贺,若他日荣华,切莫忘紫蝶刺目拒婚之情啊!”


    唐贺正容答道:“唐贺不敢辜负紫蝶情意,自当衔草相报,王爷请放心。”


    二人拜了天地,喝了合欢酒,那王爷心花怒放,一时高兴,便收了唐贺做干儿子。张员外一见,甚是欢喜,想起前后经过,又是感慨万千。


    小红见二人终成眷属,不禁欢喜得落下泪来,想这命运真是变幻莫测,凡事莫要强求,姻缘自由天定。


    王爷高兴,张员外自然陪着多喝几杯。酒过三旬,王爷对张员外言道:“如今他们二人已成连理,唐贺我也收做了干儿子,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张员外惊道:“小人奚听王爷发落。”


    王爷笑道:“如今我们也算亲家了,我也不想把你怎样,你只替我做一事便可。”


    张员外大喜,急忙道:“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小人也当尽心照办。”


    王爷道:“我那夫人乐善好施,平日最喜接济穷人。日后你自当救世济人,广结善缘。若如此,也可减少你先前的罪过。“


    张员外大喜道:“小人遵命!”


    洞房花烛下,唐贺揭起了紫蝶头上的红帕,虽见紫蝶左眼蒙布,但仍是娇美动人,一如往昔。


    紫蝶含羞带怯,转身去拿酒杯,道:“夫君,奴家替你把酒。”


    二人交杯对饮,相视一笑,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今日红烛照璧人,怎知多年苦相思?


    有诗赞道:嫁女须求女婿贤,贫穷富贵总由天,姻缘本是前生定,莫为炎凉轻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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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十二章 风云惊变




    


    第二天一大早,唐贺就早早起身,和紫蝶温存了一会儿,便到王爷的寝室外静立等候。


    王爷起身,出门就看见唐贺在门口站着,笑道:“新郎馆,怎么起得那么早?我当年可是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的哦!”


    唐贺脸红道:“王爷取笑了,唐贺不敢让王爷等着,便早早过来了,王爷休息的可好?”


    王爷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是沾着枕头就睡,一睡就呼噜震天,我那夫人一直都说我有福气,哈哈!”


    唐贺也笑道:“王爷自是有福之人,宅心仁厚,善恶分明,老天自会格外看顾。”


    王爷哈哈一笑,扬手道:“咱们走罢,去周流寺取了经书我便要回京城了,皇上那边我还要解释一番。”


    唐贺和王爷一行数人一起来到周流寺,那些僧众见王爷驾到,慌乱至极。好在王爷随和,说了几句安抚话,大家这才安静。


    唐贺精选了一些经书给王爷,王爷打开来一看,但觉奇香扑鼻,心旷神怡。王爷不禁惊问道:“为何这经书如此之香,你究竟是用什么奇墨写成的?”


    众人也上前来闻过,赞不绝口,纷纷称奇。


    唐贺遂将大哥留下的最后半块血墨拿出来交给王爷。王爷见了,惊喜之极,道;“此墨是谁所制?怎会如此奇特?”


    唐贺道:“是我结义大哥潘谷以血制成,大哥也因此病重不治,前不久已病逝了。”


    王爷连道婉惜:“原来是他,我在京城早有耳闻‘墨仙潘谷,价一不二’。没想到竟和你是兄弟,可惜了,无缘和他一见。”


    唐贺哀叹道:“大哥为了这经书,可说是呕心沥血,王爷您就留下这块血墨做个纪念吧!”


    王爷道:“哦,我昨日听紫蝶姑娘说起你和潘谷仗义疏财,救济灾民。此举真是义薄云天。张员外,你今天就去外省采购粮食,只可多,不可少,建粮仓囤积,若再有灾情,你务必开仓放粮,否则我要你好看!”


    张员外道:“王爷放心,小人已派人到各省去采购了,家中财物,多半已捐出,钱财对于小人来说,此刻已不再重要了,不过小人还有一事要请王爷帮忙。”


    王爷道:“很好!你但说无妨!”


