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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迷楼 by 画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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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迷楼 by 画青梅
楔子
  
  隋唐自古繁华名。
  门廊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那是鹦鹉。每天晚上,她都会来伺候王生安寝。这是他今天见到她的最后一次机会。王生的心不禁“扑通扑通”地猛跳起来。
  在王生二十年的生命里,鹦鹉是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
  他本来归心似箭,要回到长安家中,只欲在程家借宿一晚。但不料竟然遇见了鹦鹉。
  “王公子,请随我来。奴婢领你去客房。”鹦鹉巧笑倩兮。只那一眼流盼,已将王生的魂魄勾走。鹦鹉是程家一名普通的丫鬟,程生吩咐她服侍王生起居。只为了每日早晚有鹦鹉伴随左右,王生竟已不知不觉中在程家淹留数日,始终舍不得离去。
  “倘若自己开口向程生讨要鹦鹉,不知他可肯割爱?”王生心中暗自琢磨。
  鹦鹉的脚步声渐渐走近。王生急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衣冠可还整洁,又赶快回头去拿镜子。糟糕,忘记了,屋里的铜镜被一个小丫头借去了呀!
  无妨,自己包袱里还有一面呢,王生赶快从木匣里翻出来。一看之下,不由暗叫,幸亏有面镜子,不然连发髻歪了都不知道呢,待会儿被鹦鹉瞧见了,岂不是要被她笑死?
  在鹦鹉推门进来前一刻,王生迅速扶正发髻,放下铜镜。
  但他惊讶地发现,手中这面平日里黯淡无光的古镜,忽然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恰如一个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竟然精光四射!
  然而他更惊讶地发现,门口的鹦鹉被白光掠过,顿时面色惨变,惊呼一声,跌倒在地。
  “鹦鹉,你怎么了?”王生慌忙跑过去扶起她。
  鹦鹉面色惊恐,指着桌上的古镜,颤声说,“快,快把它收进匣子里去!”
  “好,好,我去收起来。”王生被鹦鹉的样子吓坏了。但他拿起铜镜准备放进匣子前,突然想到: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赠他这面古镜的人曾说,这是上古宝镜,能辟百邪。那么,鹦鹉为何如此惧怕这面铜镜呢?
  古镜的光芒仍然在屋里蒸腾。王生看了鹦鹉一眼,她的神情更加委顿了。王生心中怜惜,决然把古镜收入匣中。镜光收敛后,鹦鹉的脸色明显恢复了一些。
  “鹦鹉,你……到底?”王生嗫嚅。
  鹦鹉幽幽看着王生,叹气说,“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了。你猜的没错,我并不是人,但我从未害过人,反而总是被世间男子所负。遇到你之后,我还以为从此可以……没想到你竟然有这面古镜……真是天意啊……”
  王生心中纷乱,一时不知心中是忧,是惧,是怜,是爱?
  鹦鹉忽然嫣然一笑,“王公子,我为你歌舞一曲可好?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王生呆呆看着她,她似乎又变得跟以前一样艳丽动人了。
  鹦鹉轻舒衣袖,袅娜起舞,曼声唱道:
  宝镜宝镜,哀哉予命。
  自我离形,于今几姓。
  生虽可乐,死必不伤。
  何为眷恋,守此一方。
  “何为眷恋,守此一方?”鹦鹉忽然跌倒在地,泪流满面,“我好后悔,不听姐姐的话,修行不够就私自下山……”回光返照过去,她面色如纸,目光涣散,眼看就要死去。
  王生大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哭道,“鹦鹉,鹦鹉,你刚才不是好了吗?”
  鹦鹉惨然道,“我只有两百年道行,哪里经得起这宝镜一照?”
  她望向窗外,喃喃道,“我好想回家……回家……公子,你让姐姐来,接我回家……”
  王生肝肠寸断,“鹦鹉,你姐姐在哪里?你家在哪里啊?”
  鹦鹉的声音几乎细不可辨,“我身上有千里香……你把它点燃……”话犹未完,她已闭目死去。身体渐渐化为一只小小的白狐。
  第二天,王生在庭中焚起从鹦鹉身边找到的千里香。不多时,便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穿墙而来,美貌竟不似凡间所有。白衣女子见到鹦鹉化作的白狐尸首,神情哀伤无比,但却连一眼都没瞧王生,就带着白狐离去了。
  王生伤之莫及。
  又二十年,王生已老。七月十五的晚上,他忽然听见古镜在匣中悲鸣不已,开始时只是细细的呜咽声,后来就变成巨大的鸣叫声。过了很久,一切声音都偃旗息鼓。王生打开木匣看时,古镜已不知所踪。王生怔然良久,长叹一声,“天地神物,动静有征。倏忽而来,疏忽而去。只是我却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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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山宅
  
  “美宝莲的水晶唇彩,夏奈尔的裙装,头发也新染了板栗色……小荻,有问题哦!”Apple大惊小怪地罗列自己的新发现。
  卢荻飞快地关电脑,收东西,才懒得理她。这是个好奇宝宝,搭上话就没完。
  “怎么今天比我还积极——赶着去约会?”Apple贼贼地看着卢荻。
  卢荻一边拿起坤包往电梯口冲,一边回答她,“不是赶着约会,是赶着结婚!”
  这个拙劣的玩笑令身后的Apple很不屑,“切——”。她知道,卢荻连男朋友还没有呢。
  油箱加得满满的,卢荻把车开上了高速。手指一点,《Memory》的忧伤旋律在车厢里漾开来。人生有时确实是个荒诞的玩笑,真假莫测。但可惜,她对Apple说的话不是玩笑。
  时速调到一百二十公里。卢荻正奔驰在千里赴嫁的路上。去嫁一个陌生人。
  在现代都市丛林里,像她这样做的人,算不算是独一无二?
  卢荻从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是一家IT公司的策划主管,自认为“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而且气质不错,经济独立。绝对不愁嫁。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年头,像她这样的女人,反而更难嫁出去也说不一定。所以,这样的安排也未必一无可取。
  当然,这不是核心的原因。关键在于,卢荻出生在一个很特别的家庭。婚姻大事在她出生之初就安排好了。他老人家已去世三年。但卢荻仍无法摆脱自己的宿命。
  前面就要进山了。卢荻看了一下昏暗的天色,略一迟疑。她不喜欢在山里走夜路。
  可是——她看了看时间,如果不走,就不可能在明天早晨六点前赶到了。
  她叹了一口气,摘下淡紫色的太阳镜,变换了一下略微僵硬的姿势,开上山路。
  “该死!这个时候抛锚?”这实在太不巧了。掏出手机,没有信号!抬头望望,天色已近黄昏,眼看就要黑了。但估算一下路程,应该马上就可以出山了。与其在这个鬼地方躲在车里睡觉,不如趁天还没完全黑,赶紧到前面去搭车。卢荻决然从车里拿出坤包和外套,快步向前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蜿蜒的山路却仿佛没有尽头,四周还不时传来狼啸虎啼般的怪声。卢荻不禁脸色发白,“难道这里竟真有传说中的华南虎?” 山间夜里的温度,也低得出乎卢荻的意料。虽然把外套裹得紧紧的,仍然不住哆嗦。
  腿已经发软,但这样的山路根本无法停下来。而且这时离车也很远了,往回走也不切实际。应该没有多少山路了,为什么还没有走出山去?卢荻心中惶惑,跌跌撞撞地加快了步伐。
  这时,卢荻发现了前面的灯光。虽然只是一间农家小屋,但对卢荻而言却无异于救命稻草。否则,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冻死在山里。卢荻振作精神奔了过去。
  “咚、咚、咚——”敲门声在静静的山林里很触耳。
  “谁啊?”一个老婆婆摸索着来开门的声音。
  “我是过路的,车抛锚了,能不能住一晚?我会给钱的!”卢荻隔着黑漆漆的门说。
  过了一会儿,门“吱嘎”一声开了,卢荻心里一宽。就怕山民不开门呢。
  一个山里人打扮的老婆婆从门缝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放心地开门让她进去。“就你一个人哪?那就进来吧。可别怪我多心,这山上,时不时也来几个抢劫的呢。”
  老婆婆唠唠叨叨地在前面带路。屋里昏暗,陈设简陋,但看来到颇为干净整洁。
  只顾跟着老婆婆走,卢荻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
  “哎呀——”低头一看,卢荻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老汉靠墙坐着,双颊凹陷,神情阴沉,形如鬼魅,冷冷地盯着自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卢荻赶紧跳开,快步追上老婆婆。坐地上?真够怪癖的。
  老婆婆笑着说:“那是我家老头子,不用理他,你要不要吃饭哪?”
  卢荻瞟了一眼灶台,锅空灶冷,大概早已吃过晚饭了。便说:“不用不用,给我些热水就好。”她随身带了一大袋金帝巧克力呢。
  进二楼的房间前,卢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老汉仍然死死盯着自己。
  但在就着热水吃了巧克力,睡在干燥暖和的棉被里后,卢荻就把一切抛诸脑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调好手机闹铃,明天五点前动身,应该差不多吧。她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冷,好冷啊!浑身就像躺在冰水里一样,寒气刺骨。
  卢荻被冷醒,睁开眼睛就见到满屋的青光,一张青渗渗的面孔趴在枕边,贪婪地看着自己。正是刚才的那个老婆婆!她嘿嘿狞笑着,伸出乌青变形的长手指,猛然向她的心脏抓下。
  卢荻本来不该被吓到的,但在那一瞬间里确实被吓得不能动弹。直到她的鬼爪被卢荻胸前的一道无形力量给弹开。她脸色一变,厉声说,“什么东西?”
  卢荻淡淡一笑,从抱在胸前的包里取出一个黑玉般的雕花木匣。木匣微微振动,呜呜有声。卢荻打开木匣,雪白的光芒顿时大盛,笼罩了整个房间。
  老婆婆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了半天,忽然说:“把它给我!”劈手就来夺。
  “咦?你找死吗?”她的反应出乎卢荻的意料。
  这是一面上古宝镜,能辟百邪。妖鬼见了,从来只有逃之夭夭的份儿。这只鬼倒好,竟然要来抢。什么世道?卢荻举起宝镜向她当头照下。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击出,老婆婆哀号一声,跌落在地上,形体开始渐渐扭曲。
  卢荻蹲下来看着她,“你这山中老鬼,要抢我的宝镜来干什么?”
  她满脸的不甘,嘶声说,“我要……给我……”但转眼间就已神形俱灭,消失无踪。
  卢荻手抚古镜,叹息不已。从来,她就不喜欢捉鬼。但她是一个法师。
  卢荻的家族,世世代代从事一种叫“法师”的古老职业。他们表面上和普通人一样赚钱养家,但代代精研祖上密传的画符捉鬼、辟邪除妖之术,负担起暗中维持人间界安宁的责任。
  到卢荻出生,家族里人丁已凋零。父亲去世后,就只有卢荻一个人了。而且,严格地说来,卢荻还不具备一个法师的资格。她不喜欢捉妖杀鬼,觉得它们大多很无辜。每当父亲将它们打得魂飞魄散,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难过。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使她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父亲的法术。虽然很努力地去学,但她依然是一个不懂任何法术的法师。
  现在,卢荻完全靠这面古镜来维持卢家在法术界的声望。
  说不惭愧是假话。
  地面忽然震动不已。卢荻醒悟过来,“哎呀,糟糕了!”一边已随着下陷的地面滚落下去。
  等卢荻灰头土脸地从一堆杂草中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趴在荒郊野外的杂草堆里,刚才那间农家小屋已荡然无存。卢荻起身拍着身上的灰尘,无话可说。她捉鬼经验不够丰富,不然早该想到,这屋子必然也是那只鬼弄出来的幻影。
  卢荻忽然发现周遭的地上,有一圈一圈的脚印。正在惊奇,猛地回头,却发现那个老汉正坐在不远处看着卢荻。
  “糟了,忘了还有一只鬼!”卢荻赶快从包里翻出宝镜,朝老汉照去。嗯,没动静呢!卢荻皱着眉头摇了摇镜子。
  “我不是鬼,是人。”老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提醒卢荻。
  “咳,早说嘛。”卢荻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收拾身上的杂草。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老汉问他。
  “谁?”卢荻愕然。
  老汉侧侧身,露出他背靠着的那块墓碑。卢荻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刘门王氏翠梅之墓”。
  卢荻不由跳开两步,“刚才那个,是尊夫人啊?”
  他点点头。
  卢荻说,“刚才你靠着的那面墙,就是这块墓碑啊?”
  他又点头。
  卢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嚅,“虽然她早就过世了,不过还是请节哀顺便。”
  他忽然用手在深陷的眼窝里擦了擦,阴冷木然的脸显得很悲哀,“她是鬼,可有她在,我才有家!但你看看现在——”他伸手一指四周的荒地,孤零零的只有一个墓碑。
  “她本来就害不了你的,为什么你要杀死她!为什么!”他满脸悲愤地瞪着卢荻,忽然抄起一根木棒冲过来,“我要为她报仇!”
  卢荻张口结舌,“我是在帮你啊!你再跟她呆在一起,阳气就要被吸光了……”一边飞快地逃走。每次都是这样,所以她真的很不喜欢捉鬼!
  气喘吁吁地跑了半天,蓦然发现前面就是环城高速,原来本来就已经在山的边缘,再多走几步,就出来了。
  忽然想起看表,“糟了!已经五点四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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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天婚
  
  这里的装潢实在卓越不凡。
  整个色调以纯白为主,沙发宽大柔软。但最有创意的是屋里的一角竹林,青翠欲滴。屋里的氛围因此显得清新而鲜艳。卢荻注意看了,那些都是真的竹子。
  李太太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仔细地研看她的古镜。
  李太太点头说,“没错,没错!镜鼻是一只蹲伏的麒麟。四方分别围绕着龟、龙、凤、虎。四方之外又布有八卦。八卦之外又分列鼠、牛、蛇、兔、马、羊、猴、鸡、狗、猪等十二时辰。十二时辰之外又有二十四节气。”
  她又举起古镜照向阳光,满意地看到镜身背面的那些文字、图形,都清晰地印了过来。接着,她屈起食指轻轻叩击古镜,屋内徐徐传来一阵清亮悦耳的鸣声,良久不绝。
  最后,她用手一卡古镜的直径,长吁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镜宽八寸,完全和我先生说的一样,这正是黄帝所铸的十五面古镜中的第八面!看来,你真的是卢荻。”
  李太太摘下无边眼镜,看向卢荻的眼神却不如看古镜时那般满意了。这是婆婆看媳妇的眼光。但她仍然很有风范地对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说,“何叔,去把天源叫来,时间快到了。”
  何叔一直在一旁用古怪地眼神看着卢荻。
  这也难怪。她现在的模样一定惨不忍睹。为了赶时间,一路狂奔过来,再加上刚才从鬼屋上摔在草堆里,头上大概挂了不少杂草;逃避那个老汉追杀时还不小心在水沟里跌了一跤,夏奈尔的裙装已经布满污渍。
  刚才一进李家的别墅,就有个年轻人捂着嘴快步溜走,一副见鬼的神情。现在何叔又大张着嘴、一副吃鸡蛋的表情!卢荻不禁深深垂下头,心中羞愧无比。有生以来,她一向以淑女风范示人,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呢。
  但父亲说过,天婚仪式必须在六点钟之前举行!卢荻急急赶来,正是为了这次天婚。
  对于法师家族的人而言,婚嫁一般是不作限制的,但“天婚”除外。道家有一门请仙扶鸾、问卜揲蓍的法术,可以预知祸福,趋吉避凶。这门法术的本质是揣测天机,所以不可轻易动用。但法师家族每个成员的一生之中,却一定会动用一次。这就是在其出生之际,由家族中的长辈为他们卜的一卦。
  李天源出生时,他的父亲为他算了一卦,但结果竟然是李天源命中有一死劫,一定要娶八字相合的女子为妻才能化解。这件事卢荻自小就知道。具体的测算方法父亲讲了半天卢荻也不懂,唯一明白的,就是自己必须嫁给一个叫李天源的人,因为自己是他命中的贵人,可以救他一命。而且一定要救他一命。这是法师领域的不二法则。任何人碰到这种情况都必须这么做。
  天婚仪式必须在吉时举行,否则这个化解之道就不灵了。
  事情临头的这一瞬间,卢荻忽然有一丝茫然: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何叔大叫的声音把卢荻从迷思中惊醒,“不好了,不好了!太太,天源少爷不见了!”
  “什么!”李太太看了看厅里的座钟,离六点只剩一分钟了,也不禁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快找,快找!”自己也朝着楼上大喊,“天源,天源,你在楼上吗?”
  这个李天源竟然会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玩失踪?这可是他自己的命呢。卢荻冷眼旁观,心中忽然对这个陌生的“未婚夫”,第一次感到一丝好奇。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大声说,“你们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卢荻急忙望过去,只见一个少年道士如玉树临风般伫立在门前,身穿八卦道袍,手执七星拂尘,头梳道髻,丰神俊朗,神色沉寂。
  李太太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天源,你?”
  这就是李天源?看起来倒蛮帅的。可他为什么要打扮成道士?难道‘天婚’要求要穿这样的服装?可是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此时,卢荻更为自己的浑身污秽感到不安了——等等,这个李天源,好像在哪里见过?卢荻眯起眼睛打量他。
  李太太问,“天源,你这是干什么?”
  李天源把拂尘往左臂上一交,先作了一个揖,“无量寿佛。”然后才神情肃穆地说,“妈,何叔,”又向卢荻点点头,“卢小姐,对不起,今天才让你们知道我的这个决定。但我下定决心投身道门,已经很久了。我想,有玉清、上清、太清诸位尊神的庇佑,我命中的死劫应该是可以化解的。‘天婚’之约,就此取消了吧。”
  屋里一片沉寂。李太太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的情绪显然很激动,“你要出家?我绝对不答应!”她反手一指卢荻,“不论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也比出家当道士好啊!”
  这话是怎么说的?看来李太太是真的急了,口不择言。只羞得卢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对面的李天源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怪异神色,好像在拼命忍住笑一样。
  卢荻脑中忽然石火电光地一闪,恍然大悟,不由大怒,“我明白了。刚才一看见我就捂着嘴巴溜掉的那个家伙,就是你吧!行啊你,居然这么快找来这么一副行头!亏我还急急忙忙地一路赶来,不然也不能成这副模样。你居然——哼!”卢荻转身就要走。
  李太太一愣,急忙拉住卢荻,“别走,别走。你放心,这里我做主。”转身对着李天源把脸一沉,“搞什么鬼都没用!你今天必须举行天婚!”
  李天源闷住,一改刚才道骨仙风的扮相,把道髻头套一摘,也气咻咻地说,“妈!不要不讲理,我就不信凭我的功力还敌不过那个什么‘死劫’,干嘛要和她结婚啊?”
  李太太气得发抖,正要狠狠数落他,忽然大厅里传来“咚——咚——”的巨大鸣声。
  李天源举起出两根手指大笑道,“Yeah——时间已经过了!”
  大家抬头一看,果然,座钟的指针恰恰指到六点整。李太太气得脸色发青,跺脚说,“天源,跪下!”她的音量陡然提高了八度。
  看到她真动怒了,李天源不敢反抗,灰溜溜地跪下。
  李太太转身对着卢荻,声音缓和了一些,“卢小姐,请你也跪下,好吗?”
  卢荻本待不理,却又不敢违背了父亲的遗训和法师的规矩,只得闷闷跪下。
  李太太已经变了一种神情,双眼半闭,神情肃穆,口中念咒,手上掐诀,脚下步罡。虽然装束没有任何改变,但比李天源刚才的道士扮相更像一个法师。
  卢荻仰慕地看着李太太。因为自己不会,卢荻一直对具有专业水准的法师艳羡不已。
  李太太忽然一睁眼,喝道,“敕!” 卢荻的右腕和李天源的左腕不由自主地抬起,并且各自浮现出一圈红绳。卢荻知道,这是他们的姻缘之脉。李太太继续使用念力,要将他们手腕上的红绳打结。两段红绳艰难地靠向一起,蜿蜒着开始纠结。
  眼看就要完成了,但两段红绳忽地互相一撞之下弹开了,仿佛碰到了什么阻力。
   “啊!”李太太忽然往后踉跄跌去,脸色发白,“怎么会这样?”
  李天源赶紧去扶她。李太太喘了口气,猛地把他的手推开,点着他的脑门恨恨说,“这下你的祸闯大了!肯定是吉时已过,无法举行天婚了。这可怎么办?——没办法,只好去上海找你爸,让他来收拾这个局面了!卢小姐,你就在这里先住着吧,请千万不要离开!”
  表情惶急的李太太和刚才气质娴雅的模样,判若两人。卢荻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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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源
  
  李天源的父亲,既是威望很高的法师,也是成功的企业家。所以李家很有钱。在这个别墅里,仅仅是家政人员就有三、四个,还有司机,以及私人助理何叔。可惜都说不上什么话,幸亏李天源的孪生妹妹李沁蓝回来了。李沁蓝本来是要赶回来参加“天婚”仪式的,因为堵车来迟了。李沁蓝是护士,模样可爱,唧唧呱呱地不停把名胜古迹介绍给卢荻。
  但卢荻只想去观音山。
  她来扬州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举行天婚,一个是去看看迷楼——那个父亲在笔记里反复提及的迷楼。父亲临死前骨瘦如柴,病号衣显得空空荡荡,蓬乱头发下的眼神却因为极端的恐惧和忧虑,而焕发出炽热的光芒。他反复念叨着“迷楼”、“封印”,直到死去。
  父亲的样子令她极为不安。从此后,卢荻就心心念念地想看看迷楼。
  迷楼,是隋炀帝建造的行宫。幽房曲室,回环四合,号称能让神仙也迷路。
  迷楼的遗址在观音山。观音山上有观音寺,从侧殿旁的紫竹林穿过去,就可以看到迷楼。第一眼看到它时,卢荻就已经失望。这是一幢平凡无奇的仿古建筑,任何一个公园都可以复制。真正的迷楼早已毁坏。那么,是什么让父亲至死也不能安心,卢荻也就无从知道了。
  回到李家别墅,卢荻若有所失,幸好有李沁蓝在一旁。
  “夜里的路老是走不到尽头,那第一反应就应该想到,是不是遇到‘鬼打墙’啦?照你说的来看,一定是没错了。你后来看到的一圈一圈的脚印,就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啦!”
