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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神都洛阳:闻香榭》- 灵虚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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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神都洛阳:闻香榭》- 灵虚露


  (一)
  今年春季雨水不足,天气干旱,各种花儿虽然开得挺早,却不如往年水灵,不过倒也正好可以让文清和沫儿摸索一下干湿花瓣处置方法的同时运用。自两人完成了忘忧香,颇有些成就感,学习起来用心许多,制香技艺日趋娴熟,普通花露香粉已经不用婉娘指点,可以自行制作;且沫儿聪慧,文清忠厚,当然其中免不了沫儿会偷奸耍滑,文清却从不计较,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婉娘乐得清闲,整日里摇着团扇,赏春游玩,甚是自在。


  转眼到了五月。闻香榭里前一日便包了粽子,缝了香囊,端午一大早,婉娘叫醒沫儿,文清赶了车,三人去城南采露水。
  官道两侧槐树、桐树叶子卷曲,灰尘遍布,干巴巴地矗立着。地里的冬麦已经收割,点播的棉花、大豆尚未发芽,长短不齐的麦茬子暴露在阳光下,散发出一股略带苦涩的枯味儿;红薯地里,刚栽上的秧子软趴趴地倒伏在陇上,不时见老农颤巍巍地从洛河挑水过来,一瓢瓢地点灌在半死不活的植株上。
  婉娘看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文清喃喃道:“两个月多月没下雨了。”沫儿想起以前每逢天旱,方怡师太就要跑很远背水浇地,不由得双手合十祈祷道:“老天爷,赶紧降点雨吧!”
  出了定鼎门一路南行,走了足有半个时辰,行至香山脚下,三人下车步行。沫儿疑惑道:“还采露珠吗?”婉娘嫣然一笑道:“今日我们去伊阙。”
  沫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她一眼道:“龙门就龙门,还伊阙。”
  伊河两岸香山、龙门壁立而峙,伊水中流,远远望去如同天然的门阙一样,伊阙因此而得名。据称隋炀帝冬巡洛阳,被这天造的壮阙吸引,含颌轻叹:“此非龙门耶?自古何不建都于此?”故民间多称此处为“龙门”。


  沫儿乞讨时,曾在龙门盘桓多日,只是那是饥寒交迫,对沿途美景视而不见,更别说欣赏遍布山崖的石窟雕像了。今日一看,松柏苍翠高耸,伊水碧波荡漾,古寺幽钟,商船画舫,庄重威严的雕像与青山绿水交相辉映,好一片旖旎葱茏、钟灵毓秀的伊阙风光。
  见沫儿看得呆了,婉娘笑道:“你以前没来过吗?”
  沫儿挠头道:“以前来时,只顾肚子饿呢,没看其他;后来又同旁边村里的一个小混混打了一架,就走了。”
  文清顿时来了兴趣,道:“你打得过打不过?”
  沫儿探头朝伊水对岸掩映在树木中的小村庄张望了一番,得意道:“正面打当然打不过,我就设了个小陷阱,嘿嘿。”
  文清还想问他设了个什么陷阱,婉娘却问道:“你为什么同他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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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还想问他设了个什么陷阱,婉娘却问道:“你为什么同他打架?”
  沫儿浑身不自在起来,小声道:“他说……我是妖孽,带着一帮小孩子,声称要抓了我丢进伊水里。”


  文清吃了一惊,叫道:“真的?”
  沫儿恨恨道:“他故意作弄我,几个人架着将我丢进了溪水中。”
  也不知那时天气如何,但看沫儿的恨意,显然不是盛夏。文清不敢再问,连忙拉着沫儿走到洛水岸边的柳堤上,指着前方的卢舍那大佛雕像道:“沫儿,我们去那边拜佛去。”
  初夏时节,气候宜人,游人渐渐多了起来,虔诚的香客提着香烛元宝,已经上完一柱早香,路边一些摊点商贩也开门迎客。沫儿忘掉了那些不快,跟着文清顺着柳堤疯跑,看到胡人的商船便站住挥动双手,大声呼叫,以期引起注意。
  正跑得满头大汗,衣领被一人猛地抓住,沫儿一个趔趄,差一点摔个屁股墩儿,定睛一看,一个秃头大肚、小眼长须的老头儿正笑呵呵地,一手抓着他,一手抓着文清。
  两人反身扑了上去,一人抱住一条胳膊,又笑又叫道:“爷爷,爷爷,你终于回来啦!”老头儿自从上次龙涎香事件后,为了躲避小公主,便去云游,已经多日不见。
  婉娘赶来,见到老头儿,笑道:“你也赶回来凑热闹?”
  老头儿拦腰横抱起沫儿转了一圈,惊得沫儿咯咯尖笑,又去咯吱文清。婉娘站住一旁看着,嗔道:“瞧你多少岁的人啦,还是没个正形。”
  老头儿乐呵呵道:“外出这半年,其他的不惦记,就想念这两个小东西。”说着慈爱地在他俩的脸上掐了一把。
  沫儿心里一暖,顿时红了眼圈,连忙低头使劲眨眼。四人一路同行,婉娘道:“你何时回来的?”
  老头儿道:“昨日刚回,想先来香山寺——”看了一眼沫儿,收住不说。
  婉娘犹如没发觉一般,笑道:“这真是碰巧了,我本来想今日端午节来收些露珠。”
  文清一拍大腿,惊叫道:“啊呀,忘了带些元宝、白纸烧一下,祭奠下毒虫,让他们不咬人。”
  沫儿指着旁边的摊点道:“旁边就有呢,我去买一点。”找婉娘讨了几文钱,拉着文清兴冲冲地去了。


  老头儿见两人走远,道:“他知不知道?”
  婉娘的脸色变得凝重,道:“不知道。”
  老头儿满眼不舍,道:“他还是个孩子呢。有没有别的办法?”
  婉娘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叹道:“你赶着回来,也是看到异象了。”
  两人买了一把叠好的元宝,用火折子点了,沫儿念念有词道:“蝎子蜈蚣、蛤蟆长虫,端午节了,给你们烧点点元宝,去买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以后看到我俩,哦,不,看到我们闻香榭的人,还有爷爷,可不要来蜇人咬人。”文清在一旁鸡啄米一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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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行至香山石壁下。只见整条石壁上犹如蜂巢一般,佛龛遍布,大到高近四十米的奉先巨窟,小到仅尺余的玲珑石龛,层层叠叠,形态各异。其中最为壮观的卢舍那大佛依山而坐,体高足有近二十米,面部圆润,目光慈祥,嘴角微露笑意,居高临下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沫儿一声欢叫,拉起文清冲往旁边的石阶,沿级而上。老头儿在后面大叫:“小心磕着!”
  两人很快来到半山腰处的奉先寺。奉先寺为高宗时期所凿建,历时三年九个月,规模巨大,雕刻完美,堪称窟龛之最。主佛卢舍那表情含蓄而神秘,慈祥而威严,衣纹简洁流畅,背光华美;两旁的肋侍菩萨、佛弟子、金刚、神王等,或虔诚或怒视,神态各异,高度逐渐降低,成众星捧月之势。
  日上三杆,香客渐多,各种香烛贡品摆得满满当当,祷告声、诵经声嗡嗡响成一片。袅袅的烟雾下,卢舍那的微笑愈加灵动祥和。
  文清沫儿站在边缘的石阶上仰望卢舍那,不禁叹为观止。回望四周,水光山色一体,蓝天碧水一色,如此美景面前,心中的浊气和烦恼似乎瞬间皆无,比闻到忘忧香还要“忘忧”。再仰望卢舍那和绵延一里的佛龛,沫儿顿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不由得突生异样的感觉。
  两人也没带香烛,只管挤进人群,在香炉前磕了几个头,见婉娘和老头儿跟了上来,又转去其他地方。
  整条石壁大大小小的佛龛有千余个,两人看了近处十几个大的,又绕到旁边几处小龛,猜测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看了几个,走的偏僻了些,只听得不远处有叮当之声,追过去一看,原来一个匠人正在开凿佛像。