    张员外道:“唐父被强盗杀害,至今凶手仍未归案,我想请王爷派兵把这山中隐匿的贼人剿灭,以绝后患,也好让过往商人平安出入。”


    王爷道:“此言极是!待我回到京城奏明皇上,把这伙强盗统统捉住,以保一方安宁。”


    王爷动身之前,拿出银两为唐贺和紫蝶购置了一个小小庭院。本来王爷还想要唐贺夫妇随他回京,给唐贺个一官半职,但小两口说什么也不愿意,只想过点清贫日子。王爷无法,只好作罢。


    唐贺等王爷走后,回到周流寺将最后一些经书抄完,仔细整理好,竟有三十万卷,遂叫来了寺中僧人,将所有经书用大箱子装好,后来分发到各个寺院。同时,集资修葺藏经阁。诸事皆毕,唐贺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家叫上紫蝶和小红,一起到老方丈的佛塔前拜祭,才算完结一大心愿。


    话说王爷回到京城,将经书交给夫人,那夫人见了喜不胜收,看那经文字迹工整,笔走游龙,经书还带着异香,再看那些孤本残卷,更是高兴,大大称赞了王爷。王爷见夫人高兴,便将唐贺紫蝶一事告诉了夫人,夫人听罢,唏嘘不已。说话间,不觉天已大亮。


    次日早朝,王爷将强盗横行一事禀告皇上,皇上龙颜大怒,遂下道圣旨,勒令歙县县令一月内清剿强盗。那县令先前对捉拿强盗一事本是敷衍拖沓,而今一见圣旨,哪里还敢拖延,立即调兵进山围剿,不出半月已将贼人清理大半,剩下的跑的跑散的散,虽未捉到贼首,但已是不成气候。


    却说那两个小和尚做了强盗首领后,天天吃香喝辣,巧取豪夺,如今突遭围剿,喽罗散尽,自觉大势已去,遂乔装改扮溜进县城,本想探听风声,以期东山再起。谁知却听说唐贺和紫蝶的一段佳话,再追问下去,才知这次官兵剿匪也和唐贺有大大的关系,顿时新愁旧恨尽皆涌上心头,恨得牙痒,心想:此仇不报,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但如今官府查得甚严,二人只好躲回山里,等待时机再行报仇。


    如此过了一年,紫蝶生下一子,王爷正忙公务,不能来贺,但却叫人送了些银两和礼物,并给孩子取名“唐敬”。唐贺夫妇喜得娇儿,开心之极,每天喜笑颜开,日子过得更是欢乐。


    张员外现如今已被百姓称作“张善人”,虽家财已近用完,但却深受穷人爱戴。他自己在集市上开了个小店,做些衣料生意,交朋结友,生活过得倒也充实。直到此时,他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半世“铁公鸡”,今日方知真正的快乐岂是金钱买得来的?


    这天紫蝶带小红到父亲店里想拿些衣料为孩子做点衣服,那张夫人一见爱女,一把拉住便聊个没完,等二人离店,已近黄昏。


    却说唐贺在家抱着唐敬玩耍,却总也不见紫蝶回来,于是抱着儿子到门口张望。


    王爷替唐贺和紫蝶买的房子就在半山坡上,只因小两口喜欢清静,不想这却成全了那两个贼人。


    紫蝶走到山下,天色已暗,远远却见唐贺抱着孩子在家门口伸头张望,立刻笑逐颜开。小红见了却在一旁取笑道:“看你们两个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呢!才分开几个时辰就这样,简直就是同命鸳鸯一般。”


    紫蝶微笑道:“那是自然,倘若他死了,我是一定要去陪他的。”


    小红一听,慌忙去捂紫蝶的嘴巴,气道:“别整日家浑说!什么死了活了的,多不吉利!”


