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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妖怪记事簿》 作者: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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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四、相柳战星君
  
  相柳和四星君相对而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丹凤眼里精光闪烁,一部长髯潇洒地飘在胸前,一点没有刚被人炸了实验室、灰头土脸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相柳时,忽然起了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应该是跟他立刻划清界线,脱出事外才对,毕竟这事跟我们青云山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插一杠子的话反倒会坏事。但我此时的冷静和理智都突然结伴出游踏青去了,只觉得热血沸腾,一股悲壮的感觉升起,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相柳的身边。
  
  “柳……相前辈,你没事吧?”突然之间要改口,我一时还真不习惯。
  
  相柳看了看我,微微一笑道:“苏小子,够义气。不过是我老相对不起你们啊,平白引来这一场祸事。”
  
  相柳叹了口气,又道:“说老实话,是我想在青云山藏着为主公解去禁制,以为谁都不会想到主公和我老妖相柳会躲在一个普通的妖怪集团里。呵呵,可惜天意如此,也没办法了。我也于心不安,所以才会这般帮你和青云山。不过如今事情败露,你还能叫我一声相前辈,你我便是兄弟了。其它的事看开一点,不必难过,你还有这许多兄弟朋友在呢。”
  
  相柳在四个星君的面前毫无惧色,侃侃而谈,而且以他这样的修为和身份,居然能认我做兄弟,当即一股豪情涌起,又是觉得温暖——虽然我被人骗,被人利用,但也有人疼,有人关心。
  
  不过叶芊雪见相柳如此说话,反倒脸色微微一变。而我的头脑这时好像也突然间恢复了往日的水准,也是愣了一下——相柳如今面对四个仙力高强的星君,应该说没有任何胜算,虽然现在看不到共工,但他理论上还不如相柳,更是没得打。而这样一种必败的局面下,如果他真当我是兄弟,就应该主动叫我退出,摆出一副“俺和你没关系”的样子,这才能保护我,保护青云山。但他现在就差叫四个星君做见证人,当场跟我拜把子了,这不是硬要牵连我下水么?
  
  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目下的形势来说,根本没必要拉一个没相关的妖怪下火坑,但相柳既然说了那样的话,也就是说,他是有恃无恐,确保此次可以安全过关。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脑筋一转,我和叶芊雪同时身体一震,都盯住了相柳。叶芊雪更是急急喝问:“共工在哪里?”
  
  ——没错,如果要说能有一个机会扭转这个必败之局的话,那就是,共工解开禁制,恢复当年纵横三界六道的恐怖实力!那样的话,非但今天事情可以轻松美满地收场,而且今后各界的平衡和关系都将充满了变数,对妖怪界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相柳哈哈大笑,却不回答叶芊雪,反问道:“叶丫头,虽然我也看走了眼,没料到你居然是奎木狼星君,不过纵使你是白虎神君又如何?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去找茗荇子?”
  
  叶芊雪一怔,脸色几变,却不接相柳的话头。相柳也不以为意,接着笑道:“其实说来也简单,本是想以情动你的。但却不料你这丫头还真是瓷器店老板娘撒泼——就算心疼你也要砸,啧啧,仙人果然是仙人,能够压抑成这样,果然厉害,实在厉害,比妖怪界的万钧妖法水压机还要厉害,老相我活了这么多年,这回算是服了。”
  
  相柳一番话说得我心中猛然一颤,“瓷器店老板娘撒泼——就算心疼你也要砸”——心疼吗?你真的会心疼吗?我不由自主向叶芊雪望去,却看见她也正看向我。四目相交之际,叶芊雪脸上忽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霞雾一般,看不清她的眼神是怎样的。但叶芊雪就这么呆呆地望向这边,没有任何动作,也不再说话。相柳也不继续说话,二妖四仙就忽然间陷入了沉默。
  
  不止过了多久,参水猿忽然道:“叶星君,相柳老妖怕是在拖延时间!”
  
  叶芊雪浑身一颤,猛地一挥手中碧绿的仙剑,对相柳厉声问道:“废话少说,共工到底在哪里?”
  
  相柳依然不慌不忙地自顾自说道:“其实呢,派你出去找茗荇子还有另外一个考虑。我茗荇子其实根本不缺,只不过把你支开罢了。因为茗荇子甚是难找,你们两个我估计没有个几天是找不到茗荇子的,甚至找上一两个月都是有可能的。这样一来,这段时间对你们之间来说,也会是件好事,二来么,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家主公早就解开禁制了。”
  
  “什么?”叶芊雪和另外三位星君同时惊呼。相柳说最低估计也要找几天,那也就是说,几天之内共工的禁制就会被解开。而我和叶芊雪在那天早晨出发,第二天下午申时升堂,入黑时分才结束了侵权案子的审理,一切搞定后都到了戌时,赶回青云山时已经是快天亮了,如今又拖了一段时间,早已是朝霞满天,就要日出了。也就是说已经两天两夜,完全说不准共工到底有没有解开禁制?
  
  不过我却暗自皱眉,情况不妙啊。相柳一出来就玩深沉,跟四个星君搞对峙,又转头跟我讲了一通,再又和叶芊雪东拉西扯,却是用上了心理战。先是让她吃不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自信,然后又引起她的好奇,不知道派她出去找药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安排,接着又是让她心神乱了那么一段时间……这一切正如参水猿所说,就是在拖时间——要不是禁制被破,相柳是根本就不会出来的,那也就是表明,共工现在还没有解开禁制。
  
  叶芊雪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但她更担心的是,相柳这般有恃无恐,没准共工随时都会解开禁制,那样的话,恐怕四方神君同时带着二十八宿一起下来,也拦不住这个没事撞天柱玩还啥事儿没有、皮都不破一块的绝世狂神了。


因此叶芊雪一摆手中的仙剑,直指相柳,同时喝道:“拿下相柳,共工定在实验室内部,我去抓他归案!”说完便向相柳所站的实验室门口冲去。
  
  实验室门上的妖阵禁制被破,但却基本完好无损,也不知道相柳用了什么妖法来加固建筑。而相柳从一开始出现到现在一步也没有离开门口范围,堵了个严严实实,显然说明共工其实正在实验室内部。
  
  相柳见叶芊雪冲来,双目精光大作,冷笑道:“无情无义的母狼,你还有脸跟老妖我动手!”说着扬手就飞出了一颗缠绕着白色火焰的珠子,向叶芊雪飞去。这颗珠子,正是他用来给尼古拉斯炼制妖刀时所用的,后来我了解到,这颗珠子就叫白火珠。
  
  而这时,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三星君已经各持法宝,向相柳杀到。相柳毫无惧色,两手齐挥,一边把我送出了二十丈开外,一边抛出一面小旗——正是釜山平壤旗。
  
  釜山平壤旗迎风一展,顿时化作一丈三尺高下,旗面上黄色光芒缭绕而出,立刻把三星君像包粽子一样包裹了起来。那团黄光眨眼间便凝实地彷佛一个巨大的黄色石球,缓缓转动间竟然发出了隆隆的轰鸣,震得大地都微微颤动。
  
  相柳抛出釜山平壤旗的同时,双手结印,一道手臂粗细的黑色妖力直惯白火珠。不知相柳用了什么法术,白火珠被相柳的水系妖力一激,竟然陡然增大了一倍,滔天热浪席卷而来。我便是在二十丈外,还有那梳子顶着,也感觉抵挡不住,立刻放出了大衍令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白色火焰砰然爆发,竟形成了一条恍如实体的巨大白色火蛇,那白火珠正在火蛇额头正中,彷佛一只灵眼一般。火蛇凌空一扭,张开大嘴向叶芊雪迎了上去。
  
  叶芊雪的一剑彷佛把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压开了,不禁令我胸口一闷,更使得她的人和剑都恍惚缥缈了起来。碧绿色的仙剑隐隐携带着海浪涛鸣,砍上了那条火蛇。
  
  叶芊雪的剑和火蛇交汇,却没有意想中的惊天动地,相反却基本没什么声息。仙剑腾起了数道蓝色的剑气,和火蛇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叶芊雪本体是水木双系的青瞳碧水狼,这自然是水系的仙力了,以水克火,压制相柳的火蛇。
  
  正这时,火蛇额前的第三只眼睛——白火珠,猛然光芒大盛,一道白得近乎透明的火焰向叶芊雪激射而去。叶芊雪脸色一变,却瞬间在身前出现了一道蓝色水幕。水幕碰上火箭,没两个弹指的功夫便化作了腾腾水汽。而就是这两个弹指的时间,叶芊雪的仙剑剑身竟然像藤蔓一样扭曲起来,瞬间绕过火蛇的头部,化出一道剑芒直刺相柳,同时五道蓝光穿透火蛇身体,如同龙爪一般抓向白火珠。
  
  同时一声闷响,叶芊雪和相柳分别挡下了火箭和绿色剑芒,而火蛇和蓝光同时溃散,白火珠慢慢飘落,原本上面的熊熊白色火焰却是没什么改变。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眨眼的时间内,若不是我现在神念力经过培训后变得极为变态,恐怕是看都看不清了。叶芊雪和相柳的第一次碰撞,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但相柳只是独自一个,而叶芊雪这一面却有四个。釜山平壤旗将三个星君困住,不过短短一次交手的时间,那个大石球就轰然炸裂,不过他们仨显然形象不是很好看,如同刚从砖窑里出来的妖工一般,绝对是“灰头土脸”的最佳诠释。
  
  但他们出来的时候,正是相柳和叶芊雪硬拼最后一击的时候。这时相柳刚接下叶芊雪的剑芒,就这一瞬的功夫,足够让三位大没面子的星君乘机报复了。三件法宝夹带着无尽的威势,向相柳轰击而去,而叶芊雪则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身形闪动,人剑合一地向实验室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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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肉搏
  
  眼前豪光亮起,地动山摇。我赶紧闭眼,不然的话又要哗哗地哭一阵子了。同时我狂催大衍令,避免被当作池鱼给殃了。一股巨大的气浪,夹杂着仙力、妖力,同时奔涌而来,我险些控制不住大衍令了。
  
  而这时,我内丹旁的两道光圈,又配合急速转动的内丹,将妖力运遍我全身,彷佛在激流中的一颗浑圆鹅卵石一般,在这股运行的妖力作用下,所有的仙力、妖力、压力,大都从我周围绕了过去,即便再有些遗留的冲击,也不能对我构成威胁了。
  
  而我睁眼一看,前面尘土飞扬,烟云缭绕,根本看不清到底胜负如何。不过我却发现,我的大衍令发出的光罩更加凝练了,而且青光也更加亮了一点,甚至把叶芊雪的那把梳子都排挤开来。
  
  这时,前面的尘土烟云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同时一股庞大的妖力爆发开来。随着妖力的爆发,那些尘土也转眼间就飘散了,露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浑身漆黑,有着九个脑袋的一条巨蛇。
  
  相柳的真身!只见这条九头蛇身体超过三丈直径,浑身覆盖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鳞片,每一块都有碗口大小——不过不是传说相柳的真身是有虎纹的吗?怎么现在黄的不见了,光剩下黑的了?相柳盘踞着的身体看不出有多长,不过却是足够把整个实验室给堵得结结实实的了,甚至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一条超大的棉被,把整个实验室给包裹起来了,根本看不到一丝缝隙。
  
  直立着的九个蛇头,昂首吐信,嘴里均是一口利牙,估计最小的也有两尺多长,寒光闪烁。每个蛇头顶上都有一枚独角,其余八个蛇头的角是黑色的,而中间最大的那个蛇头的角却是淡金色的。这个大蛇头的额前还有一个眼睛,三个眼睛正闪烁着恐怖的红光,紧紧盯着叶芊雪——有那么大一个堵门的家伙,叶芊雪怎么也冲不进去了。
  
  不过我注意到相柳的身下有一个巨大的圆坑,他身上的鳞片也有不少碎裂,渗出粘稠的血液。估计那三个星君含恨出手的全力一击让相柳受了不轻的伤势。但这三个星君也飞散在外围,都是一副有点气喘的样子,应该也受了不小的震荡。
  
不过我也奇怪,就刚才破禁制也好,相柳和叶芊雪对阵也好,还是这三星君联手一击也好,那都是对于我这种普通妖怪来说恐怖到极点的冲击,但竟然没有很大的波及,青云山里连座小山头都没倒,我这种在他们看来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的妖怪,在这么近的距离观战,也仅仅是受到了一些余波的冲击,就算没有体内妖力的运转,单靠大衍令和梳子,应该也不会重伤或者致命,外围那层三星君布下的禁制更是完好无缺。就好像他们双方有了默契,把能量全部集中了起来,没有向外扩散一样。
  
  不过这时轮不到我去多思考什么了,叶芊雪要想进实验室抓共工,现在只有除掉相柳才可以了,因此,四星君同时对相柳发出了惊涛骇浪般的攻击。
  
  相柳显出九头蛇真身后,妖力陡然上升了几个级数,虽然法宝也不用了,但强横霸道的妖气简直比法宝还要法宝,比妖器还要妖器。九个脑袋灵活自如,是全无死角,毒液喷吐,独角雷电,更是威力绝伦,而最主要这老妖是拼命了,正所谓一妖拼命,千仙难当,于是跟四个星君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不亦乐乎。
  
  当觜火猴又一次被相柳的毒液逼退之后,这只脾气火爆的猴子也恼了,仰天一声长啸,身体噼啪乱响,陡然间长大到十丈上下,一只浑身冒火的大猴子站在了半空,两眼里火光窜出好几尺,怪叫一声,也是不用法宝,向相柳扑去。
  
  有了一个带头的,后面毕月乌和参水猿两位也忍不住来玩变身了,各自显出真身,一只银白色的乌鸦,和一头水蓝色的暴猿,分别向相柳扑去。
  
  ——白色的乌鸦?我脑子一时间有点懵了。还是那只蓝色的暴猿看上去猛一点,一边冲还一边把自己的胸膛擂得震天山响。
  
  不过我忽然想,这三位星君和相柳都显出了巨大的真身,那身上的衣服自然是毁了,也的确没看他们穿衣服,那等会儿再恢复成人形,岂不是集体遛鸟?
  
  ——那叶芊雪什么时候显出真身……
  
  我赶紧摇了摇头,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旷古难见的动物大战上了。只见四只巨大的异兽都放弃了妖法仙力,纯粹的贴身肉搏,以强对强,以力对力,纠缠厮打,口脚并用,直杀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太彪悍了,太刺激了!我何曾见过这种肉戏?被震撼得瞠目结舌。
  
  而现在他们早都打得眼睛红了,还哪去管什么控制力量走向,于是周围的仙术禁制第一时间就被摧枯拉朽般地摧毁了,翻滚摔跌之间,更是遇山毁山,逢崖破崖,周围方圆十里之内顿时一片废墟。好在相柳还记得要保住实验室,这才没让战斗扩大范围,青云山算是逃过一劫。
  
  而我则不得不催动逐浪环,一退再退,退出三里之外才堪堪扛了下来。这还幸亏是我体内的妖力自动运转,大衍令也尽心尽责,梳子也在一旁辅助,所以没有被这四只异兽打斗的强悍能量殃及。好在这四个家伙体积都够大,我眼睛也好,三里地的距离,依然把战斗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我扫了一眼,发现周围尽管是一片废墟了,但战斗地点五里外,我的小洞却完好如初,彷佛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我诧异的同时,也深感庆幸。不过又想起我老妹和黑鹰他们,不知被几个星君移动到哪里去了,但愿不要受到波及才好。


由于四只打斗的异兽体型巨大,叶芊雪没有变身的话根本插不上手,而且这四个肉搏型选手几乎都是纠缠在一起了,叶芊雪就是想下手也怕伤及同伴,所以不得不在一边观战,寻找机会。
  
  不过相柳再怎么拼命,毕竟不是三位星君联手之敌,渐渐地落了下风,虽然那三位也不好看,但相柳身上的鳞片却是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浑身伤痕累累。这时觜火猴寻到一个机会,揉身扑上,两只爪子分别抓住相柳的两个蛇头。相柳刚要用其他头去救,参水猿和毕月乌配合默契地夹攻而上,毕月乌连抓带咬,困住了三个蛇头,参水猿更是狠,四肢并用,把另外三只蛇头紧紧箍在了胸前。于是,只剩下中间最大的那只蛇头了。
  
  叶芊雪抓住这个机会,在一边蓄势已久的一招喷薄而出,身形一闪就到了相柳中间那个头的头顶,高举的仙剑上光芒璀璨,一道道电光窜跃缭绕,如同一道九天神雷一般,就要往相柳头上那淡金色的独角砍去。
  
  我顿时大惊失色。我看过九头蛇的介绍,知道正中那只角,是相柳的全身精华所在,最强的一点,同时也是最致命的一点。如果金角被斩,那相柳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时我哪里还考虑其他,浑身妖力像不要钱的一样,疯狂灌注进逐浪环里。逐浪环身上的所有妖文同时亮了起来,下一刻便化作了一道银蓝色的闪电,以超出我肉眼观察的速度射向叶芊雪的后背。
  
  叶芊雪全身功力都凝聚在这一剑之上了,更毫无防备我居然会偷袭她,逐浪环又发挥了我都吃惊的超常速度,等到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她微微侧身躲开逐浪环,但这一剑却也把持不住,随之劈了下去。
  
  其实叶芊雪的功力就算挨上这么一下也跟挠痒痒差不多,但事出突然,她又精神完全集中在相柳和这一剑身上,于是出于一种战斗本能她才会侧身避让,但这么一来,那一剑便砍得偏了。
  
  相柳见此情景,头上三只眼睛凶芒大作,竟然一声嘶吼,硬生生把主头让开,另外八个脑袋拼死往中间猛一挤。这一挤不要紧,那八个头上还趴着仨星君呢,这么一来,他们仨给凑成了一堆,相柳更是往剑光之下迎去。
  
  一道彷佛能劈开天地的巨大雷霆,带着青蓝的光芒,带着震耳欲聋的响声,更带着相柳狠毒的眼神和四个星君惊恐的表情,狠狠地劈在了相柳和三位星君的身上。
  
  ——这是……肉香?
  
  硝烟过后,我已经分不出来三个星君和相柳了,只见一陀巨大的焦炭,如同一座煤山一样堆在那里。不过等仔细一看,发现三个星君和相柳因为分摊了这一击,所以都没死,只不过也就都只剩半条命了。如今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了。
  
  正在我庆幸相柳没死的时候,一道冷彻我心肺的目光夹杂着无穷的气势,罩在了我身上。
  
  “你,你,居然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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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断
  
  叶芊雪身形晃动,下一刻就已经在我的身前了,速度快到我根本就没看见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在两丈外看着我,脸上早已没有了冰冷,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不信、和一股浓浓的哀伤。只不过,我却觉得,她的目光让我的心都冷了。
  
  “你竟然想要杀我!”叶芊雪又彷佛不敢相信一样地重复了一遍。
  
  只是她如此精明聪慧的一个星君,此时竟然也不仔细想想,我那一环能杀得了她吗?以她白虎七宿之首的实力,跟相柳这种几万年的老妖力拼一招都可以不分高下,我区区五百年修为——还是偷懒的——又怎么能伤到她?
  
  而且此时相柳已经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她居然也忘记了要去实验室里找共工,只是来向我兴师问罪。
  
  说老实话,我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甚至在于我内心来说,连她受到一点伤害都不愿意看到。而刚才那个时候,我看到相柳命悬一线,怎么也忍不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妖死在叶芊雪的手下,动作比脑子动的还快,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把逐浪环放了出去。但是其实我是很清楚的,这一下不过聊尽人事罢了,叶芊雪的修为对我这一击根本可以无视,而且我也的确没有存着要伤害她的心——我怎么可能想要伤她呢?不过却没想到真能把老妖给救了下来,还拖进了三个星君,同时也让叶芊雪认定了我要杀她。


我……”我刚想开口解释,忽然间另一股情绪如同邪火一般冒了起来。看着叶芊雪震惊和不敢相信的表情,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快意——曾几何时,你是否也在我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呢?你是否也能体会到我不多会儿之前的心情呢?
  
  ——你是否也知道了,心,真的是会痛的呢?
  
  但是现在,我的心却渐渐冷了下去。你不相信我会伤害你,但你为什么立刻认定了我要杀你呢?没有分析,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你就作出了这样的判断,你是否在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呢?
  
  那么好吧,我就给你一个理由吧。一股笑容在我脸上慢慢浮起,握紧了拳头,却用平静的语气道:“你是仙,我是妖。这里是妖怪界的青云山,相柳是我的大哥,而你……”我吸了一口气,“是我的敌人。”
  
  叶芊雪愣愣地看着我,碧绿色的仙剑和她的裙角都在微微颤动着。她本来微红的脸色很快变得煞白,原本丰润娇艳的嘴唇此时却紧紧地用力抿着,一头秀发向后慢慢飘扬着。
  
  忽然,她浑身的气劲疯狂地涌了出来,以她为圆心,平地挂起了一道硕大的旋风,夹带着泥土砂石,一路直上云霄。我承受不住这种疯狂的强大压力,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而那把梳子却留在了原地。
  
  “苏南坡——”叶芊雪彷佛歇斯底里一般地大喝一声,双手举剑,一跃而上,彷佛用尽全身仙力,狠狠地一剑斩下。
  
  ——然而这一剑,却并不是向我斩下的,叶芊雪竟然拼尽全力斩向了她的那把法宝梳子。呼啸声中,顿时红蓝绿三色气流激荡,庞大的仙力毫无规律可言地到处乱窜,把周围的山壁林崖都穿得千疮百孔。
  
  “咔!”的一声爆响,红色的梳子在叶芊雪全力一击之下,脆生生地断成了两截,红蓝两色光芒立刻黯淡了下去,两截残梳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腾起一蓬细小的尘土。
  
  然而随着这一声“咔”,我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攥紧了,我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也像这把梳子一样断裂了,再也无法修补。
  
  我……”我刚想开口解释,忽然间另一股情绪如同邪火一般冒了起来。看着叶芊雪震惊和不敢相信的表情,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快意——曾几何时,你是否也在我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呢?你是否也能体会到我不多会儿之前的心情呢?
  
  ——你是否也知道了,心,真的是会痛的呢?
  
  但是现在,我的心却渐渐冷了下去。你不相信我会伤害你,但你为什么立刻认定了我要杀你呢?没有分析,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你就作出了这样的判断,你是否在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呢?
  