  这龙门石窟,除了皇家主持雕凿的,还有很多是贵族商贾自己捐资雕刻用来供奉的。每年都有富人为了还愿、积德或者显示自己的虔诚,而专门在龙门石壁上选择一块平整之地,出资找匠人凿刻,所以两人见了也不以为怪。
  匠人侧着身子,正专心致志地刻着,将佛像挡了个严严实实。沫儿踮起脚,笑嘻嘻道:“老叔,刻得哪位佛啊?”
  匠人手上未停,只将身子往旁边移了移。沫儿伸着脖子一看,这个佛像仅一尺来高,主体已经雕刻完毕,却不是沫儿所认识的任何佛陀罗汉,而是一尊鱼头龙身的怪物,盘曲在一个石柱上,脑袋正好放在石柱顶端,扁嘴长须,小眼如豆,一排尖利的牙齿森森地呲着,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沫儿疑惑道:“这是什么?”伸手去摸,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看见那个鱼头龙身的怪物朝自己阴恻恻咧嘴一笑,满口利牙都张开了,吓得连忙缩回手,惊叫道:“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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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却不在身后。回头一看,文清在十几米处石阶高处,正俯身看一个碗口大的小龛,听到他叫,摆手道:“沫儿你快来看这个。”
  待沫儿回过头来,却发现刚才的匠人和佛龛都不见了,自己面前的是一尊半人高的菩萨,旁边写着“洛阳陈氏供奉”字样,心下更加慌张,急匆匆跑过去,绊到一块碎石,差点摔下石壁去。文清抢步过来一把拉住,道:“小心,这么高的地方。”沫儿探头看看下面碧波荡漾的伊水,不由一阵眩晕。
  文清拉过沫儿,指着面前一个小龛,道:“你看还有这么小的,也不知有没有人惦记着给香火。”原来里面供奉的是善财童子,摸样儿栩栩如生。沫儿敷衍地嗯嗯了两声,不住回头去看刚才站的地方。
  文清看沫儿脸色不好,道:“你在哪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沫儿迟疑道:“刚我们上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匠人在那里凿石臂?”
  “匠人?”文清挠头道,“有啊,他敲打了几下就走了,我看你在看菩萨,我就上了这里来。喏,那个匠人在那里呢。”
  沫儿顺着文清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见南边远处一个人提着工具,偶尔停下来对一些石龛敲打一番。


  估计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沫儿稍稍放了心,却没了心情接着逛,见婉娘在面一处平台朝自己摆手,便拉着文清下来了。
  婉娘和老头儿要去拜香山寺。沫儿刚才一吓,已经对石窟失去了兴趣,巴不得赶紧离开。四人便坐了渡船,到了伊水东岸的东山。
  与西山相比,东山的石窟少了许多,仅通往香山寺的路上可见,其他石窟多为树木掩盖。香山寺位于东山,与西山石窟隔河相望,掩映在一片葱翠之中,危楼切汉,飞阁凌云,蔚为壮观。当年武皇多次驾亲游幸,于香山寺中石楼坐朝,“香山赋诗夺锦袍”更被传为佳话。
  四人一路说笑,拾级而上。和煦的微风带着一点伊水的微微腥味,夹杂着树叶的清新味道和花香,相当惬意。如今正是杜鹃盛开的时节,沿途花团锦簇,白的红的开成一片。沫儿大喜,对着红花一阵摧残,全部将其捋进了花囊。后来又想起如此行事不太雅致,影响周围的景观,便同文清去找了不靠近路边的花束来采。
  一会儿功夫,两个花囊全部装满。两人背着花囊一阵猛跑,远远见婉娘和老头儿坐在香山寺门前大槐树下的石墩上,沫儿悄声道:“你躲着别出声,我去吓爷爷一吓。”


  将花囊交给文清,顺着石阶绕到旁边的杜鹃花丛中,正要猛地跳出来,却听到老头儿叹道:“我着实舍不得。他们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婉娘皱眉道:“唉,这关系全城百姓的命运,哪里敢有一点差错?别说你舍不得,我更舍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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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儿心道:婉娘这个老财迷,又舍不得什么东西了?便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老头儿烦躁地摆手道:“他们是命,别人就不是命了?顾全大局话是不错,可是说这话的人都是不用‘顾全大局’的,要轮到他,指不定他怎么反对呢。”
  婉娘叹口气道:“可不是呢。可惜这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老头儿重重地拍了一下石桌,鼓着眼睛闷头不响,脑门儿愈发红亮。婉娘朝杜鹃花丛嫣然一笑,道:“出来吧,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沫儿跳了出来,十分扫兴。老头儿猛然看到沫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呵呵干笑了两声,摸摸沫儿的头道:“好孩子。”
  沫儿爬上他的膝头,撒娇道:“爷爷,我过生日你都没帮我咬灾。”沫儿三月底的生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老头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是是,我今儿补偿你。你想吃什么?”
  沫儿歪头想了一下,念叨道:“谪仙楼水席、胡人烤肉、烤全羊……都吃过了。”转向文清道:“文清,你说吃什么?”


