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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田中芳树: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至第八卷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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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潜藏的不明物体


 




窗外,黑夜已经悄悄地将世界的统治权惮让给白昼;遗憾的是,今天并非呈现蓝宝石色泽的万里晴空,放眼望去只见惨淡的灰色从水平线的彼端一涌而上。

我小睡了大约三个钟头,或许是睡得很熟的关系,醒来时身体并未感到任何不快。

冲个热水澡将残存的睡意完全洗掉,刚出浴室,电话就响了,这代表船内的电话连线状况是正常的。

“还没吃早饭对吧?过来跟我一道用餐。”

预料之中的对象发出与我想象相同的命令。我大致整装了片刻之后,前去叩凉子的房门。

今天的凉子不是旗袍装扮,而是一身套装搭配紧身迷你裙,反正穿着的重点就是要展示那双稀世美腿。

我们前往收费餐厅。在这艘巨无霸客轮上,无论到哪里都必须走上好一段距离,如果身上有计步器的话,想必会出现相当不错的数字。

在看似泰国人的服务生带领之下,我们在位置最好的餐桌就座,凉子只瞥了一下菜单便立刻点菜。

“我要鲜蔬全餐,你呢?”

“那我也一样。”

我随声附和。鲜蔬意即素食料理,我一开始并不抱太大期望,不过早餐吃这些应该是足够了。

不一会儿工夫,三角小面饼、红腰豆茄汁碎肉饭、青菜豆腐汤、冰茉莉花茶依序上桌。相当于印度风味咖哩可乐饼的小面饼共有两块,每块差不多有一个成人的拳头那么大,碎肉饭跟汤都用银大陶碗一般的保底餐盘装得满满的,中型啤酒杯里盛了满杯的冰茉莉花茶;看来是我点对了这份菜单。

凉子大快朵颐的模样让一旁的人光看也会跟着食指大动,她的体质似乎有办法不让吃下去的食物成为囤积的脂肪,而是直接化为能量燃烧发光,连带地,我一大早也跟她一样吃得相当饱,正因为不晓得今天一整天下来会被迫采取如何剧烈的运动,所以有必要补充充分的热量。

步出餐厅,走在船内;面对有着挑高空间设计的大厅是…整排免税商店(DFS),只见宝石、时钟、香水、皮包、威士忌等等名牌商品填满了店内的空间。

“你要不要在免税商店买点东西?”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

“买个礼物送人也行。”

“又没有对象可送。”

“明明就有,只是你还没发觉而已。”

我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凉子则将视线转向商品陈列柜,指着一个以豪华客轮的免税商品来说显得有些寒酸的胸针,那是猫头鹰造形的锡制品。

“那个不错,我想要。”

“你喜欢那种便宜货啊?”

“我对高级品已经腻了。”

不晓得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讲这句话。

我将手放在口袋里,握着房间钥匙卡。

“那就由小的掏腰包进贡吧。”

语毕,我才回想起挑选礼物其实是一件十分令人雀跃的事情,只是之前我一直忘了。

凉子的目光转向我,微微颔首道:

“好,那我就接受你的美意吧。”

当我在收据签名之际,一名中年女性小跑步凑近我们,神色惊慌地对着凉子耳语。这时我察觉这位女性是这艘客轮的大副,身穿蓝色夹克又别上四线臂章,正是最高阶士官的明证。

凉子双眸泛起锐气,对我说道:

“又出现受害者了。”

“第二名受害者?”

我不自觉紧握钢笔,凉子观了观惊惶失色的大副之后答道:

“答对一半而已。”

“这话怎么说?”

“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凉子以充满抑扬顿挫的语调宣布,韵律般的声音所提示的内容令我打起寒颤,这次总共有三人同时遇害。

“死亡豪华客轮。”

听起来像是三流好莱坞电影片名的标题霓虹灯,在我的脑海里闪烁不停,当然我不会说出口,因为这种言行太过轻率,然而我的上司……

“这是艘大家都得死的豪华客轮。”

轻率乘两倍的句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再不然就是‘血腥女王’、‘受诅咒的航行’、‘恐怖之海’,哪个比较适合呢?”

嘴边一面叨念着毫无责任感的词句一面大步迈出,双眸闪烁着流星般的光芒;锐气十足的表情、活力充沛的步履,在在散发出耀眼夺目的气魄,真所谓右脚踏破邪恶,左脚踢散男人的雅典娜女神化身。

我们搭乘透明电梯来到第六甲板,正巧遇到室盯由纪子与岸本明从另一部电梯走出。

行经走廊,阿部与贝冢两位巡查也气喘吁吁追赶而上,于是搜查总部成员全体到齐。我们一行人很快抵达现场,三、四名面色苍白的船员站在门外迎接我们,房门写着○六四六号房。

房间里没有窗户,是票价最低廉的中层特等客房。设有上下铺,可以让四人同住一间。面积大约限五星级饭店的单人房差不多大,装璜并不廉价,不过要四名大男人同住一间未兔显得拥挤了些;可以想见被迫挤在这种房间的男子们的社会地位,这正是身为小人物的悲哀。

天花板、墙壁跟地板均以鲜血描绘着拙劣且令人不快的图样,四处散落着同样拙劣又怪异的雕像碎片、被址断的手脚,以及三个与西瓜或南瓜差不多大的圆形物体。

恐惧与生理上的厌恶感理所当然直冲而上,但由于呈现在眼前的是不合常理的光景,反而让神经线发生短路现象,因此现场没听到有人大呼小叫。我低声向右手边的由纪子提了一个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晕船的症状已经恢复了吗?”

由纪子闻言轻蹙起柳眉。

“泉日警部补,这里是命案现场,禁止窃窃私语。”

“抱歉。”

我坦然承认自己不对,随即环顾房内四周;这时又传来一个与现场气氛不符的声音。

“哟——你好大牌呀!我不晓得你是故意拿自己的头衔摆威风还是怎么的,别人对你好,你还不领情,这叫心胸狭窄,没说错吧,风纪股长大人!”

由纪子顿时满脸通红,甚至可以听见声响。

“我会找机会好好向泉田警部补道谢,但现在不是时候。”

“哼,全是你的话,平时明明就爱摆一张晚娘面孔,强调随时随地都得保持礼貌!”

“就算随时随地也得看场合,现在……”

“二位,别忘了这里是命案现场!”

我斥道,虽然她们两人之所以不看场合相互斗嘴,一开始的原因全在我,但要是没人出面阻止,她们绝对会吵个没完没了。闻言,两人随即闭上嘴,由纪子松了一口气,而凉子则一脸不满。

言归正传,根据船员们表示,当时房门由内锁上,房内没有窗户,等于是一桩密室谋杀案件,那么残杀三人的凶手究竟是从何处出入的呢?

拿着一条印有卡通美少女人物的手帕遮住下半边脸的岸本,指向一个接近天花板位置的通风口。

“我知道了,凶手一定是从这个通风口出入的!”

“怎么出入?”

这个语气充满讶异又带有责备的声音来自由纪子。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镶着边框的通凤口约呈正方形,边长顶多只有二十公分。又不是江户川乱步(译注:西元1894-1965年,日本小说家,奠定日本推理小说基石)后期的通俗推理小说,哪来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凶手,有办法穿过如此窄小的空间。

“凭我的腰围可以轻松通过,巡回演员由纪就没办法了。”

“我也过得去——”

“那你是凶手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你才有嫌疑,刚才你自己说的。”

“唉!总是我不对好不好,腰围过得去,但胸部会卡住,我的曲线可是玲珑有致,跟你不同。”

“我、我是……”

“两位都没办法通过,理由都一样。”

我费了一番工夫,才成功化解这场一触即发的僵局。

“就算是岸本警部补也不可能钻过这个通风口,总之人类是无法通过这个小洞的。”

“我怎么觉得自己被开了个玩笑?”

岸本嘟嚷道,他的认知是正确的,但凉子的回应更残酷。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本身就是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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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乘客名单,三名被害人姓名分别是:河原巧、入船守三、安藤秀司,惟一的生还者是井冢步。如此一来,自然必须向井冢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适合询问或侦讯,他仿佛被一把肉眼看不见的恐惧槌子敲碎了精神的脊骨,在失禁的恶臭中尖叫、嘟哝、打闹、抱头痛哭,要让进个黑道帮派分子恢复正常意识,似乎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原本就没什么理性跟表达能力的家伙,一旦精神错乱,肯定是没救了。”

凉子呃嘴道。假如拳打脚踢、不麻醉直接拔牙能奏效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付诸实行。可惜以现在的情形并不适用,暴君凉子也不得不表示放弃,将唯一的生还者交给医生照顾。

我们找来四名体格壮硕的船员将井冢抬往医护室,船医替井冢注射了大量镶静剂并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不久精疲力尽的井冢便睡着了。室町由纪子向船医道谢,接着又要求船医解剖“刚出炉”的三名死者,船医闻言不禁惊讶地仰头。虽然答应了,嘴上则开始不停报怨。

“我先前也说过,我原本是小儿科医生,治疗麻疹或痉挛之类的症状算得上是我的专门,但离奇杀人之类的就不在我的范畴之内了,至少你们警察应该比我更精通才对。”

“没这回事,在死因部分,我们还是需要医生的意见。”

“这里设备根本不够,我也不敢给什么意见,假如现在船内出现一名病患需要动手术,我会先施打抗生素以减缓病情,然后再将病人交给陆地的专科医生,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死者固然可怜,但对我来说是一大困扰。”

命案现场○六四六号房自然是完全封锁,那邻近的客房怎么办呢?如果有必要的话,会将这一带封锁起来,乘客也必须移到其它客房。

“这些事情就拜托大副他们去处理吧。”

在凉子字典里,“拜托”的意思就是“硬塞”,事实上也没其它法子。

既然井冢没办法应讯,取而代之便传唤他们所隶属的“敬天兴业股份有限公司”代表来到“搜查总部”。这位代表名为兵本达吉,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在由纪子几个一般性质询之后,凉子劈头问道!

“喂,你们是哪一边?”

“什么哪一边……”

“你们是要暗杀荷西·森田呢?还是要阻止荷西·森田被杀?不过我看这两边是半斤八两。”

“荷西·森田?你在说什么啊?”

兵本眨着眼,凉子随即漾出一个如同盛开的大红玫瑰般的艳丽微笑,接着甩动高跟鞋。

电光石火般的行动,由纪子根本来不及制止,我或许有办法阻拦,但我没这个胆。

倒霉的兵本达吉发出连土星人也会吓一大跳的惨叫,然后翻起白眼,口吐白沫,蹲坐在地。

“这家伙大概是巨蟹座的。”

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凉子。必须尽可能避免持续出现牺牲者,同时也要想办法取得供词,于是我对阿部巡查作出一个指示,接着阿部巡查打开房内的冰箱取出制冰盒递给我。

我内心有服罪恶感,明白自己逐渐受到药师寺凉子行事风格的污染,却仍然一把抓起痛苦地扭动身躯的兵本衣领,把制冰盒一倒,让一打左右的冰块滑进兵本的背脊。

“妈呀——”

兵本喊了一声,整个弹跳起来;这个人是粗暴了点,但或许没什么坏心眼。

“这下你明白了吧,不想再受到严刑拷打的话,就赶快给我老实招出来!”

面对一个邪恶程度更胜数倍的女警视出言恐吓,吓得兵本不禁瑟缩戚一团,双手按住两腿中间。他颤颤巍巍地作证,表示他在惨案发生前一刻,看到○六四六号室附近的走廊出现奇怪的物体。

“看起来跟蛇很像。”

“看起来很像”代表实际上并不是蛇。

“意思是你一开始以为是蛇,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联想到蛇?”

凉子的质询切中要害,兵本达吉按住两腿中间,看得出他十分努力地使出浑身解数动员所剩不多的表达能力。

“因为那个东西很长,跟人的手臂差不多粗,还弯弯曲曲地蠕动,所以我才以为是蛇。”

“什么颜色?”

“好像是灰色,亮亮的会发光。”

用词是笨拙了点,总而言之就是银色。兵本所能提供的线索暂时到此为止。

“很好,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兔你一死,你先退下,等有需要再传你。”

遭受违背宪法基本精神的不合理待遇,兵本几乎是落荒而逃。由纪子目送兵本离开后,微侧着头道:

“的确,如果是蛇就可以穿过通风口,可是蛇怎么会跑进客轮来呢?”

“查明这一点就是你的工作啦,加油吧。”

凉子并不是在为由纪子打气,而是想把枯燥的调查工作推卸给劲敌罢了。我望向由纪子,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只见她正经八百地颔首;想来她一心认定是蛇,就这样扎扎实实中了凉子的圈套。

“可是真的有银色的蛇吗?我对爬虫类不清楚。”

“当然有。”

“有名称吗?”

“Silver Snake!”

“这样啊,这种蛇是栖息在哪里?非洲?啊、或者是巴尔马内地?”

认真过头的由纪子还没注意到自己正被凉子耍着玩,一旁的我看不下去,于是插嘴道:

“我觉得先不要断定是蛇比较好,虽然听过毒蛇咬人或者巨蟒勒死人的事情,但是这种杀人手法太诡异了。”

“没错,先入为主是办案一大忌讳。”

凉子抢在由纪子之前频频点头。

“不能全盘采信供词,目前物证又不齐全,尸体也尚未解剖,这样就下结论是不对的,巡回演员由纪,做事要谨慎一点,切记切记!”

真是一段只能以漂亮形容的转移话题技俩。虽然由纪子一时之间露出狐疑的表情,在无法确认的情况之下,只有模棱两可地领首。

凉子以“外出搜查”为由离开“搜查总部”,阿部与贝冢两位巡查负责去见船医,我则随传凉子左右。

“泉田,你昨晚在舞台上也看见了对不对,那时你看到的是银色物体对吧?”

“以我所见,看起来是银色的。”

“你的说法可真谨慎。”

“你叮咛过做事要谨慎的。”

“闭嘴,不准挑我的话柄。”

凉子固然缺乏常识,知识倒是很丰富。其程度正如同长江水或者撤哈拉砂漠的黄砂一般,总之就是一望无垠,举凡历史、美术、文学、音乐、丑闻与排句、科学与不科学等等形形色色的多样范畴均涉猎广泛。

尤其针对动物图鉴没有记载的妖魔鬼怪,其熟稔程度几乎等于是日本全国第一把交椅。因此,如果凉子知道那个“很像是银蛇的物体”的内情,我也不会太讶异,只不过凉子对此事只字未提,或许是时机尚未成熟吧。这种爱吊人胃口的态度的确具备了名侦探的特质。

“那要从何处查起?”

“先从赌场着手。”

途中路经图书室。房间面积约十公尺见方,除了面海的两个长方形窗口以外,四边墙壁全是书柜。收藏的书籍大多是欧文书,也不乏中文与日文书。

我好奇地窥探,日文书占了两格书架,说好听点是多样化,其实书目略嫌杂乱。夏目漱石、森鸥外、大宰治等等陈旧的口袋书,去年畅销的心理殷疑小说、俳句杂志,甚至连新兴宗教教祖的训诫集都有。我还看到以四格漫画编绘的日英对照集,这些书大概都是乘客下船时捐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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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大约可以容纳三百名赌客,不过看上去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全部都是男性,也许其中有扮男装的女性,只不过无法调查到如此详细。

出面说明的赌场经理是韩国人,所幸他会讲日语。

“在这里能赌什么?”

“是的,有转轮盘、巴卡拉、21点、吃角子老虎、扑克牌,大致是这些。”

“能赌钱吗?”

可以的,因为目前已经离开日本领海,尤其有些日本籍乘客一上船的同时,就来到店门外等候,警察先生,如果你们工作之余有空的话,竭诚欢迎来这儿逛逛。”

“谢谢,等工作告一段落再说吧。”

我对赌博一点兴趣也没有,做为药师寺凉子的部属这件事本身,就是人生最大的赌局。认为“在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里,赌博是最刺激的游戏”的人,我建议你们最好随着凉子一起跟妖魔鬼怪战斗试试看,保证能够体会到最顶级的紧张与刺激感,同时由于冷汗、黏汗、一般汗水这三种污水大量流出,体重与脂肪也可以获得减轻。

我不经意观察地板,似乎找不到暗门或机关可以通往下方的舞台。当我只手拿着船内平面图,在扑克牌桌与吃角子老虎之间走动,赌客们以露骨的视线打量着我,看样子他们早就明白我的身份了。

在捕捉到我上司的身影之际,他们充满敌意的日光立刻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无声的惊叹弥漫在赌场整个空间,化为一道洪流,大量涌向通风口。甚至有人直盯着凉子完美的玉臀,从牌桌摇摇晃晃站起身。集中力如此不堪一击,接下来的赌局败势显而易见。

另一方面,也有一群人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是因为太热衷赌局的胜负呢?还是对美女没兴趣?亦或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克制力?这实在无法判断。

凉子对于周遭一群雄性的态度完全置之不理,带领我走出赌场。看来她一开始就不期待这次搜查会有所斩获。

“接下来,再去找荷西·森田的情妇问话,跟我来。”

“是、是。”

赌场位于船内后方,因此我们在红地毯走了一段路,当地毯颜色转成黄色之后,没多久便见到一名男子仁立在走廊。此人就是先前跟随在葵罗吏子身边的彪形大汉。

“这里禁止通行。”

他见到凉子时似乎稍稍倒抽一口气,不过由于墨镜的掩饰,无法辨别他的表情。

“明明是公共场所,凭什么要禁止通行?”

“前面是VIP贵宾的客房,请您先行折返另从其它走道通行。”

我很佩服他居然也懂得使用尊称,可惜这番话不讲理的程度相当于凉子等级。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权利禁止别人出入公共场所。”

“我们是警察。”

不敷出 我掏出警察证件并翻开内页,男子将脸凑近确认,孰知他表达出来的反应,与敬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努力破案反而忙着贪污受贿、大玩应酬麻将的税金贼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嘴脸?你说你们能查出个什么鬼来?”

这个人句句直指要害,但我不认为他是个诚实的纳税人。更何况,以我个人而言,我不但不会打麻将,也没有印象曾经贪污受贿,只不过这些事情就算说出口,对方也听不进半句。

自认占了上风的男子,得意地伸出手想把我推开,此时,男子身后的房门提前一秒开启,一张经常出现在媒体杂志上的脸庞,露出一半往房外窥探,我马上以接近最太极限的肺活量高喊道:

“葵罗吏子小姐,很抱歉打扰你一下,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请教你!”