  那么好吧,我就给你一个理由吧。一股笑容在我脸上慢慢浮起,握紧了拳头,却用平静的语气道:“你是仙,我是妖。这里是妖怪界的青云山,相柳是我的大哥,而你……”我吸了一口气,“是我的敌人。”
  
  叶芊雪愣愣地看着我,碧绿色的仙剑和她的裙角都在微微颤动着。她本来微红的脸色很快变得煞白,原本丰润娇艳的嘴唇此时却紧紧地用力抿着,一头秀发向后慢慢飘扬着。
  
  忽然,她浑身的气劲疯狂地涌了出来,以她为圆心,平地挂起了一道硕大的旋风,夹带着泥土砂石,一路直上云霄。我承受不住这种疯狂的强大压力,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而那把梳子却留在了原地。
  
  “苏南坡——”叶芊雪彷佛歇斯底里一般地大喝一声,双手举剑,一跃而上,彷佛用尽全身仙力,狠狠地一剑斩下。
  
  ——然而这一剑,却并不是向我斩下的,叶芊雪竟然拼尽全力斩向了她的那把法宝梳子。呼啸声中,顿时红蓝绿三色气流激荡,庞大的仙力毫无规律可言地到处乱窜,把周围的山壁林崖都穿得千疮百孔。
  
  “咔!”的一声爆响,红色的梳子在叶芊雪全力一击之下,脆生生地断成了两截,红蓝两色光芒立刻黯淡了下去,两截残梳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腾起一蓬细小的尘土。
  
  然而随着这一声“咔”,我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攥紧了,我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也像这把梳子一样断裂了,再也无法修补。


 “噗!”叶芊雪自毁法宝,立刻喷出一口鲜血。像这种法宝肯定是和主人心意相通,法宝受创,主人也要受到不小的伤害,更不要说是被彻底毁去了,甚至有可能会使得主人功力倒退。叶芊雪喷出血后身体一晃,立刻向前跨了一步,用仙剑狠狠插在地上,用力撑着仙剑,让自己不要跌倒。
  
  叶芊雪以剑拄地,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头已显得凌乱的长发跟着她的背脊一起上下起伏。我清楚地看到,她面前的地上,一滴一滴点下来的鲜红的血液,汇成了小小的一滩。她的面前,正是那两截梳子。“苏南坡……”轻轻幽幽的声音传来,随后又有两滴落了下来,砸在地面的浮尘里,溅起了几点泥星——这两点,却不是红的。
  
  过了一会儿,叶芊雪慢慢地直起了身形,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眼角却是微微泛红。她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另一手把剑平举,遥遥指着我。这时,她的剑尖有如泰山一样沉稳,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此时叶芊雪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整个人彷佛就是一把冰冷无情的剑,虽然她没有刻意催动仙力,但是一股强绝的气势却已然升腾了起来。
  
  “苏!南!坡!”叶芊雪一字一顿地冰冷地说道。
  
  我忽然觉得,死亡已经近在眼前。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叶芊雪滔天的气势已经慢慢转化成有如实质的杀气,紧紧地将我缠绕了起来。我就好像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点起的一根蜡烛,又好像一头在老金面前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沧水猪。
  
  忽然,叶芊雪杀气一敛,转身向相柳走去。是的,她不是走向实验室,而是走向浑身焦黑,倒在地上艰难喘气的九头蛇相柳。一边走,她手里的仙剑也一边慢慢亮了起来。
  
  她还是要杀相柳。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对相柳那么恨,因为她刚才不杀或者不重创相柳,就不能进实验室,所以她痛下杀手是可以理解的,但如今相柳已经毫无威胁可言,也再也挡不住她去实验室,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宁可晚一点去找共工,也要先杀相柳。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了任何回转挽救的余地了,我也豁出去了,反正横竖都已经跟相柳拉在了一起,得罪了天庭,索性就做到底吧。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甚至连青云山和小美都没有想到,便把心一横,催动逐浪环绕过缓步走去的叶芊雪,站在了相柳身前。
  
  ——到了身前才发觉,这老妖的真身还真是大啊,而目前这一大陀的蛇肉正躺在一个深有十来丈的巨大坑底,那个深坑就是被叶芊雪一击引来的雷霆轰出来的。不过就这样,他还有五六丈的身体露在地面上,浑身冒着袅袅青烟,还有一股焦臭的味道。
  
我看了一眼相柳,心中哀叹一声,便即转过身体,对着走来的叶芊雪。
  
  叶芊雪的神情完全没有变化,一直是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冰冷。忽然,她冷冷地说道:“挡我者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毫不怀疑她真的会把我眼都不眨地一剑劈成渣——也许连渣都不会剩下。不过我却不能让开,我也不想让开。我心里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以前我总是说那些头脑简单的妖怪,明知绝不可能赢、甚至两败俱伤都没能力做到的战斗还要打,那不叫勇敢,那叫愚蠢。却没想到,一向理性冷静的我,居然也有变得如此愚蠢的一天。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为了相柳多一点,还是一种莫名地宣泄多一点。
  
  我惨笑着摇了摇头。叶芊雪神情毫无变化,脚步的频率也没有一点变化,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向我这里慢慢地走来。
  
  我这时才感觉到一个星君的压力有多么的恐怖。叶芊雪的气势已经全部集中了过来,我正是首当其冲,而且也没有了梳子的保护,单单是气势的压力就增加了数倍不止。我已经浑身大汗淋漓,膝盖骨和脊椎的关节都在“喀喀”作响。要不是还有大衍令死命地撑着,以及我体内疯狂运转的特异妖力化解压力,以我的修为,早就被压垮了,没准已经翻起狼眼,口吐白沫地把地上压出了一个一尺深的人形坑洞。
  
  不过我也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给叶芊雪干掉,或者仅仅面对气势就趴在地上扑街,所以我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奋起妖力,将逐浪环射了出去,同时把身上几乎所有用得上的符咒都一口气撒了出去。
  
  我的神念力在这样的恐怖压力之下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集中,都要强大。神念力铺天盖地地狂涌而出,让我能极为精确地感知到逐浪环和每一枚符咒的运动轨迹。
  
  逐浪环在我神念力的精微操控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隐藏在符咒之间,掠向叶芊雪。环身上的上古妖文都亮了起来,为逐浪环笼上一层银蓝色的光芒,并且在神念力的控制下,环身还高速地震动着,使得它的攻击范围大大增加,叶芊雪周围方圆一丈二尺的范围都笼罩在内,任何一个点都可以是最后的攻击点。
  
  而几乎上百张的符咒在同一时间里化作了白色气剑,而又有数十张的符咒化作白气巨狼,每一头巨狼都有两三把气剑围绕在身边,犹如一个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以一个阵势将叶芊雪从上到下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以我现在的神念力,细分成数千股的妖气都能自如地控制十几根了,分别控制这些白狼、气剑和逐浪环,却动用了我全部的神念力,我甚至把大衍令都收了起来。这已经是我所能发出的最强的、远远超越我现在这个等级的攻击了。我已经激发出所有的潜力。
  
  ——虽然这九成九、甚至是十成十是没有任何希望改变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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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诡异的救命稻草
  
  符咒所化的白狼和气剑以一个妖阵包围了叶芊雪,所有的狼和剑都在围绕着她高速地运转着,但又不是一成不变的,相反,每一头狼,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独特的运动轨迹。而逐浪环却是躲藏在阵中,向叶芊雪悄无声息地飞去,前进的路线却被白狼和气剑巧妙地掩盖了起来,彷佛逐浪环隐身消失在了大阵之中,就待伺机给予对方最强的一击。
  
  这就是神念力强大的好处了,我绝对相信,在同样等级,甚至内丹中期初级的妖怪,都没有可能把这个符咒所化的阵势和法宝妖器相结合,成为一个整体,并且运转到如此完美无缺的地步。
  
  终于阵势将我的妖力、符咒之力、一点点天地之力,都融会运行到了一个充盈的顶峰,我神念力猛然铺开,所有白狼挟带着气剑,或前或后,带着各种些微但奥妙的差异,朝着叶芊雪猛扑过去。而隐藏在阵中的逐浪环也随之加速,被数头白狼不断地交叉换位所掩护,急速地颤动着,却毫无声息地击向叶芊雪的后颈。
  
  可以说,如果今天我面对的是吕洞宾,说不定就能海扁他了,而若是老金、黑鹰,他们要应付这一击也会手忙脚乱一番,没准一个不留神还给我捡个便宜,甚至就算是朱耳,也能阻碍他几个呼吸的时间——可能这几个呼吸就是逃命的机会了。
  
  ——只是可惜,我现在并不是为了逃命。
  
  ——而更可惜的是,我面对的是一个星君,一个动了杀心的白虎七宿之首。
  
  叶芊雪根本就没有用她那把仙剑。她右手持剑,剑尖冲下,面对铺天盖地的白狼和气剑,脸上神色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慢慢地向前走着。用我神念力猛然加速的阵势,瞬间就扑到了叶芊雪的面前,巨狼张嘴伸爪,气剑呼啸穿插,完全封死了她周围所有的角度和空隙,几乎就要轰击到她的身上了,我甚至都看见她的肩头马上就要被第一只巨狼的狼爪抓上,激起的气流都使得她耳旁的几缕发丝向后飘去。
  
  “散开!”就在这时,猛然听见叶芊雪一声冷喝,声音不响,但是却有一股肉眼可见气浪随着她的这一喝猛然滚出。看着这气浪不快,但实际上却迅若惊雷,所有的白狼和气剑从内圈至外围,如涟漪一般随着这气浪分崩离析,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便如同被两千斤铁球砸中的豆腐一样碎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连一丝妖气都没有留下。而这时,叶芊雪耳边的那几缕发丝才刚刚慢慢地回落到她的肩膀上。
  
  同时,她头也不回地把左手探出,向后伸出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正点上了无声无息掠向她后颈的、聚集了我全身绝大部分妖力的逐浪环。我看得清清楚楚,其实逐浪环还距离她的手指有大约两寸的距离,便彷佛一只被拍了一板砖的萤火虫一样,猛然间光芒全灭。紧接着以比来时更快上两倍的速度倒飞出去,直直地轰进后方十里开外的一处山峰,消失在山腹上被砸出来的深洞里。
  
  符咒阵和逐浪环同时被破,连我的神念力都被猛烈地震动了,不管我有什么保护,不管体内特异妖力还在尽心尽力地运转,我依然不能承受这样大的冲击,终于,来回憋了好几次的那口血,最终还是忍不下去了,化作一道血箭,喷了出来。
  
  叶芊雪冷哼一声,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眼神,左手探出,离开我还有二十多丈的距离,我却突然间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漂浮了起来,在空中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叶芊雪慢慢飘去。
  
  ——完全,根本,绝对,不是一个档次啊。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比如今的唐僧离开西天的距离还要大。
  
  我在心里苦笑一声——我的脸上已经不能做出苦笑的表情了,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唉,罢了,芊雪,没想到啊,最终还是死在你的手里。只是我再想看她一眼,却也已经做不到了。
  
  这时我体内的那种特异妖力还在不断地努力着,想要让它们的主人脱离控制,只是奈何,一只再怎么特异的蟑螂,也是敌不过用顶级妖法炼制的杀虫剂的。
  
  ——等等,感觉到了我体内的特异妖力,我忽然想到我还有最后一间法宝没有用。
  
 ——混沌琚!
  
  混沌琚我修炼完第二层妖符的时候,已经启动了,同时给我体内增加了一种以混沌琚妖符组合为线路的修炼方法,并结出了两个妖力环,围绕在我内丹外围运转。但是混沌琚本身的作用我却一直没有时间来研究一下,甚至很多时候都忘记了其实这也是一件妖器,而且还是相柳都有些忌惮的妖器。我只是习惯性地把它当作修炼神念力的工具了。虽然我从来没有用过,甚至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但如今我命在旦夕,说不得也要死马当活马医了。
  
  而混沌琚就在我的百宝囊里,取用百宝囊里的东西不需要动手,只要心念一转就可以了,所以我即使全身不能动,还是能拿出来的。而且我浑身的妖力和神念力都没有受到阻碍,确是有机会试一试的。
  
  我离叶芊雪越来越近了,再不动手可就要歇菜了!我立刻心念急转,果然将混沌琚从我的百宝囊里调了出来。神念力结合妖力,将混沌琚漂浮到我眼前,同时体内的妖力按照混沌琚上符文组成的繁复线路急速运转起来,并向混沌琚里输入过去。
  
  混沌琚背面有三条极细的银蓝色细线,那是我已经刻录完的一百多个符文所组成的。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用混沌琚,也只能把妖力按照混沌琚功法的线路运转后再输入,果然,这三条细线渐渐亮了起来,而后整个混沌琚也亮了起来,发出了一种灰色的光芒。
  
  ——是的,我开始以为自己受到震荡过大,眼睛都不清楚了,成了暂时的色弱,但仔细一看,的确是一种诡异的灰色光芒。
  
  但之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连混沌琚有什么作用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去控制呢?不过就在此时,我身内丹旁的两个光圈陡然破碎,刹那间形成了那一百多个符文,分散在我体内各处,同时内丹急速收缩,一道道妖力发出,以一个玄奥的线路把这些符文全部串了起来。而最后一个符文正在我的眉心印堂的位置,妖力夹带着我的神念力向混沌琚狂涌过去。
  
  混沌琚灰色光芒大盛。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叶芊雪看到这个情况已经把我停了下来,甚至都好像没打算出手,只是在研究混沌琚,难道她也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我可是混沌琚的主人啊,为什么我也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呢?
  
  正在这时,旁边黑炭一样的相柳突然用一种嘶哑诡异的声音,连咳带喘地叫了起来——丫变成蛇了,这嗓音可真是够难听的,尤其是重伤到只有半条命的时候:“啊!混沌琚!我靠,你小子居然启动了混沌琚!这,这……老天爷保佑啊……”
  
  ——丫的,你这老妖都这副德行了,居然还能说话?不过以相柳的身份和修为竟然求起老天爷来,我不由得对这混沌琚打了一个冷战。
  
  不过我现在想停也停不下来了,混沌琚是在自动吸收我体内的妖力和部分神念力。但诡异的是,我那么多神念力到了混沌琚里,我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出这件妖器的作用和控制方法,彷佛就像这件妖器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我还正纳闷着呢,混沌琚突然灰色光芒一盛,而眼力极好的我,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混沌琚背后的符文里连续不规则地闪动了几个符文。再然后,我突然就能动了。
  
  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居然觉得屁股上一震疼痛。这就奇怪了,我虽然也吐血了,体内妖力也被混沌琚吸收了不少,但怎么说一个妖怪从一丈来高的地方掉下来,也不至于会疼啊?我从地上爬起来,居然觉得身体沉重了很多,但没有其他的不适。混沌琚此时却消失不见了,我看了一圈都没发现这块玉符的影子。而远处的山峦天空,此时都变作了灰白色,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只有我们周围大约方圆十几二十里的距离里,事物看上去还是和原来一样。
  
  我转头一看,叶芊雪正站在我不远处,脸上不再是冰冷的了,却有着一种惊惶和恐惧的表情。不过我来不及仔细想叶芊雪怎么了,也没时间去研究混沌琚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面对这个星君,明知没什么用,但我还是出于本能地要提起自己体内残余的那些妖力。
  
  ——然而,我惊恐地发现,我自己体内所有的妖力都消失不见了。内丹如同一颗鱼丸一样静止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妖力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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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八、混沌琚的规则
  
  “嘎嘎……”相柳可怕的嗓音,如同猫爪子抓瓷盘一样响了起来,让我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太,太好了,居然是这种效果,嘎嘎,老天有眼啊……苏小子,你运气真好啊!”
  
  “这,这……”我不管怎么样,也还是不敢回头去看相柳,叶芊雪实在是太恐怖了,就算她现在一脸迷茫和惊惶,我却也不敢放松精神。
  
  “嘎嘎,你不用提防叶丫头了,她已经……咳咳……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了,嘎嘎。”相柳虽然虚弱,但依然一副乐不可支的精神头。
  
  “呃……”我也觉得叶芊雪好像一点威势都没有了,彷佛一个普通女孩一样柔弱,终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我慢慢退到相柳庞大的身躯边上,问道,“相前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嘎嘎……”相柳又笑了起来,不过被我立刻打断:“相前辈,我求你了,千万别再笑了,我本来还能挺,你要多笑两次,我估计就挂了。”
  
  相柳中间那个大脑袋晃荡了一下,终于不笑了,说道:“好吧,不笑了。现在这个状态,就是……咳咳……那个混沌琚制造的,是它定下的这个空间的规则。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的话,现在这个规则就是,禁止使用一切法力!”
  
  我顿时惊呆了,额滴天哪,还有这么牛逼的东西?能制定空间的规则?禁止使用一切法力,包括仙力、妖力、佛力,等等一切法力都被禁止了,那岂不是无论仙妖魔佛,或者其他什么,都变成了普通人类?怪不得相柳说叶芊雪已经没有威胁了,像她这样一个强大的星君,失去法力之后,完全就是一个纤弱的女孩子嘛,要打人的话只能靠自己身体了,不是我说,现在这状态,只要相柳举起脑袋,再往下一趴,就能直接把她给压翻白眼了。
  
  ——只是,为什么我这个施法者也会被牵连进去呢?而且现在混沌琚在哪里呢?没有混沌琚的话,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相柳听了我的问题,苦笑了一下——他只是牵动了一下大嘴,我权且当作是苦笑了:“这就是混沌琚可怕的地方。它制造了这个空间,定下了规则,但是却会消失在这个空间里,或者说……它融入了这个空间。”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相柳喘息了一下,继续道:“你应该也看懂了混沌琚背面的介绍了吧,它的设计理念就是‘以有道破无道,以无道育有道。以有法终无法,以无法生有法。’‘终焉,亦始焉,于混沌中诞新道,于未知中创新知。’……咳咳……这个意思就是表示,混沌琚的能力是打破一切规则,将有序变成无序,将道转为混沌,然后再制定新的规则,新的秩序。而要打破这种新的规则和秩序,又要以符合这个新规则的方法来回归混沌,回归无序,从而再回到原来有序有道的世界。这是一个道和混沌,有序和无序的循环。”
  
  我听得有点头大,即便以我思考型妖怪的能力,也不大能理解相柳在说些什么。相柳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喘了几口气,又说道:“就简单的说吧,混沌琚会产生一个一瞬间的混沌世界,然后在这个空间里从混沌中诞生一些新的规则——当然不是全部新的规则,那是得证最终大道之后才有的能力——混沌琚所能定的只是一条关键性的规则。然后,还会同时产生另一条规则,这条规则是打破第一条规则,回到混沌状态,进而回到原来世界的唯一方法。”
  
  这回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那如今那条回去的规则是什么呢?”这时我发现叶芊雪也慢慢走近了过来,听我和相柳的对话。我一时间有点惴惴,如果她知道了回去的规则,立刻就用的话,就算她现在没有法力,我也未必能及时阻止,毕竟我现在也是普通人一样,绝没可能一下跨过三四丈的距离,看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就知道她也警觉着,到时候一回去,我虽然还能立刻再用混沌琚,但以叶芊雪恢复法力后的实力会让我再一次施法么?
  
  我心里做着思想斗争,想是不是要先把她给敲晕了再问相柳,而这时,相柳却大大咧咧地开口说了:“我不知道。”
  
  诶?这什么意思啊?“相前辈,什么叫你不知道?不知道这我们怎么回去啊?”我一听就急了,难不成还要老死在这诡异的空间里了?要知道没有了法力,别说相柳这么重的伤势,就算我和叶芊雪什么事都没有,也活不过百年,这对已经习惯了漫长的生命的妖怪和仙人来说,恐怕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了。叶芊雪在远处听得也是脸色一变。
  
相柳又一次苦笑道:“我早说混沌琚恐怖了,你又不听……是这样的,混沌琚制定的规则,是没有任何逻辑、道理可言的。混沌就是无序,无道,所以它所产生的规则可以是任何一种,而破解这条规则的规则,也可以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一种行为或方式。而最可怕的就是,就算你是施法者,是混沌琚的主人,你也完全不知道这一次混沌琚会制定什么样的规则,而破解的规则又是什么。混沌琚的符文是根据天地之数结合大衍之数,又加上了那位前辈的自己感悟和理解,所以……这两条规则可以是关于天地间的任何事物的……”
  
  “不是吧!”我冷汗都下来了。混沌琚的规则竟然完全是随机的!我回忆起那最后一刻,混沌琚背面的符文连续闪动了几个,没准就是在制定规则。而两千七百多个符文,这些符文随机地排列组合……额滴天哪……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我觉得嘴里发苦。
  
  “办法是有两个……”相柳忽然气喘吁吁地给我们都带来了希望,“第一,是猜出那条破解的规则是什么。”
  
  “呃……你还是说第二个吧。”
  
  “第二个……唉,第二个办法就是,把混沌琚背面的符文全部修炼完成,真正掌握混沌琚,就可以控制它产生你所想要的任何规则了。而混沌琚虽然融入了这个空间里,但是它其实还是在的,只要神念力已经够强大了,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混沌琚的存在和它背面的符文的。不过这些符文到后面的难度不是一点两点,很多强横的大妖怪穷尽一生都没能填完,而且现在……”
  
  我真的是要哭了——现在就算我能用神念力找到混沌琚,没有一丝妖力的我用什么去填它背面的符文呢?
  
  绝境,彻底的绝境。我一下子瘫坐在相柳的身边,万念俱灰。那条破解的规则根本就没可能猜出来,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可能成为那条规则,万一那条规则是所有男妖都挥刀自宫,这个空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世界,那怎么办?
  