    紫蝶接口道:“我是说真的,我和他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只愿天可怜见,让我们做一对共命鸳鸯。”


    两人说说笑笑间离家越来越近了,唐贺此时已迈开大步抱着孩子向她俩奔来。


    紫蝶见相公奔来,也紧跑几步急着和他相会。谁知,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小红慌忙上前搀扶,谁知一抬头,忽见唐贺背后闪出两条黑影!


    与此同时,小红还看见那两人手中提着两把白亮亮的钢刀!


    小红一声尖叫,已吓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唐贺身后不住颤抖。


    紫蝶此时已站起身形,顺着小红手指方向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对着唐贺大叫道:“相公!小心后面!”


    唐贺听说,急忙回头一看,那两个黑影的刀却已向他砍来!唐贺大惊,双手护住孩儿,背转身形,那刀锋,重重的落在了唐贺背上!


    紫蝶一声惨呼,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只见唐贺已被砍倒在地,但双手仍紧紧抱着孩子,把孩子死死地护在身子下面。


    那两个黑影仍不罢休,又狠命地朝唐贺砍了几刀,忽见紫蝶小红过来,便提刀向她二人冲杀过来。


    小红一见不妙,拉起快要昏死过去的紫蝶就跑,怎知那贼人脚步甚快,转眼已到身后。


    正在这危急时分,只听空中一声炸雷!


    两个贼人吓了一跳,抬头往空中看去,只见乌云翻滚,狂风大作,云中一条白龙破云而出,转眼就到了两人面前。


    两贼人吓得屁滚尿流,正要逃走,只见那白龙双爪一抓,两贼人的头就被生生扯了下来!


    那白龙飞到唐贺面前,俯下身子向唐贺深情凝视,接着,便将头来来回回刮蹭唐贺的身子,而唐贺却俯伏在地,一动不动。白龙围着唐贺不住悲号,眼中竟滑出两行清泪。它徘徊顾盼,哀鸣阵阵,久久不愿离开。良久,才一声长啸,破空而去。


    紫蝶和小红等白龙走后,扶起唐贺,却见唐贺早已气绝,只有那敬儿尚在怀中啼哭不止。


    紫蝶悲痛万分,左眼已流出血来,小红抱住敬儿,也不住流泪,良久,紫蝶过来抱起孩子,亲了又亲,哭了又哭。之后,流着眼泪对小红说道:“小红,帮我照顾敬儿,大恩大德紫蝶永世不忘。”


    小红一听不妙,正要去拉紫蝶,紫蝶却将孩子硬塞到她手中,随后跑到那贼人尸首旁拿起钢刀向颈上抹去!


    小红一声惨呼,放下孩子上前拦阻,那紫蝶却早已扶在唐贺尸身上香消玉殒了,脸上尚带着一丝微笑。


    山风肆虐,愁云压顶,暗黑的苍穹下,只听得小红和敬儿的哭声绵绵不绝……


    王爷闻此噩耗,悲痛不已,命人将唐贺夫妇二人合葬,后赐张员外白银千两,嘱其好生带大敬儿。


    那唐敬长大后性情和唐贺一般无二,二十岁上考取功名,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可惜后来得罪朝中奸臣,遂弃官归隐。但那墨舍利,却是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后记:唐贺夫妇下葬当日,只见空中飞来一条大龙,周身雪白,只额上一抹乌黑,两爪各提一头,有人认出,那两个人头正乃当年周流寺的两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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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灵岳重辉  第一章 前世今生




    这就是白绢上所记载的故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有幸获得的是墨仙潘谷的墨舍利啊。而且,在卷帘老人之后,我是唯一一个得知这墨舍利真相的人了。


    后来,经历了高考的重压、异地的求学、生意的失败、缅甸的赌玉,让我渐渐淡忘了这枚意外获得的“墨舍利”。


    直到两年前,当我在丽江开客栈时,遇见了我现在的女友——小小。


    小小来自广州,孤身来丽江是为了逃情,谁知却又跌入了我精心编织的情网。丽江就像一棵大树,失恋的人像鸟一样飞来,伤好后又陆续地飞走了。可是小小没有飞走,她留了下来,做了我的女友。


