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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神都洛阳:闻香榭》--美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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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神都洛阳:闻香榭》--美人霜

 


(一)
  天高云淡,秋意渐浓。天街两边的榆树槐树,叶底开始透出一抹红色来;而高大的杨树,仿佛累坏了一般,叶子率先开始枯黄,偶尔一片先知先觉的黄叶随着清风飘飘荡荡地落下来,宣告秋的来临。
  沿街的瓜果多了起来。不断有农夫推着车子、挑着担子,将红扑扑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子、半红半黄的大甜枣等摆得整整齐齐,沿街叫卖;还有大个大个散发着香味的甜瓜,鲜红鲜红一看就让人流口水的大山楂,鲜嫩的豌豆角儿,脆生生的莲子。沫儿和文清几乎无心做事,只要听到门外有拖着长长的尾音叫“又大又甜的苹果喽!脆甜解渴的大梨儿哟!光甜不酸的大山楂噢!”屁股就如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偷偷溜出来,沫儿负责讨价还价,文清则负责向婉娘要钱,买一堆水果来大快朵颐。


  可是这种情况也有限。塘子边的月桂树开了,芳香满园。婉娘在下面指挥,沫儿和文清爬上树,要将盛开的桂花一小簇一小簇地摘下来,不能带一点儿硬蒂儿,不能踩断枝条。这简直不是摘花,而是绣花了。沫儿多次抗议,希望能将桂枝折下来,然后下去慢慢摘,婉娘却坚决不肯,声称这样会伤到桂树,下年的花就不香了。可怜的沫儿只好巴巴地听着门外的水果叫卖声越走越远。
  好在不多,只有两棵大桂树,三天时间便摘得差不多了。婉娘喜滋滋地将桂花收了,放在洁白的棉纱上晾晒了半日,然后泡进一罐清油中,将来做女子用的桂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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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这日,沫儿和文清正支着耳朵,思量着卖水果的怎么还不来,门开了,四个女子走了进来。为首的夫人四十岁左右,皮肤白嫩,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扶着一个小丫头;后面跟在一个黑胖的老女人,拉着一个布衣荆裙的少年女子。
  婉娘笑盈盈迎了上去,道:“田夫人万福!田夫人想买些什么?”
  原来是监察御史田士贵的夫人,是闻香榭的老主顾。
  田夫人颔首道:“我来给…选些香粉。”威严地看了后面的少女一眼,道:“这里有全洛阳城最好的胭脂水粉,连公主的香粉都是从这里定的呢。你看喜欢什么,选几款吧。”
  黑胖老女人拉拉少女的袖子,媚笑道:“你还不赶紧些夫人的恩典?否则象你这种家世,只怕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个…什么榭的香粉呢。”看样子是个媒婆。
  夫人哼了一声。少年女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重新低头轻声道:“谢谢夫人好意。青娜实在是用不着这种东西。”这青娜看起来像是个贫困人家的姑娘,虽然穿得破旧了些,长得倒眉清目秀的,看起来也知书达礼。
  夫人眉头猛皱了一下,似乎想发脾气,看了看婉娘在场,便忍着气道:“王婆,你帮青娜姑娘选几样吧。”


婉娘笑道:“我们这里可以专门定做,也有现成做好的,您看想要些什么?”
  王婆朝夫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扯着青娜的衣袖半是劝解半是吓唬道:“你这姑娘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田夫人这样对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你那样的家世,要不是田公子看中你,你还不就是找个泥腿子丈夫?一辈子就毁在乡下!现在还不抓住机会?”
  夫人听王婆说得粗鄙,沉着脸咳了一声。王婆自觉失言,讪笑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帮你选了如何?”
  青娜抬起头来,看了看夫人,仍旧低头道:“青娜何德何能,敢受老夫人垂青?我家世代赤贫,也不愿高攀。”王婆在一旁又是拉扯又是使眼色的,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夫人显然大怒,但是又不便发作,气鼓鼓地走到一边,对小丫头喝道:“人家不愿意,倒是我们一厢情愿了?如此便走罢!”扶了小丫头就走。
  刚到门口,一匹马儿疾驰而来,一个年轻公子跳下马,将马鞭随手丢给旁边赶车的小厮,大声叫道:“娘!”却伸了头往闻香榭里张望,看到青娜在后面,嘴角一动露出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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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夫人强笑道:“你怎么又赶来了?”
  田公子从马背上拿下一个背囊,道:“我刚出去看这家的雪桃不错,担心娘给青娜买香粉累了,专门送过来。”又偷偷瞄一眼在后面低着头的青娜。
  田夫人道:“你快拿过去吧,我可无福消受。”
  田公子仿佛被人看穿了一般,一半心虚一半讨好,抱着田夫人的肩头边晃边笑,道:“怎么了娘,谁惹您生气了?我可是跑了几条街专门给您买的!”透过田夫人的肩头又偷偷看了一眼青娜,
  田公子五官端正,笑起来左边嘴角还有个小酒窝,十分阳光帅气。田夫人显然对儿子十分宠爱,见他撒娇,叹了口气道:“没有。青娜姑娘看不中这里的香粉。我们正准备回去。”
  “是吗?”田公子满眼笑意地看看在后面低头不语的青娜,对旁边的王婆道:“王婆婆,龚小姐还要麻烦你多照顾。”
  王婆的老脸笑得拧成了一朵花,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青娜仍未抬头。田公子看母亲不太高兴,拉了田夫人的胳膊笑道:“已经中午了,先去吃饭吧,香粉下次再来买。我已经在谪仙楼定了座。”
  说着扶田夫人先上了马车,青娜突然道:“多谢田夫人和田公子美意。青娜中午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这里离上东门不远,青娜自行回去就是。”福了一福,转身朝东走去。
  田公子追过来,叫道:“龚小姐!”
  青娜回过头,看着田公子,微笑道:“田公子请留步。夫人还在马车上呢,照顾夫人要紧。”