我这一揭说穿了是模仿我上司的做法,效果还满好的。男子没办法遮住我的喊声,葵罗吏子显然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做下错误的选择。

“请不要这么大声,谈个五分钟是没关系的。”

在药师寺凉子手下做事久了,对美女的免疫力也增强了不少,至少面对美女时不会手足无措。顺带一提,这也是因为我对自身的能力不再自视甚高,或许是托凉子的福才让我变得如此谦卑自牧。

葵罗吏子似乎对自身的魅力颇为自豪,这是理所当然的,想必她并不认为会有人挑剔她的走路姿势。

当葵罗吏子注意到与我一同入内的凉子,立刻送出打量的目光,随即刻意抹去表情,看来她的信心产生动摇了。只见她轻咳一声,弯身坐在一张洛可可风格长椅上,故意要我们站着。

一开口,葵罗吏子便毫无预警地放话。

“话先说在前头,我签约的演艺公司社长跟警视厅的大官很熟哦。”

这个美女似乎是会主动跑到火药库丢火柴的类型。然而,同类型之间相较起来,药师寺凉子的做法不但强势而且手腕高明多了。

“哟,是吗?我就是警视厅的大官,不过我根本不认识你那个三流公司的社长。”

“三、三流………”

“炫耀自己的成绩,例如接了什么工作或者发表了什么作品等等,这些都还说得过去,只不过认识了个公务员而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不是三流是什么?我管你是模特儿、歌手还是小说家都一样——”

完全正确,即便是出自凉子之口。

葵罗吏子沉默下来。凉子从以前到现在践踏蹂躏了不少同性对手,再美的美女一旦败给凉子,就跟硬被拖到女王跟前、一脸狼狈的叛贼没两样。这次也不例外。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荷西·森田的情妇对吧。”

接受质询的葵罗支子费了一番工夫才再度虚张声势。

“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历史,西元一九四五年,意大利的独裁者墨索里尼与情妇一同遭到枪杀,尸体被倒挂示众。”

葵罗吏子的表情顿时整个僵住。

“你是说我会被杀,然后被倒挂示众吗?”

“不是,我只不过叙述一个一般的常理而已,独裁者的情妇其实是很可怜的,只要一个去留判断错误就会跟着身败名裂……啊、你听得懂西班牙语吗?”

“我当然听得懂西班牙语!”

“啊、是吗?”

我看得出凉子正极大抑制脸上的苦笑。

“你听好了,荷西·森田那个小胡子骗子是不可能返回巴尔马重掌独裁政权的,在我看来他身边连个像样的参谋也没有,大概是受了一群日本政客的吹捧才会妄想东山再超,说穿了那群政客的目标只是荷西的脏钱,你那颗轻量级的脑袋好歹也该明白这点一道理吧。”

望着罗吏子的表情,凉子愈说愈起劲,语气也愈来愈露骨。

“我的意思是,照这样下去,森田的钱会全部被政客剥削一空,你根本拿不到半毛钱,懂吗?”

这次我观察罗吏子的表情。

“葵小姐,请教你一件事,你曾经看过荷西·森田养蛇吗?”

“蛇?”

罗吏子的眼睛连眨了五六次。

“我没有看过什么蛇,森田从来不养宠物的。”

“原来宠物就你一个啊。”

凉子的讥嘲让罗吏子脸庞笼罩上一层阴森的影子,适时补充说明是身为臣下……不、部下的职责。

“不一定是蛇,你有没有看过长得像蛇的生物,如果不是森田先生或都贺先生,那会不会是他们身边的朋友?”

“谁知道。”

罗吏于露出一副打算朝我们吐口水的模样咋道。

“刚刚一直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必要理会你们,没有搜索证还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哟,你也知道搜索证的西班牙语怎么讲啊?”

“快给我滚!”

罗吏子扯高尖得不能再尖的嗓门大喊。

“八木,把这两个家伙给我赶出去!不准再让他们进房间一步!”

保镖听到了这段超音波,从房门露出狰狞的表情,凉子则刻意堆起笑容转头看向我。

“咱们就此告辞吧,泉田,待会让我听听那个东西,道地的西班牙语。”

那个东西指的是荷西·森田与小舅子都贺以西班牙语交谈的对话录青。看样子凉子打算把痛扁八木这名男孑的乐趣留到稍后再享受。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随着上司步入走廊。

八木紧跟在我们身后,墨镜闪着讨人厌的反光:这时我注意到他的手腕有个亮晶晶的银手环。

“这是银制品吗?”

“是银制品又怎样?我告诉你们,我的嘴巴里还有好几颗银牙呢!”

八木张大嘴巴,随着嘲弄吐出一股烟味,我同时在内心与门外耸耸肩,跟着凉子离开。

巴尔马到十六世纪为止,一直隶属于著名的印加帝国领域,国号则来自巴尔马这条河川,河川的溪谷拥有多座银矿山,据说过去曾经有好百艘舟楫同时在河面往返,以便将庞大的银矿运往首都。

尔后一个由西班牙跨海而来、名叫皮萨罗的男子绑架了印加皇帝,勒索价值相当于现今货币好几兆日元的赎金;然而在印加人民依约付出赎金之后,皮萨罗却毁约杀害皇帝;将尸体抛进谷底。皮萨罗奴役所有印加人民,驱使他们开垦金矿与银矿,为了获取一小块银锭,就有一百名印加人民遭受虐待与过度劳累致死。

巴尔马的银矿到了十七世纪已经开采殆尽。现代的巴尔马是个资源贫瘠的国家,然而还有一个根深只固的谣言,相传“其实另有一座连皮萨罗也不知情的庞大银矿脉”,甚至荷西·森田也三不五时提起这个话题,吊足了日本贪得无厌的政治人物与财经界人士的胃口,以上是来自凉子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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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凉子的特等套房里,我把录下荷西·森田二人对话的MD放给上司听。凉子坐在沙发,高高跷起腿凝神倾听。

我完全不懂酉班牙语,这种充满抑扬顿挫、极富韵律感的语言:在我听来只不过是一种声音罢了,因此我保持沉默,静静观察凉子的表情。凉子拥有艺术鉴赏价值的美貌,然而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她的五官精致端整得几平不像人类;之所以不会被误认成生化人或机器人全是来自她丰富的表情,而且无论哪种表情都精彩万分。微笑有如花朵绽放,发怒则成狂风暴雨。

“哼,果然被我料中了——”

“真好意思说啊!”

“这个骗子简直是得寸进尺!”

“我最讨厌这种没内容又小气巴拉的家伙了!”

时而嘟哝上述的句子、时而眺望天花板、时而垂下长睫毛、时而双手抱胸,光坐在一旁观赏也乐趣横生,人道:“美女看三天就腻了”,这句话我想是错的。

听毕,凉子换了个跷腿姿势。

“泉田,记得好好保管这张MD。”

“我明白了,届时可以做为呈堂证物之用对吧?”

“是可以做为不必经过法院审判的物证,啊、还有,你要是把这张MD的事泄露给巡回演员由纪的话,就给我试试看。”

我握着MD,从肺部叹出一口气;凉子不理会我的叹息,使劲站起身。

“你有两小时的自由时间,要继续搜查或是去用餐随你高兴。”

“你呢?”

“去做全身美容,你要来吗?”

我自然是敬谢不敏。这艘客轮设有以高级大理石铺设而成的豪华美容沙龙,我不认为现在是做全身美容的时候,但凉子或许是想趁着珍珠般的肌肤接受呵护之际,好好整顿思绪吧。

我自己也有种暂时获得解脱的感觉,护送凉子到美容沙龙之后,便独自前往大厅。

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挑高空间设计的大厅正中央摆了一架大钢琴,旁边矗着一根大理石圆柱。圆柱上立了梦不晓得是古代埃及女神还是女王的银色女性雕像。应该不可能全部由银子打造而成,大概是在青铜雕像涂上一层锡箔吧。

到底是什么女神呢?我纳闷着凑近一瞧,铜板上刻着“Isis”。爱西丝女神我听过,但仅止于名字而已。至于这位女神的职掌是什么,等哪天凉子心情好的町候或许会告诉我吧。

“泉田先生!”

一名年轻男子的叫唤让我转过头去,岸本明就坐在大厅一隅的茶室,室町由纪子也与他同桌。我自然不可能当场开溜,只有走上前打招呼,在他们的邀请之下就座,对着笑脸迎人的服务生点餐。

“我点了草莓冰咖啡唷!”

“就是这个吗?”

“泉田先生要不要也点一杯?”

“……不、谢谢,”

摆在岸本面前的是一个由透明玻璃制成的大型容器,在看似冰咖啡的黑色液体上,鲜奶油与草莓推得跟跟小山没两样。草莓鲜艳的红色令我联想起刚刚在惨案现场目睹的血泊。我自认神经没那么脆弱,但感觉总是不太舒服。

“我对味道比较没辄,这里闻不到血腥味所以还好。”

“原来如此。”

我点了一杯不加味的冰咖啡,据说过去“冰咖啡只在日本才喝得到”,但现在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眼前摆了杯奶茶,一直沉默不语的由纪子将脸凑近我,她轻轻垂下头,以随时听起来总是十分认真的口吻说道:

“刚刚真是抱歉,你好意关心我,我却说了那么不通人情的话。”

“啊,哪儿的话,室町警视的话百分之百正确,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在意。”

由纪子闻言答了声谢。

“光凭事情的是非对错是无法打好人际关系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但个性上就是改不过来。”

这段真心告白倘若被凉子听见了,铁定会嗤之以鼻。

“是啊,江山易改本陆难移,我的老板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不过那女人压根儿没想过要改就是了。”

由纪子到此终于缓和了表清,岸本则是一脸自得其乐,沾了满嘴鲜奶油说道:

“泉田先生,我预约了这个位子,今天晚上五个小时的时间。”

“为什么要特地预约呢?”

“听说这里的挑高大厅上方会有单轮车骑绳索的表演。”

“是什么人要表演?”

“听说是穿紧身衣的金发美眉。”

岸本的表情宛如摆在电暖器前方的冰淇淋一般,这位年轻的菁英官员具有紧身衣情结,简称紧身癖。不适合穿紧身衣的女性在他眼里已成了异次元居民,等于跟不存在没两样。事实上,药师寺凉子与室町由纪子已经证明了她们的紧身衣打扮堪称天下一绝。

“你想跟她们一起表演吗?”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岸本是全警视厅唯一一个骑着单轮车兜来兜去的CAREER官僚。

“不、不,我到底只是个门外汉,总不好妨碍高手表演。”

看样子他打算拿着宝贝数位相机专心摄影。哪天这小子涉嫌偷拍被捕,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话又说回来,一离开命案现场就能马上投入一己的兴趣与幻想世界,如此看来岸本或许真有大将之风吧,总之可以确定他不是泛泛之辈就对了。

“泉田警部补。”

“是,有什么事吗?”

“驱魔娘娘一定独占了某些情报,泉田警部补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尽可能在最短时间消化由纪子这段话,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我自己早就心存怀疑。凉子这个人对于情报、秘密与隐私这类资讯的价值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而且已经超越必要的范畴。

“很有可能。”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但毕竟只是猜测罢了,就算真如此,也无法具体查出她究竟隐瞒了些什么。”

虽然对由纪子有点过意不去,但我并未提及录下荷西·森田二人对话的MD一事。对我而言,上司的命令必须摆在第一位。

由纪子略显不服气地嘟哝着。

“要是至少能跟陆地取得联系就好了,卫星通讯系统还没恢复正常吗?”

“很遗憾,似乎还没有。”

陡地,我的心头落下一颗疑惑的雨滴,真的没办法跟陆地取得联系吗?

我们对客轮并不精通,无论技术面与行政面全是仰赖船员的说明才得以理解;要是船长以下的船员集体勾结,假装与陆地断绝联络的话……

然而,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他们之所以做出这种事的理由,以目前的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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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太平洋女王


 




被害者的人数并不一定能决定事件的严重程度。然而,—名被害人的案件的确要比四名被害人的案件来得容易掌控,随着死亡人数增加,连带在对应上也成了一项重责大任。

吩咐岸本返回“搜查总部”着守之后,室町由纪子与我肩并肩走在甲板上,交换着片断的意见。

一旦事件搬上台面,乘客方面该如何处理?是让他们依往常一样自由行动呢?还是全部聚集到公共场所?或者要他们躲在各自的房间?再不然干脆搭乘救生艇逃离这艘客轮?

我完全无法作出结论,室町由纪子也因理不出头绪而露出一脸不耐。由于她是个头脑聪明却深受道德良知束缚的人,可以想见她遇到这种情形多半是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换成凉子肯定会非常乐意火上加油、煽风点火。

这时巡航总监町田先生迎面走来,郑重其事地行礼致意。由纪子便问道:

“没有乘客抱怨吗?”

“目前还没有。”

这就好……正想脱口而出,我心里有点想不通。既然无法与陆地联系,乘客发出抱怨不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吗?

我的疑虑固然荒谬没错,但或许被我料中了也说不定。假设船员与乘客全都不是正派角色,那我们至少会与五百人为敌。任凭“驱魔娘娘”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更何况要是有人私藏武器……

町田先生露出沉重的表情。

“现在这种情况下,接着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

“不知哪些安排好的活动可以如期进行呢?”

“例如什么样的活动?”

“冰淇淋快吃比赛。”

“椰子保龄球。”

“这是什么游戏?”

“就是使用椰子壳当保龄球来玩,由于不是完整的球形,会到处乱滚,观众看了会觉得很有趣。”

还有卡拉OK歌唱大赛、撞球淘汰赛、化妆舞会等等,町田先生热切地说明活动内容。我明白他对于“让乘客体验非日常世界”这项目的抱持着使命感与充实感,但即使是非日常也必须以乘客的人身安全为一大前提,因为我们已经引来了另一种恶质的非日常。

海面风平浪静,但由于天空阴霾,到处呈现灰蒙蒙一片。周遭看不见陆地或船只,我们目前位于太平洋的正中央,不,就世界地图来看应该是太平洋的西边,靠近欧亚大陆附近吧,我们现在到底是来到哪个位置呢?

“大约是纪伊半岛南方海面二五○公里到三十公里的位置吧。”

町田先生告诉我。

“一旦发生紧急事故,确定必须停止巡航往北前进的话,全力加速约六七小时就能达陆地,是不是应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由纪子缄默不语,于是我便答道:

“关于此事除非上司有所指示,否则以我的立场不便表示意见。”

这固然是事实没错,但也有种把责任推卸给凉子的感觉;由纪子似乎也不便做不负责任的发言,因此选择保持沉默。

“请问一下,我们距离水平线大概有多远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町田先生的表情转为柔和,他大概已经很习惯回答外行人的初级问题吧。

“以数学公式来计算,就是二.○九×(H+h)海哩,这样你明白吗?”

我们两个社会组的数学白痴二话不说举白旗投降,町田先生便带着怜悯的目光说道:

“H跟h指的是观测点与被观测点位子水平线上的高度,这个甲板大约位于海平面以上三十公尺的位置,因此H是三十,另外h指的是水平线,而水平线就是海面,所以h等于零。”

如此计算下来,我现在看到的水平线距离我们大约是二十一.一公里,自然看不到三百公里以外的陆地。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町田先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安;我身为人民保姆,当然希望让人民安心,但我并非昭和时代警察连续剧里的主角,不会毫无凭据就说出:“请尽管放心”这句话。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也请您多多协助我们。”

这种说法显得有些狡猾,虽然町田先生轻轻点头表示:“那就麻烦各位了”,但他的脸上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安心的表情。

“对了,这艘客轮的免税商店卖的都是高价商品对吧。”

“是的,例如珠宝店的最顶级祖母绿,六十克拉就要价三亿日圆。”

或许真有这个价值值得赔命去抢,就算一开始并无非份之想,一旦发生客轮沉没或者避难的骚动,想必会有人趁火打劫,假如出现这种状况……

“那就到时再说了。”

“说的也是,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由纪子苦笑,随即似乎忆起某件事,伸手看向手表;原来是荷西·森田提出任性的要求,迫使由纪子不得不奉陪。

与由纪子分道扬镳之后,正觉得发慌之际,又遇见了不久前才认识的熟人,就是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在甲板晃荡的兵本。

“妈呀——”很难判断这句话里指的是母亲还是老婆,不过在别人面前喊出这句话,以后恐怕也没办法再作威作福了。兵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收敛了不少,带着卑微的眼神朝我点头致息。

“你的部下……叫井冢对吧,目前还处于谢绝会客的状态,等他可以接受侦讯,到时麻烦你也一起过来。”

“是,不好意思,现在年轻人面对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的适应力,简直弱到不行,遇到那点状况就吓得昏过去,哪有办法在这个圈子继续混下去。”

说着说着开始发起牢骚、抱怨连连;据他表示,由于长年经济不景气以及法令趋为严苛,黑道帮派也在度小月。老实说,把这些窘状讲给我听也是于事无补的,但回头想想他有三名部下惨遭杀害,一人陷入精神错乱状态,他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而不安、困惑与焦虑似乎己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照这情况看来,只要换个环境,或许他会把一切内情全盘供出也说不定。

“反正你哪儿也去不了,等我们找你时你就过来,要不要跟陆地的朋友谈谈?”

“没办法,连手机也不通。”

兵本抓搔着头。

蓦地,我脑子冒出一个无聊的妄想:与陆地断绝联系,孤立无援的客轮终于抵达港口,岂料陆地找不到半个人影,一切笼罩在荒芜的死亡阴影之中,原来在客轮航行期间,陆地上的人类早已全数灭亡。

我懊恼地甩甩头,自己被自己的妄想吓出一身冷汗,那真的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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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往美容沙龙迎接女王陛下,里头一位日籍女性负责出面郑重接待我。

“容我转告药师寺小姐的留言,她目前人在室内游泳池,请您移驾过去。”

做完全身美容马上就去游泳?我感觉不太措调,然而要求凉子做事百分之百前后一致等于是不可能的任务,为了慎重起见,我先确认过室内游泳池的位置,再往目的地走去。

室内游泳池是一座由大理石与玻璃架构而成的壮阔宫殿。泳池本身呈勾玉状,长约十公尺,泳池畔面积宽广,帆布躺椅与咖啡桌排成一列,吧台就设在泳池一隅,里面站着一名字着燕尾服、打着蝴蝶结领带,一副溜保装扮的中年黑人男性。

至于泳客,仅有一人,就是我的上司。她躺在帆布躺椅舒展肢体,俨然是力与美的完美组合。在她爱用的竞泳专用单件式泳衣上,披了件不知是哪个名牌但剪裁合宜的附帽兜薄夹克,脱下的高跟凉鞋就搁在脚边,就是那种经常被男人误喊成“高跟拖鞋”,惹得女人皱眉的鞋子。伤脑筋,凉子连脚指甲也很美,脚指甲呈现出透明的粉红色。

“单凭那双脚指甲就足以让一万个男人神魂颠倒。”

甚至有人如此表示。

我走上前,行了个注目礼之后问道:

“这里等于被你一个人包下来了。”

“只有现在,很快就会有人来扰局。”

“其他泳客吗?”