  “是这样啊……我没注意到。”对着侃侃而谈的李沁蓝,卢荻既羡慕又自卑。以前碰到的功力精湛的法师,都是前辈,像老爹、李太太之类的。可是李沁蓝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居然比自己懂得多得多!
  李沁蓝忽然停下来,奇怪地看着卢荻,“你真的一点法术都不会?”
  卢荻的脸红得发烫,点点头。
  李沁蓝神秘地凑上来说,“我已经是预备法师了,你要不要看我的‘元神之莲’?”
  卢荻实在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你……你已经修成了‘元神之莲’了?”
  李沁蓝开心地说,“对啊,刚刚炼成呢。我给你看哦。”她屏气凝神,手掐莲花决。一朵半透明的莲花在掌间隐隐浮现。
  卢荻羡慕地说,“真的是莲花,我看到了。”
  李沁蓝心情好极了。她辛辛苦苦修炼的法术,平时又不能向同学、朋友什么的炫耀;而因为年龄小,在家里又是法力最低微的一个。现在好容易来了个又懂行又不如自己的人,正巴不得把什么花样都来出来显一显呢。但在看李沁蓝兴致勃勃地展示了几个小时的诸般法术后,卢荻的心情已经变成了沮丧。“你真厉害。”她言不由衷地说。
  李沁蓝兴奋得眼睛发光,“其实,我也不算是最厉害的。哥哥已经是上清法师了呢!”
  什么?那个可恶的李天源居然已经是上清法师了!卢荻不想承认,但的确嫉妒得心尖冒火。卢荻适时对着李沁蓝打了一个大哈欠,在她又开始卖弄一种新的法术前说,“好困,我要睡了。”
  李沁蓝失望地闭上嘴,意犹未尽地说,“那好吧,和你聊天真开心,我们明天继续。”
  卢荻哀叹一声,倒在床上开始睡觉。突然坐起来大叫一声,“气死我了,为什么我就那么笨啊!”然后又倒在床上努力睡觉。终于把李天源、李沁蓝都赶出脑海,沉沉入睡。
  “小荻!小荻!”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卢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小荻!小荻!”真的有人叫自己!卢荻披起衣服去开门。门外是昏黑的长廊。没有人。
  “谁叫我?”卢荻的声音在长长的走廊上竟然有回音。她忽然感到有些不安,李沁蓝就住在隔壁,不如去和她一起睡。
  卢荻敲敲门,“沁蓝,是不是你在叫卢荻?”没人回答。轻轻一推,门竟然自己开了。
  “沁蓝,你在吗?”就着一点微薄的光线,可以看出房间里没有人。卢荻便往门外退去。在扭门把之前,又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房间:有一点点奇怪,怎么跟自己睡的那间一模一样呢?或许是李家的房间陈设都大同小异吧。卢荻这么想着,开门出去。
  这下,卢荻真的愣住了!
  李沁蓝的房间只有一道门,退出来应该是走廊才对。可是,现在在卢荻面前的并不是走廊,而又是一个房间,和自己那间、沁蓝那间一模一样的房间!
  卢荻的手心开始出汗,猛地把身后的门一推。没错!身后那间,正是自己刚刚出来的李沁蓝的房间。卢荻关上门。
  对面还有一道门。卢荻深呼吸一口,走了过去。闭上眼睛打开门,再睁开眼睛。仍然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对面仍然有一道门。
  “鬼打墙,难道我又遇到鬼打墙了?”一种恐慌从卢荻心中升起。
  “沁蓝,沁蓝!何叔,何叔!有没有人!你们都到哪儿去了?”卢荻不知不觉开始奔跑起来,想要逃离这里,却不断在一个个房间里穿梭。无数次的推开门,每次都是相同的房间。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累死的。腿一软,卢荻靠着墙坐下来,对!应该回自己房间去拿那面古镜。只要有古镜,就能破解这些幻术。卢荻精神一振,开始往回跑。
  只是,相同的房间仍然没有尽头。如果一开始就留在古镜旁边,就一点事都没有。自一踏出自己的房间,就已经步入幻境。既然已经身在幻境中,又如何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呢?
  意识到这一点,卢荻不禁心中一沉。
  有脚步声!在这幻境中,怎么还有其他人?卢荻睁大眼睛朝身后望去,只觉得隐隐有一团黑影朝自己靠近。卢荻吃了一惊,拼命朝前面的门逃去。
  卢荻的手已抓到门把,但身上蓦然一紧,已被黑影攫住!
  “救命啊!”卢荻恐惧地尖叫起来。
  “鬼叫什么?”有人说。
  卢荻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不同。眼前不是门,而是一扇大大的窗户。卢荻回头一看,又尖叫起来,一个年轻男子正紧紧抱着自己,正是李天源!
  李天源把卢荻放下来,笑嘻嘻地看着卢荻,“叫那么大声干嘛?搞清楚状况,是我救了你,不然你就跳下去了,不死也重伤!”他现在穿了件绿色的大花衬衣和水磨蓝的牛仔裤,和白天的道士打扮比起来,仿佛变了个人。但依然很帅。
  “你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哦,”李天源睁大眼睛上下打量卢荻,“没想到,你洗干净了还挺漂亮的。”
  哼!后悔了吧?什么“挺漂亮的”,我卢荻可是法术界第一美女呢,孤陋寡闻!卢荻狠狠瞪了李天源一眼,转身走人。
  “喂,不是那么小气吧。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李天源跟上来,“其实,我不肯和你‘天婚’,并不只是因为你当时又脏又臭——当时你虽然脏,但瞎子才看不出来你是美女呢。”
  这个含蓄的马屁拍得卢荻挺受用,不由好奇地问,“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女人?”
  李天源用奇怪无比的眼神看着卢荻,“你脑袋里都在瞎想什么呢?——你和我根本不认识,怎么能说嫁就嫁、说娶就娶呢?你是古代人啊?结了婚可是要天天在一起的!”
  卢荻耸耸肩膀说,“我也不想嫁给你啊,这不是法术界的规矩吗。”谁说结了婚就要天天在一起?你才是上个世纪的古董呢!
  “你就那么想当法师?可是我听说你根本就……”卢荻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李天源知趣地闭上了嘴。
  李沁蓝穿着睡衣,垂着头,走了过来。卢荻迎上去问,“沁蓝,刚才是不是你叫我啊?”
  李天源在卢荻头上狠狠敲了一记,“别吵着她,她梦游呢。”
  “什么?”卢荻吃惊地问,果然看见李沁蓝直着眼睛走了过去。接着,何叔也直直地走了过去。后面陆陆续续地跟着别墅里的其他人,看来也都在梦游。
  李天源解释说,“我先用法术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然后再念‘幻门解除咒’叫醒他们,免得发生意外。你完全没有修行,所以抗拒力最低,刚才拼命要跳窗户,我只有先把你弄醒了。”他嘴角飘起一丝暧昧的笑容,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
  但是,“难道刚才,我也梦游了?”
  “废话!”李天源眼见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就准备施展咒语了。卢荻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李天源并没有像李太太那样,煞有介事地掐诀步罡。而只是微一凝神,嘴里飞快地咕哝了一串咒语,然后轻喝一声,“百解去,如律令!摄!”
  李天源一拍手,“搞定,收工!”就准备回房间睡觉了。
  卢荻失望不已,“这样就完啦?”还满心以为又可以欣赏一出法师捉鬼的好戏呢。
  李天源说,“完啦。”
  卢荻一把拉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梦游?”
  李天源哀叹一声,“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有妖邪作怪了。”
  卢荻跳起来,“那你还不赶快捉鬼?”
  李天源嘿嘿说,“真是阴沟里翻船,小蟊贼们居然到我们李家头上动土!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它揪出来的。我倒很有兴趣见识这只小鬼头呢!只不过,我想睡觉先!我在别墅四周都设下了结界,它出不去的。”
  卢荻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说,“为什么我们都有事,就你没事啊?”
  李天源这时的耳朵奇灵无比,他笑嘻嘻地回头说,“我以为沁蓝会告诉你,我可是上清法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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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搜邪
  天蒙蒙亮,李沁蓝就把李天源的门拍得震天响。
  “哥哥,起床啦!哥哥!……李天源,你快给我起来捉妖怪!”
  李天源睡眼惺忪地被李沁蓝揪到书房,可怜巴巴地眨眼睛,“我不可以先吃早饭?”被李沁蓝严词拒绝后,他只得乖乖拿起朱砂笔画符。
  卢荻幸灾乐祸地看着李天源被妹妹欺负到无力,心情大爽。看见他画符,就歪着脑袋仔细看,希望可以偷学一招半招。终于忍不住说,“这跟刚才沁蓝画的‘镇邪符’一模一样呢!”刚才李沁蓝已经画了好几个满屋跑,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听这话,李天源顿时来了精神,“怎么会一样!你也是法师家族的成员,拜托不要开黄腔好不好?你知不知道道符的本质是什么啊?”
  卢荻脸红红地说,“我当然知道!所谓道符,就是天上的云气自然凝成的符号,笔画曲折盘旋如云气缭绕之象,所以又称为‘天篆云书’。”
  李天源惊讶说,“咦?怎么你就像在背教科书一样,一字不差啊?”
  卢荻心里微微有些得意。因为老是学不会法术,她也曾暗地里下过大功夫,几乎把《法师入门课程》倒背如流。要是考笔试,她准是第一名。
  但李天源又正色说,“可是光会背,不会用,等于零蛋!哈哈,免费教你一课:不要相信道符是云气凝成的那些教条说法!符,就是由你的意念结成的。可是,法师的意念和一般人的意念又是不同的。所以,要画符首先要悟道。悟性不同,符的威力也不同。这就是‘符和符不同,人和人不同’的根本原因所在了……”
  李沁蓝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李天源!”
  李天源立刻闭嘴,埋头飞快地画好了一个“搜邪符”,拿出一个Zippo打火机点燃它。
  “居然用打火机?”卢荻刚刚有点开始崇拜李天源,刚才他讲的话和老爹讲的高深奥义很像,但此刻却不由产生怀疑:连李沁蓝刚才都是用手指一指点燃道符的。
  “待会儿要对付妖怪,节约精力。”李天源微一凝神说,“唔……这个妖怪。嘿嘿,有意思,有意思。”
  李沁蓝跃跃欲试地搓手掌,“到底在哪儿?我去灭了它!”
  “叫所有人到大厅集合。开会。”李天源吊儿郎当地先跑下楼去了。
  十分钟后,李天源带领着李沁蓝、卢荻神色严肃地审视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几个人:何叔、司机刘哥以及王妈、李婶、赵姐。
  李天源说,“根据我刚才的测试,‘搜魂符’对这个妖邪完全没有反应。但众所周知,昨天晚上我们李家又确实闹鬼了,所以这个妖邪是一定存在的。而且我在别墅周围设置了结界,它根本逃不出去。所以,唯一的结论就是——它附在了你们中间某个人的身上!”
  李沁蓝突然大笑起来,“哈!原来你画的‘搜魂符’也没有反应啊。”
  李天源笑眯眯地说,“对。但当我们面对相同的现象时,你束手无策,而我找出了答案。”
  李沁蓝悻悻收起笑容,“那你把妖邪附身的那个人找出来吧。”
  李天源微微一笑,转向卢荻说,“听说卢小姐曾经平息过三幢著名的闹鬼大楼的鬼患,一定功力非凡。不如,请卢小姐来露一手吧。大家欢迎。”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大家都看着卢荻。李沁蓝知道卢荻不会法术,偷偷地扯了一下李天源的衣角。李天源装作不知道,故作期待状地看着卢荻。卢荻知道,他想让自己出言求他。哼!休想。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
  卢荻狠狠瞪了李天源一眼,拿出古镜,“我来就我来!”
  卢荻拿出古镜对着面前的五个人一一照下去。古镜的基本作用之一就是“照妖”。无论妖邪无何幻化,它都能照出其本相。然而,这次,古镜却并没有发出意料之中的诛邪白光。每个人都在铜镜中现出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没想到竟然无功而返,卢荻有些沮丧地收起古镜。
  “你的古镜好像没用呢。”李天源终于得意地说出了这句台词,掠了掠额前的头发,拈出一根银针准备上阵。
  “等一等!”卢荻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绕到五个人身后,用古镜重新照了一遍,满意地微笑,“不错,不错!”父亲说过,道行很深的妖邪不会被宝镜照出原形。但是,有一个地方的破绽它们是无法掩盖的!
  五个人,十只脚。但有两只脚的后跟处奇怪地空空荡荡。
  卢荻朗声宣布,“你,没有脚后跟,肯定是妖邪!”
  她指的是何叔!
  何叔惶恐而又无奈地摊着手,“不是我。天源,沁蓝,连你们也不认识我了?”
  李天源对他呵呵一笑,手腕一抖,已将银针扎入何叔的眉心。何叔惨叫一声,一团白影从眉间溢出,他的身体顿时像被抽空了一样软软地倒下去。
  此时妖邪离身,正是收伏的好时机。卢荻虽然不会法术,但也有一点慧根,察觉到这个邪物道行很深:其力量并非强大得咄咄逼人,反而是细若游丝,转瞬间竟已似要湮灭于空气之中,让人无法确定它的方位。
  看得出来,李天源也丝毫不敢大意,脚下稳稳踏出破地召雷罡,左手掐禁鬼决,右手将三张镇邪符连珠贴出。只听“啊”的一声,那个无形的邪物被其中一张击中,显现出若有若无的淡淡人形白影。
  李天源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你真的想当道士、出家修行吗?”李天源一愣。那个声音又说,“只要你点头,这个女孩子就是你妻子,你真的一点不动心?”这两句话正问到了李天源心中的疑难之处,他一分神,脚下步法也不禁一慢。
  那个邪物已趁此机会,飞快脱离李天源的法术范围。但它竟然没有立刻逃走,而是欺身逼近了在一旁傻看的卢荻。卢荻只觉得呼吸突然一滞,浑身就好像陷入了无形的棉花堆之中。但这种难受的感觉一下子就过去了,但她立刻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古镜已经被掠走!
  “我的宝镜!它抢了我的宝镜!”卢荻惊讶万分。又是一个抢宝镜的妖邪!现在的妖魔鬼怪怎么都反了天了?
  李天源和李沁蓝双双追出去。外面天已大亮,似有一道淡淡的白光一闪而逝。
  李天源呆呆出神,叹口气说,“它借着宝镜打开一道缺口,逃出我的结界去了。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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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兰昔
  “测鬼试纸,拿好。我来教你们:如果有鬼,就会变成黑色;如果是妖,就会变成蓝色。明白?好,赶紧出发!”李天源把试纸分发给卢荻和李沁蓝。
  李沁蓝一面埋怨李天源刚才发呆放走邪物,一面已经飞快地跑远了。卢荻手里提着几张试纸,却还在迟疑着发呆,一见李天源看着自己,赶快也跑出门,茫然地沿着街边走去。
  到哪里去找妖怪呢?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卢荻歪着脑袋打量橱窗里的时装,脑子里却在想,为什么那个妖邪要抢宝镜呢?对于它们而言,宝镜是极端厉害的克星。即使道行很深,带在身边也会大受宝光反噬。可现在已经有两个妖邪主动来夺宝镜了。
  “不许开小差!”头上忽然被敲了一记。卢荻跳起来回头看,只见李天源笑嘻嘻地站在身后。她不禁气道,“吓死我了!”
  李天源说,“那个家伙被你的宝镜照了两次,又被我的镇邪符击中,肯定受了重伤。我们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把它给揪出来!作为法师要敬业,不要老想着漂亮衣服。”他朝时装橱窗努努嘴,做个鬼脸。
  卢荻翻了个白眼,“我才没有——你跟着我干嘛?”
  李天源看着她的侧影,心想:你这个笨家伙,一点法术不会,又丢了宝镜。我不跟着你还能怎么办?他又敲敲卢荻的后脑勺,“喂喂,又发什么呆?”
  对面一家花店吸引了卢荻的视线。如果说一般的花店只是把鲜花杂乱地摆放,这一家的鲜花则体现出了类似于插花的高超技巧。看起来优雅自然。卢荻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很想过去看看。
  “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卢荻回头对李天源嫣然一笑,“好不好?”
  李天源只觉她的笑靥仿佛花朵般绽放,心中不禁一荡。但立刻记起,自己是立志要修行的人,怎么可以动情呢?心中的情感波动令他微微心慌,于是大声念道:
  色,色!难离,易惑。隐深闺,藏柳陌。长小人志,灭君子德。后主漫多才,纣王空有力。伤人不痛之刀,对面杀人之贼。方知两眼是横波,无限贤愚被沉溺。
  在路人的怪异注视下,李天源欣慰地发觉心中终于恢复了平静。而这时,卢荻早已走进了那家花店。他也只得叹着气跟进去。
  李天源自诩卜算造诣颇高,但此刻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一脚踏入,将会对以后的命运产生巨大的影响。或者是,命运本来就无法逃避,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卢荻一进花店,就立刻感到一种奇怪的氛围。花店门面不大,里面空间倒不小。各色鲜花被巧妙安插,高低错落地摆放,毫无挤压繁复的感觉,很是雅致。奇怪的气氛来自于店里对面而视的两个人。
  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看似闲闲站立,但浑身却如同一把绷紧了弦的弓,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杀气。他轮廓鲜明,线条刚硬,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身淡绿衣裙的女孩子,美得令人讶异,但脸色却白得仿佛透明一般。她显得柔弱无比,但在那个男子的凌厉杀气下,却自有一股柔和的力量能与之抗衡。
  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事情,将一触而发。但卢荻的介入微妙地改变了他们的对垒。两个人同时向她转过头来。卢荻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我只是随便看看。”
  那个男子凌厉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卢荻的心脏几乎要漏跳一拍,“好厉害的眼神!”
  那个男子淡淡说,“一束马蹄莲,谢谢。” 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突然消失了。
  “马上就好。这位小姐,您请随便看。”那个女孩子看来是店主。
  那个男子接过花,深深地看了卢荻一眼,与刚进门的李天源擦肩而过。卢荻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天源却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嗨!你这里的花好像特别漂亮!”李天源目光熠熠地注视着那个女孩。
  “‘兰昔花屋’,这么说,小姐你的芳名是兰昔?”李天源的话特别多。
  那个女孩子淡淡地瞧着他,“没错。你很聪明。”
  李天源笑眯眯地打量她,“谢谢。你很漂亮,不过你的脸色实在糟透了。你生病了吗?”
  兰昔的脸色确实很糟糕,她似乎已经摇摇欲坠,却不得不苦撑。
  “好痛!”卢荻猛然觉得手心烫得要命,低头一看,一直握在手里的“鬼邪试纸”已经变成蓝色,燃了起来。她赶紧扔掉,指着那个女孩子,“你……难道……”
  李天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兰昔,“你很厉害,如果不是受了重伤,连‘鬼邪试纸’也测不出你的妖气来!”他拿出一张镇邪符,“还要我动手吗?”
  兰昔恐惧地退后一步,忽然伸手向卢荻的咽喉抓去,她早就知道他们各自的实力如何了。李天源只得赶紧把卢荻拉开。转眼间,兰昔又已经消失。
  李天源跺脚说,“咳,看看,又是你拖累了我!给她跑了!”
  不过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卢荻在一盆鲜花中找回了她的古镜。她从小和古镜心灵相通,刚才一定是感应到古镜的气息,才产生了一定要进来看看的愿望。
  但当她回头要叫李天源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他正伸长了鼻子去嗅一朵郁金香,摇摇头;又把眼睛凑到一盆仙人掌,仍然摇摇头。
  “你在干什么?”卢荻奇怪地看着他。
  “笨蛋,我当然是在找那只叫兰昔的妖怪了。”李天源抱起一大束香水百合,使劲一嗅,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哈啾!她受了重伤,逃不掉,一定是躲回本身去了。”
  卢荻倍觉新鲜,也学着他去花堆里闻闻嗅嗅的,“原来她是一只花妖?我从来没见过修炼成精的花长什么样。喂,有什么特点,怎么找啊?”
  李天源对卢荻的举动嗤之以鼻,“找妖怪的本身是要道行的,你就别跟我捣乱了。”
  但他的鼻子似乎对鲜花有些过敏,花屋里不断响起“哈啾、哈啾”的声音。
  “终于找到了,哈啾!”李天源眼泪汪汪、鼻子红红地大叫道,举起了一只细细长长的玻璃杯,里面是一株毫不起眼的青草,叶子萎靡不振地耷拉着。
  卢荻立刻凑过来,失望地说,“原来只是一根很平凡的草啊。”
  “哈啾!”李天源说,“平凡?这可是一株难得一见的睡草呢!”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脸,粗粗的雨柱凭空就噼噼啪啪地落下来了。
  “下雨了呢!这可怎么办?”卢荻不由发愁地撅起嘴唇。
  李天源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有我这个大法师在,区区小雨算什么?”他暗中念起避水咒,拿着睡草,拉起卢荻就往外走。卢荻惊喜地发现,他们周身就像有一个透明罩子,把瓢泼大雨都隔离在外了。而最好玩的一点是,在雨水里又蹦又跳也不湿鞋呢!
  雨越下越大,天突然就黑下来了,几个闷雷轰轰滚过。
  “这雨可真大!就像突然到了夏天。”卢荻快乐地关上门,在李家别墅的大沙发上坐下。
  电话响了,李天源接起来,是李沁蓝,“哥哥,我开车去接老妈和老爸他们了。”
  “来得真够快的!”李天源把睡草放在透明的茶几上,眼珠一转对卢荻说,“你说我们怎么对付这根小睡草?不如把你的宝镜拿出来照照它。它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再这样来一下,嘿嘿,就只好从头开始修炼了。”
  睡草的纤长叶身忽然起了一阵微微的战栗,蜷缩得更加厉害了。
  卢荻不忍说,“你看,它好像在害怕呢。我们别照它了。”
  李天源哼了一声说,“不要废话!斩妖除魔,乃是我辈本分!快把宝镜拿过来。”
  “不要!”
  李天源瞪眼说,“还顶嘴?”
  卢荻也瞪着他,“不是我说的!”
  “不要!”一个浅浅的影子在地上浮现出来,慢慢地清晰起来,正是兰昔。
  李天源笑嘻嘻地把手枕到脑后,“真胆小,一吓就出来了!”
  兰昔的脸色仍然像前几天一样,仿佛透明一般,显然是受了重伤的缘故。她冷冷地瞪了一眼李天源,“我出来,并不是想求你们放过我!”
