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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 魂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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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 魂 zt
 

26岁的社会学女硕士舒子寅正在写一篇关于哲学、宗教与巫术的论文,因邂逅了凶宅的主人——一个心事重重的亿万富翁,从而跟随他住进了他岛上的别墅。这是一座鬼魂出没的别墅,夜半的楼梯上有异样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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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序  幕


    鲁老头将手搭在额头眺望湖水的时候,那姿态有点儿像一个警觉的海盗。他裸着上身,皮肤油黑,在满脸络腮胡的蓬杂中,两片血色很好的嘴唇像是埋在草丛中的活物。

    湖上一片空茫,没有任何船的影子,鲁老头刚才听见的快艇声也许只是错觉。他的视线慢慢移向左前方的那座荒岛,由于隔得太远,此时在岛上起落的白鹭在逆光中变成了一串串小黑点,但鲁老头知道那是白鹭,他数次摇船去过那座岛,近距离地观赏过那些湖上仙子。

    没有船来,鲁老头和他看守的这座岛上别墅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他开始怀念那两只大狗,那是纯英国血统的马斯提夫犬,主人说他的朋友--国家安全部的人用飞机空运来送他的。鲁老头平生没有见过比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狗了,100多公斤的体重,浑身黄毛,蹲在别墅外的草丛中简直就是虎豹现身。夜里,它的叫声不是从喉咙里,而是从血液旺盛的肺部低沉如雷地喷出,仅这种恐怖之极的声音,就足以让任何歹人在离它百来之外因心血管破裂而自毙。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对护宝神狗,竟然会被一种莫名的病毒所击倒。一年多了,葬它俩的坟堆上如今已是荒草疯长。

    这座岛上别墅从此沉寂下来。主人要搬回城里去住了。临走那天,主人的母亲,70多岁的于老太太咳了几声嗽。还未启程,老太太发炎的气管似乎就已嗅到了省城里的空气。那是2001年的春天,岛上芳香迷人,可别墅中的主人却感到了隐隐的凶兆。

    守门人鲁老头就这样留在了这里。他记得主人临走时站在别墅的台阶上呼着他的小名所说的话:“小狗仔、拜托了,这房子就交你照看了。过一些时候,我们也许又会回来。”鲁老头拼命地点头,主人的信任让他的眼眶有点发湿。他揉了下眼睛,目送着主人一行远去。他看见主人的妻子在船上向他挥了挥手,这个20多岁的善良女人,她的美丽鲁老头认为只有湖上的白鹭才能相比。站在船头的是主人的保镖,这个叫伍钢的汉子和死去的马斯提夫犬有点相似,只是鲁老头从未将这种感觉告诉过他。

    一年多的日子在草香和水腥味中过去了。每周,湖岸上的旅游公司会用船给他送一些生活用品来。这旅游公司是主人众多公司中的一家,管理着整个黑石湖景区的经营。公司的总经理是主人的侄儿,这个28岁的年轻人最爱说的一句话是--要把黑石湖建成中国西南的著名景区。但鲁老头看得出来,主人听见这话时并没有赞赏的神情。

    鲁老头住在别墅外的一间小木屋里,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台历翻过去一页。今天是2002年7月13日,星期六,而给他送生活用品的船是每周一来一次,所以,鲁老头在黄昏时分听见的快艇声肯定是错觉了。

    他从水边返回。穿过树林和草坪,迎面便是那幢白色的欧式别墅,它的暗红色的尖顶在湖上就能看见。此刻,它的一半身子已开始发暗,另一半被落日已尽的天光映照着,紧闭的窗玻璃上亮着反光,像躲躲闪闪的人的眼睛,鲁老头打了一个寒噤。这是一座空宅,将顶上的阁楼算进去一共是四层,20多个房间加各种大厅、小厅、健身房、走廊、楼梯等就像迷魂阵似地深陷在这幢建筑里。这别墅曾经是主人的世外桃源,如今它被一道可怕的符咒钉死在这座岛上,像一具早已魂飞魄散的贵族的遗体,在这里等待着入殓。为了能让自己坚守在这里而不至于逃跑,鲁老头尽量不去回忆往事。可怕的往事,当夜云将别墅的红色尖顶涂成黑色之后,任何一扇窗口都可能在朦胧的窗帘后面出现晃动的人影,接着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鲁老头至今并不了解这些恐怖事件的详情,但从主人苍白的脸上他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尤其是寺庙里的高人被请来这里察看以后,主人遗弃这座别墅的决心就下定了。

    夜色从水上而来,慢慢地向这座孤岛逼近。鲁老头坐在小木屋外的石桌旁喝酒,时而用手摸一把他满脸的胡须。其实,鲁老头今年才44岁,就被这湖里湖外的人称为老头,完全是因为这络腮胡的缘故。他的小名叫“小狗仔”,这只有主人才知道。30年前,他还是一个少年,便成天跟在主人的屁股后面转,他对城里来的“知青”有着强烈的好奇。主人当年也还不到20岁,这个从城里来的学生哥会拉小提琴,同时据说还会一种神秘的拳术,这让在农村土生土长的小狗仔无限崇拜。当然,这个知青能把他当小兄弟一样对待,是在他的父亲救了这个知青一命之后的事。有天夜里,这个知青肚子痛得在床上打滚,小狗仔的父亲背着他跑了10多公里路,才拦住一辆货车将他送到县医院,结果是急性阑尾炎,再晚一点就丢命了。这件事让这个知青回城后也常下乡来看看。3年多前,他对小狗仔说,我修了一幢别墅,你去作看守吧。同时,他还给了小狗仔的父亲一大笔钱,让小狗仔家里世代相传的茅草房变成了一楼一底的小洋房。小狗仔的父亲老泪纵横,说是遇上了救苦救难的大恩人。

    鲁老头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主人住在这岛上的时候,为了夜里的警醒,他几乎将酒戒掉了。而自从独守这空宅以来,不喝酒他夜里根本就无法入睡。他会听见那座空宅里有动静。有时是有人走动的声音,压低嗓门的絮语声;有时是女人的哭声,被爬上岛来的夜风撕搅得时逝时续。当然,喝了酒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远处的湖面已经被夜色裹去,只有岛的近旁还泛着朦胧的水光。这时,鲁老头突然听见附近有人的说话声。

    “这里怎么没有路呀?我害怕。”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接着是她的一声尖叫,同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这里又没有鬼,你怕什么呀。”

    鲁老头心里一紧,酒意也醒了大半。他站起身盯着树林和草丛的方向,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正对着他走来。那男的裸着上身,肩上搭着一件T恤;女的穿着紧身牛仔裤,着一件黑色背心。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居然有人在夜色中出现在这座孤岛。鲁老头想喝斥、想质问、嘴唇抖了抖都没发出声音来。

    还是那年轻女子先开口道:“大爷,我们想在这里住宿。”鲁老头看见她的脸很秀气,眉毛上挑,有一种狐魅气。

    “不行!这是私人别墅。”鲁老头坚定地拒绝道,心里却有点发抖,不知道这女子是人是鬼?

    事后鲁老头认为自己当时一定中了邪,不然他决不会同意这两人住进别墅去的。尽管他们说是来黑石湖的游客,开着一艘小电动船在湖上迷了方向,是这座别墅的红色尖顶吸引他们过来的。但是,鲁老头清楚,这些话很值得怀疑,因为从湖岸到这里,快艇也得跑1个小时,一般游客所驾的慢悠悠的电动船很难到达这里。

    “但是,天已黑了,我们回不去了。”那狐魅女子央求道。

    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中了邪,鲁老头居然破天荒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只能住在底楼客厅侧面的第一个房间里,千万不要上楼。”鲁老头吩咐道。底楼的房间是以前的女佣住的地方,鲁老头想主人也许不会太怪罪他。至于二楼以上,除贵宾外一般人是很难上得去的。

    鲁老头带着这二人走上了别墅的台阶,他的手心触到门上的紫铜把手时感到一阵冰凉。

    这一夜,鲁老头在别墅外的小木屋里睡得特别踏实。一年了,也许是第一次有人为邻吧,身旁的这座空宅不再让他感到害怕。鲁老头是在一阵阵鸟啼声中醒来的,睁开眼天已大亮。他开门出来,早晨的空气沁人肺腑。抬眼望去,别墅的门还紧闭着,那一对借宿的年轻人还未起床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阅读过当地报纸的读者可能都知道了,在黑石湖景区的非旅游地带,一对借宿于岛上私人别墅的年轻男女离奇地死亡。现场发现,穿着睡衣的女子倒卧在客厅的门后,显然在死前是想开门而逃;另一男子倒躺在楼梯上,可能是在上楼或下楼时突然死亡的。两人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而眼睛圆睁,表情极为恐怖,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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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节


    上午10点,海滨大酒店的大堂里空荡而宁静--早起的客人已到海边去了,而喜欢彻夜欢乐的游客此时都还在沉沉的睡眠中。洪于从电梯里出来,穿着制服的门僮拎着他的小皮箱跟在他后面。

    总服务台前站着惟一一位刚到酒店的客人,从背影看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发齐腰,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连衣裙。她的脚下放着一个带滑轮的枣红色旅行箱。

    洪于走到台前办理离店手续,这时他看见了她的侧面,一种雕塑般的美使他震惊--从鼻梁到嘴唇到线条优美的光滑的脖颈,无不透着一种高贵的冷艳。在他失神之际,离店手续已经办完,台内的收银小姐对他职业性地鞠了一躬,同时柔声说道:“谢谢你惠顾本酒店,祝你旅途愉快!”

    他走出酒店,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这是酒店经理特意为他安排的,只有尊贵的客人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门僮替他拉开了锃亮的车门。“到机场。”他靠在柔软的后座上,对制服笔挺的司机吩咐道。

    这辆劳斯莱斯轻快地驶上了海滨大道。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这位尊贵的中年客人--他穿着一件品牌高贵的铁灰色衬衣,胡子刮得很干净,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个人的身影老是挥之不去。洪于从车窗玻璃望出去,那个人的身影便映在所有向后移动的景物上--沙滩、大海、椰子树、一闪而过的海滨别墅,她的背影、她的侧影便像太阳的阴影一样从这些景物上掠过,并保持着和汽车同样的速度。

    他闭上眼睛,那袭黑色的连衣裙便出现在脑际,它是一种黑亮的丝织品,柔滑、细腻、有着雨丝向下一般的坠性,这就隐隐地显露出她身体的起伏。这中间有一条紫罗兰色的腰带,也是丝织的,似乎还有着从衣柜里带出来的檀香味。这丝带不经意地系在腰上,简直就是音乐进行中的一种变奏--洪于早年拉过小提琴,当流泻的音乐主题突然跳到另一根弦上发出变奏时,他所有的神经末梢都会通过手指而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迷醉。

    这可能吗?仅仅是酒店大堂里的一督,那神秘女子的影子便遮住了他从任何角度观望世界的视线。他将看不见海、看不见树、看不见司机的后腿勺和迎着挡风玻璃流来的海滨大道。这种魔障只在他16岁那年发生过,而今他已年届50,命运在他的“知天命”之年让他再次遭遇这不可思议的迷局。

    然而,这一切却发生在他度完假期离开酒店的瞬间。他现在正在向机场高速前进,两小时后,他将升上万米高空,飞回他的内地。当然,他以后还可能来这里,来这座海滨酒店,他会在酒店大堂里徜佯吗?或者,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惆怅地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堂……

    汽车猛地停了下来。洪于一惊,机场到了!候机楼像山峦一样出现在他的侧面。司机敏捷地下了车,从车头绕过来替他拉开了车门。

    洪于并没有下车,而是从皮夹内拿出机票递给司机道:“去,把它退掉。”

    一刻钟以后,这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已经飞驰在返回海滨酒店的路上。满脸狐疑的司机认真地开着车,职业习惯使他知道绝不能对客人问任何不该问的问题。

    洪于做梦似地回到了酒店大堂。总台的接待小姐像老朋友一样招呼他,看来她们对客人的任何怪异行为早已没有好奇心。

    “还是住001套房吗?”接待小姐嫣然一笑地问道。这笑容使洪于觉得她似乎洞察了什么秘密似的。洪于点了点头,001套房是这座酒店最高贵的套房,凡住进这套房的客人,酒店总经理会在半小时内登门向客人致敬。

    接下来要做的事让洪于犯难了,到哪里去找这位让他陷于迷狂的女子呢?他坐在豪华房的大沙发上一连抽了两支烟,脑子里闪过餐厅、咖啡厅、酒店花园的长椅、酒店外面的海滨浴场……他可能像一个梦游症者似地四处乱转,这简直荒唐透顶!并且,就算遇见了她,又该怎样做呢?如果不想目送着她再次消失,那只能走上前去,硬着头皮说,小姐我能请你喝咖啡吗?不行,这种明目张胆地猎艳方式令人生厌。或者先做作惊讶地问道,小姐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呢?这样对方会困惑一下,会脱口而出地问道,你?这样你便可以顺势作出自我介绍,并不失时机地递上你的名片,那上面你的身份所包含的巨大成功和财富,足以让任何女子心动。尽管半信半疑,她也会接受你一同去喝一杯的邀请,以便确认你的身份是否属实,一旦证实了这真是一位令人仰慕的男人,那让她一小时后进入你的浴室、并半裹着浴巾走出来面对你就是自然的事了。

    想到这里,洪于突然像皮球一样泄了气,他真是为这种事从机场重返酒店吗?多少年来,他已经从不为这种事花费半点力气了,就算是京城里有名的模特或演员,只要需要,他可以一个电话让她们从千里外飞来共度良宵,而第二天,他便会兴趣索然地将她们打发掉。