“荷西·森田跟巡回演员由纪。”

“哎呀呀。”

我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反应,一定是荷西·森田坚持要游泳,由纪子不得不答应;我想起刚刚分道扬镳时由纪子的满面愁容,现今这个社会,愈是认真做事的人,压力就愈大。

“你觉得游泳池安全吗?”

凉子躺在帆布躺椅上舒适地放松全身,充满自信的沉着姿态正是身为女王的气度,无关乎身上的服饰。

“别担心,现在是白天,在这种开放的场所不会出事的,况且等一下人会愈聚愈多。”

确实,两桩命案的“凶手”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倒霉的魔术师尸体虽然被丢到舞台上,但谋杀进行时正好位于死角,是在由观众角度看不见的舞台上方,因此没有直接目击证人,而三名黑道帮派分子惨死的地方亦是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的密室。

此时传来人声,看样子有几个人走进游泳池了。如果凉子说的没错,应该就是荷西·森田一行人。

“啊、泉由警部补怎么也来了?”

以略显慌乱的口吻嘁出这句话的正是室町由纪子,她身上穿着素雅的单件式泳衣。

我头一次看见室町由纪子穿泳衣。以前看过她穿紧身衣,这两者或许很像,纤细匀称的身材仍然令人激赏。

由纪子戴着眼镜、披着长发并未戴泳帽,表示她无意下水游泳。泳衣上印着一个显眼的克丽斯佩特拉八世号标志,代表这是在上船后临时有需要才在船上购买的,大概就在跟我道别之后。

荷西·森田本人也现身了,他穿着海滩裤、戴着墨镜,上半身披着不知是夏威夷风味还是关岛风味的衬衫,红底配土黄色向日葵的花样让人看了就觉得碍眼,况且来到室内游泳池远戴墨镜也算一种特殊的怪癖。同行的都贺也是相去不远的装扮;但他全身似乎比他姐夫僵硬许多。

与他们一道出现的,是一身比基尼再围上泳裙的葵罗吏子。

葵罗吏子以如同白刃反光般的眼神砍向凉子,其锐利程度换成生性胆怯的女性或许连皮肤都会产生物理上的痛感,但凉子完全不为所动。

“哎唷,有点痒,想不到在海上也有豹脚蚊,真讨厌。”

凉子刻意以小指指尖搔着坚挺又富弹性的胸部,展现她的游刃有余。罗吏子气得吊起双眼,荷西·森田则轻拍她的手臂予以制止,并色眯眯地瞅着凉子。

“会痒啊?被蚊子咬伤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要不要我帮你擦药啊?”

“免了,我家臣会帮我擦。”

凉子以铺了一层霜的语气回答,接着转向我。

“来,泉田,去那边的吧台帮我点一杯热带饮料。”

“接命,马上去。”

我之所以配合凉子演出,除了好玩以外,也是出自对荷西·森田的反弹。我以背部接过室町由纪子半呆愣的视线,往吧台走去。

我对酒保问道:“可不可以推荐一下?”酒保便笑着调了一杯名为“太平洋女王”的蓝色饮料,于是我总共请酒保调了两杯缀有奇异果的饮料,送到上司身边。

“这里,另外这杯给室町警视。”

“啊……谢谢。”

凉子以宣战的目光瞥向由纪子。

“你可不要误会了,巡回演员由纪,泉田会做这种额外的服务完全是在同情你。”

由纪子正想反驳,临时思绪一转,改而噤口看向我;我凉凉答道:

“我做为忠心耿耿的部下,不希望自己的上司被人认为一毛不拔。”

“这下你明白了吧?巡回演员由纪?重点是我管教有方。”

这个话题总算到此结束,凉子的朱唇从吸管移开,叹了一口气。

“在豪华客轮的游泳池畔喝着热带饮料,这正是当暴发户的好处。”

“你是暴发户吗?”

“要富过五代才算真正的有钱人,我家到我只有三代而已。”

是这样吗?我家世代都是庶民,不是很能理解有钱的感觉。

“不错嘛,很有自知之明。”

由纪子也把朱唇从吸管移开,射出嘲讽的利箭,凉子则从容不迫接下这一箭。

“因为我的客观观察能力比你强多了,真希望偶尔在工作或买股票时可以失败一次看看。”

我立刻打岔。

“要怎样买卖股票才能赚钱啊?”

“没有什么诀窍,股票就是逢低买进,遇高卖出,如此一来就算不想赚钱,财源也会滚滚来。”

“要是谁都变得像你说的那样精明……”

“股市就会垮台吗?”

不仅股市,甚至连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也无法立足了吧。我向来知道药师寺凉子很有钱,看来这个形容尚嫌不足,应该称呼她是有钱到不行才对。

凉子的父亲担任总裁的JACES亚洲最大的保全公司。国内外均有多元化投资,甚至拥有油田与天然气的权利。

再加上现在世道不好,接踵而来的天灾人祸,使得防盗、防灾、保全、防身用品大行真道。举凡防毒面具、防烟面具、防盗摄影机、灭火器、紧急发电机、防弹背心,甚至连核污染防空洞都有。JACES总公司年度营业额已经在五千亿日圆以上,加上超过九十家相关企业年度营业额相加起来远远超过两兆日圆之多。一本名为《保护自己与家人免于恐怖威胁的九十九种方法》的书籍,前些日子威为畅销书,这也是JACES旗下出版社所出版的刊物。

以下内容尚不知是真是假,据说JACES在俄国雇用前KCB等等特种部队的队员,并购前国营兵工厂,逐步并吞那个大国的保合业界。或许不久之后的哪天,凉子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俄国佣兵部队将会攻占首相官邸。

“荷西·森田已经下水游泳了。”

听我这么说,由纪子只是耸耸线条优美的白皙香肩。

“没关系,让我留在这里吧。”

“你要拜托的是我,不是泉田。”

“最重要的是,趁这个机会请你告诉我们关于那个银色怪物的资料,想必以药师寺警视的学识一定清楚内情吧。”

“就算我知道,也没办法百分之百肯定或提出确切的证据。”

我压低音量,偷瞄正在泳池与情妇嬉戏调情的荷西·森田。

“巴尔马位于南美洲,假如荷西·森田与此事有所牵扯,那么怪物一定来自南美洲,只要以一般人听得懂的说法来解释就行了。”

“好吧,那就以一般人听得懂的说法来解释吧。”

根据凉子的说明,中南美洲的怪物、妖魔与邪神的起源大致分成三种族群,意即原住民族群、欧洲族群、非洲族群。

所谓原住民族群指的是建立印加、玛雅、阿兹特克等文明的“印第安人”,欧洲族群指的是征服并统治原住民的西班牙与葡萄牙移民;非洲族群指的是被带往新大陆的奴隶后代;三种族群画分如上。

从亚马逊河到安第斯山脉一带,放眼尽是广蓑无垠的丛林,在辽阔且严苛的大自然里,栖息着人类所能想象得到的各种“异形生物”。

或许是我毕恭毕敬、虚心求教的态度满足了知识分子的虚荣心,凉子愈说意起劲。

“在这些异物当中,会加害人类的具体说来有哪些?”

“这个嘛,例如……”

凉子举例说明。

全身裹着活剥人皮的凶神——席贝特提克(xipetotec)。

要求每年献出大量活人祭品,单脚呈蛇状的妹神寨司卡里波卡——(Tezcatliplca)。

食人的大蛇神克姆加林。

外貌酷似人类的食人鬼——马文格亚利(Mapinguary)

巨牛怪——卡马维特(Kamahueto)。

吸食婴儿鲜血的红眼魔女——布露哈。

乘坐人骨马车在水上行驶的人鱼——赛连娜(Sirena)

嗜吃人肉并散播肺结核的魔鸡——鸡蛇(Basilisk)。

嗜吃人肉的罪犯亡灵——康迪纳德。

栖息于河川或沼泽,外表有如一层张开的薄膜,会将人包住使之溺毙,然后吸取养分——奎洛(Cuero)。

头与手是人类女子,其余部分是山羊——卡秋娜(Calchona)。

长着翅膀的蛇,专吸人血——皮格契恩(Piguchen)。

身首分家,头飞来飞去,会吃掉别人的头再占据其身体——海蛇。

双头,脚反着长,臂力强,擅长爬树,嗜吃女性与小孩的嫩肉,长着利牙,全身是毛克鲁比(Curuplra)。

背部长着血盆大口,专吃小孩的半兽人奇本哥(Quibuhgo)。

“再来,还有……”

“啊、暂时到此为止,已经够多了,根本来不及记起来。”

我连忙举手,因为我实在对抗不了凉子的记忆力。

“准备投降啦?我还有一堆没讲哩!”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太厉害了。”

“呵、呵呵呵、过奖过奖,你要怎么佩服随便你啦。”

“只要不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满牢的嘛,驱魔娘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凉子正打算对由纪子使出目光杀人法,我连忙打岔。

“大家想想,这次事件的凶手好像不吸人血,因为两次的命案现场都是一片血海。”

凉子颔首,目光仍然瞪着由纪子。

“这个推论不错,如果每具尸体都跟木乃伊一样干枯的话,就可以假定凶手是奎洛。”

“话又说回来,无论是哪种怪物,荷西·森田到底是如何学习到操纵怪物的方法呢?”

虽说目前做下结论尚嫌太早,但实际上我觉得主谋一定是荷西·森田没错。

“好吧,这件事只要问问荷西·森田的痛觉神经,保证可以马上套出来。”

“不准拷问!”

“在拷问之前,你能证明荷西·森田跟这一连串的事件有关吗?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由纪子的音量逐渐提高,我咳了一声之后瞟向泳池的方向。荷西·森田与葵罗吏子正玩得起劲,看来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的眼帘映着他张嘴大笑的表情。

“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

凉子恶狠狠地低喃。

泳池溅起飞沫,水滴沾上我的脸,尝起来有点咸味。据说客轮的泳池有些使用淡水,有些使用海水,这艘客轮使用的应该是海水。

在豪华客轮的游泳池与两名穿着泳装的绝世美女长谈的男人,听起来就足以被嫉妒与羡慕的箭雨贯穿全身而亡,只可惜谈话的内容充满了血腥杀戮,一点也不香艳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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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嘱咐我“先行离开”,于是我对由纪子行礼致意后便走出室内游泳池。原本打算直接返回“搜查总部”,无奈这艘客轮实在太大了,抵达目的地需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距离。

“警察先生,能不能请你赏个脸?”

我在行经一条漫长的走廊途中让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喊住,接着我的前后左右遭到一群戴墨镜的男子团团围住,硬被带往一个房间。

这里是撞球室,比图书室来得宽广,室内设置了四张撞球台。内部的家具装潢似乎是仿自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英国领主馆邸,墙上装饰着一幅以猎狐为题的偌大油画。

在一群身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子围绕之下!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微胖人物坐上撞球台,身上的服饰或许是在Savil Row(译注:位于英国伦敦,订做绅士西服的专门街道)订做的,但身材比英国贵族来得矮多了,长相也很低级;右眼是好色,左眼是贪婪,嘴巴是粗俗。

“我把人带来了,会长。”

“什么啊,原来是男的。”

被称做会长的微胖男子略显不满,看来他想绑架的大概是药师寺凉子或室町由纪子吧。这种情况下,很难判断是哪一边要为了什么理由谢天谢地一番。

“好吧,没办法,先问问那个警察好了。”

“明白了,喂!这艘船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什么什么问题?”

我开口反问的瞬间,一名男子已经攫住我的西装衣领。这个人抢头发削得奇短,眼神之凶狠令人叹为观止,年龄大约跟我差不多。

“少装蒜!这艘船一定出了天大的事情,闹出人命了对吧,而且不止一个,还是好几个!”

话是没错,不过我没兴趣告诉没礼貌的人。见我沉默不语,男子似乎以最快速度将耐心这项宝贵资源消耗殆尽!他握住我左手的两根指头。

“要我折断你的手指吗?”

“这笑话很难笑。”

“我可不是在说笑!”

“好了、好了,别这么粗鲁。”

微胖男子酸笑着伸手一挥,我的手指便重获自由。

“警察先生,这是我的名片。”

一名男子接过名片走近我。

我瞧了瞧被塞到鼻尖的名片,上头印着下列内容:

“大日本COMPANY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水间守和”

看来是“敬天兴业”社长兵本的同行,我脸上堆起不屑的笑意。

“呵,我不管你是混哪个道上的流氓,这名片的头衔倒挺响亮的嘛!”

自称是水间的微胖男子挤出牙齿。

“我不是流氓,而是正派经营的实业家,我经营的内容包播金融、土木建设、不动产、经纪公司、高尔夫球场。”

“正派经营的实业家会绑架公务员吗?”

“闭嘴,美国总统都说以疯狂滥炸手段轰掉整间医院连同病患也算正当防卫,我们当然有权利保护自身安全。”

水间随即露出狐狸尾巴,双眼充斥着凶恶的目光。

“喂、古森,教教这个小白脸警察什么叫社会的严苛;公务员好歹也该了解一下民生疾苦。”

水间身后走出一个男子。

这个名叫古森的男子手上握着五六根细竹签,长了一副青蛙脸,表情弥漫着邪念与毒气,完全看不到一丝傻气。

“我会把竹签插进你的指甲里,看你能忍耐到第几根,来磨一磨公务员的韧性吧!”

“会长,到目前为止最高记录是三根。”

古森歪斜的嘴吐露出歪斜的句子。

我可没兴趣乖乖接受拷问,我已经决定抓个男的当挡箭牌予以反击,男子们也察觉我的意图,杀气腾腾地伸手想抓住我的手臂与肩膀。

“你们想对我的家臣做什么?”

众人视线全部集中到一处,一名身穿泳衣又被了件附帽兜薄夹克,脚踩高跟凉鞋的绝世美女,我的动作比这群流氓要快上一秒,全拜长期培养下来的免疫力所赐。

我伸手攫住站在我面前的古森手肘,用力扭转。

古森发出惨叫,他自豪的竹签深深刺进他自己的左手掌,又由于遭到强大的外力撞击,竹签拦腰折断,残留在掌肉里,必须动手术才能取出。

一定很痛吧!我光用想象的都觉得痛了,这个人居然还想把竹签刺进我的指甲,看来是不用浪费同情心了。

我把疼痛难耐的古森整个推开,另一个男子则发出怪叫直扑而来,我故意让对方抓住我的左臂,然后往对方的裤档猛力一踢,趁对方弯下身子之际又往下巴补上一记。

“很好,不愧是我的徒弟,实战实力坚强。”

凉子手上握着一根棒子,是撞球杆。

“豪华客轮就是与众不同,好久不曾拜见过紫檀木制的球杆了。”

说着的同时便旋转起球杆。

区分不出凉子的招式是日本杖术或中国棍术,总之只能以“华丽”一词形容;其中一名男子被打中下颚,连叫都来不及叫就倒向一旁,抢在那名男子跌在地板发出声响的前一刻,球杆已经击中另一人的右耳上方,打得他整个人飞去撞墙。

“你、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他们收拾掉!”

水间气得满脸紫黑,不禁大吼大叫,凉子蒙出优雅的冷笑,以几乎感觉不到体重的轻盈身手跃上撞球台。

第三名男子也跟着跳上撞球台,发出厉声呐喊并伸出粗壮的长臂企图抓住凉子的球杆。

电光一闪!

鼻子下方的要害遭到球杆前端戳击,男子痛苦地弯下腰,第二杆刺向他的胃部位置,球杆抽回,第三度刺出。

男子朝半空吐出胃液,整个人飞出撞球台,最后摔在地板发出重重撞击声。

第四名男子抓着撞球台边缘,打算跳上桌面,我马上阻止了他。我伸手拉扯男子的西装在南,把他拖下地板之后,趁他转过头之际,立刻以膝盖往他的下颚猛力撞去。

一场混战下来,总共有六个人在地板瘫平,只剩下水间与守在他左右的两人,个个都是一脸惨白。

一名女子单凭一根球杆便将手持武器、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帮派分子打得落花流水,她正是“驱魔娘娘”。

“怎么?还嫌运动量不够吗?”

一名男子被高跟凉鞋的鞋跟踩住锁骨部位,沾满鼻血与紫色淤育的脸部因挫败感而扭曲。

“我、我投降……”

“唉!真是的!日本流氓就是表达能力这么贫瘠,才让我愈看愈讨厌,这个时候至少也该试着引用莎士比亚的台词:‘男人是多么愚蠢的生物,整日妄想以力量迫使女人屈服’……”

“莎士比亚的剧本里有这段台词吗?”

“我说有就是有!”

“是、是。”

“喂!你们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少在那儿玩对口相声!”

水间骂得口沫横飞,但我实在是被骂得很冤。

水间手上握有一把以目测大约是四五口径的手枪,上头还插了个跟猪鼻子一样丑不拉叽的消音装置。全世界饱受恐怖分子威胁恫吓的这个时代,一般手枪根本不能携入船内,想必包括消音装置在内全是陶瓷材质制成,让金属探测器侦测不到。

其实世界各地的恐怖组织与犯罪集团所拥有的武器,有半数以上是美国制造的。水间手上的陶瓷制四五口径手枪据说是美国特种部队指定使用的枪支,美国武器商人还把这件事拿来当成广告宣传,以便将商品销往海外。

“女人!你还不快过来!”

自称是“正派经营的实业家”放声咆哮。

“我要喂你吃毒品再把你卖到香港,给我从桌子上下来,然后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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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遵照水间的厉声指示行事,只不过她的动作远比对方所能预测的来得迅速且充满破坏性。

一转过身,凉子的球杆前端便直接命中水间的颜面。

随着一个听起来像是某个东西被压扁的慢声,水间整个身子往后仰。金黄色碎片飞溅到半空,原来是粉碎四散的金牙,鲜血从撞断的鼻梁与破裂的嘴唇溢出,水间的身子旋了一圈,两手摊平倒地不起。

水间手上的陶瓷手枪也飞了出来,在掉落地板的前一刻,我冲上前在半空接个正着,然后直装抛给凉子。凉子利落地接过,随即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瞄准目标,扣下扳机,击出二发混浊低闷的枪声。

一发击碎陶瓷制军用蓝波刃,一发打断了裹着皮革的短棍。

两名男子钉在原地动也不动,趁他们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接下凉子抛过来的球杆,朝他们的侧脑勺连续狠敲了数下,两人倒地还一直张着眼睛跟嘴巴。于是全体人员战斗力到此丧失殆尽。

凉于右手握着陶瓷制手枪,毫不留情地以高跟凉鞋往水间的肚子踩下去,并高声叱喝。

“幼稚园的时候,有个坏小孩踩坏了我最喜欢的玩具还把它丢到水沟,怎样,要不要知道那个家伙最后是什么下场啊?喂、怎么不吭声呀?”