  刚赶到的文清放下花囊,嗫嚅道:“不用让爷爷破费了吧。”
  沫儿白他一眼,道:“是补我的生日呢。每次也不见你少吃,就会做好人。”文清不好意思地笑了。婉娘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沫儿道:“嗯,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行不行?”
  老头儿哈哈大笑,道:“好,好。”
  站住香山寺门,两岸景色一览无余。伊水如一条白练自南而北汹涌而来,将企图阻拦的巍巍青山一冲而开,两边的石山如同门柱一般矗立两旁,甚为壮观。
  沫儿见旁边的花丛中有两只大蝴蝶翩翩起舞,便招呼文清上去捕捉。除了门前的空地,下面甚为陡峭,婉娘喝道:“不要命了!要一脚踏空,直接就去伊水喂了鱼虾了!”
  两人不听,各折了一片大桐树叶,追着蝴蝶猛扇。见其中一只落在杜鹃花上,沫儿屏住呼吸,悄悄走近。老头儿跳起脚,伸着脖子叫:“别追了!”沫儿哪里肯听,挪着脚步找到合适位置,正要用桐叶扑打,突然一个恍惚,眼前的蝴蝶竟然变成了刚才看到的鱼头龙身怪物,牙齿一闪一闪地反射着森森的白光,沫儿大惊,扑出去的身体收不住了,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文清一声惊叫,伸手去抓,却因离得远,眼睁睁看着沫儿滚进花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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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以为沫儿跌下山崖,心中大急,跟着便要往下跳,婉娘喝道:“你先管好自己!别动!”只听花丛中哗哗啦啦一阵响,从中伸出一只手来,沫儿有气无力道:“可摔死我了!”原来这浓密的花丛下盘根错节全是树木根系,沫儿跌进了一个半人深的树洞里。
  婉娘找来了一条长些的木棍,递到沫儿手中,和文清将他一点点地拉了上来。沫儿满身腐土,左颊和鼻尖也被划了一道,呲牙咧嘴地怪叫。


  婉娘看他并无受伤,借帮他拍打尘土之际,重重地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几下,恨恨道:“就不让人省心的!”
  沫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鞋子,磕出里面的泥土,没头没脑道:“婉娘,鱼头龙身,是什么怪物?”
  婉娘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将手中的手绢儿甩给他,嗔道:“小脏猪!破相了!”文清慌忙捡起,帮沫儿擦掉脸上的血污。
  沫儿一听破相,顿时紧张起来,也忘了再问那个怪物,倒吸着气,哭丧着脸道:“完了,我的脸……”
  婉娘扑哧一笑,认真道:“真的哦,正好在鼻子上,这么丑,以后媳妇也找不到了。”
  沫儿一骨碌爬起来,连声嚷嚷要去找镜子。自从沫儿过了十一岁生日以来,很是注意仪表,每日里都要偷偷摸摸照好几次镜子,被婉娘嘲笑过多次。
  文清劝道:“婉娘说笑呢。就划了了浅浅一道口子,不会留疤的。”


  沫儿不信,叫道:“爷爷爷爷,你看我的脸怎么样?——爷爷呢?”
  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明明自己掉下去之前还见他在那里跳脚。莫非刚才是爷爷救了自己?沫儿连忙探头朝刚才的花丛张望,倒伏的花树,散落的腐土,并没有爷爷的踪影。
  沫儿心里有些不安,拉起婉娘道:“走吧,我们进去。”一扭头,见小公主一袭青纱长裙,手里拿着一束杜鹃花神采飞扬地走了过来。沫儿恍然大悟,爷爷肯定是看到小公主来了,故意躲开的;看这丫头的样子,忘忧香绝对是起了作用的,不禁心头有点得意。
  公蛎紧跟在后面,提着一个大食盒。看到婉娘等人,惊喜道:“婉娘!”
  小公主可能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婉娘,神态稍有尴尬,微微点了点头,道:“婉娘今日来来进香?”
  婉娘仔细看了看小公主,笑道:“好久不见,小公主气色大好,我瞧小公主可越来越漂亮了!”
  小公主骄傲地一笑,公蛎在一旁转着眼珠连连点头,并偷偷拱手拜谢。
  几人正在寒暄,老头儿突然在寺门后面一探头,正好被小公主看了个正着,喝道:“老乌龟,看到我躲什么?”


  老头儿无奈,苦着脸出来,行了礼道:“小公主……”一边对着婉娘使眼色,让婉娘帮着解围。
  小公主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出去了这么久,外面很好玩吗?”
  老头儿连连施礼,陪着笑脸不敢多说。小公主接着道:“你回来怎么不去我家?害得我爷爷整天惦记你!”这几句虽然仍然是训斥的口气,但却软了许多,更像是一个小辈向长辈的撒娇。
  老头儿有些摸不着头脑,懵懵地看着小公主,含糊答道:“就去,就去。”小公主一甩袖子,道:“公蛎,我们走吧。”朝婉娘略一施礼,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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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香榭的忘忧香,让小公主彻底放下了心事,对自己早些时候的刁蛮任性也进行了反思。当初老头儿背井离乡外出云游,明里虽说没她什么事,实际上就是为了躲避她;她虽然嘴硬不肯认错,但心里却知道是自己当时过分了。
  老头儿摸着自己红亮的鼻头,疑惑道:“这丫头,转了性了?”
  婉娘笑道:“长大了,懂事啦。”一边走着,一边将后来发生的救宝儿、忘忧香等事细细地讲了一遍。
  老头儿看看小公主远去的背影,又摸摸文清和沫儿的头,感叹道:“半年不见,孩子们都长大啦。”
  沫儿老早就想问问关于自己破相的事,一直插不上嘴,好不容易听婉娘讲完了,撅嘴道:“忘忧香还是我和文清做的呢。可是我就要忧愁了,爷爷,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要留疤了?”
  老头儿俯身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沫儿刚放了心,老头儿接着道:“男人嘛,脸上有点疤才帅。”瞬间又让沫儿的心悬了起来。
  香山寺依山而建,内里的建筑便不似白马寺一般平整对称,而是错落有致,层层递进。其间山石兀立,绿树旁逸,或现淙淙细流,或为崎岖石阶,颇有曲径通幽之意境。
  婉娘和老头儿去进香,沫儿见里面供奉的无非就是弥陀菩萨,胡乱磕了头,拉着文清四处疯跑。在里面的小池塘里逗了一会儿金鱼,去大殿后面的桃树上偷了几个未熟的小桃子,回到大殿,却不见了婉娘的踪影。
  等着无聊,沫儿见周围假山树洞不少,便提议两人玩捉迷藏。先是文清藏沫儿捉;文清笨笨的,没几下便被沫儿找到了,很是无趣。沫儿急道:“你藏好一点呀。”