    当洪于意识到当下的举动非同寻常时,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要什么?该怎么做?他不知道。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他必须见到她。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眼前浮现出一个少妇的形象,她站在公交车站上等车,而他在街对面望着她,那年他16岁,她的丰姿与气度像雷电一样击中了这个少年。他目送着她上了车,感到世界一下子空旷了下来。第二天同样的时候,他又去了那个公交站,希望能再次见到她。连续五天,他都去那里站上两小时,而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无论如何,这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五天。命运是一种无法预测的东西,30多年过后,谁会相信他会再次遭遇这种雷电的袭击。和少年时的经历不同的是,这次事件中两个角色的年龄悬殊刚好倒转了过来。想到这点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这种一头一尾的事件有点像生命的圆圈。而圆圈一旦画成,似乎一切也就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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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2节


    酒店餐厅的落地窗正对着大海。不过现在天正在黑下来,餐厅里的辉煌灯光使窗外的景色过早地变成了一片黑色的空茫。洪于慢慢地品着上好的法国葡萄酒,眼睛却在餐厅里搜索着,或许,那个神秘的女人下一刻便会突然出现在这明亮的灯光下。

    从中午时分返回这座酒店以后,洪于便在这座酒店内外反复地徘徊,像一个心事重重的思考者。他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在这个客人必经的咽喉地带漫不经心地抽烟,电影里的侦探一般也就是这个模样。他去过海滨浴场,在一大片花花绿绿的泳装女人中穿行,一定有人将他误认为是来此大开眼界的乡巴佬了。

    然而,那个神秘女人像梦一样消失了。他好几次想走到总台去,查一查上午10点住进酒店的那个女人的房间号,但他的理性和身份感阻止了他采取这种唐突的行为。他突然后悔这次度假没有将伍钢带出来。伍钢是他的助手兼保镖,如果这个小子在场,他会在一支烟的时间内找到那个女人的可靠线索,并且在转眼之间就会把她带到他的面前。是的,伍钢的这种本领不容置疑,不论是朋友、仇人、或者匆匆的过客,只要洪于说要见到对方,就算对方埋在地下伍钢也会掘地三尺把那人拎出来。

    洪于这次只身出来度假,完全是在一个失眠之夜后的偶然决定。那一夜,他老是看见一个死去的男人。那男人面色红润,但这种红润显然是殡仪馆的化妆师涂抹出来的,因为他露在衣服外的脖劲和双手是那样苍白。死者是洪于在商界的小兄弟,20多年前,他们曾合伙做过半年的药材生意,为赚到一点小钱而欣喜若狂。如今,这位小兄弟在他自己的公司大楼里撒手归西,留下上亿元的资产不论他如何割舍不下也再已无法打理了。据说他突发脑溢血之前正在审看一份合同,突然感到头痛难忍,就在女秘书给他倒水来的瞬间,他头一歪便伏在办公桌上再也无法叫醒了。

    本来,洪于对生生死死是自认为可以超然视之的,但这种超然实在是因为人总认为死亡离自己尚远的原因。人们本能地回避对这种必然结果的考虑,因为这是世界上惟一一件无法考虑的事情。在这个小兄弟死前的两天,洪于刚好过了自己的50岁生日,遵照民间对男人生日“做9不做10”的习俗,他只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家宴,有家人和公司的几个核心人物参加。席间,他对年轻的妻子问道:“我老了吗?”妻子温柔地一笑,那神态完全就是对他的强壮与活力的赞赏。他的妻子今年才24岁,做过空姐的她具有世间罕见的温柔,不只是和他相处时是这样,就是她独自看着窗外时,那种温柔的神情也是浓浓的,这只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妻子的温柔助长了洪于的强壮感,可当天晚上左胸一点隐隐地发痛使他对这颗已跳了50年的心藏产生了耽忧。两天后听到了他那个商界小兄弟的死讯。小兄弟也才46岁,怎么说走就走了?他开始失眠,平生第一次听见了死亡的扑翅声。

    突然很想独自出去走走。一个人,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不要任何人陪同,去世界上某个安静的地方呆呆,山中,或者海边。洪于不明白何以产生这个强烈的念头。多少年来,他已习惯了活在由人网织成的社会关系之中,即使周末到郊外去钓鱼,他出行的人马驶在公路上也是一个豪华车队的阵容。而这次,他决定独自出行,除了妻子知道他是想出去休养休养之外,集团公司上下的人都认为董事长此次出去定是有重大且保密的商务活动。洪于的集团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共有12家独资或控股的公司,其业务横跨房地产、金融、旅游、交通运输、餐饮娱乐、美容健身、电器生产、商贸等多个领域。近来,除了房地产公司面临银行还贷高峰外,其他各公司都没有让他特别操心的事。这样,他第一次独自出了门,从内地直飞海边。在这里享受了20年来都未有过的对人生淡淡的惆怅之后,一个神秘女人留住了他离开这里的脚步。

    餐厅里的客人已稀疏下来,晚餐时间已过,看来那神秘女人不会在这里出现了。洪于在送来的帐单上签了字以后,从餐桌旁站起来,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才慢慢踱出了餐厅。

    走廊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迎面走来。洪于抬起头,酒店的大堂副理刘小姐已站在他的面前。“洪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助吗?”刘小姐礼貌地问道。

    洪于心里格登一下,这家以服务细微著称的酒店,对他的心神不定一定也注意到了。

    “没什么。”洪于笑了笑说道。

    洪于突然下了决心,鼓足勇气地说道:“不过,如果方便的话,请代我查一下一个客人的房号,是一个20多岁的小姐,今天上午10点住进这里的,我感觉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好的,”刘小姐爽快地答道,“待一会儿我打电话到你房间。”

    洪于住的套房在这酒店的五楼,也是顶层,有由保安守卫的专用电梯直达。一般人将这里称为总统套房,但洪于认为这只是酒店宣传,他不相信真有什么总统住到这里来。

    回房不到10分钟,电话响了,是刘小姐的声音:“洪先生吗?我已经查过了,今天上午10点左右没有新到的客人。整个上午只在11点15分到过两个客人,是一个老太婆和她的儿子分别住在301和302号房。”

    “哦,”洪于吃惊地说道,“不可能吧?”

    “是这样的,”刘小姐在电话里认真地说,“登记簿现在就在我手上,不会错的。”

    放下电话,洪于靠在沙发上有些发楞。他清楚地记得上午10点他到总台退房,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就站在他旁边。他还听见她要的是一个单间,并向接待小姐要求道,房间的窗户一定是要向海的。

    洪于突然感到心里一紧,有一点毛骨悚然的味道。因为他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他和家人住在远离省城的岛上别墅里,妻子在半夜便看见过穿黑裙子的女人,她是被楼梯上的动静惊醒的,出门去看,那影子在楼梯拐弯处一闪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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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3节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洪于出了酒店向海边走去。暑热还未完全消退,他一边走一边脱下T恤、只穿着一条齐腰的宽大短裤悠闲地踱着步子。从海上来的风吹在胸膛上,使人感到凉爽舒适。

    有车从海边迎面驶来,车灯射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闪在路边,当这辆车和他擦身而过时,他看见了这是辆红色的敞蓬跑车,开车的是一位长发女郎,没看清楚她的衣服的颜色,只见她长发飘起时,裸露的背和肩头闪着白光。

    洪于一惊,这不是上午看见的那个长发女子吗?她一定沿着海边兜风去了,现在正返回酒店。洪于呆站着路边,想跟着车回到酒店去,但转念一想,未必是她吧,长发女子也不会只她一个。况且,即使他步行回去,恐怕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犹疑了一会儿,洪于还是坚持向海边走去。酒店的大堂副理告诉他今上午没有他看见的女了入住,这使他迷惑不解。不过,这个开跑车的长发女郎目标很明显的,至少在停车场上就能找到她的车,待会儿回酒店后,让大堂副理给查一查就清楚了。

    沙滩和大海已经完全陷入暗黑中,只有一排一排向沙滩滚来的潮水,像一条条在暗黑中抖动的白色绳索。洪于一直走到这海滨浴场的尽头才坐下,以避开那些可能撞见的疯狂的情侣。旁边就是几大丛黑色的礁石了,洪于为躺在这个僻静的地方而怡然自得。

    夜空中拥挤着蜂群般的星星,但非常高远,海面上接收不到它们的一丝幽光,只有偶尔出现的一颗流星,那眩目的光带才能引起人的注意。

    50年过去了。洪于再次为这次独自出来后时时梗在胸中的情绪而震撼。他回忆起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一些事,而转眼之间,人生的尽头便举目可及了。

    他仰躺在沙滩上,突然为这个不祥的姿势感到害怕,便坐了起来。大海已在无底的黑暗中睡去,阵阵潮声如巨大的鼾声,显示着这个巨无霸的存在。突然,在靠近沙滩的朦胧水光中站起一个人来,显然是一个在海水中的夜泳者上岸来了。那人从由深到浅的水中走向沙滩,身子越露越多,仿佛是越走越高似的。这是一个女人,洪于从她那黑色剪影般的身体线条上看出来了,只有女人才有这种马蜂般的腰部。

    她走上沙滩,对坐在这里望海的洪于并没在意。可能是想休息一会儿吧,她在离洪于几步之遥的地方坐了下来,意犹未尽地望着一排排涌上来又退下去的潮水。突然,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声,洪于的第一感觉是,她在海中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洪于冲口而出。

    她侧脸看了洪于一眼,略带抱歉地说:“没什么,是一颗流星。”

    就在这时,又一颗流星出现了,它划出眩目的光带,无可挽回地坠向夜的深渊之中。

    “天上掉一颗星,地上死一个人。”洪于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民谚。

    “这话是谁说的?”那女子对着他问道,仿佛是对这句民谚来了兴趣。

    洪于的回答使这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洪于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当他回答道“是我妈说的”后,他自己也觉得这种措词太孩子气,与他的年龄一点儿也不符合,但不知为什么,一张口竟冒出这种回答。

    “真是我妈说的,天上掉一颗星,地上死一个人,没错。”洪于只好坚持道,“我妈现在已70多岁了,也许老年人都这样认为。”

    那女子停住了笑声,对着他说:“这话没错,不止你妈这样认为,就是一些太平洋岛国上的居民,现在也是这样解释流星的。”

    暗黑的沙滩上,洪于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但感觉到她对这类问题的浓厚兴趣。她接着说:“但是,涨潮的时候人是不会死的,要死的人也只在退潮的时候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这种说法,你听说过吗?”

    这种对话使洪于身上升起一股凉气。但同时,他的思维已经被她带上了邪道,他身不由已地回答道:“没听说过退潮与死人的联系,但据说如果梦见掉牙,就是有亲人要死了。”

    “这种说法可能只局限于一部分地区。”她已将身体完全转向了他,“但是,在你们那里,小孩子掉了牙扔在哪里呢。”

    “扔在房顶上。”洪于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他一下子便想起了小时候丢牙的经历。

    “为什么要把掉下的牙扔上房顶呢?”她问。

    “是大人这样要求的。”洪于感到和这陌生女子的对话越来越玄乎。

    “这道理很古老了。”她说,“因为父母想让掉了牙的小孩长出更坚固的牙齿,于是便想借助于另外的动物的感染。而在非常久远的年代,人们住的都是草房,房顶上少不了有老鼠出没。这样,如果老鼠接触了小孩扔上房的牙齿,那么,老鼠牙齿的锋利和坚固就可能给小孩的新牙以感应。这是人类早期就有的一种交感巫术。”

    “但是,我们在小时候,要把掉下的牙扔上房顶,大人的说法是要扔到干净的地方,好像并不是要沾老鼠牙的光。”洪于回忆道。

    “这是巫术的另一种形式了。”她望了一眼大海后说道,“把掉下的牙扔上房顶,还有让别人不能拾到的意思。早期人类认为,凡是人身上掉下的东西,比如牙齿啦、指甲啦、头发啦等等,它们离开人体后会与人继续保持着感应。这样,如果你的仇人拾到这些东西,他就会将这些牙齿啦、指甲啦、头发啦轮流掺进蜡里去,做成人形,然后在火上烧烤7天,一边烤,一边念着咒语,到第7天,被诅咒的这人准会死去。所以,为了防范仇人,人们对掉下的牙齿、剪下的指甲和头发都不会随便乱扔,一般是把它扔上房顶或藏在岩缝里。”

    这个从海水里走上沙滩的女子让洪于的头脑有点迷糊,她所津津乐道的奇谈怪论仿佛出自一个巫女之口。她说完那段话后便站了起来,一边用手掸着还残留在身上的水珠,一边摘掉游泳帽,长长的黑发突然从她肩头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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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4节


    一天之内,3个长发女子让洪于的灵魂出窍。先是上午10点出现在酒店总台的女游客,洪于对她的短暂一瞥之后,便放弃了离开酒店飞回内地的行程。然而,酒店却证实上午10点没有任何新客人入住。接着是到海边的路上,两道刺眼的车灯将他逼到路边,只让他看见了这个开跑车的长发女子的背景。而现在,这个海里的夜泳者爬上岸来,在吐出不少玄乎的语言之后,一举手便放下了浓密的长发。

    不论时代如何变迁,据调查,至今多数男性仍然存有对女性长发的偏爱。至于长发如何成为了男性心目中温柔妩媚的象征,其生物学和社会学的证据尚待搜寻。令人奇怪的是,与这种美好的象征相反,长发在中国历史上从来也是女鬼的重要特征。我们除了在美国的恐怖电影中看见过光头的女鬼形象外,中国的女鬼形象从来都是长发如瀑的。为了照料长发的方便,女鬼们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头取下来放在桌上,然后从容不迫地慢慢梳理。

    这样的民间故事洪于在小时候就听过不少。此时,当这个穿泳装的长发女子闪到了礁石后面去换衣服时,他的心里有点儿忐忑不安。在这一大片暗黑而荒凉的海滩上,他甚至一闪念地想到,等一会儿再从礁石后面出来的,该不会是一个可怕的形象吧?