“唔呜……荷西·森田……”

“什么?荷西·森田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水间没有回应,着来是完全昏厥过去了,当我如此告知凉子时,美丽的复仇女神以小巧的鼻子大嗤笑道:

“我着他八成是在装睡吧?对了,要不要拿打火机烧这家伙的脚看看?”

“不行。”

“说的也是,这家伙的脚一定很臭,而且还看起来油腻腻的,好恶心,我看还是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反刍凉子刚刚说过的话,她提到念幼稚园的事情,也就是说我是凉子喜欢的玩具,到现在还没被弄坏算我走运。

“总之,目前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还是找个地方安置他,必要时再请船医前来治疗。”

“不先帮他披枷带锁?”

“你上哪儿找这些东西?”

说着,我的脑海里浮现船医的愁眉苦脸;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在这艘巡航中的豪华客轮里忙刻不可开交。

撞球室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顿时还以为是新的敌人。

“太慢了!”

凉子喊道!

几乎堵住整个门口的巨汉正是“真理”,即阿部真理夫巡查。

“不要紧吧?”

“是,还好。”

阿部巡查的短发显得凌乱,脸上挂着一道鼻血,衬衫的钮扣也掉了,这副模样比平常来得更骇人,小孩见了一定会被吓得哭出来。他两手各自提着看似黑道帮派分子的男子衣领,这两人己经不省人事。

“你解决了几个?”

女王陛下垂询。

“只有这两个。”

想也知道是水间的喽罗,阿部巡查一面调整呼吸,顺手放开两名男子。

“看样子是关西方面的黑道帮派,下官数度支援搜查四课,但从未见过这些人。”

的确,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驱魔娘娘”的长相,尤其在东京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阿部巡查以手帕擦拭鼻血,压低音量对我说道:

“真不明白高层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派遣警视大人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办事……”

“的确,将‘驱魔娘娘’放养到这么危险的环境,肯定情况不但危险甚至会变得充满破坏性。”

“啊?”

“你从过去到现在都还没学到教训吗?这些CAREER官僚说穿了……啊、提到CAREER,室町警视跟岸本警部补情况如何?”

“他们二人都留在‘搜查总部’,贝冢巡查也跟他们一起,目前那里很安全。”

水间的喽罗合计十人,想袭击“搜查总部”还嫌人数不足。

凉子把沾着血渍的球杆抛到地上。

“你们俩在咬什么耳根子,还不快把这些人关到地牢去!”

大副已经带着三名船员匆匆忙忙赶到。

水间与十名喽罗一齐被关在一间没有窗口的中层特等客房,这里就是替代地牢的地方,据说船长有权挪用这类房间做为航海期间的拘留室。船员们从门外上锁,还搬来沙发与橱柜堵在门前。

“你们的武器现在在我手上,我会帮你们好好利用,要是胆敢再做出反抗我的愚蠢行为,我就把你们丢到日本海沟去喂濂海鱼,听到了还不回话!”

水间等人并未对凉子的胁迫作出回应,不过手上握有陶瓷制手枪的凉子丝毫不以为仵。

“好了,让我想想接下来要怎么整治荷西·森田那个混账骗子?泉田,跟我来。”

经过刚刚那番激烈的打斗之后,凉子完全无意喝个茶稍作歇息,看来是不打算给予荷西·森田任何蠢蠢欲动的时间,凉子以高级凉鞋的鞋跟踩着响亮的步伐,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进行攻略,对于她的行动力我已经不再大惊小怪,却仍然感到钦佩之至。

“对了,你是不是应该换件衣服比较好?”

“在我换衣服的时候,要是荷西·森田溜掉怎么办!”

“他溜不掉的,也没有理由要溜呀。”

拿着手枪公然耀武扬威再怎么说都不太恰当,我好说歹说才把凉子的手枪收进我的西装内袋。

当我们闯进荷西·森田的套房,巴尔马前总统喜滋滋地上前迎接美丽的入侵者,在凉子说出水间的名字时,他脸上的神色也不见任何变化。

“NIZUMA?不认识,他是谁呀?”

“肮脏龌龊的日本流氓。”

“我意是听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认为我跟流氓、黑手党之类有往来呢?”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都贺大吼,可惜中气不足。因为他一看到凉子的泳衣打扮,眉毛就垂了下来,个性凶残归凶残,没想到还挺诚实的。

“流氓口中提到你的名字,我看你最好赶快从实招来,或者说你怕真相曝光?”

“我没什么好怕的,因为我向来选择正道,抬头挺胸而行,内心没有一丝愧疚,所以我没有心要害怕。”

“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

“喔,洗耳恭听,我很乐意接纳美女的忠告。”

“你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一定要怕我。”

凉子斩钉截铁说完,荷西·森田微眯起双眼。

“很不错的忠告,Senorita·药师寺的颇美得教人害怕,能力似乎也相当强,然而我对你的感觉却不是畏惧。”

荷西·森田伸出厚舌,徐徐舔舐唇瓣。

“我觉得你很可爱,可惜不够完美,我的理想是大和抚子(译注:日本女性的美称),以服侍男人为荣,柔顺谦恭,克尽贤内助之职,这才是日本女性永远的典范。”

凉子的眼眸闪过一道电光。荷西·森田对于女性观念之迂腐连我也为之讶然,因此可以想见凉子的愤怒,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男人会讲出这种话。

同时我也不禁对荷西·森田感到毛骨悚然,一个骗子爱提老掉牙的当年勇也就算了,可是我能感受到的确有一股毒液正无声无息钻进我的神经线。荷西·森田是个骗子没错,但可不是个普通的骗子,他是曾经以维护治安为名,在巴尔马共和国进行大屠杀的狠角色,或许他具有日本人少见的杀戮者素质也说不定。

“走吧,泉田。”

凉子一反常态,没有还以十倍颜色,转身掉头就走,想来是认为有必要重新拟定作战计划吧。

行经走廊,凉子隔着肩头回望我。

“泉田,你认为那家伙的目的是什么?”

“荷西·森田的目的吗?当然应该是重掌巴尔马总统政权吧。”

“是这样吗?”

“你认为还有其它可能性吗?”

凉子并未即刻回答我的问题。路过走廊的兼客虽然为数不多,每个见到她泳衣装扮的人均毫不例外地倒抽一口气,凉子则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直到“搜查总部”附近才轻启红唇。

“巴尔马总统真是这么诱人的肥缺吗?”

我觉得现在提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难道不是吗?正因为身为巴尔马总统,荷西·森田才能向日本搜刮几十亿美金中饱私囊,否则他还想要什么?或者除此之外地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这样没错啦。”

凉子轻甩淡色秀发,不晓得脑子里是什么颜色,不过可以肯定她的脑细胞正发出耀眼的光芒,努力运作中,而虽最后总会作出最偏激的结论。

“泉田,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不、没有。”

“我是你的指引之星,你只要牢牢跟着我就行了,明白吗?”

凉子的纤纤玉指所指引的光芒,乍看以为是希望之星,真实是地狱火山的喷火门吧,即使心知肚明,我也只有跟随的份。

那些抱着“因为稳定所以想当公务员”心态的人,千万不要想得太美,公务员的遭遇全因上司而异,永远不晓得自己会走上哪条路。

“怎么不回话?”

“我明白了,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要觉悟干嘛?”

说着,边打开“搜查总部”的房门,室町由纪子的声音劈头飞来。

“驱魔娘娘!你居然穿成那副德性在船内走来走去!”

“你真烦,谈点正经事好不好?老爱注意这种细枝末节。”

凉子泰然自若,但我暗地却羞愧不已;我本来应该以更坚定的态度将由纪子指摘的内容向凉子进谏才对,这下子不好只顾嘲笑别人是猪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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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船员驱魔娘娘报到


 




即使凉子对室町由纪子的说教嗤之以鼻,她仍然先回自己的房间更衣。只不过,戴着在船内购买的印有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标志的水手帽、同款式的T恤、白色热裤加上高跟凉鞋,完美无瑕的腿线美毕露无遗,怎么看都不像处于紧急状况下的犯罪搜查官。

接着凉子命令阿部巡查拿水桶到游泳池提水,不晓得要做什么用;阿部巡查虽然觉得纳闷,但还是乖乖走出“搜查总部”。

由纪子与我把客轮内部甲板图摊在桌上,交换了些意见,可惜没有想出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主意。回过神来,只见凉子坐在沙发,边展露美腿边读着书,那是一本外文书。我走近她,包覆在T恤下的胸部与双腿一样完美,不过这个可恶的妖女,该不会没穿胸罩吧?

“请问你在看什么书?”

凉子一语不发亮出封面,英文书名写着《罗丝琳夫人与索罗门王的宝藏》,这本平装书光看书名就可以想象内容是什么。

罗丝琳夫人是一位国籍不明的女富豪,亦为熟稔古代史与神秘学的冒险家;名号听起来很响亮,说穿了其实是个小气吝啬的欧巴桑,环游世界期间经常重蹈为了获取一万美金却损失十万元美金的覆辙。以她为主人翁的《罗丝琳夫人系列》已经出版了二十集,在英语阅读市场一直十分畅销。主要作品有《罗丝琳夫人与北极洞》、《罗丝琳夫人与忽必烈可汗的黄金》、《罗丝琳夫人与三只灰色外星人》等等。

“这种书也能卖钱啊?我看二十一世纪前途无‘亮’了。”

“卖不出去就伤脑筋了,这套丛书的海外翻译版权已经由我投资的出版代理商拿到了。”

“喔,真是多元化经营啊!”

“本来是想卖给巷谈社,但他们这阵子也不景气,对新企划完全提不起劲。”

“景气真是愈来愈糟了。”

随口附和之后,我转移话题。

“己经傍晚时分了,如果到晚上还无法与陆地联络的话,也许船公司情急之下会通报海上保安厅。”

“也许吧。”

这个回答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如此一来,这次事件可能无法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获得解决。”

“这样才好,对大家都好,我们还是按兵不动,等直升机来救援吧!”

由纪子的语气显得尖酸刻薄;从刚刚一直像只鸭子在房内踱来踱去的岸本,此时停下了脚步。

“那么,如果直升机来救援,我们CAREER组就可以离开了吗?”

“等一下,岸本警部补,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深刻体认到,CAREER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干扰能干的第一线上的NONCAREER。”

凉子以带刺的目光睨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岸本。

“你意思是我在扯泉田的后腿就对了?”

“啊啊、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岸本的头与双手同时挥动。凉子确实从来没有扯过我的后腿,这一点不讲清楚会显得不太公平,凉子只是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向危险的所在位置罢了。

此时传来敲门声,贝冢里美巡查前去应门,站在门外的正是巡航总监町田先生。他原本应该是位个性爽朗明快的人,现在却是满脸焦虑。

“舞者们都很害怕。”

这也难怪。

“他们表示想尽快下船,就算必须支付违约金也无所谓,我跟他们说先等客轮进港再说,但他们完全听不进去,甚至要求客轮直接航向距离最近的港口,不然就共同凑钱雇一架直升机来。”

也难怪町田先生感到困扰,这下总算遇到一个正常的反应了,从昨晚起接连发生惨案,如果有人还无动于衷铁定有问题。

“正因为处于这样的状况,才希望尽量按照正常行程演出!我已经劝到不知道该找什么理一由来劝他们了,是不是能够劳驾哪位警察先生小姐走一趟,安抚舞者们不安的情绪,各位意下如何?”

“这件事由我来负责。”

主动越俎代庖的正是岸本。

“为处在恐怖活动与犯罪阴影之下的善良百姓施以Mental·Follow,也是警察的重责大任,在下不才,还愿效犬马之力。”

什么Mental·Follow!我听得目瞪口呆,不过町田先生却是当场欣然表示“请您务必帮忙”,因此我也不便插嘴。凉子与由纪子都没有开口,我想她们站在各自的立场,一致认为岸本不在比较好,这样就不会妨碍搜查行动。

岸本才刚在町田先生的带领下,急急忙忙出门去执行他的“重责大任”,阿部巡查就交班似地返回,两手提着水桶,水桶里的游泳池水不断晃荡,反射着灯光。

“我把水提来了。”

“辛苦你了,先摆在那边的角落吧。”

我忍不住问道:

“请问这些水要拿来做什么用呢?”

“谁敢反抗我,我就叫谁两手提水桶到走廊罚站,我要是法官,一定会拿这个刑罚判处那些轻罪。”

凉子尚在东京大学法学院就读期间就已经通过司法考试。若是有心,培训之后可以立刻改行当律师,当检察官应该也没问题,不过法务省(译注:相当于法务部)大概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拒绝她任职吧。法官……就算是开玩笑也不敢想象,法院的走廊里,一群长得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男子提着水桶排成一列的情景,或许会让外国人对日本这个国家的印象大为改观。

室町由纪子嘲道:

“真出人意料之外,我还以为是你在自我反省之后,决定提水桶罚站呢!”

凉子不理会由纪子,逐自转向贝冢里美。

“能不能麻烦你拿茶壶烧些开水?”

“遵命。”

贝家里美巡查只手提起茶壶跑向水槽,打开水龙头。自来水一涌而出……原本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无论贝冢巡查怎么转动开关,顶多只转出一些空气而已。

“难道是停水吗……啊、有水了耶……哎呀!”

“啊——”的发音里成一长串,位子房内所有人视线前端的水龙头冒出的不是水,而是一种奇怪的流动物体。

乍看很像是银色的腹蛇,但在离开水龙头一接触到外面,就变得愈来愈粗,直径大约跟啤酒瓶差不多。

“水龙头这个名字取得真好。”(译注:西文的水龙头为“蛇口”)

思考回路的某一处似乎发生短路,我的脑袋浮现这么一段以粉红色文字写成的无聊想法,同一时间,银色蛇体滑溜地钻出水龙头掉落地板,无声无息地摆动扩散。

“趴下!”

所有人二话不说立刻听从凉子的话,我僭身扑向地板的同时,银色波浪掠过我的头顶,猛然划向半空;在惯性作用之下直接撞上墙壁,然后又反弹到天花板。

壁面产生龟裂,留下银色波浪撞击的痕迹,那是仿佛被冀刀重重破过一般的裂痕。我不禁打趣寒战,只差一秒……不、半秒,我的脑袋才不至于像西瓜一样被割成两半,而被割断的数十根头发散落一地。

“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我立刻在地板翻了个身,银色瀑布从眼前急速落下,划开地板,又是千钧一发,我逃过了这断头台砍头一劫,这是世上糟到不能再糟的存在之一:会活动的断头台。

第三次逃不掉了!正当我如此心想,凉子的身形映入我的眼帘,水手帽不知飞到何处,扬起一头茶褐秀发,手上还提着水桶。

提着水桶的战争女神。

“吃我这招!”

凉子朝着迎面扑来的银色怪物泼出水桶的水,怪物闪得很快,大部分的水全洒在地板,溅起飞沫。

虽然只沾到一小部分的水,却产生剧烈变化。怪物的不固定的身躯喷出白烟,金属般的哀鸣震慑着地板到天花板,我不认为这只怪物具有声带,应该是跟蛇一样,摩擦器官发出声响的吧。

我弹跳而起,抓住另一个水桶,连桶带水丢向怪物,这次有大半的水泼中怪物。

怪物全身白烟直冒,在地板四处挣扎,身体明显缩小许多,水桶的水是从游泳池提来的,也就是海水,看来这只怪物跟蛄蝓一样害怕盐分。

怪物逐渐缩小,痛苦难耐地伸展并甩动部分身躯,银色刀刃胡乱挥砍天花板、墙壁与沙发,现场一群人类争相走避。

蓦地攻击停止,我站起的同时,看见银色流动物体正往门缝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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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站直身子的由纪子上气不接下气喘道:

“现实居然会有那种怪物……”

“且不论现实这玩意具有多少价值,你那双迂腐的眼珠子这次总算瞧清楚了吧。”

凉子从地板捡起水手帽重新戴好,我望着她,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道:

“时候差不多了吧,如果你对那只怪物有所了解,就请你告诉我们吧。”

“……也对,差不多是时候了。”

凉子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加以说明。

据说这只银色怪物栖息在位于巴尔马河到亚马道河上游的热带雨林,原本就是生存于银矿的地底系处,尔后山洪暴发,银矿遭水淹没之际被冲进河川。形态为不固定形,与水相同,无论多窄的缝隙它都有办法通过与移动,身体是含银金属构成,欧洲人移民过来以后,它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尤其是嗜吃抽干鲜血之后的人肉。

“……吃人的流动金属吗?”

“或者称为拉·佩诺拉罗斯塔‘活水银’。”

我听过无数远吸血鬼的故事,不过嗜吃抽干鲜血的人肉倒算是癖好特殊的老饕。这座遭到“活水银”袭击的矿山,无论是被视为奴隶的原住民或是奴役他们的西班牙工头,均陆续在黑暗的坑道内失去踪影,到最后无一幸免。对西班牙人而言,总不能放着空无一人的银矿不管,于是再派另一批工头跟奴隶过去,几次恶性循环下来,牺牲者人数攀升到惊人的数字;而“活水银”惟一弱点是盐分,因此只有岩盐矿区相安无事。

到此我终于想通了一点。

“那么在发生连续杀人案件的那个当头,还刻意到游泳池游泳的理由就是……”

“就是这样没错,总算开窍了吧?”

凉子满意地领首,换了个跷腿姿势。

“假如命案的凶手正如同我所猜测的,那它绝对不会接近海水游泳池,这是必须优先确认的一点,既然有第一点,自然就有第二点,你应该知道吧?”

我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答案。

“就是确认荷西·森田是否涉案对吧?”

“答对了!”

确实如此,乘客们早已得知船内发生连续杀人案件,他俩充满了不安与恐惧,想尽办法要保护自身安全,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产生刻意脱掉衣服、裸露身体导致防御力降低的心态,所以游池看不到半个泳客。

然而荷西·森田却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游泳池,在水里与情妇打情骂俏;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因为他很清楚海水游泳池是安全的,意即荷西·森田知道凶手的真面目。知情不报又是为了什么?因为荷西·森田是共犯,不、应该说就是主谋。

“太厉害了。”

我由衷鞠躬致敬,凉子则挺起外型完美的胸部。

“如何?是不是稍微对我另眼相看了呢?”

