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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神都洛阳:闻香榭》--眼儿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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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神都洛阳:闻香榭》--眼儿媚

(一)
  卫家的大火,整整烧了三个时辰,官府出动了数千名官兵才将火扑灭。火是从卫老爷新娶小妾的别院着起的,连带烧了左右前后的二十几处房产。因火势太猛,房屋里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灰烬,只有通过清点活着的人来确认死者。经过清点,官府确认,这场大火中,卫老爷,卫夫人,新娶的小妾林萍儿,一个小丫头,两个喝醉酒的家丁,一共6人被烧死,烧伤者无数。官府一度认为可能是三天前离开卫家的两个小妾泄愤所为,但找遍了洛阳城,也不见两个小妾的踪影,此事最终被认定为意外事件。卫家又没有子嗣,如此大的产业,仅一夜便分崩离析。


  春草在闻香榭里已经过了七八天,每日里,婉娘都要给她手臂等处的伤痕上搽生肌露,将她的太阳穴和眉心点上聚魂香。
  这日,沫儿看春草还是呆呆傻傻的,又开始埋怨婉娘:“都怪你,我要你早点买了春草回来,你却不肯,现在春草这个样子怎么办?”
  婉娘苦笑道:“你已经埋怨我第一百八十遍了。”
  其实沫儿心里清楚,以卫老夫人的个性,她绝不会让春草活着走出卫府,婉娘如果贸然去了只怕春草死得更早。


  “我已经好了。”春草突然说。
  沫儿欣喜地跳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太好了!别再想以前的事了!”
  婉娘拉开春草的衣袖检查她手臂上的伤。春草怯怯地笑了一下,道:“谢谢你们,已经好了。”
  婉娘叹道:“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只怕难好。”



  尽管文清和沫儿都希望春草能留在闻香榭,但婉娘认为,她父母健在,送她回家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春草家在洛阳辖下偃师县,距离洛阳城东七八十里。第二天一大早,婉娘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糕点,又包上了一大锭银子,文清套了车,三人一起送她回家。
  出了上东门,又向东走了二十余里,婉娘突然叫道:“文清,停车!”拖了沫儿下来,道:“春草,我和沫儿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文清,你返回后就在这里等我们。”
  沫儿知道婉娘有其他事,并不多问,便和春草道了别,目送马车走远。沫儿笑道:“我发现你也不是特别小气。”
  婉娘一听,顿时又叹气又心疼道:“还说?我这次被你唠叨死了!要是再不表现得大方些,估计你就要做第二个林萍儿了!”
  说罢,又眉开眼笑道:“不过又完成了你一个要求。我答应你的三件事,现在只有一件了!”
  沫儿突然警觉,疑惑道:“你这次本来也打算救春草的吧?”
  婉娘莞尔道:“焚心香这笔生意,在你这里还算是小赚了一笔。”


  沫儿气急败坏道:“奸商!奸商!……白白浪费我的一个机会!”
  婉娘嫣然一笑,道:“我已经说了,要你考虑好,是你非要用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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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沫儿气鼓鼓跟婉娘拐到一条种满松柏的大道上。再往前走,视野突然开阔,左边是一个大的放生池,池上一座汉白玉石拱桥;右边是一片种着矮松的塔林,十三层的齐云塔直插云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匹石雕白马,大小和真马相当,形象温和驯良;后面则是一大片雄伟壮观的庙宇,正门由三座拱门组成,正中拱门的匾额上书三个彩金大字“白马寺”。


  沫儿一声欢呼%uF0C如一匹脱缰的小马,撒着欢儿地跑。
  白马寺五层大殿,坐落在一条笔直的中轴线上,两旁偏殿则互相对称。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等各层大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供奉各不相同。沫儿在大殿之间跑来跑去,只要看到神像便跪下磕头,e25u5A49娘只好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
  天王殿正中置木雕佛龛,龛顶和四周有50多条姿态各异的贴金雕龙%uF0C龛内供置弥勒佛;殿内两侧,坐着四大天王,个个眦目瞪眼,威风凛凛。沫儿在此看了良久,拉着婉娘东问西问,连称一定要等文清来了再看一遍。


  此2uu65F6日上三竿,白马寺游人渐渐增多。婉娘看着沫儿在那里指指点点,乱蹦乱跳,忽然有人从背后用双手蒙上她的眼睛,大声笑道:“婉娘,猜猜我是谁?”
  婉娘笑道:“公孙小姐,近来可好?”双手松开,回头一看,公孙玉容依旧一身黑色胡服,面色如春,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婉娘道:“公孙小姐气色真好。今天也来游玩?”


  公孙玉容突然脸现红晕,回头叫道:“于公子!”
  正在一处殿堂与僧人说话的年轻公子快步走了过来,道:“小姐是不是口渴了?”虽不及元二公子俊美,倒也潇洒清爽。
  公孙小姐道:“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闻香榭的婉娘,她家的香粉可是洛阳第一家。”于公子施了一礼,道:“久仰闻香榭大名。”婉娘还了一礼,笑道:“愧不敢当。”朝公孙玉容一挤眼睛。
  婉娘正待说话,突然从远处殿门横冲过来一人,嘻嘻笑道:“于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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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穿一件青色圆领袍衫,腰里系里一条同色牡丹纹玉带,手里拿了一把白折扇,五官清秀,身材高挑,比于公子还要英俊几分,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
  于公子道:“原来是宋兄。于某今日陪公孙小姐去看望圆德大师。” 接着将公孙玉容和婉娘一一介绍。
  这人叫做宋玉仁,汾州人氏,擅长文词,两个月前才调入崇文馆任职,与于公子在周公庙一次诗会上相识,遂小有往来。
  宋玉仁一见到婉娘,顿时两眼生花,一揖到底,连声惊叹:“久闻大名,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闻香榭老板娘竟然如此国色天香,眉目灵动。”
  婉娘抿嘴儿笑,还了一礼,叫道:“沫儿!”
  沫儿颠儿颠儿跑来,见过了公孙玉容,口齿伶俐地笑道:“公孙小姐今天好漂亮!婉娘好久没有带我们去吃水席啦,也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
  公孙玉容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沫儿对婉娘道:“哎呦呦,你这个小厮太可爱了!”回头对于公子道:“于公子,我们把这个小厮买了吧。”沫儿大惊失色,迅速闭了嘴,乖乖地站到婉娘身后。一众人哈哈大笑。


  婉娘告别了公孙玉容和于公子,带了沫儿往正殿走去,却见宋玉仁还跟在后面,便回头道:“宋公子,也去找圆德大师吗?”
  宋玉仁站住脚,讪讪笑道:“小生仰慕婉娘……做的香粉,想恳求婉娘给个名帖,日后去闻香榭买些香粉来。”
  婉娘在袖口摸了半日,方才惋惜道:“啊呀,今天出门竟然忘了带了。”又笑嘻嘻道:“宋公子,不巧了。那就有缘再见吧。”
  说完回眸一笑,拉了沫儿快步走开。宋玉仁呆站在原地,眼巴巴盯着婉娘的背影,犹自回味着婉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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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婉娘问道:“沫儿,你觉得刚才那个宋公子怎么样?”
  沫儿回头见宋玉仁还在原地,道:“不怎么样。”
  婉娘道:“有什么异样吗?”
  沫儿想了一下,道:“这么大热个天,他的脖子上好像缠了一条围巾,我看着挺不舒服的。”