    她走出来了,一切正常,牛仔热裤配小背心,青春女孩常见的装扮。他们一同回酒店去,两个黑影在空寂的沙滩上一前一后地走着。洪于裸着上身,他将脱下后放在沙滩上的T恤衫忘记了,当他事后想起时,不断上涨的潮水已将这件衣物卷入海中。任何衣物浮在夜里的海水中都是黑色的,像一个亡魂,洪于在当天半夜的梦中看见了这个景象。他非常不理解,离开海滩时自己为什么那样迷糊。

    他们是在走出海滩上了海滨大道时才相互看清对方面容的。在一长排幽幽的路灯下,洪于吃惊地发现,这个仿佛从海水中站出来的女子,正是上午10点进入酒店的那个人,她的眼睛很亮,鼻梁精致,左嘴角有一颗黑痣,整个面容显示出一种典雅的美。尽管此时她没有黑裙罩身了,但仍然透出一种让男人感到不易接近的高贵气质。她说她叫舒子寅。对洪于提出的酒店总台为何没有她的登记的疑问,她坚定的认为绝不可能。

    “不会吧,”她盯着眼前这个穿着宽大的齐膝短裤的中年男人说,“除非那是一座鬼店,人进去后名字就被勾掉了。”

    尽管是半开玩笑的口气,她的话不是让洪于感到有点邪乎。但同时,她的眼神和浑身散发出的一种磁场,又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着迷。重新遇见她是幸运的,但时机不对,洪于对自己此刻的样子很不满意,她会把我看成什么人呢?他想,一个公司的普通职员,或者一个能带上两三个徒弟的汽车修理工,她完全可能这样判断他的身份。想到这些洪于突然有点悲哀,回忆年轻的时候,既无社会地位也无金钱,仅凭和女孩子的几次目光对视,便可以产生出一次浪漫的约会来,甚至让女孩如痴如醉地爱上。而现在,如果抛开他显赫的身份,一切还可以再来吗?多少年来,他抱着永不服输的态度和世界争斗,他都赢了,只有岁月他无法与它交手,这是人的最大的悲哀。

    他和她走近了酒店,他一眼就望见了停车场上那辆红色的跑车。人与人之间真是奇怪,有的只能与你擦肩而过,有的却注定要成为你生命经历的一部分,这是命运的安排。

    当然,命运将怎样安排他眼下的邂逅,洪于此刻无法预料。酒店的附楼有一个很好的酒吧,他想请她去坐坐,但对她是否接受邀请又没有把握。犹豫之中,他们已走进了酒店大堂。大堂副理刘小姐迎着他俩走上来,略带惊讶地说:“你们已见面了?实在抱歉,是我们的接待生工作疏忽,将舒小姐的名字录入电脑后,忘了写在登记簿上。”

    洪于大度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他们走向了电梯口。她对他问道:“你去总台查我的登记了?为什么?”

    洪于尴尬地说:“对不起,只是想认识你,不可以吗?”

    她淡淡地一笑,似乎是说,这不已经认识了吗?

    电梯门开了,他们进了电梯,她按亮了4层的按钮,然后问:“你住几层?”

    洪于说:“先送你回房,我得另乘专用电梯。”他想说他住的是总统套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这样说很愚蠢。

    他们站在了415房的门前。洪于终于忍不住说:“呆一会儿,我请你去酒吧坐坐,行吗?”

    “谢谢。”她转身对他说道,“不过,我想休息了。”

    洪于回到套房的时候,服务生已经调好了各个房间的灯光,并启动了轻柔的音乐。他首先跳进套房内的室内游泳池猛游了两个来回,仿佛要发泄什么情绪似的,然后躺进冲浪浴缸里,让背部和腰部享受着水压的按摩。在一缕缕白色的水蒸汽中,那个叫舒子寅的女人的面容时隐时现。她大约25岁左右,一直不便问她的是,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度假呢?

    坐进客厅的大沙发上抽烟的时候,服务生送来了夜宵的菜单,他挥挥手拒绝了。他拿出了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有来电未接的显示,是家里打来的,她掐灭了烟头,给家里拨通了电话。

    “你得赶快回来,”是妻子蓝小妮的声音,“别墅又出事了,死了两个人,是借宿的游客。鲁老头不知怎么守门的,竟做出这种事。”

    洪于大吃一惊。他和家人从这座岛上别墅搬走已经一年了,难道还有什么阴魂的怨毒在那里游荡吗?几个月前,他带着伍钢还去过岛上一次,在别墅里上上下下察看过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鲁老头说有时在夜里听见楼内有动静,但他接着又说也许是他的错觉。

    继续度假是没有心思了。想到明天飞回去,洪于又有些惆怅起来。他拿起电话,想给住在415房的那个长发女子告个别。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并且为什么在脑子里装着那样多奇思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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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5节


    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轿车驶进了黑石湖景区的山门。洪金从窗口瞥了一眼,对办公室主任薛英说:“叫人去收拾一下接待厅,伍大哥来了。”

    洪金的办公楼就建在进入景区的左侧山头上。虽然林木茂盛,但进入景区的山门包括停车场等,都在办公室窗口的监视范围之内。他的二叔洪于安排他在这里作总经理已经5年了,虽说对他的经营一直不太满意,但看在老爸的份上,他知道他的位置还是稳定的。不过这个伍钢很重要,作为二叔的助手兼保镖,他在二叔面前的美言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亲自到停车场迎住伍钢:“伍大哥,你好啊!”他和伍钢像兄弟一样握手。这个身高1.8的汉子脸部瘦削,可脱掉上衣后,只是他胸部和臂膀上凸起的块状肌肉就让人畏惧。他的右手只有三个指头,中指和无名指据说是在17岁的时候被人砍掉的,当时他就混迹于黑社会,号称“武松”,从称霸一方到收复各路码头,威风一时,一直到进了大牢。如今他31岁,如果不是二叔收留他,这伍钢是上不了正道的。

    洪金将伍钢带到了接待厅,一个穿蓝花布衣的女子给伍钢端上茶。她这身蓝花布衣很特别,上身是肚兜改进型,下面是紧臀大裤脚的长裤。

    “洪总经理,”伍钢舒适地靠在藤沙发上说,“你这接待小姐的服装设计得不错嘛。”

    “伍大哥,你折煞小弟了。”洪金笑了笑说,“搞旅游,得有点特色才行。怎么,别墅里死人的事还没处理好?”

    前天上午,洪金得知二叔的岛上别墅死了两个借宿的游客后,便当即封锁了现场,并立即向伍钢作了报告。中午过后,伍钢和县公安局的姚局长以及3个刑警便来到了这里,他们在岛上一直忙到黄昏。临走时,伍钢拍着洪金的肩头说,会查清楚的,这里的经营不会受到影响,而事隔一天,伍钢又来了,洪金猜想这事是否有什么新的变化。

    “死人的事没什么,由警察去查吧。”伍钢吸了一口烟说,“问题是,刚刚死了人,老爷子从外地打电话给我,说他要住到这岛上别墅来了。”

    “怎么会呢?老爷子从岛上搬回城去一年多了,从没说过要回来住啊。”洪金这次没称“二叔”,而是沿用了大家对洪于的称呼。

    “老爷子本来今天就要飞回来的。”伍钢一本正经地说,“我劝他推迟一天回来,我不先来清理清理,老爷子要是出点什么事,那怎么了得!”

    “老爷子一家人都搬回来吗?”洪金问。

    “不,”伍钢压低声音说,“老爷子这次很奇怪,要带一个女大学生,不,一个正在读硕士的女研究生一起来,说是她能够破解这座别墅里的秘密。”

    “哦。”洪金深感意外地叹了一声,然后说:“那我马上备艘快艇,叫人去把别墅彻底打扫一遍。”

    “对,还得运些各种食品过去。”伍钢镇定地安排道,“厨师、女仆也一起过去,今晚就住在那里适应一下,老爷子明天就要回来了,要让他回来感到这里热热闹闹的。”

    “厨师还是让小胖子去吧,”洪金说,“老爷子喜欢吃他搞的菜。”

    “行。”伍钢点头同意,“哦,差点忘了,多带点鞭炮过去,压一压邪。再在别墅门前杀两只大红公鸡,把血滴在周围一带,总之,要让老爷子回来后天天吉祥才行。”

    伍钢的安排让洪金叹服,这小子粗中有细,难怪老爷子那样重用他。洪金考虑了一下后说:“这些事我立即就去准备。伍大哥,你还是先去洗洗温泉休息一下,中午小弟陪你喝了酒后,再上岛去也不迟。”

    在洪金掌控的这个景区内,“洗温泉”是他奉送给重要人物的一份礼品。伍钢从一开始就受到他的这种礼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亲密多了。试想,在一个豪华的室内温泉池中,五六个赤身裸体的女子侍候一个男人,这种君王般的享受不让人心满意足吗?

    “算了吗,这次就不洗温泉了。”伍钢出乎意料地拒绝道,“给我开个房间休息就行。”

    洪金正在纳闷,却看见伍钢瞟了一眼穿蓝花布衣的接待小姐,然后又转向他,诡秘地眨了一下眼睛。

    洪金明白了,这小子看上他的工作人员了。这可是刚从旅游学校毕业的学生啊,也许还是处女,要是闹出什么事来,他这个作总经理的就麻烦了。但是,要是拒绝了,这小子会记恨他的。

    洪金先让客房部经理带伍钢过去开房,然后迅速找来薛英商量。这个丰满得有些过份的办公室主任是他的情人,女人方面的事他都交她去办。

    “可能不行吧,”薛英说,“这个女孩子刚到咱公司一个月,看样子很纯的,我怕说服不了她。”

    “那就让她去陪伍钢聊聊天,介绍一下景区的情况,就说这是工作。”洪金无奈地说,“剩下的事,让伍钢自己看着办好了。”

    “出了事怎么办?”薛英高耸的胸脯紧张得有点起伏,“我是说要是这女孩子事后去报案,或者出了人命,麻烦就大了。”

    “这点我去给他讲明,”洪金说,“让他悠着点。这小子也太坏,温泉那边那样多风骚女子看来他已经没有兴趣了。”

    “这就是你们男人!”薛英狠狠地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去找那个新来的接待小姐去了。

    中午,洪金设宴招待伍钢,席间只有薛英作陪,伍钢在这里喝酒从不要闲人参加,他怕酒醉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他就完蛋了。他知道薛英和洪金的关系,因此才不在意。看着他俩不安的样子,伍钢端起酒杯说:“放心吧,那小妞不敢声张的,我对她说,如果你还想活就老实点。那小妞像匹烈马,不过遇上我也只得学乖点,好,现在我们痛快地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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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6节


    午后,天气热得很,鲁老头下到岛边的湖水里去凉快。这一片用彩色浮标围出的水域是主人的私人泳场,要是主人住在这里,仆人们是不能进入这里的。要游泳可以,换一个方向,湖水宽广得很,当然没有这里的沙滩、遮阳伞和躺椅了。

    湖面上远远地出现了两个黑点,越来越大,是两艘快艇。鲁老头连忙从水里爬出来,跑到船只靠岛的石梯边站下。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主人到来,才会有两艘快艇同行。

    “喂,准备接东西。”伍钢站在船头对忱贤泛暗馈?焱匣棺判∨肿映?个姑娘,另一艘快艇上装满货物。

    鲁老头和小胖子一起将各种东西搬上岛去。各种食品、菜蔬、啤酒、萄葡酒,还有两只大红公鸡和一箱鞭炮,鲁老头感到像过年一样。

    “主人要来了?”鲁老头对伍问道。

    “嗯。”伍钢哼了一声,他遇事从不对守门人作过多解释。尽管他知道这守门人小时候就认识老爷子,但正是这层关系让他心里不舒服。

    伍钢将3个姑娘带进了别墅,让她们在客厅里站整齐了,然后开始交待各种事项。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这里工作。”伍钢以大管家的口气说道,“这里比你们在景区宾馆的工作好多了,工资翻倍,这是你们的幸运,当然这里的工作要求很严,你们都是被挑出来的,这里的主人是你们洪金总经理的老板,清楚了吧。现在先把这里的卫生彻底打扫一遍,完了我再给你们讲工作细则。”

    伍钢讲完后刚要出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便转过身来,拍了拍手说:“大家再稍等一下。为了主人叫你们方便,你们在这里各需要一个简单的名字。”

    说到这里,伍钢停了下来,眼光从这3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脸上扫过。“你就叫梅花吧”。他对站在左侧个子高挑的女孩子说。“你呢?就叫桃花。”这个女孩子发育得很成熟。剩下的一个,皮肤很白,脸颊上还有一个小酒窝。“你就叫雪花了。”伍钢像家长一样给她们取了名,这样以后叫起来就方便了。伍钢为自己的设计很满意,觉得他完全可以搞管理。可是老爷子连一个小公司也不给他管。

    鲁老头已在别墅的四个方向都挂上了一串串鞭炮,然后拿着烟头像传递火炬似的跑着将它们一一点燃。刹那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别墅包围起来,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这岛上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鲁老头感到很开心。

    与此同时,小胖子厨师已经割断了两只大红公鸡的喉管。他倒提着它们,从别墅的台阶开始,将鲜红而热乎乎的鸡血围着别墅滴了一圈,鲁老头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他知道这种避邪驱鬼的方式很有效,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胖子两手鲜血淋淋,扔下死鸡后,便蹲到花园的水池边去洗手,水里泛起了一片红,池底的金鱼四散而去,它们仿佛也惧怕这种血腥味。

