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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宝珠鬼话(第十一个故事开始) 作者: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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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1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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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
  连喝了几口可乐,眼角瞥见一双皱皱巴巴的老头鞋啪嗒啪嗒走到我的桌子边停下,伴着股有点呛鼻的烟味。我继续当作没看见。只半晌过去仍没见他有离开的意思,全身有点不舒服起来,我忍不住抬起头朝上看了一眼。
  一抬眼就撞上那双烟熏似的黑眼圈。
  衬得一对琥珀似的眸子在灯光下隐隐闪着金子似的光,那个全身上下无一不透着另类两字的男孩俯低身子,上上下下用一种有点模糊的眼神打量着我。见我望向他,他后退了一步,然后也没问我愿不愿意,身子一斜,在我面前那张空座上坐了下来:“最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是么,小姐,你后面那个黑影是什么。”
  “咳……咳咳!”突如其来一句话,我被刚咽进嘴里的可乐给猛呛了一口。
  真没想到……
  以为他一脸莫测地走到我面前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不干净的东西……身后的黑影……
  还真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又打扮得那么另类,怎么看怎么像个搞艺术的,却原来是个江湖术士。怪不得都说女学生的钱最好赚,这年头,连江湖骗子都懂得这一商机而改进包装自己职业的方式了?
  那叫什么来着……与时俱进么。
  琢磨着,我忍不住嘲了他一句:“术士。”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我的意思,拈着烟在指尖上下翻动着,从食指到小指,从小指到再到食指。一双眼睛却始终一眨没有眨过,安静看着我,微扬的嘴角似笑非笑:“嗳,你怎么知道我是个术士。”
  我咬了咬杯子边:“大师不是能看到我背后的东西么。”
  “你信?”
  我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把剩下的一截烟头在烟缸里掐灭,他弹了弹桌子:“我们做笔交易吧。”
  “什么交易。”
  又从烟盒抽出支烟塞进嘴里,凭空轻吸两口,烟头倏地亮了:“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怕是撞上很邪的东西了,”
  “邪?”
  “很邪。你没感觉到么,比如有时候会莫名感到身上很冷之类的。”
  冷,倒确实。论谁见了我曾经见到过的都会冷。只是邪么,我倒觉得他一张被浓妆弄得白是白黑是黑的脸,更邪:“很严重吗。”我问。
  嘴里缓缓喷出一口烟,他眼睛在那团淡蓝色的烟雾里眯了眯:“我会负责给你除掉,当然,不是免费的。”
  “多少钱?”
  “视难度而定。”
  “哦,”我点点头,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可乐喝干:“大师,印堂在哪儿。”
  他愣了愣,半晌没有说一个字,我背上包站起身:“大师慢坐。”
  “我刚才在和你开玩笑。”刚转身,身后响起那男孩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说你身后有东西,是我开玩笑。”
  仍旧是一脸模糊的表情,他用那双离远点就成了两团漆黑色的眼睛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他之前在对我开玩笑。
  我朝他笑笑,迈步朝酒吧外走去。
  “你确定不接受这笔交易?”没走几步他又道。
  没理他,我继续朝前走。
  “不要后悔。”
  后悔?
  先是那一老一少两个怪人,后是这么个神神道道的小骗子,我坐在那里继续和他浪费时间才会后悔。不如趁时间还不算太晚,去找乘警撞撞运气算了。
  想着,没再理会那个少年,我径自出了列车酒吧。
  
  循着印象里乘警办公室的位置一路找过去,路上静得没碰到一个人。火车上的人好象都睡得比较早,七八点就看到他们全都在床铺上待着了,何况这会儿已经将近十一点。一个人在走在空落落的过道里,车身摇晃出单调的节奏,在这样寂静而狭窄的空间里莫名的让人身上微冷。
  刚过通道,突然听见身后一些细碎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嗒……”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隔着一节车厢的距离,我远远看见有人从其中一扇门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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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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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那个个子很高,几乎和通道口门框一个高度,可是很瘦,稀少的头发下面一截皮包着骨头的脖子,套着件宽大的褂子在通道里慢腾腾走着,像只佝偻着背的老鸵鸟。
  有点眼熟,片刻突然想起来,好象是和我一个单元的那个邋遢的老头。
  边上跟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一身桃红色小洋装,蝴蝶似的在老头瘦长的身影边鲜艳得有点扎眼,手里拿着根棒棒糖,牵着老头的手跟着他一路朝前走。转眼过了道口,两人消失在我视线之外。
  我下意识紧走两步跟了过去,轻手轻脚跑到他们刚才拐进去的那节车厢,在道口边小心朝里张了张,却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
  我又朝前面一节车厢跑了过去,直接进车厢,依旧不见两人踪迹。
  难不成是看错了?思忖着我回头朝两边看了看,两边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静得连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出乘警办公室,我一个人往回走。
  为了让他们没有任何怀疑地去我那个单元查看一下,我对那些乘警撒了个谎,说是和我同包厢的人发急病了,这会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果不其然,他们一听二话没说就答应马上去我的包厢。
  在他们忙着联络车上医务室的时候,我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先行一步,因为想在乘警到来前先看看包厢里那两个人现在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
  不过走了差不多将近十分钟的样子,我突然发现自己好象迷路了。
  一时想不起来我现在到底是在哪一节车厢,每节车厢都一个样子,也没特别明显的车厢号。这让我感到有点头疼。我是个不长记性的,原先记好了从房间出来走几节车厢到酒吧,再从酒吧出来走几节车厢到乘警办公室。现在从乘警办公室转了圈出来,一下子那些理清楚的数字全给忘了。四节,还是五节?而我现在到底走了多少节……
  不过反正……只要认准回去的方向没有错,那么只要看到酒吧,差不多就等于知道回去还需要走几节车厢了吧。虽然记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酒吧到我的那节车厢最多不超过四个通道。于是继续朝前走,不过更仔细了一点,毕竟列车不同于别的地方,不论酒吧还是套房,外面看结构感觉都差不多,而且夜深为了不影响别人酒吧的门必然都已经关掉,隔着层阁音板很难靠声音来分辨我经过的地方是不是酒吧间。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那找起来可就更费事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了三节车厢,还是没看到酒吧的踪迹,我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明明记得过来时没走那么久,似乎只穿过了没多少节车厢很快就到了,可为什么回头路那么长呢?走得人心里头毛躁毛躁的。还是因为越是急着想早点看到某样东西,越是觉得那过程费时太久?
  思忖着,车身晃了一下,我一个没站稳靠在了边上那扇厕所门上。
  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子,一把搭在门框上,不料却抓了一手心的粘腻。我头皮一麻,不知道自己到底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想知道,只用力甩了下手,我在火车重新平稳下来的当口急急把厕所门用力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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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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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面而来一股腥冷的风,在门拉开的那个瞬间。
  我急着踏入的脚步不由自主顿了顿。这时车身又一阵颠簸,不自禁朝里一个踉跄,直撞到迎面出来的一个人身上,我吃了一惊。
  没想到里面还有人在。
  忙后退着低下头匆匆说了声对不起,抬眼不经意间一瞥,正好撞见那人望着我的眸子。
  然后只觉得胸腔里猛地一堵。
  
  一片艳丽的色彩,映着张苍白得纸般没有生命力的脸。那个一身桃红色小洋装的小女孩在我面前静静站着,一步不到的距离。
  因为颜色过于张扬,所以只是偶然一瞥间就让我记住了她的样子,她是我之前在车厢里见到过的,和一个背影看上去很像我同包厢那个老头的男人走在一起的小女孩。
  只是刚才的她是鲜活的,带着这样一身艳丽的色彩,像只无忧无虑的蝴蝶。这会儿却从骨子里透出股冰冷的死气来,虽然她依旧睁着那两颗葡萄般水灵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直勾勾对着我的方向,正如她身体一动不动地正对着我。
  额头上凸出一点冰冷的金属,青白色的表面,连着底下发黑了的根。那样一枚差不多有四五公分长的铁钉子,从上到下直透过这小姑娘的脑门心而入,干脆得没有带出一点血丝。只在同皮粘连着的地方覆着层暗红色的癍,在厕所苍白的灯光下,忽闪着一些冰冷锐利的光。
  似乎是站起的一瞬间致死的,从她的动作上来看。
  而她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站立着,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惊讶,又像是想说些什么,随着车身的颠簸在我眼前一摇一摆微微晃动。
  那一刹,我几乎悚得魂都飞了开去。
  