  婉娘笑道:“小笨蛋!”
  沫儿赌气道:“你喜欢看他,我又不喜欢看他,所以没看仔细。早知道就好好看看了!”
  走过回廊,婉娘和沫儿来到了正殿后面。原来白马寺大殿后面种植着大片石榴,花儿大多已经落了,枝头上挂满了核桃大小的青石榴,咧着小嘴儿,一副喜庆模样;偶尔在绿叶掩映下探出一朵晚开的花来,鲜红夺目,娇艳欲滴。地面上细细地铺着一层干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
  沫儿惋惜道:“这么多的石榴树!早知道我们应该来这里采花才行。”


  婉娘道:“你没听说过吗?这里的石榴出名的很,‘白马甜榴,一石如牛’。采了花儿,石榴就结不了啦。”
  说着并不停步,仍旧往前走。穿过石榴林,后面是一间僧房。


  沫儿奇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突然看到门前长了又肥又大的茅草根,便找了小棍儿挖了嚼着吃。
  婉娘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道:“你以为今天就是带你来白马寺玩的吗?自己玩儿,我还有正事呢。”说着自行走到僧房门口,正要伸手敲门,门忽然开了。一位布衣老僧道:“请进。”


  婉娘进去坐了。老僧看了一眼沫儿,也不相让,听任沫儿在门前挖草根玩儿。
  老僧坐在婉娘对面的蒲团上,问道:“婉娘有何事?”
  婉娘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老僧,“求大师帮我超度几个亡魂。这五位亡魂因死于非命,死后不得安生,这是她们的生辰八字,只怕再晚她们就要魂飞魄散了,请大师帮忙。”
  老僧接过纸张,并不答话,起身点了三炷香,又点上一支白烛,将纸张在烛火在烧了,然后坐下,婉娘也一起双手合十,先念了一遍弥陀经,又念了七遍往生咒。


  沫儿挖了一大把茅草根,挑了些白白胖胖的留给文清,一边嚼着草根,一边去石榴林里捡了一堆落下来的小石榴,双手捧着。这些小石榴离成熟还远着呢,只能拿来玩儿。正在对比留下哪几个好,只听细细的一声“吱——”,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沫儿抬起头,看到西方天空出现五缕青烟,呼啸着奔这边而来,钻入僧房瞬间不见。再看周围,并不见有什么异常,便怀疑自己蹲在地上久了,耳鸣眼花所致,并不在意。
  分捡了一会儿,还是个个都舍不得丢,便用衣襟兜了,去找婉娘。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老僧问:“你刚才碰到他了?”
  婉娘嗔怪道:“大师这佛门净地,还允许他这样的进来,真是有损白马寺的威名。”
  老僧微笑道:“众生平等,你来得,他怎么就来不得?”
  婉娘笑道:“好吧,既然大师这么说,我来管管他吧。”
  老僧道:“点到即可。”
  婉娘道:“我有分寸。”然后又道,“今天谢谢大师了,婉娘告辞。”
  老僧问:“那孩子一切都好吧?”
  婉娘笑道:“当然,在我这里,你放心。”沫儿思揣,怎么这些人都关心一个孩子呢?这个孩子会是谁呢?是不是文清?他打定主意,找机会就问问婉娘或者直接问文清。



  婉娘出来,一看沫儿用衣襟兜着一堆小石榴,手里拿着一大把茅草根,手上、脸上都是泥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个小脏猪!在泥里打滚儿啦?”帮他拍掉身上的泥土,还顺手在他的屁股上拍打了几下。
  中午就在白马寺吃了斋饭,给文清带了两个烧饼。沫儿还牢牢地拿着他留给文清的茅草根和小石榴,用婉娘的手绢儿兜着,无论婉娘怎么说,就是不肯丢。过了晌午,婉娘和沫儿回到路口等着,看文清赶着马车由远而近,沫儿问道:“今天我又听见你和老和尚说一个小孩,哪个小孩是不是文清?”
  婉娘笑道:“不是。”
  沫儿问:“那是谁?”
  婉娘一脸坏笑道:“就是你呀。”
  沫儿本来就没指望婉娘会告诉他,冷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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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第二天早上闲来无事,文清和沫儿坐在地上玩小石榴。经过一夜时间,小石榴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了。


 这是门突然开了。一位白衣公子正站住门口东张西望,一看到门开反倒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到沫儿坐在地上玩儿,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牌匾,这才高兴地道:“你叫沫儿是吧?”
  沫儿一看,原来是宋玉仁。看到他贼溜溜的眼睛心里不喜,便反问道:“你来做什么?我们这里是卖胭脂水粉的,没有男人用的东西。”
  婉娘笑着从房里出来,道:“沫儿,不得无礼!宋公子快请进!”


  宋玉仁一看到婉娘,顿时大喜过望,结结巴巴道:“小生刚才正好路过,不知怎么门突然开了,哪知道正好就是婉娘的闻香榭……”
  婉娘娇笑道:“如此来说我们是有缘了。”
  宋玉仁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住点头:“有缘,有缘。”
  婉娘笑道:“宋公子,我们这里有各种各样质量上乘的胭脂水粉、口脂花露,你可以任意选了,也可以专门定做,送给夫人小姐都是不错的礼物呢。”
  宋玉仁连忙道:“小生尚未婚配,尚未婚配。”
  婉娘用团扇掩口笑道:“我们这里也有男子用的牡丹粉,宋公子可要看看?”大唐男子傅粉施朱,十分常见。不过闻香榭并无店铺,很少对外公开售卖,多是大官贵人女眷上门定做,故很少见男客来买。
  宋玉仁眼睛一亮,道:“正好,小生想买些粉。烦请婉娘领小生看看再说。”



  宋玉仁一路跟着婉娘,兴趣盎然,将现存的香粉花露胭脂花钿参观了个遍,又详加询问,仍然没有说要买哪一种。惹得沫儿烦了,直接走过去道:“你到底买不买?人家说得都口渴了!”
  宋玉仁谄笑道:“小生当然要买,当然要买。有没有特殊一些的?”
  婉娘笑道:“当然,闻香榭可以专门订做。宋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宋玉仁笑道:“婉娘看着办。”
  婉娘眨眨眼睛道:“不过闻香榭的香粉,可比外面卖的要贵多了。宋公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宋玉仁做了个揖道:“不用考虑了,一切全凭婉娘定夺。”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颗鲜红色的珍珠,媚笑道:“这个不成敬意,权做定金。”
  珍珠多见白色、粉色、淡紫色、金色,甚至黑色,但鲜红色就不多见。婉娘接过珠子,盈盈一笑,道:“既然宋公子相信婉娘的眼光,那不如就做个‘眼儿媚’如何?”
  宋玉仁看婉娘眼波流转,再听到“眼儿媚”三个字,几乎痴了。听婉娘问他,忙不迭点头道:“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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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宋玉仁,婉娘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儿。
  沫儿疑惑地看她一眼,道:“至于这么高兴吗?”
  婉娘眉开眼笑道:“你们不觉得宋公子很可爱吗?”
  文清老实道:“他话太多了。”
  婉娘笑着反问道:“呸,我觉得沫儿话才多呢!和沫儿比,宋公子好多了。”
  沫儿也不恼,幸灾乐祸道:“好啊好啊,但愿你一直这么开心。”
  婉娘做个鬼脸儿,笑着走开。
  沫儿看着婉娘走远,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便问道:“文清,闻香榭里除了我们两个,你还有没有见过其他的小孩?十岁左右的?”
  文清摇头道:“没见过。”
  沫儿道:“你是怎么来到闻香榭的?”
  文清道:“我自记事起就一直和婉娘住在闻香榭。三哥是后来才来的。”