  田公子结结巴巴道:“挺远的…在下还是送龚小姐一程吧。”
  田夫人打开车帘,道:“志儿!下午你还要去学塾呢!”
  青娜施礼,淡淡笑道:“不劳公子麻烦。青娜自幼做农活惯了,这点路不算什么。公子请回吧。”说罢翩然离开。
  田公子一看,急忙叫道:“王婆婆,麻烦你陪龚小姐一起回去罢,她一个人走总是不太放心。”



  王婆已经坐上了车,只好吭吭哧哧从马车上下来,眼睛里满是不情愿,脸上却仍带着挤出来的笑:“那是,我还是跟着吧。”飞快几步跟上。
  看王婆经过身边,田公子悄声道:“王婆婆,过后我专门请你去谪仙楼。”王婆的脸上这才舒缓了些。
  田公子恋恋不舍地盯着青娜渐渐远去的背影,怅然地走回马车。
  田夫人把车帘重重地放下,哼道:“瞧你那点出息!”


  田公子翻身上马,耷拉在脑袋跟着马车后面,一众人慢慢离开了。
  婉娘斜靠在门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文清失望道:“我还以为今天做一笔大生意呢,却什么也没买。”
  婉娘笑道:“看来这田公子相当喜欢这位龚小姐。可是龚小姐倒像是不太热心。”
  沫儿道:“田公子虽然喜欢,田夫人可是相当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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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第二天一早,沫儿和文清就被婉娘给揪了起来,说是今天要到邙山去采菊花。两人一听,比买水果吃还高兴,胡乱吃了东西,便拿了花囊出发了。
  满山的菊花正开得烂漫,黄的耀眼,白的洁净,蓝的清爽,星星点点,丛丛簇簇,从山石缝中、草木丛中,甚至脚下的青石板缝中,拥挤嬉闹着钻出来,给邙山披上了一层花旃,秋天也因此充满了无限生机。
  文清和沫儿犹如刚解了锁扣的小狗,哪里顾上采菊花,只管在山里乱跑。各条山坎沟壑里,一人来高的葛针,叶子已经全落了,只剩下一颗颗手指大小的鲜红野酸枣;一种乳白色叶子的小植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一棵上面能结四五个拇指粗细、象牛角一样的果子——沫儿就把它叫做牛角,吃起来脆生生的。直到酸枣装满口袋、牛角吃得嘴巴酸涩,才在婉娘的吆喝声中开始采菊。
  野生的菊花每朵只有铜钱大小,虽然很多,但是采起来也并不容易——怒放的花朵,精气已经释放了,不要;刚结的花苞,精气不足,也不要,只挑这些欲开未开、含苞待放的小花朵,掐的时候不能带根蒂、叶子,不能将花苞揉碎,按照不同的颜色,放进不同的花囊中。沫儿忙的不得了,又要采菊,又要捉蝈蝈,要跑到旁边的芝麻地里捉大青虫,还四处盯着周围的草丛,希望能找到一窝鸟蛋。一个上午过去,婉娘已经采满一个花囊的黄菊,文清也采了大半袋的白菊,只有沫儿的蓝菊一半都不到,却抓了十几只肥大的蝈蝈,用狗尾巴草串了好几串提着。


  临近中午,三人将采好的菊花送回马车,在茶馆里简单吃了午饭,婉娘道:“趁现在菊花开得正好,再去采一些吧。——沫儿你要是再偷懒,我今晚就只带了文清去谪仙楼,把你留着家里。”
  沫儿嬉皮笑脸道:“我才不信你会这么大方,肯带文清去谪仙楼。再说,我那里偷懒了?我捉蝈蝈去了。现在的蝈蝈烤了吃香的很,我到时分给你一串。”
  婉娘皱着眉道:“恶心死了。这个能吃吗?”
  沫儿详细和婉娘解释蝈蝈如何烤如何香,婉娘仍然固执地认为很恶心,倒是文清兴趣盎然,十分期待尝尝这种天然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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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他们走了另一条小路,小路两边到处蓝色的菊花丛,一会儿功夫,沫儿的花囊就满了。
  绕过一个山坳,前面是个村庄,院落密布,看样子有数百口人,还是一个比较大的村落。村前一块空地上,前树后屋,打扫的干干净净。树下摆了几块青石条做凳子,被磨得光滑鉴人。
  沫儿嚷着口渴,婉娘便带了他俩想去村中讨些水喝。走得近了,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学堂:屋内十几个小童正在安静地写字,一位长须瘦脸的老先生手持戒尺走来走去,门框上书:龚海义塾。
  沫儿问:“什么是义塾?”
  婉娘轻声道:“不收学费的学堂。”


  屋内的老先生看到外面有人,回头厉声对一帮小童道:“每个字十遍,抄完交给我,就可以散学了。——认真抄!”走出来看了看文清和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婉娘道:“这两个吗?明天就可以来上学,但要自己准备笔墨纸砚。”
  婉娘笑道:“老先生有礼了。小女子路过贵塾,因为两个童儿口渴,想讨口水喝。”
  老先生“哦”了一声,现出失望之色。转身回旁边一个房间,用水瓢打了半瓢水来,递给沫儿。
  婉娘道:“先生想必就是这远近闻名的龚海龚老先生吧?”
  老先生惊讶道:“你认识老朽?”
  婉娘笑道:“这方圆几里哪个不知道?龚老先生开办义塾,不收一份学费,让农家子弟都可以免费读书,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事。”
  龚老先生听了这话显然十分受用,面带笑意,谦虚道:“唉,老朽只是尽微薄之力为罢了。”
  正说着,几个小童拿了写好的字出来,龚老先生一一点评道:“张庆今天进步很大…吴三墩还需要再多加练习…柳絮儿的字写得最好,你们几个要向她学习…胡牛车!你这个字又写错了!回去重写!…张贵生…”几个获得批准散学的小童拿了书包,嬉笑着一路飞跑,龚老先生在后面追着大叫:“赶紧回家,不许在路上玩耍!不许下河摸鱼儿!明天不许迟到……”那几个童子早就跑得不知去向了。