  “啊——!!”正屏着气傻了似的对着她呆望着,窗外突然一道光亮闪入,我听见头顶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
  浑身猛一激灵。
  回过神就看到面前这女孩身子一斜睁着双眼睛朝我身上直倒了过来,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反应过来的,猛朝后一跳,几乎在她尸体朝我扑倒的瞬间,一转身朝着前面不停摇晃着的通道口外直蹦了出去! “哎呦!”刚冲出门,迎面人影一晃间被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声惊叫。
  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扶稳,大该是被的我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他惊魂不定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怎么啦怎么啦。”
  我用力瞪着他。想开口,可是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除了喘气的丝丝声外什么都发不出来。只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从那间厕所里追了出来,可一下子那感觉又不见了,然后听见边上门卡啦啦一阵响,片刻,从包厢里探出几张脸。
  小心翼翼看着我,目光闪闪烁烁。
  “怎么啦你??”见我一个劲喘着粗气不吭声,那人又问。
  可能是人多了,我的心定了不少,虽然话仍然卡在喉咙里似的出不来。稳了稳气回过头,正准备引着这些人的目光指向厕所,一眼望进那道半开着的门,我的手一僵。
  门里头空荡荡的,一只爬满了水渍的马桶边除了几张卫生纸,什么都没有。
  那个女孩子的尸体去哪儿了……
  正呆看着,肩膀被用力摇了摇:“喂?”
  回过神看了那人一眼,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有人大声道:“这不是07号那位乘客吗。”
  我下意识朝那地方看去,隔着一个通道,一名穿制服的乘务员在扇半开着的包厢门口前站着,见我望向他,朝我招了招手:“是你吧。”
  想起来了,是之前在乘警办公室接待我的那名乘警。说好了等通知完医生后他会到我包厢去看看,这会儿出现在这里,难道……闪念间,我一边匆匆对身边那男人说了声抱歉,一边朝个方向跑了过去。近了没来得及和那名乘警打个招呼,先朝他边上的门牌看了看。
  门牌上明明白白两排数字:05.06.07.08。
  我一呆。
  怪了,错过了自己的包厢,我却不自知?但我明明记得一路过来,我是很仔细地看过那些床位号的。
  还在对着那几个数字发愣,附近那些嘀嘀咕咕的嘈杂随着门一扇一扇被拉上而逐渐静了下来,回过神看到那名乘警径自进了包厢,我忙跟着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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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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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大的空间里被两三个人一站,挤得有点转不过身。
  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名医生模样的正弯腰翻看着床上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皮,男人平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任人检查着他的身体,始终一动不动。
  “有点低血糖。”见我进来,那名医生样的男人道。啪地关上身边的医药箱,直起身把它拎到手里:“不过不严重,需要的话可以给他泡点葡萄糖,”说着,朝我看了一眼,似乎在责备我这种小毛小病也半夜把他拖过来,镜片后那道眼神带着点淡淡的不耐:“还有别的事么。”
  我没吭声。又朝床上那人看了一眼,他一双眼紧闭着,像是睡得很熟。于是对医生摇了摇头,让开道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看着他和那名乘警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转身离开。
  “有什么事可以找乘务员。”经过我身边时那名乘警低头对我交代了一句,我点点头。目送他们出包厢直至替我把门拉上,翻开茶几上的杯子盖,我给自己倒了杯水。
  倒水的位置刚好对着床上那个男人的脸。
  脸色刷了层粉似的苍白,他仰天平躺着,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了开来,直直对着头顶那张上铺的床板,整个人依旧一动不动。片刻一股腐烂似的味道从他那边似有若无飘了过来,他上铺侧躺着的那个人翻了个身面朝向我,哗地翻了下手里的报纸。
  我的手忍不住一抖。
  洒出一滩水在茶几上,手忙脚乱地扯出纸巾吸干,团成一团正准备把它们丢进垃圾桶,一低头,整个后背蓦地一凛。
  我看到自己床底下有样什么东西。
  就在我鞋子的边上露着一点边角,随着车身的颠簸在地板上一颤一颤地抖动。
  那是抹鲜艳得有点张扬的桃红。
  突然感到头顶一丝微微的麻冷。不自禁抬头朝那男人的上铺匆匆扫了一眼,上铺那老头依旧在看着手里的报纸,整张报纸的篇幅遮挡着他的脸,边看,他嘴里边含含糊糊不知道在念着些什么,过长的两条腿一条弓着,一条腿搭拉着垂在床下,跟着车身的节奏一摇一晃。
  空气里那股腐烂似的味道更浓了,我缩起脚盘腿朝墙角根里挪了挪。
  半晌再挪了挪。
  又再挪了挪……
  直到碰到身后那堵冰冷的墙壁。
  一只手就在这当口搭在了我的床边上,我刚才坐着的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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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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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红色的衣袖显得那几根小小的手指异样的苍白,慢慢摸索着,那个桃红色的身影从我床底下钻出来,慢腾腾爬到了我的床上。似乎在找着什么,她两只手在我床上一点一点摸索着,就在几乎要碰到我身体的当口又停了下来,抬头望向我。
  我听见自己呼吸声变得有点发抖。
  那双黑葡萄似水灵的眼睛,在脑门心那枚布着暗红色癍迹的钉子下闪着微微的光,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感觉。我只觉得自己的牙关节开始无法控制地抖了起来,一时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因为心跳快得让我无法负荷。
  忽然头一侧,她将自己的头重重撞在了边上的墙壁上。
  咚的一下震得我隐隐能感觉得到那阵撞击的余波,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她肩膀一斜,头朝墙上又撞了一下。
  一丝暗红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从她脑门心那颗钉子下面滑了下来,撞一次滑一点,沿着鼻梁和嘴唇慢慢淌下,像是一把刀子把她的脸分成了两半。
  张开嘴急促地吸着气,我用力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
  小时候姥姥常说,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好了,它们总不会钻进你眼皮子里来的,那些东西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看不见了,它就不存在了,就像你周围那些看不到这些,所以也就感觉不到这些东西存在的人一样。
  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可以在一片漆黑里看到那双眼睛。
  直勾勾一双无神的瞳孔,紧贴着我的脸直直看着我,一边对着墙壁一下一下撞着她的头。
  
  “啊——!!”陡然间头顶一声尖锐的惨叫。
  我猛地睁开眼。
  张大嘴对着一室的黑暗呼哧呼哧猛喘了几口气,下意识用手朝前用力推了一下,却没有碰到那个女孩子鲜艳得让人悚然的身影。
  我面前的床铺上是空荡荡的,除了我的被子,什么都没有。而周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关了,只留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在我上铺里静静亮着,一点点光线罩着对面床铺上那男人一张苍白色的脸,还有他上铺那个老头睡熟了的身影。
  那男孩在看着我。
  漆黑色的瞳孔在这样的光线里显得很深,深得我看不清楚他青白色脸庞上的任何表情。只知道他极力抬头看着我,而我只当没有看见,迅速爬上上铺取出我的包,往身上一背,在他紧盯着的目光中轻手轻脚拉开门,头也不回朝着走道外跑了出去。
  
  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天我到底是遇到了些什么,人还是鬼,鬼,还是一出人编排出来给人看的戏——正如姥姥经常会拿来唬我不要轻易上别人当的东西。
  那个活生生被人从头顶钉了两枚钉子的男人。
  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小孩。
  而那会儿我什么都顾不上去弄明白了,只知道越快逃离那节车厢越好。本以为出了包厢就不用怕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走在那条空无一人的狭窄走廊里心脏还是紧张得要死,那片死气沉沉的灯光,还有沉默得连一点咳嗽声都听不见的寂静。
  这都让我有种异样的恐慌。
  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一种怪,于是只能一味地背着那只重得像块石头似的登山包朝前面车厢一节一节地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停一下,也不知道哪里是个头,只一味循着那个怎么也找不见了的乘警办公室跑着,好象身后有什么东西随时随地会突然追上来似的。
  就这么又跑过两节车厢,刚停下来缓口气,伸手松了松被带子勒疼了的肩膀,前面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身影穿过通道,朝我的方向径自走了过来。
  走得很快,低着头也没看前面是不是有人,就那么直直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
  眼看着那人贴着我的肩膀从边上擦身而过,正要继续朝前走,耳边忽然飘来轻轻一句话:“阿姨,14节车厢怎么走……”
  声音低低的,带着股浓重的北方口音。
  我朝后看了那人一眼。黑色的长发,浅色的长裙,是个看上去是个三十上下的女人。半侧着脸对着我的方向,她的头微微低着,似乎有点害羞的样子。
  我朝身后指了指,她点点头离开了。
  而我继续朝前走,加快了我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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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两节车厢,迎面又过来一个人,依旧低头朝前快步地走着,不看前面是不是有人,朝我的方向直直走了过来。
  我往边上让开,但没有停下脚步。擦着那人肩膀直往通道口方向过去,眼角刚瞥见她的身影从边上消失,身后一道声音轻轻响起:“阿姨,14节车厢怎么走……”
  我头也不回伸手朝背后一指。
  身后的脚步声悉悉琐琐远去了,而我一把抓住包的搭扣甩腿就往前跑了起来。
  没跑过一节车厢,前面再次出现一道身影。依旧的一头长发一身浅色长裙,低头朝前快步走着,不看前面是不是有人。
  我侧过身在她边上猛冲了过去,耳边随即响起那声低低的询问:“阿姨,14节车厢怎么走……”
  我哪里还有那心思去理会,只低了头一味朝前冲,用我所能的最快的速度。
  可不知道为什么肩膀却突然沉了起来,脚也是。像是越来越多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随着眼前那道通道口离我越来越近,我的步子却像是缠上了什么浓浓的胶汁似的,每一步的迈出都越来越艰难。
  怎么会……怎么会碰上这种东西的,没道理啊……
  下意识捏紧了手腕上那根姥姥给我的珠子串,我回头朝那道身影迅速看了一眼。
  和之前一样,她依旧低着头背对着我,一路倒退着朝我过来,像是背后张了眼似的。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冰冷地发麻。 一些特定的时间和地方,有时候我们会碰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是极危险的,对于不了解它们的人来说。
  比如说在荒野里,在一些高层的建筑物里,在一些列车里,有时候在人声稀少的深夜你会碰到这样一种东西。它外表和人很像,匆匆从你身边经过,就好象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从旁过去。
  可是它会在走过的瞬间问你一些问题。
  有时候是问路,有时候会问你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样的问题都有,你不回答,它会一直出现在你必经的地方反复地问你,而一旦开口回答了,你就被它从这个世界上带走了,带到属于它的世界,永远也回不来。
  类似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我听姥姥说过许多。可是或许是因为手上这个从庙里请来的珠子串的庇佑,虽然我可以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被这种东西靠近或者影响,那机会还是寥寥无几。姥姥说这珠子串是得道高僧佛祖开过光的,虽然不是什么相当了不起的东西,但护着我不被那些东西影响,还是绰绰有余的。事实也是这样,从小到大,虽然有时候会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可因着它的保护,它们通常被隔离在一层看不见的距离之外。
  只是这次为什么它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显然那东西对我手上的珠子一点知觉都没有,它逐渐朝我靠近,而我脚像陷在了淤泥里似的举步为艰。
  