“岂止是另眼相看,您的深谋远虑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的一切行动完全基于搜查上的目的或者战略上的计划,我去游泳池可不光只是展露自己的魔鬼身材而己。”

我目不转睛地瞅着美丽的上司。

“‘不光只是’的意思就是多少还是有这个目的就对了。”

这句话算我失言,女王陛下当场发飙。

“那我问你,遮住魔鬼身材跟露出三层游泳圈,哪边的罪过比较大?”

“呃,这问题太难回答了。”

我笨拙地转移话题,此时始终沉默不语的室町由纪子总算开口。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罪过,驱魔娘娘。”

“哎哟,你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呀?”

“不错嘛,原来你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

“还好啦,我展露身材是一项罪过,而你少穿几件,对看到的人是一种煎熬。”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跟你想的一样!”

“最重要的是,现在怪物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我硬是闯进来打岔,其实我有个推论。

一定是绝对不容许海水渗入的地方,而且是一般人无法出入的密闭空间,这种场所在这艘巨无霸客轮内部只有一处。

淡水储水槽。

克丽奥佩特拉八三号储存了三千吨的淡水,怪物就藏匿在这个储水槽里。平时像只银色水母悠然飘浮其中,高兴的时候就在船内出没,经由水管出现在密室,从门缝钻进去.真是个超大号的烫手山芋。

凉子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也有同感,怪物就藏在淡水储水槽里,不过巡回演员由纪可能听不懂我们在讲些什么。”

“我当然听得懂,因为怪物是从水龙头冒出来的,按常理猜测下来,自然跟泉田警部补的推论不谋而含。”

听起来由纪子是在夸奖我。凉子随即拨了船内电话找到町田先生,向他询问关于淡水储水槽的事情,町由先生闻言不假思索答道:

“淡水储水槽有两座,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其中哪座储水糟的水受到污染,还有另一座可以安心使用。”

“这方法很聪明,那么储水槽的外形跟大小如何?”

“储水槽呈圆筒形,直径六公尺,长五十三公尺,容量一千五百立方公尺,共有两座,并排摆放在船底第一层……”

“这样我完全明白了,谢谢你,有需要可能会再跟您请教。”

凉子挂上船内电话,回望我们。

“现在不清楚怪物躲在船内的哪个地方,不过它最后一定会回到这座储水槽,因为这里是最令它安心的地方。”

“怪物会有思考能力吗?”

“多少有,虽然性质不同于人类,不过程度大概跟食人鲨差不多;以后我会我时间想办活追问荷西·森田是怎么得到这只怪物,那家伙以维护治安为名,屠杀了好几千名反政府游击队分子,可以想见下落不明的人会有什么下场,至于解决怪物的方法……

怪物遇到海水便会溶解,所以只要把他丢进海里就算大功告成,客轮以外全是我们的武器,游泳池亦蓄满了海水,船内应该也找得到能够将海水汲入游泳池或造水机的大型帮浦。

“一旦遇到紧急状况,就接上水管四处喷洒海水,如此也可以将怪物逼到走投无路。”

“然后等它逃回储水槽,却发现储水槽居然掺进了海水,大致就是这些步骤吧,好!这下等于胜券在握!”

“当心大意失荆州。”

将我放在心里却没有说出口的想法直接说出来的,正是由纪子。

“你说我哪里大意了?”

“就因为做事里不经心,所以你才会穿成那副模样吧?我知道你的言行向来带刺,而那就是你的战斗制服吗?”

“以我来说当然是穿这样就好,又不像你有暴露狂,人家荷西·森田跟情妇在游泳池里打情骂俏,你没有必要也跟着穿泳衣吧?”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是不得已的。荷西·森田说,如果我不换泳衣,就不让我跟进泳池室内,必须在外头等着。”

如此一来便无法尽到随扈的职责,于是由纪子只有听从对方的要求。荷西·森田那家伙简直是个超级老色鬼:不过说正格的,我也因此得到意外的眼福,老把荷西·森田形容成无恶不作似乎说不过去,要是换成凉子听到这个要求,铁定当场嗤之以鼻,由纪子就是因为个性太过认真,才会被对方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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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赶紧打岔,提出这艘客轮上的所有乘客会不会都是“敌人”的推测。这件事原本就有讨论的必要,但最重要的是想缓和凉子与由纪子的对立。

“这么一来就得跟五百人交手了?”

听完我的推论,阿部巡查果不其然神色紧张地左顾右盼,室町由纪子以不逊于凉子的青葱玉指撑着下颚陷入沉思,推独凉子面不改色。

“管他五百人还是六百人,不要被人数给吓到了。”

“为什么呢?”

“我说过那是我的最爱。”

“坏蛋集团自相残杀吗?”

“没错,一旦双方斗到两败俱伤,也算是对社会做出一大贡献,岂不两全其美?”

“社会贡献啊……”

我当然是不相信,放眼望去,由纪子跟两名巡查也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坏蛋集团互相残杀当然是再好不过,但要是波及一般乘客就糟了。”

“这里哪有一般乘客!”

“的确有很多可疑人物没错,但不能肯定绝对没有一般乘客,只要有一人遭受池鱼之殃,正好给那群觊觎你垮台的家伙抓到借口。”

“哼!”

“干嘛那样着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愈来愈会耍手段了,我差点就被你说服,拿去骗巡回演员由纪的话?绝对一下子就上钩。”

我暗吃一惊,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所以一时无法回应。

“你说谁一下子就上钩?”

由纪子诘问,凉子则故意变换跷腿姿势答道:

“没有啊,我又没说你很适舍过一辈子不通人情、死板无聊的人生。”

“你现在不就说了?”

“先别管这个,目前有更重大的事情要办,泉田,可以把那张MD拿出来了,也让巡回演员由纪听听荷西·森田那老贼用西班牙语透露了多少内幕。”

由纪子因为怒气失了准头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我听不懂西班牙语,你来翻译。”

“我来?我来翻译!你好大的口气呀,室町警视大人!”

由纪子以白珍珠似的贝齿轻噙唇瓣。

“不好意思麻烦你,可以请你翻译吗?”

“就是这样,以后想站上领导地位就必须谦虚一点,对你来说大概困难了点,好好加油吧。”

一旦确认自己处于优势,凉子就会得意忘形。由纪子对我发出求救的目光,我不得己只有参战……不、是支援。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可以请你开始翻译了吗?”

“翻译是可以,但谁来判断我翻得正不正确?我要是翻错了,不就没人发觉了吗?”

凉子邪恶地露出微笑,由纪子则摆出一脸火山即将爆发的表情,我正色对凉子表示:

“目前事情分秒必争,我知道你不可能翻错,所以请你务必帮忙。”

凉子伸手将水手帽反着戴,然后把椅子转过去,以骑马或骑机车的姿势跨坐在反转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直瞅着我。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对西班牙语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与自信,更何况你比任何人都想阻止荷西·森田的野心,如果不尽最大努力达到这个目的,实在不像你的作风。”

凉子鼓起腮帮子瞪视我,真伤脑筋,这大概是全世界最具魅力的噘嘴表情了。恕我这个比喻夸张了点,我觉得我多少可以了解安东尼奥在面对埃及艳后克丽奥佩特拉闹脾气时的心情。

“……啧、来这套!”

凉子咋了声嘴,然后思忖片刻,但时间不长。

“知道啦、知道啦!我翻总行了吧,不过针对我这项贡献,我理应获得合理的报酬。”

“这事以后再谈吧。”

我马上把MD摆在凉子所据有地盘里的桌子上,凉子微微调整呼吸,手指轻弹一声,MD便开始播放。

凉子的口译相当精彩。或许因为先前听过一遍,已经牢记了内容大纲,所以她不仅把西班牙文译成日文,还跟配音虽一样比手划脚。

我觉得不用配音也没关系,但难得她演得这么起劲!我要是在这时泼她冷水,搞不好她一气之下说出:“恕我担不起这项工作!”之类的话就不妙了,因此我决定乖乖洗耳恭听。

透过凉子的口译,我们得知了一件今我们为之震惊与愤怒的事实。大致内容如下:重点是,荷西·森田与他的小舅子都贺计划要攻占日本。

“姐夫,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以后的计划要怎么办?”

“不需要变更,跟咱们在巴尔马跟游击队和贩毒集团交手那段日子比较起来,简直跟郊游野餐没两样。”

“说起日本人哪,看到隔壁失火会紧张得歇斯底里,可是自已的房子开始着火却无动于衷。”

“喂、喂,咱们也是日本人哪,总不能说自己祖国的坏话吧。”

“这个祖国很快就是姐夫的了,虽说现在是一盘散沙,但在姐夫的严格指导之下,相信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吧。”

“拥有才能的人必须对社会有所贡献,我无意逃避自身的使命,因此你也要助我一臂之力,过去在巴尔马只不过是一种沙盘推演,接下来以日本为舞台,真正的好戏才要上场。”

“嘿、嘿、嘿、包在我身上,在巴尔马的那段期间是一个相当宝贵的经验,我会以我的方法彻底矫正日本警察,让他们成为姐夫最得力的左右手。”

MD播放结束,凉子闭上朱唇环视众人。

“……他们好大的胆子!”

室町由纪子终于开口,她在这之前一直处于“完全无法开口说话”的状态,而我也差不到哪儿去。总之只能说我小看了荷西·森田,我知道他是个一毛不拔的骗子,却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野心。难怪荷西·森田跟都贺会在我面前笑得那么贼,因为他们打算“彻底矫正”包括我在内的日本警察。

“荷西·森田拥有资金与人脉,也懂得夺取并维护权力的诀窍,一旦他成了政府官员,很有可能在短时间窜升到顶点。”

室町由纪子的语气与表情显得十分严肃。

“室町警视,连你也这么认为吗!就算荷西·森田以近似发动改变的手法纂夺政权,也不会得到人民的支持的。”

“你敢保证吗?泉田警部补。”

面对由纪子认真的目光,我无法立即作答。因为“日渐走向腐败的国民性”这句话我已经听过无数次,而我也没有足够的筹码去否定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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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见这是荷西·森田自导自演的恐怖分子吓阻戏码。”

凉子的语气显得热衷,表情生气勃勃;看来她是仰赖坏蛋的犯罪计划与阴谋作为她生存的精神能源。倘若有一天“邪恶”从地面根绝,她大概会前往冥王星或地底王国去寻找恶势力予以扑灭。她要去哪儿是她的自由,但问题是我一定会被迫随待左右。

“我看八成是用毒品控制偷渡客或飙车族这一类的,再让这些人拿武器到处扫射,连续引发抢劫放火、暴动事件以造成社会不安,而政府的无能为力则将使人民的怨气与不满急剧升高。”

在场所有人均聚精会神地倾听凉子说话。

“紧接着荷西·森田出场,他以果断的决策与执行能力当卖点登上政治台面,彻底镇压恐怖组织;陷入集体恐慌状态的人民自然会热烈支持荷西·森田,而且媒体一定会率先为他抬轿,大肆抨击那些不予支持的人是‘守旧派’、‘为反对而反对’、‘死老百姓’,显而易见。”

由纪子也难得点头表示同意。

“目前仍有半数媒体支持荷西·森田,也有出版社发行他的自传,还有文化人士推崇他是伟大的领导者。”

“甚至有媒体强调荷西·森田之所以垮台失势、流亡海外,全是反对他的巴尔马团体所策划的阴谋诡计。”

“不过他确实在巴尔马进行多项改革,是因此才得到支持的吗?”

“唉、日本人哪管什么改革不改革的,他们只喜欢大刀阔斧的改革者,对改革的内容一点兴趣也没有,还记得之前好几个例子吧。”

“可是营造社会不安的状态真有这么容易吗?更何况还要把毒品跟武器提供给暴徒……”

真看不出来!以上这句话其实满失礼的,只是想不到阿部巡查会以慎重的语气提出问题,于是我也开口。

“荷西·森田在一开始入境日本时并没有接受海关检查对吧?”

“他在入境时仍然以巴尔马总统的身份得到礼遇。”

“也就是说他可以自由携带武器跟毒品入境对吧,而且也能享有外交特权,因为政治人物会对入国管理局(译注:相当于入出境管理局)施压。”

听了我的这番话,由纪子颔首。

“现今这个时代,无论人力、资金、物资都会在全世界流通,可以肯定荷西·森田一定与某个地下组织有所关联。”

此时贝冢里美巡查高喊:

“照这么说来,荷西·森田跟贩毒集团也许已经不是对立关系了,很可能早就私底下联手合作了——”

“吕芳春,你说到一个重点,没错,荷西·森田这家伙嘴上说遭到贩毒集团追杀,也许实际上双方已经握手言和,想也知道一定是花钱消灾。”

“吕芳春是谁?”

个性认真的由纪子显得不知所措。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总之,如此一来要识破荷西·森田的把戏简直易如反掌。”

“那是因为荷西·森田跟你本来就是差不多同类型的人。”

“爱说笑,我的目的可是征服全世界哪,占领一个小不拉叽的日本根本毫无意义。”

“征服全世界?”

“我的意思是,把日本施舍给荷西·森田这个混账骗子也无所谓,只不过那家伙得意忘形的时候撑起全是脂肪的啤酒肚、抬起胸膛的鬼样子我看了就想吐。”

“等一下,驱魔娘娘,你所谓的征服全世界是什么意思……”

我悄声安抚一心追根究底的由纪子。

“征服全世界只是个老掉牙的玩笑话罢了,把这种小事看得这么严重,实在不像室町警视的作风。”

“在地铁散布沙林毒气以及劫持民航客机冲撞超高层大楼这些事情,在过去也被人们视为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话。”

“是啊,现实世界的确比三流科幻小说作家的妄想来得更庸俗不堪。”

我把音量压得更低。

“这个时候就别管动机如何了,难得药师寺警视现在干劲十足,为了阻止荷西·森田的野心勃勃,我建议应该好好利用她的能力与精力才是上上之策。”

“是这样吗……”

“至少不能让她跟荷西·森田联手,我们要尽可能夸她、捧她、劝她、哄她,这一切全是为了正义与和平。”

我觉得自己愈来愈像个具备三寸不烂之舌的外交官,“正义与和平”这个标题对室町由纪子相当有效。这位循规蹈矩的才女向来由衷推崇这两者,子是我顺势再推她一把。

“所谓以毒攻毒,别忘了。”

“有道理。”

由纪子总算点了头。

此时,“毒”正满腹狐疑地凝瞪我们。

“看不下去了,瞧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计划什么阴谋?”

我努力堆起满脸笑意,总觉得自己真的打算对女王谋反。

“哪有什么阴谋,我们只是在商量如何协助药师寺警视。”

“泉田,你是我的家臣,帮忙是理所当然的,那巡回演员由纪呢?我可不相信你会这么快就改邪归正。”

这句话的确说得过火了些,由纪子正欲逼近眼前的世仇之际,船内电话响起,是岸本捎来的报告。于是我们打开室内扩音器,让所有人得以听见内容。岸本表示,部分乘客开始产生骚动,不再遵守船员们的指示。

“他们将自己关在房内,从里面反锁,还宣称不准任何人靠近,谁敢靠近就要动手打人。”

“他们爱把自己关起来就随他们去吧,反正这种人就跟小孩子一样,肚子饿了自然会开门出来,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的话比较不好处理,但如果是自已把自己关在房里,别理他们就行了。”

“要是这群单独行动的乘客,在各自的房间遭到怪物攻击怎么办!”

我尝试询问,女王陛下的回复也十分明快。

“当然是见死不救!”

“我就知道。”

不过老实说,现在我们也无法顾及关在房间的乘客,他们既然打算自己保护自己,我们最多只能请他们自求多福了。

结束与岸本的对话之后,贝冢里美巡查叹了一口气。

“真希望赶快跟陆地取得联络——我的朋友一定很担心,我们昨晚才聊过,本来约好今晚还要继续聊的说……”

“哦,你朋友是谁?”

“她们是法国人,一个叫玛丽安,一个叫露西安——”

贝冢里美不经意一语带过,我正想点头,随即重新正视她。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名字?”

药师寺家的资产不仅止于日本国内,甚至在巴黎市内十六区也拥有一座高级公寓。玛丽安与露西安是居住在公寓里的女仆,死心塌地效忠凉子。

贝冢里美坦然答道:

“因为我们常常聊天啊——”

“打国际电话吗?”

“不是,大多是伊妹儿啦——”

现在使用电子邮件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只不过我万万没料到贝冢里美与凉子的两名忠诚女仆居然是朋友。

“药师寺警视知道吗!”

“是啊,当然知道啰——”

“哦……”

透过电脑网络,“驱魔娘娘”国际人脉四通八达的程度令人咋舌。不仅地面的无名小卒、名人达士,或许和外星球甚至地底王国都有互通往来也说不定。虽然我没有一毫克的理由去替荷西·森田操心,不过我深深体认到荷西·森田实在不应该与她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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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仕途是走钢索的生涯


 




我们五人一起前往荷西·森田的房间。所谓五人包括药师寺凉子、室町由纪子、贝冢里美、阿部真理夫,还有我。而“搜查总部”日前处于空城状态,就算这时有人趁机攻占也不要紧。凉子认为目前不应分散难得的坚强战力,由纪子也表示赞同;意即不在场的岸本已经被摒除在战力之外。

一群日本警察没带搜查令擅自闯入的行为自然令荷西·森田大为不满,然而我与阿部巡查执行了凉子的黩武命令,一把将两名遭到五花大绑的保镖抛到荷西·森田与都贺的脚边,最后他们才同意谈判。看来凉子认为跟这种无法无天的恶棍讲理根本行不通,显然是正确的判断。

此时再多做描述稍嫌累赘,不过房间客厅装璜是采用装饰艺术风格,而荷西·森田就在这里迎击我们。凉子已经把MD塞到他眼前了;他仍旧面不改色地放话。

“由于推荐人数众多,我决定出马角逐日本参议院议员或东京都知事的选举。”

“我要杀光所有恐分子!”

都贺心满意足地点头;看来他已经决定不管凉子说了些什么,都要假装不懂日语到底。

“现今这个时代,恐怖分子猖獗横行于世界各地,不断挑战先进国家的和平与繁荣,处在这种慢性战争状态之下,唯有日本缺乏危机意识,长此以往国家将朝不保夕;凭借我对恐怖分子的了若指掌、卓越的判断力与强烈的爱国心?我要拯救祖国免于危难,万事已准备俱全,我也作好了为国家民族鞠躬尽瘁的觉悟。”

这番高谈阔论并未打动凉子。

“你要参选是你的自由,但你以为你真有办法当选?”

“当然没问题,试问全日本究竟有几个国会议员的操守会比我更高尚?”

“少跟我讲这些五四三的,低级也有低级的优点,换个角度看的话,至少寄生虫的危害比起怪兽小多了。”

“等一下,驱魔娘娘,你这种反驳根本讲不通好不好?”