  回转身,看婉娘还在笑盈盈地看着他,龚老先生干瘦的脸上升起一片暗红,尴尬地笑道:“咳,咳,这些小东西一点都不安生,让人操心。”
  婉娘赞道:“龚老先生尽职尽责,可真让人敬佩。”
  龚老先生转头看了看文清和沫儿,道:“不知小娘子住在哪里?如果不远的话,你这两个童子也可以送来读书。”
  婉娘笑道:“可惜我住的比较远,否则一定送来。不为学东西,就是受一些龚老先生为人处世的熏陶也是好的。”
  这马屁拍的,龚老先生高兴得胡子都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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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聊着,一个年轻女子远远走过来叫道:“爹!”
  转头看到婉娘,愣了一下,施礼道:“姐姐好。”
  原来是昨日田夫人带着买香粉的青娜姑娘。婉娘笑道:“龚小姐,真是有缘呢。”看青娜一脸疑惑,遂解释道:“我带了童子来采菊花。”
  青娜抿嘴一笑,转向龚老先生道:“爹,你回去休息吧,这些童子我来看着写字。”


  龚老先生同婉娘等告了辞,回去了。
  又有几个童子写好了字拿出来,青娜如父亲一样,一个个地仔细看了,细细点评了一番,看起来极其娴熟,想是常常代父亲照应义塾。
  十几个小童都走了,青娜回头见婉娘等还站在树下,便道:“要不姐姐来屋里坐下吧。”
  婉娘笑道:“不用了,我们在石凳上歇息一下就走。”


  青娜锁了门,正要和婉娘告别,却听小路上马蹄声声,一人一马奔了过来,在义塾门前停下——原来是田公子。
  田公子翻身下马,叫道:“娜儿!”
  青娜冷起脸儿,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田公子这才看到婉娘三人,讪讪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青娜淡然道:“我一个村姑,无病无灾的,有什么好看的?请公子赶紧回去吧,现在是上学时间,不要让夫人认为我带坏了公子。”


  田公子看婉娘等在场,几次欲言又止,婉娘只当做不见。
  青娜面无表情,径直走开,田公子在后面追着叫:“娜儿!”
  青娜冷然道:“请叫我龚小姐。”说着也不停步,就此走了。看着青娜的背影,田公子在后面连声叹气,又是不舍又是难过。
  婉娘笑道:“田公子如此喜欢青娜姑娘,怎么不赶快下了聘来?”
  田公子没想到婉娘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不禁一愣,然后尴尬地笑道:“已经请了东街的王婆做媒提亲了。”
  婉娘道:“可是我看夫人似乎不喜欢。”
  田公子顿时一脸沮丧,唉声叹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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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前,田公子来邙山游玩,追一只野兔时从马上摔下崴了脚,马匹走失,只好自己忍住痛来了附近村庄求救。时值龚青娜正好替父教书,在村口碰上了田公子,见他脚腕肿胀,便扶他到了义塾,采了草药替他敷了,又派人送信给田府。
  此后田公子为表示感谢,就来龚家走动了几次。相处熟了渐渐发现,龚小姐面冷心热,端庄贤淑,而且知书达理,才情惊人,与他以往认识的那些任性蛮横的大家闺秀不可同日而语,不知不觉爱上了她。上个月便回家和父母说了,要母亲找个媒婆过来提亲。
  田公子从小听话懂事,尊老爱幼,深得父母厚望,况且家中就他一个儿子,所以对田公子的婚姻大事,田大人田夫人老早就暗暗商定了中书省林大人家的女儿,只等时机合适便到林家提亲。哪知突然出来一个龚青娜,还是个农家村妇,觉得甚是不合意。搁不住儿子软磨硬泡,便找了王婆前来提亲;但在言语之间多有抱怨,透出不情不愿的意思来。
  谁知龚家父女虽然清贫,却一向清高,在乡间声誉极好,颇得乡亲们敬重。见田家如此,便疑田家认为他们是借照顾过公子一事趁机高攀,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第二天见到田公子便说这门亲事不合适。田公子大惊,回家后哭喊撒泼,说此生非龚青娜不娶。
  田夫人见儿子竟然因一个乡村少女性情大变,心里更加对此门亲事不看好,但又不忍儿子伤心,所以昨日亲自来请,借叙话之名,将青娜请到了城里,一来想看看龚青娜到底是个什么厉害角色,让儿子要死要活的;二来也想了解下虚实,看她对儿子到底怎么样。
  龚青娜见夫人一副傲慢之色,言下之意处处认为是自己勾引了田公子,高攀田家,在闻香榭里便不肯要田夫人送的香粉。回来之后,毅然决然,非要王婆去回复田家,说自己家世鄙陋,不愿高攀,请田家另觅佳人。王婆贪图这次的媒金,不舍得这门亲事就这么黄了,便先把青娜的意思告诉了田公子。田公子便趁今天上学时间,偷偷溜出来找了龚青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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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笑道:“田公子,既然龚小姐不愿意,以田公子的人才家世,何愁找不到佳人?”