  我问了相柳,他居然很认真的说,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因为他曾经听说有一个大妖启动了混沌琚后,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回来,后来却被其他妖怪发现了他的尸体,还是自杀,而且死状极其凄惨,根本就是差不多零碎了,但是他却是出了混沌琚的空间以后才死的,因为如果施法者死去的话,混沌琚是会自动恢复到原来的世界的。
  
  于是当时一些大妖们就分析,认为这个妖怪是不堪忍受孤独寂寞,更主要的是彻底的绝望,所以才彻底精神崩溃而发疯自残了。但他是回到这个世界之后才死的,那打破规则的规则是“施法者自残”或者“施法者自残身体某部分”或者“有生物自残”或者“有法力的生物自残”等等可能,但是,总归不能完整地出来就是了。
  
  而且相柳又说,他有次也被混沌琚抓到另外的空间里了,他的朋友得到了混沌琚又在和相柳在一起的时候用了出来,这也是为什么相柳这么了解混沌琚,同时这么害怕混沌琚的原因了。他们那次被足足困了百年。那个空间的规则是,所有的颜色都是无序变幻的。也许现在你看见树叶是红色的,转一个头树叶就变成黑色了,而且变化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这个规则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性和不好的作用,但也是很头大的,每时每刻整个世界的颜色都在不停的变幻,而且在这里面长达百年,几乎令这两个强大的妖怪精神彻底崩溃。直到最后,两个妖怪的精神状态已经极为不正常了,开始疯狂地破坏这个世界。而最后在他们把那个空间里所有的树木都摧毁之后,一下子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那条回去的规则就是“砍完所有的树”。
  
  我目瞪口呆之余,怒道:“这么可怕的空间,你刚才还笑得那么开心干吗?”想到这个我就来气,我还以为相柳知道怎么操纵混沌琚呢——虽然这条不可使用法力的规则救了我和相柳一命,但其实就等于把死亡延期了而已,反倒更绝望。
  
  相柳又嘎嘎地笑道:“苏小子,看开点吧,这也不是随便哪个妖怪都能经历的。另外,这不是没让你我死嘛,而且叶丫头也不再是祸害了,更何况这么一来,我家主公就完全可以放心地解开禁制,恢复功力了,我也死而无憾了。”
  
  我无语,您老是死而无憾了,可我有啊。我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马上就要死在叶芊雪手里,倒也不觉得什么,现在突然死不成了,我可就怎么也不想死了。却不料……
  
  相柳又继续自顾自悠悠地说了下去:“我没有了妖力,应该是快不成了,地上仨星君现在还没缓过来,估计比我还不如。不过你和叶丫头还可以生活下去,至少有个百八十年的吧,这里就只有你们俩了,什么恩恩怨怨都是假的了,倒是正好可以那什么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白头到老、早生……”
  
  我没心思听相柳后面的那些唠叨了,不由自主地向本来已经脸色灰白的叶芊雪看去。叶芊雪也听到了相柳的话,娇躯一颤,也抬起头来看着我。
  
  是啊,在这样一个绝境里,她不再是奎木狼星君,我也不再是思考型妖怪,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男女而已,什么仙界的、妖怪界的,现在一概不关我们的事了。
  
  ——更何况,“生下一个孩子”就是破解,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和叶芊雪相互对视着。叶芊雪眼中的重重冷漠和绝望,都在渐渐的溃散。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我又看见了她两颊上熟悉的红晕,以及她水蓝色美丽双眸里的无限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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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九、共工
  
  忽然,叶芊雪向我微微一笑,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这个神情虽然我几个时辰之前还见过,但现在再次看见,却恍如隔世一般。这一刻她的笑意是那么的纯净和美丽,把这个混沌世界完全点亮了。我看她笑着盈盈起身,我也站了起来,一边伸出手,一边笑着向她走去。
  
  老妖相柳看见我们两个相互走去,也不由得嘎嘎地笑了起来,虽然难听,但却彷佛是贺词一般让我感到开心。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难道这就是天意?但不管天意如何,我真的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混沌琚产生的世界了。
  
  心情大好之余,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心跳隆隆作响。我不由得一边向叶芊雪走去,一边回头对相柳笑骂一句:“他妈的,我感觉这空间其实还挺好……”
  
  话还没说完,我就觉得伸出的手里多了样什么东西。回头一看,是一块玉符,上面灰色的光芒正在渐渐隐没。
  
  ——这不是混沌琚吗?
  
  我一愣神的功夫,忽然觉得本来鱼丸一样的内丹忽然活了起来,妖力喷薄而出,急速地按照混沌琚的功法绕行三十六圈,又回到了内丹里,而身体各处妖力所化的符文也再度出现,眨眼间又结成了两道光圈,围绕在我内丹的外围。我不但内伤痊愈,甚至觉得修为都有不小的提高。
  
  ——妖力恢复,我,我们,居然回来了!?
  
  ——这次打破那个空间规则的方法,居然是,说粗话!?
  
  但是这个本来算是极好的状况却让我傻了。眼见微笑着的叶芊雪伸出的玉手离开我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了,但现在,却真的咫尺若天涯。
  
  笑容在叶芊雪的脸上冻结了,她星君的仙力也完全恢复了过来,庞大的气势涌出,即使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碰到她的手,反而被无可抵挡的力量远远地推开了。
  
  芊雪!我想要不顾一切地喊她,可是,无穷的压力让我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我心里嘶吼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身体被庞大的气势抛飞出去,直到撞在相柳的身上,才停了下来。
  
  等到叶芊雪的仙力渐渐收拢,我这才从相柳的身上慢慢滑落了下来。我依然看着叶芊雪。我看到了她已经没有了笑容的脸。
  
  叶芊雪也紧紧盯着我,脸上的神色不停的变幻,水蓝色眼睛里的水气氤氲弥漫,终于,凝成了一片柔弱的水晶,在她绝美的脸上慢慢滑落了下来。
  
  点点晶莹,滴滴在心。
  
  ——看到她的泪水,我颓然坐倒,浑身的力气消散一空。我已经知道她最后选择的是什么了。
  
  叶芊雪任由泪水在脸上奔流,却紧紧咬住了嘴唇,同时,提了提手里翠绿色的仙剑。
  
  叶芊雪慢慢地从我和相柳身边走过,一步步走进实验室里。她始终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只有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一滴泪珠随风轻轻落在了我的唇边。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相柳的身边。这才是真正的天意。天意总是在你以为了解它的时候,给你提个醒,它才是真正无法了解、无法掌握的最高主宰。
  
  良久,身后传来了相柳低沉的一声长叹,在这个空寂的天地间慢慢散去。
  
  忽然,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后掠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两丈开外。半晌,叶芊雪的声音这才响起:“相柳,共工究竟在哪里?”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听不出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相柳嘎嘎一声干笑,又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叶小姐,可是在找我?”
  
  叶芊雪惊然转身,相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把原本耷拉在地上的主头抬了起来,身上的焦黑鳞片簌簌地掉了一层下来。
  
  我也站起了身来,举目望去,从我家的方向出现了一道魁伟的身影,周身彷佛围绕着无尽的水气,但仔细一看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那道身影脚步沉稳,却在眨眼间就来到了我们近前。来的正是龚双,也就是当年叱咤风云,搅得三界六道鸡飞狗跳的上古大神,古往今来第一恐怖分子,共工。
  
 共工依然是那样一副淡然,却好像带着无尽沧桑的样子——不过现在觉得,要是他还没有沧桑感,这天下估计就没有哪个生物可以有沧桑感了——但是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所蕴藏的那种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虽然仔细体会起来,又感觉不到任何有强大力量的意思,这是一种似有似无、非常玄妙的感觉。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叶芊雪的庞大气势散发出来,我凭借大衍令和混沌功法,大概还可以抵挡一阵子,但在面对现在的共工的时候,我根本就生不出任何抵挡的念头来。
  
  此时叶芊雪面对共工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解开禁制,恢复神力的共工,又怎么是一个星君能对付得了的?
  
  共工见叶芊雪不说话,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便从容地跨过了她身边,来到我和相柳面前。共工先对我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右手一翻,一道黑色的妖力,不对,现在应该叫神力了,向相柳头上的金角慢慢笼了上去。
  
  相柳的金角把共工的神力全部吸收之后,巨大的身躯就是一阵狂抖,完全焦黑的鳞片和蛇皮纷纷脱落,身上涌出了一层翻滚的墨蓝色妖气,惨不忍睹的皮肉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恢复着。渐渐的,他的金角渐渐亮了起来,其他八个头上的独角也都逐一发出了光芒,一身的皮肉已经完全恢复,现在正长出细密厚实的黑色蛇鳞。
  
  片刻之后,一条比先前更加粗大了一圈的九头蛇闪亮登场,九个蛇头都精神熠熠,眼中妖气翻腾,尤其是那枚金角,如今已经从淡金色彻底转化成了金色。相柳仰天发出了一声地动山摇的嘶鸣——还是那么的难听——浑身被腾起的墨蓝色妖气包裹住,妖气团急速缩小,最终相柳又化成了人形,还是那副关公的样子。而我所关心的问题是这样解决的:最后那团妖气化作了一套青布衣衫,套在了相柳的身上。
  
  相柳恢复人形后,紧走两步,跑到共工面前,一双丹凤眼里饱含热泪,便要下跪。共工一摆手,相柳便再也拜不下去了,只得叫了一声“主公……”
  
  共工过去扶住相柳的双肩,道:“兄弟,苦了你了!数万年了,若不是你太过忠心,一直有一个心结,要等我出狱,才导致修为停滞,你早已可以感悟大道,达成大圆满了。你这又是何苦呢?”又摆了摆手,阻止相柳说话,继续道:“而这次要不是你,我更没有可能解开禁制,恢复神力。又多亏你拖住四星君,不然的话,我早晚也还是要回去那九幽玄冥大狱。什么都不要说了,兄弟……”
  
  虽然很老套的情节,但在这时,我却依然觉得感动。相柳还真不愧长了一张关公脸,果然是忠义无敌。
  
 ——呃,其实按照时间顺序来说,应该是“关公不愧长了一张相柳脸”……
  
  这里两位万年老兄弟互相感慨了一番之后,共工转过身来对我一抱拳道:“苏兄弟,共工这次脱困,多亏了你的云翳草,而且相柳他也布下了疑阵,虽然他死守实验室,但其实我却是在你家暗中化解药力,冲击禁制,而你也为了维护相柳,与高你无数等级的星君殊死相博,共工这里谢过苏兄弟的高义了。”
  
  原来相柳在用釜山平壤旗改建我的小洞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了一个暗室,解禁制的丹药一炼制成功,共工就躲进我家的暗室化解药力,冲击禁制。这也是为什么我那个小洞在三星君和相柳的打斗中能幸存下来的原因——那时候我家上面的妖阵禁制,估计比妖管委总部的防御措施都要牛逼很多。
  
  共工这么一说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云翳草是我和相柳换的,我根本没吃亏,而后还只是提供了一个地方而已,虽然是背着我不知道搞的,但却也在那场激战中保全了我的小窝。至于和星君相斗,说起来我都觉得苦涩,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感觉。
  
  我刚想谦虚几句,共工又笑道:“苏兄弟不必谦虚了,虽然我在暗室中化解药力,但外面的事我也都知道了,好听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相柳说过,你是他的兄弟,那也就是我共工的兄弟,苏兄弟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我没料到一个大神居然如此好说话,听得心中暖流涌起,刚想开口叫一声“大哥”,却听叶芊雪急急地插了进来,道:“共工,你如今虽然恢复了神力,但还是九幽玄冥大狱的囚犯,你还是跟我回天庭再说。”
  
  我看了叶芊雪一眼,她却只是盯着共工。不过我却知道,她是怕我脱口叫了共工“大哥”,那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了,将来恐怕会惹来神佛两界无穷的麻烦。于是她插口进来,又点出共工现在还是囚犯的身份,让我不要一时冲动做错说错。
  
  共工看了看叶芊雪,淡然一笑,却不说话。不过此时却又有声音传来:“叶星君,共工大神到了我妖怪界,又恢复了神力,自然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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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定居
  
  不远处传来另外的声音,在场只有我事先完全没有感觉。我神念力大为进步,如今已经能把感知范围扩大很多,而且直觉更加灵敏,不过来的那个,我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显然修为要高过我很多。叶芊雪闻声只是朝那里看了一眼,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相柳和共工则是相互一笑,显然是早已知道有人来了。
  
  不过我却是并不惊讶,微微一笑,便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道:“李常委,你可来得够慢的,都快赶上妖安局的作风了。”
  
  “小苏啊,你可不要在仙界的客人面前胡说八道啊。”李太黑笑着显露出了身影。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李太黑身边还站着另外四个妖怪。五个妖怪一起走到了近前,向共工拱手,略微躬身道:“见过共工大神。”
  
  ——在相柳和叶芊雪他们四个星君对峙的时候,我正躲在一边看热闹。这回的事情绝对是超出了我的预计和想象的。原本李太黑曾经告诉我共工越狱的事情,但是我从未往心里去过,不过现在不单是我,连青云山都卷进了共工和仙界星君的恩怨中,我就觉得这事情恐怕关系就大了。共工如果被顺利抓回去,没准我们青云山还没有什么大的关碍,可万一他老人家解除了禁制,那事情可就大条了,绝对是影响各方关系平衡的一个重要因素,甚至紧密关系到整个妖怪界的将来。这样的可能性而且还很大,如此重要的问题,我又怎么能不在第一时间向李太黑报告?
  
  而且我也想着李太黑能带一票人马过来,不说摆平,至少压制一下四个星君,不然的话,我始终觉得自己的小命是很不保险的。
  
  不过我不敢明目张胆用传音符,怕给发现,于是在那时,便偷偷用传文符给李太黑发了一条短消息:“柳目是相柳,共工在青云,下凡四星君,解禁未分明。”
  
  我想李太黑一看到这消息,肯定会立刻飞身前来。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出现。不过他倒是带着四个高手过来的——其中一个,正是火眼狻猊,朱耳。这家伙也见到了我,不过现在碍于是和共工这个超级高手打交道的正式场合,不便做什么表示,只是微微对我眨了眨眼。现在这老妖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深沉样子,活脱脱是一个阴险的思考型妖怪。
  
  共工淡淡的一摆手道:“罢了,妖怪界的各位,我共工早已不是什么大神了。”
  
  李太黑微笑道:“共工前辈神力高绝,天下无人可挡,虽是时过境迁,却依然还是我等心目中的大神。”
  
  老李也是够坏的,短短一句话说得貌似极为诚恳,但却暗中点了点共工。他先是改口称共工为“前辈”,表面上是尊重共工的意思,实际却是表示共工如今的确不是什么大神了;而所谓的“天下无人可挡”更是只得玩味——天下无人可挡,那么天上呢?三清道尊、如来佛祖等这些重量级的大佬里,能对付共工的还是有的;最后又来了句“时过境迁”,暗中提醒共工,如今他已经不复实力势力俱强的鼎盛状况,手下只有相柳还在,仙佛甚至妖怪界反倒是高手辈出,此一时彼一时也。
  
  共工是什么人物?人家活了都不知道几万年了,你李太黑才不过两千多年罢了,真是说一句“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李太黑的这点意思共工自然都明白。不过共工却也不以为意,依然很是淡然,又带着一点沧桑地表情,微微一叹,道:“是啊,时过境迁。如今颛顼这厮也已经感悟天道,不知化身去哪里云游天地了,宇宙无极,大道无尽,当年这般斗来斗去的,争的那个道,在真正的天道面前,又算是什么呢?当年做得一番轰轰烈烈的事迹,要夺那天帝之位,但天帝又如何?当年的天帝,如今的玉皇大天尊,在这天地面前,又算是什么呢?”


共工一番话彷佛在回应李太黑,却又彷佛在自言自语,一股落寞和沧桑的气氛在共工的身上散发开来,使得在场所有人都是心中微微一沉。李太黑、朱耳等大妖怪的眼里都是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彷佛在深深地思考什么。
  
  不过李太黑立刻神色一敛,又微笑道:“那共工前辈……”
  
  共工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李太黑的话,对着他道:“我先前纵横千万年,也是累了,”瞥了一眼旁边只身独立的叶芊雪,接着说道,“被关在九幽玄冥大狱数万年,倒也是烦了。我不愿意再做什么争执,却也不愿意再失去自由,更不愿意被什么势力所利用。这几万年来,我也想得明白了,大道无尽,才是根本,如今我功力尽数恢复,便想找个地方静心参悟天道,呵呵,我可不想让颛顼这厮独自快活。其他诸事,我皆不愿意管了,不过最好也不要有什么人来烦我。”
  
  顿了顿,他又对李太黑道:“这位兄弟,当是如今妖怪界里能说上话的妖怪吧?”共工几万年前被抓捕的时候,李太黑连发芽都还早呢,共工自然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么一号妖怪,但人家毕竟是争夺过天帝位子的大神,眼睛是毒辣的很,看李太黑的谈吐举止,以及我和其他妖怪对他的态度,不难猜出他在妖怪界的身份和地位。
  
  李太黑点点头道:“晚辈也不谦虚了,如今妖怪界里,晚辈倒还是能作些决断的。”
  
  共工点头道:“那好,我倒是想要跟你们打个招呼,我觉得这青云山倒是不错,我想今后就在此清修,感悟大道了。”
  
  共工说得很平淡,也很实在。他没有对李太黑提出要求,而是直接把决定告诉他而已。想想也是,以共工的实力和身份,甚至就从年纪来说,他决定的什么事情,哪里还需要你们妖怪界来同意或者不同意?跟你讲一声,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当然,李太黑他们怎么可能不同意?开心还来不及呢。我看李太黑的眼神都从来没有如此闪亮过,要不是心境高,修为深,说不定丫就能原地翻俩跟头。
  
  ——李太黑前面又是铺垫,又是话里有话,其实都是在为这一步做准备。“哎呀,你看,你现在也没什么手下了,实力虽然强,但人家也可以抓你回去的,关了几万年,身份也没了,算是黑户口了,如今时代也不一样了,你观念也跟不上了,牢里出来还有前科,工作更是不好找了,这么困难,得了吧,你要不就在我们妖怪界安家扎根得了?”
  
  如今共工自己决定要在妖怪界清修,省了李太黑一大片的心思和口水,如何能不高兴?
  
  我若是李太黑,心里也一定乐开了花,乐开了锅,乐开了苞……共工如今实力恢复,那是一个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主。而如今妖怪界因为有了大规模杀伤性法术,整体地位大增,但还是缺少超级高手坐镇。有了共工在妖怪界生活,虽然他是号称什么清修天道,不管俗事,但三清、如来他们不也照样都是这么说的?都是一本三正经,严肃的要命,可真要有事了总不会跟看月华镜似的在一边看热闹吧?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就都出手了不是?平时你共工也不会有什么事来烦你,但真要有什么危机存亡的关头,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年,你也不好意思不插手。
  
 ——就算你真不插手,金盆洗手、赌咒发誓、摆过香案、撒过鸡血,我这辈子就是不出手了,又能怎样?仙佛两界会相信吗?他们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实我们也只要达到这种效果就可以了。
  
  所以,有了共工在妖怪界,再加上反应堆阵法,妖怪界才真正算是可以和仙佛两界去叫叫板的势力了。而本来想让共工出来搅乱一下妖怪界,好在三方会谈的时候多捞点好处的仙佛两界,恐怕这次反倒要丢掉更多的利益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请看仙佛两界。
  
  ——以后要吃鸡,直接去抓吧,别再用米去诱捕了,这种高深的专业技术,不是随便谁都能玩得转的哟。
  
  李太黑毕竟是李太黑,虽然心里笑得一塌糊涂,表面上却依然清雅雍容,非但表示了恰如其分的欢迎之意,而且更绝口不提将来要共工帮忙之类的话——会说那样的话,那就不是李太黑了,那是老金。
  
  李太黑当即又向共工和相柳介绍了另外四个妖怪,除了朱耳以外,全体都是妖管委常委,分别是金光虎王——柳元、上古异兽貔貅——欧阳西西、火麒麟——火麒麟。呃……是的,火麒麟的名字就叫火麒麟,我终于发现一个比老金还不讲究的妖怪,老金至少还取了个谐音,这位是连谐音都懒得起了。
  
  妖管委常委一下子出来了四个,可见对此事的重视。而朱耳在这种情况和场合下出现,所体现出来的意思倒是很值得玩味。
  
  共工和相柳跟各位妖管委的大佬们见过之后,便转头看向叶芊雪。叶芊雪孤身一个站在我们这个圈子两丈开外,神情有点落寞。现在这种状况之下,她除了看着以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别说共工和相柳了,就算李太黑他们五个,她都没有任何胜算,毕竟这五个是妖怪界顶尖的大妖怪了,每一个的实力也许跟叶芊雪还有点差距,但也差的不多了,要是五个妖怪一起上,她根本就没希望。
  
  共工对叶芊雪道:“每个人,每个妖怪,都会有他自己的信念和做法,天道之下,没什么对错。等下我会救你三位同袍,你们就回去吧复命吧。只是……”共工伸手吸起了远处地上的两截梳子,微微一叹,道:“可惜了。”
  
  叶芊雪眼神复杂,咬了咬嘴唇,轻轻地道:“断了,就断了吧。虽然可惜,却也是天意如此,没什么办法了。”
  
  共工又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李太黑对叶芊雪微笑道:“叶星君,共工前辈决意定居妖怪界,我等定然不敢怠慢,还请叶星君转告仙佛两界的朋友们,请他们放心就是了。另外,闲暇时间,叶星君也可以多来妖怪界走动走动,看看老朋友,我们不胜欢迎。”
  
  叶芊雪也自展现出专业外交笑容,对李太黑几个先见了礼,又和声道:“李常委的话,芊雪定然带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并没有回应李太黑“常来妖怪界走走”的邀请。
  
  共工这时已经运用神力,把三个还晕在那里的星君给救醒了过来——要说这仙人养尊处优的,身体素质还真是不如在妖怪界磨炼的相柳。相柳承受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攻击,却很快就能扯着恐怖的嗓子嘎嘎大笑了,而这仨,至今还没醒过来呢。
  
  恢复神智和人形的三个星君,不多时也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自然没有什么办法,稍作休息之后,便和叶芊雪一起返回天庭。
  
  叶芊雪见三位星君已经纵起云头,也慢慢地把云气聚集在了脚下。飘身而上的时候,她终于回头看了看我,嘴唇微微张了张,却又慢慢闭上了。再看了一眼共工手里的那两截梳子,猛然转头,驾起云朵,直往九天之上而去了。
  
  
  
  《妖怪记事簿》第一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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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


“哥,又来了,找你的。”
  
  老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或者说是见怪不怪了。我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抹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曼声答道:“好了,知道了,这就来……他外婆的,这还有完没完了?”
  