  沫儿问:“你父母呢?”
  文清摇摇头,道:“不记得了,也从没人和我说过我父母的事情。”
  沫儿问:“你有没有问过婉娘?”
  文清道:“问过一次,她说等长大后告诉我,要我不要再问。”
  沫儿停了一下,又问:“三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文清道:“不知道。”
  沫儿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自己闷头沉思。


  (五)
  第二天一大早,婉娘便动手制作“眼儿媚”。
  沫儿嘟囔道:“既然是男子用的香粉,就应该起个阳刚一点的名字,叫什么‘眼儿媚’,肯定是你杜撰的。”
  婉娘道:“男子自身阳气旺盛,不缺阳刚而缺妩媚。傅粉施朱原本是女子的专属,现在男子傅粉,为的是%u4ECp么?自然是妩媚。所以用眼儿媚来做称呼,是不错的。”


  “再说了,”婉娘吃吃笑道,“你没发现宋公子的眼睛也特别媚吗?”
  文清道:“他的眼睛很亮。”
  沫儿哂道:“他那叫双眼冒贼光,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他脖子上的围巾……”说着看了一眼文清,突然闭口不讲了。
  文清奇道:“大热天的怎么会戴围巾?你看错了吧。”
  沫儿道:“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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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眼儿媚”竟是一套,一个长方形的红檀雕花木盒,里面分成了四个小格子;格子里要分别放上香粉、胭脂、口脂和一小瓶花露。因为是男子用,所有的种类香味、颜色都要淡一些。
  男子香粉多为牡丹粉。牡丹花虽然娇艳,却不像蔷薇、茉莉、玫瑰、桂花等香味四溢,是一种淡淡的香,用来做男子香粉最合适。同时,各种品种中,又以经典“洛阳红”牡丹做的花粉最好,颜色微粉,香滑细腻,紧贴肌肤,不宜被人看出。“白玉”牡丹颜色纯白,只能做打底的白粉,“姚黄”、“魏紫”、“红绣球”等颜色又过于鲜艳,能用的时候不多,倒是经常被采了制作菜肴。


  胭脂和口脂,是三分之二的红蓝花兑了三分之一的“洛阳红”牡丹花汁淘出来的,虽不及女子用的红颜,但胜在自然润泽。男子花露用的却是陈皮露,颜色微黄,气味清新。
  婉娘淘好了“洛阳红”牡丹花粉,沫儿只当已经好了,谁知婉娘却拿出一小袋黄棕色的花种来,单颗有豆子大小,样子扁圆,象小盘子似的,让黄三去研碎了淘净。
  文清道:“这是什么?”
  婉娘道:“这是上次去北市买的莨菪。”
  沫儿问:“这个也要放进香粉里吗?有什么作用?”
  婉娘道:“莨菪做出的粉的颜色和洛阳红相似,香味也相适宜,所以加一些进去。”
  沫儿疑惑道:“没有其他的功效吗?”
  婉娘笑道:“你现在可真学坏了,小人之心,哼!”


  沫儿道:“如果仅仅是因为它的颜色、香味同牡丹花粉一样,那不如就用牡丹粉算了,干嘛还巴巴地加这么贵的东西?我才不信你会做赔本的生意。”
  婉娘哈哈大笑。


 


黄三将莨菪研了,淘出最细的粉,与牡丹粉合在一起,果然看起来和全牡丹粉一模一样。
  胭脂、口脂有现成的,不需要添加任何东西。到了陈皮露,婉娘却盯着看了半日,道:“还是要放些龙鳞花汁才好。”
  于是带着文清沫儿,去三楼将那日见到的矮胖鳞甲小树上面的金色花朵采了两朵,用细布包住揉了之后挤出两滴澄亮的液体,滴在了陈皮露里。
  两天过去,胭脂、花露全部做好了,与香粉一起仔细地装在盒子里,单等宋玉仁来取。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6/8 4:29:2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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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傍晚时节,酷热微消,宋玉仁果然又摇着折扇来了。
  婉娘取出“眼儿媚”,宋玉仁抱着盒子又闻又看,摇头晃脑不住啧啧称赞。
  婉娘在一旁笑着,等宋玉仁看够看足了,方道:“宋公子,院子里暑气未消,不如到榭里喝杯茶如何?”
  宋玉仁大喜,躬身道:“婉娘真是善解人意,小生一路赶来,正口渴呢。”
  到中堂坐了,文清端了茶来。宋玉仁用眼睛斜睨着婉娘,笑道:“能认识婉娘,小生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婉娘对小生印象如何?”
  婉娘笑道:“认识宋公子,婉娘也觉得开心的很。崇文馆是文人才子云集之地,宋公子任职崇文馆,才高八斗,貌比子建,婉娘想请宋公子为小女子吟诗一首,如何?”
  宋玉仁一张白脸霎时变得通红,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了一圈,支支吾吾道:“这个……小生近来学业荒废,恐难有高作。等小生回去后专门做了再吟给婉娘听吧。”
  婉娘娇声笑道:“小女子识字不多,宋公子随便一首,到了婉娘这里就是高作了,哪还需专门去做?只怕是故意不想做罢。”说着嘟起嘴巴,一副娇憨之态。
  宋玉仁眼睛都直了,陪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起身挥扇,手舞足蹈朗声吟唱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婉娘忍住笑,拍手道:“好诗!好诗!”
  沫儿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拉了文清跑出去,远远看着宋玉仁丑态百出的样子,问道:“文清,你觉得他怎么样?”
  文清看一会儿,道:“他在崇文馆任职?我见到的读书人一点也不像他这样的。”
  沫儿道:“这人怪怪的。”



  宋玉仁偷偷看婉娘神态自然,在一旁叩击桌面打着节拍,似乎并未发现这诗是抄袭的,便更加舞得兴起,将这几句反复吟唱了几遍,一直跳到满身大汗才停下来。
  婉娘赞道:“宋公子好诗!快坐下休息。”又叫:“沫儿!快斟茶来!”


  沫儿气鼓鼓走进去,添了茶便走。婉娘向宋玉仁笑道:“你看我这个小厮,都被我惯坏了。”回头对已经走到门口的沫儿道:“沫儿,你去问三哥拿些冰片给宋公子消消暑。”
  沫儿去找黄三,黄三看他过来,不等发问,便递给他盛了冰片的小碗。
  婉娘重新沏了新茶来,将冰片放了一些在茶里溶了,给宋玉仁倒了一杯,道:“宋公子,请。”
  宋玉仁一饮而尽,道:“好茶!好茶!婉娘亲手沏的茶,当然……”一句话未了,突然不出声了。
  沫儿只道他噎住了,看看又不像。婉娘悠然自得地饮着茶,仿佛意料之中的一般。
  宋玉仁自己呆了半晌,突然道:“这是哪里?”