  田公子脸红脖子粗,半晌才道:“不,我同娜儿情投意合,她只是恐误了我的前程,她宁愿自己受苦,一个人承担。”
  婉娘赞道:“饶是这样,确实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好女子。”说着眼波一动,轻笑道:“这么说,公子是认定要娶龚小姐了?”
  田公子眼神变得十分坚毅:“当然。我对娜儿绝不是图一时新鲜。不管她是贫是富,是美是丑,我都只喜欢她一个人。”
  婉娘掩口笑道:“这些话,刚才田公子应该当面告诉龚小姐才是。”
  田公子颓然道:“唉,我来也是想说这些的,可是她冷冰冰的,与我形同陌路,哪里肯听我说……”长嗟短叹,惆怅不已。
  婉娘叫了正在捉槐虫玩的文清和沫儿,背了花囊,准备回去了。田公子依然在义塾前踱来踱去,不肯离去。
  走了几步,婉娘回头笑道:“田公子,我闻香榭里有上好的香粉,有几款配龚小姐的皮肤、气质合适不过,如有机会,还是带了龚小姐去选购些香粉吧。”
  田公子拱手客气道:“在下一定光临。”犹自徘徊,怏怏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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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一连几天,闻香榭做桂花油、菊花露、菊花粉,忙的不可开交。几乎就要将田公子和龚青娜一事忘掉之际,却见两人一同来闻香榭选购香粉了。
  但看起来情况并没有好多少。龚青娜仍是表情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悲,田公子赔着小心,一脸的无可奈何。
  婉娘笑道:“田公子好,今天亲自陪龚小姐来选香粉?”转向龚青娜道:“龚小姐,我们这里有专门定做的香粉,可根据每个人性格、气质的不同,配置不同的香粉。龚小姐可要试试看?”
  田公子慌忙道:“婉娘请推荐。”
  青娜却道:“不用了,就现成的选几样便罢了。”


  田公子着急道:“娜儿,你不同意亲事就罢了,我送你一款香粉也不过是感谢你的相救之恩,你也不肯吗?”说到最后,竟然哽咽。原来两人的亲事还是黄了,今天来闻香榭,竟然为了纪念而已。
  青娜垂下头,田公子看她不语,便对婉娘道:“婉娘看哪种适合娜儿?”
  婉娘笑道:“我们这里有一种香粉,叫做窈窕淑女,又叫美人霜,我看和龚小姐最相称,要不就定了这个?”
  田公子道:“好,就要这个。”
  婉娘道:“这个美人霜要明天才能取货。”
  青娜眼泛泪光,仍不言语,听凭田公子付了定金,两人心事重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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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二人,婉娘盯着门口出神。文清探头看了看,道:“田公子看起来很难过。”
  沫儿却道:“龚小姐更难过。”
  婉娘回头笑道:“不错,两个小东西长大了。”
  “好了,”婉娘猛地一拍手,嘻嘻笑道,“我们来试试田公子喜欢龚小姐到什么程度。跟我来。” 婉娘带了文清和沫儿上了三楼。
  (五)
  三楼沫儿就来过一次,还是林萍儿买出血菌那次,而且是个晚上,提个灯笼,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这次上午来,天色明亮,自然东张西望,恨不得把所有的房间都打开,一棵棵地欣赏各种奇花异草。
  三楼虽然不见有人上来,倒也干净,门格、窗台一尘不染。沫儿自言自语道:“这里整天没人,也没见三哥来浇水,这些花草还不旱死啊?”
  婉娘道:“小鬼头,不用套我的话,我自有安排。”
  说着开了对着楼梯的一个房间门。这个房间比放出血菌的房间要大很多,里面用玉屏风隔成许多个小间,每个小间里摆放着一盆花草。沫儿看了几棵,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并无异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有的已经干枯了,远不如放出血菌那个房间好玩。看来看去,倒是对做隔架的玉屏风产生了兴趣,抚摸着温润的玉屏风道:“婉娘,你从哪里找了这么多玉屏风来?”


  婉娘叹道:“蠢材!蠢材!枉在我闻香榭待了这么久!这么多的奇花异草视而不见,却看起了玉屏风。”


  沫儿不服,辩道:“这哪里是什么奇花异草?丢到庄稼地里,就跟普通的野草没什么分别。”
  文清道:“沫儿,你忘了解语花了?”
  沫儿不好意思道:“那倒也是。”但还是好奇道:“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搞来的玉屏风吧?”
  婉娘道:“你以为我平时攒的那些珠宝都用在哪里了?还不是都用来买这些东西了?用玉做屏,不仅可以保护花草的精气,也可以阻挡各花草之间的相互干扰。就象我们一些名贵的香粉、花露必须要用玉瓶子来装一个道理。”


  沫儿和文清又去看了另外几株花草,实在是平淡无奇。婉娘道:“别看了,来这边。”带他们来到最里面靠墙临窗的一个角落里,推开一扇玉屏,却吓了文清和沫儿一大跳。
  里面种着一株一人来高的小树,和桃树极象,黑灰色树皮,圆长的叶片,叶底开着十几朵巴掌大的粉红花朵,如放大了的桃花一样,颜色娇嫩,楚楚动人——光看到这个,当然不足以让文清和沫儿吓一跳——花朵已经凋谢的地方,挂着一个个的骷髅头,整棵树上有八九个,惨白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窝,参差不齐的牙齿,文清和沫儿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婉娘笑道:“沫儿你不是自诩胆大吗?怎么见了这个脸儿都白了?”
  沫儿瞪了一眼婉娘道:“不会是你害的吧?”
  婉娘突然阴森森道:“是我害的。我害了人就把人头挂在这个桃树上。现在到你们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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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又惊又怕,叫道:“婉娘,你……”
  婉娘哈哈大笑,然后又板起脸道:“我什么我!快点摘了。这叫因果树,这些骷髅是它的果子,叫做美人果。”
  仔细看了一番,果然只是个果子,但形状和骷髅比起来几可乱真。文清和沫儿啧啧有声,不住惊叹自然造物之巧。
  看婉娘戴上手套,将九个美人果摘了,沫儿道:“这么吓人的果子,竟然叫做美人果,名字也太不符合实际了。”
  婉娘笑道:“怎么不合实际了?任凭你多美的美人,百年之后还不是成一具枯骨?这因果树,就暗含了这么一种禅意。人生犹如花儿盛开,任你是漂泊伶仃,粗鄙丑陋,还是繁花似锦,如花似玉,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