  来不及更多地去考虑这个问题,迈着步子使劲朝前跑着,一边跑一边试图弄出些大点的声音。因为被这东西缠上就跟被梦厣住了似的,如果能在这过程中发出点过大的声音它就会消失,可是一般来说很难做到这点。
  我努力地跺着地,努力地用自己的包去撞边上的墙壁和门。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如这虽然还在有节奏地晃动,但却一点噪音都没有发出来的车厢。
  于是一下子明白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在熟悉了几小时列车在铁轨上摩擦出的噪音之后,突然间听不到那种声音,的确是相当的奇怪。
  刚想到这一点,脚下被什么东西猛地绊了一下,我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没来得及站起身随即被眼前蓦地出现的那些东西给吓呆了,就看到我所躺着的那块地方……那哪里还能被叫做地板,密密麻麻一堆锅灰似的东西在周围缓缓扭动着,在我倒下的一刹那缠上的的脚,缠住我的手,缠紧了我的脖子……
  一时间气都喘不上来了,那些烟不像烟雾不像雾的东西,冰冷冷一团紧紧爬在了我的身体上,只觉得全身灌了铅似的沉,眼看着那女人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近,我感觉那些东西透过我竭力张开的嘴和鼻孔慢慢蠕进了我的体内。
  身上再次一沉,那女人压在了我的身上:“阿姨,14节车厢怎么走……”
  
  “啪!”一团什么东西闪着光在这当口突然落到我的边上。
  我只觉得身子猛地一轻。
  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周围那些紧缠着我的灰黑色东西突然间潮水似的褪得一干二净,这同时一阵有节奏的卡嚓声不紧不慢传进了我的耳膜。
  一口气缓过来,我看清楚那团在我边上闪着微光的东西,那是口浓痰。抬头就看到离痰不远处一个顶着头乱发的年轻男人揉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吃惊地瞪着我。半晌反应过来,后退着一把拉开身后的大门,急急朝里跑了进去。
  直到门啪的一声合上,我才缓过神,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抬起手看了看,手上一些细细的淡红色印子,还留着之前那场噩梦般的气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列车轻轻摇晃,车厢里偶然传出一两声还在熬夜的人低低的谈笑,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之前,真如一场梦一般。
  我朝前走了一步。
  车身一晃,我没站稳撞在了边上一扇门上,门是半开着的,抬眼就看到里面一盏床头灯微微亮着,罩着一张年轻男子的脸雪似的苍白,对着我的方向。
  “帮……我……”他道。声音僵硬,就像他僵直着脖子看着我时的样子。
  而我只觉得全身都凉了,从头顶到每一个细胞的冰凉。
  走了半个多小时,我居然又走了回来。这个该死的见鬼了的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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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操作1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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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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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似乎完全是无意识的一种行为。
  躺在他上铺的老头不知道去了哪里,人没在,鞋一边一个胡乱躺在床边的地板上,整个包厢充斥着他脚臭的味道。
  我匆匆跑到那男人的身边把他从床上用力扶起来。
  男人的身体很冷,也很硬,冰似的一块让人有种不太好的联想。但有呼吸,所以他肯定不是个死人。
  “你怎么样,”头垂到我肩膀上的时候我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些嘶嘶的声音,我问。
  男人个子不大,很瘦,曾让我误认为是个病弱女人的那种瘦,可是半个身体的力道压在我肩膀上,那分量依旧是超出了我所能负担的尺度。
  “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找乘警。”再问。
  男人用下颚抵着我的肩:“拔……掉……”
  我摇头。
  他在强求我去做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帮他拔掉他头上的钉子?开玩笑,我不是医生,更不是杀手。之所以站在这里帮他,仅仅出自于带着同一条船上的蚂蚱逃离这条危险的船的一种本能,以我微弱的责任感和那点点多管闲事的心。
  仅此而已。
  一样是逃走,既然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不如连同他一起带着离开。那个诡异的老头……离他越远越好。虽然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对那小女孩做了什么,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当时和那女孩在一起的人就是这个老头。
  光是钉在这男人头上的两颗钉子已经足已证明那老头的来历有问题,或者说,他们两个都是。
  “我们看了医生再说好不好。”随便应付了一句,我尝试着把他僵硬的身体从床上扶起来,可还没等站直身体,我脚下一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倒不是因为他的体重,而是因为冷,一种很莫名的冷,用个词来形容就是不寒而栗。
  似乎从进到这房间开始整个人就一阵阵的发寒,我牙关节哆嗦得厉害,只是当时慌里慌张一路进来时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点。直到刚才站起来时那一瞬突然而来的寒战,没想到竟能让我脚底心软了一下。
  男人又躺回到了床上,木偶似的似乎失去人的操作就彻底瘫痪了,只微侧着脸斜斜看着我,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在喃喃念叨着些什么,听不清楚,但我想无外乎是让我把他头上的钉子拔掉。
  我猜他神经上可能有点问题。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吧,当然,正常人如果碰上这样的状况,只怕早就已经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我想那两根钉子一定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神经和智力。而不管怎么说,一切总要看了医生才能知分晓,这也是我唯一能帮他做的,谁让我是这整节列车里唯一知道他们这个秘密的人。虽然我原本根本就不想沾惹上这个麻烦——
  陌生的人,匪夷所思的事。这都是平时姥姥再三告诫我要避之再避的。
  而从刚才那个经历来看,我似乎自身也陷入了某种麻烦的状态。更麻烦的是我的麻烦不是一般人可以看得出来,并且帮我解决的。
  连姥姥给我的珠子串都阻止不了的“那种东西”。
  后悔了……
  早知道会碰上这种事情,我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用电视和影碟来打发掉我那些闲得发慌而滋生出来的“浪漫”意识,而不是站在这里对着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诡异遭遇发呆。我甚至连一个能分担掉我心里头那些疯狂滋生着的恐慌的人都没有,什么都摆在眼前,什么又都得靠猜测来判断,那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却还得担负起别人对我的企求。
  这叫什么事儿呢……
  
  琢磨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再次把手伸向那个直愣愣看着我的男人:“来,起来……”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忽然从我脸上移开,转向我的身后。
  “来……了……”僵着脖子,他道。声音没的让人脖子根一阵发毛。
  下意识循着他目光朝我身后望去。身后是门,门外是走廊,走廊里什么都没有。我的心却没来由一悚:“什么来了?”
  没回答我,依旧直盯着我身后那扇空空的门,男人一张瘦削的脸在车身一波波的摇晃中忽青忽白。
  “什么来了??”不知道是为了让他听清楚还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我一下子声音提高了八度,结果反被自己的嗓门给吓得一个惊跳,我条件反射似的一窜身猛扑到房门边。
  这当口就听到走廊里一阵轻轻的声响:
  “啪沙……啪沙……”
  
  好象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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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操作1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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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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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激灵。
  慌乱间瞥见一道瘦瘦长长的影子朝门的方向慢慢移了过来,我只觉得脑门心轰地一热,抓着门用力一推,在那影子移到门口中间的瞬间一把锁住了包厢门。
  锁完时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到这个地步。明明我都没看见外面那影子到底是谁。
  吸了口气抬起头,冷不防又被眼前突然撞进我眼里的一道人影给吓出一层冷汗。
  然后才看清那人影是我自己。整扇包厢门的背面原来是一人高一扇大镜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变态这么设计的,居然正对着别人睡的床安那么大面镜子。镜子清清楚楚照出我一张脸。也不过就是十个小时多点的时间吧,我的脸狼狈得竟然像得了好长一场大病似的,灰白灰白,比死人好看不到哪儿去。忍不住伸手朝脸上摸了摸,就在这时,那面镜子突然间一阵颤抖。
  “嘭……嘭!嘭!”
  随之响起的是门被撞击的声音突兀得让我连着倒退几步,一下子撞在身后的茶几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谁!”大声问了一句,一边伸出手抓向床上那个男人。
  下意识想依靠些什么,实在是紧张得已经有点头脑混乱了,抓上去后却感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我朝他看了一眼。
  床上那男人的目光没有看着我,也没有看着门。
  直愣愣睁着双美丽的眼睛对着天花板,那眸子里是无光的,感觉不到一点生命的光泽。
  我全身一冷。迅速把手探到他鼻子下,这时门上的镜子再次一阵颤抖:“嘭……嘭!嘭!”
  我腿一阵发软。
  鼻子下探测不出他的一丝气息,他死了……
  
  “嘭……嘭!嘭!”
  门上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和之前一样沉闷闷的不紧不慢,却震得镜子卡啦啦乱颤。
  片刻突然嘎然而止,就在一片静得让我恐慌的沉默随着那阵敲门声消失朝我直压下来的当口,一道沙哑而模糊的话音从外头轻轻传了进来:“开开门……小妹,让我进来……”
  我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边上是具刚刚断气的尸体,门外是个未知的诡异。我到底是处在了一种什么样的境地里??
  脑子里一团混乱,我忽然感觉自己好象看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那扇紧闭着的包厢门下边那道极细的缝隙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道缝里头蠕动着,一点一点朝着缝隙外挤。
  然后又听到门外一阵沙哑的话音:“小妹,开大点,很挤啊……”
  我牙关节猛地一阵抖瑟。
  那些从缝隙里钻出来的东西一探出头就开始在地面上摸索了起来,一根根粗糙而尖细,老鸡爪似的微微佝偻着,在门下的地板上一阵抓爬:“小妹,门开大点……”
  那是……人的手指?!
  “啊————!!”终于忍不住一声尖叫。也不知怎的那瞬间脑子里一些东西倏地一闪,我一骨碌爬上床抱住那尸体的头,在身后那扇门吱嘎嘎一阵呻吟被撑出道口子的时候拨开他的头发,强忍着从胃里直窜出来的酸液,一把将他脑门心那颗钉子拔了出来。
  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那个时候的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那之前我连从肉里挑根刺都会发晕。也许当时实在是给吓傻了,也许是恐惧能刺激人的无限潜能,不管那恐惧是有理还是没理,有形还是无形。
  总之那天我做了件可能以后都永远不会有那种勇气去做的事,而那件事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在那段阴影里压抑得难以恢复。
  
  钉子在男人的头上扎得很牢。
  不知道被钉在那颗颅骨里究竟有了多长时间,扯出的一瞬,那些骨骼撕扯的感觉让我抖得几乎瘫倒在他的身上。几乎快要丧失继续下去的勇气了,只那一刻眼角一瞥,瞥见身后那道门缝处两只鸡爪似的手攀着门板正把它越拉越开,头顶心血骤地一热,我一咬牙抓住另一颗钉子一气将它也拔了出来。
  “小妹……”身后那个令我全身发寒的话音突然停止。不知道从哪儿吹进一阵冷风,脑门心那股刺激着我所有动作的热血一下子消退了,一个激灵,我的手一松。
  钉子啪地脱手掉到了地上,手心里又痒又麻。
  回过神就看到自己一手心暗红色的黏液,再也忍不住了,我弯下腰对着床下就是一阵干呕。
  