    一个艳阳似火的夏日,小小在帮我打扫房间时,突然发现了盛有墨舍利的铁盒子(那个檀木盒子被我摔坏后,我就将“墨舍利”移到了一个小铁盒里,还有那个金属项链。)于是,我向她讲起“墨舍利”的来历……


    听完我所讲的这个漫长的故事,小小拿起墨舍利仔细仔细前前后后端详了起来,许久,才对我说道:“没想到这小黑东西竟然这么神奇,我更没想到你还经历过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那你知道真相之后,又有什么奇遇了吗?”


    “哦,那可多了,以后再慢慢和你说。”我答道。


    “这墨舍利真香,你随时都带在身上的吗?”小小把墨舍利凑到小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啧啧称奇地说道。


    “没有,带着它太引人注意了,而且还怕不小心弄丢了,就一直藏在家里。”我说道。


    “我觉得这墨舍利既然是个神物,随身携带应该会保佑你的,你还是带上吧。”小小一边说着,一边把墨舍利箍在金属项链上,然后再将项链戴在我脖子上。她晃着头看了一下,连连称赞:“好看,真的蛮好看哦!”


    我低头抚摸了一下那枚墨舍利,竟还是那么温润光滑。


    “照你这么说你家的祖上是歙县,那不是安徽那边吗?怎么会跑到昆明来呢?”小小的问题又来了。


    “不奇怪,很多昆明人的祖上都是北方或是中原人,古时云南本是偏远边陲,尽是些少数民族。后来朝廷把许多犯了事的官员或者平民流放到这边,这里就成了流放之地。那些犯民到这以后繁衍生息,这边的汉人就逐渐多了起来。”我答道。


    “哦,怪不得你不是少数民族呢!”小小笑道。


    “其实后来我找到那白绢看了后,才记起其实我曾祖父早就告诉我这东西是墨舍利了。”我说道。


    “哦,是你曾祖父在梦中说的那句话吗?”小小道。


    “对,其实‘墨魂香魄,仙缘难求。舍生取义,利在千秋。’是一首藏头诗。把这四句话的头一个字连在一起念念,你看是什么?”我边说边拿起笔来写给小小。


    “墨仙舍利!”小小惊道。


    “曾祖父可能是怕我无法找到那白绢,所以才对我说了这句话。”我思考着说道。


    “但是这四句话好像也不是专为凑这四个字才这么说的,我觉得他好像是要让你去做一件利在千秋的大事。”小小先是点头后是摇头地说道。


    “我也有感觉,可这些年始终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梦中的白衣人对我说过的话,我也很想知道,那究竟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梦,还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隐意?”我说道。


    “那白绢在盒子里吗?”小小突然问道。


    “在,就在里面,我拿给你看。原来的檀木盒子被我砸坏了,我就换了这个小铁盒。”我把盒子里的垫布拿出,白绢就露了出来。


    小小拿过白绢,仔细的看了半晌,问我道:“那这个卷帘老人又是谁呢?”


    “不知道,我家的家谱已经遗失,我问过我四伯,他也没听说过,但肯定是我家的先人。”我很有把握地说道。


    “这卷帘老人说这墨舍利‘其中隐意,无人能破’到底有什么隐意呢?还要叫后人潜心修佛,你修了吗?”小小问道。


    “我哪有时间,不过我对佛教一直是很崇敬的。”我很认真地说道。


    “唉,没想到紫蝶和唐贺最后还是没能好好在一起。”小小叹道。


    “是啊。”我叹了口气,抬头正碰上小小那对清澈的眸子,见小小左眼里那红点一动,我心底一个念头登时闪过!