  沫儿和文清又细细地看了看开着的花朵,果然,也不是每朵花都娇艳动人的,十几朵花中仅有三四朵艳压群芳,其他一些花或颜色暗淡,或缺瓣少蕊,或萎靡不振,但各花的中间都包裹着一个骷髅状的花心。
  沫儿愣愣道:“唉,看了这个因果树,以后也不用争强好胜了——不和你斗嘴了,没意思。”
  婉娘笑道:“喔唷,一个因果树,就让我们的鬼机灵看破红尘了?你要是不和我斗嘴,我才真的觉得没意思呢!”
  婉娘收拾了果囊,关好各个门窗,带着文清和沫儿回到院中。将美人果取出来,放在小磨盘上细细地磨了,澄出浆来,然后用微火将浆水慢慢熬干;再研碎了淘上七八次,便制成一小瓶子白色的粉末。
  黄三去搬了已经泡了桂花的清油,撇去桂花,滴了几滴清油在粉末里,来回地搅拌了之后,竟然成了白色油脂状,柔滑细腻,气味淡雅。
  文清拿起闻了闻,道:“真好闻。香味淡淡的,很清新。”
  婉娘道:“这才正配龚小姐的清高优雅呢。”


  沫儿疑惑道:“这么吓人的果子做出来的香粉,能让人变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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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天气越来越凉,早晚已经要添加衣衫。街道两边的树木,叶子不断地随着阵阵秋风飘落,在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
  中秋渐近,各种各样的月饼已经上市,满大街都飘荡着甜丝丝的香味。全福楼的杏仁月饼,聚福园的莲蓉月饼,黄三娘家的蛋黄月饼,以及街边摆卖的农家手工月饼等,各有各的风味,各有各的特色。沫儿的鼻子又耸起来了,每次上街眼睛就只顾着往月饼糕点上溜。
  这日早上,婉娘拿了一封信道:“沫儿,你和文清赶上马车,去田府送个信,就候在田府外面,一定要亲自交到田公子手里。田公子收到信后,你们要赶快赶回来。”
  沫儿一听可以出去玩,自然很高兴,带了自己的十文钱,和文清每人买了两个月饼,赶着车吃着饼兴高采烈的就去了。


  事有凑巧,刚到田府门口没多久,就看到田公子从府里出来了。沫儿和文清将信交给田公子,便赶车回来。
  刚到闻香榭门口,就见婉娘已经收拾的齐齐整整站在门口等着,道:“文清不用卸车了,我们去龚老先生的义塾。”
  沫儿心想,刚才肯定是以龚小姐的名义给田公子写信,嘲笑道:“婉娘,你改行做媒婆了?”
  婉娘不但不生气,反而得意地道:“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发现我有这个潜%uxD28?如果有一天闻香榭开不下去了,我就去给人说媒拉纤儿。嗯,一定也可以赚不少钱。”
  沫儿彻底无语,哂道:“真是没脸没皮。”


  到了义塾%uF0C一帮小童正哇啦哇啦地读书。见婉娘过来,龚老先生走了出来道:“这位小娘子可是还要讨水喝?”却比前日消瘦憔悴好多。
  婉娘笑道:“老先生叫我婉娘即可。上次见到龚小姐,与龚小姐一见如故,今天正好路过,想和龚小姐叙叙。”
  龚老先生顿时脸色沉重,叹道:“只怕…不行。”
  婉娘奇道:“龚小姐怎么了?我见她见识不俗,不是那种扭捏作态之人。”
  龚老先生脸现悲痛忧虑之色,长叹道:“小女现在……现在得了怪病,医治不好,只怕不肯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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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郑重道:“如此小女子更要见一见了,我制作香粉多年,初通医理,且深敬小姐为人,还是烦请老先生恩准。”
  龚老先生见婉娘神色真诚,迟疑了一下,道:“那好吧。”回头交代一个年级大的童子带着其他小童读文章,自己带了婉娘三人来到义塾对面的一个小院。
  院子不大,正中铺了碎石小路,两边种了青菜;三间茅屋,一间灶房,灶房前种了一棵高大挺直的梧桐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院子虽然简陋,看着倒也干净舒适。
  龚老先生走到西厢房,轻轻敲了门叫道:“娜儿!娜儿!”
  屋里咳嗽了一声,弱弱地说道:“爹,你回来做什么?那些孩子调皮的很,小心他们偷偷溜出去摸鱼儿出事。你回去吧,我没事。”
  婉娘轻轻道:“龚老先生如果信得过婉娘,您就回去吧,我和龚小姐聊几句就走。”
  青娜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问道:“谁在外面?”
  婉娘摆手让龚老先生回义塾,自己轻轻笑道:“龚小姐,我是闻香榭的婉娘,经过此处,顺便来看看小姐的香粉好不好用。”
  青娜也不开门,只说:“很好用的。——姐姐请回去吧,我现在生病,唯恐传染了人,不便见客。”
  婉娘道:“我经营香粉多年,也粗通医理,不如龚小姐打开门,让婉娘看看如何?”