  兰昔幽幽叹了口气,脸上微微有一丝悲哀,“其实,我本来就是活不过今天晚上的。”
  “为什么?”卢荻不知为什么对这只妖怪很有好感。
  “因为,”兰昔出神地聆听窗外的隆隆雷声,“雷。”
  “雷?”卢荻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呢?”
  兰昔看了一眼卢荻身旁装古镜的木匣,欲言又止。
  李天源忽然开口说,“一个妖怪要通过修行比人更强大,是要受到天谴的。我听说,当一只妖修行到五百年的时候,就会遭到‘天雷’的击打,雷不能被房屋所挡,躲不过就神魂俱灭;修行到了一千年的时候,又会有‘阴火’来烧,火从脚底烧起,躲不过就会五脏成灰;修行一千五百年的时候,又有‘囟风’来吹,风从头顶灌下,躲不过就肌骨消融。——所以,我猜你是一只修行了五百年的睡草精,是不是?”
  “‘天雷劫’、‘阴火劫’?”卢荻喃喃说。
   兰昔眉毛轻轻一挑,第一次正眼看向李天源,“没错,你说的很对。”
  “你的‘天雷劫’什么时候到?”李天源言简意赅。
  兰昔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就是今晚了。”
  “我们可以帮你对不对——这面古镜?”李天源显然注意到了兰昔不断瞟向古镜的目光,也记得她曾不顾一切地试图抢走这面宝镜。
  卢荻吃惊说,“别开玩笑,这面古镜会要了她的命!”
  兰昔的眼眸里却浮现出一线希望,“你们真的肯帮我?”她看向李天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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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伤魂鸟
  十一点刚过,天上的雷就变了模样。雪白的闪电变成了紫色,轰隆隆的雷声也在渐渐逼近,仿佛天上有个巨人正一步一步靠近李家别墅。卢荻忍不住往李天源那边缩了一缩。
  李天源看了她一眼,微笑说,“现在已经到了子时,这就是天雷了。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卢荻回头看了一眼古镜。古镜挂在客厅的墙上,镜面朝里,背面朝外。镜鼻的麒麟在紫色闪电的照耀下,发出奇异的光芒。
  “她躲在麒麟腹下,真的能躲过天雷?”卢荻心中觉得怪怪的。
  “对。我们只知道这面古镜的正面可以辟邪,没想到它的背面反而是妖鬼的庇护所呢。——不知道天雷什么时候会打下来?”李天源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十二点。”卢荻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李天源奇怪说。
  “我……猜的。”卢荻清晰地知道,这绝对是正确答案,但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个人靠在沙发上,已经有点发困。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大亮,卢荻睁开眼睛,只见一道极其明亮的紫电猛然穿过窗户,凌厉地直扑自己而来。随后,整个房子都猛烈地抖动起来,一声巨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
  “原来这雷是来打我的!是来打我的!我要死了!”卢荻惊恐地尖叫起来,在这一刻,心中陡然涌起的无边恐惧,已经淹没到了她的头顶。
  她放眼四望,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抛在了无边无际的原野上,紫色天雷躲避身后如影随形。她只能拼命奔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快跑!快跑!但不想却忽然跌倒了,身后的紫光已经逼到眼前,她闭上了眼睛……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喂,胆小鬼,醒醒!天雷都打完啦!”
  卢荻尝试着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仍然在李家别墅里,抱着头滚在沙发下面。窗外一片漆黑,任何雷电都没有了。刚才那个梦太可怕了,她只觉得恍若隔世,“完了吗?”
  李天源惊讶地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和恐惧,“怎么这么胆小?人家事儿主都没像你这样。不过,你蒙的时间倒挺准,天雷果然是十二点下来的,好大一片紫光啊。不过都被麒麟哗啦啦地给吸光光了。”
  卢荻回头一看,不由惊讶地说,“兰昔你?”
  兰昔已经从古镜中出来了,容光焕发,目光明亮,双颊红润,和刚才苍白透明的模样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一直冰冷的脸上也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们了。”
  李天源摸着下巴说,“不客气,不客气。一会儿工夫,你的伤好像就好得差不多了?”
  兰昔也微微有些惊喜和迷惘,“我也没想到。那麒麟腹下竟然藏有巨大的能量,我略略吸纳了一下,受的伤竟然就恢复了一大半呢。”
  李天源睁大眼睛,“有这种好事,那我也进去看看,说不定可以迅速提高修为呢!”
  兰昔略一迟疑说,“那恐怕不行。这种能量的气息不是属于你们法术界的,倒是属于我们妖界的。或许是以前哪位前辈把这股能量存在那里的?但它为何不来取走呢?”
  李天源促狭地说,“前辈?你的意思是老妖吧。”
  兰昔不理他,在沙发上盘腿坐下,凝神闭目,开始做吸纳。她的伤还没有完全复原。卢荻在一旁好奇地观看,只见兰昔面前的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粒粒珍珠般的小圆点,兰昔微微张开嘴,将那些小珍珠吸入。她吸得很慢,但每吸入一粒,脸色就更好一分。
  卢荻偷偷问李天源,“那些小珍珠是什么?”
  李天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么小珍珠?今天你怎么尽说胡话?”
  卢荻不服气地说,“兰昔不是在吸小珍珠吃,怎么是胡话?”
  兰昔猛然睁开眼睛,惊异地看着卢荻,“你看得见我在吸纳月之光华?怎么可能?”
  卢荻对她面前慢慢消散的月之光华充满了向往,咂嘴说,“一颗一颗圆圆胖胖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也很想吃呢。”
  兰昔若有所思地微笑说,“既然这样,我就把吸纳的方法教给你,好吗?”
  李天源连忙说,“这可不行!卢荻是法师,怎么能学你们妖怪的修行方法?”
  兰昔淡淡说,“那也不会有什么坏处。我倒很想看看法师能不能学会呢。”
  卢荻兴致勃勃地坐到兰昔旁边,听她传授吸纳的方法,然后照着做,但却怎么也不能像兰昔那样,召唤来月之光华,不禁气闷不已,“看来我不但当不成法师,连妖怪也做不了。”
  由于李天源的父母还没有回来,卢荻只得硬着头皮又请了一周的假。她挂下电话,擦汗说,“你妈你爸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只好重新找工作了!”
  “有点出息好不好,你好歹也是法师家族的一份子!工作丢了再找就是——去开门啦!”
  “为什么又是我?”卢荻撅起嘴去开门,忽然变了个样子般端庄地微笑,“是你?”
  门外一身黑西装的男子,摘下墨镜,右边嘴角对她扬了扬,“我们又见面了。我是刑侦大队七分队的袁飞鹰,你好!”他还记得她,向她伸出手。他的手宽大而有力。
  卢荻腼腆地问,“你有事?”袁飞鹰的魁梧身材和锐利眼神,令她有些局促。
  袁飞鹰回头招招手,“进来吧。”两个便衣利索地把一个小小的人扶过来。卢荻凑过去一看,猝不及防地吓了一大跳。只见躺着的那人跟氰化钾中毒似的,整个脸透着青气,眼睛却泛白光,还不眨不眨地瞪着自己!
  袁飞鹰也吓了一跳,“嘿!她的脸什么时候变这样了?”
  卢荻哆哆嗦嗦地说,“沁……沁蓝!李天源你快来!你妹妹出事儿啦!”话刚说完,李天源就从她身后蹭地窜出来了。李天源把李沁蓝安置到床上后,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就一直盯着她的脸傻看。卢荻跟李天源认识那么久,还从来没看见他表情这么沉重过。
  卢荻小心翼翼地建议,“李天源,我叫医生来吧?”
  李天源翻她一眼,极不耐烦地说,“不懂就别添乱。”
  卢荻噎住,闷闷下楼。袁飞鹰跟日本武士似的,在沙发上一丝不苟地坐得笔直。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袁飞鹰惜字如金,特别简练地把经过交代清楚了。他们上观音山查一宗少女失踪案,结果发现李沁蓝昏倒到树林里了,她身上恰好带着身份证,他们就根据地址送她回来。到门口了才发现她的脸竟然变成青色了。
  “上次花店里的那个女孩子呢?”卢荻沉思的时候,袁飞鹰突然问。
  卢荻飞快地观察了一下,他完全不动声色。难道他知道兰昔在这里?“我,我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她——你找她有事?”在他面前说谎好像特别困难。
  “下次你见到她的时候,告诉她,躲避是会做噩梦的,要心安就主动来找我!”袁飞鹰的目光擦过卢荻的脸颊,看向她身后,然后起身告辞。那一瞬间,他开门的背影,突然给卢荻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
  “袁队长!”卢荻不由喊道。
  “恩?”袁飞鹰回过头来。
  “路上开车要小心。”因为她突然地发现远处不知何时飞来了黑压压一群鸟,飞地相当低,甚至可能干扰开车的视线。
  袁飞鹰玩味地看着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我会的。”他大踏步走入鸟群,开车离开。
  卢荻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她回到屋里,猛然看见窗台上摆放的一个细细长长的玻璃瓶,里面袅袅娜娜地插着一根绿草。那是兰昔的本身。卢荻猛然意识到,刚才袁飞鹰已经发现它了!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快快快快快!”李天源一路嚷着跳下楼来,“赶快换衣服,带上宝镜,我们去观音山!”
  卢荻奇怪地问,“我们去干嘛?”
  李天源叹气说,“你还不明白?沁蓝的原神被人家吸走了!我们必须赶快找回来,不然她的肉身会很快坏掉!这丫头就挂啦!”
  他又对着空气大叫说,“兰昔,不管你躲到哪里去做吸纳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帮我照顾沁蓝的肉身,不然——哼哼,你明白!”
  威胁完兰昔,李天源就运起远行不极之道,带上卢荻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观音山。
  “今天天气很好,游人可真不少。”李天源双手抄在裤兜里,仿佛是来闲逛的。
  李天源喃喃自语,“观音寺供奉观音、文殊、普贤、地藏王四大菩萨,应该是佛光普照才对,怎么会有一股浓浓的鬼气呢?奇怪!”
  “嗳?那只鸟的羽毛好漂亮!”卢荻指着寺院的屋檐说。有一只样子像鸡的鸟刚飞上去,它的羽毛斑斓辉煌,很是美丽,但两只灰眼却给人以阴冷的感觉。它看向他们,发出一阵哀哀的鸣叫,“嗷——”刚才,在李家门外的是不是也是这种鸟?
  李天源脸色一变,“难道是伤魂鸟?”传说中的伤魂鸟,只在坟茔间徘徊,属于至阴之物,怎么会出现在寺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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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困局
  事情有些古怪。“走吧,我们进大殿看看。”李天源说。
  主殿圆通宝殿中供奉的是观世音,衣裙飘飘欲动,面容栩栩如生。游客往来,香火袅袅。和其他寺庙没有什么分别。但一脚踏入大殿,李天源便觉得胸中一滞,一股阴气扑面而来。他手腕一翻,只见带来的测鬼试纸已经变黑,腾地燃烧了起来。他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周围似乎起了一阵薄雾,游客们的步伐似乎像放慢的镜头一样,而观音的坐像脸孔也慢慢变化,嘴角咧开,流下一丝血迹!
  “这里不是观音寺!”李天源低声说,“拉紧我别松手。”
  “啊!”卢荻尖叫一声,她看见一个游客的脸忽然变成了焦碳般的干尸。一转眼,原本在周围的所有游客都变成了焦黑焦黑的干尸,一起转头向他们看过来。
  她怀中的古镜匣中开始呜呜长鸣不已。
  “把古镜拿出来,照准观音像!”李天源拉着她,一步一步踏着破地召雷罡。这种罡法专门是用来破除阴气,放出阳气的。虽然李天源现在的法力还不能召唤惊雷,但也可以护持住他们四周,使干尸们不能近身。
  卢荻蹲下来,把木匣放在地上,慌手慌脚地翻出古镜。突然胳膊上一紧,卢荻回头一看,一只漆黑的手已经抓住自己了,不禁吓得大叫起来,“李天源,快快,不要让它拖我下去!”
  李天源赶快踏着罡步又回来,“咳,你怎么停下来了!”把一张镇邪符贴在那只干尸的额前,干尸“嘶嘶”地叫着,放开卢荻,缩成了一团。
  卢荻把古镜对准观音像一照,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击出。观音像面容陡变,如同蜡像消融一般,化为漆黑的一滩。同时,四周的干尸也纷纷吱吱惨叫着,退了开去。
  四周轰地一亮,宛如雪白的电光,但转瞬就一片漆黑了。
  “李天源,你在哪儿?”卢荻把手伸在眼前,一点都看不见,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啊!
  一点回音都没有。卢荻这才有点发慌了。刚才的情景虽然凶险。但有李天源在身边,她相信他可以保护好自己,而现在她却必须要独自面对这黑暗,还有不可见的邪鬼了!她一手紧紧抱着古镜,一手摸索着往前走。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明明是大白天怎么就天黑了?
  脚上一绊,卢荻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摔一跤并不重要,但要命的是,古镜从怀里飞了出去!
  本身没有任何法力的卢荻,在这种凶险的环境下,只能完全依靠古镜!卢荻心中咚咚乱跳,一路从地上摸过去。可是地上只有滑滑的草皮,没有古镜!
  “镜子镜子,你在哪儿呢?”卢荻都要哭出来了。突然她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心中不禁一喜。但是——这个东西似乎不像呢,硬邦邦的,再往上却是热乎乎的——天哪,这是……
  “人腿啊!”卢荻吓得魂飞魄散,两眼一摸黑地回头就跑。
  但胳膊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拉住了,“你怎么了?”
  卢荻拼命挣扎,“你是谁?” 这个声音好熟。
  这人似乎很奇怪,“我是袁飞鹰,不记得我了?”
  袁飞鹰,是那个警察。卢荻心安了一些,“这里一片漆黑,我怎么看得见你啊?”
  “漆黑?现在是下午四点,天还很亮。”袁飞鹰更奇怪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看到的和袁飞鹰看到的不一样?卢荻狠狠揉着眼睛。
  “我明白了。刚才我看到这边突然有一片很强的光闪了一下。你一定是突然被强光照射,造成暂时性失明了。休息一下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这样说也确实有些道理,可是,“袁队长,这里是哪儿?我那个朋友和我一起来的,你有没有看见他?”
  袁飞鹰沉默了很久,才迟疑地说,“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就我所见到的景物来说,这里是观音山后山。可是,就逻辑来说,这里是——”
  “哪里?”
  袁飞鹰一字一字说,“李家别墅。”卢荻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感受他语气中的不安。她忽然觉得背后一丝凉气窜了上来。
  袁飞鹰离开后,就开车准备回警局,走到半路上忽然觉得怪怪的。他一看,自己怎么又开回李家别墅来了?虽然他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但还是掏出枪,下车走进李家别墅。刚踏进来,他就感觉远远有道强烈的白光一闪。好在他反应快,赶紧抱头蹲下,不然估计也跟卢荻一样了。再睁开眼睛,他就已经在观音山了。
  “鬼打墙!”卢荻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这阴招她太熟了。
  这么说,她和李天源根本就没到观音寺,佛堂和游客都是幻境。这一切被古镜一照之后,应该荡然无存了吧。古镜?!
  “糟糕!”卢荻赶快又蹲在地上开始摸索。
  “你在找这个?”袁飞鹰递过来一只方方的木匣。
  卢荻打开一摸,知道这确实是自己的那面古镜。她虽然没有法术,但从小和古镜有特殊的感应。不然凭她的法力也无法使用这面来头不凡的古镜。她终于安心下来,对袁飞鹰也多了些好感。袁飞鹰把古镜还给她这个举动,比他警察的身份更令她信赖。她虽然一度想做个凡人,但安全感终归还是建立在法术界的概念上。
  “行了,看我的吧!”卢荻虽然两眼一摸黑,但还是摸索着把古镜拿出来,朝四周乱晃一圈,胸有成竹地问袁飞鹰,“怎么样?我们回李家别墅没有?”
  袁飞鹰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只好咳嗽两声,有些尴尬地说,“呃,还没有。”
  卢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不甘心地问,“那白光、青光、紫光之类的呢?”
  袁飞鹰沉默了半天,估计是在努力捕捉卢荻所提到的异象,但终无所获,于是很务实地说,“前面的雾好像散了点,我们往山下走吧。拉紧我的手。”
  卢荻的手被他握在宽大的手掌里,出糗的懊恼渐渐消失,温暖和开心的感觉缓缓漾开来。
  “快点,要下雨了。”袁飞鹰回头说,“你笑什么?”
  卢荻这才发觉自己的嘴角不觉挂起了一抹微笑。头上阴风掠过,一只伤魂鸟几乎贴着她的头皮飞过。卢荻尖叫起来。
  一双有力的胳臂稳稳地扶住了她,袁飞鹰柔声问,“你怎么了?”
  卢荻摇摇头,她忽然想起,李天源那个家伙跑到哪儿去了?他的法术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危险吧。她现在已经能看见周遭的环境了,四周是连绵的山头,远处似乎有些红墙的建筑,那大概也不是真正的观音寺吧?袁飞鹰带她走的,是下山的路。前面的树中露出一角房屋,是很常见的山间旅馆,看上去规模很小。
  “前面好像是个旅馆。”袁飞鹰说。但是,那是真实的还是幻境呢?
  雨已经下大了。两个人迟疑着走了过去。
  旅馆门口有一棵老得不成样子的柳树,歪歪扭扭,疙疙瘩瘩,枝条却依然翠绿柔软。卢荻偷偷拿出刮眉刀,在树干上尽可能深刻地划了一个三角形。这树要是是一只鬼变的就好了,痛死它!卢荻不无恶意地想。
  旅馆名字叫“杨记旅馆”,实在很小,只是一间小平房,但里面布置得很精致。看见他们进去,老板是一个长相憨厚的青年,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哟,您两位住店?”
  “呃……哦。”袁飞鹰不置可否,高大的身材往屋里一杵,空间更狭小了。
  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一群年轻人,吵吵嚷嚷地说下雨了要住一晚。领头的一个挑染着蓝色头发的姑娘很会讲价,既妩媚又泼辣,笨嘴拙舌的老板招架不住,五分钟内就打成八折,十分钟后就打成五折了,老板不禁一个劲儿擦汗。
  蓝发女孩瞟了一眼袁飞鹰,又在卢荻身上转了转,似乎微微笑了一下,才和同伴一起去了房间。她的眼神活泼灵动,卢荻不由对她生出些须好感。
  袁飞鹰忍不住笑道,“老板,你这么做生意怎么赚钱?我本来还想在你这儿住一晚,现在可没地方了。”这么小的旅馆,住下刚才那帮人就很够呛了。
  这老板看着老实,还挺能吹牛,“叫我阿升就行了。我这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房间!外面雨这么大,你们真得住一晚再走了!”
  卢荻跳起来说,“我不住这儿,我要下山!”说着就往门外走,外面果然是瓢泼大雨,天已经黑了。卢荻试着踏出一步,忽然一股阴气从脚底直窜上来,卢荻打了个寒噤,赶快退了回来。阿升唠唠叨叨地摇头,“哟,这雨大成这样可怎么下山哪?太危险了!”
  袁飞鹰怀疑地打量着四周,“你这儿还能住得下人?”
  阿升憨憨的笑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您放心,来多少人都住得下!”
  “哦?”袁飞鹰挑起眉毛,“有意思,带我看看你的房间——来吧,这么大的雨是下不了山!”后一句话是对卢荻说的。
  卢荻只得不情不愿地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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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迷局
  卢荻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杨记旅馆”的规模竟然这么大。
  走到内堂,他们就看见一个宽敞的楼梯口。只不过,楼梯不是往上,而是往下的!
  阿升说,这里一共有三层,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一共有两百多个。但是,这些房间都是修在地下的!楼道很明亮,装修也精致。可是,卢荻总觉得好像是走向一个地下墓室,鼻子里也若有若无地闻到陈腐的气息。袁飞鹰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仍然板着一张扑克脸,大踏步跟着阿升绕来绕去。
  “这就是你们两位的房间了。”阿升在一个房间前停下来。
  “一个房间?”卢荻涨红了脸,惊讶地看着袁飞鹰。
  “当然!”袁飞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对一脸贼笑的阿升点点下巴,关了房门。
  卢荻又羞又气,“你什么意思?”
  袁飞鹰放开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表情,“没别的意思,在一起安全些。”
  “这么说,你也觉得这里不对头?那我们快离开吧!”卢荻为自己的多心感到羞愧。
  袁飞鹰叹口气,“如果走得了,我还巴不得快走呢!而且这里这么古怪,我也想查一查。”
  卢荻眉毛一挑,“难道我们走不了?”
  袁飞鹰眼神怪怪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根本懒得回答她,径自往屋内唯一一张床上一躺。
  卢荻在屋子中间傻站了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这张床,房间就只有两张椅子。难不成叫自己在椅子上坐一夜?亏她开始还以为袁飞鹰是个有风度的男子汉呢,至少会主动打地铺。可现在,他居然抢先下手把床给霸占了!而且还故作惊愕地问她,“你不睡觉?”
  卢荻只觉得心里的怒火一股一股地直冲脑门儿,翻白眼说,“还好意思说?你都把床给占了,叫我睡哪儿啊?”
  袁飞鹰作恍然大悟状,指指身边的空位,挑起嘴角,“这是双人床,有足够的空间。”
  卢荻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放心,我不会吃了你。”袁飞鹰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卢荻的身材,摇头撇嘴,“我还不至于控制不了我自己。”
  如果没有看错,袁飞鹰的眼里此时充满了轻薄和嘲弄的神色,脸上还挂着一抹邪邪的笑容。和他也见了那么几次面了,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本质上是一个色狼警察呢?卢荻蹬蹬蹬连退三步,警惕性极高地冲袁飞鹰说,“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就不上这张床!”
  袁飞鹰嘿嘿一笑,自顾自地睡觉,看来没有继续拌嘴的意思了。
  卢荻走了一下午,那个腰酸背痛啊!她看了一眼袁飞鹰,还真是老老实实地睡自己的觉,看来多半是自己多心了。不由有些后悔,但话已经说死,只好到椅子蜷成一团。脖子被硬硬的扶手硌得很痛,周身也不舒服,可是她实在太累了。
  小时侯卢荻也常常趴在父亲的太师椅上睡着,每次都是父亲轻轻把自己抱回房间。从硬硬的太师椅到柔软的床上的感觉,非常舒服。如果父亲还在的话就好了……卢荻恍惚中又回到童年,父亲慈爱地走过来,把自己抱起来放到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
  卢荻舒服地翻了个身,不老实地把被子掀开。被子?卢荻一下子清醒过来,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在了床上。转头一看,袁飞鹰的脑袋就在自己脑畔,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似有感应似的睁开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我抱你过来的。”袁飞鹰一副看你要怎么办的样子。
  “啊!”卢荻尖叫一声,弹簧般坐起来,快速查看,衣服完好,外套都没脱。心放下了,双眸却燃烧着愤怒的黑色火焰,脸颊也烧得通红,“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规不矩的啊!”