  文清憨厚道:“我怕你找不到我着急。”
  沫儿无奈,只好自己藏,让文清来捉。
  文清站在大殿,对着墙壁捂上脸,数着数等沫儿藏好。寺院里来往的香客众多,沫儿先是藏着一个大树墩后面,结果来了个香客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身的汗臭味熏得沫儿想吐;沫儿转到一块高大的山石后,却不知那个缺德的香客在这里拉了一泡屎,踩了一脚,恶心得沫儿在石头、地上蹭了好久才不那么臭了。
  远远地听到文清已经叫到“九”, 沫儿着急得四处张望。这个大殿依山峰而建,左右两边都是布满青苔和藤蔓树木的石壁。沫儿发现左边山石下有一条缝隙,刚好容一个人藏身,且外面藤蔓密布,稍一遮挡便可藏得严严实实,心里大喜,扒开藤蔓一头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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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藏好,便听见文清已经从大殿那边跑过来,笑着叫道:“沫儿,我来抓你了啊!”
  文清跑过石缝,去了前面的钟楼。沫儿唯恐被文清发现,见里面还有位置,便继续往里面挤。这条石缝相当狭长,沫儿除了口上有些枯草和落叶,里面很干燥,沫儿侧着身子刚好可以通过。
  文清去钟楼找了一圈,折回过来,一边叫着沫儿一边去了对面的山石后找。沫儿暗自好笑,心想但愿文清不要踩到那泡屎;对自己找这个地方得意不已,差点笑出声来,连忙用手按住脑后凸出的石头,免得一不小心撞到头。
  这一按,沫儿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么个石缝,按说壁上的石头应该是尖利的,没想到所触之处竟然光滑圆润,倒像是有人将它打磨过一般。
  文清的声音越来越远,沫儿顾不上答应,映着从缝隙的藤蔓中透过来的微弱光线,仔细地检查了周围的石头。石缝是自然形成的,很不规则,上面凸起的石头或者石条连着石壁底端的部分就有棱有角,凸起部分却清一色的圆头。沫儿伸出手指在石头上摸了一把,放在鼻子在嗅了嗅,觉得有点微微的腥味;又尝了尝手指,觉得咸咸的。
  沫儿更加好奇,拿出火折子,顺着石缝继续往里走。走了七八米,黑黝黝不见到头,石壁上的圆石在火折子的光照耀下,反射出一种油腻腻的光来。再往前走,石缝宽了一些,不用侧身已经可以通过,但空气却更加沉闷,一股子浓重的植物根系腐烂味道,夹杂着一种奇怪的香味,呛得沫儿咳了起来。
  因为不是直出直入,入口处已经看不到,火折子的光线也越来越微弱。沫儿停了下来,迟疑着要不要继续往里走。这时忽听“嗤——嗤——”几声响,像是什么东西从石缝中溜着墙壁出来了。
  沫儿猛然想起,这些磨得光滑的石壁,会不会是一条大蛇或者类似的东西长期走动造成的?一想到这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灭了火折子顺着石缝就往外跑;身后呼呼生风,似乎真有什么怪物追着自己而来。
  跌跌撞撞跑到入口处,看到温暖的太阳光和外面喧闹的人声,沫儿安心了一点,大着胆子回头一看:还是那条狭长的石缝,什么东西都没有。


  沫儿钻出石缝,站在阳光下晒了会儿太阳。旁边一个老婆婆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知道小孩子捉迷藏,和蔼的一笑,递给他一个已经摆过供香的油角。
  沫儿咧嘴笑了笑,算是道谢,心里却仍然想着石缝。如果里面真有大蛇的话,洛阳城里早就轰动了;如果不是大蛇,是谁,为什么把地面墙壁磨得如此光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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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娘从钟楼上下来,见沫儿傻傻地站在大太阳下,笑道:“沫儿发霉了?”沫儿这才发觉自己满头汗,老头儿一把拉他到树荫下。三人坐下树下等文清。


  沫儿思量着要不要告诉婉娘,文清转回来了,见沫儿同婉娘等在一起,笑道:“你藏哪儿了?真不好找。”
  沫儿伸手一指,得意道:“我刚才藏在那个石缝里。”文清好奇道:“哪里有石缝?”走过去撩开厚重的藤蔓,惊讶道:“怪不得找不到你呢。”探头往里面看,叫道:“很深呢。”
  沫儿见婉娘和老头儿都在,有人壮胆,便想同文清再去探探,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便道:“我刚在里面走了十几米呢。要不我们再去看看吧?”
  文清当然听沫儿的,扎着脑袋就准备往里钻。婉娘本来和老头儿说话,回头一看,见两人对着石缝指指点点探头探脑,笑嘻嘻大声道:“进去吧,进去吧。里面的大蝎子大蜈蚣刚醒,正肚子饿呢。”
  老头儿却飞奔过来,抓着领子将两人揪了回来,责怪道:“今日端午呢,毒虫出没,想死呢?”起脚将藤蔓踢了两脚,洞口又被掩盖上了。


  蝎子沫儿不怕,小时候他曾经专门在田埂下、石头下找蝎子,用筷子夹起来收集在一起,晒干了卖给药铺子;但不喜欢蜈蚣,一想到蜈蚣密密麻麻的腿和棕红色的长身子,沫儿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看婉娘一脸坏笑,白了她一眼,道:“我早进去过了,里面没有毒虫。”
  这句话说完,沫儿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缝隙里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昆虫,象土鳖子、小蚂蚁什么的,怎么这个里面却没有一点儿活物呢?
  老头本来已经坐下,又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却看了看婉娘,什么也没说。
  沫儿挠头道:“爷爷,你说里面会不会有东西?我看里面的石头都被磨平了。”


  婉娘皱眉朝他额头上点了一指头,转而向老头儿笑道:“我说怎么着?这小东西不给我找点事做,是不罢休的。从他来我闻香榭,不知道我赔了多少生意呢!”
  沫儿愤愤不平道:“我就招惹了刘老娘,害你白白浪费了一瓶还魂香,多久了,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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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回到闻香榭,已经正午。老头儿因有其他事,自行走了。黄三做好了饭凉在屋前的石桌上,沫儿抓起一个大菜肉包,一边狼吞虎咽地大嚼着,一边道:“婉娘,你见没见过鱼头龙身的……”一句话未说完,鼻子痒痒的,猛地打了个喷嚏,嘴里的食物喷得到处都是,面前的两盘菜算是毁了。
  其他三人刚拿起筷子,顿时面面相觑。
  婉娘蹙眉看着一桌子狼藉,侧身恼道:“好了,中午饭没得吃了。”