  说着起身,看到婉娘和沫儿在旁边,施了一礼道:“在下宋玉仁,请问姑娘这是何处?”
  婉娘抿嘴笑道:“这是闻香榭呀。宋公子来我闻香榭定了眼儿媚,账都已经付了。”
  宋玉仁纳闷道:“姑娘……我…..”脸上轻浮庸俗之色全无。沉思了一下,宋玉仁道:“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告辞。”
  婉娘道:“宋公子,你的眼儿媚!”宋玉仁迟疑了一下,接过眼儿媚,转身走了。
  文清道:“怎么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沫儿盯着他的背影道:“围巾没了。”
  婉娘笑道:“傻小子,哪里是围巾!看了几次还没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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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半夜时分,沫儿被尿憋醒了。晚上黄三煮了一大锅的冰糖绿豆沙,放在井里用凉水镇着,临睡前沫儿喝了一大碗。
  沫儿没有晚上起夜的习惯,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天明,所以房间里也没有放夜壶。忍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便摸黑儿下了床,鞋子也没穿,打开了房门。却看到一丝光线,楼下还有人说话。
  沫儿心想,这么晚了,难道文清和婉娘还没睡?仔细分辨,不仅有婉娘的声音,还有几个不同的男人声音,竟是一群人在说话。


  沫儿偷偷溜到楼梯口,躲在柱子后面。中堂只掌了一个铜灯,光线并不很亮。婉娘坐在中间,两边的椅子上一边三人,一边二人,其中一个竟然是黄三。
  婉娘道:“这次既然他送上门来,我们当然不能错过机会。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烦请三哥再忍几天。”
  黄三嘶哑着声音道:“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治不治的,都无所谓了。”沫儿大惊,原来黄三不是哑巴。


  黄三旁边一个黑衣大汉道:“要不要我们去惩治这小子一番?”
  另一侧一个白衣人道:“听婉娘示下。”
  另外两个身穿蓝色衣服和红色衣服的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只见他们二人不住点头,却不做声。
  婉娘道:“他不过是俗人心性,不知道这里水深水浅。当时一时好玩,偷了我的玉鱼儿,倒也不曾做什么坏事。这个事情还是我来解决吧。”看了看黄衣人和红衣人,道:“乌冬和罗汉,你们不必操心这个,现在蓝一和赤子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你们俩做好守护就好。”
  拿出两小瓶花露,递给蓝衣人和红衣人,道:“收好了,这个凤涎露,我费劲心思才配好,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两人收了,不住点头,脸现喜色。
  婉娘伸了个懒腰道:“夜深了,大家都休息吧。那个孩子,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今晚的事儿大家不用再提了。”
  沫儿仔细分辨这四个人,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乌冬和罗汉似乎还想说什么,对视了一眼,抱拳告辞。除了黄三,四人一起从后门走了出去。
  婉娘对黄三道:“三哥,你放心,再过几天就好了。”
  黄三嘶哑道:“婉娘费心了。”
  看婉娘上楼,沫儿赶紧回自己房间,一直等到觉得婉娘睡下了才下楼撒尿。
  打开后门,还是那片园子,静谧的湖面在微弱的月光下粼粼闪光。那四个人去了哪里呢?


  (八)
  第二天吃早饭时,黄三还是同以前一样,神态表情十分自然。
  沫儿有心要试试黄三,故意大声叫:“三哥!麻烦帮我盛碗粥!”
  黄三低着头喝粥,并无异样。倒是文清接过沫儿的碗,帮他盛了。
  刚吃过饭,沫儿还沉浸在黄三为何要装哑巴的思考中,却被公孙玉容爽朗的大笑声吓了一跳。
  公孙玉容上次被文清送回家后大病了一场,第二天的下聘之约自然也取消了。公孙不二心疼不已,到处带着宝贝女儿游玩赴宴,结交青年才俊。半月前一次马术比赛,公孙不二为了让女儿开心,便替她报了名。虽然最后未得名次,但公孙玉容的爽朗大气也赢得了阵阵喝彩,其中就有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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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闻香榭选购香粉,于公子也陪了公孙玉容一起来,还带来了一大包点心。沫儿深恐公孙玉容再提起要买他一事,斟了茶便远远站开。


  公孙玉容选了几种花露,于公子耐心地给出建议。婉娘在一旁含笑不语。
  选好香粉,婉娘将其二人送至门口,公孙玉容突然道:“婉娘,前日所见的那个宋公子,你还记得吗?”


  婉娘笑道:“当然记得。”


  公孙玉容附耳道:“我看宋公子喜欢上你了。那天在白马寺,大热的天他追到十几里路,来问我闻香榭在哪里呢!”
  婉娘笑道:“小姐说笑了。”
  公孙玉容急道:“人家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宋公子人很怪,你可要小心了。”
  “哦,是吗?”婉娘奇道,“他怎么个怪法?”


  公孙玉容低声道:“你可不要说我嚼舌头。我就这几天见过宋公子几次,他有时文质彬彬,才学惊人,有时突然变得举止轻浮,庸俗不堪,而且变化就在一瞬间,象是两个人一样。”
  婉娘问:“于公子和宋公子相熟,知不知道宋公子是一直这样呢,还是突然变成这样了?”
  看了看在前面等着的于公子,公孙玉容接着道:“是啊,我也奇怪,就问了于公子。于公子说,刚认识宋公子的时候,他正常的很。一个月前,他们去洛水上划船对诗,不知怎么,宋公子一脚踏空,竟然掉进水里了,当时这些文人秀士都不会水,赶紧请了渔家下水打捞,一个时辰过去连只鞋子也没捞到。大家都以为宋公子肯定溺水身亡了,几人痛惜不已,有几个与宋公子交好的正手抚船舷放声痛哭,却见宋公子自己游回来了,而且身体柔软,游得飞快。”


  见婉娘听得入迷,公孙玉容神神秘秘地说道:“于公子说,当时看着就觉得奇怪,因为曾亲耳听宋公子说过他不会水,是个旱鸭子。不过只当他是落水后急切之下的紧急反应,所以也不在意,一船人看到他没事都很高兴。但后来就发现不对劲了,他变得又俗气又愚蠢,讨厌的很。”
  婉娘笑道:“我也觉得他这人有点怪。他还来我这里买香粉了呢。”
  公孙玉容紧张道:“你不会喜欢他吧?他肯定是落水后受了惊吓,变得不正常了。你放心,我以后可以给你介绍,你喜欢才华横溢的,还是喜欢家世显赫的?”
  婉娘掩口笑道:“多谢公孙小姐的美意。婉娘等什么时候想找人做伴了,一定去找公孙小姐成全。”


  公孙玉容喜滋滋道:“好吧。只要不喜欢他就好,顶讨厌的一个人。”说着叫过于公子,飞身上马,一径去了。
  婉娘在后面笑道:“公孙小姐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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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天气太热,沫儿吃了几块公孙玉容送来的糕点,又吃了一个桃子,便不肯吃中午饭。结果不到晚饭时间,便叫着饿,和文清缠着婉娘上街吃去。这时有一个小童敲门,送来一张贴子。
  婉娘打开一看,笑道:“这宋公子真懂人的心思,我正准备答应带你俩上街呢,他已经在溢香园定好位了。”
  溢香园新开张,就在闻香榭的巷子口,相距不过一里,主要经营牛羊肉汤等,兼有各种精致小菜,门口竖着八根三丈高的柱子,上面挑着八个牡丹花灯,左右两个石狮,虽不似谪仙楼奢华,却也气派。婉娘三人刚到楼下,宋公子便在二楼窗口探下头来,叫道:“婉娘!”又飞身迎下楼来,殷勤地帮婉娘去了帽子,拉好椅子。宋玉仁身穿一件白色府绸长衫,腰系玉带,腰间挂了一个红色同心结,结中打着一个玉珏,脸傅白粉,身洒花露,不说不笑时,倒显得玉树临风。