  自打叶芊雪等四个星君回天庭之后,共工这事就算这么结了。李太黑果然手段老到,跟共工也不多花时间套交情——废话,人几万年的大神,是你一朵两千多年的莲花说套交情就能套上的吗——只是一些场面上的官方用语,但在老李说起来,就显得成熟稳重,外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恳,怎么也不觉得他在说废话。
  
  只不过,李太黑临走之前,很是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我自然明白,这老妖怪是让我承担起责任,把共工给拍得舒舒服服的。而朱耳在李太黑身后,倒是不用跟老李一样在外人面前端着架子,反正那时也没别的妖怪在场,而我能给李太黑直接发短消息,这种身份对于相柳和共工来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所以朱耳在星君们走了之后,立刻恢复到“活力四射老妖怪”的行列里,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笑道:“老弟,不错啊,这回干得漂亮。”
  
  我听得一撇嘴,丫的我跟共工相柳称兄道弟了,朱耳就立马改了称呼,思考型妖怪,太狡猾了。说起来,我们两个的关系恐怕远没到这么亲密的地步,当日我可是去调查丫草菅妖命、私开晶石矿的违法行为的,说是对头还差不多。只不过咸鱼都有翻身的时候,何况是朱耳?看如今他和妖管委四大常委一起出现,就知道他的政治生涯已经注定要开始了,而且估计还不是一点半点的辉煌——至少辉煌那么一段时间。
  
  不过两个思考型妖怪在一起,那外人看起来绝对是一团和气。我跟朱耳表面上很是热络地说了几句,顺便又问了问他女儿朱圆璋的情况。其实我对朱圆璋的感觉要比对朱耳好多了,毕竟我们两个在矿洞里还算同甘共苦过的。而朱耳在这时的神色,我认为才是最真挚的笑容:“璋儿很好,还时常说起你来着。不过这两天不在家,说是出去体验自然,调整状态,为超级女妖比赛做准备。”
  
  朱耳和我说了两句也就跟着李太黑四个走了。而共工和相柳就这么在青云山安家落户了。不过因为是隐居的性质,所以共工还是叫龚双,相柳还是叫柳目。我倒是觉得这俩名字叫起来顺口多了,最主要听上去没那么煊赫,让我心理压力小很多。
  
  黑鹰老金他们对此是一点都不知情,他们连共工越狱的事情都不知道呢。不过李太黑走之前还去黑鹰那里晃了一圈,一本正经地说了一番瞎话。于是青云山里的所有高层妖怪,除了我以外,都认为是仙界因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柳目这个汇锐实验室的创始妖怪在搞一种能大幅提高妖怪修为的丹药,所以派星君下界来破坏,幸好老柳和龚双神勇无敌,外加我苏南坡给李太黑通风报信,妖管委高手大佬一起出动,才破坏了仙界的卑鄙行为。
  
  而黑鹰老金他们虽然不是思考型妖怪,但是某些政治觉悟还是很高的,李太黑都没怎么说明白,他们几个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这事是不能大肆宣扬的,尤其是那什么子虚乌有的提高修为的丹药。于是青云山里的中层妖怪们,得到的是这样的解释:仙界早已注意了不断崛起的青云山集团,而在得知青云山和汇锐实验室联手之后,生怕两个集团同时坐大,导致妖怪界整体实力提升,于是就派几个间谍神仙下界搞破坏,然后被柳目、龚双、黑鹰、老金联手镇压了——反正他们也没机会看见李太黑等大妖怪,也不知道下来的是四个星君。


 再往下,青云山普通的妖怪们得到的消息则是:仙界妒忌咱美丽富饶的妖怪界,又即将展开超级女妖活动,看着咱美丽无双的女妖们,王母娘娘心理严重失衡,于是派人找了波斯一带的小神仙潜入我们妖怪界,妄图通过破坏青云山的超级女妖投票符工作,来破坏超级女妖大赛。可笑的是,这些波斯神仙,哪是我们神州妖怪的对手?黑鹰大王,金二爷,那都是一个妖怪砍了十七八个神仙,连总顾问苏南坡都抽冷子做掉两个,来的蛮夷神仙无一生还。
  
  最后这个说法被广大劳动妖怪愉快地接受了,一点疑问都没提出来,津津乐道的同时还衍生出无数的版本。只不过,所有版本里,即便老金都成了一人单挑百八十个神仙的角色,我也都是毫无例外地“抽冷子”做掉“两个”神仙。
  
  ——我估计要不是看在我是青云山总顾问的分上,我连出场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基层妖怪中,只有我老妹和白楚月,以及外来的尼古拉斯知道一些真相,至少明白来的是四个星君,而不是什么波斯小神仙。不过他们也不知道龚双和柳目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世上好像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战的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走漏了一点出去,而这一点,就是关于混沌琚的。
  
  我一直怀疑是柳目这个老妖怪得意忘形才泄露的风声,因为这厮在这几天里整天趾高气扬、眉飞色舞的,一来是因为老东家恢复神力,又安稳解决了仙界的问题,隐居在青云山,让他万年以来的心结尽去;二来是共工出手给他疗伤,神力受用无穷,加上心结已去,实力上大幅提升,已经快赶上当年的水准了;最后,也是他最得意的,是他可以极为自豪地宣告,自己是数万年来,第一个两度被抓进混沌琚的空间又都安然出来的妖怪。
  
  于是没多久,神州各地潜伏着的上万年的老妖怪们,就都闻风而动起来,虽然这些老妖怪未必清楚柳目就是相柳,而且共工也恢复神力隐居青云山,但柳目数万年积累下来的关系网还是很恐怖的,再加上这些阅历都多得不像话的家伙都知道混沌琚的厉害,于是一个个都按耐不住,跑到青云山来拜会柳目,顺带参观混沌琚。
  
  老柳在那里呼朋引伴没关系,但却是苦了我了。因为这些老妖怪要瞻仰混沌琚,就势必顺便参观了我一下。每天被这种离开大圆满就一步之遥的老家伙们盯着看也就罢了,可你们有必要都摆出一副“我靠,原来混沌琚现在的主人是个内丹中期都没到的小妖啊”这种神情吗?有些为老不尊的妖怪甚至觉得我比混沌琚来得更有趣,就差点要把我捏来揉去地研究一番了。
  
  不过还算好,这些老家伙们都知道混沌琚的可怕,而自己也快要感悟天道了,心境平和地很,再加上有柳目的面子,倒是没有一个想要出手抢夺混沌琚的。而且不得不说他们实在是很厉害的主,一个个都把青云山的禁制当作自家的门帘一样,随手都能掀开,而且还不惊动任何妖怪,所以黑鹰老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几天里有十几个打个喷嚏就能吹跑青云山的妖怪在自己地头上窜来窜去的。


好不容易又打发走一波心满意足、啧啧有声的老妖怪,我一脸倦意地瘫坐在榻上。却又忽然间觉得无事可作,心里彷佛空空的。
  
  我在自己家里转了两圈,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小美坐在厅里看月华镜,白楚月在厨房忙活着下午茶,尼古拉斯快要下课了,到时候又是他们三个的休闲时间了。我走到原来叶芊雪的房间门口,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出神。
  
  当日那断成两截的红色梳子,柳目曾经问我要不要重新炼制一下,修复成一件不错的法宝。我还在犹豫的时候,知道了真相的老妹立刻冲过来,一把抢过两截断梳,恶狠狠地道:“老哥!你想什么呢?这种女妖狼心狗肺,喜欢她都是瞎了眼,还留着这个干嘛?”
  
  说着就要把那两截梳子给砸了。不过以她的功力,费了半天劲也没掰断一根梳齿。这更是火上浇油,老妹一怒之下把梳子扔在了我家后面的小潭里了。
  
  我看着两截梳子在那小潭里激起一圈涟漪,然后沉了下去,却觉得彷佛也扔开了什么似的,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回过头笑着拍了拍老妹的头——虽然“狼心狗肺”这词听上去好像不大顺耳,但我也很感激老妹。
  
  然而现在我每次经过叶芊雪曾经住过的房间门口,却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沉,痛倒是不痛了,只不过有点堵而已。当然,现在这房间已经在我老妹的要求下,被改建成健身房了。
  
  我在健身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微微叹息了一声,便又走开了。
  
  我在房间里无头苍蝇般转了两圈,始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了。这事应该不是很重要,但也不是不重要,好像还挺急的,但是又不难处理。到底是什么事呢?这一阵子让共工的事情搞得我有点头大,接着又被那些个老妖怪来参观,整天都晕头转向的,现在静下来,总觉得忘了什么该去处理的事了。
  
  这时我走到厅里,站在老妹背后瞥了两眼月华镜。月华镜里正放着一个时尚类节目,这期介绍异域风情服饰。妖娆的主持人正口沫横飞、拿腔拿调地比划着一串造型夸张的银质项圈,各个都有筷子粗细,砂锅大小,估摸着戴在脖子上能有个十来斤重。
  
  我撇撇嘴道:“狗戴项圈也不过就一个,这要戴十几个,貌似有点过分了吧?”
  
  头也不回的老妹习惯性地鄙视我不懂时尚:“老哥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春夏最流行的苗疆风情元素,这串项圈可是设计大师夏奈的作品,可贵着呢。”
  
  我嘴上喏喏着,心里却在说,废话,就看这圈子的粗细,就知道不便宜了,不过到时候扭伤了脖子,贴膏药的钱估计更贵吧。
  
  ——等等,苗疆!
  
  我忽然想起了那件被我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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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再度出差
  
  “逐浪环,驾~”我吆喝一声,脚下的逐浪环仰起了前端,上下震颤两下,猛然发力,向南方的天空激射而去。
  
  那天逐浪环被叶芊雪一指破去,倒飞三十里,一脑门子扎进了青云山六座副峰之一的断水峰,愣是在上面开出一个二十几丈深的洞来。后来在柳目的釜山平壤旗的帮助下,又把这个洞给拓宽了不少,这才让我爬进去收回了逐浪环。只不过如今这个被柳目搞得平整溜圆的山洞,居然成了青云山的又一个景致——断水峰本来就是在一条流经青云山的大河中间突然拔起的,现在多了一个溜圆的大洞,居然被老金拿来作为旅游景点开发了,柳目还摇头晃脑地提了一个“明珠出水”的名字,甚至于老金还要我编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来做这颗“明珠”的传说。
  
  ——当然,在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看我和叶芊雪之间的故事算不算凄美了?”之后,老金这才想起来,好像一不当心在我的伤口上倒了一瓶花椒油,于是立刻打着哈哈开溜了。
  
  而我经过了和四个星君的对峙、混沌琚的诡异空间,体内的妖力在这种巨大的外来压力下面得到了长足的锻炼,尤其是那个混沌功法,当时是被我催动到了极致了。如今我的内丹已经相当的凝实,隐隐透出一股温润的玉色光芒,外围的两个妖力环也好像变成了实体,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围绕内丹缓缓旋转。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处在了境界突破的关口上了,估计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进入原本我以为还遥遥无期的内丹中级阶段。
  
  现在我虽然还没到内丹中级,但是和逐浪环的联系却比以前要紧密很多。我甚至发现这逐浪环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了,虽然不如尼古拉斯的血色玫瑰之吻那么明显,但有些时候这个环会有些人性化的反应出来,就比如若是我驾驭逐浪环的时候像骑马那样喊一声“驾”,这家伙就会也好像马那样,扬起前蹄比划两下,然后才跑——当然,它没有前蹄,也不会嘶鸣,只不过那种感觉很像。
  
  柳目对此也不甚清楚,不过他说,好的法宝妖器基本上都会逐渐产生“器灵”,也就是自己的一种意识,但这要看主人和法宝的亲密程度什么的,像逐浪环当年只是柳目的一个玩物,根本就不用来对敌,也不要说随身携带了,所以几千年来也没有器灵产生。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随身法宝能变得聪明一点,总归是件好事,所以我也欣然接受了逐浪环的微妙变化。现在再驾驭逐浪环飞天,就轻松潇洒的多了,不用再结一个气罩来抵御狂风,逐浪环自身就可以把气流破开,让我可以在环上衣袖轻摆,装一回有道高妖——其实我本来想要在环上放一张八仙桌,一把太师椅,另外备一个火锅、两坛竹叶青、十几斤螃蟹什么的,只是在所有其他妖怪的反对下才作罢的。
  
  ——我就不明白了,能舒服为什么不做?据说关键是个形象问题。靠,为了形象就要遭罪不成?虽然只是站着,但从青云山飞到苗疆,少说有四千多里,也要飞个三天,要不是看地方不够大,我本来想把我那个榻都装上来的。
  
不过我苏南坡也不是就这么认命的妖怪,我摸了摸腰上挂的“路威”百宝囊,心里嘿嘿直笑,没想到吧,哥们我可是趁不注意,把咱家的冰神柜给搬出来了,外加两把小竹椅,还是带垫脚的那种——至于老妹发现冰神柜和里面所有的食物都不见了,会有什么反应,这就不是我关心的了,反正在青云山地界,就她的人面和交际网,怎么的都饿不着。当然,我回家的时候就要当心一点了。
  
  回头看看同行的吴英和陈元,我心里在想,到时候看我悠哉悠哉坐着喝酒吃肉还不耽误行程的时候,这两位会不会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呢?
  
  是的,这次和吴英陈元再次行动,就是要去苗疆维权,把那座所谓的“青云山”也给告倒了,拿了赔偿,就可以回来安心搞超级女妖活动了。
  
  其实照我的想法,全天下应该只有一座青云山才是。只不过神州境内有两座青云山在人类的地盘,跟我们没什么冲突,要去改名字的话也没有在妖怪界行事那么方便,虽然也就百十来年的时间足够人类记住一个新名字,但总归也要百十来年不是?
  
  妖怪界的青云山倒是还剩下一座,那就是苗疆这座了。关键还有一座青云山,就是在赣州附近,这座就有点麻烦了,是修道者的门派,据说有传说中的诛仙剑阵,于是想来想去,觉得咱们是两个体系的,一样有座青云山……也没什么关系吧……
  
  至于这最后一座在苗疆的青云山,根据李太黑给我的资料显示,是被一个千年老妖占据了。这个名叫“祖广论”的老妖是一条一千五百年金螯蜈蚣。这种年纪上了一千五的妖怪,基本上没什么从小的缺陷的话,都该到了内丹高级阶段了,更何况还是占了一个山头的妖怪?
  
  苗疆虽然也在妖管委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是距离中原实在太遥远了,地方也偏僻落后,经济文化教育商业什么的都不发达,很多地方还是原始风貌,妖口也少,所以妖管委也不大上心去管理,因此李太黑能有的祖广论的资料也不是很多,只知道这蜈蚣妖是“剧毒型”妖怪,还是比较厉害的,但厉害到什么程度也不是很清楚——事实上要不是我拜托李太黑查一下神州所有的青云山,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
  
  不过既然出身于苗疆,还是一超大蜈蚣成妖,那么估计用毒用蛊肯定是绝顶高手了。剧毒型妖怪在神州也不算少见,至少比思考型妖怪要多了很多。不过神州最著名的剧毒型妖怪,不是那些几千年妖力高深的蝎子、毒蛇,而是七个蜘蛛精。这是七位花容月貌的女妖,虽然妖力不高,但她们七个是目前最当红的女妖偶像团体“彩虹”的成员,整个神州妖怪界她们扇子无数,连我这种对娱乐八卦不感兴趣的妖怪都早把她们给记住了——没办法,月华镜也好,各大报纸杂志也好,隔三岔五就有她们的消息,早给熏熟悉了。
  
  不过不管这祖广论怎么牛,有了妖管委做后台,这事就是一个字:“没难度”。看看苍鹭山附近的那座青云山的下场就知道了,有哪个妖怪能和政府作对?原本还有个朱耳可以尝试一下,但现在连朱耳都混到妖管委里面去了,还能有谁能创出跟“反应堆”阵法相当的妖术?至少我还不知道神州有哪个剧毒型妖怪能有思考型妖怪那样的创造力。
  
  路上果然飞了三天三夜。当然,如果是仅仅就我一个驾驶逐浪环的话,估计能快那么一些,但陈元和吴英的妖器比逐浪环要弱不少,所以速度上就不见长了,因此飞的时间长了一点。
  
陈元的妖器是一根棍子,这没少让我挤兑:你丫以为你是一只猿猴成妖,就能像孙悟空一样了?学什么不好,非要也搞一根棍子当法宝,人家那可是定海神针,你丫这根扔澡盆里都能漂起来,能比吗?陈元倒是没不服,不过很直白地道:“我就喜欢,你咬我啊?”而且他还说了,自打出了孙悟空之后,五百年里出现的新生代猴妖们,十之八九都会用棍子做法宝,这是一种当今的潮流。
  
  吴英的法宝比较过分了,是一把硕大的锤子,还不是那种圆锤,而是好像用来做木工活的锤子,只不过要精制华丽得多了。锤头足有一丈直径,要不是吴英非要保持那种法律工作妖怪的严肃形象,她管保要比我飞得还舒服。不过吴英也有我们比不了的地方,站得烦了,便收起大锤,显出鹦鹉的原身,飞上那么一阵子,再站回锤子上休息。
  
  ——据说,吴英用锤子做法宝,是寓意砸碎鸟笼,取得自由,同时又维护公正,不倾不斜,所以要用一件“庄重”的法宝。其实我觉得,这还不如用一块惊堂木做法宝算了……
  
  不过虽然飞了三天三夜,但陈元有两天都是在我的逐浪环上度过的,一来是我拿出酒水烤肉,两张竹椅之后,这家伙就忍不住了,另外就是,他那根棍子又不能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变化,所以站在棍子上吧,觉得不稳,战战兢兢的,要是骑在棍子上……对于男妖来说,这恐怕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我们一行三个,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意外,第四天一早,终于见到了下面无尽的林海间穿出的一座山峰。山上云雾缭绕,看不清全貌。这座山叫万豸山,是苗疆青云山所在地域的妖管委行政山。到底是苗疆,乃是各种毒虫毒物的天下,行政山都叫万豸山,可见上面的虫豸有多少了。
  
  我和吴英陈元打了个招呼,一起减慢了速度,穿过云雾,缓缓落到了万豸山靠山顶的一块平台上。
  
  白羽崖有白羽神树,一枝独秀的高崖乃合了一个“奇”字,苍鹭山气势磅礴,称得上一个“雄”字,而万豸山又是一个不同的风格,古木横生,怪石林立,山上湿气奇重无比,长年雾障弥漫,我们落在平台上后根本看不清头顶上的天空,暖湿的空气里彷佛混杂着苦涩、腥臭、或者甜腻的味道。我不禁心里感慨,这万豸山倒是配得上一个“诡”字了。
  
  不过万豸山比之白羽崖和苍鹭山要小了很多,完全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如果那两座山可以称为妖怪都市,那万豸山最多也就一妖怪镇的规模了。
  
  不多一会儿,我们就发现了一个四周爬满老藤的洞口,挂着一块牌匾,用比较难看的笔法,写着“神州妖怪自制管理委员会昆川区万豸山镇镇政府”。原来果然是一个妖怪镇啊。
  
  想着在苍鹭山这种大城市里,妖政局、妖商局、法衙什么的,看到我的大衍令都服服帖帖点头哈腰的,更不要说在这种小地方的震憾力了,所以我对此行充满了信心,甚至于吴英这种千年板脸的严肃女妖,脸上也些许有些轻松的意思了。
  
  ——然而,我却怎么都没有预想到,如果人家根本就不认识大衍令,那该怎么办?
  
  ——————————————————————————————
  
  不好意思,当时写第一章的时候,根本没好好考虑,想了两秒钟,就直接起名“青云山”这种大路货了,没想到人家《诛仙》里面早就有了……所以,只能在这里表示一下敬意了——对前半本《诛仙》……
  
  另外,据查,现实中的确有两座青云山,一座在山东,一座在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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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镇政府
  
  “么……捏呢琢个是哪样鸡纵哦?”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妖怪翻看着大衍令,不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很真诚的疑惑。
  
  不过问题是,哥们我现在比他还疑惑——这到底说的是什么话啊?我愣是一点都没听懂。自打进了万豸山镇政府,碰到的妖怪都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这让我们三个就好像傻子一样,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妖怪嘴唇翻飞,耐心地一遍遍跟我们说着什么,却依然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而且,很显然,我说的话他们也不明白。我看着陈元和吴英道:“你们谁会说昆川这里的方言?”这两位都摇头。陈元道:“我会昆山那里的方言,不知道和昆川的话一样不一样?”
  
  我看着陈元道:“哦,昆山啊,那你苏州话会不会呢?”
  
  陈元兴致勃勃地道:“会会,昆山离开苏州不远啊……”话音未落便被我一脚踹了过去,吼道:“苏州府那边的昆山离开这里有一万三千多里地,话能一样吗!”
  
  陈元凌空一翻,躲过了我这一脚,但却一脑袋撞上了洞顶,这个简单朴素的小洞不过一丈来高,哪有空间让这只猿妖玩空翻的?
  
  “不要闹了。”吴英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沉着脸低声喝道。我和陈元一下子都消停了下来。吴讼师的威严对于我们来讲还是很有约束力的。
  
  不过既然语言上无法交流,我索性就拿出了大衍令,递给了那个接待处的妖怪,心想,你的话我听不懂,但妖管委的令牌你总该认识吧?见到了令牌,也就明白了我的身份,自然会去叫管事的出来,我倒不信了,这里的镇长会连官话都不会说?
  
  而让我傻眼的是,这位面目慈祥忠厚的妖怪,一脸疑惑地看着大衍令,一个劲地问我:“捏呢琢个是哪样鸡纵哦?”
  