  看着她被怒火激发得分外艳丽的脸庞,袁飞鹰嘲弄的表情一时僵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然腾地起身,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就猛然吻住了她的嘴唇。卢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任他双唇肆意掠夺,竟然完全无力反抗。
  后来卢荻多次紧握着拳头回忆起这个场面,她对自己没有如特警人员般迅速地认清形势,给予色狼迎头痛击感到痛心疾首。可是,当那个吻突如其来,她却只是感到一阵奇妙的眩晕。身边的一切仿佛都退到千里之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心底缓缓升起一股酸楚和甜蜜混杂的情绪,仿佛这一刻自己已等待千年……
  和开始吻她一样突然,袁飞鹰又猛然离开了她的双唇。他迷惘地注视了她一眼,远远地走到门边,有些不知所谓地说,“对不起……”
  卢荻也和他一样迷惘,不知自己是否该说“没关系”。
  袁飞鹰拉开门走了出去。他一定是想清醒一下。卢荻心里有些乱,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似有悉悉簌簌的声音,袁飞鹰又回来了吗?但一种冷冽的气息使卢荻蓦然清醒过来。她想起来,自己处境诡异,甚至可能正身处鬼魅所布幻境里。多次遇鬼的经验提高了她神经末梢的反应速度,她飞快地拿出宝镜向后一照。一声凄厉的怪叫响起,卢荻一回头,就看见一团黑影逐渐陷入地下。
  卢荻心中微微一动,用宝镜朝四周团团照了一圈。没有白光,没有青光,但整个房间似乎不声不响地变了一些。卢荻仔细一看,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扇门!她有些激动,迟疑了一下是否该等袁飞鹰回来再说。但是,先朝门里张望一下总可以吧。
  卢荻小心翼翼地从门头探头出去,不禁呆住——青翠的绿竹和雪白的沙发,还有什么能比眼前的景象更让她感到如何熟悉和亲切呢?她终于回到李家别墅了,困绕她那么久的幻境终于被古镜破除了!卢荻一时高兴地要跳起来,大声喊道,“李天源!李天源你在哪儿!”
  蹬蹬蹬,一个脚步快速得冲下楼梯。李天源惊喜地看着她,“嗨,你终于回来了!快把我给急死了,我正作法找你的踪影呢!”
  卢荻心里一轻松,又忍不住抢白他,“我还以为你那个‘远行不极之道’又多了不起呢,结果费了那么劲还是在自己家里转悠呀!”
  李天源面露尴尬之色,挠挠头。卢荻忽然想起袁飞鹰还困在幻境里,赶快回头去拉身后的门,“糟糕,那个袁……袁队长还在幻境里呢!”想起袁飞鹰,她心里仍不免怪怪的。
  头上忽然被李天源狠狠敲了一记,“你还真笨哪!你凑巧从这儿出来,就以为人人都能从这儿出来啊!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差错,是因为别墅周围的结界出现了漏洞,所以鬼魅有机可乘。只要修补好这个漏洞,幻境自然会消失。”
  李天源大手一挥,“跟我来!”
  他已经在天台之上画好了八卦图,指着中心的位置说,“把古镜放在那个位置,我要借它的威力汲取天地灵气,来修补漏洞。”
  卢荻小心地把古镜放在中心的位置,回头问,“这样可以吗?”
  李天源摇摇头,走上去把古镜拿起来,细细查看。
  “不对吗?”卢荻奇怪地问。
  “很对!”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怪,样子也变得很怪,脸上满是诡异。他双眼一翻,冷冷地斜视着卢荻。这样冰冷的眼神,使卢荻觉得自己忽然掉进了冰潭里,手脚都几乎僵掉。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不是李天源?”但她的醒悟为时已晚。“李天源”狞笑着,一只青色手臂暴长三尺,狠狠扼住了卢荻的喉咙。
  呼吸,越来越艰难。眼前似乎有无数五彩缤纷的星星在闪烁。自己的一生,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吗?她想起小时候学习法术不开窍时父亲痛心疾首的眼神,如果自己能像李天源那样出色父亲一定会很欣慰吧?那样的话自己现在可能也不必死了,可惜……李天源满不在乎的嬉皮笑脸在眼前晃动着,袁飞鹰目光灼灼突然吻自己的情景也显现出来……然后一切都慢慢消失,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卢荻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唇,一股奇妙的感觉从丹田悠悠升起。黑暗之中忽然有一个亮亮的东西向自己降落下来,宛如一个晶莹圆润鸽蛋,发着柔和的光泽。落在唇上,是凉沁沁的感觉。它宛如有生命一般,顺着她的舌尖、咽喉滑入腹内。清凉的感觉顿时给卢荻注入了一股力量。卢荻的意识微微恢复了一些,她看见更多晶莹的“鸽蛋”发着光向自己坠落,她毫不犹豫地吞咽着。每一次都仿佛把她从鬼门关拉回一点……
  掐在脖子上的鬼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卢荻慢慢苏醒过来。猛然看见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死死瞪着自己,不禁吓得跳了起来。
  那是一张任谁看了都会做噩梦的脸,或者,已不能说那是人脸。因为它的血肉似乎都被吸干,只剩一张青色的面皮皱皱巴巴地包裹在骷髅上。看它的衣服,是个年轻女孩的打扮。长长的头发如花瓣般散落,中间还有几绺挑染着蓝发!
  是那个在杨记门口碰到过的女孩。当时,她还对自己微笑,现在却死在了这里!
  卢荻宛如做噩梦般看着她。天台上“李天源”画的八卦还在,可是自己的古镜却已经不见了!夜风吹过,卢荻一个激灵。
  “卢荻……”远远的,好像有谁在叫自己。卢荻想回答,却仿佛被梦魇住一般一点发不出声音,手脚也不能动弹。周围的景物好像水中的倒影,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卢荻……”卢荻睁开眼睛,看见一双焦急的眼睛,微黑的面孔和挺直的鼻梁。怎么会是袁飞鹰?卢荻望四周瞧瞧,原来,自己仍然在杨记的客房里!这个噩梦未免也做得太长太真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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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地宫
  “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
  飘渺的歌声反复回旋,忽远忽近,时左时右。卢荻觉得自己胸口宛如被压上了一块沉沉的石头,浓浓的哀怨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雪白的墙壁上蓦然凸显出一张女人的脸,没有眉毛,没有眼睛,但轮廓却如此美丽。那张脸翘起嘴角,分明是在对卢荻浅笑。仿佛一道白色闪电,那张脸突然向卢荻箭一般射过来。卢荻捂住脸尖叫一声,耳旁仿佛听见一声轻笑,那张脸已倏地飞上天花板。卢荻从手指缝之间偷偷看过去,只见四面的墙壁中凸显出无数的女人脸孔,喋喋笑着,纷纷把整个身体从墙中飞出。一群白色的女鬼,妖娆地在空中乱舞。
  脸颊生痛。卢荻定了定神,眼前只有弯弯曲曲的走廊,哪里有什么女鬼?而一双大手正重重地钳住自己的脸左右乱晃。“好痛,放手!”卢荻用力拍打那只手。
  袁飞鹰龇牙咧嘴地收回手,“谁叫你走着走着就一副中邪的表情,杵在那儿发呆?你要再这样的话……”
  “怎么样?”卢荻迎着他的目光回瞪过去。刚刚重见袁飞鹰,她还感到一丝微妙的忸怩,因为曾有一瞬间他们似乎靠得很近,她都可以清楚地感到他的心中的迷惘和悸动。但很快,他就恢复到原来亦酷亦邪的神情,一下子便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到从前的宽度。
  袁飞鹰倏地凑到她鼻子跟前,不怀好意地说,“那我就只好抱着你走了。”
  卢荻心中微一紧张,袁飞鹰已经大步向前走去了。
  杨记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地下走廊?简直像智力游戏里的迷宫。只是,在游戏里知道出口在哪里,可以从出口倒推向入口。但在杨记的地下走廊里,惟有无数的岔路。每一条,都有可能通向出口。每一条,也有可能使他们陷得更深。
  袁飞鹰在前面左一折右一拐地带路,似乎轻车熟路。
  “你记得路吗?”卢荻忍不住问。
  “呃……”袁飞鹰语焉不详地支吾,头也不回。
  “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卢荻在他身后大声说,“有个贼在一家偷了东西,赶快逃跑。因为他跑得很快,所以后面的人根本追不上他。他正在得意,却发现自己又跑回了那家人的门口,被捉了个正着。知道怎么回事吗?原来,他接连向左转了三次!哈哈,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笨贼!我怎么觉得,你很像那个笨贼呢?喏,又回到我们的房间门口了。”
  袁飞鹰停下脚步,用杀人的目光看着她,黑黑的酷脸居然隐隐泛起红色。看着他被自己捉弄得狼狈,卢荻觉得有说不出的开心和有趣。她无比纯洁地朝他微笑。
  “这个走廊很像一个迷宫,我们不妨就称它为迷宫。昨天来的时候我认真地记了路,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走错一步!所以,即便是迷宫,也不可能走不出去。但是我们依然没有走出去,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袁飞鹰和颜悦色,像是对一个小孩子解释。
  “什么可能?”
  “我既然没有错,那就是迷宫错了!迷宫本身已经和我们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这是一个不断变幻的迷宫,无论怎么记忆都没有用。”袁飞鹰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叹了一口气,又朝前面走去。
  “既然没有用,我们为什么还要走?”卢荻问。这个迷宫般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走下去,就还有一丝希望。而且,”袁飞鹰说,“我忽然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个办法不错。”
  一直向左转,在一般情况下会回到起点。但在迷宫里,却也不失为一个简化问题的方法。时间,在单调的重复中显得如此漫长。绝望,慢慢地在心底凸显。
  “找到了!”听到袁飞鹰微微兴奋的声音,卢荻抬起头来。眼前,是楼道口。
  “我们可以出去了!”卢荻欢呼。
  一个人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朝他们憨厚地微笑,正是阿升!“要走了?”他说。
  袁飞鹰不动声色,“对。阿升,你带我们出去。”
  “好。”阿升点头答应,慢腾腾地躬着身子走上楼梯。楼梯口上方,有明亮的光线。
  卢荻紧紧跟在袁飞鹰身后,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找到回去的路了。然而当他们踏出楼道口时,却不由目瞪口呆:眼前不是来时的登记柜台和狭小店堂,而是一个梦幻般的宫殿,四周是美丽的雕花木楼,而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中的水仿佛一块温润的碧玉,上面浮起一朵雪白晶莹的巨大莲花,那是用玉石雕刻的。
  见到此情此景,卢荻脑中顿时“嗡”了一下。她可以确定,自己有生以来从未到过这个地方,但为什么却会感到无比熟悉?眼前的一切,美得令她心悸。
  痛!心中似乎被一道纤细的箭洞穿而过,卢荻打了一个激灵,恍惚看见前方的玉石莲花上,有一个白衣飘飘的绝色女子在翩翩起舞。她的容颜如此鲜艳明媚,举手投足风姿如玉。她不停地旋转、旋转,每一次转过来,那湖水般的眼眸都仿佛在凝视自己……
  卢荻心中一凛,定睛再看,前方的玉石上空空如也。大概是没有古镜在身边,所以这么容易受到邪气的侵扰而出现幻觉。
  袁飞鹰脸上也微微浮现出激动之色,自言自语,“难道这是传说中的……”
  卢荻急迫地问,“你知道这是哪里?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一样?”
  袁飞鹰异样地看着她,“是吗?”然后突然脸色一沉,冷冷瞪着她,“好,好!真有你的!”
  卢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有我的什么?”
  袁飞鹰不耐烦地伸出一根指头朝她挥一挥,“你让开。”他在看她身后。
  “太迟了!”身后有人阴恻恻地笑道。卢荻觉得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一只漆黑弯曲的鬼爪已经抓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是阿升的声音,他果然是鬼!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下升起,她想挣扎,可是根本就动弹不了。难道,自己就这样被淹死在阴气中了?
  袁飞鹰死死地盯着阿升,一言不发。卢荻忽然很想骂他,李天源那个家伙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捉鬼还成,这时如果他在这儿贴两张符就搞定了。可是你袁飞鹰又不是李天源,会用枪有什么用,地球人都知道枪是打不死鬼的。既然这样,你不赶快跑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但袁飞鹰跟她作对似的偏偏不跑,还跟要饭似的摊出一只手。卢荻气得几乎要翻白眼。这时奇迹出现了!他的手掌里浮现出一朵金灿灿的莲花,往外辐射出一圈一圈的光芒。这金莲的光芒顿时缓解了卢荻身上的阴气。
  高手,绝对是高手!卢荻目瞪口呆,继而眉飞色舞,这下有救啦!
  只见袁飞鹰暴喝一声,用力把金莲往自己身上砸来。卢荻只见万丈金光扑面而来,不禁大声惨叫。不过,这金莲似乎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倒是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卢荻脖子上一松,回头一看,阿升惊骇莫名地张大眼睛,七窍里流出黑色的血液,慢慢倒在地上。
  卢荻双手捂嘴,仰慕地看着袁飞鹰,他的形象似乎立刻高大了不少,“原来你是高手!”
  袁飞鹰收了金莲,嘴角微微歪起,淡淡说,“说不上。”
  卢荻眼珠一转,“既然你是高手,为什么装出被困在这里的样子?”
  袁飞鹰又拿出看怪物的眼神,“你的上古宝镜到这里都失灵,你以为我是神仙?”
  这倒也是。卢荻一转头,蓦然发现刚才倒下的阿升已经不见踪影,地上却出现了一朵半透明的莲花的影子。卢荻凑过去打量。看起来很眼熟呢。她忽然想起一张期待的笑脸,“我已经是预备法师了,你要不要看我的‘元神之莲’?”卢荻猛然抬头,失声说,“沁蓝!是沁蓝!这是她的‘元神之莲’!你快救她!不然她的魂魄会散掉!”李沁蓝那么可爱,她绝不应该就这么魂飞魄散。而且,李天源那个家伙要是失去妹妹大概也会很难过吧。
  袁飞鹰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一颗毫不起眼的黑色佛珠,小心地接近那朵莲花。莲花倏地被收进了佛珠。“好了。现在,我们想办法离开。”他说。
  “怎么离开?”卢荻怀疑地看着他。
  “根据我的判断,这个地下迷宫存在于一个异度空间。一般的法师只能设置结界,但有极少高人却可以缔造异度空间。像这类空间必定有一个中枢传送点,用来和普通世界联系。只要找到这个传送点,我们就可以设法回去。”原来袁飞鹰找的不是来时的路,而是传送点。
  卢荻脱口而出,“莲花……”在这个殿堂里,那朵玉石莲花给人的感觉非同寻常。
  袁飞鹰点点头,“不错,我们好歹要试一试。”
  卢荻想起刚才在玉石莲花上跳舞的女子,忽然心生畏惧,“不,我不要去……”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袁飞鹰不由分说地夹在手臂里拖上玉石莲花。
  在空间转换的迷离感觉中,卢荻耳边似乎又响起萦绕回旋的歌声,“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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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袁门
  一张熟悉的笑脸渐渐清晰,“丫头,你终于醒了?”
  卢荻坐起来揉揉眼睛,看见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李天源坐在床前,不由又惊又喜。不过,等等!这次是真的回到李家别墅、不是狡猾的鬼魅再次布局吗?卢荻眉头一皱,双手齐出,快如闪电,狠狠拧住了李天源的双颊。
  李天源脸颊变形,痛得大叫,“你干嘛?脑子坏掉啦?”
  卢荻满意地放手,“的确是温暖而有弹性的活人肌肤,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李天源看起来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为了找你我把观音山翻了三遍,你就这样谢我?”
  卢荻一脸无辜地嘻嘻笑,“有只鬼变成你的样子把我的宝镜都骗走了,我能不提高警惕吗。嗳?你刚才说是在观音山找到我们的?我们不是就在别墅吗?”
  李天源哼哼说,“我倒是落进别墅本身的幻境里了,不过你这只菜鸟就不知被哪道邪光给顺到观音山去了。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像两只大萝卜似的蹲在后山的土坑里。”
  没那么狼狈吧?卢荻正这么琢磨,不防被李天源一记暴栗敲过来,“走吧,大家都等我们呢。”卢荻惨叫一声,李天源报了刚才的拧脸之仇,哈哈大笑下楼去。
  楼下客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一个中年男子气度非凡,但是西装革履配山羊胡子的造型,实在很幽默,卢荻忍不住掩住嘴巴窃笑。李天源在她耳边悄悄说,“那是我老爸,如果你笑话他最珍贵的胡子,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哦!”
  李天源又指了指另一个卢荻不认识的白胡子老头,“那个老人家更不得了,基本上快修成人精了!总之你惹不起,以后躲远点!”
  卢荻发现袁飞鹰竟然也在座,不禁暗暗奇怪,但心情却不知不觉地明媚起来。袁飞鹰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朝她看过来,嘴角似笑非笑。李天源也顺着她的眼光,朝袁飞鹰看过去,不过他们之间的对视却似乎有“滋滋”的火花闪过。这是一种旗鼓相当的高手之间的对峙。
  李天源在观音山寻找卢荻时,突然看见一片金灿灿的红光涌起,转瞬已扑至面门。他来不及细想,急速祭出两道明镜符,在身前浮起一面如水波般荡漾的水蓝色屏障,这就是“水镜”,是高级法师才能掌握的护身法术。然而,那片金光“噗”地一声重重撞在“水镜”上,镜身竟然深深凹陷下去。位于“水镜”后的李天源因此狠狠受了一击。而用金光开道冲出异度空间幻境的袁飞鹰和卢荻也在“水镜”的反弹力下,往后跌去,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光芒消散后,李天源发现,他寻觅已久的卢荻这只“萝卜”,被另一只大个头的“萝卜”紧紧搂在怀里,已经砸晕过去了。
  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说,“天源小子,我没有听见你说我是人精,快来坐到我旁边。”没想到那个老得脸跟核桃似的老人家,嗓门还这么大。李天源尴尬地嘿嘿笑着坐了过去。
  卢荻才坐下,就看见李太太出来了。她应该是跟李先生一起回来。此刻身穿旗袍,典雅美丽,一脸舒心的笑意。她对李先生点点头,“沁蓝的魂魄已经归位,调养一阵就可以恢复了。”李先生虽然没有开口问,但她很了解丈夫牵挂女儿的心情。
  李先生放下心来,捋着胡须,以极富好感的眼光打量眼前这个叫袁飞鹰的年轻人,是他先后两次从鬼魅手中救出了女儿的躯体和魂魄。从天源的描述来看,袁飞鹰的功力绝对不在天源之下。但这样一个法术奇材在眼皮底下隐藏多年,自己竟然懵懂不知!法术界人丁不旺,互相联系一向非常紧密,但袁飞鹰并不属于法术界的圈子。这样的话,他那一身正宗的道门法术,又是从何而来呢?法术界正面临一个大劫,弄不好就是灭顶之灾,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他来历清楚,不妨把他纳入这次行动计划之内。
  李先生正在琢磨,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嚷开了,“喂!小子,快说快说,你的法术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袁飞鹰淡淡说,“我虽然会一些法术,但并不打算加入你们法术界。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们我的来历。”
  这几句话轻轻说出来,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李太太柔声说,“你知道是谁在问你话吗?金丹长老的名字,我不相信你没有听说过。”她是有意提醒袁飞鹰不要得罪了大人物。
  听到“金丹长老”四个字,袁飞鹰不动声色的眼眸里,也不由闪过一丝惊诧。他还是没吭声,但一边的卢荻却顿时激动得两眼发光,“金丹长老!就是两百年前撰写《法师入门教材》的那个金丹长老?你是我的偶像耶!”
  金丹长老刚刚吃了袁飞鹰一个软钉子,正噎得不行,现在突然有个美貌的小姑娘这么崇拜自己,一下子便觉得大大地有面子,核桃脸笑成了一朵花。没想到卢荻下一句话立刻使他噎得更惨。卢荻一脸好奇地问,“那为什么你还没有仙逝呢?难道你现在不是人?”
  这句话使刚刚轻松的空气又骤然紧张起来,每个人心里想笑得要命却又不敢流露出来,很辛苦地控制面部肌肉。金丹长老气鼓鼓地吹胡子,“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我老人家,哼哼,修为早就接近仙体了。活个几百岁,有什么稀奇?”
  卢荻面红耳赤,吃吃说,“接近仙体?这么说你是半仙?”
  李天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笑到打跌。金丹长老气得站起来,矮矮胖胖地杵在那儿挽袖子,“李正清!你故意找这么个丫头片子来气我吧?我告诉你,今天我跟她没完!”
  李正清是李先生的名字。
  金丹长老虽然脾气酷似孩童,但确实是传奇人物,据说已收伏了九九八十一只顶级邪魔。现在是法术界唯一的长老。在法术界,要达到相当的标准,才能成为玉清法师,不少庸碌之辈终其一生也无法再突破;往上一级是上清法师,功力要求相当深厚,李天源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才能年纪轻轻就跻身此列;李先生是太清法师,在法术界已算一呼百应的人物了。玉清、上清、太清是所谓道门的三个境界,而金丹长老更在三清之外!
  袁飞鹰站起身来,“既然李小姐已经没事,我就先告辞了。”
  李正清目光一凛,大声说,“等一下!”手掐天师诀,微一凝神,身前已神光万丈,一只巨大的青龙赫然盘旋在半空。他喝一声,“去!”青龙即向袁飞鹰扑去。卢荻吃了一惊,“袁飞鹰,小心!”袁飞鹰头也不回,转瞬已托起一朵金光灿灿的莲花,阻挡在青龙前面。青龙倏忽游曳,竟然没能冲过去!
  李正清收了青龙神将,点头微笑,“真火金莲!果然不错,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袁天罡的后人!”一屋子的人除了卢荻懵懂不明,顿时都变了脸色。
  袁飞鹰转过头来,脸色有些发青,“好眼光!没想到千年之后还有人记得袁门的绝学!”
  李正清叹息说,“怎么会不记得!当年,袁公天罡和先祖淳风,同为一代奇人,一起辅佐秦王,不相伯仲,惺惺相惜,令人追思啊!”