    “这以后也许可以平安了。”鲁老头走过来对小胖子说。以前主人住在这里的时候,小胖子就在这里做厨,鲁老头和他很熟悉。

    “谁说得准呢?”小胖子站起来,甩着手上的水说。他好像对这一番折腾并没有信心。小胖子的年龄其实并不小了。已有30来岁吧,他长得很胖,面孔却是一副娃娃脸。鲁老头在家乡见过这种人,活到60岁了可那张娃娃脸就是不变。这种脸给人比较天真的感觉,可仔细看他的眼睛,那种成年人都有的善恶混杂还是暴露无遗。比如,凡是小胖子厨师杀鸡杀羊的时候,他眼中的凶光让鲁老头也有点背脊发冷。

    正在此时,别墅里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声,是刚来的女佣发出的。鲁老头拔腿就向别墅跑去,在门口和一个正扑出门来的女佣撞在一起。这女佣倒在地上,喘着气,用发抖的手指着屋内说不出话来。

    “雪花,出什么事了?”伍钢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对着地上的女佣吼道。

    鲁老头跨进门去,客厅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另外两个女佣可能在楼上打扫卫生吧。鲁老头穿过客厅,从楼梯口正要拐向餐厅,突然看见不远的墙角正慢慢蠕动着一条长蛇,它的头部呈三角形,红黑相间的颜色,一边蠕动,一边吐着吓人的毒须。鲁老头后退了几步,想找一根木棍之类的东西。

    “都不要动。”伍钢抱在他前面说道,“小胖子,把厨房的尖刀给我拿一把来。”

    小胖子很快就将一把柳叶似的尖刀递了过来,伍钢拿在手上,将尖刀往空中一抛又伸手接住,与此同时,手掌一展,那把尖刀已飞了出去,准确地杀入了那条蛇的脖颈处。由于速度太快,刀尖刺穿蛇颈后碰在花岗石的地面上,“当”地一声溅出了几点火星。

    伍钢的这个绝活是用左手完成的,鲁老头想,幸好这小子的右手只有3个指头,不然他可能会出手便放倒一条牛的。

    看来,房子空久了是不行的,连蛇都钻进来寻食了,这阴气能不重么?鲁老头想到他村里的一座房子,一个孤寡老太婆死后那屋空了一年,从此再没有人敢进去住了,最后被风吹雨打垮成废墟完事。

    这天夜里,沉睡了一年多的别墅又透出了灯光。虽说主人一家所住过的二三楼和阁楼仍是黑暗笼罩,但仅仅底楼窗口所映出的一扇扇灯光,已经让这座建筑像被抢救过来的病人一样有了心跳和呼吸。伍钢、小胖子厨师和女佣们今夜都住在了这里,说明主人很快就要回来了,尽管伍钢守口如瓶,但鲁老头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鲁老头认为主人回来得不是时候,这里刚刚死了两个借宿的游客,他们的魂灵一定还没走远,谁敢说在半夜不会有魂灵显形呢?主人的妻子以前在这里就看见过女鬼,穿着黑色的袍子,半夜时分把木楼梯踩得嘠嘎地响,而事后检查,光滑的楼梯木板上又没有任何脚印,这只能是鬼,鬼的身体要么很沉,要么毫无重量,这种知识是鲁老头小时候就听老人讲过的。那一次,也就是女鬼进入别墅的第二天,主人的侄儿洪金来这里证实说,前一天,湖上翻船死了一个穿黑罩裙的女人。鲁老头至今认为,是那个淹死的女人的魂灵飘到这岛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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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7节


    第二天,当太阳将人的影子打到脚下的时候,主人的快艇到了。伍钢、鲁老头、小胖子和女佣们全都站到了上岸的石梯边迎接主人。洪金提着一口枣红色的旅行箱跟在主人和女客人的后面下了船,他亲自为客人拎行李可是少见的事,鲁老头知道这个机灵鬼一定嗅出了这位女客人的份量。

    下船来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着黑裙,长发披肩,鲁老头的第一个印象是,这是个农村里的人不愿意娶为媳妇的那种女人。因为在他的家乡,丰乳肥臀是选媳妇的重要标准,只有这种女人才能干重活,更重要的是能生孩子并且能把孩子奶得像条小牛崽。而眼前的这个女人虽说身材颀长,但从五官到身体线条都太精致,有点像他小时候见到的一个女教师。当时村里的小学都是由当地人作教师,有一天突然来了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城里人,这个女老师虽说柔柔的,但村上的人包括最粗野的汉子,见了她总是恭敬得很,小时候的鲁老头总认为她的身上有什么魔力。

    主人扬起手和大家打招呼,他的身架和神气,就是不认识的人也能猜出他是个大人物。他的长方脸型上挂着笑容,比从这里搬走时状态好多了。他要带一个女客人来岛上,鲁老头是在一小时前才听伍钢透露的,这小子总是有点看不起他的样子。

    伍钢领着主人和客人进了别墅。在三楼的宽大卧室,一丛沾满野地气息的蔷薇,是早晨才插上的。女佣们对楼内的每一个细部都作了精心料理,伍钢知道老爷子会对他满意的。他拎起那个枣红色的行李箱,准备把它先放进大衣橱里。

    “不,”洪于阻止道,“舒小姐的东西要放到客房去。”

    “是的,是的。”伍钢马上应和道。他心里格登一跳,老爷子怎么了?因为按照常规,老爷子看中的女子肯定是住进主人卧室的,并且老爷子在电话中告诉过他,这次回岛来小住,是不会接夫人过来的。

    洪金坐在楼下的大客厅里,看见伍钢和女佣们下楼来了,便问:“都安顿好了么?”

    “好了。”伍钢说,“老爷子先休息一会儿,带客人参观完房子后,还要找我们俩谈事情。”

    洪金知道,老爷子一定又是要盘问旅游公司的经营情况了。老爷子每次上岛后都会对景区的经营作一番审查,这让洪金心里不快。说实话,在洪于集团控制的12家公司中,洪金所负责的这家公司最微不足道了,老爷子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呢?洪金把这归结为是离得近了的原因,只要老爷子住在岛上,这里的经营他能视而不见吗?有的公司老爷子可以一年都不去一次,就是因为公司设在老爷子的眼皮底下,洪金为此愤愤不平。当然,这情绪也不敢有任何流露。虽说是他的侄儿,可老爷子在大事面前是认事不认人的。

    洪于和那个远道而来的女子在三楼的茶室喝茶。这间小巧精致的茶室显得特别典雅和休闲。墙上挂着两幅古典的工笔画,画面上的人物都是美女和书生。第一幅画上面是一个在蚊帐中睡觉的书生,蚊帐外是一个长裙拖地的古典女子正在餐桌上摆满饭菜,而半开的窗外是一轮明月;另一幅画的是一个古时民女站在宅院门口,正在和一个似乎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告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幅画都是取材于《聊斋》故事。这种画挂在这里,倒是给人一种身在红尘恍然若梦的感觉。

    “怎么样,舒子寅小姐,”洪于用一种认真履约的口气说,“这里能为你提供良好的写作环境,没错吧?”

    看到对方皱了皱眉头,洪于笑了:“好,别不自在了,我还是叫你子寅吧。”

    对这个从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天亮前出生的女孩,洪于总感到不是很能把握。前天晚上,在数千里之外的海滨大酒店,他给她的房间打电话本来只是告别的。因为他尽管寻找了她一天,但见面后他知道什么也不可能发生,最后他请她去酒吧坐一坐也被拒绝了。但凡事总有意料之外,当他的电话打过去时,对方却对他的别墅出了怪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主动邀他去酒吧喝一杯。

    当时已是夜里11点,这间宾馆内的酒吧已显得幽暗而冷清,只在一个角落有3个外国人围在一桌闲聊。舒子寅显然已洗过了澡,穿着吊带裙并披着一条丝质披肩优雅地走来。他讲起了他的岛上别墅,他看见她的眼睛发亮。他开始以为是他的财富和身份引起了她的注意,但他很快明白过来,舒小姐感兴趣的是他别墅内发生的各种离奇事件。她说她是学哲学与宗教的,正在写一篇关于巫术、鬼魂与人类精神的硕士论文。她到海边来,就是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写作。

    “既然你对神秘现象感兴趣,到我的岛上别墅去写作怎么样?”洪于冲口而出,但同时知道这不太现实,首先是她对他还仅仅是一面之交,跟着他走缺乏信任;其次是他知道那别墅是如何的使人心惊肉跳,住在那里别说写作,能挺住不出神经病就是万幸了。

    没想到,这女子略一思忖后便接受了他的邀请,这种简单直率任性中似乎透出一种浪迹天涯的侠气。洪于喜出望外,同时感到一种神秘,从在酒店大堂看见她到对她的寻觅到这深夜的酒吧,其间不足24小时,但洪于的感觉中仿佛过了一年,柳暗花明中处处显示着命运的手指。

    “这别墅蛮幽静的。”舒子寅望了一眼窗外的树荫说,“只是不要给你添麻烦就行。”

    “没事,只要你能安心写作就好。”洪于说,“这样吧,你先在这里喝喝茶,休息一会儿,我到楼下去安排一点事,待会儿再带你把各处都参观一下。”

    伍钢看见老爷子走下楼来。很快,老爷子给了他第一个任务,将莽娃、魏老大通知到犀牛岛上来会面,已在岛上的柳子也参加,时间定在今晚10点。伍钢明白,老爷子要彻底调查两个游客死在这里的事件了。

    吩咐完毕,洪于转向洪金说:“今晚你就不参加了,有什么事,我会随时给你电话。”

    “明白了。”洪金学着伍钢的口气很硬朗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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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8节


    舒子寅站在三楼的窗口看风景。这岛上林木茂盛,但显然缺乏照料,一大丛一大丛的灌木和茅草像野火一样窜得老高。透过林木的缝隙,可以看见岛边的一小片水面,两艘乌黑的快艇停靠在那里,仿佛在深蓝色的湖水中动也不动地午睡。突然,那船摇晃起来,有两个男子分别跳了上去,是伍钢和洪金。两艘快艇轰然发动,然后呈剪刀状行驶向不同的方向。

    走廊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可能是洪于上楼来了。这幢别墅整个地装着地板,所以人不论走在那里,总有脚步声先报告你的到来,舒子寅回到座位上,双手很舒适地放在藤沙发的扶手上,这间中式小茶厅的典雅味让她喜欢。

    脚步声消失过后,洪于并没有出现。是谁在楼上走动呢?舒子寅心里无端地有点犯疑。她忍不住走出门,往走廊上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这走廊的两边都是房间,所以光线不太好,她按亮了廊灯的开关,站在走廊上看了看另外几道紧闭的房门。她好奇地推开了一道门,是一间豪华的会客室,贵重的意大利沙发和厚厚的地毯,使室内弥漫着一种老欧洲的味道。墙上是一幅表现圣经故事的大油画,墙边还有一个很地道的壁炉。

    舒子寅关上了这间会客室的门,站在走廊上回忆着刚听见的脚步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她继续推开了另一道门,呀,里面简直是一个大厅,这就是健身房了,五六台健身器械错落有致地摆在里面,房子尽头还有一间半透明的桑拿房。

    这层楼的走廊呈丁字形,舒子寅拐了一个弯,往通向主人卧室的走廊上看去,仍然没有人影。但是,走廊上的一段光线表明洪于的卧室门是开着的。她没听错,果然是洪于上楼来了,她走过去站在卧室门口,起居室里没人。她穿过起居室,宽大的卧室里仍然不见洪于的影子。卧室的玻璃门外面是一个大露台,卧室的侧面有两道门,分别连着浴室和钢琴房,舒子寅想那架钢琴一定是女主人的宠物了。

    听见脚步声后出来看看,本来只是舒子寅不经意的行为。但各处找不见人之后,倒反而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了。她重新回到走廊上,忍不住叫了一声:“有人吗?”“有人吗--”,走廊上传来隐隐地回声。

    舒子寅又推开了一道门,里面是几排大柜子,显然是储藏室。她向走廊尽头走去,伸手推开最后一道门--这里面不是房间了,而是一个狭长的过厅,过厅尽头是一道向上的楼梯,她走了过去,地板在她的脚下发出“咚咚”的空响声。她沿楼梯向上,来到了阁楼。

    这里的空间低了许多,房顶是倾斜的,从墙到顶都用原色的松木板装饰,像一间森林中的小木屋,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木香。地板上放着一张低矮的小方桌,地上随意放着五六个花布软垫,桌上放着一盏紫铜的马灯。

    这是个多少带有点童话色彩的空间。旁边还有两道门,一间是书房,但书橱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些闲书堆在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上,另一间是带浴室的小卧室。

    舒子寅在小卧室的床边坐了坐,满舒适的。当她再走到外面的小厅时,与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差点正面撞上。那人后退了一步,由于刚从楼梯口拐过来没有思想准备,卧室里突然钻出来的一个人使她先发出惊吓。

    “雪花!”舒子寅看见这是她见过的一个女佣,“你上楼来怎么声音都没有呢?”

    “哦,对不起,舒小姐。”雪花抱歉地说,“主人要求我们走路都很轻的,并且,我们都穿的是软底布鞋。”

    “有事吗?”舒子寅问道。

    “主人到三楼没看见你,便叫我各处找找。”

    “哦,”舒子寅在布垫上坐下,背靠着木板墙说,“叫主人到这里来好吗?”

    不一会儿,洪于上到阁楼来了,他半开玩笑地说:“你真像一只猫,转眼就不见了。”

    “这里真好!”舒子寅用手摆弄着小方桌上的马灯说,“我不想住在客房了,能让我住在这阁楼上吗?”