  ——他居然不认识妖管委的令牌!那句话虽然我听不懂,但看看这位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在问我:“你丫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我彻底被打败了。想了想后,只能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张柳目给我的顶级符纸,又把朱砂笔也拿了出来,在符纸上写道:“这是妖管委的令牌,我是妖管委专员苏南坡,请你们镇长出来相见。”
  
  ——第一次拿符纸当小纸条用,还是顶级的那种,我不可遏制地感到了一阵心痛。
  
  不过文字毕竟是没有隔阂的,接待妖怪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使劲瞪大了小眼睛,那妖怪叫道:“买买!捏接是妖管委呢改?捏接宰琢点等哈,我克挨捏喊哈镇长嘎。”嗯,至少我“妖管委”和“镇长”两个词听明白了。
  
接待妖怪拿着大衍令和那张符纸一溜烟地往洞穴深处跑去,我和陈元吴英站在入口处等。陈元笑道:“苏哥,有你的啊,说不通还能想到用写的。”
  
  吴英嘴角一牵,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不过语气依然很严肃:“南坡你干嘛早不用写?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苦笑道:“吴姐,那可是妖怪界顶级的符纸啊,我现在还肉痛呢。”吴英横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了。
  
  我和陈元说说笑笑,当然,不知不觉间和吴英的距离越拉越大,到最后,只剩下她英姿飒爽地在洞门口站得笔直,我和陈元早在三丈远的地方摇头感叹万豸山的简朴,洞壁上只是用妖法平整了一下,挂着几盏明松脂长明灯,粉刷都没粉,更不要说像白羽崖、苍鹭山政府里那样挂起字画、用上精制典雅的晶石灯了。而且整个洞连防御性妖阵都没有布置。但是,洞虽然简朴,却并不简陋,看上去相当的整洁,给我的感觉不错。
  
  正在这时,从洞里跑出两个妖怪,领头的那个穿着一身翠绿袍,四方的宽脸,一张嘴跨度很大,手里正拿着我的大衍令,后面跟着的正是那个接待妖怪。
  
  方脸阔嘴的妖怪跑到近前,对着吴英一躬到底:“琢个,不知道妖管委的苏大人到万豸山塞,小的见过苏大人了,哈面的人不大会说官话,苏大人不要怪他们了……”
  
  吴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妖怪搞晕了,一时间脸上居然显出了一丝惊慌,连连摆手,而接待妖怪则狂拉这位的袖子,然后在耳边说了几句,指了指站在一边有点尴尬的我。
  
  不过方脸妖怪心理素质倒是很好的,立刻对吴英抱歉地一笑,然后转头过来对我一躬到底:“琢个,不知道妖管委苏大人到万豸山塞,小的见过苏大人了,哈面的人……”
  
  “呵呵,好说好说,您是这里的镇长?”我赶紧把方脸妖怪打断了,他也真行,能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出来的时候就背好的?
  
  方脸妖怪赶紧站直了身体,摇手道:“我不是镇长塞,镇长他正好不在,我是副镇长塞,我叫祖昌明。”
  
  “原来是祖副镇长,这位是陈元,那是吴英吴讼师。”我拱了拱手,把陈元和吴英也介绍了。不过我心里却起了个疙瘩,这位也是姓祖,不禁让我怀疑会不会和那个祖广论有什么亲戚关系?
  
  正想着,祖昌明已经把手一引,道:“苏大人,那个我们先克里面谈塞,请请。”祖昌明的官话虽然说得不标准,但理解起来已然没问题了,毕竟也是副镇长的官啊。只不过他还带有昆川的口音,比如喜欢在句尾带上个“塞”字,又比如把“去”说成“克”。


当下我们便在祖昌明的引领下,向洞深处走去。走不过多久,前面便出现了一道石门,门上雕刻着一只虫子,身体肥胖,头上有四对眼睛,一双巨大的螯齿,背后还有六支翅膀。
  
  陈元按耐不住,问道:“祖副镇长,这是什么虫?”
  
  祖昌明认真道:“琢个呢,是六翅金蚕塞,是苗疆最强大的毒物塞,相传苗疆所有的毒虫毒物都是六翅金蚕繁衍而来的。所以呢,金蚕老祖是我们苗疆所有妖怪的老祖宗塞。”
  
  “金蚕老祖?他是苗疆最大的妖怪了?”陈元好奇道。
  
  “呵呵,琢是传说塞,反正我出生到现在就琢么听说,不过从来没有妖怪见过金蚕老祖塞,应该他老人家早已感悟天道,到了大圆满了塞。”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这面石门的雕刻极为精细,有很高的艺术性,而且这石门的材质也很特别,跟万豸山的石料质地完全不同,黝黑却泛着隐隐的青光,绝对是一扇不便宜的门。而我还发现门上有着高级阵法的禁制——这一切,和在前面洞里所表现出来的简朴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和风格的。
  
  我眉头稍皱,有点猜不透这扇门所代表的含义了。不过祖昌明倒是根本就没在意,伸手聚起一道绿光,轻轻按在了那只石刻虫子的头顶正中,石门微微一颤,无声地向两边打开了。
  
  祖昌明又是一请,我们跟随他跨进了这道石门。跨过石门的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彷佛有一层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掠了过去。我心中一动,难道是……
  
  然而我却没有想下去,因为眼前的景色已经把我惊呆了。
  
  ——是的,“景色”。
  
  眼前是一片到膝盖左右的广阔草坪,各种奇异的花草点缀其间。远处的蓝天白云之下,有高耸巍峨的座座山峰,更有数道银练似的瀑布从上挂下。身边是一条宽约五丈的清澈河流,顺着这河看去,远处河流的尽头是一泓数十里方圆的大湖,六条大河都汇入了湖里。湖面上波光粼粼。湖面上方三十丈左右,悬浮着一座小岛,岛上有一座庄园似的建筑,明楼高塔,吊角回廊,富贵之气扑面而来。浮岛四周还悬着几座小了不少的岛屿,各有建筑,和大岛之间有如虹长桥相连。
  
  “这个……”我咽了口口水,看了看旁边的两位,陈元的下巴早已把自己的脚面板砸进土里去了,而吴英也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之情。我又看向了祖昌明,“这个,不会是传说中的‘别有洞天’吧?”
  
  祖昌明一脸自豪道:“苏大人好眼力塞,琢就是高级妖阵‘别有洞天’的效果了。琢里才是万豸山镇政府的办公地点塞。”
  
  我彻底无语。“别有洞天”的原理并不复杂,跟百宝囊的原理是差不多的,都是制造或者连接一个另外的空间,但是制造这个阵法所需的晶石数量大到了一个过分的地步,所以才被归为了高级妖阵。其实说白了,就是顶级花钱阵法。就我所知,妖管委最近一次用“别有洞天”就是为了在横断山召开妖怪代表大会,决定唐僧的分配问题。
  
  白羽崖和苍鹭山等妖怪大都市的政府部门,虽然造起来就未必比用“别有洞天”省钱,但至少不会像这里有那么嚣张的感觉。而万豸山居然能摆下这样烧钱的阵法,这还是一个地处偏远苗疆的镇政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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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一家子
  
  我和陈元吴英三个被万豸山镇政府的真正面目狠狠地震撼了一把,头有点晕晕地跟着祖昌明上了湖面正中的那座悬浮大岛。一路上我看着那些难得一见的景色,不由得想,丫的这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到了大岛正中金碧辉煌的政府办公大楼里,祖昌明招呼我们在十丈宽、二十四丈长的会客厅里坐下。这地方实在是大,大到我都觉得讲话有回音了。中间一张巨大的靛青云纹石会议桌,摆着一圈镏金高背椅,只不过如今只坐了四个妖怪,占着小小的一个角落,看上去居然感觉有点凄凉。
  
  坐下之后,祖昌明便吩咐小妖上了茶。“来来,苏大人塞,请尝尝我们苗疆的普洱茶塞。”祖昌明说着便亲自把一盏散发着氤氲香气的茶盅放在了我的面前,一张方脸上带着三分自豪,七分期待。
  
  我听说是普洱茶,不由得暂时放下了疑问,将茶盅端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醇厚浓郁的香气便走遍了我全身,再细细抿了一口。茶水的味道很浓,苦涩中蕴含了一缕清香,更带有充沛的灵气,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我放下茶盅,出了一口气,点头叹道:“果然是好茶,不愧是诸葛大妖留下的茶种啊。”
  
  祖昌明一听我赞叹,脸上顿时得意起来,在一旁呵呵陪笑。陈元对茶完全没有研究,他只知道哪里的桃子好吃,闻言不由得问道:“苏哥你知道这茶?还是诸葛大妖留下的?”
  
  我点头道:“听说过很长时间了,《妖旅集》等书里都有写过,不过一直没机会尝一下。这茶据记载是三国时期的大妖诸葛孔明在南荒留下的茶种,对妖怪来说具有固本培源、清湿去热的功效,对修炼也有不小的帮助。苗疆的妖怪用当地的土语称之为‘普洱’,所以就叫‘普洱茶’了。后来人类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茶种,也开始种植,虽然缺少了妖法培炼,种植方法也不对,导致效用极大地降低了,但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好茶。”
  
  陈元一听这普洱茶这么牛,立刻举起茶盅,仰头一口就喝干了,连茶叶都没放过,嚼了两下便全都咽了。吴英本来也没动这个茶,但现在也不由得端起来,细细品了几口,脸上也不禁露出了赞叹的神情。
  
  祖昌明见妖管委来的客人喜欢这里的茶,主人脸面上自然有光彩,见陈元连茶叶都吃了,更是立刻笑呵呵地唤来小妖添茶送水。
  
  喝过茶水,我把玩着绘有六翅金蚕的茶盅,向祖昌明笑道:“祖副镇长,这普洱茶灵气充足,怕是不便宜吧?”
  
  我自从看到一个镇政府摆出“别有洞天”阵法,又如此铺张奢华,早就觉得不对了,更加上这位副镇长也姓祖,不得不让我上了个心眼,所以暂时不谈青云山的侵权问题,先摸摸这个镇的底再说。
  
陈元这只猿妖别看不是思考型妖怪,但是心思灵活机敏,跟我在一起也混了几百年了,自然是明白我的举动,再加上出来的时候黑鹰老金都关照说一切以我为主,所以看我摆出一副喝茶聊天的架式,也很配合地往镏金椅的大高背上一靠,作出一副倾听的样子。只不过手里的普洱茶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倒去。而吴英沉稳严肃的作风自然也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情绪表露出来。
  
  祖昌明呵呵笑道:“那有啥塞,琢茶苏大人喜欢就好塞。再说我们琢里本来就产普洱茶,离开万豸山三百三十里的青云山,就出产上好的普洱茶塞,苏大人要是喜欢,等哈带几斤回克塞。”
  
  听到“青云山”,陈元继续往嘴里倒着普洱茶,吴英更是连眉毛都没动。我心道,果然不愧是我们青云山的精英,这样的小组才有战斗力嘛。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笑道:“那敢情好,南坡先谢过祖副镇长了。不过那青云山我倒也听过,却不知也产茶。听说青云山的当家祖广论是一位修炼一千五百年的老前辈了?”
  
  听我问起,祖昌明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尊敬和欣慰的神色:“苏大人也知道祖广论先生塞?祖先生是我们琢里的名妖塞,青云山集团在他老人家手里可是越做越大塞,何止出产茶叶,服装、酿酒、制毒、造蛊,都有塞,那可是万豸山镇的支柱企业塞。”
  
  我越听心就越往下沉,现在连陈元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糟蹋普洱茶的行动了。这座青云山要是像那三个鹿妖的青云山一样是个小山头的话,事情也就非常简单了,但要是像祖昌明说的那样,是个大企业,而且还是这个万豸山镇的支柱企业,那恐怕就会非常难办了。谁也不会让自己镇的支柱倒掉不是?
  
  我一边想,一边顺口问道:“是吗?青云山居然这样厉害?呵呵,看来祖广论前辈的确有一手啊。对了,祖副镇长,我看你也姓祖,莫不是和祖广论前辈有什么亲戚关系?”
  
  祖昌明脸上发光道:“哈哈,苏大人不瞒您说塞,祖广论先生正是我二堂叔。我们万豸山镇的妖怪,大多是姓祖的塞,基本上都是一家子塞。原先早两千年前,琢里就叫祖家妖镇塞,成立妖管委之后才改叫万豸山镇的塞。”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漂都漂不起来了。完了,人家这都是一家子,让侄子去帮我们告二堂叔?这不是说梦话呢嘛?
  
  我心里叫惨,话却没停,继续笑着问道:“哦?那倒是可以齐心协力了呀,再加上青云山做领头羊,万豸山镇岂不是守了一座金山了。而且看这般豪华的镇政府大楼,还有别有洞天法阵,可见万豸山镇的确富裕啊。”
  
  祖昌明听我这么说,不知怎么的,脸色忽然有点不大自在起来,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道:“苏大人太过奖了塞。么……对了,您看我,都忘了请教苏大人来本镇有何贵干塞?”说着,偷偷瞟了一眼在一边一脸严肃的吴英。
  
  我不知道他突然看吴英干嘛,又为什么好像有点难言之隐的意思,不过问到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倒是不知道让我怎么说了。因为青云山是万豸山镇的支柱企业,整个镇的妖怪从上到下又都是一家子,叫我怎么说出要告他们侵权的话来?没准说了之后直接被无数的蜈蚣蝎子什么的蛰回白羽崖去。
  
  我略一沉吟,道:“倒也没什么大事,我们是从白羽崖来的,妖管委最近准备开发大西南,所以我们想来先考察一下,看看有什么能合作的项目没有。如今看来,青云山应该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山头,若是能和青云山有些合作的话就好了。不知祖副镇长你觉得呢?”
  
  祖昌明好像松了一口气,又立刻容光焕发起来,连声道:“那是好事塞!苏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琢里条件差,路难走,妖怪数量也少,一直没有外来资金塞,发展也很难塞。我们镇还是贫困镇塞。要是能有白羽崖这种大城市的企业联手发展,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塞。”
  
  ——贫困镇。我看了一眼祖昌明,又打量了一下这座豪华镇政府,心里说,你丫怎么还真说得出口呢?
  
  陈元也愣了愣,不过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刻接上嘴道:“哈哈,副镇长你放心好了,要是和青云山的联合项目一成,还有妖管委的优惠政策,再加上祖广论前辈的管理,你们想不富裕都难啊。我们这次可是很有诚意的,你看,连吴讼师都跟来了,就是准备一旦大家谈得好,就会马上签合同的哦。”
  
“哦,琢样塞!”祖昌明又看了一眼吴英,眼睛里刚才那种好像担心什么的神情一扫而空,搓着双手,连连道好。
  
  我暗地里看了一眼陈元,偷偷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吴英眼神犀利地盯了我们两个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话。那是,吴英是死板了一点,但毕竟也不是傻妖,能学法律学到这样地步的,脑子总归不会太差,她自然也是明白要从明面上告倒青云山恐怕会很艰难的了。当然,不忿是肯定有的,我也有啊,但现在我们三个在人家地头有什么办法?要硬来的话,妖管委的大衍令或许能有些作用,不过我估计,那作用应该不会比一粒花生米大到哪里去。
  
  我装作没看到吴英的冷眼,笑着喝了一口茶,却觉得这丫的普洱茶怎么现在喝起来觉得这么苦呢……
  
  放下茶盅,我对祖昌明道:“祖副镇长,既然你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了,那么事不宜迟,你现在是不是方便,能不能陪我们去一趟青云山,见见祖广论前辈呢?”
  
  祖昌明把胸一挺道:“方便,怎么不方便塞?咱们琢就克。而且还巧了,我们镇长今天就是克青云山和我二堂叔喝酒塞。——啊,对了,镇长是我大伯塞,也就是二堂叔的堂哥塞。”
  
  我揉了揉额角,心里感慨:瞧这一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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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麻烦啊,麻烦
  
  万豸山镇的副镇长祖昌明春光满面,兴冲冲地在前领路,带着我们通过如虹长桥,下了大湖上方的悬空岛。出了那座石门的时候,我还不禁回头再看了一眼这个可能是整个神州妖怪界最豪华的镇政府。出于思考型妖怪——还是一个向来有阴谋论倾向的思考型妖怪——的本能,我始终觉得,这样一座镇政府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怎么美妙的东西。
  
  说起来,位于横断山的妖管委总部,名为“中北海”的宫楼,估计也没有这么奢华。虽然我没有去过中北海,但据黑鹰那次开完唐僧分配会回来后说的,看上去应该绝对没什么张扬的感觉,虽然黑鹰对那里赞不绝口,那也是因为在那里有着外面根本就见不到的各种顶级妖阵,还有那些内敛而典雅的摆设,沉稳却隐含威严气势的建筑群,种种的一切让黑鹰眼热的不行——黑鹰老哥虽然自己没能搞出这种有品味的东西,但怎么说也是一中大型集团的头头,这点格调和眼光还是有的。
  
  不过黑鹰还是很明白的,大肆吹嘘了一通之后,也只能摇头感慨:“这些东西可不是咱学得来的。”
  
  而在这个偏远的苗疆小镇,一个镇政府做到了这种地步,且就不去说“品味”那种东西了,反正要说也晚了,单单讲花的这个钱——如果一个贫困镇可以盖起这般的镇政府,那我们妖怪界就是拿晶石砸,都早已把仙佛两界给砸趴下了。
  
  ——他们哪里来的钱?这和那座青云山有什么关系么?祖昌明最后不想说的是什么?而我们又该怎样去解决这个本来很简单的侵权问题?
  
  我脸上挂着微笑,和祖昌明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心里却愁云惨雾。因为我有种感觉,我们想要解决这个侵权的问题,势必会牵扯出很多我们基本上都搞不定的事情来。原本的苗疆风情游一般的出差任务,也变得无比艰难起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到最后我只能无奈地这么对自己说。本来计划里我们是不会去见这个祖广论老妖的,直接用行政和法律手段解决问题,审了,判了,拿了钱财就跑路。但如今我却是在和祖昌明谈话的时候就改变了初衷,现在最好的结果是去见见这位一千五百年的老蜈蚣,然后想办法说服他改名——我已经作好要被狠狠敲诈一笔的打算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不是应该理直气壮的一方吗?李太黑那里来的情报很明确地指出祖广论的青云山肯定是没有注册过的。这怎么全倒过来了?原告为了自己的利益向被告赔偿?可千万别让仙佛两界知道这事儿,不然又要大做文章,攻击我们妖怪界司法不健全了。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现在回去,让李太黑直接从妖管委中央压下去,通知昆川区政府,再往下去解决这个事情。但是这样子的话花费的时间估计会长很多,毕竟一个万豸山镇搞那么夸张,不可能和昆川区高层没有些关系,万豸山镇和这里的青云山还是一家子,人家就算顶不住妖管委的压力,也很可以想办法走走路子、说说情,再拖上两三个月的——几个月的时间在妖怪界来说算什么?那算是效率高的了。可等到那时候超级女妖比赛早开始了,要是再有什么有心的妖怪翻查一下,我们青云山这脸就丢大发了。
  而且要是祖广论再恶劣一点,先反咬一口,虽然最终不能赢,但这回是连妖管委的脸上都不好看了。而根据我几百年的观察发现,妖管委是最重面子的,超级女妖搞这么大,这事要是真出了,没准仙佛两界还真能叽叽歪歪嘲笑一番,这等于是扇妖管委一大耳刮子,扣上一顶随便什么“保护知识产权不力”、“找合作者不长眼”这类的帽子,妖管委的大佬们非憋出三昧真火来不可。这么一来的话,祖广论是别想有好结果了,但估计李太黑也非连带拆了我不可,咱青云山后面的路也就没法走了。
  
  所以这时间上实在是耗不起,又不能大鸣大放地太过张扬,还非要解决问题不可,而人家看上去还是铁板一块——额的天哪,给我一刀算了……
  
  我心里唉声叹气,大发牢骚,面上却说说笑笑地和祖广论边谈边走。不过我有点担心地偷偷看了一眼吴英铁青的脸色,心里又苦了几分。陈元倒是好说,跟我玩了那么多年了,大事上自然让我拿主意,可吴讼师就不一样了,我都要让着几分,较真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这要是到时候让她明白了,明明于法于理都在我们这边,我还要割地赔款地伺候那个祖广论,按她的脾气铁定忍不下去,就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了。
  
  ——原本以为就是来打个必胜的官司的事儿,就带着她出来了,现在却是在自己身边安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动的“反应堆”阵法……我命苦啊……
  三百三十里地,在大家都驾起法宝的状态下,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祖昌明指着前面出现的一片山脉道:“苏大人,那里就是青云山塞。”
  我听祖昌明一说,终于先抛开那些念头,勉力抖擞起精神来。管他呢,既然这任务是不得不要完成的,那说什么也没用了,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我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催眠:苏南坡啊苏南坡,你是思考型妖怪,你可以的,你行的,你能圆满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的,你一定做得到……吗?
  ——我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这“吗”是从哪儿来的?都是自我催眠了,居然还没什么信心……
  飞近之后我才发现,这座青云山还真不愧了“青云山”的名号,整座不小的山脉都被重重青烟笼罩着。只不过这些青烟真的不能让我把它们称作“云”,因为没有那种轻灵飘逸的感觉,相反却有着浓烈厚重的诡异之气,彷佛很粘稠一般,如某种粘液在慢慢翻滚,更何况这颜色也太“青”了一点,甚至在某些角度让我觉得有些刺眼。
  祖昌明见我仔细打量着这些青烟,便很善解妖意地解释道:“苏大人,琢是青云山的特有禁制,叫‘青云障’塞,迷魂夺魄,而且剧毒无比塞,很厉害的塞。”
  ——我现在越是听见这青云山厉害,越是觉得心里堵,副镇长刺激得我很郁闷,但又不得不作出一副恍然和赞叹的神情,真是够辛苦的。
  
  祖昌明倒是没看出我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直接回头用一种尖锐得几乎要超出我听力范围的声音,冲着烟雾重重的山里嘶吼了起来,当然,他的神色绝对不能称为“嘶吼”,看上去还应该归在“唱山歌”之列,只不过唱的是什么,我就完全听不明白了。
  过不多久,就听山里也传来一阵类似的嘶鸣山歌,接着,正前方那座主峰上的青色烟雾忽然向两边翻滚开来,眨眼间露出了直入主峰的通道。而翻滚开来的青烟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凝结成了十八对青色的妖物形象,有蛤蟆、蜈蚣、大蛇、蜘蛛、蝎子等等,只不过上半身都化作人形,拱手而立,彷佛夹道欢迎一样。
  ——只是,从中原的角度来看,怎么这么像人类那些大墓外面的神道呢?
  