  袁飞鹰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可惜,袁氏一脉早已被逐出法术界!”
  金丹长老一扫刚才的顽童神色,满是皱纹的脸上,两眼忽地精光四射,充满了严厉和憎恶,“你既然知道袁氏已被逐出法术界,就该知道再偷偷修炼法术,有什么后果!”
  袁飞鹰当然知道,所以他在平时从来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法术界的规则是至高无上的,甚至可以说是严厉无情。就如同不少妖怪鬼魅只是自己修行,并没有作害人间,但如果法师碰上,就一定要将其打得魂飞魄散。袁飞鹰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但我还是修炼了。你们动手吧!”
  金丹长老瞪着他,慢慢伸出右手。周围并没有什么神光异相出现,但袁飞鹰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他似乎奋力想托起金莲来护身,但在金丹长老无形气场的压迫下,竟然力不能逮,片刻之间已脸色铁青。
  卢荻吃了一惊,琢磨着袁飞鹰是不是要死掉啦?来不及多想,双臂一伸拦在袁飞鹰前面。金丹长老出其不意,但幸亏他的“大象般若”已经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立刻撤了掌力。
  卢荻忿忿说,“金丹长老,你为什么不分好歹!袁飞鹰他绝对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沁蓝和我。而且,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他根本不会用法术,也不会被你们发现!”
  李太太吓了一跳,小声对卢荻说,“小荻,不可以对长老无礼!”她还盼着卢荻嫁进李家,救他儿子的命呢,可别惹恼了那个坏脾气的金丹长老。
  李天源踏上前一步,和卢荻并肩站在一起,嘻嘻笑着说,“没错!金丹老头,别犯糊涂啦!你们不是正用人吗?别浪费人才啊!”
  李太太脸色苍白,几乎要晕倒,颤声说,“天源,你……”他居然说“金丹老头”?
  但金丹长老却只是瞪着卢荻,装作没有听见李天源不礼貌的称呼。李正清皱起眉头,喝退李天源,对金丹长老赔笑耳语,“长老,我们从长计议……”
  金丹长老怒吼道,“我们法术界人才济济,法师一抓一大把,少他一个有什么关系!”
  李正清叹口气,挥手示意了一下。何叔便推着一张白单覆盖的活动床过来。卢荻的呼吸随着何叔掀开白布单的手而急促起来。躺在这里的人或许曾经笑靥如花,但此刻已经枯萎,沦为一具狰狞的干尸。卢荻的心陡然被那缕蓝色的头发震撼。原来,那不是幻境!那个女孩子,真的死在了自己面前。
  “小箢!”李天源的声音颤巍巍的,不敢置信和深深哀痛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他慢慢蹲下来抚摩她的头发,手抖得很厉害。李太太也难过得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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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大劫
  卢荻没有想到,死去的姜箢竟然也是一名法师,而且还是一名上清法师,跟李天源是一个层次的!李天源那么悲痛,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卢荻难过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金丹长老惊怒不已,“她是被吸去了修为和内丹,油尽灯枯而死的。这种邪法已经多年不见了,现在竟然有这等恶魔出世了?”
  李正清沉声说,“长老,小箢——是在观音山找到的!”
  金丹长老浑身一震,半晌才说,“这么说,果然是……‘千年之劫’要到了。”
  李正清点头,“天下将乱,妖邪辈出啊!”
  金丹长老忽然没有了先前的锋芒,神情凝重无比,“我们的确应该从长计议。”
  他们一问一答,仿佛在讨论一件很严重的大事,但其他人却都是一头雾水。李正清看了卢荻一眼,温声说,“小荻,你父亲身为太清法师,法力精湛,享寿数百年本来不在话下。你可知道,他怎么早早就过世了?”
  提起父亲,卢荻眼圈有些发红,“他是因为身患重病……”父亲死前瘦得很厉害,眼神如醉似狂。合眼的一刹似乎还忧心忡忡。
  “不是!他是因为数次上观音山暗中追查,被魔气侵体才不治身亡的啊!”李正清声音微微颤抖,心里也显然十分感慨。他长叹一口气,把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千余年前,隋炀帝杨广十分恋慕自己青年时代住过的扬州,那时候叫江都,于是在观音山上修建迷楼,以作金屋藏娇之用。据说,当年的迷楼是天上绝无、人间仅有。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极尽人间奢华,更是因为它的构局乃是一座神妙无比的迷宫!所谓“千门万户,复道连绵;幽房雅室,曲屋自通。步入迷楼,令人意夺神飞,不知所在。有误入者,终日而不能出。”
  迷楼修好后,又选拔了数千名美丽的女子住进去。隋炀帝就跑进去转悠,怎么转都转不出来,但转到哪里都会邂逅姿色各异的美女,可以满足娱乐和好色的双重需要,不由高兴得手舞足蹈,宣布说,这里真是太牛了,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来这儿转悠,也要迷路啊!迷楼遂自此而得名。
  如果迷楼能保存至今,估计会是中国建筑的一大骄傲吧。可惜,后来隋朝被唐军所灭后,就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有传说是李世民一见迷楼就咬牙切齿,这是民脂民膏啊!于是下令烧楼。但这种说法有个绝大的破绽,事实上在当年烧楼时,楼中的数千名无辜的嫔妃宫女也被活活烧死!李世民是明君,应该不会这么残忍,但当年的历史已经湮灭不可考。只有数千女子的死,是确凿无比的。
  这件事在法师界的历史书上记载得很清楚。烧楼后数年,迷楼遗址就开始出现异相。通俗来说,就是闹鬼。试想数千名女鬼怨念冲天,实在是规模宏大,气势壮观。不但烧楼相关人士纷纷满族暴毙,连周遭的几个城市包括扬州在内,也是夜夜闻鬼哭,大把的平民百姓仿佛遭遇瘟疫一般离奇死亡。一时之间,附近几座城市几乎沦为鬼城。
  当时最有名的两个大法师,袁天罡和李淳风受命镇鬼。这才发现,鬼气之强已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而且由于戾气太强而无法超度,最后只得集合当时所有法师之力,强行将其封印。他们叮嘱后人,封印的期限大约是一千年。一千年后,数千厉鬼将破印而出,并且由于魔气和怨念的增加,将向法术界和人间疯狂报复而造成旷世灾难!
  代代法师都在不断修补封印,以及寻找化解之道。但他们的努力似乎只是使迷楼之劫爆发的速度延缓了数百年,而没能最终根除。最近,迷楼方向的戾气已经越来越强,随时都可能冲破封印。
  “小箢,是我派去观音山查看封印状况的。她已经是上清法师,没想到竟然也遭到不测,看来迷楼的封印很快就要被冲开了!”李正清负手踱步,“而且,近百年来我们法术界人才萧条,如今有玉清法师一百三十二名,但只有上清法师十二人、太清法师两人。照如今的情况看来,要应付当前的危机,玉清法师根本自身难保,就算是上清法师也很危险,需要提高修为才行。在这个非常时期,像袁飞鹰这样的人才是很珍贵的!所以,请长老三思!”
  他没有任何避讳,因为一旦袁飞鹰无法加入法术界,洗去他的记忆即可。
  金丹长老沉默半晌,忽然重重叹口气,走开了。这就表示,他默许了。李正清含笑看向袁飞鹰。袁飞鹰微微有些激动,颤着手点燃了一支烟,“我要想想,好好想想。”
  沁蓝脸色很不好,依然在昏迷。卢荻无聊地一弹手指,一颗黑珍珠般的小圆球轻盈地射向天花板,倏地湮没。她心中既兴奋又害怕。从杨记遇险回来后,她就发现,只要专心致志,就可以弹出这样的黑色圆球。莫非自己竟然开窍,大器晚成,无师自通了一些法术?
  “你在干什么?”李天源推门进来,学她一样仰头,“天花板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是这样……”卢荻打算向李天源炫耀一下,顺便求教。
  但李天源已经俯身去查看沁蓝的情况了,脸色很是黯淡,“沁蓝远远没有小箢的法力高,但居然没有死,这丫头真是走运。”李天源忽然重重一拳擂在墙上,恨恨说,“小箢生前很爱漂亮的,那个鬼魅居然用‘吸魂大法’把她弄得这么丑,真是可恶。我一定要为她报仇!”
  “吸魂大法?”卢荻没有听说过。
  “就是吸取修真之人的真元的邪功,可以把对方的修为据为己有。”
  卢荻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喀嚓”一响,她低头看自己的指尖,指尖在微微发抖。“我在幻境中时,曾经看见有只鬼魅,手指尖弹出黑色的圆球……”
  李天源猛然抬起头,两眼炯炯发亮,“黑色光芒是最邪恶的法术才具有的,不过弹出的只是黑色圆球,那么它的功力应该不高才对。”
  “对不起,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卢脸色苍白地走出沁蓝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卢荻记得当时自己被掐得快要死掉了,在吸食了一些类似于“月之光华”的东西后,周身忽然有了力气。而醒来后,第一眼就看见姜箢干枯的脸躺在跟前!“难道说,是我杀死了姜箢?”这个念头使卢荻脚一软,几乎从楼梯上滚下去。但是,自己根本不会“吸魂大法”,只有兰昔曾经教过自己一些吐纳方法。
  兰昔!卢荻冲回去,急急抓住李天源问,“兰昔呢?怎么没看见兰昔?”
  “她是妖怪,不可以被我爸妈看见,所以我把她送走了。”
  “喔……”卢荻失魂落魄地走开。
  砰——好像撞到一个人?卢荻一抬眼,发现面前竟然是吹胡子瞪眼的金丹长老,不禁吓得要跳起来。如果金丹长老发现自己的秘密,一定会杀死自己。这么想着,她几乎要哭出来。
  金丹长老大摇其头,嘟嘟囔囔,“果然是笨笨傻傻的,怪不得一点法术都学不会。”
  卢荻忽然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凶手,不但是金丹长老,就连李天源到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吧。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砰——为什么花园里会有那么多人?抬头看,袁飞鹰跟艾菲尔铁塔似的矗立眼前。
  “一个人跑到花园里来哭鼻子?”他歪起嘴角,叼着一支香烟。
  他还在这里,说明他已经同意回到法术界。卢荻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法师抽烟。”
  袁飞鹰微微一笑,“我刚刚从警察转行当法师,你多指教。”他把香烟掐熄,扔进垃圾箱。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自己的话了?卢荻暗暗纳闷。
  “谢谢你。”袁飞鹰看着卢荻诧异的神色认真地说,“从那个老头手下救了我一命。”
  卢荻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她正准备谦虚地表露一下自己见义勇为的高尚品德,忽然听到袁飞鹰问,“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你不知道自己可能送命吗?”卢荻愣住,是啊,自己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呢?
  “你不是偷偷爱上我了吧?”袁飞鹰笑得贼贼的。
  这人脑子没进水吧?逮着一个见义勇为的人,就一副要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架势。卢荻气得都快哆嗦了,“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爱上你啊?”
  “因为,那个吻。我常常都会想起,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袁飞鹰不笑了,深深看进她眼里。卢荻一阵心慌,转身逃走,却猛地被一只胳膊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答应回到法术界,完全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袁飞鹰炽热地注视着她的脸,“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有没有?”
  卢荻慌乱无比,“我……不……”她是不可以喜欢他的!
  “不!不要说!”袁飞鹰用唇重重地堵住了她的嘴。
  在卢荻备感孤独和无助的时候,这个吻温暖了她的心。她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但却一直有种莫名想哭的感觉。袁飞鹰尝到咸咸的泪水,微微怔了一下。卢荻推开他,“你不要这样,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没有嫁人,对不对?”
  卢荻摇摇头,她的命运已经注定,或者嫁给李天源;或者担心成真,被李天源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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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出发
  金丹长老高兴起来的样子特别风趣,整个脸皱成一团,但你偏偏能感到他是在笑。“呵呵呵呵,”金丹老人皱着脸说,“天分果然够高,这么快就领悟到‘大象般若’的真谛了。”
  大音稀声,大象无形。
  李天源向一株玉兰花伸出右手,没有任何神光和掌风,满树的玉兰花瞬间已划过一道道垂直的痕迹,落在地上了。
  李夫人笑眯眯地向卢荻招手,卢荻低头走过去。时间永不停歇,无忧无虑的时代终会过去,而该来的事也终究会到来。
  “长老,正清请你到书房去商量封印迷楼的事呢。”李夫人把满脸不爽的金丹长老拉开,分别朝卢荻和李天源挤了挤眼睛。
  李天源表情怪怪地看了卢荻一眼,口齿模糊地问,“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卢荻抬头看着他,阳光下的李天源像一个笨笨的大男生,其实也蛮帅蛮可爱的;而且抓起妖怪来也像模像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应该是当老公的上选,可是——自己却偏偏不喜欢。虽然和李天源在一起很开心,但触电般的爱情感觉并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
  “你妈跟我说,要赶在封印迷楼的行动前,让我们举行天婚。她很担心你。”李天源命中的死劫在这两年就会到来。
  “喔……”李天源不自在地打哈哈,“这样的话,就麻烦你了。”
  卢荻俯身捡起一片玉兰花瓣,“现在这片花瓣是雪白的,可是过段时间就会变成血一样的红色。你看不到它的心里在滴血,所以才会这样冷酷地把它打下枝头吧?”
  李天源的眼神明亮而又有探究,“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怎么了?”
  “李天源,你有没有爱过什么女孩子?”卢荻看着花瓣。
  “当然有啊!”李天源咧嘴说,“我小学喜欢同桌的女生,初中暗恋英语老师,高中和大学都是差点就把校花追到手……可是,全部都毁在你手里了!我妈说,我这辈子注定是要许配给你的。”
  听着李天源快乐的声音,卢荻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点,“是不是很委屈你?”她笑。
  “天源哥——”卢荻和李天源一起回过头,只见一个很素净的长发女孩子朝他们浅笑。
  姜箢!卢荻吓得面色惨白,手里的花瓣也飘落到地上。李天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介绍说,“这是小箢的妹妹,姜筠。她们是双胞胎哦。这个,呃,是卢荻。”
  听到姐姐的名字,姜筠的目光虽然黯淡了一下,但神态仍然端庄,“萧无玄师伯和江澄师兄已经带领所有上清以上的法师赶过来,很快就到。我,我先来一步。”她自然是赶着来见姐姐最后一面。
  李天源也不由难过,“小筠,我先带你去见金丹长老和我老爹。”
  进书房前,李天源不禁回过头去,看见卢荻仍然呆呆看着那些玉兰花瓣。刚才,她问自己有没有爱过其他女子,其实,她是不是想说,她心里爱着另外一个男子?
  
  袁飞鹰迎面碰见李太太满脸喜色地忙进忙出。
  “飞鹰,明天记得来喝喜酒哦!”
  “喜酒?”
  “很快大家就会出发去迷楼,在这之前金丹长老会为天源和小荻举行天婚,早晨六点,不要睡过头咯。”
  袁飞鹰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惊觉手指疼痛。原来,香烟已经烧到手指。他靠在卢荻门前的墙上,重新点燃一根烟。抽完第三根烟的时候,他听见有脚步声,就躲到墙的拐角后面。
  “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以让你不再害怕金丹长老。你觉不觉得那个老头儿比较怕我?”这是李天源的声音。
  “好像是。你经常乱顶嘴,可金丹长老总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卢荻说。
  “这是因为他有把柄握在我手里。这个把柄就是他的名字和年龄。他在出家当道士之前,俗名叫作——荆狗蛋;现在他刚刚活了——二百五十岁。这就是他极力想掩藏的秘密,可惜不幸被我发现了。哈哈!”李天源得意地说。两个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卢荻说。
  “恩,如果你再做关于白衣女鬼的噩梦,可以来投奔我。”李天源哈哈笑着走了。
  袁飞鹰慢慢从墙后走出来,看见卢荻站在门前,正侧头望着自己。
  “你知道我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么重的烟味道,我想闻不到都不行。”
  “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卢荻走进屋里,准备关门,“天婚是我的宿命。我一直很没用,大劫当前一点忙都帮不上;可是如果可以化解另一个人的厄运,那也是很好的事。”
  袁飞鹰用手撑住门,“那么在你心里,到底爱谁?”
  卢荻低着头,默默用力关门。袁飞鹰颓然地放下手,看着卢荻的脸消失在门里。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什么时候改变决定,我都会一直等你。”袁飞鹰在门外说。
  卢荻靠着门蹲下来,百感交集。她不能告诉袁飞鹰,其实她有好多次都梦见过他。她梦见自己穿着雪白的古代长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里奔跑。袁飞鹰穿着黑衣,骑着一匹四踢如雪的骏马,紧紧跟在她身边。依稀听见他喊道,“别跑,你别跑啊!”有时,她又梦见自己被一头化身为血红色火焰的怪兽追逐,那怪兽大张着嘴叫,“别跑,你别跑啊!”梦的最后,她总会来到一面镜子前,映出她的脸,那不是自己,而是在杨记旅馆的玉石莲花上起舞的那个女子!那张绝美的脸庞朝她诡异一笑,卢荻就惊出一身冷汗,醒了过来。
  卢荻第二天早晨在床上醒来时,一身冷汗。她在梦中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自己在吞食“月之光华”那样的圆珠,转眼却发现姜箢死不瞑目地倒在自己眼前。
  一到楼下,卢荻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大家都起得挺早,木偶似的坐在沙发上。可是一个个不是愁眉苦脸就是如临大敌。怎么人都这样啊?虽然只是走过场,也不是自由恋爱,但好歹也是喜事啊。特别是李天源,我被迫嫁给你还没喊冤呢,你倒先哭丧着脸!
  她尴尬地牵动嘴角,我没有迟到吧?说这话时,金丹长老从房间里兴冲冲地走出来了。他两眼放光,跟服用了兴奋剂的运动选手一样摩拳擦掌,“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卢荻好不诧异,心想,“结婚的是我,您老这么激动干嘛啊?”
  李正清脸色凝重地跟在他身后也出来了。虽然他的资历和功力都不及金丹长老,但德高望重、行事周密,反而更像一代宗师。至于名牌西装配三绺长须的幽默造型,看久了也只觉得是有个性而已。因此,大凡有什么要紧事,倒都是李正清来宣布。
  李正清沉声说,“刚才我终于又和萧无玄师兄取得了联系,迷楼的封印确实已经被冲破!他们现在被困在观音山,情况很危急,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去接应他们!”
  什么?迷楼封印已破,千年之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吗!卢荻迷惘地望了望窗外,天空依然很蓝,花香阵阵飘进,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漫天的黑雾和恶臭替代?
  “我们这就出发!”李天源站起来大声说,跟个跃跃欲试的战士似的。
  袁飞鹰似笑非笑地看了卢荻一眼,第一个跟着李正清出去了。
  李太太转身握着卢荻的手长长地叹气,“孩子,天婚只好再往后推延啦。委屈你了。”她的眼圈有点发红,虽然多半是出于对儿子安危的担心,但也令卢荻感到心头一暖。
  李天源过来对卢荻说,“你就留下吧,小筠会照顾你和沁蓝。”然后沉吟了一下,卢荻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他却突然出手在卢荻鼻子上重重一刮,哈哈笑着转身。
  卢荻死死拉住他的袖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一想到独自面对那张和姜箢一模一样的面孔,她就浑身难受。李天源苦着脸一边坚决摇头,一边用力掰她的手指头。
  金丹长老跳过来羞她,“臭丫头,不害臊,别耽误你未来老公做正事啊!”
  卢荻眼珠一转,立刻转移目标,放开李天源(李天源立刻溜得不见踪影),揪住金丹长老,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希不希望你的大名——荆狗蛋被公诸于世?”金丹长老急忙左右环顾,用更低的声音说,“不,不要!你,你怎么知道?”卢荻用更更低的声音说,“带我一起去!”金丹长老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突然大声说,“好!既然你这么恳求我,我老人家就带你去见识一把!”拖着卢荻一起出了门。
  姜筠见大家热热闹闹地走了,失望之情不觉流露出来,她也很想去一试身手呢。“你也去吧,我来照顾沁蓝好了。”她一回头,却是李太太温柔的笑脸。“谢谢你。”姜筠感激地说,急急跟了出去。
  虽然阵容有变,但李正清毫无惊讶之色,只是叫大家握手围成一圈,“我会用远行不极之道,把大家送到观音山。”听他这么一说,卢荻忽然有些惴惴:不会又掉入幻境吧?这都是因为上次李天源的运用失败,动摇了她对这门实用道术的信心。她却没有去想,当时即便是用脚走着去,也一样会步入幻境。
  出发了!朝着迷楼前进。卢荻想起袁飞鹰刚才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的心情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吧?千年之劫的爆发虽然听说很可怕,可是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不必立刻面对天婚的命运。都怪李天源那个家伙,生了个这样的怪命,让自己为难。想到这里,卢荻很想狠狠地踢李天源一脚,踢得他叫痛!
  “哎哟,好痛!”在云里雾里的施法过程中,李天源大叫起来。卢荻赶快缩起脖子,难道这个时候意念可以成为现实?“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在到达迷楼前,卢荻又狠狠踹了李天源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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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解围
  观音山上景象平和,游人悠闲地往来,毫无戾气冲天的迹象。
  李正清手拈长须,冷笑一声,唤道,“天源!”李天源应一声是,走上一步,手指在空中虚画符文,半闭双目念道,“上帝有敕:扫荡九州,应有不顺,縳下五岳,急急如律令!雷火烧灭,鬼惧神愁。右扇昆丘,四海停流,左扇五狱,天星坠落。龙见自缚,鬼神灭踪。丙丁荧惑,焚鬼灭灾。急急疾!”手指疾射,一道青光飞出。前方的空气中显形出一面镜子似的透明屏障,被青光一触之下,便倏忽消散了。
  原来刚才所见只是幻象。这时再看,眼前已经换了一番光景。
  山,依然是观音山,但刚才还是青青绿草,现在却已化作焦黑的地皮。人,依然在往来走动,但刚才还是谈笑风生,现在却一个个拖着血淋林肚肠、歪着皮牵筋连的颈项。看来,这一片土地都已被冲天怨气所包裹,而附近的人也已惨遭毒手。
  李正清长叹道,“好辣的手段!”暗暗念咒解除了“驱尸术”,那些残缺肢体纷纷躺倒。
  卢荻早就恶心得不行,蹲到路边忍不住想吐。李正清说,“我们马上就要进入‘阴魅世界’,大家小心提防尸毒!天源,小荻没有宝镜护体,你多照顾她。”
  大家各自运起护体真气,李天源从口袋里翻出一张镇鬼符、一张灵宝仙符贴在卢荻的衣服上,笑笑说,“笨丫头,跟紧我。”卢荻没有力气跟他斗嘴,蔫耷耷地跟上。
  他们一行人,经由刚才的无形屏障,终于踏入了迷楼的阴魅世界!