  呕完才发觉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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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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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身依旧有节奏地一摇一晃,门上的玻璃不震了,刚才那一霎那让我差点紧张得要崩溃的经历竟然似乎是场幻觉似的。只是那道被门外的手拉扯开来的缝隙仍然敞开着,门边上两只尖瘦得鸡爪似的手一上一下搭在门边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短暂的死寂,而我身下的那具尸体始终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没有因为我从它头顶拔下了钉子而有任何变化。
  变化?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我潜意识希望它因为这个会产生什么东西出来?可是尸体能有什么变化,难不成尸变……
  念头转到这里,不知道哪里突然间发出来一点声音,嘎吱吱一阵脆响,虽然声音不大,在这当口却像朝我哪根神经上恨扎了一下似的激得我从床上一窜而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了床。
  就在这时那扇门突然咔地一声响。猛地被拉开了几公分大一道口子,一下子门外那条昏黄的走廊清楚撞进了我的眼睛,连同外头一道斜着肩膀正在使劲往里挤的身影。
  我一声尖叫猛地朝后缩去,一头撞在身后的茶几上才明白这不过是间几平方米大点的包厢,而我的脚到那扇门最多不超过一步路的距离。
  一步开外那老头手撑着门站在那里看着我。嘴蠕动着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很模糊,因为他嘴里含着的东西。
  他嘴里含着一枚足有两三寸长的钉子。
  我只觉得那一瞬自己的心紧得几乎能榨出血来。
  也不知道那当口哪儿来的反应力,眼看着他一步朝里跨了进来,我一弹身从地上跳起,抓住茶几上的水壶猛地砸向他,然后趁他一抬手去挡的时候,瞅了个空挡从他身边朝外直冲了出去。
  “救命啊——!!!”一脚跨出门坎,我放开嗓子尖叫。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往外跑,头皮一紧,我被揪着头发硬生生给从门口拧了回去。
  
  “救命!!救命啊!!!”死命挣扎,企图挣开身后那只手逃到门外头,可是头发被扯断了好几根,身子还是不由自主朝着套房里撞。而我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周围那些紧闭着的住得满满当当的套间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全在这一时间都聋了一样。
  后背一撞,我鼻子里冲进一股刺鼻的酸涩味。
  回头就看到那老头牙齿一眦从嘴里吐出了那枚钉子,一只手把它拽在手心,一只手卡着我的头发强迫我靠着他的身体。
  我当时真的是已经魂不附体了。
  一边疯了似的尖叫,一边用两只手死命在他脸上又抓又砸。直到眼看着那老头嘴里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朝我扬起了他那只拽着钉子的手的时候,我所有疯狂的动作突然不由自主地一顿。
  因为看到那老头一张近而丑陋的脸孔后头慢慢伸出一只手。
  
  手很白,近乎透明的白。手指很细,女人般纤巧的细。
  那样一只白皙美丽的手,掌心里握着根闪着丝暗红色光泽的铜钉。
  几乎是在我看清楚它的一刹那它以一种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干脆直直落了下来,扑的一声闷响,那根暗红色的钉子间直没入老头的脑门心。
  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阵抽搐,我想动,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只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一提间再次扬了起来,没有任何停顿,照着老头的脑门心又是一钉子扎下。
  再提起。
  再扎下。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呼吸也是。
  眼睛里一片模糊的红色,很红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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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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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老头的尸体倒在地上撞出一声闷响,不出片刻一些暗红色的液体在他头颅周围扩散开来,很快把身下那片地毯染成和他头发一样湿漉而肮脏的颜色。
  实实在在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杀人了……
  有人在我眼前被杀了……
  有人在我眼前被一根钉子给活生生一下一下戳死了……
  张着嘴,可是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铁腥味的空气把我的嗓子吸得很干,我瞥见那些颜色虫似的蠕动到我脚下,下意识后退,可是背却撞在了身后坚硬的门板上。
  后背一阵发麻。
  半分钟前还敞开着的包厢门怎么会被关上了?什么时候??
  我不敢置信地反手在身后一阵乱摸。
  最终确认了这个事实,我脑子里轰的下乱成一团。但没那余力去往更深里想,因为整个人都被一种从骨子里直透出来的感觉给占满了,很不好的感觉,甚至比刚才被那老头抓住了头发往回拉时的感觉更不好。包厢里好冷……我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牙关节,在那男人捏着手里的钉子抬头慢慢朝我看过来的时候。
  那个应该在几分钟前就死了的男人。
  那个漂亮得像个女人般妩媚的男人。
  
  “疼……啊……”侧头有点歪歪斜斜地在老头的尸体边站着,男人一双眼睛定定看着我。眼睛漂亮得水似的干净,这让他那张隐在发丝下苍白的脸看上去更脏,上面溅着片已经半凝固了的黏液,红红白白,灯光下刺眼得令他的漂亮变得有种说不清的古怪。
  我听到自己心脏一下一下小鹿似欢快地蹦达。拽着拳头紧盯着他,他的目光一转,低头望向地上尸体那颗被他戳得血肉模糊的头颅。
  “走……尸……人……”片刻从他微微蠕动着的嘴唇间分辨出这几个字,莫名觉得有点耳熟悉,但一下子想不出从哪里听到过这个词。而没来得及去思考更多,我忽然看到男人额头上滑下了道几近黑色的液体。
  不像血,因为血的颜色没有那么深,缓缓爬行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而他似乎对此并没有感觉。只弯腰抓起老头的头颅把钉子照着它脑门心的位置插了进去,看得我头皮一阵难以忍受的酸麻,然后直起身用那双沾满了老头血液和脑浆的手抚着自己的发,一寸一寸,从脸侧移到脖子根。
  于是那些原本有些凌乱的发丝被他的力量和满手心的血压得光滑妥帖,一转瞬似乎连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轻吸口气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他端起我先前倒的水慢慢喝了一口。
  从上车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吃东西。
  几口之后他将杯子余下的水倒在了老头脸上,从额头到下颚。水化开了脸上那些半干的液体,淅淅沥沥淌到地板上和地毯肮脏的颜色混在了一起,那些颜色忽然变得很红,妖异得有点张扬的红。然后活了似的一片片朝着男人的方向慢慢靠近,直到聚集在他脚下,一气汇合,蛇般盘横着往他赤裸着的脚趾间钻了进去。
  艳丽的红,冰冷的白,交织间一闪而逝在他脚上勾出道血色的脉络,映得他那片苍白的肤色突然看上去好像不那么死气沉沉了。如果不是错觉,我似乎看到一些暖暖的色彩从他皮肤里头滑了出来,吃饱了营养似的闪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咔!”地上的尸体突然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站得离尸体不远,我被它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跳。回过神就看到那具尸体原本就瘦削的身子正以肉眼可辩的速度迅速在地上消瘦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在飞快抽吸着他身上的体液,转眼瘦成了一具骷髅似的形状,只留一层枯黄色的皮松垮垮覆盖着那堆骨头,在车身的震动中微微颤抖。
  我呆看着这一整个过程在我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发生。
  脑子里有那么片刻是一片空白,随着列车忽然间一阵有点强烈的晃荡,冷不丁想起了什么,我整个人电击般朝后紧贴到了门背上。
  我突然想起来所谓的“走尸人”是什么了……而这同时我明白过来我可能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愚蠢到致命。
  
  从遇到这两个男人那刻起到现在,这么一段时间,我从最初的嫌恶,到后来的怀疑,再到后来的恐惧……一直以来我所怀疑和恐惧的对象,都始终只是那个看上去邋遢而诡异的老头。即使是刚才男人突然死而复生并用那种极端手法杀掉了他,我所感觉到的也只是震惊。
  都说人是以貌取人的,这话不断被人拿来说着别人,却又不断印证在说的人自己身上。
  从第一眼看到时起,我一直就在害怕着那个老头,后来几乎已经把恐惧直接套用到了现实,全因他的长相和他诡异的行为。可仔细想想,其实这个男人和他一样可疑的不是吗,只是在恐惧面前我压倒性地把所有的怀疑都倾斜到了最直接影响着我的老头身上,而忽略了同样的威胁,它还可能存在于这个被用那么可怕的方式折磨着的男人身上。
  普通的人怎么可能承受两颗钉子这么赤裸裸地钉在头上还能若无其事到处走动?任谁都能看出那方法不是通过医疗手段做出来的,而能承受住这样的折磨的他,即非人,也非鬼,那他到底是什么。
  真可笑,我居然一直一直都没有正视过这个曾在我脑子里短暂出现过的怀疑。
  而直到这男人嘴里那三个字被像他手里那枚钉子似的硬生生敲进我的头,我才刚刚省悟,一直一直地要求我拔掉他头上的钉子,我在被老头的到来吓得最终听了这男人的话为他拔掉之后,到底我为此得到了一个怎样的后果。
  可能根本不是我所要的结果,可能是比之前更加糟糕的结果。
  因为“走尸人”……
  虽然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把这个有点离奇又有点荒诞的乡土传说当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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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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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尸人”是个古老的职业。
  据说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存在了,有过鼎盛,后在满人入关后开始逐渐迅速衰败,是种至今应该已经失传了几百年的传统。现今除了居住在当年盛行着这种职业的部族附近那些村庄以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曾经的存在。而在千年之前,这种职业因为它的独特性和一些相当诡异的能力,曾经是被当作一种精神象征而在某些土著里盛行一时的。
  众所周知,湘西有“赶尸”这一自古流传至今的古老职业。传说担任这个职业的赶尸人能通过某种方式让尸体直立起来跟着他行走,因为看上去就像是趋赶尸体,所以人们叫它“赶尸”。这个职业的存在是为了把不幸客死异乡的人的尸体运送回家,不过听说真正的“赶尸人”现在也已经失传了,到现在还在做这一行当的,多数都是跟过去老师傅学了点皮毛装装样子的江湖骗子。
  “走尸人”有着和这种古老职业极类似的名字,连形式都相似——
  通过某种方法让尸体自己站起来行走,以达到趋尸的目的。但除此之外,它又是种和“赶尸人”完全不同的职业。它更类似于一些不太能被人们所接受并且相信的东西,比如巫术。
  据说它曾经盛行在北方某个自明清时期就已经消失了的部族的群落里,部落很闭塞,除了必要的交换几乎不涉足外面的社会,而他们一代一代传承居住着的地方靠近长白山,是个被长白山山脉附近的一些山包围绕着的生活在寒泽地里的部落群。
  读书那会儿我有个同学老家就在长白山,暑假里经常会来我家串门,关于“走尸人”的事,就是她告诉我的。
  