祖昌明引着我们延那“神道”往里而去。走不过一半路程,就听前面传来朗朗笑声,一把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不知妖管委专员大人驾到,祖广论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我打足精神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有两个身影从远处走来。左边一个略略领先半步,身形高瘦,穿一件火红的无领对襟长衫,一排密密的鹅黄色扣子,从脖子一直扣到小腹,而且扣边极长,几乎就横过整个身前。长衫下摆分得很开,坠绣了九条金色蜈蚣。下身是一条墨黑的百褶绸裤,裤管很是宽大,但到了脚踝上一尺边突然收紧,扎入那双黑色镶金线的快靴里面了。一头乌黑却隐隐罩着一层蓝光的头发在头顶用红绸随意扎了一个发辫,超长的辫子如马尾一般,发稍却快到了脚跟这里。
  后面那个妖怪身形要厚实了很多,穿一件墨绿色长衫,白色筒裤,头发在脑袋上盘了起来。
  祖昌明笑着带我们走上前去,指着红衣妖怪道:“琢就是我二堂叔,青云山的大当家,祖广论塞。那位是我大伯塞,我们万豸山镇的镇长,祖广和塞。”
  原来是“广”字辈的。不过,从职务上来讲,祖广和是镇长,祖广论不过是一个山头的领导,从辈分上来讲,祖广和还是祖广论的堂哥,但方才说话的只有祖广论,而且还比祖广和走得突前一点,这个现象倒是很有点意味的。
  想归想,我也赶紧走上两步,对着这两大妖怪拱手道:“在下苏南坡,妖管委特派专员,今次冒昧前来,还请两位见谅。”
  祖广论脸色黑红,闻言挑了挑两条细长的眉毛,一双环眼迅速打量了我一下,笑道:“苏大人说哪里话来,怠慢了专员,应该是广论请罪才是。”我心说,是啊是啊,可不是应该你请罪嘛,只不过真要这么说你的罪名,你丫肯定显出原型,先咬我一口再说。
  这时祖广和接道:“妖管委要开发神州大西南塞,让苏大人先行来考察,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塞,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塞。”看来这里也就祖广论的官话最标准了,字正腔圆,不像这正副两位镇长,都带着当地的口音。
  介绍了陈元和吴英之后,你请我请下,一行妖怪向祖广论的洞府走去。祖广论的洞府门口同样不甚起眼,只不过不出我之所料,果然里面也是一个“别有洞天”阵法。但穿过了阵法,后面的景致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我们还是惊得浑身一颤。
  ——那里,居然是一座凌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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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从假到真
  
  凌霄宝殿是仙界最著名的建筑了。倒不是说它如何奢华——当然,奢华也是肯定的了——更主要的是它所带有的那种政治意味。凌霄宝殿亿万年来作为仙界最高权力机构的办事处,它已经成为了一种标志,所代表的就是仙界的权力中心。在月华镜、报纸、杂志等等跟时事有关的报道里,时常可以见到它的身影,几任凌霄宝殿新闻发言人往往都在殿旁的琉璃台上发布各种仙界的决定和政策,那里也是仙界政府举行大型记者发布会的地方。
  
  所以,凌霄宝殿和佛界的大雷音寺、妖怪界的中北海、冥界的森罗殿、修罗界的血煞宫等等一样,都已经超越了建筑的范畴,而是一方势力的代表,各种新闻里往往都称“凌霄宝殿今日对某某事件作出回应……而大雷音寺的态度是……”
  
  而这些标志性的建筑物,还真从没有谁来仿制过。然而,现在的祖广论就生生在自己的地头上盖起了一座仿造的凌霄宝殿,我张口结舌了半天,也唯有赞叹一声:“老妖你有想法的。”
  
  祖广论很是得意地看着我们三个惊呆的模样,用一种压抑着的炫耀口气,故作平淡地道:“怎么样,这座凌霄宝殿还看得过去吧?”
  
  祖广和在一旁笑道:“广论琢座凌霄宝殿和真的凌霄宝殿是一模一样塞,是按照完全相同的建筑图纸设计建造的,一比一真实大小塞,连内部用的材料都大致一样塞。”得亏是“大致一样”的材料,要是完全一样的材料,那我该考虑是不是立刻回去,让李太黑直接发兵过来讨伐算了,毕竟天宫最高权力机构用的那些材料,随便拿出一样来都不是我们妖怪界的普通妖怪能搞得到的,祖广论要是连这些材料都弄得到,无论是从财政收入角度,还是妖怪界安全稳定角度,都是把他趁早灭了的好。
  
  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于是,混杂着惊讶、赞叹,以及那种能感觉出来,却好像刻意掩盖的、不明显的嫉妒,大段的话就滚滚而出。这种恰到好处的反应让祖广论很是满意,尤其是那种听上去隐隐流露出来的嫉妒,很能满足某些老妖的虚荣心。
  
  祖广论容光焕发地带着我们过水晶桥,踏登云梯,上寿星台,穿朝圣楼,一路进到凌霄宝殿正殿。这一路倒也是开了眼界,要知道仙界正宗的凌霄宝殿也就是这么个设计和格局,虽然咱在月华镜上看多了凌霄宝殿,但真要是置身于这样的一个建筑群中,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也怪不得如今各种大杂烩的仿造或者微缩景观那么多呢。
  
  只不过,真正的凌霄宝殿,从外到内,有各值工曹,四方天王,八大神将,千万的天宫禁军;寿星台上奇花异草无数,珍宝琉璃不尽;朝圣楼里有彩凤舞朱门,苍龙盘回廊;到了凌霄宝殿前,那更是百神来朝,千仙群聚,天女撒璎珞,仙子吹玉箫,然后,玉帝往那里一坐,那自然感觉良好。可现在这座仿造的凌霄宝殿里,只有几个小妖进进出出,还真是有点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意思。
  
  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我还要分心压制住陈元。这孙子不知道是不是崇拜孙悟空到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还是所有的新生代猿猴妖怪身体里都有这样的一种潜在意识,反正这厮看见“凌霄宝殿”的匾额就开始喘粗气,看这意思就想要抄出棍子上去大肆破坏一番。


我看出不对来,赶紧偷偷过去狠狠踩了丫一脚,吴英也发现陈元的异常,悄悄在背后猛掐了他一把。陈元浑身一激灵,好像回魂了过来,看着我们抱歉地笑笑,低声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意淫了。”说着还咧了咧嘴——看来吴英那一爪可够下力气的。
  
  这时我们一行已经到了凌霄宝殿之上,分宾主落座。祖广论自然是坐了那张九龙盘踞琉璃金玉椅——我心里在想,还好这是妖怪界,要是在人类的地盘,光坐这把椅子,就够祖广论砍脑袋的了。祖广和也不客气,就在祖广论的旁边坐了下来,不过我心中好笑,那可是王母的位子,你丫坐着算怎么回事?
  
  我找了上首的一个位子坐下,也不知道天宫里是哪位尊神的座位。祖昌明、陈元、吴英各自都坐了。小妖送上香气四溢的普洱茶,而且这回还有几色苗疆的特色小吃放了上来。
  
  一番寒暄之后,我们就子虚乌有的“开发大西南,边疆中原双向合作”展开了热诚而友好地讨论。其实说老实话,妖管委倒是的确有开发西部的计划,希望能促进整个神州妖怪界的均衡发展,提高整体经济、技术、妖法等方面的实力。但是这计划说了许久也还只是计划而已,宣传的排场很大,还设立了一个天府区的妖怪大城市——两欢山——作为妖管委新的直辖市,但是具体有什么开发的大举措,倒是没怎么见到。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妖怪界的效率向来低下,在那些大佬看来,西部落后中原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多等一会儿也没事儿,发展也要一步步来嘛。
  
  不过谈着谈着,原本我是满嘴跑飞剑,胡说八道乱吹一通的,但却渐渐不由自主地认真了起来。原因无他,就是祖家妖怪很是认真而恳切地介绍了苗疆的现状和优势,慢慢地把大肆吹牛的我给吸引进去了。
  
  按照祖广和他们的介绍,整个万豸山镇的占地要比白羽崖地区还大出不少,因为妖怪数量少,所以才仅仅是个镇的级别。而这个方圆近千里的大镇子,出产各种中原极为少见的异种树木,甚至有十几种仅仅在妖怪笔记里看到过的树木。至于奇花异草就不要说了,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药材库,而且因为妖怪数量的限制,这里很多地方都没有被开发,就是青云山也仅仅是利用起了这一座山脉的资源罢了,这也就是说,没准这里的大山古林里,能找到那种存活了数万年的、现在还在活蹦乱跳的异兽异草。
  
  而更厉害的是,万豸山旁不远,就有一条品质很不错的晶石矿脉,而就这里的妖怪还没有能力开采到更深层次的晶石,不过是几十丈深的表层开采罢了,根本不能像朱耳当时那样,动不动就挖个两三里地深。
  
  不过,祖昌明在眉飞色舞地说这条矿脉的时候,祖广论和祖广和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我心里明了,合着这又是一个私开晶石矿的——不过说起来,祖广和是镇长,镇里面批下一条晶石矿也还是可以的,应该不能算“私开”吧?
  
  ——不过有着一条晶石矿脉的万豸山镇,居然还是贫困镇?这倒是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吧?除非……他们就根本没把这里的事情上报上去,所以还顶着一个“贫困镇”的帽子,背地里却是肥得流油。
  
——朴素而不起眼的镇政府入口,奢华到夸张的办公楼,看着讼师欲言又止的副镇长,说到晶石矿神色不自然的镇长……这些事情好像有点串起来了呢。
  
  当然,这个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也作出了一副“俺不是思考型妖怪”的假象,好像根本就没有疑心什么似的。祖广和看看我,又看看没什么心机的侄子,脸色也就平缓了下来。不过祖广论却是脸色依然有点不好看,一双环眼里好像有几丝金光闪过。
  
  陈元和吴英都不会像我那样想那么深远,却也是被他们所讲述的情况给吸引住了。陈元已经是喜上眉梢,连吴英都有点动容了。那是,不要说我这种思考型妖怪,就是随便哪个有点经验的妖怪都知道,这个基本没怎么开发的地区的潜在价值有多大。如果我们青云山真的能和万豸山联合搞一点项目的话,绝对是有相当好的前景的。
  
  我看了一眼认真倾听,暗暗计算的吴英,心里忽然又放心了不少。吴英也许某些时候的确是死板的,但却不是不知变通,她更是我们青云山的专职法律顾问,几百年下来自然养成了一切从青云山利益出发的习惯,那么到时候我们和这里的青云山搞合作,再想办法劝说他们改名,多少割让一点利益也可以在她那里说得过去了,毕竟发达地区和落后地区的合作,再怎么说“公平”,也都会是发达地区占便宜的。
  
  ——这个方法好啊,割让合作的利益,等于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青云山根本没有损失,不像我当时考虑的,还要倒贴东西给人家。我不由得心中得意,总算有点云开见日出的感觉了。
  
  最后认认真真地谈了一个下午,大家都各自满怀希望——当然,我们没有表明是代表着另外一个青云山,只是从妖管委的角度出发来谈的。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祖广论摆下了宴席。一众妖怪在凌霄宝殿里喝酒吃肉看歌舞,这种感觉倒也是蛮有意思的。
  
  酒足饭饱之后,正副两位镇长一起告辞,而我们则顺理成章地留在祖广论的青云山里落脚了。分配好了房间,刚歇息了一下,还没等我去找陈元和吴英开个小会,祖广论却先一步派了小妖来请我过去相谈。
  
  到了祖广论住的“瑶池”,老妖屏退了所有的小妖,独自坐在宽大豪华的金玉椅中看着我,却一时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祖广论打得什么主意,却暗自警惕了起来,虽然表面不动声色,暗中的妖力却运转加速,作好了完全的准备——准备逃跑。没办法,实力上的差距可是摆在那里的。
  
  祖广论不知动着什么念头,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那一把极长的发辫兀自微微飘动,一双眼眸里放出了两道金光。但是他却没有什么动作,气势上也没有刻意催发强大的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有点沉不住气了,想了半天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露馅的地方,倒不如主动一点,于是笑了笑问道:“祖前辈,不知找我来,有何指教呢?”
  
  祖广论微微一笑,眼中的金光敛去,一指旁边的椅子,让我坐了下来,随后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道:“指教不敢当,毕竟我不是思考型妖怪,你苏大人才是,对不对?青云山总顾问,妖管委特派专员,苏南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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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无所不知
  
  “哈哈哈哈……”我仰头一阵大笑,祖广论也好像被带动般跟着微笑了起来,随后我脸色稍稍一整,道:“呵呵……祖前辈,你说什么,我是你们青云山的总顾问?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吗?”祖广论依然微笑道,“苏南坡,思考型妖怪,修炼五百年,内丹初期顶级阶段,擅长使用妖符。有一妹苏小美。现任青云山总顾问之职。与妖管委常委李太黑交往甚密,持有妖管委特别令牌,同时也是防御性法宝的大衍令,乃是妖管委特派专员。曾参与成功解决山西大妖朱耳研制反应堆阵法事件,深得李太黑赏识。在苍鹭山成功告倒另一座青云山,近期又结交万年老妖相柳、上古大神共工,经过与仙界四星君一役,与他们兄弟相称,还有……”
  
  “好吧,够了。”我再也没有用笑声掩饰心跳的心思,正色道。
  
  不过祖广论依然不紧不慢地接着道:“还有,你先把逐浪环收起来吧,你这点攻击对我来说,没用。”
  
  我紧盯着这个一副悠然自得样子的老妖怪,权衡一下,便把偷偷放出来的逐浪环给收了起来了。以我的功力,就算全力偷袭,都未必能有什么功效,更别说被人家看得死死的了。再说反正已经全部都暴露了,倒是要看看这个祖广论要干什么,毕竟我只是来要人家改名,又不是要灭了这座青云山,说不上有深仇大恨,而且祖广论这么清楚我和妖管委高层的关系,应该也不会轻易对我下毒手。
  
  于是我施施然靠在座椅上,还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端起茶几上的普洱茶品了一口,这才带着淡然的微笑,看着祖广论道:“祖前辈好手段啊,难不成你上头有妖?”
  
  说实话,除了祖广论在妖管委高层里有关系以外,我想不到任何的可能,他会对我的事情这般清楚。要知道,朱耳的反应堆阵法和共工事件,在妖怪界来说都是最顶级的机密了,除了我以外,根本不可能会有其他普通妖怪知道,没准妖管委里都只有几个大佬才清楚。只不过我也奇怪,如果他那么清楚我的底细,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不说穿?而根据那个时候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东西,那他是在什么时候得知的?谁告诉他的呢?
  
  祖广论用一种有点赞赏的眼光看着神定气闲的我,微微一笑道:“没有。我们苗疆的妖怪,万年来走出这十万大山的就没有几个,而我们这祖家镇里,除了百年前的一个我的远房表弟,根本就没有妖怪踏入过中原半步。而那个家伙是个对仙道有点向往的妖怪,而且以他的修为和水平根本就混不进妖管委,我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熟妖在妖管委高层里面呢?”
  
  看我要张口,祖广论摆了摆手,继续道:“不过,我却是有这个本事,能知晓神州妖怪界所有的机密事件,呵呵,不客气地说一句,当今天下有这种手段的,舍我其谁?”
  
  我心中大动,就看朱耳和共工两件事,就知道这个老蜈蚣绝对不是胡吹大气,还真是有这个资本说这狂话。这样的妖怪实在是太厉害了,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刚想问,但立刻想起,像这样的本事谁还不藏着掖着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原理告诉我呢?
  
祖广论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哈哈一笑,道:“没什么不好问的,告诉你又有何妨?以苏大人的广博见闻,应该知道‘蛊’吧?”
  
  我点头。蛊这种东西我倒是的确听说过的。这种妖法很神秘,中原妖怪极少有会的。不过苗疆一带倒是很盛行,连人类都会一点皮毛。不过看人类的书籍记载,人类所学会的蛊法都很浅显,主要也是害人为主,而且绝大多数的蛊主人并不能控制自如,而且炼制的方法也很原始,倒是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学去的。
  
  而苗疆妖怪所用的蛊,那就种类繁多,作用广阔了。我看过一本叫《南妖轶志》的笔记,其中记录了蛊术在苗疆妖怪生活中的各种不同的用途,小到催生牛奶发酵做酸奶,大到规模化提炼金属,都可以用蛊术来解决。可以说,中原靠妖法,苗疆就是靠蛊术。只不过蛊术毕竟不比中原妖法浩如烟海的多样性,很多时候虽然可以解决问题,但是无法把事情做得更好。不过在并无什么野心,妖怪也很乐于维持现状的苗疆,作为妖法的一个分支,但已经自成体系的蛊术倒也是够用了。
  
  但是,就我所知,千年来基本没怎么发展过的蛊术里,根本就没有一种可以探知各大机密的手段——废话,真要是有的话,估计妖管委早就把这种蛊术给控制起来了,哪里还有可能让祖广论跟翻看自己儿子日记一样翻看妖管委的顶级机密?
  
  祖广论先看我点头,随即又出现了疑惑的表情,知道我在想什么问题,淡淡地道:“苏大人应该知道,寻常的蛊,都是用特有的毒虫毒物,经过各种特殊妖法的培炼而成。这些蛊可以就放出去,也可以研磨成粉使用,只要有特殊的手法,就可以催发出各种不同的功效。”
  
  我再次点头,这些我也是已经了解的了。祖广论继续道:“然而这些蛊术,大多只能作用于人、兽、妖等生物体,或者其他各种有形有质的普通物体。然而,”说着,他一翻手,掌中多了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看着这小盒子,祖广论的脸上有了三分得意,“我却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的蛊,它可以作用于无形的妖法妖力,乃至于可以作用于法宝妖器。”
  
  我心头一震,这倒的确可以说是蛊术上的重大突破了,但是,我却依然不明白这个蛊就算作用于妖法妖力和法宝,又怎么能知道这么多机密?
  
  正等着祖广论的解说,却不想他话锋一转,说起别的来了:“要说这中原的妖法的确发展迅猛,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就说最近几百年来,从妖管委往下,一种叫‘典藏录’的妖器大范围普及,功能也是越来越强大,从最初的记录资料文件,到现在通讯娱乐,乃至普通妖怪的家庭生活,都有这种妖器的作用存在。而百年前,这种妖器配合上‘瞬书’阵法,就等于把天下所有的典藏录都可以串了起来,形成了一张看不见的妖法网。”
  
  我听着听着,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不由得一下子挺直了身体:“难道说……”
  
  祖广论朗声一笑,傲然道:“不错,我这种蛊可以借由瞬书妖阵的法力,潜入到任何一件典藏录里,从而得知这些典藏录中所记录的所有信息。保管的再严密,上面防御阵法再多再高级的典藏录,这种蛊也可以轻易突破,因为现在所有的妖阵都只是防止外部破坏,又如何防止从妖阵渗透而入的蛊?”
  
“而且,”祖广论不理我震惊的表情,继续道,“这种蛊虽然和妖法结合起来后便成为无形的东西,但它们是有生命的,它们可以在我的操控下修改典藏录中原有的记录,也可以自我繁衍,并且最终彻底破坏这个妖器。”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我道:“所以说,这天下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而我刚才仅仅是趁你苏大人回房休息的那点时间,便从妖管委的高级典藏录里找到了关于你的所有资料。”
  
  我张了张嘴,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身在偏远地区、花了大价钱造起一座恶俗的凌霄宝殿的老妖怪,却很有可能是整个神州知道最多秘密的妖怪。他以一己之力改造出有着甚至可以说是战略意义的蛊术——这一切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朱耳。
  
  我盯着祖广论略带金色的眼睛,半晌终于开口道:“祖前辈,你,是思考型妖怪么?”
  
  祖广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我?当然不是。我可懒得花心思去动什么脑筋,我也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你不觉得知道那么多秘密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吗?对了,你知道平天大圣牛魔王的姘头,那个玉面狐狸的胸围有多少不?乖乖,足足有‘庚’罩杯啊,啧啧。”
  
  我也惊了:“庚罩杯?天哪,那还是狐狸吗?那不是整个一头奶牛嘛。”
  
  “谁说不是呢?你还别不信,我这里可有在那老牛的典藏录里找到的妖法图片,要不要看看?全都是激情写真哦……”
  
  “是吗?这倒是少见啊,我看一眼……”
  
  ——不知怎么的,话题开始流向庸俗。等到祖广论开始热情地向我介绍,他不知从哪个妖怪的典藏录里搞来的,扶桑出产的一些妖怪肉搏影片的时候,我终于反应了回来。退回自己的座位,平了平心跳,再次打量着这老妖:“你真的不是思考型妖怪?”我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怎么就这么轻易把我给牵着走了?
  
  祖广论再次笑道:“我真不是。当然,年纪大了,心思也就多了起来,而且本身来讲,我要比一般妖怪也……脑子灵活一点吧。当年思考型大妖诸葛孔明南征孟获,曾到过昆川,我曾跟随过他老人家一段时间。在诸葛前辈身边倒是学了不少东西,但我还不够资格成为思考型妖怪。”
  
  乖乖,这还是我们思考型妖怪的偶像、诸葛大妖的记名学生啊?怪不得以一个剧毒型妖怪的身份独自研发了这种有创意、有威力的实用蛊术。
  
  “好吧,”我理了理思绪,开口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是什么意思了,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两个问题,一,你打算怎么处理青云山的名字问题;二,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外面小妖跑进来急报:“禀大王,大爷和两位堂爷都来了,正在山前,说有急事要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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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八、危机
  
  祖广论一挥手,让小妖退了下去,皱眉道:“他们大半夜的来干嘛?”转头又对我道:“那是我的大哥祖广理,还有两位堂哥,哦,对了,一个就是镇长祖广和,还有一个是他弟弟,就是祖昌明的父亲,祖广谐。”
  
  原来是四个堂兄弟,祖广和、祖广谐、祖广理、祖广论。虽然这看上去是他们祖家的家事,不过我心里好像有点不安,毕竟我这边刚给祖广论查了个底儿掉,那边他们就联合行动起来,而且还不是像祖昌明“唱山歌”那样打招呼,而是让小妖通报,说不准就和我有关了。
  
  果然,正想着,祖广论忽然一震,道:“哎呀,估计广和脑子转不过弯来了,苏大人,这次还要你跟我出去……嗯……摆平。”
  
  我想不答应都不行,祖广论就已经是一千五百年的老妖了,那三位是他的兄长一辈,比他年纪还要大,虽然未必有诸葛大妖记名弟子的本事大,但也绝对不是我和陈元、吴英能对付的,祖广论既然说要我出面摆平些事情,那还就得认认真真出手帮忙才是,所以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跟着老蜈蚣向外走去。
  
  祖广论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跟我说道:“苏大人,这个,不好意思了,估计是我的疏忽导致的误会,到时候你不必害怕,一切有我……”
  
  ——喂喂,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了好不好?什么叫“你不必害怕”?他们想怎么我啊?你这是劝我呢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一说我更怕了呢?
  