  沫儿慌忙用袖子将桌面上的食物渣滓抹到地上。婉娘一看更加恼怒,喝道:“小脏猪!”
  文清跑去拿了抹布,将桌子重新擦干净。沫儿小声嘟哝道:“又不是故意的……我再去做。”
  婉娘板着脸站起来,厉声喝道:“如今大旱,粮食一天比一天贵,怎能如此浪费?你全部把它吃掉!——另扣一百文钱工钱!”未等沫儿辩解,e25u5374伸了个懒觉,轻声细气笑眯眯道:“我刚好不想在家里吃。三哥,文清,走吧,我们去溢香园凑合一下。”
  沫儿气得七窍生烟,却自知理亏,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出了门,哭丧着脸,将面前沾了自己口水的烧茄子吃掉了一半。拿着筷子,心里还在V0F3,他们在溢香园里吃什么好的呢?有没有自己喜欢的焦炸如意骨?一时想得涎水直流,面前的口水菜更加吃不下。
  文清厚道,说不定会给自己打包带点好吃的。沫儿打定注意,便留着肚子不肯吃太饱,支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盼望文清等快点回来。
  午后的时光显得特别安静,蝉儿吱吱啦啦有气无力地叫着,夹杂着黄莺儿、麻雀儿的叽喳声,如同催眠曲一般。沫儿靠着椅子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当啷一声,高兴地跳了起来;跑去开了门,却不见有人,又悻悻地回身,却见两只胆大的麻雀落在石桌上,啄吃馒头屑和菜吃。
  沫儿轻手轻脚地绕到后面,唯恐惊动了它们。两只小麻雀吃得极欢,偶尔扬起头喳喳叫两声,似乎在呼唤同伴。沫儿正看得有趣,只听哐当一声,两只麻雀一惊,拍着翅膀飞走了。
  这次沫儿却听清了,声音是从楼上发出的,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板上。沫儿跑进中堂,仰脸向上张望。又有声音传来,似乎就在自己的房间。
  不好,难道闻香榭里来了贼了?一想到贼,沫儿再也站不住了——虽然在外流浪时自己也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儿——自己的几百文工钱和过年时的压岁钱,都在枕头下放着呢,虽然不多,但那可是自己全部的身家;这个月又被婉娘这个老财迷扣去一百文,就更少了。
  不行,不能让小贼将自己的钱偷去。沫儿把心一横,抓起门口的一条棒槌,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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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6-29 05:5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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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消失了。沫儿屏住呼吸,等着它重新响起。过了片刻,房间里果然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很小,若不是沫儿站在楼梯口,几乎听不到。
  这小贼肯定在翻自己的床铺。沫儿脱了鞋子,光着脚轻轻走过去,手里紧握着棒槌。哼,若是看到小贼,就一棒将他击晕。
  沫儿紧张得浑身僵硬,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里面什么也没有,窗纱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块,在风的吹拂下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原来虚惊一场。沫儿暗自好笑。这个可不能告诉婉娘,她肯定要笑死了,还会嘲笑自己就那几个小钱还看得宝贝一般。


  沫儿丢下棒槌,准备去看看自己的宝贝怎么样。棒槌跌落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带着“哐哐”的回声。
  沫儿掀起枕头下的褥子,见荷包仍在,便放了心,捡起棒槌才突然回过神了:棒槌落地怎么还有回声?
  沫儿突然警觉,抓起棒槌冲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身将荷包取出塞进怀里,朝婉娘的房间走去。
  来了一年,沫儿从来没进过婉娘的房间。一是没有进去的必要。婉娘总会恰如其分地出现在要出现的地方,不像沫儿,每天早上不起床,总要婉娘闯进房间拎着耳朵揪起来;二是她的房间门从来都是关上的。不管天气多热,从来没见她开过门。沫儿曾经猜测,她的房间里肯定放了很多宝贝,不想给人看到。
  砰的一声,震得脚下的地板微微颤了一下。这次错不了了,是从婉娘的房间里发出来的。
  好吧,如果这次自己捉到了贼,就要婉娘涨工钱,嘿嘿。沫儿财迷心窍,几乎没考虑任何安全问题,拖着棒槌凑了过去。
  婉娘的房间门开了一条小缝。从能够看到的位置来说,并没有沫儿想象的珠光宝气。光线很好,房间很大,陈设却极其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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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6-29 05:5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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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下摆着一张梳妆台,上面放着首饰盒、铜%u9u5C和几瓶胭脂水粉,屋中的雕花圆桌上干干净净,连个茶杯茶壶也没有。
  房门的缝隙不大,能看到的地方有限。沫儿将耳朵贴在门上。房间里一片寂静,好像里面的人有所警觉,故意不发出响声一般。
  沫儿突然害怕起来。闻香榭里虽然一向V781为安全,但黄三文清都不在,若里面真有个身强体壮的贼被自己撞破,恼羞成怒时会不会一刀将自己捅了?去年城里就发上过这么一件事,一位妇人发现家里进了贼,就自己去抓,反倒被贼给杀了。一想到死后要被埋在土里,不能呼吸,不能吃好东西,还得忍受虫子咬、蚂蚁爬,沫儿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不行,这样太不妥当,我沫儿还没做出顶天立地的一番大事业,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呢?


  沫儿捏捏怀里沉甸甸的银钱,蹑手蹑脚地退了回来,走至楼下又不甘心,灵机一动,转身去到文清房间里,拿出黑色披风披上。
  婉娘的房间里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有了披风,就不担心小贼会发现自己,沫儿没了顾及,手脚灵便地飞步上楼。行至门口,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声地推开房门,闪身站在了门后。
  房间里除了熟悉的淡淡香味,什么也没有。沫儿耸着鼻子,慢慢向里移动。房间比沫儿文清的要大很多,墙壁雪白,陈设简单,显得空荡荡的。除了梳妆台和圆桌椅,一张雕花大床安静地摆着最里侧靠墙的位置,上面挂着粉色的帐幔,玉鱼儿挂在床头,正轻轻摆动。床尾是一个同样花色的小小衣柜。
  沫儿不禁有些失望,不知是因为没发现贼,还是因为没发现宝贝。婉娘收了那么多的财物,都藏去哪里了?一瞬间,沫儿甚至想去翻一下那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看是不是都藏在下面。


  想了一下,还是忍住了:自己要是动了婉娘的东西,岂不是也成了小贼?这可不行,方沫儿堂堂大男人,坚决不能做这种事,还是抓贼要紧。沫儿连忙正了正心态,大义凛然地巡视了房间一番。
  沫儿首先想到的就是衣柜。可是这个衣柜并不大,要藏一个人似乎不怎么可能。倒是后墙上的一扇格子窗是敞着的,贼肯定是听到动静,从这里逃走了。沫儿很得意自己的大胆,过会儿可以和文清吹嘘一下是如何一人吓跑盗贼的,挺了挺胸,走到格子窗前,装模作样地查看。
  这扇窗正对这后面池塘。池塘平静如斯,偶尔有鱼虾跳跃,出现一圈圈的涟漪。稍远处,翠绿欲滴的荷叶将大半个池塘遮得严严实实,洁白的荷花亭亭玉立,随着微风送来阵阵清香。
  风景很美,但却没有任何线索,也看不出小贼是否从这里逃出。沫儿想做英雄的梦想破灭,失望地关了窗子准备出去,却听身后“咚”地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凉风裹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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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6-29 05:5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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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儿猛地转身,却什么都没有。若不是飘荡的帐幔和微微摆动的玉鱼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周围的气氛十分怪异,就像是有人在偷窥着自己。沫儿心头极其不安,溜着墙壁,慢慢走到门后,一个转身想夺门而出,门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栓自己慢慢地插进了门鼻子里。
  沫儿吃了一惊,脑袋瞬间冒出了汗。果然有贼,只是自己看不到;莫非他也穿了可以隐身的披风?要不就是——鬼?
  沫儿首先想到的是大叫着强行跑开,但立刻明白,那东西如今可能就守在门边,自己一跑动,就会被发现;还是先躲着,大不了从后面格子窗中跳下池塘去,或者从前窗跳到探出的桐树枝桠上。
  沫儿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又猛然睁开。周围一切如旧,斜斜的阳光,温暖的房间,没有任何诡异的迹象。沫儿不禁有些好笑:大中午的,哪会有鬼魂?
  只要不是鬼,就不用太害怕。沫儿手按在胸口上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打量着看房间里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原先拿的那个棒槌给忘在了文清的房间里,早知道应该继续拿着。
  房间里的小物件并不多,能用来打人的,除了那个小梳妆凳,就是桌面上的镜子了。沫儿思量着,如何转移到窗前,手里有件武器,哪怕是根筷子,也好过手无寸铁。