  她说那个部落住的地方以前曾被叫做走尸地,是南来北往一些和他们接触过的猎户商贩们给叫开的。有点岁数的老人们常说,那地方在靠近山包口,过去曾有条小路直通那个部落。就是几十年前还曾经见到过一两个人从那里出来,不过后来渐渐就没了,路本来不宽,被野藤类的一长就完全没了踪迹,估计里面的人也早就死绝了,封闭就代表落后,落后就很难不被自然所淘汰。
  只是一直到今天,靠近那地方的猎户们还是很忌讳那片曾被称作是走尸地的区域,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被灌输着的那些思想作祟。
  都说那地方是诅咒人的,生在那里的人不怕,就像蛇不畏惧蛇毒,而旁人要是不小心进到了那里是会被诅咒的,诅咒者是千百年来被那地方的巫师们所操纵和镇压着的死人。
  所谓“走尸人”,就是用某种不为常人所知的巫术去制约死者的尸体,并达到操纵他们为己所用的人。资历浅的在师傅的指导下操纵新尸,而那些有了几十年甚至百年经验的,便能操纵老尸——一些虽然已经死了很多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但因为保存得相当好而完全没有腐烂的尸体。也因此部落里的人为了供给这些巫师们所需要的“原料”,常会出山盗尸。
  这是很缺德的,先不说很多尸体是被他们挖开了坟墓硬盗来的,单说一旦被他们操纵,那些死人就处在活不活死不死的边缘,即不能往生,灵魂也不得自由,对死人来说相当的悲惨。于是那地方怨念极重,重到部落周围一片片浓得散不去的寒气,看上去就像沼泽里生出来的雾。
  
  但操纵死人是有代价的,以一种代价来换取另一种代价,是人包括自然所默认的共通潜规则,即使你拥有操控和改变自然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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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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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纵死人的代价是反噬,反噬的后果是操纵者的生不如死。
  很多巫师,尤其是年龄越大经验越丰富的巫师,岁着岁月的逝去他们开始不满足于单纯驾驭那些纯粹的尸体,他们会寻求一些更难控制的东西以图这个部落里无可取代的显赫位置——走尸王。
  于是他们会冒险尝试一些在这行当里所被禁止碰触的东西——一些死因蹊跷的尸体,一些被用特别的方式埋葬的尸体。那种尸体通常是有危险性的,有些年岁老的甚至连同棺木一起化成了丧尸或者厉鬼,如果用了这样的尸体,一旦控制不当,那么遵循这种巫术的代价,走尸人会烂心烂肺化干了身体里的一切,再被原本所操纵的尸体由其被操纵的方式将他控制。所谓的生不如死,就像那具被他所操纵的尸体曾经所经受的。因为即使是被弄成那种样子,这个走尸人本身还是活着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那具操纵他的尸体不毁,他将被那具曾被他操纵着的尸体操纵到完全腐烂化尘为止。
  
  这就是我对“走尸人”这一称谓所了解的全部。
  本来是早就忘了的,因为从小到大,对种种类似的传闻听得多,忘得快,从来不长记性去特别记上一些的,这大该同我天生能见到一些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的体质有关。往往看得越多,人就越现实了吧。所以一直都只是把它当成一个乡野故事来看待的。
  只是这次被这一连串的经历一刺激,那些东西全都在我脑子里浮出来了,也正因为此,我的脚一软,在那男人站起身的时候竟恐惧得朝地上瘫坐了下去。
  怪不得从他们进包厢之后就一直冷一直冷……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这个女人般美丽的男人,他是个活死人啊……
  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在风车般转动着,男人一脚跨过地上的尸体已经走到我面前。只是一双眼睛并没有看着我。手指在自己头发上一下一下耙着,慢慢将那把低垂在脸侧的长发整理到脑后,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具在短暂的颤抖过后再次静止下来的尸体。
  显然我并不是他注意所集中的目标。意识到这一点,手脚突然来了点力气,趁他将视线转到尸体的头颅上若有所思盯着那枚钉子看的时候,我脚一撑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转身一把抓住门把手猛地它朝边上一扯。
  
  咔啦一声脆响,很大的声音,惊得我不由自主朝后看了一眼。就见那男人一双黑锃锃的眸子蓦地转向我,而我面前这扇门却纹丝不动。
  头皮一阵发麻。
  赶紧低头去检查门有没有被上锁,可心急慌忙间一时根本找不到门锁在哪儿,这当口脚脖子上突然冰冷冷什么东西轻轻一触,下意识低头,一眼清楚脚下的东西,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脚下一团桃红色的身影。身影紧挨着我的腿在地上匐着,一只手拿着根棒棒糖,一只手抓着我的脚脖子。在我低头看想她的时候她也正抬头盯着我看,听见我的吸气声,她忽然笑了,笑的时候额头微微皱起,上面那颗钉子在灯光下闪着明晃晃光。
  “给我……你的身体……”耳边再次响起那男人的声音。抬头就看到他一步跨过地上的尸体朝我走了过来,边走边解着身上那件黑色衬衣的扣子,扣子打开露出里头的皮肤,乍然袒露在我面前,激得我全身一个哆嗦。
  同脸和手脚的皮肤不一样,那大片的肌肤是淡紫色的,青和紫的交错。从胸口到小腹那一大块地方向下凹去,那块地方的皮肤都已经烂透了,露出里面苍白的骨头,在一些不停生出又不停消失着的皮肉下隐隐泛光。
  “给我……”又道。轻轻丢开手里的衣服,那个美丽却腐烂着的男人冰冷的手指触到了我的脖子上。
  冰冷冷地一划:“你的身体……”
  我眼前一阵发黑。
  
  “嘭!嘭嘭!”正在这时候背后的门突然一阵震动。
  回过神全身猛一阵颤抖,一声尖叫从嘴里我脱口而出。随即身后突然一空,整个人促不及防地仰天朝后直栽了下去。
  
  却并没有倒地,因为被身后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
  回头就撞上一双烟熏似的黑眼圈,探头朝我包厢里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看边上的门牌。似乎对包厢里那一片血肉模糊的狼籍以及我面前这个赤裸的男人视而不见,半晌低头看向我,挠了挠自己的头:“请问……07号床是不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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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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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自顾着朝包厢里走了进去,那个在酒吧里自称是个术士的少年。
  我呆看着他一脚踏上那片被血浸透了的地毯。
  地毯早就被血泡松了,一踩嗤咔一阵轻响,而他对此完全没有任何知觉,若无其事踩过尸体斜在门边的腿,又踩过尸体佝偻成一团的身体。车身摇摇晃晃,喝多了似的,他的身子在包厢狭窄的空间里也摇摇晃晃。
  摇到男人的身边一个趔趄,眼看着肩膀要撞到男人身上,他一伸手,手指贴着男人的鼻梁搭在了他脸侧的床铺边。又晃了两下,站稳,少年回过头看了看我:“不进来?”
  我扭头就朝走廊里冲。
  没跑出半步突然头像是撞到了一堵结实的墙上,我只觉得凭空脑袋上一记震荡,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一黑人就朝着包厢里直跌了进去。连颠几下一屁股坐到地板中间那具尸体上。心说不好,可人再也站不起来了,地上粘糊糊的,一踩一个滑,挣扎了半天只弄得自己更加狼狈,而就在身下,尸体那张被血糊得五官模糊的脸正对着我,嘴张得很大,像是在冲着我嘿嘿地笑。
  心一寒,手脚匆匆地朝后缩了缩,这时候忽然耳边又响起那少年的话音:“啧,好行头,”
  抬头见他仍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站着,手插着裤子兜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漆黑色唇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喂,不如跟了我吧。”
  
  原来他根本就看得见这一切,那些血,那具尸体,那个正在从身体上开始腐烂着的男人……
  刚意识到这点,却看到这少年跟着车厢微微晃动的身子突然朝下一弯。也不见他边上那男人有什么动作,只披在后背那把长发风吹似的散了散,人已近至少年不到几公分的距离。无声无息,像只突然出手的猛禽。
  随即一切又再次静止下来,我也总算看清楚少年突然弯下身的原因——
  低着头,少年的手正用力抓着那男人的手腕,而那男人的手透过少年的腹部,从他腰间直穿而过。
  我倒抽一口冷气。
  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挡在自己的面前,半晌过去,却没再感觉到有其它任何的动静。那么沉寂了足有几秒钟的工夫,正按捺不住想要挪开手往上去看看究竟,冷不防头顶一股劲风直压了下来,带着道沉甸甸的分量。
  劈头压在我身上,把我刚爬起一半的身体重新推倒在地。
  鼻子里随即呛进一股浓浓的腥臭,感觉到身下冰冷的湿滑和尸体尖锐的骨骼,我头皮一阵发麻。急急挣扎着去试图重新爬起来,这当口,头顶突然响起一声轻喝:“刑官!”
  “是,少爷。”
  