    “行啊!”洪于不假思索地回答,“到了这里,你想怎么住都行。不过……”他咽下了后面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舒子寅问道。

    “没,没什么,你就住这里吧。”洪于对站在一旁的雪花说:“舒小姐的行李在二楼客房里,你去都拿上来。”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洪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说:“这里还是更适合你,有书房嘛,我怎么就没考虑到这点呢。”

    “我小时候就住阁楼,”舒子寅说,“有天半夜来了一只大黑猫,吓得我尖叫。但我还是喜欢阁楼。”

    洪于笑了,说:“女孩子就喜欢这种隐蔽的气氛,有点浪漫,是不是?这里的装修设计都是我太太搞的,她也喜欢,但住进来之后,发现这里的实用价值不大,由于房顶低,有点闷的感觉,所以这里长期都是空置着的。有时,我太太的女朋友来玩,在这里住一住。

    “我感觉不闷。”舒子寅说,“有空调,还可以开窗,风很大的。并且,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她从窗口指着远处湖面上的一座岛屿,“你看,那座岛低得好像随时要被湖水淹没似的。”

    洪于望了一眼说:“那是一座荒岛,没什么价值的。不过,那里有很多白鹭,哪天我带你过去看一看。”

    这时,另一个叫梅花的女佣走了上来,问晚餐是安排在底楼的餐厅还是摆在花园里。

    洪于转向她说:“子寅,你来定吧。”

    她说喜欢在室外,梅花答应着下楼去了。

    洪于点燃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说:“晚餐过后,我要出去办点事,可能很晚才会回到这岛上来。你就自己安排吧,可以在岛上散散步,岛边还有一个浴场,可以游泳的,不过不要游出警戒线,这湖水可深了,有30多米吧。天黑后就早点休息,如果害怕,就叫一个女佣来陪你。”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了。”舒子寅笑了笑说,“我看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办你的事去吧,我说过我在这里写作不耽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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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9节


    晚上9点,伍钢驾的快艇准时靠在了岛边。他抬头望一了眼别墅,看见顶层的阁楼上透出了灯光。

    “怎么?舒小姐搬到最上面去了?”他对着刚刚跳上船的洪于问道。

    “开船吧,她住哪里就不用你操心了。”洪于深知他这个保镖的疑心,他认为洪于对这个穿黑裙的长发女人了解不够,多少应该保留一点戒心。

    “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伍钢尴尬地说。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对老爷子的判断力提出质疑。

    快艇在岛边调头时划出一个弧形,然后便箭一样消失在湖面的夜色中。

    犀牛岛是黑石湖景区对游人开放的五个岛屿之一。让柳足拜子承包这个岛的经营是洪于在三年多前定下的。当初洪金在这件事情上犹豫不决,主要是担心柳柳足拜子是黑石县境内有名的黑帮头子,让他来承包一个岛无异于引狼入室,但洪于认为,如拒绝了柳子的请求将会让他记仇,这多少是个隐患,不如让他进来,共同维护整个景区的经营不受骚扰。伍钢当时也认为老爷子的决定是一种软弱的表示,因为对这种区县黑帮,根本不需要在省城也大名鼎鼎的老爷子出面,只用他伍钢的名字,也可以吓出他们的尿尿来。当然,后来发生的很多事让伍钢承认了老爷子确实棋高一着。

    快艇到达犀牛岛的时候,柳足拜子已经在岸边迎候了。他40多岁,8年前将一辆豪华轿车开下山崖后捡回一条命来,在断腿上打入一根钢筋后活到今天。他正当的身份是县商贸公司董事长、县企业家协会副会长,而暗地里的赌博业才是他真正的营生。

    “他们都在等你了。”柳足拜子走上前来低声地对洪于说道。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牛高马大的助手,他们用一脸阴沉掩饰着某种不安,因为他们知道,伍钢的主人亲临这里必有重大事情。

    一行人沿石梯而上。散落在这岛上丘陵中的几幢住宿楼灯光闪烁,看来柳子的生意还不坏。伍钢在暗黑中按了按藏在身上的两把短刀,因为老爷子很少和这些黑帮头子直接见面,他必须预计到江湖上可能出现的险恶。他本来是要带上短枪的,可老爷子说,不必了,都是朋友嘛,别搞得神经紧张。

    他们进了一幢作为犀牛岛管理处的小别墅。伍钢留在了过厅里,看见柳足拜子陪着洪于走进了一间窗帘密闭的会客室。

    “洪大哥来了!”柳足拜子通报道。

    沙发上的两个男子都站了起来,双手抢拳地说:“幸会,幸会。”

    柳足拜子让洪于在居中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侧面,正好面对着应邀从县城赶来的莽娃和魏老大。可以这样说,在黑石县境内,所有暗地里发生的事情都在这两人的掌控之中,当然还包括柳足拜子,只是他近年来安心赌博业,杀人斗殴等暴力事件不到万不得已他一般是不染指了。

    “各位大哥,”洪于点燃了一支雪茄后说道,“今晚请来各位,是本人有一事相求。”

    “洪大哥,我们敬仰你很久了,”莽娃拍了拍魏老大的肩说,“有什么吩咐,小弟们一定照办。”

    莽娃是在坐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20多岁,一脸横肉,几年来靠流血火迸收复了县内的娱乐业,每个月的保护费进帐都在10万以上。坐在他旁边的魏老大显得阴沉一点,30多岁,额头上有一条刀疤,他除了向县内的运输业收到保护费之外,还干一些代人收款、代人杀仇之类的杂务。

    “都是江湖上人,我就直话直说了。”洪于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后,把雪茄放在烟缸上说道,“前些时候,我的别墅里死了两个借宿的人,这让我心情不好。我想知道是哪路兄弟没认清楚地方,是不是事后该来对我打个招呼,我也不会太计较的。”

    洪于的话可能出乎大家意料,长期在这湖上忙活的柳足拜子首先声明:“洪大哥,我手下的人绝不敢干那种事,他们都知道那是你的别墅。”莽娃接着说:“自从柳大哥到了黑石湖以后,我的兄弟们按规矩都不到这边来犯事了。并且,要是谁私下黑做了这事,没有人敢瞒着我的。”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的眼光都转向魏老大。只见他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洪大哥,你这事麻烦了。因为在黑石县的地盘上,敢随便灭两个人的也只有我们几个兄弟了。但是我们不知道,你说奇不奇怪?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串串’(指流窜犯)干的,但是事后分析又不太像。前几天我和姚局长一起喝茶,他给我讲了公安局的侦察情况,屋内和死者都没丢失任何东西,那个女的也没有受到强奸,你说杀人者图个啥?并且,还不能说这两人是被杀,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伤、胃里也没有毒,但是就死了,我敢肯定,这事与兄弟们无关。我这样说不是护短,要是真有哪个兄弟冒犯了洪大哥,宰了他也无所谓。”

    “姚局长是我的老朋友了。”洪于缓缓地说。因为魏老大提到县公安局的这位老兄,洪于一定要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不过,我叫姚兄先别动,我想我直接给各位大哥通通气,可能更方便一些。”

    “小弟们懂了。”魏老大双手抱拳在胸前笑了笑说,“日后如有线索,一定如实秉报。柳足拜子和莽娃也一起应和,室内充满一种肝胆相照的气氛。

    “我们一起喝一杯吧。”柳足拜子松了一口气。

    “不了,后会有期。”洪于说,“今晚兄弟们在这尽情地玩,花费记在我帐上。”

    柳足拜子连忙说:“到了这里,由我作主了。”

    洪于走出这间密室的时候,伍钢正目光炯炯地坐在过厅里,洪于对他做了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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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10节


    夜风从湖上吹进阁楼,带着凉爽的水腥味。舒子寅已整理好书房,写字台上放着她自己带来的七八本书,这些有关哲学、宗教和巫术的经典著作,将为她正要写的硕士论文提供参考。

    她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坐下来,满意地看着这间书房。将书房设在阁楼上真是个好主意,没有人干扰,完全是这幢别墅中的独立王国。刚才,她在浴室里洗了澡之后,甚至可以完全赤身露体地在卧室和书房之间走来走去,后来觉得有点凉了,才穿上了一件乳白色的睡裙。

    今晚还不想写作。第一天到达这里,她想轻松轻松。书橱里空空的,只在最下面两层放着一些时尚杂志之类的读物,可能是女主人以前住在这里时作消遣用的吧。她随便抽出一本来,是一册精美的时装画册。她翻了翻,里面掉出一叠信纸来,不经意展开后,一封已经写好的信出现在她的眼前。

    爸爸妈妈:你们好!

    自从我到这里工作以后,给你们写过好几封信了,可一次也没收到你们的回信,我不知道是不是乡上把信搞丢了。我知道你们取信要走很远的山路,可你们还是应该常去看看啊。

    我现在一户人家做家务,我很满意这个工作,这家人的房子可大了,整整一座楼,他们叫做别墅。女主人待我很好,她的年龄比男主人小一半,只有20多岁,但我们还是叫她洪太太。男主人在家的时候不多,所以我和另外几个姐妹除了打扫卫生之外,没有更多的事做。太闲了还不习惯,主人的房子又在岛上,进出都要坐船,很不方便的。

    工作虽然很轻松,但我还是不想在这里做事了,因为这座大房子里常常闹鬼,大家都很害怕。上个月湖里淹死了一个女人,结果她的魂就爬上这岛上来了,半夜时常踩得楼梯响,女主人还看见过这女鬼的影子。我很害怕,要不是女主人对我好我早走了。现在只能等一等,到年底再说去留。当然,换新工作之前,我会先回家一次的。

    好了,女主人在叫我了,你们一定要给我回信啊。

    

    女儿:娟娟

    2000年8月5日

    毫无疑问,这信是两年前的女佣写下的,可是怎么没发寄出去呢?信中描述的闹鬼一事和洪于对她讲述的一样,舒子寅深知,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人是最容易被恐惧传染的,开始也许只是一个人的幻觉,后来会让所有的人陷入其中,这在心理学上叫做接受暗示,医学上叫做集体癔症,最早的交感巫术也是利用了这个原理。真好玩,舒子寅的嘴角有了笑意。

    她走出书房,到外间的小厅去拿水喝,突然,她听到了种声音,是女人的哭声,声音很微弱,但很真切,是一种哭声般的呜咽。她望了楼梯口一眼,感觉那哭声就是沿着楼梯升上来的。

    舒子寅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她的楼下,也就是三楼只住着洪于,而今夜他出去办事还没回来,这层楼不该有人;至于二楼,是洪于的母亲于老太太住过的地方,还有就是若干间客房,现在也是全空着的;整幢别墅只有底层有人了,住着个女佣,还有小胖子厨师。但听这哭声,分明不是底楼传来的。这声音很近很近,仿佛就在上阁楼的楼梯转弯处。

    舒子寅感到背脊发冷。她咳了一声嗽,对着楼梯口喊道:“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细弱凄惨的哭声还在飘荡。她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去,没人。她试着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扶着楼梯栏杆一直下到了三楼。她穿过过厅,推开了一道门,三楼的走廊像漆黑的隧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伸手在墙上乱摸,想找到廊灯的开关,但冰凉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

    此时她完全慌乱了,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但理性告诉她必须尽快下到底楼去,因为那里才有人。

    凭着今天下午对楼道的记忆,她在黑暗中摸着墙往前走。哭声更近了,仿佛就在她的前面,又像是在她的侧面或后面,她感到意识有点混乱。摸着墙的手突然推到了一扇虚掩的门上,她的整个身子差点扑进屋去,也不知是一间什么样的屋子。她往后仰了仰身子稳住脚步,这时她依稀看见了下楼的楼梯口,她几乎是扑了过去,跌跌撞撞地下到了二楼。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绝望地对着底楼大叫道:“快来人啊!”

    当女佣们将舒子寅扶到底楼客厅的时候,她的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惨白得吓人。三个女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她这个样子也都感到了恐惧。

    已经睡下的小胖子也惊动了,他从饭厅那边的卧室里钻了出来,急切地问:“舒小姐,怎么了?”

    舒子寅动了动嘴唇,却感到舌头发僵,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岛边传来了快艇的马达声。桃花跑过去开了别墅的门,望了一眼说道:“主人回来了!”

    舒子寅看见洪于进来的时候差点哭出声来。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脸上的恐惧与无助使洪于大吃一惊。简单问了问情况后,他和伍钢便跑上楼去了。

    住大楼外的鲁老头也被惊动了,他走了进来,知道情况后不断地摇头,并且自言自语地说:“小胖子昨天还杀了两只公鸡,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

    洪于和伍钢下楼来了。“什么也没发现,”洪于说,“你们楼下的人刚才听见什么没有?”

    小胖子说他已经睡着了,雪花和梅花也说她们在房间里什么也没听见;桃花说她一直坐在客厅里等主人回来,但没听见楼上有动静,是舒小姐的叫声才惊动她的。

    “妈的×!”伍钢愤愤地吼道,“就是妖魔鬼怪老子也要灭了他!”

    洪于瞪了他一眼,显然要他收敛一点粗鲁,然后转向舒子寅说:“我陪你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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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11节


    鲁老头是在黎明的第一阵鸟啼中醒来的。在岛上生活4年了,这第一阵鸟啼几乎成了他的闹钟,他准时醒来,走出小木屋去透新鲜空气。

    昨夜吹过好几阵大风,小小的花园和金鱼池周围落满了树叶,他拿起扫帚,弓着身子扫起树叶来。

    别墅门开了,梅花走了出来,在这3个十七八岁的女佣中,梅花是个子较高的一个,但长得不单薄,像一棵尚未枝叶繁茂的树苗。她看了看周围,也找来一把扫帚协助鲁老头清扫落叶。

    “雪花和桃花还在睡觉?”鲁老头随口问道。

    “桃花在厨房帮厨,”梅花仰起脸回答道,“雪花昨夜上阁楼陪舒小姐去了,多一个人住在那里,好给舒小姐壮壮胆。”

    鲁老头“嗯”了一声。梅花停下扫帚问道:“鲁大爷,听说几年前这房子里就常常闹鬼,是真的吗?”