  婉娘笑道:“宋公子破费。”
  宋玉仁喜笑颜开道:“婉娘能来,是小生的福分。”回头告诉酒保,“可以上菜了,其他时候U728门口候着就行了。”
  婉娘道:“宋公子,我们今日喝一杯如何?”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来。
  宋玉仁又要看,又要装做没看r5u89C1,一边眼睛溜溜地转,一边忙不迭地叫酒保:“拿酒来,拿酒来!”
  酒保进来,弯腰道:“请问客官要喝什么酒?我们有上好的女儿红和杜康,还有米酒。”
  婉娘道:“那就杜康吧。”


  一会儿功夫,桌子上便摆满了菜肴。棒打牛肉、红烧牛尾、酱爆鹅肠、烤羊排四个热菜,还有凉拌耳丝、什锦时蔬、干煸香菇、麻辣酸笋四个凉菜,外有烫面角、锅贴两盘点心,最后上来一盆香气四溢、洁白如奶的羊肉汤。文清和沫儿顾不上说话,只管大吃大嚼。
  婉娘不住格格娇笑,宋玉仁双眼迷离,再也不离开婉娘的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一会儿就满面潮红,舌头打结。


  沫儿吃饱喝足,四肢伸展堆在椅子上,抹了抹嘴,这才看了一眼已经伏在桌子上的宋玉仁。
  ——宋玉仁趴在桌子上,他的背上,趴着一条手臂粗细的褐色斑纹蛇,流着涎水,一滴滴落在宋玉仁的脖子上。


  婉娘似乎并未发现,自己盛了一碗羊肉汤,尝了一口赞道:“这汤真不错。”


  沫儿扭头见文清正低头啃一块羊排,便叫道:“婉娘,宋公子喝醉了,怎么办?”
  婉娘也不抬头,只管说道:“那等文清吃好了回去套车来吧。”
  文清一听,丢下羊排道:“我已经吃好了。”
  沫儿急得没法,唯恐吓到文清,起身站到宋公子身边,挡住文清的视线,道:“文清,还剩这么多菜,宋公子醉了,肯定也不会再吃了,我们要不要给三哥带一些?”
  文清高兴道:“好啊,好啊。”跑去问酒保要了几张油纸,将剩下的羊排、牛肉以及锅贴、烫面角包了,回闻香榭赶车。
  看文清蹬蹬下楼,沫儿才小声道:“婉娘!”用眼睛示意宋玉仁的背部。
  婉娘慢慢地品完了酸笋,这才笑道:“你这么小声做什么?他又不会醒。”
  沫儿紧张道:“我一直看到宋公子脖子里有条围巾,却原来缠着一条蛇。现在怎么办?”


  婉娘道:“他用了我的眼儿媚,又喝了杜康酒,得醉上一会儿,即是醒了也动不了。”
  沫儿这才重新坐下。婉娘吃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宋玉仁身后,拔下头上的簪子,插在蛇的七寸部位。
  那蛇一激灵,昂起来头,扭动了几下,似乎突然发现自己现了原形,一双黑褐色的小眼睛现出惊恐之色,舌头一探一探的,发出咝咝的声音,吓得沫儿慌忙站了起来。
  婉娘仍然坐下悠闲地品尝着菜肴,犹如没看见一般。


  “婉娘,”蛇突然变成了人脸,仍是宋玉仁的模样,在沫儿看来,好像宋玉仁长了两个头一样,一个趴在桌上,一个和婉娘说话,十分诡异。“你是怎么……”
  沫儿紧张地盯着人面蛇,唯恐他突然扑过来。
  人面蛇仿佛看到了什么,突然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大惊道:“你…你…原来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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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儿见人面蛇脸色大变,急忙回头,却见婉娘悠然自得地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片,笑道:“溢香园的菜肴真不错,多谢宋公子。”
  “是小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婉娘早就看出小生的真身了。”人面蛇咝咝地道,“小生冒犯了…可是小生对婉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人面蛇的小眼睛里一片真诚,看来这倒是真的。但他说话时带出的咝咝声,还是让沫儿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婉娘笑道:“能获公蛎青睐,婉娘三生有幸。”——原来他叫公蛎。
  公蛎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小心翼翼道:“那婉娘这是?”他斜眼看看脖子上的玉簪。


  婉娘笑道:“不知公蛎还记不记得今年三月三之事?”
  公蛎干咳了两声道:“三月三何事?”
  婉娘道:“既然公蛎已经忘记了,沫儿,我们走吧。”
  公蛎顿时紧张,叫道:“婉娘,婉娘,我当时第一次来进入洛阳城内,没想到人间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女子,便一下子不能自持,却没想到你是……当时偷了你的玉鱼儿,也是因为仰慕婉娘,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婉娘笑眯眯道:“真的吗?就这么简单?”伸手道,“那就还我吧。”
  公蛎咝咝半日,才苦笑着道:“婉娘要拔了簪子才行。”


  婉娘示意,沫儿去拔了玉簪。
  公蛎伸长脖子,咕咕咕咕地吐了几下,吐出一个晶莹的玉鱼儿来,然后又面有愧色道:“只有一个了,另一个…”沫儿取了,在酒楼为客人准备的洗手盆里洗了递给婉娘——这个玉鱼儿除了镌刻方向与沫儿当时捡到的那个相反外,其他的竟然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对儿。
  婉娘欣赏着玉鱼儿,笑道:“怎么回事?拿走了两个,却只还回一个?”
  公蛎尴尬道:“婉娘知道,小生……小蛇吃不得苦,耐不下心,多年修行仍只是半个人形,丑陋不堪。那天三月三在街上碰到你时一……一见倾心,便趁你不备偷了玉鱼儿,立志要修成一个英俊人身,再回来找你。当时看到你发现了,就匆忙附在一个老叫花身上,哪知忘了将玉鱼儿藏起来,握在手中,刚上了老叫花的身便被街头的无赖张龙劈手夺走了一个。”
  婉娘笑道:“真是好笑,修炼多年的水蛇精,竟然要受洛阳街头的混混欺负——传出去都是笑话了。要是鳌公知道了只怕要被你气个半死。”


  公蛎厚着脸皮道:“后来我四处寻了,找不到张龙;修成个英俊少年又不知要过去多少年,只怕那时你已经老了…”又赶紧诚惶诚恐道,“我当时不知道婉娘的厉害,否则,当然知道婉娘是不会老的…呸呸呸,要是知道的话,我也没胆去偷婉娘的玉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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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公蛎这样绕三绕四的,连沫儿也笑了。
  “这次是怎么回事?”婉娘问。
  公蛎低眉顺眼道:“我不想修炼,便不敢去见鳌公,就去四处游历了一番,一个月前才回洛阳。” ”
  婉娘道:“正好遇到宋公子落水,你救了他,然后见他人俊才高,就附在了他身上,是不是?”
  公蛎急忙道:“小生并无恶意!并无恶意!从来不曾做过任何坏事!”