“你也给我闭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群政客一点长进也没有,才害得我这么辛苦。”

凉子说得好像她就是受害者一样,让荷西·森田听了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开口打岔。

“那么,正因为如此,一年后的我或许已经成为负责危机处理的日本大臣,届时再请Senorita担任我的秘书吧,对,就跟Senorita·室町一同共事如何?”

“我拒绝——”

凉子跟由纪子以精彩的合唱齐声回应。荷西·森田眨着眼,顺道色眯眯地勾起两端嘴角。

“这样吗!那我们就花点时间好好相处吧。”

“等到你变成化石,答案还是一样,我不管你存有什么痴心妄想,你真要恬不知耻当上日本官员,叫善良的巴尔马人民脸往哪儿摆!”

“善良的巴尔马人民全是我的拥护者。”

荷西·森田傲慢地大言不惭,凉子也不甘示弱地自吹自擂。

“以我的立场而言,我可以保证善良的警官全是我的拥护者,你说对不对呀?泉田。”

拜托不要问这种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好吗?见我一语不发,荷西·森田使露出一个很讨厌的笑容。

“呼嗯,是不是……就跟Senorita站在那边的部下一样?”

我是善良的警官没错,但不是凉子的拥护者。不、“正因为善良所以才不拥护”,我正想这么回答的当头,凉子已经斩钉截铁表示。

“没错!”

接着将纤纤玉堵戳向都贺。

“泉田的价值相当于这只疯狗的二百万倍。”

都贺双眼散发着泛黄的目光。

“竟敢说我是疯狗,臭女人……”

“瞧瞧,原来你会说日语嘛,虽然用的是最没命的字眼;来、喊几声在给我听听,你是只疯狗嘛。”

我轻轻拾起左腿,扫过正要扑向凉子的都贺脚部,都贺随即脸朝下撞击地板;一声闷响之后,都贺发出呻吟,才要撑起上半身,凉子马上以高跟凉鞋的鞋跟往他的后脑勺轻轻敲下去,只听见第二声如同两栖类动物的呻吟,倒霉的都贺完全躺平。

“我明白了,看来我有点低估Senorita了,失策、失策。”

荷西·森田发出愉悦的笑声,是信心满满呃?亦或者到现在还分不清事态轻重?

“那么,Senorita,是不是要直接在这里做个了结呢?”

只要他出现半点奇怪的举动,我准备马上扑过去,但凉子抬起右手拦阻我,目不转睛地盯住荷西·森田。

“先别急,等解决掉你的宝贝怪物再说。”

“那就不知道你们会死得多难看了,笨条子。”

荷西·森田冷笑道。这句话的前半段才是我要说的,谁叫你惹毛了“驱魔娘娘”,那就不知道你会死得多难看了。

没错,我对药师寺凉子向来给予高度评价,以她作为“破坏女神”的身份而言。一旦她认真起来,没有任何事物是打不倒的。问题在于她对这种行为本身具有乐在其中的倾向,不过论谁也无法否定她的战绩。

凉子整了整水手帽,走出荷西·森田的房间。其余四人则跟随在后,殿尾的我负责关门。在房门即将阖上之际,我瞧见都贺擦抹鼻血,费力站起身的模样。

一行人行经走廊,由纪子开口道:

“这下事情愈弄愈糟,接着要怎么办才好!”

凉子连眉毛也没挑半下。

“一点也不糟,反而对我们有利哩!”

“什么有利?现在荷西·森田已经正式与我们为敌,谁晓得他以后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妨碍我们!”

凉子沉着冷静的态度让由纪子着了火冒三丈。

“你这个人怎么脑筋一点也转不过来,不过,弃功课落后的学生于不顾,总不是教育的好榜样,泉田,你来跟她说明一下。”

我出于无奈扮演起代言人的角色。

“药师寺警很认为的‘有利’,完全是以她自身的角度出发,意即,她打从一开始就想整垮荷西·森田,让他无法东山再起,但荷西·森田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短,伪装出正人君子的姿态,根本找不出破绽,现在荷西·森田暴露野心勃勃的本性,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痛宰他一顿,无论对方使出任何手段等于是自讨苦吃,完全对我们有利不是吗?你是这个意思对吧,药师寺警视?”

凉子趾高气昂地颉首。

“大致是这样没错,这段解释以巡回演员由纪的程度来说,应该听得懂。”

室町由纪子打量着凉子的表情,然后轻咳一声。

“泉田警部补的说明我完全了解,不过如此一来,我也可以进一步演绎出另一种说法。”

“怎样进一步?”

“总归一句话,其实打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用计让荷西·森田失控,迫使他露出真面目。”

凉子抬起右手调整水手帽,由于这个动作不具丝毫相关的必然性,就算不是由纪子,也会认为这是一种掩饰表情的举止。

“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人,可悲啊!”

“你没有资格说我!”

由纪子气愤不已,隔着眼镜瞪视凉子的黑眸美丽却摄人,心虚的人见了想必会胆怯退缩吧。而凉子完全不为所动,那是因为她从来不曾感到良心不安。

“我问你,你身为警察,难道分不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我也要问你,你当警察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看八成是想接替你父亲的位子统治警视厅,以武力与恐怖手段镇压东京,企图将这个世界化为人间炼狱对不对?”

“根本不对!”

“瞧,讲没几句就动气,很可疑哦!”

凉子讥笑道。这是故意转移话题的恶劣技巧,一旦受剧影响,就很难恢复冷静;迄今已经不晓是有多少名穷凶恶极的罪犯掉进凉子的圈套,眼睁睁自掘坟墓;罪犯可以不用理会,但室町由纪子可是自己人哪。

“你们二位冷静点,要是你们斗到两败俱伤,岂不正中荷西·森田的下怀了吗?”

我先尝试安抚她们,接着向阿部巡查问道:

“对了,岸本警部补人呢?”

“应该还在后台休息室劝说那群紧身衣小姐。”

“哦,这样吗?”

“需要我去找他回来吗?”

“不用,让他待在那儿吧。”

岸本目前正沉浸在幸福又充实的时光当中,打断他的美梦似乎太残忍了点,更何况接下来要是遇上动作场面,他百分之百只会碍手碍脚。

“哼!你少得意。”

凉子砸着嘴离开,被撇在一旁的由纪子也气愤地跟在后头;着来全面战争的警报已经解除了。

走过一个转角,呈现在眼前的是红色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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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船舱尾部吗?

我霎时以为是错觉,不过下一刻便清醒过来,地毯的红色是由鲜血所渲染而成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室町由纪子极力保持镇定的语调,我默默摇头,凉子则双手抱胸痛斥道:

“在我的船上居然还这么无法无天!”

把这艘豪华客轮当成“我的船”是凉子一贯的口气,不过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也令她蹙起秀眉,纵使想调整呼息,这股血腥臭味却令人不敢随使做深呼吸。

前方响起一阵荼乱的人声与脚步声。

“这、这是啥米呀!”

一群又没有规定要穿制服却统一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粗俗男子嚎叫着,就算问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回答;同一时间后方也传来相同的人声与杂音。

这边是由七八名老外组成的集团,发色、眼睛与鼻形各有不同,使用的语言明显听得出是拉丁语系。

原来他们正是追杀荷西·森田的巴尔马贩毒组织。这种状况之下,假如再来个俄国黑手上的东西,不但有手枪,甚至还握着自动步枪。

我们一行人连忙想找藏身之外,然而原本就不算宽的走廊两端已经被一群歹徒两面夹攻正处于进退维谷之际,我看见老外集团的背后有个物体。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自己好歹也算得上亲切,只不过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发挥亲切的一面。脸上泛起比剃刀刀刃来得更细薄、更危险笑意的拉丁男子身后,矗立着一个银色物体。

这个不固定型的物体就如同阿米巴变形虫、果冻或软泥一般,从拉丁男子身后往上方延伸,眨眼之间便化为一把巨大的银色镰刀……

拉丁男子的头飞上半空,脸上仍挂着胜利的冷笑;掉了脑袋的身体还握着自动步枪,动也不动站在原地二秒钟左右。被砍断的头颅滚落地板,同一时间银色阿米巴变形虫从后方包住身体。

眼前是一幅只能以超现实来形容的光景,被砍断的头颅没有喷出鲜血,更是增强了非现实性。由于砍断的动作过于迅速,使得血管在瞬间收缩,然而落地的人头溅出鼻血,代表血压变化剧烈导致微血管破裂。

拉丁男子的同伴们总算有了反应。

那是西班牙语的惨叫。不用翻字典也明白他们喊的是“救命”二字;明白归明白,实际上我们也无能为力。

而走廊另一头的那群全黑西装男子则是:

“那是哈米呀!”

边大叫边转身逃之夭夭,字汇虽然少得可怜,但反应倒是出奇地快。

第二名拉丁男子遭到怪物捆绑,喉咙被紧紧勒住,完全发不出声音。

扯断脖子只剩一层皮连着身体的酷刑,这是信仰虔诚的基督教徒皮萨罗以“不信真神”的罪名残杀末代印加皇帝的手法。

枪声四处乱射,自动步枪的子弹嵌进怪物的银色身躯。

“这边走!”

凉子紧追在黑西装男子们身后冲出,我们五人抛下惨烈又无益的战事,往前全力疾奔。身后的枪声与哀鸣纵横交错,一个特别刺耳的惨叫中断之后,只剩下沉默尾随我们而来。

最后我们撞进一个宽广的空间,此处正是位于船身正中央的挑高大厅,看来我们已经跑了一百公尺左右。在回廊绕了半圈才注意到,半空的两端支了一条粗大的钢索,似乎就是今早岸本提到的单轮车表演专用钢索,隔着跳高规划的空间望向“对岸”,岸本就站在那儿。

他正与穿着极其挑逗的“金发小姐”们有说有笑,想来短短时间内他已经跟她们交上朋友了,同时右手还扶着单轮车车身。先前听巡航导演町田先生表示:“舞者们都非常恐惧”,而岸本似乎成功地安抚了她们,让她们答应参加空中表演秀。町田先生一定会感激涕零吧,不过现在不是顾及这些事情的时候。

“小心,岸本警部补!”

岸本好像听到了我的声昔,见他连忙挪动视线,总算是注意到了银色怪物。

“哇——”所有人发出世界通用的尖叫,金发小姐们立刻作鸟兽散,不愧是职业级的舞者,连逃跑时的举手投足都很优美,结果只留下岸本一人茫然地柞在原地。

“快逃啊!”

“要、要逃到哪里、哪里去……”

岸本甚至连语言中枢也遭受惊恐大浪的洗礼,他扛着一辆单轮车,右两步、左三步移来晃去之际,银色的不固定型生物已经摆动着身躯直逼而来。

虽然不至于发出“碰”的一声,岸本的理性安全被突然弹飞,他居然跨过单轮车座垫,将单轮车骑上钢索。

“啊哇啊哇哇啊哇哇哇啊哇哇哇哇!”

岸本开始横越钢索,没错,就是把单轮车骑上横吊在挑高大厅半空两端的钢索,有如马戏团的演员一般。

距离大厅地板有五层楼的高度,将近二十公尺左右吧,一名年轻的资优警察官僚正骑着单轮车横越半空。

“动作快点,岸本!”

“加油,岸本警部补!”

“还差一点就到了!”

这样看起来我们似乎很不负责任,然而除了声援以外,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能走回头路了,直接骑过去!”

挑高空间里长方形,宽约二十公尺,前后长度有五十公尺,此时岸本的单轮车正好在正中央的位置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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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本往前瞧瞧又往后瞄瞄,接着发出绝望的呻吟。

“哇——、哇——、哇——”

“还不快点骑过去!”

“不、不行啦,根本不可能啦!我骑单轮车还没那么厉害到可以骑上钢索。”

可见他很有自知之明,只不过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点有什么用。

“不行也得骑!”

“这个情况单凭那种唯心论是行不通的啦,无论在机率或理论上,这种行为都是不可能办到的。”

真不愧是CAREER官僚,很擅长为自己做不来的事情辩解。

凉子往前踏出一步,隔着回廊的扶手高声嘁道:

“岸本,你现在是孤立无援,再蘑菇下去铁定没救,不管是被怪物吃掉还是跌下来摔断脖子,两边的下场都很凄惨就对了。”

“哇——我两边都不要!”

“不要哭!”

女王陛下怒声喝斥,锐气四射的目光几乎要在软弱的岸本身上烧穿一个洞。

“既然两边都不要的话,没办法,我就大发慈悲,忍痛让你早点解脱。”

凉子握紧手上的陶瓷制手枪,身上穿那么少的衣服到底要藏在哪里呀?我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也没时间探索下去,我连忙从一旁按住手枪枪身。

“不可以,你千万不要乱来。”

“放心好了,我的手法不会笨到被法律逮到小辫子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凉子扯开嗓子大喊:

“岸本,不要乱动,这么一来我就能用一颗子弹让你连跳两个阶级,要是你随便乱动,不但没有被一枪毙命还摔下去,到时会吃两次苦头哦!”

“呜哇——我哪一边都不要!”

“不要耍性子!”

岸本的哭叫令人心浮气躁,而将之视为要性子的凉子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从刚刚一直保持缄默的室町由纪子此时由扶手探出上半身,对着净会惹麻烦的部下喊话。

“岸本警部补,快骑过来吧,驱魔娘娘真的会开枪哦,只有骑过来才是你惟一的生存希望。”

“呜哇——怎么连室町警视也这么说……”

岸本的牢骚还没发完,凉子拨开我的手,举高枪口。

下一瞬间。

数个动作同时发生。

银色怪物的身躯袅绕住钢索,滑溜地伸出部份躯体扑向岸本,凉子以陶瓷制手枪开枪,子弹射断了钢索,钢索如同一条蛇带着单轮车跃过半空。

“哇啊啊啊啊……”

岸本甩动短手短脚,跟着飞天的单轮车从二十公尺下方的地面倒裁后坠下……

以上是来自事后贝冢里美巡查的说明,我的脑海也不由得掠过“安息”二字,孰料……

单轮车停在半空摇来摇去并未坠落,岸本也紧抓着单轮车在半空见来晃去,不过他的位置相当低,距离地板约有五公尺左右。

我一时把握不住眼前的状况,只得端详映入眼帘的情景。

一个银色物体如同橡皮筋一般,从理应已经被打断的钢索延伸出来衔接钢索两踹,是“活水银”。银色怪物的部份躯体才刚袅住单轮车,凉子便在同一时间开枪打断钢索,为了防止自己坠落,活水银不得不紧紧抓住钢索两端。

凉子一开始的射击目标就是钢索吧,那她的枪法未免也太神乎其技了,居然能以手枪的子弹打断位于二十公尺以上高处的钢索。

“好,完全跟我预料的一样——”

耀武扬威的凉子发出响亮的哄笑。真的是这样吗?应该只是凑巧被她蒙对了而已吧。

“岸本,从那个高度可以自己跳下来没问题吧,闭上眼睛,把手从单轮车松开。”

“哇——、哇——、哇——”

岸本仍然死命抓着单轮车。

“我办不到,我有惧高症……”

“啧,这小子怎么那么多名堂,看来我还是一枪毙了他比较省事。”

“现在马上跳下来吧,岸本,顶多只会受点皮肉伤而己!”

岸本似乎连哭叫的力气也没了,只剩嘴巴一开一阖。凉子咂了声嘴,打掉我的手,不加瞄准就直接开枪。

岸本在余音缭绕的枪声中坠落,由于是头朝下落地,我才在心里想着:这下完了!下方却传来欢呼声。隔着扶手望下去,岸本在白色床单上躺成一个大字。

不愧是豪华客轮,船员个个训练有素。目睹眼前的状况,七八名船员便到处募集床单并排在大厅,接着在下方摊开床单,所有人各自举起床单一角。这就跟发生火灾时,为了接住从大楼窗口跳下的人们因而悬挂在下方的救生网功用是一样的。

岸本的身体摔在床单上,先反弹起来随即又落下。

在确认岸本毫发无伤之后,我立刻转移目光。

“怪物呢……?”

银色不固定型生物正在半空剧烈蠕动身躯,不知是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而感到失望与愤怒呢?或者只不过是单纯的生物反应而已?蠕动的时间并不长,怪物再度像蛇一般缠住钢索,以快得让人类视线无法追上的速度朝着凉子与我们的相反方向奔出,在回廊的对面可以望见数名乘客与船员失声惊叫、弹跳闪躲。

凉子放下手枪,气恼地嘟嚷。

“啧,本来是想连同岸本一起解决掉的说。”

当我们走下大厅,托怪物跟凉子双方之福捡回一命的岸本,感激涕泗地奔上前想拥抱凉子。

“我、我得救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还发什么愣!知不知道你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

“好痛、痛痛痛、我现在知道不是在做梦了,别再掐我了。”

眺望着甫获救就必须马上面临现实残酷面的岸本,由纪子与我同时叹了口气。

“怪物逃掉了。”

“是啊,不过既然已经得知了它的弱点,它以后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嚣张了。”

刷白了脸的町田先生身影映入我的视野,于是我对他说道:

“谢谢您救了我的同事,您刚刚也看到了,怪物的弱点是海水,麻烦您转告其他船员。”

“啊、说的也是。”

町田先生挪动视线,见凉子颔首,自己也点头重复道!

“我明白了,我会转告船长的。”

町田先生说完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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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既然岸本的葬礼延期举行,那么经纪人!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凉子看着我,对我而言,经纪人是我的新头衔。

“不是解决怪物就是教训荷西·森田吧。”

“优先顺序呢?”

“着你的意思了。”

“那我另有计划,先去拷问葵罗吏子。”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猜不出凉子真正的用意,只好提出一个最初级的疑问。

“我以为你对葵罗吏子这个人的评价向来很低。”

凉子以指尖轻戳水手帽的帽舌。

“现在的评价还是很低,那女人怎么看都是个白痴,但是不能因此就认为白痴不具备野心与心机。”

有道理,换成男人也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错,瞧瞧日本企业社会好了,一家公司里少说有一百名看了太多企业教战丛书,自以为是织田信长或根本龙马再世的妄想症患者。”

我觉得意思有点不一样。

“该不会实际上是葵罗吏子在幕后唆使荷西·森田吧?”

室町由纪子凑过来,带着一脸疑惑,凉子则摆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噢,这下你说到童点了,没错,那女人可是很不好意的,我不认为她会对荷西·森田百依百顺。”

我打量着凉子的表情;她真的认为荷西·森田是葵罗吏子的傀儡吗?或者只是想尝试做些脑力激荡?还是提出一个自己也不相信的问题,借此耍弄由纪子呃?