    “小小,为什么你左眼里会有一个红点?是颗痣吗?”我问道。


    “哦,我生下来就有的,小时候经常痛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也看不好,痛起来就像针戳一样,后来长大了稍好一些,有次和朋友去广州的观音山许愿,寺里的一个老和尚见到我,便给了我一个小木人,说是叫我带着,以后眼睛就不痛了。”小小道。


    “什么小木人?快给我看看!”我一惊,急问道。


    “你等等,我拿给你看。”小小见我一脸惊鄂,忙跑回房间里去。


    “你看,就是这个。”小小又折返回来,从她贴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木人。


    “天哪!和我的那个简直一摸一样!”我大惊道。


    “怎么?你也有?”小小也很惊讶。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将小木人抖落出来,和小小的放在了一起。


    “真的很像!不过……你的好像是男的,我的是女的。”小小说道。


    我仔细对比了一下,两个木人的大小、形状、都差不多,只是能分辨出我的是个男孩,小小那个是个女孩。


    “对,他们好像是……是一对!”我惊奇道。


    “你在哪里得来的?”小小急问我。


    “这个是我在缅甸时,一个白眉老和尚给我的,但是我听不懂他对我说的话,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这个。”我答道。


    “你在缅甸?你什么时候去的?你去那里做什么?”小小又来了兴趣。


    “这个……以后我再和你说,对了,我想问你件事。”我岔开小小的问题。


    “什么?”小小又瞪大了眼睛天真地问道。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看着小小的眼睛说道:“你不觉得你眼睛里的红点有些奇怪吗?还有,我们俩的相遇也并不是偶然。”


    “好像是……那么多的客栈,我为什么偏偏来到你这个不起眼地方呢?而且,我记得那个大师和我说过的话……”小小也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大师?说过什么?”我问道。


    “就是那次我去观音山时给我木人的大师啊。他算了我的生辰八字,就说,你现在的感情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有等到来年农历四月时,你的真命天子才会出现。”小小回忆道。


    “我们不就是农历四月认识的吗?”我接口道。


    小小眼神里也透出一丝异样,说道:“对啊!你不说我还忘了,我们的确是农历四月认识的!”


    “那个人莫非就是我?”我惊喜地问道。


    小小脸一红,娇嗔道:“你别孔雀了!“


    我正色道:“你别不相信,你看这白绢上写着的,紫蝶是用金钗把眼睛戳瞎的,而且,是左眼!”


    小小脸色微变,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说话,小小也没再说话,我们就这么对望着。桌上一对小木人静静地躺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你前世的恋人,你会是什么感觉?


    是高兴?是惊讶?还是感动?


    你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你前世做过什么,爱过谁,但是,有一天你突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茫茫人海苦苦寻找另外一半,而你碰到的人不是性情不合,便是机缘不够,又或者只是一时冲动,但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于是,你一直寻找下去……


    有的人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而且从始至终,不离不弃。


    而有的人找不到,婚姻多变,良缘难求。


    就是这么简单。


    我现在的感觉应该和小小一样,我很感动。


    因为我很幸运。


    我轻轻拉过小小,抱在怀里,柔声说道:“他们,终究是没有分开的,对吗?”


    小小温柔的看着我,眼波流动,喃喃道:“紫蝶……我好喜欢她的名字。”


    我看着小小的眼睛,突然发现,她左眼里的红点竟然一下子消失了!


    我正惊异间,只听到大门被“啪啪啪”地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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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灵岳重辉  第二章 南柯幽梦




    小小急忙离开我的怀抱,拿起桌上的木人和铁盒便快步跑进屋子里去,我则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七八个人,年纪都已不小,但样貌却都和善。只见几人全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僧袍,头顶戒疤,身背褡裢,原来竟是几个和尚。


    我一愣神的工夫,其中一个长脸的中年和尚先开口了:“请问,有房间吗?”