  浓重的黑雾忽然漫天涌出,大家都不觉呼吸一滞。金丹长老呵呵笑道,“区区妖雾,能奈我何?”稳稳踏出北斗玄枢罡,随着他一步一步前行,一股清凉之气悠悠溢出,虽然如丝如缕,但在弥天大雾中始终坚韧不散。其他人跟在他后面,顿时压力一轻。金丹长老数百年功力炉火纯青,的确不是吹的。
  “老爸,前面好像有金光!”李天源伸长脖子说。黑雾就像一堵墙,只在偶尔有隐约的金光闪现。李正清精神一振,“应该是萧无玄师兄他们在布阵!”姜筠抢着说,“我来看看!”她运法把黑雾冲开一道缝,但勉力支撑片刻就又被黑雾合拢。不过已经足够看出金光的方位了。“我们过去!”李正清喜道。
  在浓浓的黑雾中,金色的光圈散发出美丽的光芒。数十个人面向外盘腿坐成一圈,手掐上清诀,眼观鼻、鼻观心,共同支撑着这个护体金圈。圈外,无数焦黑的僵尸密密匝匝地围着,一点一点地挤小那个护体金圈。在它们煞气的冲撞下,护体金圈的光芒已有些黯淡,可以支撑的时间已经不多!
  “小玄子,别上火,金丹我来救你啦!”看见萧无玄他们,金丹长老忍不住哇哇大叫。而僵尸们一发现有生人靠近,便转而向他们围过来。卢荻冷不防被一个偷偷摸过来的僵尸一把抓住,吓得尖叫起来。僵尸的那只手掌碰到她身上的灵符,顿时化为灰烬。但灵符竟然也黑掉了半张。僵尸果然是僵尸,脑筋一点不会转弯,换只手又来抓卢荻。袁飞鹰大吼一声,把一朵巨大的金莲向僵尸们头上砸去,顿时就有几个愣头愣脑的僵尸化为青烟。
  李天源也被一只高大的僵尸在头上抓了一把,不禁气歪了嘴,“NND!就算你上辈子是美女,也不能这样调戏帅哥啊!”双手疾翻,左右各贴出五张“镇鬼符”,于是十只僵尸一起变成斗鸡眼,都想看看自己额头上到底贴了什么。不过还没看清,就已变成一把尘土了。
  金丹长老、李正清和姜筠都各自施展法术,不多时就已经消灭了不少僵尸。金丹长老一会儿运用“雪拂尘”的神功,一会儿运用“大象般若”,杀得不亦乐乎,嘴巴还有空调侃,“小玄子,这几个僵尸都能把你们困住啊!”
  萧无玄被金丹长老一口一个“小玄子”地叫,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虽然身在困境还是乐呵呵地说,“呵呵,不是我们功夫不好,呵呵,是僵尸无穷无尽啊!”这边几个人闻言远望,不由暗暗心惊,只见自己周围数十米内竟已被无数僵尸密密围住,而远处还有无数僵尸如潮水般涌来!精力总有耗尽时,而僵尸却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李天源不由暗暗感慨,还是萧师伯精明!
  由于他们这几个人的到来,僵尸们便喜新厌旧地把他们当作主要打击对象了,而萧无玄那边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好几个法师已经灰白的脸又恢复了血色。李天源想,这样也不错,等萧师伯他们恢复体力,大家一起想办法,也不见得会怕这些僵尸!
  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洞箫声,呜咽般响了一阵。那些僵尸忽然都丢下李天源他们这群人不管,全力去冲击萧无玄他们的护体金圈,一个个咬牙切齿地“嗬嗬”叫着,攻击比刚才更凶狠。萧无玄他们陡然觉得煞气迫人,一个个都使出吃奶的劲来支撑护体金圈。可是他们鏖战已久,体力消耗得已经差不多,护体金圈眼看是左支右绌,又缩小了一圈。
  李正清惊道,“这些僵尸是怎么回事?好像懂得兵法策略一样!”只要让他们和萧无玄会师,或者吸引僵尸注意让萧无玄他们恢复精力,便可找到突围之道,可是僵尸们竟像是识破了他们的用意,一面狠命攻击萧无玄等人,那势头竟是要不计一切代价就地歼灭;一面利用“人”多的优势,层层叠叠地把李正清他们隔在远处,只好干着急。
  “李师伯,快想办法!萧师伯他们快支持不住了!”姜筠急得跺脚。可是,等到他们从这似墙似水的僵尸丛中杀过去,那边可能早就壮烈牺牲了!李正清皱眉不语,脑中飞快转动。
  李天源突然说,“金丹长老,你用‘鹊桥渡’送我过去!”
  金丹长老摇头说,“‘鹊桥渡’的确是快速过去救急的好办法,可是这门功夫防御能力低下,想从这群僵尸头上飞过去,只怕你小子没飞到一半就被撕成碎片啦!”
  袁飞鹰说,“不妨试一试!我可以用‘真火金莲’的功夫在旁边护架。”他话音一落,众人都不禁眼睛一亮,这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金丹长老凝神运功,半空中渐渐显出一道深蓝色的弧桥,恰似夜空的颜色。袁飞鹰也随即缓缓推出双手,两排金光灿烂的莲花倏地飞上半空,镶在弧桥的两侧。两种神功互相辉映,这般景色真是非常美丽!可惜僵尸们并不懂得欣赏,瞧见他们有所动静,竟然跑来偷袭。
  “啪!”姜筠回过头来,看见一只准备偷袭她背心的僵尸被打昏过去。原来是卢荻刚才找到一根碗口粗的大木棍,便把自己身上的“镇鬼符”贴在木棍上,舞得呼呼呼的,瞧哪个僵尸不顺眼就敲它一记,刚才顺便救了姜筠一下。
  “我先过去!”李天源纵身跃上鹊桥,有金莲护身,那些僵尸果然不敢靠近。他一加入那边的护体金圈,那金圈的光芒顿时一振,涨大了一圈。
  “我们也过去吧。”姜筠微笑着朝卢荻伸出手。卢荻用力点点头,姜筠看起来很亲切,应该可以和自己成为好朋友吧?那个噩梦说不定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呢,她想。
  李正清、金丹长老和袁飞鹰也先后过来。金丹长老收了“鹊桥渡”,却见袁飞鹰伸出两根手指,指挥着空中的两串金莲盘旋着落在护体金圈之上,金圈获得金莲的真气,光芒更盛,光圈又膨大了一圈。靠得最近的僵尸们顿时化为青烟。
  金丹长老不禁高兴得抓耳挠腮,大声叫道,“好个小金花儿,不错不错!”
  李正清更不打话,立刻为萧无玄和江澄输送真气。真气悠悠由他的指尖输入那两人的眉心,他们脸上的青白之气渐渐消褪。
  “师弟的功力愈见精纯了啊,呵呵!”萧无玄白白胖胖,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小玄子,别尽顾着拍马匹了!元气恢复了没有啊?恢复了我们就赶紧吧!”金丹长老那个着急啊,眉头都快拧成一朵花了,“哎?江澄小子,你还行吧?”他问江澄。
  江澄带着一副大眼镜,白皙瘦小,一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总带着沉思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像神探柯南。他的功力虽然比不上身为太清法师的萧无玄,但在年轻弟子中也算出色。江澄推推眼镜框,深思般地说,“还行吧!”
  金丹长老满意地说,“好,那我们五个就开始施行‘隐沦之道’吧,其余人护法!”
  金丹长老、李正清、萧无玄、李天源、江澄,围坐成一圈,默念玄门口诀,各自伸出右掌,合力推出一道雪白的光柱。四人面目严肃,专心致志。那道白色光柱渐渐扩大,最后几乎成了一只胖胖的大白桶,把所有人都装了进去。
  “走!”金丹长老喝道。
  卢荻顿时感到自己跟坐进了外星人的飞碟似的,眼前一片模糊,晃晃悠悠,还有失重的感觉。这是哪儿啊?一双大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温暖的感觉使她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我们从哪儿出来?呵呵。”萧无玄问。
  “到那棵大树下去好吗?”江澄建议。
  “不行!万一有树妖怎么办?”李天源大叫。
  “行了,就去观音庙吧!”李正清说。
  “就去观音庙!”金丹长老同意。
  失重的感觉消失,卢荻睁开眼睛,他们都已经在观音庙里了。袁飞鹰对她歪歪嘴角,走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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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夜袭
  阴魅世界里,原来也是有月亮的。
  李天源也坐到观音庙的门槛上,和卢荻并排坐在一起,“嘴干嘛翘这么高啊?”
  卢荻闷闷说,“大家都很厉害,只有我最没用。”
  李天源嘿嘿笑着说,“你把那根哭丧棒耍得张牙舞爪的,不是挺厉害吗?”
  卢荻没好气地说,“那算什么啊?要是我的宝镜还在,随便照一下那些僵尸就都挥发了,还用得着躲到这儿来嘛?家都回不了!”
  李天源说,“夜晚阴气太盛,阴魅世界的大门不容易冲过。明天白天就可以了。而且我老爸他们也想趁这个机会考察一下迷楼的实力。”
  卢荻向他伸出一只手,“拿来!”
  “什么?”李天源愕然。
  “最厉害的灵符拿出来,我要升级我的装备,明天还战斗呢。”卢荻把她的木棍拖过来。
  李天源忍住笑,装得跟被勒索保护费的良民似的,叹着气掏了一叠灵符出来,数了几张给她。卢荻撇撇嘴,趁他不防迅速地把那一把都抓了过来,一溜小跑跑回庙里。
  当今法术界的全部精英几乎都汇聚在这里,一大半倒都是霜打得茄子一般,盘腿坐着慢慢聚集真气,运功疗伤。看到这凋零场面,李正清不禁满心悲怆,“可叹啊!我们法术界人才流失的现象真是太严重了!前几年IT业红火时一茬一茬地去当CEO;这几年又有好多人去写自传体奇幻小说,想靠爆法术界的内幕当上中国的卡罗琳!唉,我听说当年先祖和袁公封印迷楼时,率领的法师就有五百人之多,这还只是当时全部法师的一小部分!”
  江澄托了托重重的眼睛架,以一贯的严肃神态发言,“我现在想总结一下被困期间观察到的几点情况……”
  卢荻拖着她的木棍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慢慢把灵符密密地贴到木棍上。
  江澄说,“首先,我们目前碰到的主要对手是僵尸。僵尸本来是一种比较低级的鬼魅,可是修行时间很久的话也有些难缠,加上数量多,这都是导致我们受困的主要因素。我要提醒大家的一点是,围困我们的僵尸中绝大多数的道行并没有上千年,而是一两百年到七八百年不等,这说明它们不是迷楼中被烧死的宫女,而很可能是这千年以来被那些宫女所害死的人所化!——那么,这样就有一个问题,我们知道当年迷楼中宫女嫔妃的数量大概是三千人,既然围困我们的僵尸另有来源,那么这些真正的迷楼冤魂都到哪儿去了?”
  他的提问铿锵有力,把大家都震住了。
  金丹长老作痛苦思索状,“到哪儿去了呢……”
  江澄手臂一挥,继续说,“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放在一边。我要说的第二点是,我们在反僵尸狙击战中,每当快要利用僵尸的缺乏头脑取得胜利时,就会传来疑似洞箫的声音,而僵尸立刻就像得到指示一样,变得分外狡猾和凶狠。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金丹长老皱着眉头,“这说明了什么呢……”
  江澄用力一推眼镜架,大声说,“这说明,在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在暗中调遣部署一切!而当年的迷楼厉鬼也绝非是我们所看到的僵尸这么简单!它们,只是扔出了一颗最小的棋子来试探我们。”
  实事求是地说,江澄的见解的确算是一针见血,可是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实在很像以前革命片里的政委之类。卢荻忽然想起一件事,偷偷溜到李天源旁边,“袁天罡不是大法师吗?为什么他的后人要被逐出法术界啊?”
  李天源看了她一眼,“这你该去问袁飞鹰才对。”他扫了一眼,没看见袁飞鹰。
  卢荻说,“你不也知道吗,说一下嘛。”
  这时,李天源忽然听到江澄说“在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在暗中调遣部署一切”,忽然心中一动。
  李正清沉吟说,“江澄说得有道理,可是谁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操纵迷楼冤魂呢?”
  李天源站起来说,“有没有可能是那只天狐?当年不是有一只千年道行的天狐也被烧死在迷楼里了吗?袁天罡的侄子就是因为钟情这只天狐,执意要魔道双修,才被逐出法术界。以天狐的道行,即便是身为鬼魂,但和迷楼怨气一起成长,并非没有可能操纵数千迷楼冤魂!”
  “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袁飞鹰冷冷说。他在负责巡查时,感觉到有一丝妖气试图接近结界,就立刻追了出来。那种气味很熟,这次大概是碰见老熟人了。
  一个极美的女孩子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她的五官精致得如用玉石雕刻而就,但眼眸里却有着深深的怨恨和恐惧。她幽幽说,“你又不是法师,为什么要对我苦苦相逼呢?”
  “以前我只是客串,但现在却是如假包换的职业法师了,兰昔小姐。”袁飞鹰眯起眼睛,慢慢伸出右手,一团金光渐渐开始在掌中凝聚。
  兰昔美丽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用力摇头,“不要!也许我还可以帮你……”
  一阵悠扬的洞箫声忽然响起,那幽幽的呜咽声中仿佛蕴涵着千古的悲怨,夜间阴冷的空气里也因此起了一阵战栗。
  袁飞鹰脸色一变,冷冷对兰昔说,“快滚!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然后立刻转身冲回结界,他必须尽快回去报信。洞箫声不急不缓地逼近,这次来的远不是僵尸那么简单了!
  “敌人来了,这次可能是真的千年怨灵!”袁飞鹰一进庙门就对李正清说。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一股浓烈的阴煞之气。李正清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勉强恢复元气的法师,心中隐隐有一丝焦虑浮起。
  金丹长老的斗争精神依然旺盛,大吼,“来得好!干脆一鼓作气把迷楼妖孽灭了罢!”
  冷冷的月光下,萧声已经近在庙门。
  “这洞箫声怎么这样悲伤……”卢荻怔怔听着,心里也涌起难言的哀愁。
  门前的泥土忽然簌簌有声,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果然,转眼之间一个方方的东西已经破土而出。仔细看时,原来是一顶青幔小轿。
  萧声忽然停止,一只手伸出来掀轿帘。那一瞬间,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一句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那的确是绝美的一只手,柔软、修长、优雅。虽然知道来的必是千年厉鬼,但也不由想知道这手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然而,那只手轻抚轿帘,人却迟迟不肯露面。
  一个轻柔的声音说,“各位法师,心里是不是在期盼着看到我的样子呢?唉,恐怕要叫各位失望了。我的容貌和身体都已经被大火毁去,现在只有这只手是完好无缺的了。”
  众人心中一凛,来的果然就是葬身火海的千年厉鬼,好在只有一只,也不必怕她。
  那声音又软软说,“小女子柔荑,乃是迷楼九华宫宫主,给各位法师施礼了。”
  李正清还礼,朗声说,“宫主多礼。斩妖除魔乃是我辈天责,宫主何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哈哈哈”,一阵凄厉刺耳的笑声在山野回旋,柔荑恨恨说,“你们这群人枉称正道,却是千古如一地卑鄙无耻。今天我就叫你们这几只蝼蚁立地成佛!”话音刚落,阴风便即大起,长长一只云袖从轿中直窜上半空,翻飞旋转不已。在一件没有人体的空荡荡的衣服里,那只绝美的手显得孤单而诡异。
  姜筠踏上一步,大声说,“妖孽,受死吧!”
  旁边一个人挡在他前面说,“小筠,让我来吧!”姜筠一看,上清法师赵长生正笃定地朝她微笑。她知道赵长生一直对自己有意,而且功力也远比自己高,便默默退到一边。
  赵长生凝神祭出元神之剑,剑身发散出亮黄色的光芒。他催动剑身朝前方飞去,而自己身体一纵和剑身合二为一,刺向那只手。
  一只手该如何杀死?那上下翻飞的长袖中可隐藏着什么弱点?那柄黄剑很快就被云袖包裹,突然它宛如一颗流星划过,猛然坠到地上。柔荑哈哈大笑。
  萧无玄快速地冲上前去,先虚画了一个太极,用一面“水镜”挡住柔荑。一面赶紧查看赵长生,只见他在大力冲击下已经深陷土中,泥土已没到脖子,而一双眼睛圆睁,似乎还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被拍下来的。
  萧无玄一把抓住赵长生的头发,把他揪出来,往后面观音庙的方向一甩。突然他的眼睛惊怒地睁得老大:一颗孤零零的人头划过一道弧线,“砰”地落在庙门前。原来,赵长生竟是被割断了头颅才被插入土中的!
  卢荻尖叫一声,连连后退,躲避骨碌碌滚向脚边的头颅。她惊恐地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袁飞鹰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不用怕。”李天源紧紧抿着嘴,没有回头看他们。
  姜筠呆呆看着地上的头颅,身体像秋叶般轻轻颤抖。
  原来,封印迷楼是一件需要付出鲜血的事业!身边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离我们而去!
  萧无玄已经施展“雪拂尘”的神功,和柔荑斗在一起。痛失爱徒的悲愤,足以使这个一直笑呵呵的修真之人也心怒欲狂。他的修为和赵长生不可同日而语,雪白的拂尘光芒万丈,遮天蔽日地压将下来,如同千万道钢鞭一般狠狠击在那只手上。
  柔荑痛哼一声,云袖翻转,倏忽已和那顶青幔小轿一起钻入土中。这女鬼真是穷讲究,都只剩一只手了,逃命时还没把排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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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黑莲
  经过那样恐怖的一幕,怎么还能睡得着觉?卢荻慢慢在结界范围里闲逛,夜凉如水。
  前面有个人跟电线杆似的立在那儿,当然是轮值巡夜的李天源。怎么又碰见李天源,偏偏就是碰不到袁飞鹰呢?卢荻心里有一点失望。
  不过,别人巡夜都是走来走去的,李天源怎么一动不动啊?卢荻偷偷走过去,赫然发现他正闭着眼睛睡觉呢。站着都能睡?
  卢荻一掌拍过去,“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啊?我们都叫鬼吃了你还做梦呢!”
  李天源猛然惊醒,自知理亏,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快看,流星呢!你有什么心愿?”
  这里原来不单有月亮,也有流星。向流星许愿未免太老土,但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卢荻双手合十,认真地想了想,“我希望,身边的每个人永远都平平安安;我希望,相爱的人永远都不会分开;我希望,可以永远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快乐生活。”
  李天源盯着她闭目许愿的虔诚模样,忽然心中有些感动。良久,也是一掌把她拍醒,“臭丫头,流星都走了,赶紧睡觉去!”
  卢荻嘟着嘴回到屋里,缩成一团。她和姜筠一起住一间小厢房,但姜筠也值夜去了。
  从指尖弹出的黑色圆珠个头更加大了。把它们从体内逼出,令自己辗转难眠的烦躁感似乎也有所消退,心中宁静多了。或许是这些黑色圆珠感应到了阴魅世界中的煞气而分外活跃。
   “小荻。”一个声音轻轻叫她。挺熟的,怎么一下子就想不起来是谁呢?
  “啊!真的是你?”卢荻回过头来,惊喜地发现兰昔站在跟前。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正有话要问她呢,“兰昔,这段时间我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你教我的那个吸纳月之光华的办法,会不会,那个,需要吸取别人的精血之类的啊?”
  兰昔清秀美丽的脸上满是惊讶,但随即笃定地说,“当然不会!那只是普通的修行方法。”
  “你保证?”
  “我保证!”
  卢荻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那些坏事就应该不是自己干的了,自己还是一良民。
  兰昔说,“我有事儿跟你说,可是老闯不进结界来。小荻,你还想拿回你的宝镜吗?”
  卢荻眼睛一亮,“当然啦!我天天做梦都梦见我家宝镜,你知道在哪儿啊?”
  兰昔淡淡说,“你的宝镜已经被悬挂在阴魅世界的出口处。宝镜的镜面把通向人间的路反射回去,你们明天是冲不出去了!唯一的路,就是先收回宝镜。”
  卢荻凝视着兰昔,“兰昔,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兰昔幽幽叹口气说,“我本身是妖,自然知道的会比你们多些。是你们帮我躲过天雷劫,我会尽我的力量来报答你们。但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
  “什么话?”
  兰昔一字一字盯她说,“不要和李天源举行天婚!”
  卢荻惊问,“为什么?”
  兰昔站起身,“不要问,记住就是!有人来了,我走了。”
  卢荻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一定是姜筠回来了,不禁急道,“你怎么走啊?”
  她猛然睁开眼,原来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她真笨,居然忘记兰昔是根睡草,进入别人的梦境正是拿手好戏。
  姜筠推门进来,“你刚才说什么?”
  卢荻摇头微笑,“没有啊,大概是说梦话吧。”
  世界上有谁会知道自己刚才说了梦话?可是姜筠并没有怀疑,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我看过姐姐的尸体,她的模样虽然已经改变,可还是看得出惊讶的表情。我想,如果是被意料不到的人暗算,大概就会保留着这份表情吧。”
  卢荻没有回答,无论如何,姜箢都是自己的一个噩梦。
  姜筠猛然抓起卢荻的手,眼里射出刺人的光芒,“是不是你杀了我姐姐?当时你不是也在吗?”
  卢荻吃了一惊,心里浮起巨大的恐慌,拼命摇头,“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姜筠冷冷说,“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偷偷练魔道的功夫?又为什么要偷偷和睡妖碰面?”
  卢荻仿佛被兜头一盆冷水泼过来,“原来你一直在窗户外面偷看?”
  姜筠恨恨说,“我早就怀疑你了,偿命吧!” 她托起一个淡绿色的光环就向卢荻推过来。
  卢荻胸口顿时一闷,眼前天晕地转。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看到姜筠脸上忽然显出惊恐的神情,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那只手,好眼熟!好像是自己的手……
  自己仿佛躺在月光下,满天都是美丽的泡泡。不,那不是泡泡,而是类似于月之光华的那种鸽子蛋大小的圆珠。晶莹柔和,轻柔地落进她的嘴里……
  卢荻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原来又是一场梦。幸亏是梦。
  她坐起来,猛然看见眼前坐着一个可怖的干尸,血肉已被吸干,只剩下青色的皮肉贴在骨头上。眼睛瞪得大大地。它穿的是姜筠的衣服!