  青娜哽咽道:“不用了,免得惊吓到了姐姐。我已经看过郎中了,不管用。”
  无论婉娘怎么说,青娜就是不开门。沫儿眼珠一转,大声叫道:“文清,龚小姐病了,我们赶紧去告诉田公子吧。”
  房门哗啦一声开了,青娜急急道:“不,不,不要告诉田公子!”
  龚青娜面皮青肿,双眉脱落,口鼻歪斜,一张脸上犹如被毒虫叮了一般,坑坑洼洼布满了发红发炎的小包块,有些还往外流着脓水——除了眼睛还保留以前的纯净和高傲,其他的地方,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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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娜看了看他们惊惧的眼神,淡淡笑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见人,我是怕吓到人了。”
  婉娘关切道:“龚小姐既然去看了郎中,郎中怎么说?”
  青娜道:“郎中说这是急症,无药可医,只能等它自己好。”说罢垂头不语。她本来眉清目秀,突然变的如夜叉一般,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但仍然能保持这种处事不惊的态度,确实令人可敬可叹。


  婉娘、文清、沫儿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了起来。
  婉娘看看屋外,正要说话,只听院落的大门哐第一声被撞开了,一个焦急的声音道:“娜儿!娜儿!你怎么了?”
  青娜飞快起身,似乎想关门,那人已经闯进来了——正是田公子。
  田公子一看青娜成了这个样子,似乎有些没认出来,呆了一呆,上前抱住青娜的肩头,心疼道:“你病了怎么不早和我说?你的脸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御医。”说着也不管婉娘他们在场,一把拉住青娜的手就往外走。
  青娜冷然道:“我不要你管!”一把甩开他的手。
  田公子一把把她揽在怀里,流泪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婉娘推文清和沫儿,“出去出去,你俩到外面等。”
  沫儿回她一个固执的表情,板着门框坚决不肯出去。


  田公子用力地搂着青娜,不让她挣脱,吼道:“我知道你自尊心强,我母亲说话伤到了你;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前程,宁愿自己心里苦。可是别说是尚书家的女儿,就是皇帝的女儿,我也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不管你是美是丑,即是你永远也好不了了,我也一样喜欢……”
  婉娘扭过脸去。
  青娜已经不在挣扎了,伏在田公子的肩头,开始轻轻抽泣。田公子捧起她肿胀变形的脸,看着她纯净的眼睛,良久才道:“走吧,我认识一个御医。肯定能看得好。”
  婉娘在旁边突然道:“田公子,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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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公子仍然紧紧地拉住青娜的手,看向婉娘。
  婉娘拿出一小瓶子花露来,道:“我觉得龚小姐应该是气血淤积所致,问题不大。正好我这里有一瓶西域进贡的花露,据说对面部红肿有奇效。龚小姐不如先试试这个,如若不行,再去看御医如何?”


  田公子烦躁道:“还是要早看医生才行,我怕误了病情了。”
  婉娘道:“田公子就信婉娘一次如何?明天再来,如果龚小姐的脸没有起色,再去看御医也不迟。”
  田公子见婉娘执意如此,想是有些把握,就看向青娜,青娜低头道:“青娜这个样子,也不想招摇过市,还是听婉娘的,先用一晚试试吧。”
  田公子接了花露,问道:“直接涂在脸上?”
  婉娘笑道:“这个花露和前些日公子买的美人霜是一个系列,叫做情人露,需要对她真心爱慕的人亲自帮她搽了,效果才好。”
  沫儿朝婉娘不满地瞪了一眼——婉娘又在蒙人了,他明明看到婉娘今天早上往这个瓶子里装的是菊花露,现在却骗田公子说这是什么西域进贡的情人露。
  田公子果然亲自去打了水,服侍青娜擦了脸后躺下,将婉娘送的花露轻拍在青娜脸上,然后握了她的手坐在旁边。青娜脸儿更加红了,也不知是羞红的,还是皮肤发炎更严重了。


  婉娘见状,笑道:“田公子,我保证两天以后还你一个比以前更漂亮的娜儿。婉娘先告辞了,过两天我再来看龚小姐。”
  田公子一脸担忧地望着青娜,呆了一呆才起身道:“谢谢。”


  三人回去的路上,婉娘显得兴奋异常,一路哼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沫儿看不过眼,奚落道:“还有脸高兴呢,用菊花露骗人!龚小姐的脸成了那个样子,不会是用了我们的美人霜吧?”
  婉娘眼里满是笑意,嗔道:“嘘,可不许胡说。因果树结的美人果,要有因果才起作用。”
  沫儿见婉娘乐得颠三倒四的,便不理她,自己唱起当年乞讨是听到的卖老鼠药的人唱的小曲儿:“老鼠老鼠真是多,蹬倒筷子砸烂锅;斗大的老鼠爬上柜,咬的衣裳没处搁;碗大的老鼠爬上树,糟蹋的果子一大萝。您要是买了俺的老鼠药,药死的老鼠一大车…”唱完一个又唱下一个:“老鼠老鼠真是坏,啃玩粮食啃布袋,咔嚓嚓,咔嚓嚓……”婉娘自己的小曲儿也不唱了,和文清一起打着节拍听沫儿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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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转眼间两天过去了,婉娘果然带着文清沫儿又去了龚家。
  一推开门,就见灶房前的桐树上拴着一匹马。婉娘大声到:“龚小姐在家吗?”
  田公子和龚青娜一起走了出来,一见婉娘,田公子便喜道:“我正要去和婉娘道谢呢。娜儿的脸已经好了!”
  果然,青娜的脸上,连没病前的微黄也褪去了,一张粉脸犹如婴儿一般光洁细腻,整个脸部的线条更加柔美。
  青娜让了座,道:“这次多谢姐姐,青娜还以为以后永远要五官不正了呢。没想到闻香榭的香粉还有如此奇效。”
  原来前天用了婉娘送的花露后,一觉醒来,脸上犹如蜕皮一般,轻轻一搓,就大把大把地掉皮屑,两天过去,脸上的红点、包块都不见了。不过青娜性格内敛,虽然亮晶晶的眼睛显示她很高兴,但脸上的笑容依然淡淡的。
  婉娘笑道:“好了就好!田公子,准备什么时候迎娶龚小姐呢?”
  田公子低头轻咳了一声,道:“我想年前吧。”青娜的眼睛黯了一下,迅速又恢复了恬静。田公子拉了她的手,道:“你放心。”


  沫儿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田公子。
  婉娘道:“既然龚小姐已经好了,我就告辞了。到时去喝两位的喜酒。”青娜脸上腾起两片红晕。
  一路上,婉娘和沫儿都不做声。过了良久,沫儿才叹了口气,问道:“怎么办?”
  婉娘道:“多少天?”