  婉娘板起脸道:“好一个并无恶意!你这样附在人身上,影响人家的正常生活,还说并无恶意?要是鳌公知道会怎么样?”
  公蛎不住地伸出舌头舔嘴唇,诚惶诚恐道:“婉娘手下留情!公蛎再也不敢了。”
  见婉娘不悦,又陪笑道:“看在小生赠与婉娘血珍珠的份上,恳请婉娘放过小生。”
  婉娘愠怒道:“赠与?你可是用它来买我的眼儿媚的。怎么叫赠与呢?”
  公蛎频频点头:“是买,是买,不是赠与。”
  婉娘叹道:“这就罢了,但你偷了我的玉鱼儿,还弄丢了一个,你说怎么办?”


  公蛎额头渗出汗来:“婉娘,小生道行低微,实在找不到张龙那厮去了哪里,只怕那个玉鱼儿…”
  婉娘一副为难的样子,思索良久,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这次就饶了你,我自己去找那个玉鱼儿,但你要帮我一件事。”
  公蛎迟疑道:“什么事?”


  婉娘笑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儿。我想要一片龙鳞,想烦你去鳌公那里讨来。”
  公蛎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为难道:“鳌公严厉的很,我去讨,只会被打。”
  婉娘娇声笑道:“谁说让你当面讨要了?公蛎如此聪明机灵,还能找不到办法?”
  公蛎一听婉娘夸他聪明,双眼顿时烁烁闪光,沾沾自喜道:“那自然,那自然,虽然我道行不深,但比聪明机灵可是一点都不差的。”



  婉娘赞道:“所以这事还非求公蛎不可。那公蛎什么时候能将龙鳞给我?”
  公蛎想了一下,道:“明晚吧。”
  婉娘笑道:“明天就用自己修的人形来见我吧,不要再用宋公子的。”


  说罢嫣然一笑,道:“请公蛎把这顿饭钱付了吧。沫儿,我们走吧。”
  公蛎一看婉娘笑颜如花,又不知说什么好了,慌忙点头道:“当然,当然。”
  沫儿跟在婉娘后面下了楼,奇道:“文清去套车,怎么这么久还不来?”
  婉娘道:“我已经让黄三告诉文清不用来了。”


  沫儿有心问下关于黄三说话的事情,又忍住了,而是问道:“宋公子…水蛇买的这个眼儿媚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婉娘笑道:“香粉里放了莨菪,花露里放了龙鳞花。莨菪本身是有毒的,少量内服可以安神定痛,外敷有驱邪避秽之功效;花露中的龙鳞花,对人来说有凝神醒脑之功效,对变幻或依附于人形的仙家,却具有显形功效。宋公子能被公蛎附身,也是自身精气神不足所致。这样的香粉花露一起使用,宋公子的心神凝聚,公蛎就难以再附上了。加上今晚他正好提议要喝酒,杜康酒是纯粮酿造,物之精华,自然就把公蛎给逼出来,现了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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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儿哼道:“叫什么公蛎,不就是条水蛇嘛。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另一条玉鱼儿已经找到了?哈,你一早就想好了,要他帮你去偷或者抢龙鳞。又得了血珍珠,又拿回了玉鱼儿,还得到了龙鳞,真是一举三得。”
  说着狐疑道:“我现在更不相信,三月三那天,凭这条水蛇的臭水平,能从你身上偷走玉鱼儿,而且还一偷两个。”
  婉娘摇着团扇,嘻嘻笑道:“你这么聪明做什么?嗯,我故意让水蛇偷了我的玉鱼儿,就是为了让你来闻香榭,好多一个机灵的小伙计用。我可是个坏人,你要小心。”
  沫儿白她一眼,心里将信将疑。难道连自己三月三那天发现玉鱼儿,一切都是婉娘安排好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事情既然还没到来,那就先放在一边,总会搞清楚的。不在无谓的事情是纠缠,是沫儿十年来自己总结的生活经验。
2011-8-1 17:34:00
  一路走回家去,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扛着裹了稻草的木棒,木棒上面插满了一串串鲜红透亮的糖葫芦。沫儿本来已经很饱,一见糖葫芦,不禁眼馋,又拔不动脚了,吵着要婉娘买。


  婉娘不依,笑道:“瞧你这小肚皮,还填得下东西吗?”
  沫儿眼巴巴望着糖葫芦,道:“就是吃撑了,才想吃个糖葫芦消化一下。”
  看婉娘不为所动,突然想到,婉娘答应每月有工钱的,可是一次也没发过呢,便叫道:“好吧,我自己买!”伸手过去,“给我结五月六月的工钱,一共四百文。”
  婉娘拿出荷包,翻开道:“只有五文钱。”
  沫儿无法,只好拿了五文钱,二文钱一串糖葫芦,好说歹说,那人才卖给他三串。
  婉娘笑眯眯道:“不错,给我一串。”
  沫儿跳开,挑衅道:“哪有你的?这是我买给三哥和文清的。你说的,哪吃得下呢?”
  回去拿了一串给黄三,自己和文清坐在石阶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还相互尝了对方的。快吃完了,却见婉娘得意地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吃得香甜。
  沫儿大声道:“我给三哥买的,你怎么吃了?”
  婉娘做个鬼脸,道:“三哥不吃,送给我了。”还吐吐舌头。
  沫儿气结,便缠着婉娘非要结了这两个月的工钱不行,婉娘没办法,只好给了一百九十五文——说要留一个月的作为押金,而且还十分小气地把买糖葫芦的五文钱给扣了,气得沫儿眉毛眼睛都揪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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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第二天是七月初七。六月六因为天气炎热,没有露水,如今存的露水已经不多了。婉娘担心,到了十一月十二月,天气冷而干燥又没有露水,浇灌蔓珠华沙难以为继,所以就起了个大早,文清和沫儿每人带着一个大瓶子,出城去了洛水边。
  七月七日是“乞巧节”。在神都洛阳,传说这天趁着太阳还没升起,用洛水洗了头发,头发便会如织女的织锦一般闪亮致密。沫儿一行出了门,天刚蒙蒙亮,便见洛水两岸都是前来洗发的女子,大到四五十岁的老妪,认真搓洗着已经稀疏的白发;小到尚在襁褓中呀呀学语的黄毛女婴,被母亲抱了象征性地湿了头发。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自然不屑于这些庶民村妇挤抢,便差小童打了水,回去烧热了慢慢洗;或者直接就在自家的花园池塘里,反正也是洛水一脉,自行洗了便算了。



  其实现在的七月七早上,洗头发已经成为一种形式,难得一次的女性大聚会才是真的。一干妇人姑娘的,平时哪有时间给大家这么多人聚一起呢。趁着七月七的洗漱,正好可以交换一下信息,了解下世事。众多的女人,七嘴八舌,一边洗,一边嬉闹、聊天。结婚的,年老的,便讲北市南市的蔬菜哪个便宜,谁家又生了孩子,谁家姑娘找了什么样的夫婿;年轻的,未婚的,则讲公主前几天出行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哪家的胭脂水粉正在折售,新凤祥又来了一批质地上乘的绢纱,谁谁谁的意中人怎么样等,热闹的很。头发洗干净了,了解的信息也不少了,太阳露出了大红脸,就到了回家做饭的时候了。