    我连忙回答道:“有!有,这几天游客不多,我这里全都空着呢。”


    “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清清静静地呆几天了!”那长脸和尚欣喜地答道。


    这时,正中一个方面大耳、满目慈悲的老和尚突然双掌合十,一脸祥和地对我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修佛之人?”


    “不是啊,大师何出此言?”我惊奇地问道。


    “我们一行佛友刚从鸡足山朝圣回来,路过丽江,想在这里休息几天。可我一进古城,就看见这个方向佛光涌动、紫气弥漫,便寻了过来,原来那佛光竟在你客栈的上空。但施主既然不是修佛之人,那家中怎会有如此强盛的佛光?实在奇怪的很。”那老和尚眉头紧锁,面露疑惑。


    “哦,可能是……”我正要说,却见那老和尚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暂时不要讲。


    “你有多少间房?够我们住吗?”那长脸和尚又问道。


    “足够了!若大师要清净几天,我这里最好不过了,这里偏僻,这个季节几乎没什么生意,应该不会有人来,我这个小客栈就算你们包了。”我说道。


    “那太好了!我们还愁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呢!”几个和尚面露喜色,异口同声地说道。


    “哎呀!光顾说话了,快请进!”我笑道。


    我的客栈虽不豪华,但草木清幽,干净雅致,大师们一见都很高兴,找了几间屋子住下了。


    小小过来悄悄对我说道:“你觉得是不是墨舍利把他们引来的?”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一定是。”


    我觉得,这几位大师来的并不是偶然,我到丽江来,不仅是在等小小,也是在等他们。


    听说大师们刚从鸡足山回来,我便想起了小时候做的那个梦来,梦中白衣人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要我去鸡足山,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白衣人话中的含义也就一直无法破解。


    看来,我必须去一次。


    “小唐,你身上的香味是墨香吗?”那个方脸老和尚微笑着问我。


    和他们相处了几日,我和这几位大师也熟识了,这位台湾来的大师为人谦和,双目炯炯,可谁能想到,他原来竟是台湾的一个大富商!他曾于一夕间得高人指点,参悟前世今生,于是,散尽家财,飘然而遁。


    “没错,大师居然闻得出来,当年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这是什么味道。”我诧异道。


    “你可能不知道,你和佛有缘。”大师说道。


    “我也有感觉,但是一直想不透其中的深意。”我皱眉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戴的这个应该是一枚舍利吧?”大师审视地望着我项链上的墨舍利。


    “是啊,大师好眼力。”我钦敬地对他说道。


    “我想,我们所看到的佛光应该就是这枚舍利发出的,这舍利大有来历,说不定将来还会大显神通呢。你能得此宝物,已说明你慧根非浅。而且,小小和你有夙缘,注定会做几世的夫妻。她的佛缘也蛮深的。”大师颇有深意地说道。


    “是啊,小小的外婆就是一位吃斋念佛几十年的老居士,前年往生了,听说还烧出了几颗颜色鲜艳的舍利子呢。他父母和她都是居士。大师,那您说这墨舍利会有什么功用呢?”我好奇地问道。


    “不久你就知道了。你最好过几天去一趟鸡足山吧,在那里你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大师的话颇有玄机。


    他既不明说,我也不好再问,但心里已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几天后,那几位大师告辞离去,临走,那位台湾大师又特意嘱咐我们:“记住,一定要去一趟鸡足山啊。”


    送走大师,小小回头对我说道:“其实,我也很想去鸡足山还一下愿呢,不如,趁这些天游客不多,我们去一趟好了。”


    我略一迟疑,马上点了点头,道:“好,说走就走,明天就动身。”


    那天晚上,我觉得很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恍恍惚惚地,我又见到了那个白衣人,他又跟我说了同样的一段话:“待到农历七月三,选胜登临鸡足山;若是风吹云淡时,自有怀中佛光绽。”只是,他在我床前徘徊良久,最后还说了一句:“此去仙山,路途多艰。先得菩提,后入幽洞。白云洞中,玄机深种。”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那白衣人早已踪影皆无。看了看身边的小小,她正像婴儿般睡得正甜,长长的睫毛在白晳的小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就像美丽的洋娃娃。


    又是一个梦?怎么会梦到同样的人和同样的话?难道这里真的有奥妙吗?