  “还有半个月时间了。”然后惊奇地道,“咦——我以前最多只能看到第三天,现在好像……”
  婉娘自得道:“当然,我调教出来的,当然不差。”
  沫儿啐道:“呸,我又不是你的徒弟。”说罢又闷闷不乐道:“我本来以为田公子和龚小姐……唉,这次也不用费事去求田夫人了——龚小姐要伤心死了。”
  文清问道:“沫儿,怎么了?”


  沫儿看看婉娘,垂头丧气道:“田公子快要死了。”
  文清大吃一惊,勒住了马车,道:“怎么会…龚小姐刚好了,田公子怎么不行了?”
  沫儿道:“我刚看到的,田公子的身上已经缠了黑气,再有半个月,他就要死啦。”
  文清道:“可怜了龚小姐。田公子肯定还不知道,还说要龚小姐放心,盘算着回家求父母再来提亲呢。”
  三个人驾车回去,一路上沉闷至极。将到闻香榭,沫儿突然道:“婉娘,我记得那次就麻花店王掌柜时,腐云香还有一大半呢。”
  婉娘坏笑道:“你不会是打算用你的第三次机会吧?如果你要用,我就成全你,帮你救了田公子。”


  沫儿竖起眉毛,恼道:“你这个精于计算的奸商!哼,你爱救不救!”
  婉娘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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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沫儿赌气不理婉娘,但见七八天过去了,婉娘丝毫不提救田公子之事,文清和沫儿私底下议论了几回,最后决定由文清去问一问。
  中午吃饭,文清道:“婉娘,田公子的事情怎么办呢?”
  婉娘一愣,道:“什么怎么办?”
  文清嗫嚅道:“不是说田公子快死了吗?”


  婉娘道:“这是他的命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看样子竟然毫不动心。
  文清急道:“要是田公子死了,你还不如不救龚小姐呢。龚小姐一伤心,龚老先生也要伤心。”
  婉娘笑眯眯道:“傻小子,你有没东西和我换?”
  文清傻愣了半天,垂头丧气道:“没有。”
  第二天便是中秋节,晚上拜过月神,婉娘舒舒服服地躺在竹椅上,十分优雅地拈起一个葡萄,慢慢地吃着。文清和沫儿两人闷头坐在一边,心里还惦记着田公子的事儿,面对月饼的诱惑,竟然一改饕餮之态。


  要沫儿用他仅剩的一个机会,沫儿一是舍不得,二是不甘心,可是如果不管不顾的话,心里又实在难受。看着婉娘若无其事地吃完苹果吃月饼,吃了月饼吃葡萄,沫儿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些东西全部丢进水塘里去。
  文清在一旁发愣,沫儿轻轻拉了他,远远地走到婉娘的后面去,悄声问道:“文清,你知不知道婉娘上次救王掌柜用的那块玉片放在哪里?”
  文清低声道:“自然在婉娘房里。怎么了?”
  沫儿又问:“那腐云香呢?你能不能从一堆罐子里找出来?”
  文清惊讶道:“做什么?你想自己去?”
  沫儿捂住文清的嘴巴,道:“嘘,别出声。我们两个自己去,就像上次去救王掌柜那样,免得去求她这个奸商,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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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看看婉娘,迟疑道:“这样…不好吧?婉娘知道会生气的。”
  沫儿怒道:“那你就看着田公子死去?再有几天他就死了!”
  文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那就听你的吧。”
  沫儿偷偷看婉娘还在那里悠闲地吃东西,道:“我来拖住她,你去她房间里找——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里。”
  文清点点头,弓着腰,刚走了一步,只听婉娘道:“不用去啦,你找不到。”


  文清和沫儿吓了一跳。再看看婉娘,仍是背对着他们,正在品茶,仿佛刚才的话儿不是她说的似的。
  文清继续弓着腰,还准备往房间里溜。沫儿丧气道:“不用去了,她已经发现了。”咚咚咚走上前去,皱眉叫道:“你都知道了,快说,你到底救不救?”
  婉娘品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这么好的月亮,你们不欣赏,在那边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沫儿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哼,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 文清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沫儿身后。
  婉娘好奇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沫儿道:“自私、贪财、小气、恶毒、狠心……”
  婉娘毫不在意:“我还以为你又找到新词了呢。这些都是老生常谈。”
  沫儿气结,把盛点心的盘子端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东西,一会儿功夫,和文清二人把一盘糕点吃了个精光。
  婉娘故意惊叫道:“我还以为你们俩改性子,不吃了呢。”
  文清和沫儿也不管地面冰凉,背靠背坐在地上,仰脸发呆。天上月如银盘,溶溶月色一泻千里,地上犹如裹了一次白霜。