  做生意的人这时也有凑趣的。摘了自己种的新鲜蔬菜,就摆在两边的过道上;喜欢钓鱼钓虾的,将一个晚上的成果用竹篓子盛了,任由鱼儿虾儿在里面活蹦乱跳,等那些洗完头发的家庭主妇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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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洛水边,来洗头发的女人也不少。沫儿和文清分头去收集花草上的露珠,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婉娘则去采摘那些新开的紫藤、蔷薇。
  采了一大早的露珠,也不过才半瓶而已。太阳升起来后,花草上的露珠很快蒸发了,沫儿便抱了瓶儿往回走。熟悉的草地,已经长大开花的荠菜,让沫儿想起了小五。小五在长安,过的好不好?
  洛水两岸,还有一些懒惰的妇人,现在才匆匆赶来,也不管太阳出来之后洗了头发,那个传说还管不管用。沫儿小心地抱着瓶子,唯恐一不小心一个早上的努力就白费了。
  走到路口,还不见婉娘和文清。沫儿放下瓶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的旁边,几个卖菜的农夫挑了自己种的青菜和黄瓜,一溜儿摆放着;对面有两个卖河鲜的,一个用破了边的瓷盆盛着一些刚打捞的新鲜鱼虾,一个用网兜兜着十几只田蛙,放在自己脚边,等买主来买。
  卖鱼虾的向洛水远处张望了几下,道:“怎么老王还不来?”
  卖田蛙的回头看了看,哈哈笑道:“那不是来了?是不是捉住大家伙了?”
  卖鱼虾的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道:“嘿,果真是这老小子。你看他提了个什么?”
  远处出现一个人,上穿一件无领无袖的粗布短衫,高挽着裤脚,手里提着一个圆圆的东西走了过来。
  卖青蛙的挥动手里的草帽,叫道:“老王,这里!这里!”
  老王看到卖田蛙的叫他,快步跑了过来,将手里提的圆东西往地下一丢,喜滋滋道:“今天好收成!你们看我捉到了个啥东西?”


  老王把那个圆家伙翻了过来,卖鱼虾的和卖田蛙的,都凑上去看。原来是一个脸盆大小的乌龟,浑身长满绿毛,脑袋和三条腿紧缩在龟壳里——另一条腿上系了一条麻绳,已经被勒得红肿。
  沫儿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乌龟,不由得好奇,便也凑了过去。卖鱼虾的道:“这乌龟显然有些年头了。老王,你是怎么捉到的?”
  卖田蛙的点头道:“就是,这么老的龟轻易不浮上水的。”
  老王得意道:“今天是我运气好。本来一个晚上都没捉到什么东西,刚才去收篓子,却见这大家伙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摇摇摆摆地浮上来沉下去,象人喝醉了酒似的。我就涉水下去把它捉了上来。”
  卖田蛙的一脸羡慕之色,道:“这最少值个一两银子,老王,你这个月不用下水了。”
  沫儿蹲下身,看到龟背上长长的绿毛,觉得挺好玩,就下手拨弄了一下。
  乌龟突然探出头来,沫儿以为要咬他的手指头,吓得慌忙缩手。乌龟却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沫儿,像是认识沫儿一般。
  沫儿和乌龟对视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不安,便走开了,去抱自己的水瓶子。不经意回头一看,竟然发现乌龟还在看着他,而且脑袋确实是随着他的走动而不住地调整方向,就像是追随着他似的。


  沫儿烦躁起来,决定抱着瓶子去找文清和婉娘。经过乌龟身边,又忍不住看了它一眼。那乌龟竟然回过头,还在盯着他。不知怎么的,沫儿总觉得乌龟眼睛里流露出求救的意思,似乎还隐隐地带着泪光。


  走了几步,沫儿又折了回来。看到乌龟的眼睛里亮光一闪,不禁叹了口气,重新把瓶子放在对面的石台上,手伸进口袋偷偷捏了捏用手绢包着的一百九十五文钱——从小到大,沫儿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钱。昨天晚上反复数了多次,放到哪里都觉得不合适,唯恐婉娘这个老财迷知道了偷偷拿走,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便用一块手绢包了,全部放在裤子口袋了,沉甸甸的,把裤子都拉的坠下去了。


  沫儿鼓起勇气,走到老王面前道:“你这个乌龟卖不卖?”
  老王显然不相信沫儿一个小孩子会是买主,笑道:“当然卖,难道摆在这里看?”
  沫儿迟疑道:“多少钱?”
  老王疑惑道:“难道你要买?——最少一两银子。”
  沫儿嗫嚅道:“能不能便宜点?我没这么多。”
  老王看沫儿不象说笑,而且看沫儿的衣着打扮也还像样,便重视起来,道:“真不能再少了。洛水很少能捕到如此大的乌龟,这炖汤可是大补,给爹娘补身子最好不过了。”


  沫儿虽然一向口齿伶俐,可是一百九十五文的还价实在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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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为难,却见婉娘和文清过来了。沫儿如同见了救星一样,拉着婉娘的衣袖,急急忙忙道:“快借我一两银子。”
  婉娘道:“做什么?昨天支的工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这时两个中年妇女看到了乌龟,惊叫道:“好大的乌龟!”抬头问老王,“怎么卖?”


  老王道:“最少一两银子。”
  其中一个妇人左看右看,对另一个妇人道:“到底城外的东西便宜些。”然后对老王道:“行,我买了。”
  沫儿回头,看乌龟还在昂头看着自己,催促道:“快点啊,借我一两银子,从我工钱里扣。”扭头对着老王叫道:“我先问的!我先问的!你不能卖给她。”一把扑上去将乌龟抱住;其实也抱不动,只是双手紧紧地握住乌龟的背甲。两位妇人看他这样,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走了。


  婉娘这次倒没说什么,放下花囊,痛痛快快地掏出一两银子给了老王。老王喜滋滋地在卖鱼虾和卖田蛙二人羡慕的目光中走了,留下婉娘三人对着这只大乌龟束手无策。
  沫儿先解开了麻绳。绳子将乌龟的右腿勒出一道深深的红印,沫儿想去揉一下,乌龟疼得一缩。但脑袋还露在外面,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婉娘三人看。
  婉娘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花粉了,说道:“涂上这个,消肿快些。”沫儿接过,将大半瓶的香粉都倒在了勒痕上。
  沫儿还在和乌龟对眼儿,婉娘在旁边嘻嘻笑道:“沫儿,你花这么大个价钱买了它做什么?炖乌龟汤?”乌龟循着婉娘说话的声音转过头来,仿佛能听懂她说什么似的。
  文清道:“真可怜,我们把它放了吧。”
  沫儿赞许地看了看文清,瞪了婉娘一眼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它的腿受伤了,不知会不会再被人捉住。”
  文清道:“那我们先把它带回闻香榭,等好了再放了它。”
  卖鱼虾的凑上来,惊讶道:“你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就为了放生?”口中啧啧有声,道:“真是钱多了没事干了。”
  沫儿现在发愁的是,怎么才能把这么大一只乌龟带回去。马车停在上东门外的一处茶馆,离这里有二里远。这只大乌龟足有二三十斤,扛又不能扛,搬着又吃力,他还有个半米高的瓶子要抱,真难为人了。
  婉娘悠闲地看这旁边的景色。沫儿过去作了一个揖,讨好道:“婉娘,我帮你背花囊如何?”
  婉娘笑道:“你不会打算让我帮你搬这只乌龟吧?我可搬不动。”
  文清道:“沫儿,婉娘搬不动,我搬好了。”
  沫儿道:“我哪是让婉娘搬它?我是想让婉娘帮我们抱一个瓶子,我来背花囊,双手空出来就可以搬乌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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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吵吵嚷嚷走过来一群人,带头的一个满脸横肉,穿一件墨绿团花锦稠无领上衣,下面穿了一条芥末色府绸裤子,手里拿着一条皮带,朝空中甩的咔咔作响,看起来象是哪家养的打手。后面四个人中有三个人做差不多打扮,另一个却一脸煤灰、身形文弱,穿的像个小伙夫,被裹在中间,不时被三个人推搡一下。
  婉娘、文清都避让到了路旁。为首的墨绿大汉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看了看沫儿脚边的乌龟。凑过来问道:“这龟卖吗?”
  沫儿连忙将乌龟连推带抱地往路边移了移,警惕地道:“不卖。”