  “啪”地一声,一个盛胭脂的瓶子掉在地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扫到了。瓶子摔得粉碎,殷红的胭脂膏象一个小烧饼滩着地上。
  沫儿更加紧张,贴着墙慢慢转到前窗,透过高大的梧桐树,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婉娘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呢?
  沫儿目测,伸过来的桐树枝桠离窗台不过一米远,用尽全力一跳,应该是可以逃走。
  一股疾风扑面而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凑到了自己的面前,带着一种十分轻微的腥咸味儿。沫儿一动不敢动,直到觉得腥咸味儿没了,才动了下扭得酸痛的脖子,稍一低头,却见地上的胭脂膏被遮盖了一大部分,留下一个月牙形的痕迹。
  沫儿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将旁边的红花梨梳妆凳踹翻,沉重的凳子毫无疑问地砸在了胭脂上,只听一声呼啸,帐幔卷成了一团,面前的压抑感觉瞬间消失。


  玉鱼儿抖动的更加厉害,碰在床架上叮叮当当的响。一团红色的印迹出现在帐幔上,看样子是刚才踩的胭脂,但完全不是人的脚印,而是一个动物的脚趾,带着着长长的指甲。
  这是个什么东西?闻香榭里的奇花异草不少,但除了收养过一个小花猫,从未见养过其他什么凶猛动物。沫儿心里又急又怕,双手抱起桌上的铜镜高高举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帐幔上越来越多的脚趾印,直等那东西一来便要狠狠地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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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镜乃纯铜打造,足有三斤重。这里离床幔尚有距离,以沫儿的力气,实在没有把握能掷的那么远,只好高举着铜镜,紧张地盯着帐幔,不一会儿,手腕子便酸了。
  帐幔还在缠绕。看样子那东西似乎被裹住了,暂时挣脱不开。沫儿松了一口气,放低手,将铜镜抱在怀里。


  这个铜镜呈椭圆形,约尺半高,两面皆为镜面,一面全平,一面外围雕刻着一圈水纹,里面有一圈复杂的古文字,只有中间部分是镜面。看样子年代甚久,水纹和字都磨损得很厉害。
  沫儿摸着冰冷的铜镜,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个铜镜肯定价值不菲,若是摔坏了,婉娘肯定又抓住不放,即使不签十年的卖身契,光是天天唠叨都够烦的了。算了,不打那个东西了,赶紧溜走要紧。
  沫儿小心地将铜镜放好,下意识地照了下镜子——这段时间他正“臭美”,每看到镜子不自觉地便要照一下。
  镜子里,并没有出现他的脸,而是映射出一条巨大的鱼头蛇身怪物。这东西体长约三米,浑身乌青,还长着四只爪子,但爪子被一些丝状的东西缠绕着,依稀就是帐幔;额头鼓起,嘴巴大张,口中的利齿颗颗可见,吐出一口口的白气;一双凸出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沫儿,爪子在空中一抖一抖的,作势要扑过来,尾巴已经在离沫儿不足一尺的地方来回摆动,似乎想将他卷过去。
  沫儿忘了自己要隐蔽,不由自主大叫一声,打翻了铜镜。镜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沉重地倒在桌子上。


  沫儿捂着眼睛,浑身哆嗦,想要转身跑开,却腿脚酸软,抬不起来;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拿开手指,朝床幔那边看了一眼。
  房间里一切如旧,哪有什么怪物。园子里一只梆梆儿(啄木鸟)正在啄树木,传来一阵清脆的“梆梆梆”声音。沫儿偷眼瞄瞄铜镜,铜镜里的沫儿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是铜镜的正面,没有水纹,没有文字。沫儿愣了一下,将铜镜翻了过来。瞬间,里面又出现了刚才的恐怖一幕。再将镜子翻转,则镜子里又变回了正常的景物。
  这个镜子可以看到屋子里隐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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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6-29 05:5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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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儿紧紧地靠墙站着,惊恐地盯着镜子中怪物红红的眼睛。那怪物似乎知道沫儿在看着它,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哧哧喘着粗气,硕大的嘴巴一张一翕,涎水滴落在婉娘的床上和帐子。两人对峙片刻,怪物爪上用力,帐幔被嗤啦一声撕开长长一道口子,后爪挣脱,尾巴已经要触到沫儿的脚面。沫儿不敢再看,哇哇大叫着绕过蛇尾,拉开门闩冲了出去,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大门开了,文清提着一个油纸包,兴冲冲叫道:“沫儿,瞧我给你带什么了?”
  沫儿鼻青脸肿,失魂落魄地站在大太阳底下,似乎阳光可以驱走心中的恐惧和惊吓。这个怪物是什么?与婉娘有什么关系?它来闻香榭里做什么?
  看到沫儿的样子,文清吃了一惊,慌忙放下油纸包,拿出手帕将沫儿脸上擦破皮渗出的血水轻轻蘸干净,道:“你怎么了?”
  婉娘却看着沫儿的狼狈样子哈哈大笑道:“偷东西被群殴了?”
  破了皮的下巴蜇蜇扎扎地疼了起来,沫儿咧着嘴,委屈道:“你有没有同情心的?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文清帮沫儿把衣服拍打干净,道:“伤到其他地方没?天天上楼梯,怎么会摔下来的?”
  沫儿迟疑了一下,哭丧着脸道:“我听到上面有响声,以为来了贼,就想上去看看,没想到一脚踩空,摔下来了。”说着偷眼朝婉娘一望。


  沫儿倒不是故意不说看到怪物的事,而是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一个可以从镜子里看到的怪物,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要是过会儿上去什么也看不到,又不知该被婉娘如何嘲笑。
  婉娘看到他的眼神,掩口一笑,倒仿佛是知道一般。黄三拿来一小瓶子冰片花露,细心地沫儿涂在伤处,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沫儿正在想找个什么借口一起再上楼看看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声又响起来了。
  沫儿一声惊呼,拉起文清,叫道:“有贼!”一瘸一拐就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婉娘,意思“我没骗你吧?”
  上了二楼,沫儿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文清看看四周,诧异道:“听错了吧?哪里会有贼?”