  婉娘嘲笑道:“完了,现在我的两个童子都傻啦。”自己笑了一会儿,好奇道:“沫儿,我不明白,第一次,你要救王掌柜,是因为你曾经骗了王掌柜一篮子麻花,而且他和善,是个好人;第二次你要救春草,是因为你恨卫老夫人的虚伪和狠毒,对春草所受的苦楚感同身受;这一次呢?我瞧着不管是龚小姐还是田公子,都与你交情不深。为什么非要救田公子?”
  沫儿气哼哼道:“你没看到这次龚老先生因为龚小姐的病瘦了很多吗?要是田公子死了,龚小姐不开心,那龚老先生更该难过了。”
  婉娘装作恍然大悟道:“噢,原来如此。”然后又故作失望道:“唉,我还以为文清沫儿长大了,学会怜香惜玉了呢。”吃吃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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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整个晚上沫儿都没睡好,乱七八糟做了一晚的梦。第二天一起床,见文清也是没精打采的。眼看离田公子的期限越来越近,这种无力和挫败感,实在是让人透不过气来。
  只有婉娘还是胃口良好,情绪高涨,一边吃早餐一边高谈阔论,不住吹嘘自己如何聪明,做的香粉如何如何的好,听得沫儿更加心烦。
  吃过了早餐,婉娘突然道:“文清,套车。”


  沫儿哪里也不想去,懒洋洋道:“干嘛?我不去。”
  婉娘笑道:“真不去?”
  沫儿坚决地摇摇头,“不去。”
  婉娘大声道:“文清,不用套车了。沫儿不去,我们也不去了。”
  沫儿突然警觉,道:“去哪里?”
  婉娘道:“去田公子家呀。不过你刚才说不去了。”
  沫儿大喜,一连作了几个揖,喜笑颜开道:“好婉娘,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我去我去——文清,快套车!”
  田府位于尚贤坊。说起尚贤坊,不管市井还是官场,都是赫赫有名的——赫赫有名不是因为尚贤坊自身有什么特色,而是因为先朝国老狄仁杰的宅子座落此处。虽然狄公已经去世多年,但有敬佩狄公为人的,有想借借狄公的官气、人气的,甚至有想祈求狄公在天之灵庇护的,置办房产时便刻意买在附近,尚贤坊慢慢成为不少官吏或商贾大户青睐之地,竟逐渐成为神都中最大的官员住宅区。
  田府就在狄国老的旧宅不远处,文清和沫儿给田公子送信时曾来过一次,因此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田府门口。沫儿跳下车,突然看到道路对面一个白色的人影一闪,隐入花丛不见。


  婉娘随后跳下,显然也看到了,径自走过去,却原来是龚青娜躲在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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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6-08 06:2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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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娜一见婉娘,粉脸顿时绯红,但仍大方施礼道:“青娜见过姐姐。”
  婉娘看看田府,掩口笑道:“龚小姐在这里…等田公子吗?”
  青娜低声道:“前日跟田公子的小厮给我送信,说田公子病重。我不好直接上门求见,便在这里候了几天,希望能……能知道他怎么样了。”说着眼圈红了。


  但她并不失态,微笑道:“让姐姐见笑了。其实婚事成也罢不成也罢,我只是担心他。”
  婉娘笑道:“我正好要去田府,龚小姐不如和我一起进去?”
  龚青娜低头道:“亲事未定,年轻女子出入探望不合礼仪…我见这几日府里匆匆忙忙,情况只怕不好,只求婉娘告诉我他怎么样就可以了。”说着深深施了一礼。


  婉娘辞了青娜,带着沫儿文清走上门房,道:“这位小哥,烦请通报一下,闻香榭的婉娘求见夫人。”
  一个小厮皱巴着脸道:“要见夫人,今天只怕不行。家里有事,夫人不见客。”
  婉娘道:“公子病重是不是?就是夫人让我来的,可不要误了公子的病情。”


  小厮一听,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姑娘会看病?”
  婉娘道:“当然。”那小厮也不知道闻香榭是做什么的,只当是个医馆,看婉娘虽然年轻,但信心满满,说不定也是个高人呢。这几天公子病重,府里人来人往,郎中、御医、驱邪的、赶鬼的,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能请都请了,也不见公子好转。老爷交代,要是郎中来了,不用请示,直接带进去就是。当下不敢怠慢,领了婉娘就往里走去。
  刚过二门,只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出来,和带路的小厮撞了个满怀。小厮道:“小云,怎么了?”
  小丫头带着哭腔道:“公子不行了!夫人要我去叫人喊老爷回来。”
  未近房屋,已见屋内屋外乱成一团。拿毛巾的,端热水的,叫人的,哭喊的,一个个脸挂泪痕,匆匆忙忙。


  婉娘对小厮道:“这个小哥,你回去吧,我要先看看情况才行。”
  小厮走到房门口,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交代了几句,意思道又来了一个郎中。
  管家看了看婉娘,显然不太相信,走出来皱眉道:“这位姑娘是做什么的?现在府里有事,老爷夫人都无空闲,请改日再来吧。”
  婉娘正四处查看,看旁边一处厢房,通风透气,位置不错,附耳对文清道:“就这间吧。”
  然后才不慌不忙回管家道:“麻烦和夫人通报一声,就说我有办法救公子。”
  管家一愣,脸上将信将疑,但还是飞快走进了屋内。转眼便见田夫人扶着小丫头,带着哭腔道:“哪位可以医治小儿,我当重谢。”
  婉娘上去扶了,笑道:“田夫人好!”
  田夫人见是婉娘,又四处看了,一看并无别人,泪水哗啦啦流了下来,强忍着失望,哽咽道:“婉娘,今天小儿病重,实在无心购买香粉,请回吧。”
  婉娘道:“田夫人,婉娘听说公子病了,今天就是为公子而来呢。”
  田夫人诧异地看了婉娘一眼,婉娘微笑道:“我知道夫人不相信,但婉娘既然已经来了,好不好,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田夫人看来也真急了,果真带了婉娘进了里屋,沫儿跟了进去,文清则在门口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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