  墨绿大汉嘿嘿笑了声,露出一口大黄牙,道:“把这个卖给我吧,你这小娃子,要这么个大乌龟做什么?”
  沫儿抱着更紧了:“不卖。”
  后面的三个人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娃子家,要这个做什么,卖给我们吧。”
  沫儿丝毫不为所动,坚决不买。大汉愠愠地看着沫儿,语气逐渐骄横,貌似竟然想仗着人多强买。



  见婉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文清虽然站在了自己身后,但显然也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沫儿眼珠儿转了转,站起来一脸真诚道:“不好意思,老叔,这是为我们家老夫人买的,老爷让我在这里看着,是真的不能卖。”
  墨绿大汉悻悻地甩了甩袖子,道:“你花多少钱买的?我出双倍!”说着拿出一个绿色荷包,哗啦啦抖得直响。
  沫儿哈着腰一个劲儿地点头,陪笑道:“老叔,真是对不住。”
  婉娘在一旁看沫儿一副老江湖的样子,油腔滑调地和墨绿大汉过招,觉得十分好玩。


  沫儿嬉皮笑脸道:“老叔,您看您这高大威猛的,那还需要吃这东西补身子?我们家老夫人一脸皱纹,风烛残年,是没办法了才买这种东西。”婉娘听他故意取笑自己,也不在意,只抿着嘴儿笑。
  大汉听沫儿夸自己,心中受用,笑道:“那倒是,我哪里用得着吃这个东西。”说着还故意展示了下手臂凸起的肌肉。
  沫儿又道:“您还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吧?我们家老爷是兵部的李大人,他对老夫人可孝敬了,专程一大早来买的呢。老叔你要真想要,不如等过会儿,我家老爷来了,您和他说去?”
  大汉一听是兵部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李大人,气焰顿时低了下去,笑道:“原来是李大人买的,那就算了,还是给老夫人好好补补吧。”


  旁边的三个人见老大发话,便推了那个一脸煤灰的小子一把,大声呼喝走了。
  卖鱼虾的和卖田蛙的,一听沫儿说是吏部李大人买的,不由自主敬畏了几分,连忙将摊位往旁边移了移,再不敢说“钱多了烧的”的话。婉娘在旁边笑弯了腰。


  前面五个人走着,中间的那个一脸煤灰的小子突然扭头撒丫子往回跑,边跑还边“啊啊呀呀”地叫,似乎是求救;原来竟是个哑巴;而且声音细细的,听起来像是个女人。
  刚跑没几步,后面的四个大汉就追上来了,墨绿汉子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回身将一条汗巾子塞住了他的嘴巴。看周围有人看,墨绿大汉笑道:“我家的小伙计,偷了东西想逃走。”象老鹰抓小鸡一样,提了就走。
  周围个个都不愿多管闲事,也无人打听墨绿汉子话的真伪,看着墨绿汉子提了人走远。
  文清抱了乌龟,沫儿背着花囊,和婉娘各抱一个瓶子,走着回马车。
  婉娘问:“沫儿,你看刚才的大汉是做什么?”


  沫儿道:“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家丁。”
  婉娘笑道:“我看那个小哑巴还有点意思。”说着伸开一只手,里面握着一条脏兮兮的手绢来,“这是刚才四个人在听你胡说时,不知谁丢在我脚边的,想必有什么故事。”
  手绢脏得分辨不出颜色,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黑色血迹,皱巴巴的一团。沫儿两手占着,伸头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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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回到闻香榭,文清和沫儿将乌龟放在了盛满水的大缸里。
  婉娘将手绢洗了,拿着手绢翻来覆去看了良久。这是一条白色的丝质手绢,上面用同样的丝线绣了三个字:闲情阁。
  沫儿和文清更关心的是乌龟怎么样了。乌龟看起来似乎更没有精神,沉在水底一动不动。两个人趴在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希望它能象早上那样将眼珠子转一转,好证明它还活着。
  婉娘看了半晌,突然笑道:“沫儿,你今天借我的一两银子,你打算怎么办?”


  沫儿道:“还能怎么办?不过还是扣我的工钱罢了。”
  婉娘坏笑道:“哦,忘了告诉你,借钱可是要付利息的。月息八钱。”
  沫儿知道婉娘趁机敲诈,可是也没办法,横她一眼道:“随便你,不过再多做几个月罢了。”



下午时分,婉娘去街上买了香瓜、石榴、桃子等瓜果和一些香烛,在院中摆起了香案。
  吃过晚饭,天色已晚。天上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横贯南北,银河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
  婉娘点起香烛,摆上瓜果,款款朝天祭拜。
  沫儿一看到婉娘烧香,便爬过来磕头。文清见沫儿磕,也跟着跪下磕。婉娘笑着将他俩一把推开:“傻小子,你们做什么?”
  沫儿道:“你不是烧香求菩萨保佑吗?我也来磕个头,求菩萨保佑乌龟赶紧好。”
  婉娘笑得肚子疼:“我这是乞巧呢!你们两个小子凑什么热闹?”原来乞巧节是个女孩子的节日,早上洗头发,晚上则摆香案乞巧,祈求天上的仙女能赋予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让自己的针织女工技法娴熟。
  沫儿突然想起,方怡师太当年也给他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方怡师太在天上,是不是和牛郎织女在一起?
  文清看沫儿突然闷闷不乐,以为沫儿担心乌龟,就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看乌龟是睡着了,明天肯定就醒了。”拉了沫儿一起坐在石阶上,看天上的星星。
  两个人坐等婉娘拜完,惦记着香案上的瓜果。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咝咝的声音,尖声尖气地叫道:“婉娘,我来给你送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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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隔墙丢进来一个小包裹。婉娘起身笑道:“公蛎果然机敏过人,多谢。不进来坐坐吗?”
  外面传来叹息声:“小生这个样子……怕吓到了婉娘,我就不进去了,后会有期!”声音渐渐远去了。
  文清捡起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块乌黑的鳞甲,看起来就像放大了的鱼鳞。


  文清问:“这是什么?谁是公蛎?”
  沫儿看向婉娘,婉娘笑道:“是昨天吃饭时认识的朋友,他说送这个给我们做香料。”
  沫儿问:“不知道宋公子怎么样了?”
  婉娘道:“宋公子好好的在崇文馆任职呢,能有什么事?”


  沫儿拿了所谓的“龙鳞”翻来覆去地看,心想,这个到底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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