  如果不是当时乱七八糟的头脑里所产生的幻觉,我想我好象听到了一声尖细得有点怪异的回答。
  随即那些没被重负给压住的地方陡然间一片刺骨的冰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瞬间从包厢外进来了,因为除了那阵异样的冰冷之外,我还闻到一些味道,一种像是硝烟,又像是某种腐烂了的东西被烧焦了的味道。随着那味道的逼近我感到地板一波一波颠出阵有些怪异的震动,然后露在外头的手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毛糙而冰冷,像是有一把冰冷的头发在我皮肤上面扫过。
  我又挣扎了一下,因为被压得几乎气都透不过来,正在这时整节包厢突然间像遭了电击似地猛地一波震荡。惊得我一哆嗦,以为它承受不住快要散架了,我又惊又怕,可没办法看,也没办法动,所以根本没办法知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身上的重负压得我几乎快要断气。
  情急之下猛一抽手对着上面就是一拳。
  一声低哼头顶上响起,然后身上一轻。刚张大嘴迅速吸了口气,随即一阵带着股强烈焦臭味的空气直灌进了我的喉咙里。
  极恶心的感觉,这同时头顶上突然一阵笑:“哈哈!”
  我被笑得一呆。循着笑声抬起头,一眼望见头顶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不知怎的中了彩票似的冲着我笑得很欢,连带那双黑眼圈似乎都精神了起来,妖妖然透着股异样的媚:“好运气好运气。喂,姐姐,那笔交易还要不要考虑考虑,”说着话头一低差点贴到我脸上,我心脏一紧。瞪大了眼就看到上边有什么东西在正从他头顶一扫而过,黑漆漆一团,带着片丝丝缕缕的飘逸。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这时髦的小“术士”头上长出新头发来了。
  这时头顶那道尖细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少爷,快不行了少爷,少爷!乖乖的好厉害撒的!唷唷!!”
  我只听得头皮一炸。
  还真不是幻觉,真的有什么人在这包厢里,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个子一定很高,因为他的声音始终在靠近天花板的那块儿,可是费了半天劲也看不到那人的影子。只听见他不停不停地叫,鼓噪得像只扯坏了嗓子的鸟:“少爷不行了,少爷不行了!”
  “什么少爷行不行的,”原本灿烂的笑容一敛,少年回过头一声低哼:“给我撑着。”
  “少爷快!少爷快!乖乖的!啊!哦!”
  少年嘴里轻嗤了一声。低下头再次望向我,眉心微微蹙起,不知道为了什么片刻后一张脸突然由原本的苍白变成一片淡淡的青。
  “少爷!”那个声音再次发出一声尖叫。
  少年抬了抬头眼睛微微眯起:“闭嘴……”
  “呀!!少爷少爷!!”
  又一叠声尖叫,少年一声叹息,垂下头朝我笑了笑:“呵……还真是伤脑筋……”然后头一侧,下颚对着我抬了抬:“喂,帮个忙,”
  不明所以,我看了看他。
  “帮我把这个拉开。”目光指了指他的衣裳。
  我一呆。迟疑了一下刚把视线从他衣服转到他脸上,突然间头顶一片黑雾蓦地张开。
  我吃了一惊。正惶惶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只脚从少年背后蓦地跨出,不偏不倚踩在我的脑袋边。片刻一张脸从他身后慢慢俯了过来,比女人还妩媚,比尸体还苍白:“走开。”手扣在少年的头上,他道。
  少年朝我用力看了一眼,随即肩膀朝下一斜。
  几乎压到我的嘴上,不知怎的我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于是没来得及细想,我在这当口一张嘴用力咬在了他的衣服上。
  与此同时少年的身子猛地朝上抬起,从那件宽大的衣服里倏地脱身而出,那么一瞬几乎有种蛇脱皮般的错觉。眼看着那少年离了衣服束缚的身体从地上一窜而起,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我那一刹的眼花,我似乎看到隐隐一片青鳞在他肩膀上浮现。
  也在那同时看到了那个少年叫做“刑官”的,嗓子尖细得极其古怪的“男人”。
  
  难怪声音始终在天花板徘徊,不是因为他长得高,而是因为这个“男人”一直一直都只在天花板上盘旋。边盘旋着边从嘴里吐着丝丝的黑气,时高时低,同地上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像只鸟。
  鸟一样的“男人”是只头颅。有着一头半人长的漆黑色头发,又长又直,脑前脑后都是。
  “呀——!”一眼见到我紧盯着它看的目光,它一声尖叫朝我猛冲了下来,我下意识抬手一档。刚挡住头就觉得一道冰冷的东西刀似的从我体外直剖了进来,极低极低的温度,低到我张开着的嘴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脑子里那些混乱的知觉一下子被冻结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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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觉恢复过来的时候,一度我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车窗外是一片明晃晃的亮。透过窗帘缝时不时一两道阳光从车外头斜斜刺入,无声划过地板,地板上那片灰白色地毯反射着它们的光,清清爽爽,干净得让人有点刺眼。
  上面没有一丝血迹,更不要说老头那具死状恐怖的尸体。对面的床铺收拾得很干净,就跟我刚进车厢那会儿看到的一样,挺括,没有褶皱,看不出一丝曾经有人坐过和躺过的痕迹。同样的,雪白的被单上没有沾染到一点血迹。
  我一时脑子里有点空。翻开被子坐起来,发觉鞋子没穿在脚上,可我记得我一直都没有脱过鞋。谁帮我脱的?一头疑惑光着脚下床,我用力踩了踩地毯。
  地毯确实是干燥的。
  “亲爱的旅客们,我们即将到达本次旅途的终点站——西安,西安是……”一阵柔和的播报声突兀响起,伴着悠扬乐曲在门外扩音器里轻轻回荡,我听见外面人走进走出梳洗整理的声音。嘈杂而真实,可在这种状态中,却让人一下子有种无所适从的怪异感。
  那么呆呆站了片刻,目光又在周围扫了一圈,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几步走到茶几边。
  茶几上同样的干净整洁。一切如我刚进包厢时那么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除了靠近我床的那只茶杯盖子被朝上翻着搁在一边,里面半杯冷水随着车身微微晃荡,此外,其它几乎就像从没有被人使用过一样。
  那个不知道是鬼还是怪的男人呢?那个少年呢??
  他们去哪儿了……
  
  最后一点印象是那个男人的手扣住了少年的肩膀,我感觉到他另一只手同时朝我伸了过来,那时候我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少年的衣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按着他的眼神那样去做。衣服被从他身上脱下的瞬间,我看到这个脸色就像吸毒者般颓废的少年突然眼睛里点了火似的闪了一下,然后一窜而起脱离了男人的掌控。
  那过程只是极短的一刹那。
  短得连我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那瞬间少年头顶那只被他叫做“刑官”的人头似的东西一下子扑向了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思维一下子因为它的突袭而中断。
  或者说是冻结。
  至今忘不了那只头颅从我身上飞扑过来时我所感觉到的某种极寒的温度,就像一把冰刀从我的头颅直剖到我身体的最深处。那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恢复意识,却赫然发现窗外天已经大亮,而一切缠得我几乎魂飞魄散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似的消失得一干二净。
  到底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那少年同那个男人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而他们又因什么而不见了?所有的一切,那些天没亮前所发生的一切的证据……它们都去哪里……
  消失得彻彻底底。
  似乎昨晚上发生的那一切只不过是场梦似的。或者真的只是场梦……那个诡异的走尸人,那个头上钉着钉子、不知道到底是鬼是怪的男人,还有那个有着双烟熏似的黑眼圈,被一只长满头发的头颅称作少爷的“术士”。
  也许,他们都只是我漫漫长夜里一场惊悚得真实的梦。本来么,怎么可能真实地存在,那些人那些事,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有这样的东西,那普通如我这样脆弱的人还怎么能够继续在这诡异的世道里存活下去。
  一定是梦,一场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所以大脑过度兴奋而刺激出来的怪梦。
  
  后来直到下火车,我的确也再没见到过他们,虽然这些人这些事在我脑子里留下来的痕迹是那样的清晰,以至几年过去我仍然可以像回忆一场刚看过不久的电影般把他们清清楚楚在脑子里过一遍,而那之后,丧失了游兴的我在西安逗留了短短不到两天,就带着种逃似的心态魂不守舍地返回了家里。
  