  卢荻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脑袋。两次了,这样残酷的事实还需要多少尸体来验证呢?好半天,她才有力气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正在值夜的李天源扶住她,又顺着她的手指看进屋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结界并没有缺口,但姜筠却被离奇吸干了真元。恐惧和疑惑在每个人的心底盘旋。
  天色已经露出曙光,而前面就是阴魅世界的出口了。
  李天源依然如同进阴魅世界时那样,请出灵符神光。神光射向前方,空气中出现一面镜子似的透明屏障。他们朝那个方向走去。
  “为什么出不去?”金丹长老恼火地问。
  没错,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从阴魅世界中走出去。
  卢荻鼓起勇气说,“我的宝镜被挂在这里某处,镜面把通往人间的路反射回去了,所以我们出不去。只有把宝镜收回来,才能打开通往人间的通道。”
  李正清沉吟道,“用宝镜把我们堵死在阴魅世界里,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小荻,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卢荻头痛般扶住额头,费了半天劲儿也只挤出一个字,“我……”
  袁飞鹰说,“她一直和宝镜朝夕相处,能感应到并不奇怪。现在最重要的是,收回宝镜,打通出路!”
  他的话赢得了广泛赞同,但后果是卢荻被期望和勒令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宝镜。她装模作样地闭目盘膝,学聪明的一休的样子指头在太阳穴上画圈,可自己真不知道啊!怎么下台呢?
  她偷偷睁开一点眼睛观察形势,袁飞鹰若无其事的表面掩盖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李天源则若有所思地偷偷打量自己,两人刚好一对眼,眼神又赶快弹开;李正清手捻长须,愁眉深锁,越看越像屈原老夫子;金丹长老呢?
  头顶上忽然宛如焦雷炸响,“来了!”敢情他老人家一直身边看着自己呢?
  五顶青幔小轿不知何时停在后面,无声无息。
  金丹长老喝道,“呔!那只手,是不是你又来了?”
  五顶小轿依然毫无声息,但突然一起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来。金丹长老吃了一惊,一旋身,用大象般若拉住两顶。但其他三顶已冲进法师群中,一名躲避不及的上清法师顿时被撞出满口鲜血。萧无玄和李正清各和一顶小轿捉对撕杀,江澄勉强接下另一顶。
  袁飞鹰和李天源忽然发现,彼此都守在了卢荻前面,不禁一愣。
  卢荻忽然叫道,“看到了,看到了!宝镜身后的麒麟,在那里!”她指的是头顶正上方,那里没有阳光,却因为感应到地上的斗法而发出幽幽的紫光。
  “可是我够不到!”卢荻失望地说。
  “金丹老头,鹊桥渡!”李天源叫道。
  李天源和袁飞鹰冲过去接下金丹长老的两顶小轿,顿时被对方的煞气迫得胸口一闷,似乎修为比昨天的柔荑更为精深。难怪连李正清和萧无玄两个都打起了十分精神迎战,还不占什么上风。
  金丹长老腾出手来,一面叫道,“其他人不得应战,金圈护体!”一面架起鹊桥,把卢荻送上空中。越往上升,就越像是进入了一个漆黑阴冷的所在。这是哪里?卢荻伸出手,一滴凉冰冰的水落在指尖。耳边忽然响起幽幽的歌声,“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听着如此悲哀的旋律,卢荻心中也不觉满是伤感。
  江澄脚底一个踉跄,立刻被青幔小轿狠狠一撞,惨呼一声,晕了过去。眼看那小轿要对他痛下杀手,离他最近的李天源赶快一挽,阻住了它。但这样一来,就成了他一个人对付两顶小轿。这样即便是金丹长老也占不到太大便宜,何况李天源?可惜其他人也自顾不暇,李天源只得硬着头皮硬拼,左一记大象般若,右一记雪拂尘,还有只幼年的青龙神将在头顶龇牙咧嘴。他生性聪明,学得很杂,但样样功力都不够到家。一遇见实力相差大的,就很吃亏。
  被浓重的煞气所迫,李天源脑中晕晕,脸色发青,两顶轿子忽然用力一夹,李天源“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稍微阻挡了一下煞气,李天源脑中一清醒,又勉强躲开一击。
  “天源!”李正清爱子心切,想要过来救援,却险些被纠缠不放的小轿卷进去。
  “拿到了!拿到了!”卢荻抱着宝镜从那一片黑暗中出来,却猛然看见地上惨不忍睹的场面。尤其是李天源,像个乒乓球似的被两顶轿子颠来颠去。多么滑稽。可是,这样真的不好玩!满脸满身都是血迹的李天源,是不是已经丢掉大半条命了?
  但宝镜不能用!不知为什么,镜面一片晦暗,完全失去了驱邪功能。卢荻低头往下看去,讶然发现金丹长老身边不知何时已围上来三顶青幔小轿!他脸都憋紫了,一面和三顶小轿周旋,一面还要苦撑着鹊桥。
  “哇——”李天源又吐一口血,已奄奄一息。他仰天躺着,冲半空中的卢荻咧嘴一笑。
  他为什么还要笑?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丑吗?
  卢荻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一股强烈的力量突然冲向指尖,喷薄欲出。
  她心中一震,忽然明白,如果自己想要救李天源,是一定救得了的!可是……
  “黑色光芒是最邪恶的法术才具有的。”李天源曾这样说过,当时一脸的仇恨和憎恶。
  而要救李天源,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那种具有黑色光芒的法术!
  在她心底里,本来是希望能把这个秘密永远隐藏的。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可以一直赖在渐渐亲切起来的法术世界,李天源依然会和自己斗嘴,袁飞鹰依然会把自己当作心爱而单纯的小丫头……
  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不用,李天源大概就活不成了。
  袁飞鹰曾经问她,心里爱的到底是谁?当时她没有回答,其实心里是有答案的。一见到袁飞鹰,她就知道自己会爱上他。他正是她喜欢的那类男子。至于李天源,只是迫于父亲和法术界的压力,不得不接受的宿命而已。
  但现在到了生死关头,她才发现自己错了,李天源早就已经不是一种遥远的宿命,而是一个近在咫尺的人,是那个总是朝她温暖地微笑、总是在她难过时逗她开心、在她遇险时不顾一切赶来守护的人……原来他对自己竟然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原来他远远要比自己想象中来得重要。
  如果他就这么死去的话,她有什么理由可以原谅自己呢?
  卢荻闭上眼睛,听凭那种强烈的力量涌起,手指一弹,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悠悠出现在半空,黑色的花瓣柔软地舒展开来,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在这一刹那,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对流星许过的愿望,“我希望,可以永远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快乐生活。”虽然她早就知道有些心愿注定不能实现,但没想到破灭来得如此迅速。从此以后,自己算是被法术界除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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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若卿
  原来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李天源的。只是刚刚意识到,就消失殆尽了。想起李天源的冷酷,卢荻现在仍然难过得心中发痛。
  她艰难地伸长手臂,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冷冰冰的水滑下喉咙,仿佛把那些冷冰冰的记忆也唤醒了。
  当她在鹊桥上祭起黑莲后,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静止了。
  八顶青幔小轿默默向妖界的最高法术致意,而法师们则惊惧而愤怒地望向上空。
  花瓣柔软的黑莲,悠悠地旋转。
  “黑莲劫世,妖狐重现!”金丹长老面如死灰,浑身剧烈地颤抖,眼里又射那种愤恨而凌厉的光芒。
   “姜家姐妹……是不是你为了炼这劫世黑莲……”李正清脸色苍白,一句话竟说不完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卢荻浑身一震,嘴唇不住发颤,“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就等于承认了。地面诸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你们相信我……”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充满了敌意和怨恨,卢荻难过已极。
  她绝望地看向李天源,他挣扎着仰望那朵黑莲,满脸血污也掩盖不住震惊、激愤和痛心。
  忽然,李天源坚冰似的眼神融化了,朝她咧嘴一笑,还抬起手臂来向她挥了挥。卢荻心里一暖,李天源终究还是相信自己的!她也向他微笑了一下,但嘴刚咧到一半,忽然觉得心尖有一丝尖锐而细小的刺痛,倏忽而过。怎么了?卢荻茫然低头,不敢置信地看见一滴鲜红的血。只有一滴,鲜红,从心尖跃出。
  大象般若,伤人无形。
  她紧紧盯着李天源的眼睛,李天源,是你要杀我吗?
  李天源仍然在朝她微笑,只是那微笑有些像哭。
  胸口的剧痛使她无法站稳,像一片羽毛一样,从高高的鹊桥上坠落。
  她觉得自己正一头扎向刺骨的冰水里。
  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怎么了?”袁飞鹰不知何时坐在床前注视着她。
  袁飞鹰,幸亏还有袁飞鹰。在所有人都抛弃她的时候,只有他还陪在她身边。当时如果不是他接住了她,她早就被阴魅世界的坚硬土地亲吻得不成人形了。
  卢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假装抱怨来转移注意力,“你这儿怎么跟山顶洞人家里似的?这么小一个单间除了电灯泡就没什么现代化电器了。喝口水还是自来水!”
  袁飞鹰淡淡一笑,“是矿泉水。”
  卢荻瞅了一眼他手上提的食品袋子,不由哀叹着把毯子拖起来蒙住脑袋,瓮声瓮气地说,“你又给我吃肉包子啊?”
  袁飞鹰尴尬地说,“我还以为你喜欢吃。”
  拜托,那是她昏了三天刚刚醒过来,饿得不行,别说肉包子,吃土包子都香。可顿顿都来这个也受不了啊。原来在某些方面,袁飞鹰也是很笨的。
  卢荻觉得自己好命苦,沦为重号伤员还得自己煮东西吃。但她拉开冰箱门,却赫然发现里面全都是衣服和皮鞋!不禁把眼睛瞪得溜圆,“冰箱成鞋柜啦?那吃的东西呢?”袁飞鹰理直气壮地一指屋子另一角的小冰箱,“当然在这里。”卢荻打开,好嘛!就剩下几个土豆了。
  “你做的土豆汤很好喝。”袁飞鹰心满意足舔舔嘴,面前的一大碗热汤已经一扫而光。
  “这是我的独门秘籍,泡尖椒土豆汤。”卢荻心里稍微高兴了一些。
  “今后可以天天做给我吃吗?”袁飞鹰冷不防问。
  “我……为什么要天天做给你吃?”卢荻低着头用调羹搅着汤。
  “从此我们就不再过问法术界的事,我负责赚钱养家,而你就负责做饭,好不好?”袁飞鹰微笑着,好像在说一件最自然不过的事。
  卢荻心中一动,平时不动声色的袁大警长,此刻的目光却像一个倔强的孩子般渴望、执著和透明,根本令人无法拒绝。被人保护和渴望的感觉是如此温暖,她黯淡的心境里也仿佛被阳光轻柔抚过。虽然她失去了整个世界,但起码还拥有爱情。
  “袁飞鹰,你为什么喜欢我?”
  “谁说我喜欢你?我只是爱你而已。或许你本来不属于我,可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你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袁飞鹰夹起一支烟,话语温和,眼神热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感动,卢荻忽然脑中一昏,软软地滑了下去。袁飞鹰急忙过来抱起她,“小荻?小荻?”
  卢荻恢复知觉的时候,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她一边咳嗽一边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烟灰缸的烟蒂,然后是袁飞鹰拧着眉头的脸。
  “我怎么了?”卢荻一起身,就觉得心口痛得要命。
  “没什么,只是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袁飞鹰尽量以轻描淡写的口气来说,但卢荻敏感地觉察到他有一些魂不守舍。
  “我会死掉,对不对?”卢荻记得金丹长老曾不无得意地说,无论人鬼,中了大象般若,必死无疑。她不禁一阵气苦,好哇李天源,你是真想致我于死地啊?
  “当然不会。”袁飞鹰柔声安慰她,“大象般若虽然是人间至高法术,但如果本身法力高于施为者的法力,就可以轻易化解它的无形劲道。”
  “可是,”卢荻长叹一口气,“我根本就不懂得法术啊。”
  “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可想。”袁飞鹰从身后拿出古镜。
  “宝镜?不是坏了吗?”她亲眼见到宝镜的镜面已经黯淡无光。
  “上古宝镜怎么会坏?它只是在阴魅世界里沾染了过多的煞气,恢复一段时间就好。”袁飞鹰轻轻抚摩着古镜,“这面宝镜的正面是辟邪法器,背面却是妖界修行的宝物。曾经有一只天狐,就把自己千年的修为放在镜背的麒麟口中。”
  “天狐,难道是烧死在迷楼里的那一只?”卢荻脑中灵光一闪。
  袁飞鹰浑身猛然一震,“没错!就是她,她的名字叫若卿……”
  “若卿……”卢荻心中浮起模糊的熟悉感觉,忽然脑中一晕,力气又渐渐消失。
  袁飞鹰急忙托住她背,扶她坐正,“静心明神,默观存想。我立刻送你的元神入镜!”
  元神出窍的感觉很奇妙,云里雾里就已经过了三山五岳。
  “鹦鹉,你安息吧。如果姐姐能平安渡过‘阴火劫’,一定常来看你。”一个白衣少女幽幽在一座新坟前上香。她就是若卿?
  她转过身来,赫然便是在杨记地宫的玉石莲花上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
  若卿忽然眼神一斜,“小道士,上次放过你,这次还来找死?”
  一个身着黑色道袍的少年道士手执一把拂尘,含笑从树后走出。什么?这分明就是十来岁的袁飞鹰嘛!虽然神情显得更为天真、明朗,嘴唇上也刚刚长出浅浅的胡茬,但相貌实在太像了!无论是不是,先姑且就叫他袁飞鹰好了。 “天狐,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已从长安王生处得到这面上古宝镜,看我怎么收你?”他手中白光一闪,竟是卢荻那面。
  若卿面露惊恐之色,妹妹鹦鹉就是死在这面宝镜之下,自己修为虽然高,但终究无法与镜中的浩然正气抗衡。她咬着嘴唇,拂袖飞速离去。袁飞鹰吃了一惊,一边喊,“喂!我开玩笑的,别那么小气!”一边跨上心爱的宝马“四踢踏雪”,拼命追去,“你别跑,别跑啊!”
  这个场景,卢荻好眼熟。在哪里见到过呢?
  若卿咬牙飞奔,却甩不掉袁飞鹰的神驹。袁飞鹰紧紧跟在她身后,“天狐……若卿……你不是想渡过‘阴火劫’吗,我可以帮你……你不相信我?……若卿,我爱你!”
  若卿倏地停下脚步,袁飞鹰猝不及防,勒得马几乎倒立起来。
  “小道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若卿凝眸望着他,姿容绝代。
  袁飞鹰气喘吁吁地跳下马,目光炽热而坚定地看着她,“当然!”
  那种目光是如此熟悉,此刻却注视着另一个女人,卢荻心中竟有微微的酸意。
  下面的片段似乎有意识流和蒙太奇的风格。总之就是两个人,不对,是一个爱上狐妖的道士和一只爱上道士的狐妖,花前月下、情意绵绵的镜头。虽然那张和袁飞鹰极其相似的面容令卢荻心中有些吃味,却无法不觉得,他们的感情是如此真挚和美好,令人羡慕。
  接下来,若卿盘膝良久,睁开眼睛时宛如大病初愈,她对袁飞鹰微笑说,“天劫时辰将到,我已把千年修为存入麒麟口中,我的元神也立刻便要进去了。这面古镜你收好罢。”
  “放心!”袁飞鹰拍着胸口说。爱人的信任显然令他很高兴。
  卢荻的眼前也一片漆黑。想必是因为若卿已经躲进了麒麟腹下。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忽然如同玻璃般破碎,就连旁观的卢荻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牵力。剥离了修为的若卿无法抵抗,身不由己地被逼出了藏身的古镜。
  眼前,竟然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法师队伍!站在前面的是两个中年道士,一个面如包公,一个斯文文弱。若卿吃惊道,“袁天罡,李淳风?是你们用禁制咒逼我出来?可是你们怎么能够……”话没说完,她已看见他们身后一个头埋得低低的小道士。
  “你抬起头来……”她浑身一颤,轻轻对那个少年说。
  小道士颤巍巍地抬起头,少年袁飞鹰虎目含泪,嘴唇不住颤抖。
  若卿心如刀割,摇头道,“原来,你是骗我的!”
  袁天罡瞠目怒道,“妖孽!你天劫将至,还敢迷惑我道门弟子!我也不和你多话,此处有迷楼一座,你若能在天劫时辰前走出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若卿被他大袖一卷,倏忽已进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这里幽廊曲折、栏杆繁复,似乎还暗含奇门遁甲之术。要命的是,若卿似乎十分不在状态,神情恍惚,泪水不断,“袁郎,你竟然是骗我的……”卢荻都不禁代她着急,先保命要紧啊!
  似乎感应到她的着急,若卿终于打起精神来对付这个迷宫。若在平时她岂能为之所困,但此刻却不得不一步一步思考摸索。天狐果然聪明,终于竟然给她找到了生门。
  若卿伸手去拉那扇门,忽然浑身一震,呆呆不动了。
  卢荻干着急,你倒是快出去啊!现在,她已经全心全意同情这只天狐了。
  一行清泪流下若卿的面颊,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真的是天意难违吗?”
  一点红星星的火焰在她脚下出现,若卿身子颤抖了一下,但竟不能挪动分毫。火焰慢慢上行,颜色也逐渐变得艳红。若卿把嘴唇咬出血来,被阴火把血肉之躯一点一点烧成灰烬的痛苦,该如何忍受?卢荻不忍心看她的脸,闭上了眼睛。良久,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袁郎,你为何骗我!”她蓦然睁开眼睛,只见若卿所站之处青烟袅袅,人已无踪。
  迷楼外的袁飞鹰听见那一声厉呼,浑身大震,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迷楼,已火光艳艳。前朝的宫女嫔妃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袁天罡大惊道,“天狐已应劫,阴火不可外泻。快用法术封住迷楼!”
  李淳风迟疑道,“可是迷楼之中尚有数千宫女啊!”
  袁天罡正色道,“那也比阴火之种遗毒天下要好!”
  原来,那只天狐是被阴火烧死,而迷楼数千人命竟是死于袁天罡的一念之间!卢荻心中忽然燃起愤怒之情,立刻浑身也似乎有熊熊烈火燃烧,痛苦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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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并蒂
  金丹长老恭恭敬敬地坐在小板凳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李天源抬起缠满纱布的手,费劲地想挠挠同样缠满纱布的脑袋,但立刻就被金丹长老给一掌拍了下来,还做口型恐吓他。要在平时李天源是不虚他的,但此刻却敢怒而不敢言。
  江澄,像可爱的柯南一样睁大了眼睛,用热烈的期盼目光望着那道门。
  他们坐得很不舒服,因为屁股底下的板凳对他们而言实在太小。不仅如此,这里的样样家具、摆设似乎都要比一般的小一号,仿佛是一个缩微世界。
  可是,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也不敢发笑。因为,他们等的绝对是一个大人物。一个关系到法术界、甚至是全人类存亡的大人物。
  九死一生从阴魅世界逃回去的众法师一致认为,迷楼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他们想象。他们本来以为迷楼冤魂即使有千年修为,也不过是一盘散沙,但现在看来竟然是有组织有预谋。他们只知道,迷楼在隋炀帝时曾册封了十宫妃子,所谓归雁宫、回流宫、九里宫、松林宫、枫林宫、大雷宫、小雷宫、春草宫、九华宫、光汾宫。但现在看来,这些妃子死后竟也修炼勤劳。单单一个九华宫主柔荑,一举手就能摘掉他们一个上清法师的人头!
  而且,还突然冒出来了劫世黑莲!
  天狐再现,黑莲劫世。难道这个传言竟然是真的吗?十宫鬼妃已够难缠,而劫世黑莲把法术界灭一百次都够了。
  虽然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毙。李正清、萧无玄黑着脸把那群在战斗中甚至不能自保的伤兵关起来搞魔鬼训练,金丹长老则带着李天源和江澄来向“十世灵体”求助。“十世灵体”五百年一转世,本身不会任何法术,却传承着至高无上的智慧和记忆。金丹长老曾有幸在两百年前见过“九世灵体”一次,深深为其道骨仙风和远见卓识所折服。所以,这一次金丹长老在极端苦恼之下,不顾这一世的灵体转世刚刚转世的客观事实,硬要前来受教。
  他们被一个胖阿姨安排在小板凳上等待,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
  重伤初愈的李天源苦不堪言,拿出直立睡觉的绝学,刚刚要入定。忽然“吱”一声门开了,那个胖阿姨走出来,用十分不满眼光看了看李天源他们,好像他们欠她一百万。
  “可以进去了。为了接见你们,今天‘十世灵体’整整少睡了一个小时。”她哼哼说。
  他们三个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蹑手蹑脚地走进内室。
  一对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端端正正地并排坐在床沿上,像一对大苹果。
  屋里没其他人了啊?难道……三个人面面相觑。
  “愣什么呢?‘十世灵体’是一对龙凤胎。要问什么赶快啊!”胖阿姨催促说。
  还是金丹长老见多识广,马上教导两个年轻人,“灵体资质非同凡人,一旦记忆苏醒,即便几岁也有几千年的见识!”问题是,面前这俩小孩,记忆苏醒了吗?
  正为难时,十世灵体开口了!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想不想知道我们谁大啊?那你们猜我俩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三个人顿时汗如雨下。这智商水平也就属于天真可爱吧,怎么能是灵体呢?
  小男孩也奶声奶气地说,“瞧你们那样儿!我妹妹逗你们呢。喂,胖子,你过来!”
  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互相打量了半天,最后李天源冲金丹长老点头说,“应该是叫你。”金丹长老的老脸都快成了西红柿了,长这么大还没人叫过他胖子呢。他心里嘀咕,要是小玄子在的话,你才知道什么叫胖子呢。
  小男孩冲他一扬下巴,“怎么着,叫你胖子不满意?那我还叫你狗蛋好了。你忘了,两百年前我还见过你哪!”
  金丹长老激动万分,“您、您都记起来啦?那太好了!我、我想……”
  小女孩善解人意地说,“你想问迷楼的事吧?我想想啊……”
  金丹长老喜得连声答道,“哎、哎!”