    我翻身下床,跑到桌前打开台灯,就开始“劈里啪啦”翻起台历来,今天是阴历初几?今天是……我一下子愣住了。阴历七月初二,明天正是七月初三啊!


    我顿觉后背一阵发凉,脑子一阵眩晕。那白衣人!那白衣人说的竟是真的。那么,我此去鸡足山,真的又会有一番神奇的经历吗?


    次日,晨,红日初升,霞光万道,院子里的花叶上全都跳跃着晶亮的露珠。樱桃已落了,但那棵大大的樱桃树却还是青翠欲滴,郁郁葱葱。


    我和小小早早地梳洗完毕,随身背了些食物和衣服,留下服务员小梅一人看家,我便牵着小小的手,一起赶赴汽车站。丽江到鸡足山没有直达车,必须先到宾川再转小巴,全程大概要大半天的时间。


    “小晨,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鸡足山呢?”小小靠着我的臂膀,随着车子的颠簸断断续续地和我说着悄悄话。


    “你真的没听说过?鸡足山可是中国第五大佛教名山啊。相传,它是摩诃迦叶尊者的道场。”我爱抚地刮了小小的鼻子一下,微笑着说道。


    此去鸡足山,我知道会有很多艰险,因为白衣人在梦中已给我警示,但我却还是没有料到,竟会碰到那么凶险的际遇,竟然和死神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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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灵岳重辉  第三章 古松骷髅(上)




    在茫茫云岭高原之巅,在红土蓝天间悠悠飘荡的白云之外,矗立着一座伴日月、擎青天的巍峨青峰。鸡足山,山是灵山,自有灵光。举头望去,群峰竞秀,危崖参差,云缠雾绕,重岩迭翠。山中藏山,峰里含峰,沟壑纵横,涧水奔流。


    好一座雄奇险峻的高山!我由衷地赞了一句。小小顾不得旅途劳顿,拉着我就往山门处跑去。


    “要坐车吗?包车40块,送到半山腰,这段路也没什么景致和寺庙,还是坐车上去吧。”一个穿着土灰色线衣,蓝黑色布裤的农民向我们打着招呼,一辆灰头土脸的小面包车就停在他身边。


    “不坐了吧,我们想爬上去。”小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摇动着小手表示拒绝。我很喜欢看小小的肢体动作,每次她说“不”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反复摇着那只小手,表情很急切很严肃的样子,很可爱。


    “哎哟,你们还不知道吧,从这爬到半山腰的客栈,至少要用三个小时,你们看看现在的天色,到上面天都黑透啦。黑灯瞎火的,你们到哪里找客栈去?”那农民眨巴着一对三角眼,很有些诚恳地说道。


    我抬头看了看这座巍峨的高山,只见落日的余晖中,万道霞光流光溢彩,山顶紫气冲天,云雾缭绕。此时,已是黄昏。


    “那好吧,我们坐你的车。反正也有点饿了,早点上去吃饭才好。”说着,我一拉小小,迈步向那辆小面包车走去。


    “你们是第一次来吧?如果没有相熟的客栈我帮你们介绍一个。”这个农民还挺健谈,一边开车一边还不住地和我们聊天。


    “好啊,那你就帮我们找一家吧,一定要干净安全啊。”我嘱咐他。


    “没问题。晚上山上凉,要穿长袖衣服才行。还有啊,天黑了别在外边瞎转,小心碰着些怪东西……”那农民司机好心地告诫我们。


    “怪东西?什么怪东西呀?”小小一听,就来了精神。她最喜欢鬼鬼怪怪,整天看鬼片,胆子却比蚂蚁都小,上厕所都要我在门口站岗。


    “那可说不准,这山通灵呢,难保不出怪事!”农民司机絮絮叨叨地说着。


    小小一下子抓紧了我的手,我发现她的手心凉凉的,有细小的汗。


    “到了,就这家,晚上早点休息,可别乱跑啊。”那司机临走还是很不放心地叮咛一句,眼神却是针对着小小的。


    这家客栈是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小楼,就在半山腰的一棵老树下面,周围没有房子和寺庙,而小楼背后都是形态各异的参天古木。