  沫儿伸出小指头指指婉娘的房间,小声道:“有……有怪物。”婉娘“嗤”一声轻笑,大摇大摆走过去,横了沫儿一眼道:“大惊小怪。”
  沫儿压低声音,焦急叫道:“不要进去!”婉娘听也不听,毫不犹豫推门走了进去,文清见沫儿紧张,也唯恐有什么事,赶紧跟进,沫儿却站在楼梯口旁不肯前进一步。
  “啪啪”几声沉重的打击声,夹杂着文清的大叫和什么东西的翻滚声,沫儿一个激灵,浑身颤抖,哭着大声尖叫:“三哥!三哥!你快来呀,有怪物!”硬着头皮搬起墙角的一盆六角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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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娘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喝道:“做什么呢你?”
  沫儿一愣,软绵绵放下花盆,叫道:“文清呢?”


  婉娘板着脸道:“喂了怪物了!”文清从后面挤过来,埋怨道:“婉娘,你吓着沫儿了。”文清手里,抱着一个两尺来长的小东西,鱼头蛇身,四爪尖利,浑身青色,半透明状,隐隐可见血管流动,大大的脑袋,长尾巴缠在文清的手臂上,甚为可爱。
  沫儿茫然地看着文清手里的小东西,心里一片混乱。文清递过来,喜滋滋道:“好玩吧?”那东西伸出红红的小舌头朝沫儿的手上舔来,露出尖细的一排小牙齿,沫儿吓得猛退了一大步。
  沫儿犹如虚脱一般,靠在墙上,看着文清逗弄那个小东西。过了片刻,方想起什么,走进婉娘房间里。
  婉娘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将沫儿面无血色,嘻嘻笑道:“真被吓到啦?”
  沫儿闷不作声,拿起镜子翻转过来看。镜子背面水纹、文字皆在,但中间却不是镜面,根本不能映照出人影。
  婉娘一把夺过来,笑道:“瞧你失魂落魄的,怎么啦?”
  沫儿木然地看了看婉娘的笑脸,愣了一愣,道:“这个镜子……”


  婉娘道:“镜子怎么了?”沫儿使劲儿看了一眼婉娘,希望能从她眼里发现一点端倪来。但婉娘一脸真诚,并无惯常的狡黠和调皮。
  沫儿吭吭哧哧老半天,道:“这个怪……东西,是什么?”
  文清正指挥着小东西在地上翻滚,发出啪啪的撞击声。
  婉娘看了看沫儿,突然大笑道:“原来是逴龙吓得你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沫儿霎时羞了个大红脸,忿忿道:“你什么时候在房间里养了这个东西?”


  婉娘道:“昨天爷爷托人送来的,你们俩在蒸房里忙着,就没告诉你。”
  沫儿将信将疑,扭头去看帐幔。粉色的帐幔完整依旧,并没有利爪划过的痕迹。
  文清觉得好玩,叫道:“沫儿快来,它还会翻跟头呢。”
  沫儿迟疑着蹲下,但一副警惕的模样,随时准备逃开。逴龙一扭一扭地爬过来,眼睛骨碌碌地转。沫儿小心翼翼地用手触了触它的大脑门子,心里想,可能真的是自己眼花,无意中放大了这种恐惧感。便放松神经凑近了观看。
  逴龙伸出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沫儿的手指。文清喜道:“可爱吧?婉娘,送给我们俩养着,好不好?”
  听说要养着,沫儿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正要出言阻止,逴龙突然昂起头瞪着他,似乎朝他森森一笑,露出满嘴的细牙。
  沫儿啊一声大叫,蹲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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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天上,地上蒸腾着热气,一片惨白。后院的水溏子水位下降了很多,露出周围一圈圈的白痕。
  天气太热,胭脂水粉已经不做了,这一个多月来,做的都是各种花露。特别是味道清新淡雅的陈皮蔷薇露和冰片菊花露,备受青睐。


  文清穿着一件对襟儿小褂,将蒸好的花瓣放在石臼中,抹了一把汗,嘟哝道:“这倒霉天气!”沫儿四脚朝天地躺在桐树下的青石条上,希望能从中吸收一点冰凉。
  婉娘从外面回来,将手里中的花囊递给文清,急匆匆打水了洗了一把脸,道:“文清,先将花露放放,今天来做灵虚香。”
  文清为难道:“这些玫瑰花瓣已经蒸好了,不做的话,一个时辰便要馊了。”
  婉娘简短道:“先不管,去取些干丁香花瓣来。”沫儿正躺在地上等着婉娘骂他,听到这话也诧异地坐了起来。
  黄三探询地看了一眼婉娘,目光随意往沫儿这儿一瞟。沫儿有些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跟着黄三上楼,去拿了干的丁香花瓣来,称出两斤放在笼屉上蒸着。


  将花囊打开,里面是新鲜的蓝紫色丁香。文清惊喜道:“婉娘,你从哪里采这么多的丁香?”
  婉娘略显疲惫道:“正是呢,走了好多家园子才挑出这么多来。”如今不是丁香盛开的时节,采这么多着实不易。
  文清将花儿一朵朵掐去蒂儿,慢慢揉至变软变色,然后将其放入炖盅,用火漆封好,另开了一个灶头慢火微蒸。
  这两个火开着,整个厨房都成了蒸笼,沫儿满头大汗,摇着一把破芭蕉扇,一会儿给黄三扇几下,一会儿给文清扇几下,忙得不亦乐乎。
  又蒸又炖的,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将干鲜丁香花瓣取出,分别研磨淘净,澄出半碗紫色的丁香露。
  沫儿等刚想休息一下,婉娘娉娉婷婷地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段细长的红色木头,一边嗅着,一边沉醉地道:“好香!好香!”看沫儿满脸汗道子,笑眯眯道:“过来嗅一下,消暑生津哦?”
  沫儿懒洋洋道:“这是什么?”文清接过来,放下鼻子下一闻,惊叫道:“果然啊,好舒服!感觉清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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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儿一骨碌爬起来,抓着闻个不停。这段木头长约两尺,通体红色,状如藤条,上有结节,质地坚硬致密;香味虽淡,却至真至纯,闻之浑身通泰,大热天犹如喝了一碗冰镇的冷水,令人头脑清醒,暑气全消。


  婉娘介绍道:“这个叫做紫藤香,是制香的上品,比乌木沉香还要珍贵。我也是费了大功夫才得到这么一小段。据说它的香味连天上的神仙都能吸引来呢。所以又叫降真香。”
  沫儿抱着木头不肯松手,又跳又叫:“我晚上要抱着这个睡觉!”哀求道:“别用这个制香了,每人撅一段,这个夏天就好过了。”
  婉娘哭笑不得,想了一下,上楼去拿了几颗东西,每人给了一颗,道:“把降真香还我,这个是降真的籽儿,挂在身上也是一样的。”沫儿一看,是一个手指大小的黑色种子,闻起来味道一样,便还了降真香,同文清各自放在荷包里。
  婉娘拿了降真香,恋恋不舍地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三哥,加端午的露水,先煮,再焙干研碎。”