  来不及多问,祖广论已经脚下腾起紫色的烟雾,向外急飘而去。我没办法,只能提起妖力,紧紧跟了上去。
  
  一晃便出了凌霄宝殿所在的那个别有洞天阵,祖广论更是脚下加紧,转瞬便到了山门口,抬手打出一排印诀,山前翻滚着的青云障立刻向外散开
  
等到我跑过去站到了祖广论身边,眼前的青云障已经全部散去。而我这时却着实被吓了一跳。
  
  山前十丈左右,半空中站着三个妖怪,正中一个正是万豸山镇的镇长祖广和,左手边的那个和祖广论长得有五分相似,都是瘦高的身形,而右手边的那个则和祖广和有些相像。而真正让我感到有点腿软的,是在他们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妖怪,手里拿着刀枪棍棒等各式武器,有的更显出了原型,几条巨大的蜈蚣在地上直起了上半身,口中比我身体还长的螯齿闪动着幽幽蓝光,各种颜色艳丽的大蛤蟆也鼓着腮帮子蹲在原地,背上还趴着几只肥硕的蜘蛛,天空中也有许多的庞大毒蜂毒虫飞舞,嗡嗡声不绝于耳。而所有的妖怪都显出了一股腾腾杀气,跟浓烈的妖气混合在一起,普通的人类光在这样的环境里站一站就能送命了。
  
  我在这样的阵仗面前,也不由得退了两步。这和面对星君完全是不同的,星君的气势虽然强大,但在视觉上只有那么一个,这在心理上有一种安慰的作用。而且星君的气势是一种很纯粹的强大,是一种彷佛实质化的压力。但面对一大群杀气腾腾的苗疆妖怪就不一样了,首先就感觉自己势单力孤,又是在人家地头,气势上先弱了一阵。而这么多民风本就彪悍的妖怪的杀气和妖力杂乱无章地混合起来,那就是一种很狂暴的感觉了,再加上这些妖怪基本上个个有毒,更让这些妖气有种火辣辣的味道。
  
  我一边运转体内的妖力和混沌功法,来抵御这股狂暴的气势,一边放出大衍令来以策万全。不过我也明白,这么多的剧毒型妖怪,而且看上去修为都不弱,根本不用动手,只要每个妖怪喷我一口毒液,我就能直接给化没了,什么大衍令、混沌功法,到时候都不顶个屁用。
  
  所以这会儿也就只能求蚩尤老祖保佑,希望祖广论说的,“一切有我”的保证能够兑现了。
  
  这时,山前的一众妖怪看到我和祖广论现身,顿时群情激动起来,一时间“嘶嘶”“呱呱”声大作,妖气翻滚得更加激烈——当然,他们其实还高声叫嚣着什么,只不过我听不懂罢了,不过想来在这种表情的配合下,怎么的也不会是在夸我苏南坡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祖广和见到我,更是咬牙切齿,指着我转头跟另外两个老妖说了什么,让那两位也同仇敌忾起来。然后,祖广和趋前两丈,指着我高声叫道:“苏大人!你骗我们不要紧,可你们为什么要灭了我们的青云山?我们万豸山镇全镇妖怪都指仗着青云山过活塞,你们琢是要绝我们的活路塞!”
  
  祖广论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我苦笑道:“还真是这样……都怪我,刚才查出了苏大人你的底细,我就知道你是为了青云山的名字而来,当时广和正好给我传音,问问你们的情况,结果我就心里有感,叹了一句‘将来怕是要没有青云山这个名号了’,于是就……”
  
  若不是这有上千个虎视眈眈的妖怪,若不是祖广论的修为高出我百八十里,我真想过去照他屁股蛋子上踹几脚。你丫还真不会说话,你这话在谁听起来都是摆明了我苏南坡要来灭了你们青云山,已经把这青云山当作命根子的祖广和能答应才有鬼了。
  
  ——不过,气归气,但我还是抓住了一点,那就是祖广论早已作好了要改名的打算了,这倒又让我心里舒服了很多。
  
  
 这时祖广和还在那里声色俱厉地控诉着:“我们不知道青云山和广论犯了什么过错,妖管委为什么要对付青云山,我们也不管这些个塞,但是,青云山决不能倒!我可不管什么妖管委,我是这个镇的镇长塞,为了全镇的妖怪,我,我不要这条老命,也要保住青云山塞!”
  
  祖广和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后面的群妖更是激动,纷纷大喊起来。我看了一眼祖广论,发现这老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毕竟以祖广和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有点过分了,显然属于蛊惑镇民,聚众抗法,而且事实上,青云山的确犯法了,而我妖管委特派专员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的确可以看作是政府执法妖怪。
  
  这还不算完,祖广和刚说完,左手边的妖怪,应该是祖广论大哥祖广理,高声大喊道:“广论为了青云山,为了这座镇子,几百年来做了那么多事,他这都是为了全镇的父老乡亲啊!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不能这样对青云山!你们,你们这是要官逼民反啊!”
  
  祖广理的官话倒也标准,这句“官逼民反”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学来的,估计是从哪个人类那里听说的。但是不管怎样,这话一出,后面的群妖的狂躁顿时更上一个层次,妖气之浓烈几乎都要凝成实质了,蠢蠢欲动中向前压了上来,眼见着就要真的“反”了。
  
  我心里这个叫怒啊,这群没脑子的妖怪,我也不要求你们都变成思考型妖怪,但只要像祖广论一样,就不会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把我和你们自己都往绝路上逼吗?再说了,看看祖广论现在的样子,就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现在还算不错,哪里有一点要灭青云山的样子?
  
  祖广论再不说话是不行了,眼看这场面就要失控,到时候一乱起来,别说他了,就是李太黑朱耳,在这暴乱的上千妖怪面前,估计也就只有跑路和分尸两条路可以走了。祖广论赶紧走上两步,两手一张,浑身妖气暴涨,提气高喝道:“都别乱!听我说!”
  
  要说这祖广论的确有一把本事,单单就这一嗓子,就要比他老哥祖广理、镇长祖广和要高明出很多来,声浪滚滚翻出,全山鸣震,夜空中的云层都被驱散了开来,前面修为弱一点的镇民妖怪都被震退了几步,连站在他身后的我都一股气血翻腾。
  
  这一声还真是镇住了全场,虽然空气中的妖气还很狂乱,但一时间却已经没有妖怪出声了。
  
  祖广论扫视了一下山前的妖怪们,摇了摇头,飞到了祖广和他们跟前,四个老妖聚成了一团,祖广论连说带比划,在跟那头脑简单行为冲动的三位解释着什么。后面的妖怪群众们一看领头的在开会,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只不过看向我的眼光都还是很凶狠的,有个把还舔了舔嘴唇,让我不由得一阵恶寒……
  
  正这时,身后的青云山上,两道光影激射而来,落在了我的身边。祖广论一声大喝估计把那凌霄宝殿里的茶杯都震翻了,陈元和吴英自然是知道出了状况。只是他们也没料到这状况能出这么大。看到这一群黑压压、恶狠狠的妖怪,吴英本来就白的脸色,如今已经带上了绿色,而陈元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略带颤音地道:“苏哥,咱现自跑路还有机会吗?”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祖广论不想和我们作对,我早就拼命也要跑路了,现在只能看他们交涉的结果了。不过作为小组的领导,我还是一脸镇定的表情,把陈元和吴英安抚下来再说。不过我也让他们作好准备,一旦谈判失败,立马开溜。吴英和陈元的修为都比我要高,加上大衍令,倒也有逃走的机会。
  
 不过祖广论倒是没有辜负我的信任,等到四个老妖再次散开的时候,祖广论已经脸色舒坦,而那三位则面带羞愧。祖广论退回我身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祖广和则跟祖广理、祖广谐转身面对那群妖怪,大声说着什么。当然是当地的土话了,我是什么都没听明白。不过倒是能觉察出,空中的妖气是越来越平稳了。最后,居然还有妖怪和祖广和笑骂起来。我不禁感慨,祖广和作为一个镇长,在我看来是不合格的,但是在这些镇民妖怪的眼力,他却是亲民为民,如同众家的家长一般,真正的一镇之长。
  
  祖广论最后也高声说了几句,还引来一片笑声。而后,这些镇民妖怪们都纷纷散去了,只有三个老妖留了下来,过来见了我,都微微红了脸,作势就要跪下请罪。我自然慌忙阻拦,双方都说了几句貌似诚恳的话,然后在一阵哈哈大笑中,就这么泯恩仇了。
  
  七个妖怪再次走回凌霄宝殿。路上我轻声向祖广论道谢:“祖前辈深明大义,小子苏南坡这厢谢过了。”
  
  祖广论轻笑道:“这可不敢当。其实妖怪界要和谐,万豸山镇也要稳定,这样才能有发展不是?我这也是为了这个镇子,为了我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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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九、讨论
  
  七个妖怪经历了那一场差点暴乱的风波,在走回伪凌霄宝殿的时候都有点沉默。只是在进殿的那一刹那,祖广论用轻到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道:“天下没有第三个妖怪知道那个蛊。”
  
  “那个蛊”,自然就是祖广论赖以通晓天下秘密的蛊了,不过至今我还不知道这种牛逼的蛊叫什么名字,也许祖广论认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这种蛊,起不起名字也无所谓吧。不过他这话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竟然连祖家的另外三位掌权妖怪都不知道,而且他现在这么说,显然是要我帮忙遮掩。
  
  虽然我不知道祖广论为什么要这么遮掩,连亲生大哥和堂兄都瞒着,但我还是很乐意帮他保密的。开玩笑,这种蛊要是流落出去,那还了得?别的不说,要是落在了妖管委的手里,那我们普通妖怪的隐私权可就算彻底完蛋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在这个仅仅喜欢看看牛魔王激情图片的祖广论手里好。毕竟他研制出这种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却从来没以此搞出什么事端来——我开始相信,他的确不是一个有什么野心的妖怪了。
  
  到了凌霄宝殿上,大家又分宾主落座,小妖又上了茶水和夜宵。刚坐稳,祖广和轻咳了一声,站起来向我抱拳道:“苏大人塞,广和再次赔罪了塞。都怪我太冲动,我也是为了琢青云山和万豸山镇塞,所以……唉……广论也没说清楚,说您只要青云山改个名字就好了塞,于是就……”
  
  看得出,这镇长还真是真心诚意地道歉,估计他这时候脑子也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跟抱着一个随时爆发的“九天苍穹雷”冲向青云山差不多,搞不好就连自己带这个支柱企业一起都炸没了。所以这时候才诚惶诚恐起来,毕竟我是妖管委专员的身份,要是回去写一份报告上去,他们这千年的心血可都等于无偿捐献妖十字血库了,而且人家还不给你表彰,而是发配到北冥之底坐苦窑去了。
  
  说着,另外两个妖怪,祖广谐、祖广理,也都站起来作揖打躬,连连道歉。
  
  当然,我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山门口的话,只是态度更加诚恳了一点,让他们尽管放心,误会已经解开了,一天的乌云也都已经散了。怎么说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嘛,饶妖怪也一样,毕竟要是我这会儿还拿着端着,摆出一副脸色来,没准把这仨又鼓捣急了,我和陈元吴英可不够人家三个到了内丹高级阶段的老妖怪掐的,而且真要是出事了,祖广论怎么说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
  
  祖广论这时候出来打圆场,笑呵呵地道:“行了行了,苏大人自然是大妖有大量,专员肚里跑飞剑,不会计较这些的了。不过我不是说你们,大哥,广和哥,广谐哥,你们还老是这么冲动就不好了,这回是苏大人开明,知道是个误会也就罢了,可将来要是还时不时这么出格的话,不是每次都能碰到苏大人这么好的妖怪的呀。”
  
三个老妖不住地点头,祖广和道:“广论说得是塞,唉,我们哥三个也知道塞,如今整个妖怪界都提倡稳定发展,我们琢个镇子也是一样塞,和谐稳定压倒一切塞。只不过太关心了就乱了方寸塞。”
  
  祖广论点点头道:“你们知道就好嘛,没有和谐稳定,万豸山镇怎么能发展呢?没有这个基础,妖怪的生活怎么能不断提高呢?以后可别再操之过急了,有什么事大家有商有量的才对嘛。”
  
  我看着这四个祖家老妖怪在那里一唱一和的,倒也插不进去,话都让他们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看上去祖广论还是在他们中间是最有头脑的一个了,而且另外三个老妖对他也是很信服的,所以别看祖广论是老幺,但是地位却是最高的。
  
  闹腾了一阵之后,四个老妖终于不再说那些有点喊口号意思的话了,又齐齐把注意力集中到苗疆青云山改名的问题上来了。祖广理有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们青云山一定要改名字呢?这三个字都叫了两千多年了,没什么不好啊,大家也都习惯了。”
  
  我解释了一下商标法,又说了还有一座青云山的存在,当然,没有把我跟那座青云山的关系给暴露出来。祖广和听完有点郁闷地道:“还要去注册和登记塞?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有琢个法律的塞?广论,你也没去登记过吗?”
  
  祖广论有点尴尬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法律的,不过我刚才用典藏录查了一下,还真是有这么个规定的。现在青云山三个字已经被注册掉了,我们只能改名了。不然别说要发展到中原了,只要那座青云山一告我们,我们这里都站不住脚了。”
  
  祖广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很配合地讲出了不改名的危害性,这在把青云山当作命根子,把镇里的和谐稳定挂在嘴上的三个老妖来说,无疑是很有效力的。三个老妖互相看了一眼,祖广和叹道:“琢样塞……那也没有办法了塞,改就改吧,不过要改个好听点的塞。”
  
  而后大家就开始各抒己见,给这座青云山想一个“既敞亮,又好听,还有意义”的新名字。祖广和他们三个老妖都跳不出“云”这个框子了,什么黄云山、紫云山、蓝云山的,后来还提出了“火云山”——经过我提醒,才发现,原来这是红孩儿的洞府名字,合着为了避免侵权一座山,去侵另一座山。
  
  而陈元则是扯淡的典范,一个劲建议什么“四蜈蚣山”、“五毒俱全山”、“奔驰山”、“宝马山”之类的,最后还索性提议多种点果树,干脆叫“花果二山”,结果被我和吴英联合踹飞了出去。
  
  吴英在临时性动脑筋方面显然不是很在行,她比较喜欢的是深思熟虑之后提出一点很四平八稳的意见,所以在起名字这方面就不参与了,让我们尽情发挥去。
  
  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点子出来,也就由得他们去讨论。反正到时候换了名字就成,我管你换什么名字呢?其实真要叫“五毒俱全山”也不错嘛,反正也算是名副其实。
  
讨论了半天的结果是:“再议。”祖广论看上去也不急,我也不能催他,毕竟能一口答应改名也已经不容易了,而且要不是他,我现在估计已经给愤怒的镇民妖怪们撕了去喂蛊了。
  
  而停下讨论的关键,是祖广谐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祖昌明,还在镇政府里关着呢。原来这些老妖虽说没脑子吧,但有时候也挺会联想的,他们就一致觉得是祖昌明当时在接待我的时候惹恼了我,或者露出了什么不怎么该露出的东西——他们倒也是挺了解这个更加大条的祖昌明的。于是祖广谐亲自大义灭亲,把这家伙给关起来先了。
  
  我这才恍然,怪不得刚才全镇有点实力的妖怪都出动了,却唯独没看见副镇长祖昌明,原来是被自己老爹和叔伯给监禁了。祖广谐等到想起来了,才觉得错怪了自己儿子了,于是和祖广和匆匆忙忙赶回镇政府去放妖。
  
  祖广理和祖广论是亲兄弟,家就在青云山,也住在这伪凌霄宝殿里,见不讨论了,也就回去修炼了。我见祖广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知道他有别的事情要跟我说。于是向陈元和吴英使了个眼色。陈元倒是很明白我,拉着吴英借着尿遁跑了——嗯,是的,这小子用的是尿遁,我这个一头的汗那,因为我已经看见吴英出去前的那个比烂了的蟠桃还恐怖的脸色了,心里不由得为陈元祈祷起来。
  
  祖广论看看只有我和他两个了,喝了一口普洱茶,揉了揉脸,道:“苏大人,刚才你问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已经不用我再说了,过不了两日,苗疆青云山就不存在了。第二个么,我让你知道这种蛊的存在,是觉得苏大人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又不会向妖管委出卖我的秘密。”
  
  我心说,你这个就有点扯淡了吧,这种蛊无疑是具有极大的战略价值的,这么重要的机密,你连自己的亲大哥都没说,却告诉了我,恐怕不是交个朋友这么简单吧?
  
  果然,祖广论继续说道:“当然,我也想请苏大人帮几个小忙。”
  
  我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如果是我的话,用什么样的代价才肯换这样重要的秘密,总结下来觉得,这几个“小”忙,绝对是会让我忙到死的那种。所以立刻笑道:“祖前辈,我的底细你也知道,我这么一个修为弱,能力差的小妖怪,能帮你什么忙呢?你这是说笑了。”
  
  祖广论见我婉言拒绝,倒也没发作,只是把玩着那个装蛊的小盒子,轻轻道:“你说,苏大人,要是我用这蛊把你们青云山在妖商局的注册资料都转换成我们这座青云山的,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
  
  我立刻哈哈大笑道:“哈哈,祖前辈你可真会开玩笑,你怎么会这么做呢?我们不是朋友嘛。你要有什么事,我苏南坡绝对出力到底,两肋插飞剑,没什么可说的!”
  
  祖广论也大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极其的融洽和谐。“是这样的,”祖广论笑罢道,“我们这座……嗯,姑且还是先叫青云山吧——青云山要改名字,那自然是要去注册了的,不能重蹈覆辙啊,这个你知道,正规手续办起来应该不会很快吧?苏大人身份特殊,要是由你出面去办的话,就会方便很多了。另外,我们万豸山镇对于进军中原也不是很有兴趣,我们在苗疆发展就足够了。不过要能发展的好,也还是要苏大人帮忙,在昆川区政府和妖管委里运作一下,讨一点优惠的政策才是。这些事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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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要胁与反要胁
  
  我和祖广论开始了官商谈判拉锯战。“祖先生,帮你去注册登记新山头,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绝对保证可以快速而完美地完成一系列繁琐的登记手续。不过,要去昆川区和妖管委里搞优惠政策么……您老人家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的底细你也知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特派专员,在妖管委里一没职务,二没实权,我就算有一百二十个心乐意帮忙,也帮不上啊。”
  
  祖广论也是属于张口讨价,落地还价的性质,以他对我资料背景的门儿清程度,也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在妖管委里说得上话。李太黑跟我熟归熟,可也不是我干爹不是?我最多是个还算得力的下属,目前连正式公务员都不算,真正的职位等级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让我就能讨到一个地区一个镇的优惠发展政策?真要稍微沾点边的就能改变一个地区的政策,这个神州妖怪界早就乱了。
  
  所以祖广论根本不以为意,话锋一转道:“那要不这样吧,最近我们看中了周边几个镇的山头,想要兼并下来,不过他们几个镇也是不转弯的脑筋,地方保护主义太严重了,要不苏大人帮忙去跑一下,商谈一下兼并事宜对于思考型妖怪来说不难吧?”
  
  我一阵默然——你丫还有脸说人家地方保护主义严重,那刚才是哪里的妖怪鼓动镇民差点把我给做了瓦罐焖狼的?
  
  拉锯战继续进行。祖广论也是过分,提出来的要求都是我基本上做不到的,又或者是我勉勉强强可以做到,但是要花费无数心力精神的那种。不过在和祖广论来回扯皮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方案,暗中一计算觉得还可行,再加上先前我也有些“小布置”,也就不再废话了,直接把心一横,往座椅上一靠,道:“祖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都做不到——或者说,能做到,但是哥们我不乐意去做,怎么样?你还是死了这条歪心吧你。”
  
  祖广论明显没料到我突然耍起横来,愣了一下,两眼里金光暴现,盯着我阴沉地道:“哦?苏大人看上去好像有点不把自己的青云山当回事的意思啊?虽说我到现在为止只是看看那些机密罢了,但你莫不是欺我不敢改动资料?”
  
  “祖先生啊,你敢不敢改那是你的问题,”我慢条斯理地道,同时手里多了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珠子上绕着一圈淡淡的白光,“不过,你有没有查到李太黑曾经有两件一套的法宝,叫‘寄燕然’和‘随春风’呢?”
  
  祖广论默然地看着眼前恍若实体的影像,脸色阴沉如水。另外一个祖广论正在和另外一个苏南坡讨价还价,提出的要求都是在某种程度上破坏法纪、搞不正当竞争的,当然,前面威胁要用蛊改变青云山注册资料的那段最有分量的精彩镜头,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我看着祖广论被人当头一闷棍的表情,心里万幸地感叹,还好我还带着寄燕然,这颗珠子在我的百宝囊里都呆了不少时间了,不过一直也没有什么能很好发挥作用的环境和事件,搞得我差点都忘记了。
  
 不过还多亏了祖广论提前把他的秘密透露了出来,这种重大的发现让我有种本能地反应想要记录下来,不管以后牵制祖广论也好,还是什么时候可以跟别的妖怪吹牛时当证据也好,又或者提交给妖管委,总归记录下来是没错的。不过让我比较郁闷的是,我发现自己是在给李太黑干活之后才有的这种习惯,难道说我的确有做间谍妖的潜质?
  
  本来就我跟老妖两个的时候,我还很难把寄燕然拿出来而不惊动他,但正好赶上了祖广和他们发动镇民闹事,这么一乱让我很轻易地把寄燕然放了出来,却丝毫没有让祖广论察觉。所以虽然没有记录到祖广论解说那种蛊的用法,但就他说的一句“改动青云山的注册资料”,就足够让妖管委大佬们疯狂的了。
  
  ——因此,也足够要胁他了。
  
  “对了,祖先生,要不要看看刚才上千镇民要围攻妖管委专员的场面?很壮观的哦,而且我选的角度很好的,场面绝对宏大……不要看啊?你确定?……哦,原来祖先生不喜欢看大片啊。不像我妹妹就喜欢看这种大场面的片子,另外一个随春风就在我家里放着呢,不过她没我允许自然不敢去看的……”
  
  以祖广论的能耐,就算刚才不知道这两颗珠子的底细,一转头的功夫也已经把这套法宝的用处给查了个清清楚楚,又听我这么说,自然知道就算在这里把我给办了,也没办法拿回随春风,而且我一出事,李太黑很快就会根据随春风的记录找到万豸山镇来,那个时候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镇子和青云山,以及他们祖家四兄弟,都算是玩完了。
  
  祖广论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金光敛去,慢慢地问道:“苏大人想怎么样?”
  