    鲁老头抹了一把满脸的胡须,以权威的口气说:“别听那些闲言碎语,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呀。到这里就安心做事,别怕。”

    看见梅花不断点头,鲁老头又为她的这种听话隐隐不安。为维护主人的利益,他不能对女佣们承认这里有鬼;但是,他自己的心里却是藏着恐惧的。

    这时,洪于穿着一件系有腰带的晨衣走出了别墅。他举起手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过来说道:“小狗仔,陪我散散步去。”他对鲁老头始终叫“小狗仔”的小名,梅花楞了一下,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

    他们一直向岛边走去,在船只靠岸的石梯上坐了下来。

    “还记得娟娟吗?”洪于望着湖水问道,“就是以前在这里做事的那个女佣。”

    鲁老头想起来了,那是个爱把头发束成马尾巴的姑娘,17岁,做事很勤快的,就是怕羞,天气再热也没见她穿过背心短裙之类的东西。有天傍晚,她和另外两个女佣在湖边嬉水,被沿岛找地方钓鱼的鲁老头和小胖子撞见了,另外两个女佣都没事,穿着泳装大大方方地对他们打招呼,只有娟娟吓得钻到水里只露出一个头来,第二天见到人都还有点难为情的感觉。

    “这是个好姑娘,”鲁老头说,“但是她不辞而别的行为是错误的,对主人一点儿也不负责。”

    “据说,那天晚上有船来把她接走了,你住在别墅外面,就没听见一点儿动静吗?”洪于盯着鲁老头问道。

    鲁老头摇摇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那么,如果并没有船来接她走,她会到哪里去了呢?”洪于的这个疑问是昨晚产生的,娟娟留在阁楼上的一封信引起了他的回忆。从信中看,她并没有立即离开岛上的意思,然而,在写下这封信的第二天她便失踪了。据洪于的妻子蓝小妮当时讲,娟娟做完事之后爱到阁楼上来看画报。那么,现在可以判断的是,娟娟是在失踪前一天在阁楼上写下的这封信,然后随手将信夹在了画报里。问题是,如果她第二天夜里就要私自出走,她有必要写这封信吗?

    鲁老头感到脑袋里“嗡”的一声,是谁说的有船将她接走了呢?记不清谁最先说这个话的了,这只是当时的一种猜测。

    问题是,如果娟娟没走,她消失到哪去了呢?就算掉进湖里淹死了也会有尸体浮上来啊。或者,真是有鬼把她吃掉了?荒唐透顶,真有这种事,那别墅里的人早已死光了。鲁老头觉得头脑里一片迷糊。

    洪于扬起手往湖里扔了一颗石子,说:“昨天夜里,舒小姐回忆说,她听到的哭声绝对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我想,舒小姐懂得很多宗教和巫术方面的知识,是不是她这个人特别有感应呢?比如说,她能够听见死去的人的声音。”

    “嗯,”鲁老头想了想说,“如果那哭声是什么鬼魂发出的,最有可能是几天前死在这里的那个女游客。我那天早晨推开门的时候,她就死在客厅的门后面,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恐惧又不甘心的样子。”鲁老头顿了一下,看见洪于没有应答,又想了一个主意道:“或者,让洪太太来这里住几天,娟娟的声音她最熟悉了,究竟那哭声是谁的,她一听准能分辨出来。”

    “唔,”洪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说,“从今天起,你白天睡觉,到了晚上就在这房子周围多转转,看看新发现什么。”

    “好!”鲁老头毫不含糊地答道。

    这时,桃花来叫主人用早餐了。她穿着为女佣统一制作的服装--领口和袖口绣有花边的米白色衣裤。由于她长得浑圆,这套服装穿在她身上绷得紧了一点。

    “主人的早餐摆在哪里?”她问。

    “送到我的露台上吧。”洪于说,“请舒小姐和我一起用早餐。”

    三楼的大露台在主人的卧室后面。推开两扇大大的玻璃门,这不小的露台完全是一座花园,草坪绿树之间,花岗石的桌旁放着白色的躺椅。

    舒子寅走来的时候,洪于略略感到有点异样。她着一条白色的短裙,上身是一件白底红色条纹的衬衣,这种女孩的感觉,在她穿着黑色长裙的时候是没有的。如果不是洪于已经熟悉了那齐腰的长发,此刻这一瞬,洪于会觉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对不起,昨晚打搅大家了。”舒子寅抱歉地说,“可能是我的幻听,人太累了,有时都会耳鸣的。”

    这个女学子是讲究科学的。洪于想,她已经为昨晚的神秘哭声找到解释了,所以今天很轻松。但是,对这里死了两个游客的事件,他在海滨大酒店讲给她听时,她不是也认定是一起凶杀案吧,她认为一点儿也不可怕,让公安局破案就行了,她说这世界上其实没有神秘的东西。洪于也相信了她的这种看法,但昨晚在犀牛岛上的查证,结果表明这两人的死与凶杀无关。他相信那几个黑帮头子对方圆一带的控制能力,并且他们对他说的是真话。

    那么,真是他的别墅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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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12节


    下午,强烈的阳光在湖面上撒满碎银,一只小木船仿佛在镜子上移动。舒子寅半躺在船头,露在短裙外的两腿已经被晒得有些发红。洪于熟练地摇着双橹,每摇动一次,他双臂上凸起的肌肉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他感到自己从未这样年轻过。

    刚才,当舒子寅坐在岛边的沙滩椅上,提出要去远处那座荒岛上看看时,洪于便立即想到了这只带橹的木船。近来没时间打高尔夫球了,他感到身子已有点发僵,摇摇橹,正好活动活动。当然,另一个不太明晰的想法是,摇橹而去正好显示他的活力,因为长期打高尔夫球已经让他的体形好了许多,中午后凸起的肚子正在一点点扁平下去,他周围的人都认为,没有人会相信他已是50岁了。

    舒子寅跳上木船的时候,她以为洪于会叫伍钢摇橹的。到这岛上以后,她已经熟悉了洪于支配人的习惯。即使是在用餐的时候,也有雪花或另外的女佣恭恭敬敬地站在餐桌旁,替他换碟或斟酒什么的。她没想到他会干摇橹这种力气活。

    “伍钢在清理别墅,我叫他把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痕迹。”洪于试了试橹,轻轻地挑起两朵水花后说,“怎么,你不相信我会干这个?告诉你,这世上的力气活我可干过不少。干搬运,把200多斤麻袋背上货车,每天扛过的重量不低于8吨10吨。嘿嘿,你想不到吧。”

    洪于的话让舒子寅略略有点吃惊,但她没有像小姑娘那样说出“你骗人”的天真话来,因为她深知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命运,这种个人的沧桑史和天上的风云聚会一样不可估量也难以预测。自见到洪于以来,正是他身上的这种东西使她的好奇心受到了强烈的牵引。

    “我能想到。”舒子寅望着正在摇橹的洪于回答道。

    洪于怔了一下,仿佛受到了什么鼓舞似的干脆脱掉了衬衣,赤着上身摇起橹来,晃荡的湖水和舒子寅的面容在他的眼前上下波动,他恍然感到自己已经成了美国的西部片中的一个角色。而按照这种电影的逻辑,接下来的镜头是拥抱、接吻和谋杀……洪于的嘴角有了一种许多年都未有过的顽皮的笑意。

    “你在想什么呢?”舒子寅不经意地问道。

    洪于猛地回过神来:“没,没想什么。”他有点尴尬地说:“你看,那岛快到了。”

    这是一座芦苇起伏的小岛,可能是受到船来的惊动吧,一群白鹭扑腾腾地飞了起来。在别墅远望它们时只是一些黑点,而现在舒子寅看清了它们的长腿和红红的嘴壳。

    木船一直撞进了水边的芦苇丛,在船底搁浅之后,洪于挽上裤管便敏捷地跳下了船,回头想接应舒子寅时,她已经同时站在了浅水中,白色短裙上已溅上了不少泥水。

    “我该换上牛仔短裤再出来。”舒子寅有些后悔地说。

    “该怪我,忘了提醒你了。”洪于刚说出这句主动承担责任的话,突然有水点对他满头满脸地浇过来,他抹了一下眼睛,看见舒子寅正弯腰向他浇水,她笑着,完全是一副小孩子打水仗的神态。顿时,洪于升起一种非常开心的感觉,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应战,而舒子寅已经站直了身子,非常惶恐地望着他,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昏了头了。”

    舒子寅这种瞬间的变化像一面镜子,洪于看见了自己已不可有成为她的伙伴。他是她的长辈,她在大自然中无法控制的青春迸发,在他的面前只能像火光一闪便熄灭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平静地说:“没关系。”他感到心里的某个地方隐隐地痛了一下。

    他们向岸上走去。在比人高得多的芦苇荡中,人在其中尤如潜行的影子。不一会儿,洪于便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子寅!”他高声叫道。结果子寅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高声应答。于是他们拨开芦苇的遮挡会合在一起。就这样,他们失去了方向,在仿佛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中穿行了很久,而前面又出现亮晶晶的浅水滩了。他们原想到岛上的某个高处去看看的,结果又转向了水边。

    舒子寅“咯咯”地笑了起来,在一小块空地上坐了下来说:“这里也挺不错的。”洪于也就地坐下,望望周围,仿佛置身茂密的林中。舒子寅的坐姿慢慢变成了半躺,她伸直双腿,头向后仰,长发垂到了地面上。这简直是一幅画。太阳已经西斜,芦苇的阴影涂抹在这片空地上。

    洪于的心里突然猛跳了几下,芦苇荡,他曾经梦魂牵绕的地方。那年他刚19岁,和一个同龄的女孩面对面站在一起。那是在一条陌生的河边,女孩突然在芦苇丛中停下了脚步,满脸通红地望着他说:“我让你看看我。”说完,便开始解她的衣扣。他们相识很久了,而这一次,她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时间也停了下来,空气凝固,除了她光滑的肌肤,世间万物已不复存在。他拥抱了她,她只允许他抚摸了她的背部。直到远处的脚步声将周围的景物重新显形,他们才从梦中醒来。

    “怎么,又在想你公司的事了?”舒子寅的问话仿佛将他从前世拉回。

    他摇摇头,眼光一点儿也不回避地盯着舒子寅的眼睛,他想从今生一直抵达前世。然而,那眼睛闪开了,她转头往水滩边看去。

    “啊,那是什么?”舒子寅惊叫道。

    洪于抬眼看去,在浅水滩的芦苇脚下,一根一尺多长的骨头搁浅在那儿,直觉告诉他那是一根人的腿骨。

    他们跑了过去,洪于用脚尖碰了碰那骨头,确实是人的遗骨,他感到身上升起一股凉气。

    “这湖里每年都有人淹死。”洪于尽量镇静地对舒子寅解释道,“湖水太深,有的人就一直没有打捞上来,这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遗骨了。”

    “这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舒子寅盯着那遗骨自言自语道。

    这时,他们共同想到该去找他们的小船返回了,因为太阳正在一点一点地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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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13节


    夜里12点,鲁老头围着别墅作了第一次巡视。自从主人要他白天睡觉晚上守护以后,他就成了夜猫子。别墅周围以前铺有一条碎石小径,由于一年多来这里没有住人,小径上已经长出很多杂草,这使人夜里走路有点绊脚,花园也是被杂草严重侵犯,以前别墅正面一大片都是草坪和花木,但鲁老头一个人只保护住了鱼池一带还算得上是花园的模样。在这岛上,最强大的东西便是那些茅草和乱七八糟的灌木了,它们仿佛吹一阵风就会长高一大截似的。

    鲁老头不禁怀念起那两只猛犬来,这两只马斯提夫犬一只叫大虎,一只叫二虎,以前有它们在的时候,鲁老头从来是可以放心睡觉的。由于怕伤着了来客或者女佣,这两只猛犬白天都关在花园的一座小房子里,黄昏时分放出来,鲁老头便可以和它们嬉戏了,伍钢也常拿上一块肉来逗逗它们,但有时他将它们喂得过饱,到鲁老头按时给它们正餐时,它们都看也不看了。奇怪的是,主人的妻子蓝小妮一直很怕这两只猛犬,有一次大虎向她表示亲热,立起身子来将前爪搭在她肩上,大虎200多斤的重量竟把洪太太推倒在地上,惹得主人对它严厉训斥了一番。这两只猛犬染病后是慢慢死去的,地方上的兽医和警察的警犬训练基地的医生都先后来诊治过,最后是无力回天。

    这次主人没有新购来猛犬,说明主人这次回别墅不会住得很久。看得出来,他纯粹是陪那个远道而来的女子住回别墅来的。主人对这个女子很尊重,鲁老头想这女子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别墅底楼各个窗户的灯光都熄了,鲁老头知道,底楼右侧的走廊上通向五个房间,现在那里住着了个女佣,厨房旁边有一个房间,小胖子厨师就住在那里。伍钢也住底楼,在客厅尽头、楼梯的侧面有一道门,那里面是一个套间,很漂亮的,伍钢在这里也算得上是主人了,之所以住在底楼,是因为他担负着别墅里的安全责任。

    二楼现在是一片漆黑,鲁老头站在小径上望了望,他知道现在没有人住在二层,那是洪于的母亲于老太太以前住的地方,还有就是客房,现在也没有客人来岛上拜望了。

    此刻,整幢别墅只有三楼主人的卧室和阁楼的百叶窗还有灯光。鲁老头不理解的是,主人这次带来的女人为什么不和他住在一起。从前,凡是洪太太回了城里没住在岛上时,偶尔也会有这种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来到别墅,并且直接住进了主人的卧室,这种情况鲁老头也是从夜里的灯光推测出来的。不过这种女人都只住一宿便离开,而这次这个舒小姐就像亲戚一样在这里一直住下了。

    鲁老头围着别墅巡查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小木屋前。此时,别墅里仅剩的灯光已全部熄灭了,只有别墅的黑色轮廓座落在夜色中,它的尖顶对着夜空像铁铸的一样。

    但愿今夜不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鲁老头侧耳听了听四周,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这时,鲁老头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两张可怕的面孔来,这是曾经死在别墅里的那一对游客的脸,鲁老头当时推门进去看见时曾吓得魂飞魄散。曾老头很响地咳了几声嗽,以此来驱散这种回忆。鲁老头认为,他通宵值守作用不大,问题出在别墅内部,洪太太曾经看见过的穿黑裙子的女人是出现在楼梯上,这证明别墅里藏着鬼魂。这次,舒小姐在半夜又听见了莫名的哭声,看来那鬼魂在别墅里一直未离去过。

    这时,黑沉沉的湖上传来快艇的声音,快半夜了,谁会上岛来呢?鲁老头拔腿向岸边跑去,躲在一棵树后紧张地观望。

    真有一只快艇靠在了岛边,一大团黑影跌跌撞撞地上了岸。鲁老头慢慢看清楚了,是伍钢横抱着一个女人走下船来,他将那女人放在地上,那女人伏在地痛哭,声音已经嘶哑。

    鲁老头心里一惊,立即跑过去问道:“伍钢,出什么事了?”