  小女孩皱着眉头说,“我……我……有点记不清了,要封印迷楼好像是要找到什么东西。”
  金丹长老急道,“什么东西?您再仔细想想啊!”
  小男孩抢着说,“别听她胡说!不是找东西,是找人……不过找什么人我给忘了。”
  金丹长老张口结舌,愁眉苦脸。
  小女孩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是要找一支花,并蒂白蕙!靠着并蒂白蕙的灵性和正气,才有希望化解迷楼的怨煞戾气。”
  李天源插嘴说,“并蒂白蕙?哪儿有卖的啊。”
  小女孩咯咯直笑,“你可真逗!并蒂白蕙生长在灵山,怎么可能买得到?”
  小男孩半天没插上嘴,非常不满意,此时忽然大声嚷道,“木乃伊,你过来!”
  李天源低头研究了一下自己的造型,确定他是在叫自己,于是从层层纱布里冲他龇牙咧嘴地一笑,“怎么?”
  小男孩像只小狗一样,咻咻地使劲闻了半天,得意地点头说,“没错,就是你!”
  李天源莫名其妙,“我是什么?”
  小男孩白他一眼,“笨蛋,你就是并蒂白蕙的转世啊!胖子,我的话你记住了:封印迷楼的事就全在他身上了!”
  李天源觉得特别冤枉,“搞错了吧?我又不是香香公主,你还能闻出我是花变的?”
  小男孩发火了,板起小脸儿,“你不相信我就出去!我该喝牛奶了!”
  金丹长老和江澄用全新的眼光看向李天源。李天源满脸堆笑,“我相信还不行吗?我现在琢磨着我自己是挺像花儿的……恩,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小男孩小脸皱成一团,“我生气了,不想说了,你们出去!”
  小女孩笑眯眯地说,“我没生气,我还想说,你问我吧!”完全不顾她哥哥挥舞的小拳头。
  李天源微微迟疑了一下,“有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出生在法师家庭,但不会任何法术。突然有一天,她却突然发现自己会使劫世黑莲的妖术。我想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金丹长老哼道,“这还用说?她一定是天狐转世!”
  小女孩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劫世黑莲?奇怪,我们怎么没有感应到天狐出世的迹象呢?凭空我没有办法说,我需要沾有她信息的一件东西。”
  虽然卢荻是他的未婚妻,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他手边竟然没有一件她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相爱过吧。李天源有些苦涩地从皮夹里拿出一片玉兰花瓣。
  原本雪白的玉兰花瓣,早已变成血一样的红色。只是因为卢荻曾经忧伤地抚摩过这片花瓣,李天源就悄悄把它藏在身边。
  “奇怪,”小女孩皱起眉头,“气息好乱哪!真难分辨……不过,我看到她的前生……”
  “是什么?”李天源紧张地说。难道他还希望她不是天狐?
  “她的前生,不是天狐!而是,并蒂白蕙的另一半!”小女孩慢慢说。
  屋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下来。卢荻不是劫世天狐,而是救世白蕙!
  李天源却难以形容心中的轻松和高兴,急急问,“那她现在怎么样?”
  金丹长老也忘了不可怀疑灵体的自律规定,急急问,“她会劫世黑莲,怎么可能不是天狐?”心里想,完了完了!如果真是这样,可太不妙了,那丫头都被李天源那小子正法了啊!
  小女孩疲倦地打个呵欠,“我只能告诉你们过去的事,却不能教你们如何把握现在。我好累,困死了。”
  一直在旁边捣乱的小男孩用胖乎乎的小手在妹妹的脸蛋上乱揉,“起来!如果你睡觉,我也没有牛奶吃了!”但小女孩倒在床上,根本不理他。
  小男孩拉了半天没作用,气得跳起来大嚷,“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走了!”
  小女孩闭着眼睛,嘟囔说,“省省吧你!五百年的日子才过了五年呢……”
  这个时候胖阿姨进来,一见她的小宝贝一个累成那样,一个闹成那样,气得连推带搡地把他们仨给撵出了门。临走没忘了喝令他们留下翻倍的觐见礼。
  屋外,一个木乃伊由于过分专注于内心的欢喜和忧伤,“砰”地撞上了电线杆。
  原来,他们的天婚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八字相合,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支并蒂花。血脉相连,灵性相通,形影不离。所以,当一方的命里有劫难时,只有相依相伴了几千年的另一半才能化解。只是,他们既然宿缘如此深厚,为什么无法成为一对心心相映的情侣呢?
  屋内,那个胖阿姨欢天喜地地数着觐见礼金,花花绿绿的钞票使她容光焕发。小女孩腾地从床上翻身起来,笑眯眯地说,“妈,瞧你那财迷样儿,这下高兴了吧?”
  胖阿姨喜滋滋地说,“死丫头,不许这样说你妈。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们偏要把你们当成什么灵体,笑死我了。你们是我亲自生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两重?”一边往外走。
  小男孩忽然说,“当心猫。”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胖阿姨怒冲冲地哼哼,“死猫,你故意睡这儿绊我一跤是吧!”
  小女孩沉思着托起胖胖的腮帮,“不过真的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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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闭关
  眼前没有艳红的火光,但浑身烧烫的痛感犹在。
  卢荻醒过来,满头大汗。“怎么会这样?我到底是谁?”她发觉无法控制自己不痛哭出声,心中的悲伤和怨愤难以自抑,浑身不停地发颤。
  袁飞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吻着她的头发,似乎这样可以安抚她轻微的歇斯底里,“不要怕,不要怕。你只是在接受若卿的修为时,感应到她的经历和心情而已。”
  卢荻死死抱着袁飞鹰的脖子,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一刻她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分不清幻境和真实,甚至分不清自己和若卿。一切都在混乱中合二为一。
  “我看见了你。爱上天狐的那个小道士,他的脸为什么和你一模一样?”
  “因为那个小道士,本来就是我。”袁飞鹰更紧地抱着她。
  “那天狐呢?”
  “天狐,当然就是你。”他的手臂仿佛是铁箍,卢荻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自己是天狐转世?当然是这样。因此,前世的遭遇才会不断在梦里出现;怎么也学不会法师的基本法术,却能在无意识中学会劫世黑莲。从小自己的梦想是成为像父亲一样崭妖除魔的法师,没想到自己却注定是一个妖魔。
  “那你为什么……”他如果真的爱天狐,又为什么会把她出卖给袁天罡?
  “不,不是那样!宝镜是被他们夺去的!我和你,都被这个世界遗弃,我们是因为孤独才相遇。从此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永远不分离!”袁飞鹰也仿佛传染了她的悲伤和颤栗。
  他的话让卢荻泪流满面。她默默无言地用尽最大力气抱紧他。既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可以相依为命,那就让他们的生命合二为一吧。
  原来,幸福可以不是上街血拼十几袋的漂亮衣服,而是去农贸市场买猪排和青菜;幸福可以不是去迪斯尼乐园或环球嘉年华狂欢,而是在狭小的空间相拥着慢慢跳舞。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段时间,单纯地为了爱情而活着。虽然对于有些人而言,可能只有一瞬间。
  对于卢荻而言,是七天。刻骨铭心的七天。
  卢荻洗好袁飞鹰的衬衣,准备挂到阳光下。衬衣散发出清新的肥皂香气。她胸口忽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蔓延开来。袁飞鹰回家时,看到的就是卢荻和衬衣一起躺在地上的情形。
  卢荻此生是凡人身体,承受不住妖氛强烈的天狐修为。天狐的千年修为治愈了她的内伤,却也会渐渐伤害她的身体。所以,袁飞鹰决定,在她接受天狐修为的七天之后,设法把她身上的天狐修为引渡到自己身上。
  “那你不是也会有危险?”卢荻摇头。
  “傻瓜,我的真火金莲是可以克制妖氛的。”袁飞鹰笑她瞎操心,但眼神却是一暖。
  月光如水。
  一股氤氲的黑气从卢荻口中缓缓渡到袁飞鹰口中。这一吻惊心动魄。
  袁飞鹰微笑着看着她,示意她闭上眼睛。谁会在接吻时盯着对方?卢荻顺从地闭上眼睛。有种力量汹汹从身体里抽走,这使她感到虚弱,但心灵反而渐渐清明起来。
  她感到他的身体微微一抖,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他脸色刷白,痛苦地拧着眉头。他是否已经无法承受这千年怨煞之气?袁飞鹰微笑着摇头,眼神明亮而坚定,安抚着她的惊慌。
  两个泥偶打碎了,重再做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未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感觉,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因为孤独而紧紧相依。
  但事实证明卢荻并不是瞎操心。
  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赫然发现袁飞鹰倒在身边,双目紧闭,口边满是凝固的血迹。
  “袁飞鹰,你怎么了?醒醒啊!”卢荻哭道。她又变成一个人了。如果他就这么不再醒来,那她该怎么办?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地把袁飞鹰送到李家别墅去。只要他们能救他!
  好在袁飞鹰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傻丫头,别哭,丑死了!”他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他看起来情况很糟糕,但却伸手抓起了外套。
  “跟我来。”他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他用卡订了一间宾馆的客房,然后把卡交给她,“这股煞气强得超乎我的预料,我得闭关几天。只是闭关而已,我一定会没事。乖乖待在这里,我出关就来找你。”
  卢荻眼泪巴巴地看着他,“对不起,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袁飞鹰嘿嘿一笑,伸手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很笃定地说,“我一定不会死,傻瓜。不要回来看我,免得我走火入魔。也不要乱跑,让我到时候找不到你。”
  这些卢荻都明白,她点头说,“我不回去,也不乱跑。你不来找我,我就一直呆在这儿。”
  袁飞鹰消失在门外,他魁梧的背影,此刻竟然显得如此虚弱。
  十天了。袁飞鹰还没有出现。卢荻实在无法承受等待的痛苦,回到袁飞鹰的住处。房门像她离开前一样紧闭着。袁飞鹰是否还在里面,好好地活着?
  卢荻忍下要推门而入的冲动,转身离开。她应该相信袁飞鹰,能够好好地回到她跟前。
  天空不阴不阳,一如她的心情无悲无喜。
  “小荻——”一声轻轻的呼唤使她的心微微一抖。
  她回过头,往来的行人漠不相关地走开,一张略显憔悴的脸朝她微笑着。
  “小荻,你瘦了。”他仔细地看着她。以前的卢荻基本上是以一种喇叭花的姿态兴高采烈地生活着,而现在则像一朵菊花。人淡如菊。
  “你是来追杀我的?”她看着他。
  “当然不是,”李天源用哈哈大笑来掩饰他的尴尬和难过,“我……”
  “既然不是,那就再见。”卢荻转身走入人群。她告诉自己,不能原谅李天源击向她的那掌。就算非要把她这个妖魅正法,难道就不能留给其他人做吗?他干嘛那么积极、那么狠?
  而且,她既然是天狐转世,他们就天生是死对头。
  李天源低下头,轻轻地踢脚边的小石子。
  此后的很多天里,卢荻每天都去袁飞鹰的家门口看一看那扇熟悉的、紧闭的门。或许袁飞鹰已经不在里面了?或者他已经……她实在很想进去看一看,但始终没有勇气。
  “你为什么不进去呢?”一个女孩子问她。
  卢荻回头一看,居然是李沁蓝!上次见到她并没有多久,但却已经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我……”卢荻虚弱地摇摇头。
  “进去看看真相,会让你早点清醒过来。进去吧!”李沁蓝的眼睛黑白分明。
  她这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卢荻确实很想知道袁飞鹰的情况,想看到他的样子。她心动了,跟着李沁蓝回到袁飞鹰家门口。李沁蓝用法术打开锁。
  卢荻深吸一口,轻轻推开门。她要袁飞鹰好好地活着。
  屋里的情景让她宛如被木棍狠狠地敲了一记!
  她呆呆看着兰昔慌乱地扯起毯子挡住自己,呆呆地看着袁飞鹰苍白而古怪的脸色。
  愣了半天,她干巴巴地笑着说,“对不住,我是真不知道,不然我也不能闯进来……”说着就往外走。她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赶快离开这里!
  走到楼下时,袁飞鹰追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铁青着脸说,“你听我解释!”
  他是匆忙套上衣服的,衬衣的纽扣都没有扣。
  卢荻忍住心里如潮水般的疼痛,“我听着呢,你说吧。”
  袁飞鹰迟疑了一下说,“也许我这么说你不会明白,我在闭关时险些走火入魔,如果没有兰昔……帮忙,我大概已经死了。”
  卢荻低声说,“是这样啊。”
  袁飞鹰的眼光里竟似有一丝绝望,嘶哑着声音黯然说,“小荻,我是真的希望和你白头到老的。如果你能再等一天,我就成功了,你也就看不到今天的这一切了。”
  卢荻掰开他的手,转身走开。心痛和泪水轰然涌起。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普希金教导我们,不要埋怨生活欺骗了你。生活一直就是如此,只是自己太笨,所以看不到真相。没错,他们本来就是认识的。她第一次在花店里看到袁飞鹰和兰昔时,那样奇怪的感觉,她竟然一直没有问过。或许她只是以为,两个人的心灵既然已经那么亲密,什么都不必多说。所以没有问过他的任何往事。这样说来,也不能算是袁飞鹰骗她,只是自己太笨。
  仅此而已。
  “不过是失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对一直尾随自己身后的李沁蓝说。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任它心如刀割,我只是不在乎。
  我还要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快乐生活呢。她对自己说。
  “沁蓝,你是不是来杀我的,为什么还不动手?”
  李沁蓝朝她扬了扬下巴,“没错,我就是来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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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倒影
  辟邪玉剑,通体澄碧,如一泓秋水。祭起后,碧莹莹的光芒如穹庐般罩住了整齐的法师队伍。上次去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满是一举歼灭迷楼的雄心壮志。但现在,他们却是满心的悲壮。这一去,成败难知,生死未卜。每个人在踏入阴魅世界前,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阳光暖暖、鸟语花香的人界,这说不定就是最后一眼了!
  法师们鱼贯而入。李天源朝着李沁蓝挥挥手--她只是玉清法师,不够资格编入封印迷楼的敢死队--实际上是在等呆呆回望的卢荻。
  袁飞鹰,再见,或者是永别!卢荻回过头,低头从李天源身边经过。
  阴魅世界的入口,倏地合上了。
  静悄悄的阴魅世界。他们凝神戒备,却没有发现一个僵尸、一只鬼魅!
  空荡荡的黑色大地。
  他们心底不由渐渐起了一丝茫然、一丝惶恐。敌在暗,我在明。一滴汗水从李正清额头上滑落。明明已煞气冲天,怎么到了这里竟是如此平静呢?
  “小荻,你还记不记得杨记旅馆的方位和模样?”李正清问卢荻。
  “呃……”记得才怪,那时侯她都两眼发黑,是袁飞鹰牵着她走的啊……袁飞鹰影子似乎无处不在啊,“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小旅馆,从外面看就是一间小屋子。”
  他们绕了几圈终无所获,卢荻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李天源提议在湖边休息片刻。金丹长老鬼鬼祟祟地对李天源耳语,“嘿嘿,心疼你的另一半啦?”其实他应该感谢李天源怜香惜玉的心肠,不然他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迷楼的入口了。
  卢荻靠着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休息,它满身疙瘩硌得她难受,于是回头想换个更舒服点的位置,这时她看到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三角形。脑中电光石火地一闪,她不禁跳起来。这是那个三角,是她亲手在杨记门口那颗老柳树上刻的!
  难道,杨记就在这里?
  她的发现使大家精神为之一振,金丹长老、李天源他们用五花八门地法术想找出隐蔽的杨记旅馆,颠儿颠儿地忙活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发现,金丹长老泄气地坐下。
  一直在旁边瞪着湖水发呆的江澄突然开口,“也许,我们可以试试这样……”所有人也应该感谢江澄别具一格的想象力,不然他们仍将找不到迷楼的入口。
  江澄在开始他的伟大行动之前,先按惯例进行了一场推理演讲,“卢荻在杨记中看到了迷楼的正殿;而且,迷楼是地上三层,杨记是地下三层。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每当江澄一推理,金丹长老就成了他的FANS,崇拜而专心地望着他,“什么可能?”
  江澄走到卢荻面前,“请你回忆一下,这个三角记号和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有点高难度,她当时刻的时候偷偷摸摸,眼睛四处瞅,就是没瞅这三角形什么样。她随手比画了一下,忽然心中一动,“我平时画三角形的习惯,是一个角朝上,像金字塔那样的;不过,这个三角形,却好像……”
  “调了个个儿,对不对?”江澄很满意她的答案,“所以,我的设想就是:或许上次卢荻他们去的杨记旅馆,是迷楼的倒影!它的位置,应该在那里--”
  他的手坚定地指向那个小小的湖泊。
  江澄从呆呆的卢荻那里借来古镜,朝湖里一照。平滑的如镜的水面忽然浮现出一间小房子,隐约可以辨认那是“杨记旅馆”的反向字。
  “而真正的迷楼,就在湖边的空地上!”江澄将宝镜一抛,宝镜稳稳落在湖边,转眼已变成一面巨大的明镜。镜面忽然发出耀目的白光,白光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古楼渐渐显形,匾额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字:迷楼。
  迷楼,终于找到迷楼了!
  “哥们儿,你真是天才!”李天源激动不已,用力搂了搂江澄瘦小的肩膀。
  江澄被李天源激情洋溢的赞美弄得有点脸红,双眼却发出骄傲和喜悦的光芒。
  卢荻当时也跟其他人一样激动。可是,当她回首这段往事时,却由衷希望自己不要发现那个三角符号、江澄不要这么聪明。如果他们不进迷楼,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可是,他们已经踏入了迷楼。
  一进门就是那个熟悉的正殿。
  它依然如同卢荻上次在杨记看到的那样,美仑美焕,就像一场梦。正中央的水池依然如同一块温润的碧玉,巨大的玉石莲花闪耀着晶莹的色泽。
  “你们终于来了,我家主人已经等了很久了。”一只绝美的手,孤零零地搭在楼梯的雕花扶手上,除了柔荑还有谁?
  在十宫鬼妃身后的迷楼主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
  “妖孽!受死!”萧无玄一见到柔荑,就想起惨死的赵长生。
  柔荑悠悠说,“萧先生是修真之人,为何如此性急?既然来到迷楼,就请按照迷楼的游戏规则行事吧。”她长袖一舞,周围景象已经换了模样。雕檐画廊忽然不见,一行人置身于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左右各有一扇门。两扇门都是鲜红如血,铜门环发出幽幽光泽。但一个上写“生”,一个上写“死”。
  “你们既然想封印迷楼,可知道迷楼的本质是什么吗?”柔荑的声音问。
  猝不及防被玩了一次空间转换,对于法师来说就像是魔术师被别人用障眼法摆了一道,实在是奇耻大辱。李正清他们试图用法术破解,却完全无效。看来对手的实力实在深不可测!
  “主人常说,迷楼的本质,是迷宫;而迷宫的本质,是选择。”柔荑接着说。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就是第一道选择题:左边的门是‘死门’,通往迷楼第二层,踏入此门就是选择生死相搏,就要准备着丢掉自己的性命或是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当然,你们还有一个机会,就是选择右边的‘生门’,这扇通往人界,你们踏出此门,从此就和迷楼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走哪边?”
  没想到,迷楼主人竟然还会给他们一个离开的机会。从右边的门出去,真的可以避开流血、死亡而维持人间的和平吗?每个人的心底在某一瞬间都被这个念头所诱惑。
  “我们当然是走右边!”金丹长老从来都不缺乏正气。
  “说得没错!”李天源笑嘻嘻地跟着金丹长老率先走进去。
  迷楼第二层。
  依然是一个空荡荡大厅,但周围有铜制门环的红色大门,已经变为十个。分别写着:归雁宫、回流宫、九里宫、松林宫、枫林宫、大雷宫、小雷宫、春草宫、九华宫、光汾宫。
  柔荑在空中幽幽叹气,“真高兴大家来到第二层。这样游戏又可以继续下去啦!不过,你们要想见到主人,还需要过我们迷楼十妃这一关!第二关的规则是这样:你们选十个人出来,一人选择一扇门。每打败一扇门里的妃子,门口的紫冥幽烛就会亮起。当十盏紫冥幽烛全部两起,这座莲台就会送你们上迷楼三层去见主人!”
  半空中云袖翻飞,他们脚下慢慢浮现出刚才在正殿所见的玉石莲花。
  金丹长老一瞪眼睛,径自走向“归雁宫”那道门。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法术最高,归雁宫作为十宫之首想必也很厉害,打架也是要讲究级别的。
  萧无玄默默走向“九华宫”那道门,他记得柔荑曾自报是九华宫宫主。
  李天源眼珠一转,“每扇门后面,都是一位宫主吗?”
  柔荑吃吃笑道,“那可不一定。迷楼十妃,有强有弱;十门之后,或者有一个,或者有十个,或者一个都没有呢!”
  李天源摸着下巴,“为什么这样啊?”
  柔荑笑道,“不为什么。后宫寂寞,我们一直都很喜欢串门儿啊。”
  一模一样的门,背后的敌人却难以猜测,可能的人数从零到十。有的人会轻松过关,但必定会以有的人身受重围为代价。
  “靠,真他妈像轮盘赌啊!”李天源忍不住喃喃骂脏话。
  李正清拧眉思索一番,也没有任何必胜对策,只盼望运气均匀一些。挑了四个较为出色的上清法师,和李太太、江澄、李天源分别站在一扇门前。
  十个人,十扇门。命运将是残酷,还是温和的?
  “进去吧!”柔荑轻轻说。
  进门前,李天源回过头来,对卢荻微笑了一下。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而温和。
  李天源,小心一些。卢荻在心里默默说。
  十个人消失了,门在他们身后紧紧关闭。
  “归雁宫”那扇门门口的紫冥幽烛轰然亮起。这表明,一个机关已经开了!
  卢荻心中一喜,但随即就是一惊。金丹长老进去,只有一秒钟。没有人能在一秒钟内制服迷楼鬼妃,就算是金丹长老也不行!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这扇门背后没有人。法术最高强的金丹长老竟然轮空,这实在是资源配置的错位,这必将给其他某个法师增加压力。
  紫冥幽烛,一盏接一盏,争先恐后地亮起。
  卢荻的手开始发抖。九盏!九盏紫冥幽烛都在一瞬间亮起来了。这就是说,有九扇门后面都是空的,而有一扇门后面聚集着十宫鬼妃!
  没有亮起来的那扇门上,写着“枫林宫”,正是李天源进去的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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