  黄三果然将端午采的露水拿了出来。可是只有一点点,别说蒸煮,估计一会儿功夫就蒸发完了。
  沫儿嗅着荷包,担忧道:“这个水用完了,曼珠华沙怎么办?”闻香榭里种着一颗曼珠华沙,需用无根之水浇灌。今年天旱,存的露水只有这么多了。
  婉娘脸上不忍的神色一闪而过,顿足道:“没办法,全用了吧。”文清知道婉娘一向将曼珠华沙看得命一样珍贵,不由得提醒道:“没了水,曼珠沙华会死的。”
  婉娘眼睫毛抖动了一下,道:“先不管它。如今做这个要紧。”
  黄三将降真放在锅里煮上,尽管是微火,但很快水便干了。又烘焙了半个时辰,拿出细细地研碎。
  降真质地坚硬,沫儿和文清力气不够,两人只在旁边看着。婉娘斜靠在躺椅上,双眼微闭,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黄三将昨天研磨好的降真和丁香露混合调匀,重新放在炖盅里炖上。婉娘叫了文清和沫儿,将上次小公主送的千年雪莲连同乌木盒子搬了下来,不舍地看了又看,将整株雪莲拿出,递给文清,飞快道:“快点,半个时辰之内,揉好,捣碎,淘净。”
  不知为何,沫儿看到婉娘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安。婉娘很少这样急匆匆的,而且眼神中隐隐约约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让沫儿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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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沫儿狐疑的眼神,婉娘回身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嗔道:“走神了?这款灵虚香可不比寻常,所以得慎重。”
  看文清在那里忙着,婉娘又道:“三哥,趁着这几日不太忙,我想将三楼库房里的香料清点一下,那些个花草,该采摘的采摘,该修剪的修剪,提前做个打算。”
  沫儿摸着脑袋,小声道:“这谁订的香?要放整株的雪莲,还连曼珠华沙都赔进去了。这生意不会亏吧?”
  婉娘掩口而笑,道:“好小子,闻香榭后继有人了!”连黄三也露出了笑容。
  文清呵呵笑道:“沫儿,婉娘的本事你还不放心?亏不了的!”


  沫儿讪讪地跟着笑,心里却更加不舒服。婉娘那句“闻香榭后继有人”怎么听,都不太吉利。
  雪莲汁淘了出来,与蒸炖好的丁香降真露并排放在原本盛雪莲的乌木盒子里。一个是淡淡的绿色,一个是典雅的紫色;一个清香甘冽,一个芳香纯正,两股香味萦绕飘散,互为所依,仿佛一阵清风飘过,周围瞬间清凉了许多。
  婉娘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真不错!”拉过文清和沫儿,道:“修真香为千年极品,原是需用圣水方才能充分发挥作用。如今没有圣水,所以今日将就着用了这些无根之水。可千万要记住。”
  文清连连点头,沫儿却更加起疑,道:“你……要去哪里?”
  婉娘一愣,道:“这大热的天,我哪里也不去。”


  婉娘将降真丁香露与雪莲混合,置入小玉瓶中密封,连同乌木盒子一起放在中堂的搁架上。沫儿今日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不由叫道:“干嘛放这里?”
  婉娘好奇道:“为什么不能放这里?”
  婉娘小气的很,做花粉香料最是小心不过,平时稍好一点的香料或者半成品,唯恐出什么差池,总是放在文清沫儿够不着的地方,或者直接拿去楼上。可今日,灵虚香外加乌木,不知比其他东西名贵多少,放的地方却触手可及。
  沫儿想说这么个意思来,却不知怎么表达,吭哧了一会儿,赌气道:“你想放哪里就放哪里。打翻了可别找我。”
  婉娘嬉笑道:“呸!要是你打翻了,我自然找你。”
  沫儿闷闷地垂下头,玩弄荷包里的降真香种子。
  婉娘认真地盯着沫儿看了一眼,吃吃笑道:“你不会被逴龙咬了一口,变傻了吧。”沫儿翻翻白眼,不可置否。
  那日在婉娘房间里见到的逴龙,文清甚是喜欢,但沫儿却讨厌得很,特别是当逴龙将沫儿的手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细小的牙齿印后,沫儿坚决不同意它留在榭里。文清虽然不舍,但还是听沫儿的。所幸那个逴龙晚上自己逃走了,倒省了费心将它送出。
  逴龙虽然不见了,但留给沫儿的阴影还在。沫儿一向认为,闻香榭里是最安全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这个逴龙的出现,却将沫儿好不容易形成的安全感击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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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愈加炎热,闻香榭里的生意淡了许多,每日里只趁着早上和傍晚凉爽的时候做一点儿活计,其他白天都躲在中堂里避暑了。
  一连多天过去,也不见有人来取香。灵虚香连同乌木让中堂的气温凉爽了很多,沫儿和文清索性铺张席子,晚上就睡在地上,倒也舒服。
  可是情况似乎更加不妙——不是闻香榭,而是整个神都。沫儿和文清去北市购进香料,眼见街上的乞丐比以前多了很多,个个面带菜色,衣衫褴褛;还有的拖儿带女,举家乞讨。北市南市的街角,也有了头插草标,跪在地上等候买主的少男少女,年纪大的有二十多岁,小的只有几岁;有独自一人过不下自卖自身的,也有为了救爹娘卖身的。
  沫儿每次经过,都视而不见,不是沫儿心狠,而是不敢看——他一看到那些头插草标、目光呆滞的孩子,便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那种伤痛和无奈会象丰水期的洛水一样将他淹没,直至绝望。
  每次外出一趟,闻香榭里都会不开心许久。文清是悲天悯人,沫儿是感同身受,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相对叹气,却无能为力。
  随之而来的,是粮食的暴涨。尽管朝廷已经从其他地方火急运粮进京,但一担粮食的价格已经翻了数倍,而且还在继续上涨。洛阳城中原本充盈的夏日瓜果已经很少见了,以前沿街叫卖水嫩的葡萄,翠绿的苹果,还有沫儿最爱的香瓜,都不见了踪影,偶尔碰见一个小贩,担子上的瓜果也是又小又蔫儿,没了往年的水灵,还贵得要死。
  午夜时分,沫儿被热醒了。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却燥得浑身发粘,想起自己那颗降真种子忘在了楼上房间里,遂起身去拿。


  见文清睡得正香,沫儿也未点灯,趁着月光,赤脚去后门撒了泡尿,摸黑儿上了楼。
  放降真种子的荷包就在床头的桌子上,沫儿拿了就走。顺着黑乎乎的楼梯正要下去,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说话声。
  沫儿停住了脚,这才看到,婉娘的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
  婉娘还没睡,在和谁说话?不会是乌冬和罗汉他们吧?乌冬和罗汉是什么呢?沫儿忍不住好奇,迟疑着把脚收了回来,踮着脚尖偷偷凑近了婉娘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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