    “没,没大事。”伍钢从头到脚水淋淋的,但满嘴的酒气还是让鲁老头后退了一步。

    “刚才,船开翻了。”伍钢指着远处说道,“不是开翻了,是一股妖风把船吹翻了,我们都掉进了水里,我抓起了她,”伍钢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痛哭的女人继续说,“她妹妹找不着了。”

    “淹死人了?”鲁老头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在哪里?快,我陪你开船去找找!”

    伍钢摇摇头说:“鲁老头,我的水性不比你差,找不着了。我救起她时还看见她妹妹的头发在水上浮动了几下,等我把船翻过来将她丢上船以后,水面上已经没有人影了。我在那一带找了很久,水里什么也没有,你知道,湖心的水有30多米深,谁知道她妹妹沉到哪里去了。”

    “妹妹呀--”那女人在地上痛哭,手指抓着地面像要陷进去一样。她很年轻,是个20来岁的女孩,浑身透湿。她的衣服穿得很少,加上在刚才的死里逃生中撕破了不少,现在看上去几乎是赤身露体。

    “她是谁?”鲁老头叹了一口气问道。

    “我们从犀牛岛过来的。”伍钢说,“这事不用你管。”

    “需要我去叫主人吗?”鲁老头感到人命关天。

    伍钢突然生了气,吼叫道:“这事不用你管,你走吧!”

    鲁老头忐忑地离开了岸边,回到他的小木屋前。犀牛岛是一个大赌窝,伍钢一定在那里喝了酒,又带上这两姐妹回岛来。喝醉了还半夜开船,能不翻船吗?造孽啊!鲁老头在心里骂道。

    伍钢和那个可怜的女孩在岸边嘀咕了很久,那个女孩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后来,他们一起进了别墅,鲁老头看见伍钢房间的灯光亮了一会儿又熄了。这兔崽子,害死了人还能搂着女孩睡觉,鲁老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林中有一只什么怪鸟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又是寂静。鲁老头往湖上望去,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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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14节


    早晨,舒子寅来到底楼饭厅的时候,洪于已经在那里等她了。这饭厅很典雅,一张长条形的餐桌能坐上20多人,舒子寅觉得很冷清,便对正在送餐的雪花说:“叫大家都一块儿来吃吧。”她不知道佣人是不能和主人同桌进餐的。

    “不,我们待会儿再吃。”雪花礼貌地说。

    “伍钢呢?去叫他来用餐。”洪于吩咐道。

    放在舒子寅面前的是一份西式早餐,一个煎蛋,几片火腿肠、两片烤面包还有花生酱、奶油什么的,外加一杯咖啡。舒子寅想,洪于的早餐习惯不一定是这样的,那这是为她特地安排的了。

    这时梅花走进来说伍钢的房门未开,可能还未起床吧。

    “我们先吃吧。”洪于对舒子寅说。

    刚用完早餐,鲁老头走了进来,他低头附在洪于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子,舒子寅看见洪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你是回房,还是到外面散散步?”洪于对舒子寅说,“我去找伍钢问一件事。”

    舒子寅表示愿意散步。她走出别墅,空气清新得很,太阳还未升起来,远处的湖水绿幽幽的像一块玻璃。

    洪于走进了伍钢的房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你这个混蛋,怎么老给我惹祸?”洪于低声吼道。

    伍钢胆怯了,只有三个手指头的右手有点发颤。“老爷子,别生气,我已经都摆平了。”他怯怯地说,“我把她从柳老板那里赎出来,再给她一笔赔偿金让她安抚家里的老人,她都接受了。只是她怕柳老板再抓她去,想就留在这里做事,我还没跟你商量。”

    “这里有什么事做?”洪于说。

    “清理花园吧。”伍钢看来已安排好了,“花园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并且以后也需要专人照料。”

    “你呀,如果不是你父亲临死前我答应过要关照你,我非得叫你滚蛋不可。”洪于的怒气仍未消退,“你已经31岁了,是不是?该娶个老婆了。”

    “不,女人都是他妈的婊子!”伍钢冲口而出,但立即知道说错了话,忙叫正道,“我是说像玲子那种女人。”

    玲子是伍钢的第一个女朋友,伍钢和她好了三年,从17岁到20岁,玲子喜欢打麻将,有一次被别人出“老千”输了钱,伍钢找着那人,一刀挥过去便将那人的耳朵削掉了一只,伍钢进了监狱,盼着玲子来看他,可是玲子一次也没出现过,却跟另一个黑帮派的的小头目好了,在伍钢出狱前夕,这一对小鸳鸯吓得跑到沿海谋生去了。

    “别提你那些蠢事了。”洪于严厉地说,“不管怎样,你以后在女人方面要收敛点。”洪于望了望紧闭的卧室门又说,“去把她叫出来。”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孩,穿着一件伍钢的大衬衣,见着洪于便哭了起来。“我妹妹死了。”她哭着说。

    她的经历很简单,在劳务市场上找工作时,她和妹妹一起被骗到了犀牛岛娱乐中心,昨天才刚到。柳老板叫她们陪那些赌博完了的人睡觉,吓得两姐妹哭着要走。可柳老板说是花了五千元钱买她们来的,要走得拿出这钱才行。晚上,伍钢来要了她们姐妹俩,来岛的途中船翻了……

    “嗯,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洪于听得有点难受,“柳老板那边,这位伍大哥去打个招呼就行了。你姓什么呢?”

    “姓张。”女孩止住了哭声说,“我叫木莉,我妹妹叫水莉,我妹妹才16岁,我真不该带她出来啊!”说完又哭了起来。

    “好了,木莉。”洪于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会叫人把你妹妹的尸体想法打捞上来,安葬后你再带些钱回去,告诉父母你妹妹出了事故。”

    “我不回去,我没有父母了。”木莉说,“是婶婶把我们姐妹俩带大的。”

    “这事由你决定,”洪于说,“想留在这里也可以。”

    舒子寅在岛边散步。举目远望,除了在前方有一座芦苇浩荡的荒岛外,视野里就全是茫茫湖水了,她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她看见伍钢和鲁老头向水边走来,他们跳上了快艇,迅速发动后便向湖心驶去。鲁老头连上衣也没穿,站在船头,那姿势仿佛随时要扎进湖水里去似的。

    在她观看湖水和快艇的时候,洪于走了过来。他说:“昨晚湖里淹死了人,他们去看看能否找到尸体。”

    “什么人?”舒了寅吃惊地问。

    “是伍钢给这里找的女佣,来的时候船翻了,伍钢救起了一个,另一个沉下去了。”洪于将事情的真相作了点修改,不然伍钢的行为会让舒子寅很恶心的。

    早晨的空气很凉爽,舒子寅又穿上了洪于第一次看见的那件黑色丝裙,露在外面的肩膀连接着优美的脖颈,有着玉一样的光滑和润泽。这湖上和岛上有不少丑恶的东西,洪于想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不受伤害。

    舒子寅叹了一口气,说是要回阁楼写作去了,她说这样好的环境应该让论文完成得快一点。洪于约她下午游泳,她说傍晚吧,太阳落下去以后游泳更舒适一些。

    在别墅外面,他们与手拿扫帚的梅花迎面相遇。梅花瞪大了吃惊的眼睛望着舒子寅说:“你在外面啊?怎么我刚刚看见你上楼去了呢?”

    梅花说,她刚才正在三楼主人的房间打扫卫生,听见有人在走廊上走过,她出门去看时,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的背影正好拐弯,进入上阁楼的楼梯去了。梅花当时认为是舒小姐回房间,也没在意。接着梅花便下了楼,走出别墅来打扫门外一带,却抬头看见舒子寅和主人一起从水边走来。

    现在是早晨,太阳正在升起来,这种以前在半夜出现过的事情居然在早晨出现,洪于感到了一阵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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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15节


    这一天,洪于体会到了时间的漫长。舒子寅在阁楼上写作,连午餐也是叫雪花送到书房去的。洪于在别墅内外漫无目的走动,这里坐坐,那里看看,心里老想着傍晚将和她一起游泳的情景。可太阳在湖水上空像被钉住了一样动也不动,“傍晚”仿佛成了一个遥遥无期的时辰。

    这期间洪于上阁楼看过她两次,因为他忍不住想看看她在写作中的样子。洪于认为女人在从事于某种崇高事情的时候,其眼神是在世俗生活中难以见到的。他曾经被护士和女医生露在大口罩上面的眼睛强烈打动过,尤其是在护理病人或抢救病人的时候,她们的眼神纯洁宁静有如天使。另外就是学习中的女性,读中学时一个女生看书的眼神打动过他,那种睫毛掩映下的眼波闪动给他留下了长久的印象。

    当然,洪于上阁楼看舒子寅写作还有另一个想法,是想消除一下自己的担心。因为早晨他和舒子寅在岛边说话时,梅花曾看见有一个穿黑裙的女人上了阁楼。当时他们都非常吃惊,立即上了阁楼去查看,却没发现有人来过的任何痕迹。舒子寅认为是楼道走廊的光线较暗,一定是梅花看花了眼。她说没事,她甚至认为她的这篇关于哲学、宗教和巫术的硕士论文在这种氛围下写作挺有意思。洪于觉得,这是一个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冒险意识的女子,不然她不会接受他的邀请,从遥远的大海边来到这内地的湖上小岛。当然,她的这种浪漫又很脆弱,那天夜里传出的哭声曾吓得她脸色苍白就是证明。所以,洪于在她写作中上阁楼看看,是担心有什么可怕的事在阁楼发生了而自己还不知道。当然,看到她平安无事、正专注地写作或查阅着厚厚的资料时,洪于不便久坐。下楼时看见雪花正在三楼的走廊上徘徊,便说:“这样很好,白天这楼上几乎无人,你没事就在二、三楼多走走,发现什么立即叫人。待一会儿,伍钢也就要从湖上回来了。”

    伍钢和鲁老头是中午过后才回到岛上的。他们没有找到尸体。“也许要过两天才会浮上来。”伍钢说,“前两年有一个穿黑裙子的女游客淹死在湖里,后来根本就没浮上来过。这湖水下面不知有什么东西。柳子说有人看见过鱼精,有一只小船那么大,也许在湖里活了上百年了。”

    木莉此时站在别墅门外的台阶上,看见回岛来的伍钢和鲁老头正与洪于说话,她甚至不敢过来问问她妹妹的消息。她太恐惧了,脖颈僵硬地站在那里。她已经穿上了女佣的统一服装,这种绣有花边的米白色装束配在她身上还很好看,只是她的身体还处在恐惧的僵硬中,因此给人以一种套着漂亮服装的塑料模特的感觉。

    洪于将伍钢叫到一棵树下,望了一眼木莉后对伍钢说:“从今后你不准再欺负她,等她精神养好一点,尽快让她回家去。你准备给她多少赔偿?”