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最后的选项,不过要说到葵罗吏子对内情有所知悉或者掌握了什么机密的话,这个可能性是相当高的。依照“驱魔娘娘”的行事方针而言,有一点我很在意。

“警视,关于那只银色怪物……”

“拉·佩诺拉罗斯塔。”

“对,你说那怪物害怕海水,这点你是怎么知道的?”

“来自醉鬼修道士的传说。”

凉子以面对懵懂学生的教授口吻,开始讲述传说的内容。

银色的不固定型怪物出没在银矿吃人!以上谣言一起,零星分布在安地斯山脉北方、亚马通河与巴尔马河水源地带的数座银矿立即陷入恐慌。原住民、非洲黑人奴隶相推脱逃,西班牙工头们便动员军队,屠杀奴隶,不过他们自己也自身难保。奴隶们拼命抵抗,反过来杀了工头与西班牙士兵,但最重要的是怪物对原住民、非洲黑人、西班牙士兵一律一视同仁,公平地杀了所有人并把他们吃掉。

一年之间,巴尔马流域一带的银矿产量锐减为三分之一,令当地总督铁青了脸。西班牙母国还寄信来责问:“该不会是你隐瞒银矿产量,故意中饱私囊吧?”再继续这样下去,好的话被解雇,糟的话可能会被处死。

如此一来只有求神了。手持十字架、圣经与圣水的传教士与修道士们在总督的请求之下,陆续前往位于内地的银矿。总督自然是在事前对他们允诺了高额的布施与教会的兴建。

可惜怪物不懂得区分一般人与神职人员的差别,于是数十名神职人员就此永远一去不返。到最后连一人也不剩,只好把某间修道院最惹人厌的醉鬼修道士送出去。干劲十足的醉鬼修道士启程上路,却在半途接受沿海村落的招待,畅饮廉价土产酒之后跌了一跤,圣水洒了一地。

拨倒圣水的醉鬼修道士伤透了脑筋,不得已只好把海水装进瓶子,沿着巴尔马河继续他的行程,终于来到其中一座银矿。集士兵们的期望于一身的修道士自暴自弃地前去迎战怪物,—面喊着“圣母玛莉亚”一面将海水泼出去,万万想不到……

怪物消失了,银矿恢复平静,修道士因此被后来人推崇力英雄,受到总督与百姓的感激。

当时修道士自然是隐瞒了真相,但在他年老临终之际,他表示忏悔,坦诚打败怪物的武器不是圣水而是海水。

也因此,据说巴尔马的每个人都知道“醉鬼修道士的传说”。听起来似乎是个平凡无奇的民间故事,不过有个无名英雄发现了打败怪物的诀窍则是不争的事实。

尔后,怪物究竟是如何现身于二十一世纪的日本?这就要问问荷西·森田了。

此时町田先生踩着急促的脚步回来,挪威籍船长也与之同行,红脸变得更红了。凉子一看见他们便主动走到船长面前。

凉子开始与船长讨论一些事情;挪威籍船长是个身高接近二百公分的伟岸臣汉,连比日本男性平均身材来得更高的凉子,跟他站在一块儿时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

看样子似乎是凉子提了个不合理的要求。欧美人尤其在乘船时,传统上对女性总是备加礼遇。虽然船长频频想反驳,最后只得耸耸厚实的肩头,稍施一礼之后便从凉子身边离开;町田先生则紧追过去。

“你刚刚跟船长谈了些什么?”

“很多。”

凉子神秘兮兮地回答我的问题。反正一定是在动歪脑筋,只是我找不到继续追问的具体话题,所以没有再提出询问。

接着凉子的视线越过我的肩头,一见到室町由纪子便毫不迟疑走上前。抢在由纪子开口之前,突如其来喊道:

“巡回演员由纪,这里就交给你了!”

凉子凑近由纪子,只差没牵起由纪子的手,同时双眸闪烁着星光,是虚伪之星。

“我刚刚拜托船长下令船员们以橡皮水管将海水喷洒整个船内,并且启动给水系统,不使用造水机雨将海水直接送到每个房间的水龙头,能不能请你跟岸本一起完成这项重大任务?”

“好、好吧。”

由纪子被凉子的气势压倒,不得不答允下来。凉子听了随即绽出微笑,然后转身离去并使了个眼色要我跟上来。我漫走着边低语道:

“其实你很信赖她对不对?”

“你说谁?”

“就是室町警视呀,正因为其他人都不可靠,所以你才会拜托她对吧?”

“别开这种恶心的玩笑好不好?”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拿着橡皮水管在船内喷洒海水这种不起眼的工作,根本就不适合我,所以这类差事交给巡回演员由纪就绰绰有余了。”

“原来如此。”

我能做的只有点头。

“也就是说,室町警视脚踏实地、努力耕耘,等麦子成熟后你再边慢收成,堆进自己的仓库,对吧?”

“照你这个说法听起来,我不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了吗?”

的确是阴险小人没错呀!

虽然在内心偷偷这么说,事实上我毫无选择余地,只有跟随凉子先行前往撞球室,目的是筹措“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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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染血的克丽奥佩特拉号



凉子在T恤上披了件附帽兜薄夹克,与我一同手持撞球杆行经走廊,阿部巡查赤手空拳跟随一旁,贝冢巡查则负责留守“搜查总部”。

位于葵罗吏子的房间前方,一群妨碍者早已摆好了阵仗。总共七人,个个手上均握着水果刀或皮带这类简易武器。

凉子一开始便把交涉与谈判这些和平手段予以排除。

“上,泉田!”

“Ay(e)、Ay(e)、Sir!(译注:意即“知道了,长官”,为划船用语)”

既然是在船上,这个回答应该再合适不过的了。

凉子如疾风般直冲而上,脚下穿的可是高跟凉鞋,我则落后一步,阿部巡查落后两步跟在她身后。

凉子的球杆快狠准地甩出,给予站在最前头的男子脸颊一击,回身一刺,利落地命中第二人的眉心。我把球杆扫过第三人的身体,接着再往膝盖补上一杆让对方跌倒在地;阿部巡查揪起第四人的衣领抡向墙壁,同一时间内,凉子已经以球杆砍中第五人的头顶,第五人昏倒在地。

多么优雅华丽的战斗啊!方才葵罗吏子的丑态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这个任性的大小姐简直就是“雅典娜——战争女神”再世。

剩下两名男子你看我我看你。

“你、你怎么不上去?”

“我、我有尖物恐惧症。”

“我也是。”

两名男子在狭窄的走廊灵活地变换方向,踩着湿答答的脚步声溜之大吉。

“喂、站住!你们以为你们有办法全身而退吗?”

破口大骂的同时,凉子重新握好球杆,以田径赛的标枪掷远要诀奋力一掷。球杆发出呼啸飞过半空,命中逃跑男子其中一人的背部;第六名男子惨叫一声,掉了个大跟头。

第七名男子对同伴见死不救,高声对着不知是上帝还是恶魔求救,东倒西歪地不断奔跑。向上帝求救未免脸皮太厚,就算向恶魔求救,由于恶魔跟凉子是站在同一阵线,所以也不会救他。说穿了,无论向哪边求救都是没用的。

第八名男子从走廊转角探出头来,听了第七名男子的说明之后,便蹙着脸举起手。握在手上并不是武器。

“啊、对方在挥白旗了。”

“这么快就投降了?没出息!带着必死的觉悟放马过来吧!”

无论凉子如何叫嚣,敌人似乎执意要投靠和平主义,在撞球杆绑上白毛巾不停挥舞着。

面对丧失斗志的敌人,集破坏力于一身的凉子看来是兴趣缺缺,只见她不悦地停下脚步。此时我朝对方喊话:

“不用再挥白旗了,举高双手一个一个走出来。”

就这样第七名跟第人名男子投降了。第八名男子是日裔巴尔马人,名叫派德罗·岩本,此人会说日语。

“我们受到荷西·森田的欺骗跟利用,跟他已经恩断义绝了。”

如果是坏蛋的被害妄想也就算了,不过派德罗的口气极为认真。

凉子不容分说地驳斥道:

“依我看,事实上你们早就跟荷西·森田重修旧好了吧?”

“是、是的,太厉害了,是不是一切全在您的预料当中?”

“大致上。”

以凉子来说这个回答算很谦虚了。

派德罗是贩毒组织的中坚干部,负责与荷西·森田交涉与联络工作,据说荷西·森田在逃亡到日本之后,经常使唤他去联系随扈或日本黑道帮派。如此一来自然也被警方盯上,每天过着充满不安与不满的日子。

“Senorita,你知道荷西·森田那家伙拥有多少地下财产吗?”

“记得是七亿五千万美金吧。”

“这还只是存款而已,事实上根本不仅这些。”

派德罗·岩本的语气显得积极。一旦对凉子臣服之后的歹徒都会以惊人的配合姿态主力协助她,不过我很不愿意将这种情形解释成是凉子以德服人。

“那家伙持有全世界最大的银矿脉地图与开采权证书,价值相当于四百亿美金。”

“真令人难以置信,巴尔马的银矿早在十七世纪末叶己经开采一光才对,之后就成了一般的农业国家不是吗?”

“Senorita,就算你不相信,但有人会相信。”

“……说白一点是荷西·森田的诈骗手法就对了,好吧,以后有时间再慢慢问你,今天就到此为止,记得给我安分点。”

派德罗·岩本点头答应,朝凉子报以崇敬的眼神。

“您简直就是‘曼伊·蒂·奥洛——黄金女神’。”

派德罗所说的“曼伊·蒂·奥洛——黄金女神”,指的据说是统治着中南美洲矿山的神祗。这住女神具备了超凡脱俗的美貌与魔力,拥有取之不尽的黄金、白银、钻石、绿宝石矿脉,能够自由自在移动地层、引发地震或土石坍方,亦可操纵地下水也能掀起山洪爆发,男外有一群名为“默奇”的地底妖精专门伺候女神。

原来如此,的确与凉子颇有雷同之处,这么说来我就是地底妖精吗?听起来实在不怎么令人高兴。

派德罗以假释身份返回自己房间,在这之前,他透露了葵罗吏子的所在地。她人在室外游泳池,身边有数名保镖保护。那是海水游泳池,其中的含意不言而喻。

凉子由我与阿部巡查随待之下前往室外游泳池。根据派德罗·岩本的供词,荷西·森田在日本进行多项非法活动已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过,选在此时此刻让银色怪物出场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我的经验固然贫乏,却也能明白“活水银”是最适合运用在恐行动的生化兵器。活用糖果与鞭子是荷西·森田的十八般绝技,或许暗杀的恐怖行动正是鞭子的极致吧。

“那只限于怪物没有暴露真面目才行得通,既然现身了,日本也有传统的应付方法。”

“什么样的方法?”

“旧有的迷信,把盐装满来驱邪就行了,怪物自然不敢接近。”

“哈哈……”

我只有苦笑的份。

走进最上层的回廊,这里有洒水专用的自来水栓,日光裕专用躺椅排成一列,但由于目前天色已晚,所以空无一人。往下一阶是游泳池,灯光映照的泳池畔可见葵罗支子的身影。看她一身意大利名牌套装打扮,看来是不打算下水游泳。她坐在躺椅上,手上捧着杯子,边朝着周遭的男子颐指气使。

“喂,我有事找你谈。”

罗吏子循着凉子的声音抬起视线,表情随即僵住。男子们发出吼声,除了一个名叫八木的男子,所有人全冲向通往回廊的阶梯。

凉子手持橡皮水管猛力喷洒海水,横扫过这群男子。楼梯呈现波状花边,让水如同瀑布一般直冲而下。

“感谢我吧,这样你们就不会被怪物吃掉了。”

凉子边卖人情边不断喷水,其中一名被喷得全身湿透的男子嘴里含糊地大吼并冲上前,却遭到强力水流直接命中脸部,整个人被刮到阶梯下。

待我关上水栓,五名男子已被喷得浑身湿答答,奄奄一息地瘫在泳池畔。凉子边巡视边踩遍还在不断挣扎的人,同时对葵罗吏子喊道:

“你的脑袋大概没这么聪明,是你的情夫叫你待在海水旁边的对吧?”

葵罗吏子看向我们,视线充斥着敌意。当然主要是针对凉子,我顶多只是跑龙套的小角色罢了。

“你们找罗吏子小姐有何贵干?”

那名叫八木的保镖堵住我们的去路,仔细一瞧,这人的颈子、肩膀跟手臂都跟公牛一样粗壮,可能以前是捧角选手出身也说不定。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4-24 3:52:3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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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们在赶时间,请你让开。”

“有种就试试看呀,税金贼!”

八木带若不屑的笑意往前踏出一步。

“反正你们是拿公费来出差的吧,到底跟大美女上上司干了些什么好事啊?想也知道你们这些人根本不会专心工作,拿人民的血汗钱搭上客轮,每天作威作福,可真是享受啊!”

“你的误解箕在错得离谱。”

我尽可能平心静气回答,不过这个叫八木的男子根本就欠缺洞察真相的能力。

“什么误解,我用鼻孔都想得出像你们这种狗官会搞什么勾当。”

瞅着人太扭曲的怪异表情,我顿时心生一个念头:八木会不会在暗恋地的“上司”葵罗吏子?姑且不论是纯纯的爱亦或是邪恶的欲念,他大概正因无法对她明白表示而苦恼不已吧。透过欲求不满的有色眼光看着凉子与我,他会产生误解……不、曲解也是在所难免。

“啊、就是这样我才讨厌没女人缘的男人!唯一的本事就只有嫉妒别人而已,成天看低俗的色情刊物,放任脑子的妄想胡乱膨胀,这种人就算到了世界末日还是一样无可救药。”

八木的整张脸上可以归类出“凶暴”跟“阴险”两种表情。

“你这女人!我要(为了避免不良示范,出版社自动消音)!”

八术咆哮着大步迈出,我一见他往凉子的方向走去,便公式比地喊道:

“喂!你的对手是我才对,有本事放马过来!”

八木吼叫。

“那你就乖乖等着,等我把这女人(省略)之后……”

说着就把脸转向凉子。倏地,凉子从附帽兜薄夹克的口袋里掏出辣椒喷剂,往八木的脸喷去,红雾便直接侵入他的双眼与两个鼻孔。

八木捂住脸,仰天惨叫。我不带一毫克的同情,立刻横砍他的腿部,并往他的胸口撞去。如果是有凭有据批评凉子也就罢了,这种无缘无故侮辱别人的败类完全不需要同情。八木摔了个大跟头。

仅仅两秒时间,他在空中与肉眼看不见的重力这个敌人搏斗,可借力气用尽,只见他手脚乱挥,骂声连连,往游泳池的水面坠下。

大片水花溅起。

“多少会喝点水,不过水还没深到会溺死人,别管他没关系。”

凉子把喷剂抛给阿部也直、走向愣在原地不动的葵罗吏子,但才走三步就停下来。

“真理,抓住这女人。”

阿部巡查接过命令之后?应了声“是”,便走向葵罗吏子;他嘴上说着“失礼了”,一面按住她的身子。

葵罗吏子的模样足以让她在全日本据说有三百万名狂热迷友心目中的形象大为破灭。虽然我本来就不是她的影迷,但也不忍予以具体描述。

她疯狂大闹,尖叫、挣扎、乱抓、乱踢、甚至还吐口水。在一旁观看的我,对于阿部巡查的耐力感到钦佩,他一个劲儿地忍受着对方的暴力相向与谩骂,却绝对没有因此放松手上的力道。

精疲力尽的葵罗吏子终于瘫在阿部巡查的巨臂之下,我对着这个可靠的大个子说道:“你真是个绅士。”

“是、不敢当,我祖母教过我必须尊重女性。”

“你祖母很了不起。”

“祖母说过,等我开始工作以后,拿到第一年年终奖金带她到伊香保温泉(译注:伊香保是位于日本群马县榛名山东斜面的温泉街)的话,她就死而无憾了,不过她老人家现在身子骨还是非常硬朗。”

“这种温馨感人的祖孙之情留到待会再聊,泉田,你去打开那女人的手提包。”

“知道了,头目。”

“你说谁是头目!”

只是不经意说当了嘴,没有别的意思。我从葵罗吏子手上轻轻卸下手提包,递给头目……不、上司。

凉子静静接过,然后将手提包打开。她连瞧也不瞧化妆用品以及金融卡、信用卡之类的东西,从当中抽出一本印着名牌商标的金黄色封皮记事本,接着她以充满讥嘲的视线投向手提包的主人。

“我问你,荷西·森田那家伙是拿什么样的甜言蜜语笼络你的!”

葵罗吏子随口答道:

“他说要让我当日本总统夫人。”

“日本没有总统(译注:日本来行天皇制)。”

“他说他会成为第一位总统。”

“……哦,是吗?”

凉子微露出苦笑随即把记事本掷给我,我接过记事本,翻开内页。

“包含东京都知事与经济产业大臣在内的政治界人士人名将近一百名左右,其他还有财经界人士、文化人士、宗教人士、媒体相关人士……假设人名第百的数字是金额的话,应该以一千万为单位吧。”

“在巴尔马总统任内,森田一直透过都贺向业界要人行贿,而且全部拍成照片或录音带,因此没有人敢反抗森田,现在森田也把他在地球另一端的做法拿到日本如法泡制。”

“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我叹道,凉子则直视罗吏子。

“他会把这本记事本交给你保管,代表你也是行贿的共犯吗?”

“开什么玩笑,谁管那个色老头会有什么下场!要死要坐牢都随他去!”

“哎呀呀,你跟荷西·森田不是两情相悦吗?”

凉于挖苦道,但看到葵罗吏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使附加一句:

“啊、你听得懂两情相悦的意思吗?”

“这我当然听得懂。”

葵罗吏子尖叫,可惜瞬间的激烈情绪很快见底,她再度全身无力。

“好吧,既然你们之间打一开始就大缺巩固的情感做维系,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拥护一个愚蠢的独裁者,我对你这个人没兴趣,凭这本记事本就放你一马,感谢我的宽宏大量吧。”

凉子没有搜索证就擅自抢夺别人的手提包,没收记事本还硬逼对方要表示感谢,葵罗麦子没有律师跟随左右,算我们走运。

“这么说来,荷西·森田一定掌握了关于巨额援助资金弊案的确切物证。”

“没错,所以他才有办法持续威胁日本的龌龈当权者,诸如‘一旦自己遇害横死,就马上公开记事本,让所有人一起同关于尽’云云,呵呵呵……”

凉子暗自窃笑,因为对她而言,接下来的发展愈来愈有趣,无论荷西·森田是活是死。

“你心情满不错的。”

“我向来都很开朗。”

女王陛下愉悦地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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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泳池畔迸入走廊。四处洒满了海水,散发出隐约的海水味道。

“仔细想想,整艘船洒了这么多水,一时之间也无法使用了,更何况这水不是淡水而是海水。”

“放心好了,早就在事前投了保,船公司没有损失的。”

船公司是没损失,损失的是保险公司。

“有件事想问你,你没有投资保险公司吧。”

“没有,你怎么知道?”