  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对姥姥提起过,因为自己撒了谎,害怕因此而被她责骂。直到后来遇到了狐狸,在一次闲着无聊的时候突然把这事又想了起来,于是它当成故事一样对他讲了讲。听完后狐狸揉着面团对我嘿嘿地笑,然后连说了三声:运气,好运气,真是见鬼的好运气啊小白。
  笑得让我毛骨悚然,说得让我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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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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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得了空,狐狸拗不过我的好奇心,总算把他所知道的关于走尸人的事比较详细地对我说了说,包括以前那些我所了解的,以及只有他们妖怪一族才知道、而作为人比较难打听出来的东西。他说,要不是听我讲起,他还真不知道这年头居然还有活的走尸人存在,一直都以为他们那种逆天而行的勾当早已经让他们整个部族都死绝了。他还说,库蓝之后,走尸地早就已经名存实亡。
  库蓝是那个部族最后一任走尸王。
  狐狸说在它还是一只毛头小狐狸的时候,曾听说过库蓝的传说,那个传说距他小狐狸时代有将近千年的光景,那么推算下来,库蓝距离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少说也已经间隔了一千五百多年的时间。
  这一千五百多年只出了他这么一个走尸王,而他死后不久,整个部族开始走向一个逐渐从沉寂到消失的过程。虽然那段漫长的岁月里不断有人在试图继承那个位置。
  于是千百年来不断地出现我在火车上碰到的老头那样的赶尸人,本身资格也老了,能耐也是有些的,想想这一辈子总要成就些什么,也不甘于老后被那些年轻后生超越,于是舍弃了族里条条框框的规矩于不顾,开始专门控制一些通常情况下被禁忌的尸体。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失败后的走尸人下场会很惨,但再惨,显然惨不过走尸王这个头衔给这些老走尸人所带来的诱惑。
  据说走尸王能部落里从殷商时候起就封在山里的第一代走尸王的尸体。这对于每一个走尸人来说是个无与伦比的诱惑,虽然控制的代价是死后成为那具尸体的祭品以保持尸身不败。
  不过直到这个部落的文明在那片山群里彻底消失,正如狐狸所说,库蓝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有能力担当走尸王的走尸人出现过,于是那具被埋藏了千年的老尸千年里也就再也没有被启过封。也有人试图打破祖宗的规矩以走尸人的身份直接去尝试操纵那具尸体,那些经验相当丰富,连几百年不腐的古尸都成功操纵过的老走尸人。不过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而失败的结果是再也没有从那片埋葬着尸体的古老坟墓里出来过。直到清末之后,那片坟因为去的人太少,连老一辈的走尸人都已经说不清它的具体位置,于是走尸王这个传说才随着时间同那个部族一起在岁月里失去了它的痕迹。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排队懂不懂?”
  “说的就是你啊,喂怎么这样啊!人家都排了老半天了你什么意思啊!”
  “别卖票给这种人!让她排队去!”
  “就是就是。”
  一阵喧哗突兀打断了我的思路。回过神那些人流和嘈杂不得不让人重新进入了现实,感觉前面好象吵了起来,一抬头就见到前面售票台前几个人在围着个女人拉拉扯扯。女人四十上下的样子,穿着不太适合她身材的短裙子和小披肩,似乎是插队来的,对周围一圈人的指责置若罔闻,她只捏着钱一个劲朝窗口处挤,终于惹毛了她后面那几个人,趁着乱用力推了她一把,然后一拥而上把售票窗口给堵了个严实。
  于是本就已经够乱了的买票处变得更加混乱,我不由自主叹了口气。都几年过去了,车站更大了,排队的地方更宽了,可这队咋就从没见短过,几年前是这样,几年后也这样。一点点小事就足已造成一场规模浩大的‘交通堵塞’,懒得再多看,我扭头朝大门方向瞅了瞅。
  半天没见着狐狸的影子,说是去买点吃的,都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带着那家伙混到哪里去闲晃了。显然根本就不想来接我的手排队嘛,这只贼精贼精的死狐狸……
  琢磨着,前面的队伍松了一下,正要跟着往前走,冷不防一人影从队伍外直擦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在我前面一站。
  我差点一头撞到她身上。抬头就见着一蓬染得金光灿烂的卷卷毛,原来是刚才在队伍最前面插队的那个女人。看样子插队并不成功,她被人撵了下来,正好逮着我这位置空出一块,所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我的位置给占了。
  我呆了一下,回过神捅捅她的肩膀:“排队。”
  她回头用那双被眼影抹得发青的眼睛朝我白了一眼。
  后面的话咕的下被我咽了回去,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没再吭声,只心里头暗骂了声:涂那么多粉做什么,鬼都没你白……
  骂完了心里稍微暗爽了些,正妥协地继续等着,谁料边上刷刷窜出几道人影,一股脑全插了过来,推着挤着把我朝后推了至少有几米远,身后人随即发出不满的声音:“插队啊?!”
  “有点素质好不好?!”
  “喂!怎么回事啊!!”
  一下子队伍乱了起来,原本好好的一条长龙呼啦一下变成了一作堆,前面的人想往更前面挤,后面的人不甘示弱地又是推又是骂骂咧咧。我被挤在中间一下子傻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得小心着自己身上的包。眼看着后面人横眉竖眼地边咒骂着边朝我这方向一气涌过来,抱住包急急想躲,就在这时脖子突然一紧,我被一股力量拉扯着直朝前边队伍里直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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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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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我!要摔了要摔了!!”以为是谁拉错了人,我闭着眼睛一路跌跌撞撞往前冲一路急着尖叫,直到突然间停了下来,我感觉周围似乎一下子空了很多。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又站在了队伍刚才那个位置,身后依旧混乱,只是被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给挡着,一时过不过来。
  那身影一只手还抓在我的脖子上,银色的长发和一双暗紫色的眼睛即使是在那么拥挤的售票处依旧相当的惹眼。这当口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他回过头,没吭声,也没见他动,可后面那些人不知怎的就静了静,这时候队伍朝前又松了几步,我跟着过去,顺便拉着后面这人的手一起:“铘,狐狸呢。”
  视线从后面那些人身上移开,铘看向我:“如果你在说那只老妖怪,他在吃鸡。”
  我郁闷。果然偷懒去了,那只死狐狸……
  
  说起来,铘恢复到现在的样子也快有个把月了,也在我家里住了个把月,就在那个原本供奉佛像的小阁楼。
  到现在还记得他那会儿突然间在我眼前变成那种狗不像狗鹿不像鹿的样子,那时候都把我给懵住了。后来才知道那是麒麟的原形,可是和我在画上看到的一点也不像。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当时他变年轻了就以及让我很吃惊了,没想到还会打成原形,不过虽然对于他和狐狸的对话我一头雾水,隐隐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麒麟之所以会变成那种样子,和狐狸应该不无关系。而也是从那天开始,麒麟给我下的定时炸弹也好象就失效了,刚开始那几天就看到他黑球似的一团在被装修搞得一塌糊涂的房子里滚来滚去,更多的时候是蜷在某个角落里睡觉,直到我平安度过了时效的最后期限,也没见麒麟在有什么特殊的针对我的举动。于是在没有找到任何驾驭他方式的前提下,我很好地活到了现在。
  大约一周后他突然恢复了人的样子。
  那时候我差不多对铘已经卸掉戒心了。没办法,不要怪我好了伤疤那么快能忘记痛,任谁被一只黑狗似乖巧的家伙前前后后跟着,想提防他、远离他都难。说来也怪,回到原形的他不知怎的特别喜欢跟着我,走哪他就跟到哪儿,害周围人都以为我养了条狗,到现在还老有人问我,宝珠宝珠,你家小黑去哪儿啦,怎么最近不见你出来遛了。
  我能说啥?这家伙恢复人样和他打回原形一样的突然和迅速。前一晚还在我默认的情形下占着我的床睡在我边上,第二天醒过来怎么着觉得身上沉甸甸的透不过气,睁开眼一看,就见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俯在我身上呆呆对着我看。
  细看认出是铘,当时吓得我魂都出窍了。
  以为他恢复过来是准备吃我的,那会儿狐狸不在家,我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过后来他并没有对我怎样,只是那么古怪着一张脸看了我半天,然后丢下我一人出门进了客厅。
  然后在客厅一坐就是半天工夫,直到听见狐狸的开门声我急急跑进了客厅,看到狐狸在门口这里愣了一下,而铘在这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当时有点紧张,以为会发生些什么,可是结果再次出乎我意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乎对铘的恢复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狐狸在短暂一愣后很快就恢复如常,只眉毛一扬对他笑了笑。而铘在那同时走到他身边,回头看着我,在他耳边用我能听得清的那种音量对他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在我家里安安静静住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他对狐狸说:你会遭报应的。
  
  “三张硬座。”
  买完车票,狐狸还没回来,我和铘站在车站门口等。
  和铘站在一起实在是天下最没趣的一件事。他不爱理人,偏偏特别的能够招引人。一声不吭在边上站着就像块活广告牌,只要打从边上经过的,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回头朝他看上一眼。然后那一眼自然而然又会顺着他的脸划到我的脸上,之后,多数是种惊艳之后欲言又止的表情,那眼神赤裸裸在说:我比你更适合站在他的边上。
  小样……
  正百般无聊地在门口晃来晃去,忽然前面过来一个人,一身大红大绿的色彩冷不丁把我眼球给刺激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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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9:2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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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熟悉的装束。
  鲜艳的松松垮垮的外套,鲜艳的肥肥大大的裤子,一路走过去一双老头鞋在地上咔啪咔啪一阵脆响。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我感到自己心脏一点点缩了起来。
  恍然间好象有回到几年前那个火车上的夜晚,那些血,那具尸体,那些可怕的经历……莫非是有预感的么,才回忆过那段过往,这些年来一直潜意识地把它当成是场梦,以为那天之后再也不会见面,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又碰见了。这个几年前在那辆开往西安的火车上救了我一命的少年。
  怪的是隔了那么久不见,怎的他依旧依然那副十七八岁的模样,手插着裤子兜低头慢吞吞朝前走着,忽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那张略带苍白的脸上一双烟熏似的眼蓦地朝我方向一转:“呦,真巧啊,姐姐。”
  “术士??”吃惊之下脱口而出,然后才发现周围全都是人,我的脸唰的下就红了。
  “往北桃花当顶,姐姐这是往北?”
   “你在给我算命吗术士。” 忍着剧烈的心跳,我缓着口气问。
  他漆黑色嘴角微微扬起:“算吧。”
  “价钱贵不贵。”
  “熟人,小问题免费。”
  “是往北。”
  “北方,”挠了挠下巴:“那就是埠溪了。”
  猜得还挺准。这会儿心跳平稳了些,我看了他一眼:“你还挺能算的,术士。”
  他笑,伸出手手背对着我,朝上翻,手心里贴着一张漆黑色的牌:“要不要试试收费的。”
  “免了。”
  话音落,忽然见他目光朝我身后瞥了一眼,然后目光轻闪,那表情似乎微微一愣。一瞬间似乎感觉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片刻嘴唇抿了抿,他后退一步:“车上见吧姐姐。”
  “你也去埠溪?”
  他没回答,抬头似笑非笑地又看了我一眼,忽然眼梢一转,他将头慢慢转向自己的身后。
  
  “哦呀,这么多人。”快乐的声音快乐的眼,他的身后站着那只混了那么久总算知道晃回来了的狐狸。
  一手一只拎着两大塑料袋的东西屁颠屁颠地甩着尾巴,正要朝我这边过来,却在这少年朝他回过头去的刹那,脸上的笑微微一敛:“你还活着。”
  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呆了呆,随后才发觉这话并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对着我面前这个少年“术士”。
  面对面看着对方,两人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是互相认识的。对他那句无理的话“术士”并不觉得突兀,也没有生气,只是扭头朝我看了一眼,然后笑:“你还守着这么个拖油瓶。”
  “这和你无关。”淡淡回了一句,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狐狸的手一抛,两包东西重重落到我脚边。
  “怎么会无关,”不再看我,也没再看狐狸,“术士”伸手掏出支烟塞进嘴里。片刻嗤的一声轻响,也被见他点燃,一缕淡淡的烟从他脸旁散了开来:“我可是找了你很久了呢,老狐狸。”