    “两万元。”伍钢说,“她没意见的,本来也是一次事故。”

    “给五万吧。”洪于说,“就这样。等她走时给她,让她带回家去。”

    “嗯。”伍钢答应着,心里不明白老爷子这次为何这样大方。

    洪于走进别墅,对正在擦拭楼梯扶手的梅花和桃花说:“新来的木莉你们要多关照她一些,她的妹妹淹死了,就让她和你们一起做事,多和她说说话,让她开心些。”

    两个女孩懂事地答应道,放下抹布便去找木莉说话去了。

    安排好伍钢惹下的祸事,洪于回到三楼的卧室。雪花已经摆了一把椅子坐在三楼的走廊上,洪于笑了,说:“没那样严重吧。大白天的,不会有鬼魂出现的。”

    雪花却一本正经地说:“不一定吧,梅花今早晨不是在这里看见鬼影了吗?以前听老年人说,鬼魂是在半夜出现,天亮前鸡一叫,他就得回阴府去。那么,梅花今早晨看见的鬼魂,也许是被关在这别墅里出不去了。”

    尽管一本正经,这话却充满孩子气。洪于看着雪花说话时浮现在脸上的酒涡,她本来也是个孩子呀。“什么鬼魂,瞎说。”洪于说道,“很可能是梅花看花了眼睛。我不过是要你们多警惕一点,看看有没有小偷什么的。”

    回到卧室以后,洪于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对别墅里几年来出现的怪事他无法解释。刚才对雪花说的什么小偷之类的话,他自己也不相信。试想,在这四面环水的岛上,有什么小偷会飞到这里来呢。当初,他也是烦透了才搬回城里去住的,没想到一年后重回这里,还是有这些怪事发生。舒子寅答应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她说一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完成她的论文了。现在,随着这些怪事不断发生,他不知道她能否不受影响地坚持下去。

    现在才是下午三点,这天的时间就像走不动似的。洪于想,如果没有和她约定在傍晚游泳,是否就不会有这种等待的感觉呢?他不知道。总之她今天是第一天写作,这之前他和她随时在一起,分开一整天的感觉是今天才尝到的。不论如何,他得等到傍晚。

    洪于踱到了三楼的小茶室,他以前常在这里聚会朋友的。现在他不想过问公司里的任何事情,他想过一个月的自然人的生活,而不是集团公司董事长和法人代表。

    墙上挂着表现《聊斋》故事的工笔画,是一个有名的画家送他的。那老头子说,在喝茶的地方看着这种书生和狐魅的画面,能使人超越今生而飘飘欲飞的。而现在,洪于突然想到,自己不正是有了遇上狐魅的感觉吗?这种等待,这种六神无主,这种柔丝绕心,是他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了。即使是他现在的妻子蓝小妮,这个温柔漂亮的空姐,他在飞机上遇见她以后,也不过走出机场便忘记了。直到后来在一次航空公司对特殊客户的答谢活动中见到她,他才重生爱意,找机场的主任作媒,很快便娶了她。多少年来,紧张的商务活动使他遇事必讲究效率,而像这次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他自己也感到非常陌生。

    他走到上阁楼的楼梯口,想了想又退了回来,现在是下午四点零五分,他只下楼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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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16节


    这一个傍晚令人心醉。湖水半是深蓝,半是墨黑,在一轮过早地挂在夜空的月牙儿映衬下,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梦幻感。

    岛边的沙滩上暑热已经退去,洪于靠在白色的躺椅上,等待着舒子寅的出现。晚餐过后,她失踪了一会儿,后来知道她是在岛的另一端和木莉谈心。洪于想让她们谈谈也好,这对那个可怜的女孩会有帮助。刚才,他已叫梅花去催促她了,梅花回话说,舒小姐上楼去换上泳衣就来。

    洪于在躺椅上仰望着夜空,耳朵却听着小径的方向,他不自觉地在捕捉舒子寅到来的脚步声。一整天的等待,似乎唤醒了他身体中的某根琴弦,那根弦调试已久,只待一根手指来轻轻拨响。多少年来,他以为那根弦已不复存在。

    他依稀记起了第一次等待的情景。在城市边缘的西河大桥上,他在等待一个女孩的出现。那年他18岁,正是下乡当知青的前夕。即将离开故土的惆怅感让他对心爱的女孩做出了勇敢的举动。那是住在他家巷口的一个女孩,大概与他同龄,她每次洗了头后爱用手绢将长发束在后面。那天早晨,他看见她拿着油瓶去了杂货店,他跟了过去,塞给她一张表达爱意并约定晚上见面的纸条。他塞出纸条后转身就走,直到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油瓶的破裂声才回头一看,那女孩正楞楞地看着已展开的纸条,油瓶却因为紧张已从手中滑落。

    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他已记不清了,总之是等待了100年天才黑下来。他向约定的地方走去,他觉得整个城市都像过节一样,灯光特别亮,所有的人脸上都在微笑。他甚至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因为他觉得人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幸福的人。

    等待和期盼曾经让人如此幸福。洪于在岛边的躺椅上闭上了眼睛,他想重回那样的时光不再醒来。而即将到来的女人将携起他的手,以穿越重重岁月的声音轻轻说:“我来了。”

    50岁了,洪于感到疲惫不堪。他想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他独自外出,在飞机上想像着云层下一掠而过的山川河流,这种距离曾经让别离的古人肝肠寸断,夜晚投宿、鸡鸣看天的长途让远行人须发渐白。以这样的速度对照时间,洪于感到自己已活了100年、200年甚至更久。现在他想找一个地方让自己停一停。他去了海边,又飞回这座别墅。他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又变回到幼虫,安安静静地爬在一片绿叶上,将一个漫长的下午看成永恒。

    洪于在等待中的走神用了多少时间,他不知道。时间是这个世界上随意性最大的东西。当他意识到舒子寅还未到来的时候,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与此同时,他隐隐地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是一个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别墅方向远远的传来。

    “不好!舒子寅出事了!”洪于刹那间被一种恐怖的直觉抓住,他拔腿向别墅跑去。

    别墅门大开着,客厅里没人,只有楼上传来一片嚷嚷声。洪于跑上楼去,沿途踩得地板咚咚地响。在三楼尽头的拐弯处,几个女佣和小胖子厨师都挤在通向阁楼的楼梯口。舒子寅倒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她的嘴唇不断地抽搐。她穿着一件猩红色的泳衣,显然是正准备出来游泳时在这楼梯口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雪花蹲在地上扶着她的头,不停地叫着:“舒小姐,舒小姐。”洪于也蹲了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凑在她耳边说:“别怕,我们都在这里。”

    洪于又抬头问周围的人道:“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梅花说,她和姐妹们都在别墅外面乘凉,当时整个别墅里没有人,只有小胖子在厨房里制作京味杂酱面的调料,因为舒小姐说过喜欢吃这种口味的面条。但是厨房在底楼后面的角落里,他根本看不见有没有人在别墅出入。梅花她们几个乘凉的地方倒是正对着别墅,但除了看见舒小姐进去换泳衣外,没看见有另外的人进入。不一会儿,她们便听见了舒小姐的惨叫声,她们立即跑了进去,大家都往楼上跑,梅花想到都是一帮女孩不放心,便跑到厨房去叫来小胖子,小胖子说他在厨房里怎么没听见声音。大家跑上楼,在这里看见舒小姐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楼梯一阵乱响,伍钢和鲁老头惊慌地跑上楼来。洪于站起来,怒不可遇地吼道:“你俩到哪里去了?”

    伍钢说:“在岛边钓鱼,我们什么也没听到。鲁老头感觉到楼里有动静,我们才跑过来的。”

    “我真是白养你们了!”洪于有点丧失理智,骂出了一句从未说过的话。伍钢的脸上觉得有火苗在烧。

    伍钢的心里来了牛劲,“其余的人跟着我一层楼一层楼地清查。”他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舒子寅,他知道一定又是出现了什么人影鬼影的。

    “不!”洪于果断地纠正道,“伍钢你立即去沿着岛边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隐藏在岛边的船只。其余的人在楼里搜查。

    舒子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洪于便“哇”地一声哭出来。洪于拍着她说:“没事,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他和雪花一起将舒子寅扶上了阁楼的卧室,让她平躺在床上,雪花找来了一件睡衣盖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场面让洪于似曾相识。以前,全家人都住在这里的时候,他的妻子蓝小妮也遇上过这样的事,事后她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床,后来就嚷着要搬回城里去住。奇怪的是,他的母亲一个人住在二楼,都从未受到过什么打扰,难道这一切只针对他心爱的女人吗?

    但是,洪于立即意识到这判断难以成立,因为女佣们也不断遇到可怕的影子,还有死在这里的借宿者,他们和这幢别墅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雪花兑了一杯糖水,舒子寅喝下去了,看来她已经好了许多。洪于坐在床边抚模着她的头,这个让人难以接近的女学子此刻成了一个孩子,洪于觉得只有他才能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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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17节


    傍晚,别墅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是空空荡荡的。舒子寅不知道这点,她不知道夜幕合围之后这幢房子里会发生什么。她跑了进去,一直上到阁楼去换泳衣。她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几乎就已经走入了一个裂开的坟墓中,接下来发生的事件超出了她最坏的想像。

    进入房子前她还感受过这个傍晚的恬静。女佣们在房外的空地上聊天,任钢和鲁老头在岛边钓鱼。她是在和木莉去岛边的途中看见这两个垂钓者的,当时她心里还一闪念想到“钓鱼使男人安静”这句话。

    和木莉说话纯属偶然。她知道洪于在等着她去游泳,她也真想泡到凉爽的湖水中去轻松轻松了。一整天的论文写作搞得她头昏脑胀,对着稿纸,她在印第安人的图腾和南太平洋上的某些岛国的古老巫术中左冲右突,求证着“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永恒命题。这也是她从儿时就有的疑问。她是在比这座孤岛荒凉得多、也神秘得多的山中出生的。中国人都知道“三线建设”这个现代史上的名词,这个简单的词汇曾让数以百万计的人们改变了命运。舒子寅的父母就是这样从上海进入内地的深山中去的,这是军事工业的需要。舒子寅在山中出生了,六岁那年在清冷的星空下想到了“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个朦胧的问题。而现在,她已26岁了,对这个问题她仍然无法回答。尽管她相信自己的论文定会受到导师的好评,但当她在写作中触及到人类的茫然时,她深知无能为力的绝不仅仅是她自己。好在傍晚到了,她终于可以轻松一下。她看见女佣们在聊天,而那个新来的叫木莉的女孩却在一旁黯然神伤。她突然想安慰她,想和她谈谈心,她将她带到了岛的南边,她喜欢这里的几棵大树。

    如果没有这段偶然的谈心,如果她在夜幕尚未合围之前上到阁楼去换上泳装,那这个傍晚发生的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然而,她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胆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宿命也许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安排她了。

    和木莉的谈话一开始就让舒子寅有点惊悚。木莉看着她的长发说:“我妹妹的头发就有你的这么长。她在水里沉下去之前,我最后看见的就是漂在水上的那一大团头发。”

    木莉后悔不该带妹妹出来。但是她又说,妹妹不出来也会是凶多吉少。她说她现在特别想念妈妈,但是妈妈不会知道她的这个小女儿已经死了。死在这异地的深湖里。妈妈离开家的时候她才4岁,妹妹刚1岁,妈妈要到沿海的工厂里做工去,说是一个月的工资就有500块钱,这数额足以让他们全家幸福地生活上一年了。妈妈走了,走时亲了亲她的两个女儿,木莉记得自己的脸上都被妈妈的眼泪搞湿了。妈妈离开这个满山石头的家乡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知道是人贩子骗了妈妈,出省后便将她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木莉和妹妹水莉在在山村一年年长大,四面透风的屋子在冬天冻得姐妹俩通宵冰凉。父亲叫张大贵,村上的人叫他贵娃子,他拼命地在山坡上种上些稀疏的玉米来保住全家人的性命。有一年,村上的人对他说:肮笸拮樱宥酚幸桓雠沟模闳ソ踊乩醋隼掀虐伞!备盖拙腿ソ踊乩戳恕D纠蚝兔妹眉峋霾焕砘嵴飧鲅凵窭憷愕呐恕>驼庋思改辏恢钡秸飧雠嗽谝淮慰巢袷彼に涝谏窖孪隆8盖自谏狡律贤诹艘桓隹樱袼氖焙蚰纠虿鸥械揭徽竽压蛭醇馀嘶勾┳爬此沂钡哪羌ú家路D且豢蹋瓜氲搅讼Ф嗄甑穆杪瑁恢植幌榈南胂袢盟志宓萌矸⒍丁?/p>

    两年前的夏天,木莉满17岁了。有天夜里,身体的疼痛让她在充满湿热和霉味的空气中惊醒,发觉一个人正压在她的身上。天哪!这人是她的父亲。噩梦就这样笼罩了她近两年,妹妹也16岁了,胸脯已在小褂子下面凸了起来,她担心妹妹再遭遇她的噩梦,便带着妹妹跑了出来。在省城的劳务市场上,姐妹俩被人送到了犀牛岛上。

    木莉说她想杀死伍钢。她说是伍钢害死她妹妹的。那天姐妹俩刚到犀牛岛,当柳老板的手下人告诉她俩在这里的工作就是陪人睡觉时,姐妹俩惊呆了。她们被关在一间小屋里,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说:“谁想跑,我们就将谁丢在湖里去喂鱼。”夜深了,门外有声音说:“这一对姐妹是新来的,看样子还是处女。”门开了,伍钢进来将她俩带到了船上,他满嘴酒气地说:“如果你俩还想活到天亮,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姐妹俩吓得全身哆嗦。中途船翻了,她在被伍钢抓住的时候看见了妹妹的一大团头发在波动。再看时,水面上什么也没有了。

    天亮之前,木莉在半昏迷中醒来,看见伍钢在她身边睡得像死猪。她想起伍钢在夜里压在她身上说的话:“早知道你不是处女,刚才我该先救你妹妹。”木莉吼道:“你是个畜牲!”后来木莉就昏过去了,醒来后她摸索着下了床去找伍钢的衣服,她看见过他的皮带上挂着一把尖刀。她想杀了他,然后投湖自杀,去找她的妹妹。谁知伍钢像狗一样警醒。他跳起来捆住了她的手,一直到天亮后才给她解开。木莉说,我还要找机会,我一定要杀死这个魔鬼。说到这里,木莉望着舒子寅说:“舒小姐,我看你是个好人,千万替我保密,等我做了这件事后,我和妹妹在地下都会感谢你。”

    在这美好的傍晚,恬静的岛上,如此的血腥和仇恨让舒子寅感到惊心动魄。从来到这个岛上的第一天起,她就从伍钢的身上感到过一股野兽的气息,她将这归结为理性的遮蔽。理性停止发育后的男人,他的身体和四肢便像蟒蛇一样膨胀,这种人在古罗马时期是最好的奴隶,他们能在鞭子下修出坚固的斗兽场。舒子寅为自己这个想法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怎么会产生这种恶毒的联想呢?一切皆来源于她的愤怒,剥夺人的尊严比剥夺生命更让人无法容忍。她安慰了木莉很久,要她千万别做傻事,她说她会去说服主人,让伍钢受到法律的惩罚。

    这样,她回到别墅,走上阁楼换泳衣去了。她要见到洪于,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她不明白洪于为什么要这样的人做助手,因为在她和洪于的接触中,她感觉到洪于的内心是惆怅的,而惆怅往往与美好的东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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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ve a rest,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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