“想也知道。”

做这种只赔不赚的投资,是当不成有钱人的。

凉子对阿部巡查下令。

“辛苦你了,不过还要麻烦你把那女人带回‘搜查总部’就近监视,她应该没办法动什么歪脑筋,不过要是大吵大闹会碍手碍脚。”

阿部巡查毕恭毕敬地接过命令后,扶着有气无力的葵罗吏子离去。这里只剩我们两人,我转头望向凉子。

“我觉得荷西·森田那家伙的手法跟你很像。”

“拜托,不要把我跟那种货色混为一谈行不行?”

“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权力对那家伙而言是目标,对我来说仅仅是个工具。”

这位邪恶的美女以权力为工具,打算做何用途呢?愈想愈恐怖,还是暂时抛诸脑后对心理卫生比较有益。

“现在来确认一下巡回演员由纪有没有偷懒好了。”

凉子手里握着看似笔形手电筒的物体。

“那是什么呢?”

“窃听器。”

“为什么会用到那种东西?”

“因为我担心巡回演员由纪搞砸,所以刚才把窃听器偷偷黏在她的衣领,认为我准备周全的话尽管夸奖我吧。”

“我不会夸奖你的,这根本不叫准备周全。”

“那要叫什么?”

凉子手上的窃听器流出人声,不是室町由纪子的声音。

“Senqrita·室町,你这种越权行为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

是荷西·森田的声音,有如毒针戳刺着耳膜般令人不快。

“你的任务是护送我平安抵达香港对吧?不过呢,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我早就知道实际上是胆小如鼠的,日本治安当局派你来监视我不要惹麻烦。”

含混不清的嘲笑。

“不过你也太不守本份了,看来你相当爱管闲事。”

“多谢您的提醒,Senor·森田,既然船上乘客的安全受到不明生物的威胁,身为警官是无法坐视不管的,与乘组士官同心协力确保全体人员性命安全是我们的义务。”

“呼嗯,真令人钦佩,那么关于维护我自身权益的任务你打算怎么做呢?”

“Senor·森田,追查连续杀人命案的凶手为什么会影响你的权益昵?”

由纪子舌锋犀利,荷西·森田只得沉默以对。这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我仿佛可以看见荷西·森田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失言而一口气嚼下一打苦虫的难堪表情。

“Senor·森田,根据刚才这段话,表示你与凶手的利益是共通的,换句话说,我认为这足以证明你就是共犯,你不反对吧?”

不妙!我心想。遭到由纪子逼问的荷西·森田根本不可能乖乖坦承自己的罪行,很可能会采取最恶劣的手段进行反击。

我看着凉子的脸,拥有女神般美貌的魔女正津津有味地聆听这段对话,看来无意立刻赶去拯救同学。

此时由纪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驱魔娘娘……不、药师寺警视正在监听我所说的话,看看这个窃听器吧,她跟泉田警部补都听得见你的声音。”

我再次看向凉子的脸。

“早就被发现了。”

“巡回演员由纪这女人,明知道被我装了窃听器,还故意不动声色,好个阴险小人!”

“偷装的人才阴险吧?”

“我们之间看法悬殊。”

“最重要的是,再不去拯救室町警视就糟了,荷西·森田那家伙搞不好会恼羞成怒,加害室町警视也说不定。”

凉子以小巧的鼻尖嗤道:

“真要如此,荷西·森田那家伙等于做了这辈子唯一的善事。”

“瞧你又在耍嘴皮子,你听好,一旦室町警视出事,这次事件就没有人来替你搞砸的办案现场收拾烂摊子了。”

“这的确很伤脑筋。”

“我就说吧,更何况要是你拨刀相助,以后还能卖个人情,假如你有意征服世界,至少必须具备这种程度的长远眼光。”

凉子双手抱胸,心不甘情不愿地颔首。

“这种论点只消一眼就会被拆穿,也罢,就听你这一次吧。再不伸出援手,巡回演员由纪那女人大概也撑不了太久,没办法。”

凉子与我来到公共甲板,前往荷西·森田的特等套房。孤单地接受海风吹拂的“椰子保龄球大赛”帷幕所在位置占地宽广,帆布躺椅也整齐排列,还播放着香港知名歌手的歌曲,但就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此时,不知哪一扇门开启,巡航总监町田先生奔上前来。真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不过他的表情看来很僵硬。

“不好了,一群人带着武器闯进舰桥了。”

“是荷西·森田那家伙吧。”

“对,正是如此,他们挟持了船长跟值班士官。”

“我明白了,你回‘搜查总部’待命。”

凉子浮现志得意满的笑容,意即,是个极端邪恶的笑容。

“警视,你真是处变不惊啊!”

“荷西·森田那败类,自掘坟墓还顺便念经,这下总算逮到大义名分可以宰掉他了。”

“虽然我不完全赞同,不过放任他不管的话,我们很可能会被迫为命案处理善后了。”

追根究底,谁才是最坏的啊?我一直对此抱持疑问,但我们与荷西·森田的对决已经无法避免,在这之前必须先救出室町由纪子才行。

来到荷西·森田的房间外头,面对宽广的甲板有一面落地窗,窗帘遮住了窗内的一切,只有窗子上方的拱形部分没有挂上窗帘,黄白色的灯光洒在甲板上。

“从那里可以偷看到室内的情形。”

我左顾右盼,却找不到足以充当凳子的物体,这时凉子理所当然地指向地板。

“来,你去蹲在那儿!”

我感觉我毫无选择余地,于是在凉子指定的位置蹲了下来。女王陛下绕到我的背后,热裤下的修长左腿跨上我的左肩,接着右腿跨上我的右肩。

“好,站起来!”

就这样我站起身,而凉子就骑在我的脖子上。极富紧致弹力的双腿分别挟住我的左右脸,我则双手抓着凉子的小腿,而凉子的左手轻轻搭在我头上,并抬起右手。

老实说,我常常有机会让人骑我的脖子。埋伏的时候、从窗外偷窥室屋内命案现场的时候、要爬上屋顶追捕逃犯的时候……由于我惟一的优点就是个子很高,几乎不曾骑别人的脖子,全都是让别人骑在我脖子上。

也因此我对背人骑脖子这件事早就习以为常,但背个穿热裤的年轻美女倒是头一道。既然要背,当然是背美女最好!一般的男人一定会这么想,如果背的是个一般的美女的话。

“怎么样?看得到吗?”

“看得到、看得到,呃……荷西·森田不在,应该是在舰桥吧。”

“室町警视呢?”

“巡回演员由纪……哎呀、没有被绑住、衣服也没有被脱光,只是受到监视而已,真是遗憾哪!泉田。”

“怎么会变成这样?负责监视的有几个人?”

“从这边看得到两人……就两人而已吗?这里是套房。门的另一边可能至少还有一人,我想不需要什么战术,直接把他们引诱出来,动手打昏他们就行啦——”

“你认为这种伎俩行得通吗?”

“安啦,要是闹出人命,就把他们的尸体丢进太平洋,大海也是咱们的共犯哪!”

大海也真倒霉。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公共甲板,脖子上骑着凉子,甲板以外是入夜的太平洋。泛着与其说黑不如是蓝的暗灰色,一个分不清是海洋还是天空声音的低沉声响,传遍了耳朵还有全身。随着海风,一股厚重的孤绝感袭卷而来。

“对了,属下有个要求。”

“没问题,说吧。”

“差不多可以请你从我的肩膀下来了吧?”

“不行!”

凉子反而以手与脚同时用力压住我。

“听着,因为我扶着你的双脚……”

“所以你很开心对吧?”

“胡、胡说什么?我两手完全腾不出空来,万一敌人出现根本没办法应付啊!”

“这你完全不用担心,要是敌人来了,我会帮你全部摆平!”

“我看开心的是你才对。”

“因为,如果我对自己人动手的话,你会生气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当然不代表我默认,而是我对她的论点实在无法苟同。

此时凉子将两根手指抵住朱唇,吹出尖锐的口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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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随即被推开,人影飞奔而出,而且有两个。

“你们在这里搞什么鬼?”

很自然的反应;只不过这些家伙没资格提这些问题。

“你看不就知道了?”

凉子挪揄。身着黑色西装、在晚上还戴墨镜的两名男子,恶形恶状地将手迅速伸进西装内袋。

凉子立刻在我的肩膀上以陶瓷制手枪射击。连续击出两发子弹,反作用力扩散到我的肩膀,低浊的枪声瞬间被海风吹散。

两发子弹分别射掉两名男子右手上的手枪,两名男子握柱遭受冲击的右手腕,呆愣地望向凉子。

“怎样?怕了吧?”

凉子在我肩上大逞威风,的确很有资格逞威风,但还需要配合接下来的行动。

“放我下来!”

我放开凉子的双脚,同一时间凉子高高抬起修长的美腿,轻盈地朝后方翻了个筋斗,在我身后的地板站定。她居然穿着高跟凉鞋完成了这项绝技。

然而我没有看见这一幕,只顾往前冲刺,将掉落地板的手枪往左踢飞,并朝正要捡起手枪的男子脸部一拳挥去。男子的身子向后一仰,还不等后脑勺撞上地板之前,另一人紧接着伸出手一把抓了过来。我让他扑了个空,趁他身子翻转过去之际,以手肘往他的颈项猛力一撞,这家伙于是颜面朝下匍匐倒地。

“不愧是我的亲卫队长。”

凉子一面夸奖我,一面拾起刚刚似乎在翻筋斗之际撑落的水手帽重新戴好。顺便还伸出美腿,往挣扎着想起身的两名男子裤裆嵌进高跟凉鞋的一踢,倒霉的两名男子马上口吐白沫,痛苦得昏厥过去。

我捡起两把手枪,拨开落地窗的窗帘,走进荷西·森田的套房。坐在沙发全身保持警戒的室町由纪子睁大眼睛站了起来。

“泉田警部补!”

“这边走,室町警视。”

由纪子奔至落地窗,我持枪继续走向房间内部探查状况,不过房内已经看不到半个荷西·森田的部下。

“没有受伤吧?”

“谢谢,只是受到威胁而已。”

“喂,等会儿再来演这段感人热泪的重逢画面,现在时间很赶,快点过来!”

女王陛下严格下令。我将一把手枪递给由纪子,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全握有手枪做为武器。

“现在要去跟荷西·森田算总账了吗?”

“这个嘛,虽然预估有一个人会碍手碍脚,但差不多该做个了结了,不然根本没办法好好享受晚餐。”

“我不会碍手碍脚的,尽管放心好了。”

由纪子的话里也充斥着好战的语气。当她与我都不加制止凉子的时候,就代表荷西·森田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了。

我们前往舰桥,虽然完全不清楚荷西·森田的喽罗有多少人?部署在哪些地点?凉子仍然自信满满,游刃有余。

“我看剩不到十个人,全部集中在舰桥,放一百个心随我来吧。”

凉子以高跟凉鞋鞋跟踩着响亮的脚步声阔步前进,她身后的由纪子与我一边警戒左右一边跟随。偶尔看见人影,但他们完全不接近我们,更别提上前阻挠了。我们经由船员专用阶梯前往舰桥。

门前摆了一张椅子,都贺就坐在椅子上,看来是被派来担任把风的工作。

都贺完全缺乏与反政府游击队作战的经验,他唯一会的,就是杀害被捕之后手脚遭到捆绑的人。所以我们是不可能输给这种败类的,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不晓得对方会使出什么样的卑鄙手段。我们在他的视野之外小心翼翼前进。

来到距离三公尺处,都贺一发现我们便立刻龇牙咧嘴,握住搁在膝上的枪支站起身来,准备把枪口指向我们。

这家伙连个把风的工作也做不好。这时应该大喊出声通报自己人才对,然而他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急着想建功。

凉子抢在他的枪口指过来之前,抓住水手帽,手腕一旋。帽舌神奇地精准击中都贺的双眼,都贺一声也没吭,身子整个往后仰。我紧接着跳上前,以左手扭转都贺右手腕,扣住他的胳膊按倒在地。由纪子则把枪口瞄准他的鼻尖。

左手压在眼睛一带的都贺模样看起来就像地狱的哨兵。

“可恨的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是你才对吧。”

我反驳回去,凉子马上加油添醋。

“没错,我们正是保卫正义与和平的光明战士!”

未免也盖得太夸张了吧。我解开都贺身上的领带,把领带主人的双手手腕反绑在腰际后方,接着强迫都贺站起身,以枪口只住他的后脑勺。无论搜查官还是恐怖分子在绑架人质时所采取的行动都是一样的。

我们拿都贺当挡箭牌,走向舰桥。凉子穿着高跟凉鞋,一脚踢开房门。其实是没有这个必要的,因为原本就没有上锁,也罢,对“光明战士”而言,这是心情的问题。

“把枪丢掉!不然你的窝囊废小舅子就没命!”

凉子大吼,人数约有半打的荷西·森田部下个个手持枪械、面色紧张,都贺的姐夫却是一脸冷冰冰,从容不迫到连眉毛也不挑一下。

“你们的评价是正确的,我已经懒得管那个废物的死活了,蒸煮炒炸都随你们便!”

都贺呻吟道:

“姐、姐夫,你怎么回事……”

“姐夫?你哪里知道,每次你这么喊我,我心里有多么不屑!”

荷西·森口咬牙切齿。

“跟你姐结婚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的,无论是我当医师时开立诊所、兴建医院、出马竞选都是由都贺家提供资金,你姐仗着这一点,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一有什么不高兴就对我拳打脚踢。”

荷西·森田带着略嫌飘渺的目光凝望半空。

“啊啊,三十年来的婚姻生活!每天饱受屈辱与痛苦!你姐一发神经,就拿平底锅打我、把我推进游泳池、抓着切肉刀绕着整栋房子追杀我、用皮带打我、把我当马骑还掐得我全身是伤……”

真是个不为人所知的内幕。看来荷西·森田惨遭夫人凌虐,不过没听到夫人的辩解显得不太公平,然而听说夫人早在数年前发生车祸去世。这下等于是死无对证,只不过从荷西·森田仰天发泄内心积怨的表情看来,完全找不出一丝捏造的感觉。

都贺茫然地瞅着姐夫,倏地念头一转尖叫道——

“啊、这么说,我姐出车祸并不是意外对不对……!”

“你总算注意到了,蠢才。”

荷西·森田恶毒一笑。

“在我第一次担任总统的那段时间我继续忍耐,让你姐获得总统夫人的尊荣礼遇,可是那女人简直不知好歹,竟然要把我踢下总统的位子,打算自己来当总统!”

这又是一个我从未听闻的内幕。想不到荷西·森田自身的地位会受到夫人威胁。

“真要让那女人当上总统,巴尔马全国会立刻掉进地狱去,我的良心无法忍受这种事情发生,为了救国救民,我以车祸做为掩饰好除掉那女人!然后我自己才得以再次竞选总统。”

“我姐处处对你好,你居然害死她……你这个忘恩负义、狠心狗肺的东西!”

都贺咆哮,荷西·森田也不甘示弱地反骂回去。

“住口,你这个恋姐情结的虐待狂!全是你这个没出息又不得人缘的家伙老坏了我的好事!对没有抵抗能力的人施暴、破坏没有必要破坏的事物,你们姐弟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原来如此,难怪荷西·森田会脱口说出“女人必须跟大和抚子一样温柔贤慧”这种搞错时代的句子,因为他一边舔着过去的伤口,一边追逐末能实现的理想。他的遭遇听起来的确有点可怜,只是这样并不能将他的行为正当化。

“我要杀了你!”

都贺的吼叫换来荷西·森田的讥讽。

“说得好,凭你那副德性打算怎么杀我呀?无论如何,你这翻话说明了你想杀我的动机,所以我有正当权利保护自身安全。”

荷西·森田转而嘲笑凉子与我。

“也因此呢,Senorita,亏你费了这么大的工夫,但是你抓这废物当人质根本没那价值,不如让我亲手解决他吧。”

“这、这里有这么多目击证人,你总不敢乱来吧!”

“证人?他们很快就会消失了。”

荷西·森田阴险地笑了,接着传来一名女性的声音让他的笑意冻住。

“救命啊,快来人呐!”

开门闯进舰桥的正是葵罗吏子,只见她一头乱发、气喘吁吁。紧跟在她身后出现的是保镖八木。他双眼炯亮,而且焦点过于集中,还有身上的服装干爽整齐,他刚刚在游泳池明明就是穿着衣服掉进地里的不是吗?

“吓一跳吧,我离开游泳池以后就马上去洗澡冲掉海水,还顺便换了套衣服。”

这个叫八木的男子实际上与外表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看来是个十分注重仪容的人,不过脑袋却笨到了极点。要是让游泳池的海水一直留在身上,就不用担心会遭到银色怪物的攻击了。

话又说回来,负责监视葵罗吏子的阿部巡查与贝冢巡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荷西·森田手下其中一名喽罗口出恶言企图拦阻八木,八本大喝一声。

“闭嘴,给我闪边去!”

冷不防从衣服内袋掏出陶瓷制手枪发射,喽罗腹部受到枪击,惨叫着往后仰。船长与两名驾驶员扑向地板,护住头部。其余手下立刻反击,枪声的回音纵横交错,硝烟昧四处弥漫。我催促凉子与由纪子赶紧躲进其中一个控制台的掩蔽处。

然后我们听见纯情男子悲痛的呐喊。

“罗吏子小姐,我一直爱慕着你,请你离开这个男人,跟我一起长相厮守吧。”

“你别发神经好不好!”

葵罗吏子的语气充斥了冰点以下的拒绝,但八木并不因此退缩。

“我一直为你尽心尽力,希望你至少也该给我一点回馈……”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你有什么长处?跟你在一起,顶多只能窝在社会的小角落过着平凡的生活,你好歹也去照照镜子,癞蛤蟆别妄想吃天鹅肉!”

八木的语气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伤心的水位似乎已经攀升至危险值。

“混账,居然践踏男人的纯情,既然如此,我们俩只有到另一个世界再结合吧,罗吏子,跟我一起死吧!”

“你要干什么!快住手!哎呀、救命啊!”

荷西·森田缄默不语,原有的毒气泄得一干二净。明明是紧张严肃的场面,结果被这个纯情男子一搅和,让舰桥顿时陷入喜剧式的混乱之中。

“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

我嘟嚷着,如果问我现在应该要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总之我很担心阿部巡查与贝冢巡查,还有岸本那小子到底是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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