第六个故事 《术士》 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15 19:28:1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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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22:2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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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故事 镇魂钉
  
  
  “听说了吗,河西林家的媳妇儿昨晚去了。”
  “啊呀!就是那个丑……”
  “嘘……嘘……阿弥陀佛百无禁忌……他婶,话不要随便乱说。”
  “怎么啦,不都那么叫的……”
  “听说她走得蹊跷,那模样很……男人们都在给钉棺材呢。”
  “钉棺材?林家死了人不都是先送去祖坟供着么。”
  “那哪儿能呐,她不守妇道,进祖坟是要坏风水的。”
  “啥,就她那样儿还不守……“
  “嘘……你不知道,这事诡着呢。而且……哎,不说了不说了,大白天的怎么就觉着一阵阵的发冷,回去吧回去吧。”
  “话不要说一半呀七婆,嗳嗳,要不带我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回去啦……”
  “就看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你男人也在那里,小心他抽你。”
  “他敢。”
  “听七婆的,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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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22:2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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埠溪是个统共人口不过数百的小村子。
  方圆百里都是山,紧挨着那些环状的山脉,它坐落在埠溪河边上一块地势比较低,也比较平坦的谷地里。从我所居住的城市坐火车过去,最少大概要六七个小时能到达那个村所在的城市,之后换坐三小时的长途,再走上将近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差不多就能看到这个村了。这个村是我爸爸出生的地方。
  爸爸是姥姥的上门女婿。
  据说以前为这个他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因为乡下地方保守,尤其是那样一个年代,总觉得当别人家倒插门是件丢面子的事,以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了往来,直到我出生,两家才重新开始恢复走动。
  记忆里对爸爸老家的印象是模模糊糊的,因为统共才被带去过两三次,而且都是在我年纪很小很小的时候。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是到那村子之前一段走了很久都似乎走不到头的崎岖山路,一段窄得我跪在上面才勉强爬过去的独木桥,还有那个我总也不肯开口叫声爷爷的老头摘给我吃的青青紫紫的果子。记得那种果子小小的,身上是一团团小疙瘩,闻上去有种很特别的香。颜色青的吃上去除了酸几乎没有别的味道,紫的很甜,带着种泥土的腥,吃完了还想再吃。老头每次看我吃的时候总会皱着张脸笑,一笑满脸就像团干枯的菊花,那个时候觉得他的样子很可怕,所以虽然不断地被爸爸捣着我的头让我叫他声爷爷,我就是倔着不肯开口。
  最后一次去,在那里过了个春节,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原因,到后来听姥姥或多或少谈了点,才慢慢知道,那年春节我似乎生了很大一场病,被爸爸连夜抱回家,挂了好些天的针才把我抢救回来,差点得脑膜炎。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带我去过那个家,而那里的叔叔伯伯也没来接过我,就像以前每到逢年过节,而我爸妈忙得脱不开身带我去的时候。一直一直也都没再有任何联系,像是突然之间断了所有音讯似的。只在后来父母的葬礼上和他们见了次面,也是匆匆而过,因为当时的场面很乱。
  这一晃眼十多年时间就过去了,如果不是这次突然收到那边寄来的信,我还真的几乎就已经忘记了,在那个同我居住的城市相距五六个小时车程的小地方,还有着一些同我血缘关系那么近的亲戚。
  信是二叔寄来的。说是那么多年没有联系,不知道我过得怎么样。还说近来爷爷常念叨起我,本来打算过年时和叔叔他们一起来看我的,可是最近风湿发作腿脚不方便,所以,希望我在今年过年的时候能抽空回去看看他。
  于是我再次踏上了前往埠溪的旅途,带着狐狸和单独放在家里的话估计会饿死的麒麟。
  
  “狐狸,看到大牌子了没有。”
  “没有。”
  “你确定你能看见?”
  “当然。”
  “那前面晃来晃去的是什么?”
  “树叉。”
  “你晃点我,前面什么都没。”
  “还有完没完啊小白!”
  “喂!说什么哪!”直起脖子瞪着那只嚣张的狐狸正想争辩几句,一阵山风从边上刮了过来,直灌进我脖子里,冻得我一阵哆嗦。
  远远听见什么东西在那片一眼望不到底的路尽头轻轻地叫唤了声,嘘溜溜一阵被风吹着在耳边荡过,鸟不像鸟,兽不像兽。
  脊梁骨一毛,我不得不放低了姿态朝狐狸身边挨了挨。
  一直没想过天黑能够黑到什么程度,平时走惯了路灯照耀下的夜路,一下子陷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那只难得透过云层露一下面的月亮,这种黑,黑得让人有种毛毛的紧张。偏这种时候边上还跟着两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好好的走着路突然回头看你一眼,眼里那道鬼火似的光活脱脱会把人吓掉半个魂。
  然后听到吃吃吃的笑声,那肯定是狐狸,虽然周围乌漆麻黑除了轮廓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真是够郁闷的。
  “啧,我说,”嘬了嘬牙,狐狸在我边上甩着他的尾巴:“要不再打打看手机。”
  “你是想再嘲笑我一次是吧,狐狸。”
  “哦呀,真敏感。”
  “我早晚有一天会把你尾巴做成围巾。”
  吃吃吃……
  耳边又响起狐狸的笑声。看不到他的脸,想象得到他的表情,那副欠揍的表情。所以立马从他边上跳开,我走到铘身边掏出手机。
  一路拨打着那个总也发不出去的号码,一路又饿又冷又累,最重要的,还现在见鬼的超级急着想上厕所。这叫什么事呢……明明也不算是太复杂的地形,我怎么就迷路了,白白还让那只狐狸嘲笑了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车站凑合一晚上等人来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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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22:2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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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在车站同那个“术士”分开之后,我们三个就上了火车。
  本以为还能再见到他的,因为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不过直到我们下车都没看到他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上了这趟车。虽然这也算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多少还有点遗憾,因为从看到他的那刻起,我在心里头压了那么些年的疑惑一骨脑又被勾出来了。
  一直想知道那晚在车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如果确实是真的,那么那个死而复生的男人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是被“术士”治服了,还是被杀了,还是自己离开了。而地上的尸体又是被谁,以什么样的方式给处置了,处置得干干净净,包括那些弄得满地都是的血迹。
  很多很多的问题,一路上车的时候就已经在我脑子里都打好稿了,可惜最终又一次和他擦身而过,就像第一次遇到他时那样。
  那么突然而来地出现在了我眼前,又波澜不兴若无其事地在我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自称为术士的男孩,几年前这个样子,几年后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停止了似的仍然还是这个样子,可他就那样站在你面前,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简单到你会忘了他隔了几年样子一点没变这个事实。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狐狸又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带着那样一肚子疑问下了车,我们在小小的车站台上等二叔来接。等等半个多小时过去始终没见到二叔的影子,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接听的人居然是二叔。一听到我说已经到站了他吃惊地啊了一声,半晌呐呐地说,他把时间给搞错了,以为明天这时候我才会到,所以这会儿他……
  我傻眼。
  后来好说歹说才阻止了二叔跑出来接我,因为那时候都下午三四点了,从村子到火车站少说也要五个小时,等他过来天都黑了。往埠溪的汽车一到傍晚就歇业,他来也是白来,还不如在车站附近找家旅馆先住一晚。
  不过虽如此,回头真准备找旅馆的时候我倒有点犯愁了,主要是觉得这周围不像是块太平地方的样子。
  巴掌大块地方聚集了不少的人,几个人一作堆,看到有人从车站出来就把人往自己圈子里拉,不是单身的他们也会缠着在边上问个半天,不搭理还好,一搭理就没完没了了,看着都觉得有点不安。
  似乎从我们刚才一出站就开始注意起我们了,那种闪闪烁烁的眼神。有过一两个人在我们等二叔的时候跑上来问过我们要不要车,倒也精明,不去问我边上的狐狸和铘,偏盯着我说个不停。我就装着没听懂,他们说上一会儿也就走了,而狐狸和铘两个男人,由始至终一个对着镜子抹润唇膏,一个靠着柱子打瞌睡,居然没一个对我这个刚刚身处危机的弱女子稍微留意那么一点点。
  拿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和这种家伙一起在这种地方找旅馆住,能安全么。
  刚巧这时一辆开往埠溪的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我就跳上去了。因为到爷爷家的路很远,而且交通不方便,但路倒也简单。记忆中下了车以后似乎是一直走一直走,到有个大牌子的岔口转个弯再直走,就到了。虽然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既然到现在交通都还进不去,看样子里面的路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所以我决定试着自己去找找看。反正找不到还能打电话问的,到时候最多让叔叔骑车出来接一下就是了。
  可是结果,事实总是和人的理想差得很远。
  凭记忆走,一直走,一路倒也没确实见到别的什么岔路,正得意于自己记忆力的强大,还没来得及跟边上的狐狸炫耀,突然发现我们似乎面对着另一个问题。
  问题是那个有着块大牌子的岔口也始终没有出现过,那块对我来说起着绝对标识性作用的大牌子,虽然它到底长什么样对我来说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只知道它很高,很大,在岔道边上巨人似的指着爷爷家的方向,每回来每回都能看到它。可是这回走了都快两个小时了,它始终没有出现。
  眼看着天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前面那条山路依旧没有头似的朝前延伸着,一直前一直前,看不到个终点。后来终于忍不住去打手机,谁知道手机居然没信号。我傻眼了。
  上车前什么都想过了,偏偏忘了把手机在这种大山里是收不到讯号的这一点考虑进去。这一下,如果按照我的记忆没办法找到那条岔口的话,我们三人那是被隔离在这条除了我们以外看不到一丁点人烟的山路上了。想着,不死心地把手机开了关关了开,因为存着侥幸,琢磨着没准这牌子信号比较强,在这种地方也可以接受到,而那种幸运我只要一分钟就可以了。后来感觉到狐狸在边上瞥着我,从我掏出手机开始他就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我到现在了,那眼神明明白白就是在说:小白……小白……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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