    “这房子倒是挺幽静的,可是是不是太静啦?这房子后面的树,总让我觉得怪怪的。”小小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闷声说道。


    “怕什么,有我在呢,我阳气这么盛,什么邪门歪道也不敢招惹咱们。”我拍拍胸脯,为小小打气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威猛,就怕真碰上什么妖怪,你早把我丢一边,借俩腿逃跑了。”小小葱葱玉指直点我的前额,笑嘻嘻地说道。


    “我哪有?真见着妖怪,我宁可牺牲自己这140斤破骨烂肉喂妖怪,也要救你逃走。”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哼,那我还舍不得呢。不过你小心,妖怪可最喜欢吃你这‘唐僧肉’哦。走吧,吃饭去。”小小皱着小鼻子,拖着我去饭堂。


    山上菜肉不算丰富,但可喜尽是山珍土产,就吃一个鲜。我们要了一盘炒冷菌,一盘煎土鸡蛋,一盘油炸清溪鱼,店主的手艺虽说不敢恭维,但这原料本身的鲜香已足以让我们大块朵颐了。


    入夜,月华如水,清冷的月光中,地上有昏黑的树影摇曳。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突然发现身边的小小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屋子中间,她披着一头水瀑般漆黑光亮的长发,长长的白色睡袍一直拖在地上,她没有穿鞋,就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她背对着我,低着头,一动不动。


    “小小!”我吓了一跳,慌忙滑下床想起身去拉她。奇怪的是,小小竟像没听到一样,迈开步子,袅袅婷婷地向门口走去,一拉门,消失在门边。我急忙蹬上拖鞋,衣服都来不及披就追了出去。


    夜色凄迷,鸡足山道路蜿蜒,林黑夜谧,一豆萤火恍如慧灯,闪闪烁烁,引人前行。远处,树高数丈,拔地参天,泉声细处,林壑幽深。山风起时,乌波翻卷。那枝叶摇动的声音,像怒涛,更像是野兽的低吼。


    小小那白色的身影就在我前面飘动,我不停地呼喊,不停地奔跑,可她却充耳不闻,继续游走。我担心她那双赤脚会不会被碎石针叶扎戳,因此,心下发急,脚下越发加了力。


    真是奇怪!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小小,竟然有这么好的冲刺能力?我一个短跑宿将竟然都追她不上。她就像个影子一般,始终在距我十米左右的前方摇摆,那头齐腰的长发,随风飘舞,竟有些鬼魅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我们在树林里奔跑了多远,反正我已累得弯下腰呼呼暴喘,可是,当我再抬起头来,小小,小小竟然不见了!


    “小小!小小!……”我大声呼唤着小小的名字,在枝杈纵横的密林里四下里乱找,可是,小小不见了,小小真的不见了……


    突然,在我左前方的一棵古松下面,蹲着一团白白的影子,“小小!”我兴奋地欢叫一声,便径直跑了上去。我搭上她的肩头,顺势将她扳转过来。可是,当我一双手碰到她身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


    这哪里是小小?这分明是一具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骷髅!我的手指触及的不是温软的弹性的皮肤,而是……而是冰凉冰凉的硬生生的骨头!那具骷髅,被我自己的双手扳转过来的骷髅,直挺挺地坐着,两个本应是眼睛的黑洞里放出两点赤红赤红的幽光,它……它那颧骨高耸的骷髅头,竟然……竟然在对我暧昧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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