  我一挥手,收起了寄燕然,道:“也不想怎样,只不过想和祖先生在平等的地位上谈一谈而已。”
  
  我倒也不敢太过分,因为祖广论也可以用他的蛊把我们青云山以及我都搞得鸡毛鸭血一地,甚至连翻身都很难,毕竟我们几乎所有的机密、妖管委里面的各种注册资料,都在各个典藏录里存着呢,祖广论要是豁出去了干一票,拉我和青云山做垫背的,我们也很难有好结果——别的不说,光是把我们青云山的那些商业机密到处一散播,我们就基本上死定了。
  
  所以,现在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倚仗,反倒谁都不敢造次了。这招还是跟李太黑学来的,就好像我们妖怪界和仙佛两界都有了大规模杀伤性法术之后,三方反倒不会发生大的冲突,却会好好坐下来谈判了。
  
  “很好。”祖广论点了点头,道,“那苏大人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
  
  我喝了一口茶,脸色一整道:“祖先生,我想你似乎进入一个误区了,那就是,你光看到了我妖管委专员的身份,却忽略了我青云山总顾问的实际职务。”
  
  祖广论眼神一动,不过却没有说话,身体向前倾了倾,做了个请我继续说下去的手势。我微微一笑,道:“其实有时候官商联合,未必有商界强强结合更好,当然啦,那也是我在妖管委地位不够高的原因。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个想法,就从你这蛊下手,这里面可大有商机啊。”
  
 祖广论笑道:“我当是什么,苏大人莫不是要我去刺探你们对手的情报?这是小事一件,不过……”
  
  我接口道:“不过我们该给你出什么价钱,是不是?呵呵,其实,祖先生啊,情报刺探是必要的,但那只是小道而已,我们要的是我们两家青云山都赚钱,还是赚大钱的王道。说句大实话,你这个蛊在你手里都不可能见光,不然的话你必有杀身之祸,不是吗?”
  
  祖广论脸上神色严峻,沉吟良久道:“那倒要请教苏大人,何为王道?”
  
  我向前倾了倾身道:“祖先生,我虽然不知道你这蛊是怎么炼制培育出来的,但既然是有生命的活物,那也肯定是在五行阴阳之中的东西。而既入五行阴阳,那必然会有克制的办法,对不对?”
  
  祖广论迟疑一下,点了点头。我见他点头,便继续说道:“那就好了。祖先生,我想你在这里经营一千五百年,自然是有不小的交际关系网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种蛊的存在透露出去,表面上要做得机密异常,但却是越多妖怪知道就越好,然后用极其高的价格卖出去。能卖多高,就卖多高,不要担心,这种蛊的价值随便哪个有点脑子的妖怪都会知道,绝对能卖得掉。
  
  “然后么,神州就会出现一阵短暂的恐慌,每个妖怪都会担心自己的典藏录中蛊。再然后么……你把克制这种蛊的方法告诉我们,等到神州所有的山头洞府,都不敢把自己的典藏录用上瞬书阵法的时候,我们青云山就会用同样的高价推出这种制约的方法。当然,我想,以祖先生之能,这段时间里,已经研制出新的、不怕原来那种制约方法的蛊了吧?
  
  “这件事必须由两个不同的山头做才行,不然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而且你们也不能正式出面卖这个蛊,不然以妖管委之能很快就会找上你的,当然我想凭祖先生的本事肯定能处理好的。而我呢,在适当的时机,自会和李太黑常委说这个事,我们两家都作为妖管委的合作企业,我们两家的收益肯定是要有一部分给妖管委的,而你估计也要把最新最强的蛊和制约办法给他们,但是好处就是不会有什么干扰了。这样子几个周期下来,你还想对付周边几个镇的山头吗?用晶石砸就行了。”
  
  祖广论呆呆地看着我,憋了半天,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由衷地赞叹道:“思考型妖怪,实在是太阴险了,太卑鄙了。我跟诸葛大妖学的这点还很不够啊。”
  
  我撇了撇嘴道:“承让承让,你们青云山不是照样毒药解药一起卖?我们有什么区别嘛。”
  
  不过祖广论不多时又皱起眉头道:“这个计划大胆周密,也完全可以做到,但是……苏大人,说句不中听的,你有没有想过妖管委掌握了这种蛊之后,神州妖怪的生活岂不是都在监视之下了?”
  
  咦,看不出来,这个老妖怪居然还能有这个心思?不过我哈哈笑道:“祖先生,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妖管委了。这个时候就是你的蛊在神州掀起大波澜,我们青云山出马初步遏制的时候。在这个大环境下,所有妖怪都知道有了这种可以刺探人家机密的蛊术,妖管委肯定绝对十成十,会出来表态说决不会以此来刺探神州妖怪的隐私——当然,这也是说说的啦,但他们也必定不会做得太过火,或者那么明目张胆,毕竟仙佛两界老是说我们妖怪界不讲妖权,这个把柄是随便怎么也不能留下的。而且,只要我们自己有防止的办法,也就好了嘛。”
  
  祖广论皱着眉沉吟了一阵,终于两眼里金光闪过,一握拳道:“好,就干他这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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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一、智力问答引发的血案
  
  跟祖广论定下了我们两家今后合作发展的方针战略之后,又讨论了一些其他的合作事宜。比如万豸山镇这里提供一些我们所需又在中原根本找不到的珍稀物种,而我们则帮助培训一些当地的药剂、制毒妖怪——青云山有柳目这个医药类的泰山北斗在,培训一下后辈妖怪,还不是举手之劳的事?其实说起来,如果要在外面打出广告,说汇锐实验室的创始妖怪要开培训班,估计全神州致力于医药研究的妖怪都会蜂拥而至。
  
  又过了两天,万豸山镇的青云山终于在几个老妖怪的讨论下,决定更名为“刹蓝山”,据说源自苗疆上古妖文,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不过听上去倒也上口。两天里我也没闲着,跟祖广论两个兴致勃勃地把神州有名有姓的大妖怪给窥探了个遍。要说妖管委的几个大佬倒还真是挺洁身自好的,典藏录里一点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
  
  至于妖怪界的大政方针,看得也没什么大意思,虽然很多东西仙佛两界的首脑会很看重,但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俗妖来说,根本就是催眠圣药。反倒是神州各地势力庞大的大妖怪们,他们的典藏录里那才叫什么都有,像牛魔王的激情图片那种上品隐私也不在少数,让我和祖广论这个老不正经看了个津津乐道,赞叹不绝。
  
  刹蓝山的名字既然定下了,那就要去及早登记注册,祖广论还很是细心地先去昆川区妖商局典藏录里查了一圈,确定如今神州还没有别的山头叫这个名字,然后才敲定了下来。
  
  根据先前讲好的,我出面去帮新改名的刹蓝山登记。由于这万豸山镇离开青云山有四千多里地,青云山的传音符妖力达不到这么远的地方,所以我写了一封长信给黑鹰和老金,告诉他们事情已经办妥,但是还要多等几天才能回去,另外也隐晦地提到了我们和刹蓝山的合作。只不过黑鹰和老金能不能看出这个“隐晦”的意思,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让吴英拿了书信先回青云山,这里事情已经搞定,她这个讼师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了,而且就我和祖广论定下的计划,放火救火都是一家子,这种不怎么地道的事儿还是少让吴英知道的好。陈元还是跟在我身边,这小子已经知道了祖广论可以用不知道什么法子看人家典藏录里的东西,而且对于那些挖掘出来的扶桑的男女妖怪肉搏片,有着超级浓厚的兴致。
  
  吴英拿着书信,跃上她的巨锤,破空回青云山去了。她走了之后,我和陈元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尤其是陈元,这厮的左眼皮还是肿的呢——那是两天前丫用尿遁拉走吴英之后才出现的,当然,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他是死活都不肯说清楚。
  
  我去昆川区首府登记注册,陈元也跟着一起去了,毕竟一个妖管委专员身边连个跟班的都没有,好像是不大好看的。而由于不熟苗疆的道路,所以镇长祖广和很热情地让副镇长祖昌明做向导。不过在我们身边安置一个亲信的妖怪,这还有没有别的意思,我也就不去猜测了——反正祖昌明也是一足够头脑简单的妖怪,我和陈元两个也根本没什么其他的心思,所以也就乐得有一个向导,还兼且解闷对象。


 去昆川首府办理登记的事情很顺利。那里毕竟是大地方,妖管委令牌一出,办事效率那就是噌噌地往上窜,不过半天时间,就把一切手续搞定,祖昌明揣着妖商局颁发的许可玉符,脸上笑容灿烂。陈元在糟蹋了半天普洱茶之后,也是心情大好,提出要开始传说中的苗疆风情游。吴英不在,我正事也都搞定了,还给青云山拉了一票大项目,也觉得轻松一下倒也不错。祖昌明自然是殷勤得很,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导游。
  
  我们不用法宝,在苗疆的地界游览了起来,一路迂回地绕着往刹蓝山走去。还别说,这次旅游当真值得,苗疆的山山水水各具风味,民风习俗也与中原大不相同。我们一路走来,领略了很多不同种族妖怪的独特习俗,大是开了眼界。而且祖昌明跟我们也越混越熟,做起导游来尽心尽责,还指点了我不少苗疆特有的动植物,让我受益匪浅。
  
  “明哥,问你个问题:一棵树上有十只鸟,明哥你一抬手就是一道妖法过去,打中一只鸟,这时树上还有几只?”陈元这一路来没少给祖昌明出这种弯弯绕的问题,而且基本上祖昌明每次都掉井里。今天我们穿行在一片广袤的森林中,又开始了逗弄祖昌明的例行活动。
  
  祖昌明笑道:“阿元,你又考你明哥塞?这问题还不简单,树上十只鸟,我一妖法过去打中一只,树上当然还有十只塞。”
  
  我和陈元都愣了一下,我们算准了祖昌明会说还有九只,至多他突然开窍说一只都没有了,可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理所当然地说了还有十只?陈元不依道:“明哥你这就扯了,十只鸟,打中一只,怎么会还有十只?”
  
  祖昌明很认真地道:“当然是十只塞。琢个……”说着四下一张望,看见前面一棵高大的望天树的一根树枝上,正巧有七八只鸟,便道:“看着塞,那望天树上有……嗯,八只鸟塞,看我打中一只后还有几只塞。”
  
  我和陈元都来了兴趣,要看看这憨厚老实直肠子的祖昌明怎么实际操作。只见祖昌明右手一翻,掌心便结了一个荔枝大小的翠绿光球,道了一声“去。”翠绿光球便在空中画出一道绿色的轨迹,正中其中一只鸟。
  
  只听“嘶嘶”声响起,那个翠绿光球在击中目标的一瞬间,突然碎开,化作一道绿烟,笼上了所有的鸟。转眼之间,那八只鸟的身体便干瘪了下去,却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情形显得有点诡异。等到绿烟散去,八只鸟都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只不过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些鸟就只剩下一点皮毛骨骼了,内里的血肉精华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祖昌明得意地拍拍手道:“看塞,一共八个,打中一个,还剩下八个塞。”
  
  陈元跳了起来:“明哥你耍赖!你用毒群攻,这可不算啊。”
  
  “阿元,你自己说要我用妖法打的塞,我拿手的妖法都是用毒群攻的塞,怎么算我耍赖呢?”
  
这俩活宝正在闹着呢,林间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嘶鸣,好像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哀伤。紧接着,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的斑驳阳光被一片巨大的阴影所遮盖了起来。
  
  我们三个都是一惊,赶紧抬头望去,之间树林之上飞过一只庞大无伦的鸟,身上毛色漆黑,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两翼展开足有二十丈宽,羽翎如刀,泛着靛蓝色泽。腹下一足,钩爪看上去就知道硬过金石,同样是靛蓝色的,爪尖寒芒闪烁。鸟头如鹰,二目金黄,喙嘴是银白色的,锐利之极。
  
  “我!靠!”陈元一字一用力地表达着他的震撼。我则啧啧称奇地看着在头顶盘旋的巨鸟,问祖昌明道:“这是什么鸟啊?”
  
  祖昌明一脸郑重地轻声道:“琢是风雷鹫塞,苗疆最凶悍的几种异鸟之一,数量不多,不过异常凶猛塞,天生可以使用风雷法术塞。这只这么大的,肯定超过千年了塞,以我现在的修为,也未必能打赢它。它们乃是上古异种塞,不过修炼成妖的倒是没听说过。琢种鸟强虽强,但幼鸟是很弱的塞,而且它们八百年才产卵一次,每次只有八枚塞……”
  
  “八枚……幼鸟很弱……”我不禁向那望天树上干瘪的八只鸟看去。以我狼妖的眼力,稍微仔细一点,便看出了这八只鸟都只有一足……
  
  片刻之后,祖昌明在前,我和陈元紧跟其后,撒开了脚丫子在这树林里夺命狂奔。后面则是一个接一个的淡紫色落雷,个个都有三尺直径,一雷下去,就能造就一个五六丈方圆,一丈深的大坑,炸得泥土碎石、各种木屑到处翻飞。落雷之间,更有无数道青色风刀,打着旋地激射而来,地上留下了无数道长长的沟壑。
  
  陈元边跑边叫:“我靠,明哥你丫的怎么就挑了人家孩子下手?这回搞大发了!”
  
  祖昌明很郁闷地道:“我怎么知道塞?我们蜈蚣眼神本来就不好塞。而且要遇到风雷鹫的幼鸟,还是八只在一起的,是很难得的塞。”
  
  “我靠,照这么说的话,回头逃出去了,我就去买神州福利妖彩……”
  
  我一边扔出一把符箓,一边催动大衍令,叫道:“行了,都赶紧想想办法,这回人家父母都来报仇了,再说废话,我就把你小子扔过去让那两夫妻吃顿猴脑消消气!”
  
  ——是的,现在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的有两只千年以上的风雷鹫。本来只有一只的话,祖昌明没准堪堪能抵住,再加上我和陈元,倒是也有获胜的把握,但没过多久就又来了一只,不一会儿就发现了准备悄悄溜走的我们三个。而且小风雷鹫尸体上留下了祖昌明的妖气,一下子就确定了元凶。我们又不敢扔下祖昌明跑路,一来是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哪里,全要靠祖昌明带路,二来出来一次,就把人家副镇长喂鸟了,回去也没法交代,于是只能三个妖怪拼了命地逃命。
  
  不过还好是在森林里,要是在平地的话,我们早给轰成渣了。现在也绝不敢用法宝飞起来——在天上跟鸟打,那不是找死么?而且听说风雷鹫速度还奇快。所以只能在树林里借着树木阻碍逃命,而两只风雷鹫体形太大,下不到林子里,所以我们暂时还能周旋一阵子。
  
  “明哥!”我又撒了一把符箓,化为满天气剑,去阻一阻两只怒火中烧的风雷鹫,一边叫道,“这大鸟有没有什么弱点啊?五行法力什么是克制它们的?”
  
  “弱点塞?啊……对了,我倒是知道它们的弱点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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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二、三个男妖两只鸟
  
  “风雷鹫怕火!”祖昌明高声叫道。
  
  风雷鹫这种生活在苗疆的异鸟,估计对于大多数的毒已经早就免疫了,也不看看它们的食物是什么,整天吃那些浑身绿油油、蓝汪汪、甚至是色彩斑斓的动植物,还能长那么大个子,可见一般毒素对它们都等于补品了。所以祖昌明去对付风雷鹫就会吃力很多。
  
  而风雷鹫天生会使用风雷法术,倒是让我吃不准它们是哪一系五行的异兽。风类法术属于金系,善于控制气流风力,我自己就是金系的妖怪,所以很是熟悉。不过雷法就不一定了,照理说自然雷在八卦上属震卦,乃是东方木系,但法术中的雷法就五系都有,每一系的法力都可以发出相应的雷法。不过雷法这种东西仙人用的比较多,妖怪倒是不怎么喜欢的。
  
  现在祖昌明叫破风雷鹫的弱点,怕火,那说明跟我是一样的,都是金系的,因为五行火克金。其实说起来,如果我修为达到内丹中期顶级阶段的话,就能以金化金,纯粹凭借法力强度高来以大欺小,可以直接无视它们那种天生而没经过修炼的法力。不过可惜,谁让咱这会儿还在内丹初期晃悠呢?没奈何,只好用最快速度把陈元给踹了出去:“小元子,它们怕火,直接烤了丫的!”
  
  陈元正是火系的妖猿,如今已经到了内丹中期,初级快升中级了,在法力相克的情况下,再加上妖器法宝,以及我和祖昌明的配合作战,倒也有一拼的希望。
  
  陈元嗷嗷叫道:“苏哥,不要啊!一只还好办,两只就麻烦!再说人家个子比我大好多啊!”
  
  不过叫归叫,陈元还是一个跟头翻上了树顶,同时把它的那根“烈昀棍”晃了出来,在踏上树顶的一霎那,浑身已经腾起了翻滚的火红妖气。
  
  祖昌明也不含糊,紧急关头谁都要有力出力,有宝散宝,反手间便握住了一对古铜色的双刀,身上碧绿的妖气蒸腾,立时让周围三尺方圆的花草枯萎了下去。我不由得暗中赞叹一声:你好毒啊,你好毒。
  
  不过这时候我就比较尴尬了,同为金系的,就我这点水平跑上去,等于给两只风雷鹫送菜去的,基本上打上去都不痛不痒的。当然,我也不好意思不出力,于是在树下一边催起了大衍令把自己给保护好,一边大声加油打气:“小元子,明哥,不要怕,嬴政大妖说过,一切异兽仙佛都是纸老虎!我们搭配得当,连毒带烧,不怕它们不玩完!我们要打出士气,打出威风,为这次中原边疆的联手合作贡献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一踏上树顶,陈元的烈昀棍就化出数百道火红的棍影扑向风雷鹫,而风雷鹫目标实在太大,就算它在空中再怎么灵活,还是受了至少一半攻击。陈元的打法倒是有几分石猴天妖孙悟空的风范,那就是一个疯狂,一旦决定要打了,就出尽全力,完全是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不过人家千年风雷鹫也不白给,而且还是含恨而来,虽然对上陈元,法力被克制,可异兽的野性还在,天生的本能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只大鸟还真是彪悍,一瞬间受了上百道火系攻击,虽然身上青烟狂冒,却依然奋起突进,张嘴就是一颗雷球,同时两翅振动,一道一丈直径的旋风包裹着雷球,向陈元激射而来。
  
  陈元和风雷鹫距离本就不远,更不曾想这死鸟受了一击不退反进,于是被旋风雷球给砸了个结实。好在陈元也不是只有一根烈昀棍,护身的法宝也是有的,早已放出来作好了准备。眼见躲不掉了,便一声长嚎,身上的妖气如浇了二锅头的煤炉火一般,猛然升起四五丈来,脚下的枝叶顿时化为飞灰。
  
  轰然巨响中,硬接一击的陈元从树顶被轰到了地面,愣是砸出一个两尺深的坑来。不过看上去除了衣服惨了点,其他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一个照面就让人家给拍下来了,面子上不大好看。
  
  陈元一撑烈昀棍,跳了起来,两眼冒火地又翻身上了树顶,不过却对我大叫道:“苏哥你个王八蛋就别喊口号了,直接上来干丫的!多一个妖怪多分力气,蚊子腿也是肉啊!”
  
  我嚷嚷道:“这就来了,我不是在做准备嘛,顺带鼓舞一下你们这些猛妖。”其实我刚才正在整理我的符箓。毕竟要真不出力是不可能的,虽然同系的妖力未必能对高我几个档次的风雷鹫造成什么伤害,但符咒还是不受限制的。不过刚才逃命的时候撒出去不少,当时也没顾得上仔细查看,现在决定正式对敌了,就趁陈元和祖昌明去阻挡一下的功夫,迅速整理出几百张能用得上的出来。
  
  我攥着一把妖符,也腾身上了树顶,和陈元并排而立。陈元一边挥棍力拼大鸟一边道:“这就对了嘛,总顾问身先士卒那才是最好的鼓舞嘛。”
  
  我先看了一眼祖昌明那里,还真别说,副镇长到底有两把刷子,不过七八百年的修为,倒是独力和一只千年风雷鹫斗得旗鼓相当,翠绿的妖气和墨绿的毒云翻翻滚滚的,把那只风雷鹫裹了起来,丝毫不落下风。而且祖昌明已经修炼到可以凌空而立,靠自己的妖力飞上一段时间了,所以比我和陈元更加灵活了很多。
  
  一看那边暂时没有问题,那就要联合陈元尽快解决掉一只风雷鹫,然后用优势力量搞定另外一只。毕竟陈元火系妖力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祖昌明不过是拖住那一只,要胜的话连他自己都说,估计还很难。
  
  我一把散出去百十来张妖符,同时久经混沌琚磨练考验的神念力全力发出,八十一张妖符同时爆开,无尽的白气瞬间凝结成一只二十来丈高的巨大暴猿,揉身反扑到了风雷鹫的背上,两腿缠住鹫颈,如手掌一般的两脚死死捏住了鹫嘴,让它放不出雷球,而两条长长的前臂迅速从下穿过双翅绕上来,在鹫尾处扣在了一起。
  
 而同时,另外几十张妖符则化作了一尊尊一尺上下的三面四臂小妖像,正是我当年对付尼古拉斯的那种。在我神念力的微操之下,这些小妖像分成两拨,趁着风雷鹫被白气巨猿锁住的那一刻,精准而连续不断地轰击在风雷鹫的双眼之上。
  
  陈元看得呆了一下,道:“苏哥,你真的还是内丹初期啊?”
  
  我头上冒汗,毕竟这么巨大的白猿要控制它的精微动作,还要指挥两批妖像轰击在那里不断挣扎的风雷鹫的眼睛,以我现在强出同辈妖怪两个等级的神念力也受不了,为的只是给陈元制造出决定性一击的机会。我咬牙蹦出一句话:“废你大爷的猴毛话!赶紧来个最强的!”
  
  “这就来。”陈元自然知道该干什么,毕竟我神念再怎么强,实力也是在那里摆着的,绝对灭不了风雷鹫,就是困也困不住多少时候。所以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酝酿大招了。
  
  不过这厮临了还要贫嘴一句:“还别说,苏哥你搞的这个大猿倒是挺威猛的,像我。”说着,烈昀棍高举过头,然后一声暴喝,身形竟然生生大了一倍,身上衣物碎裂,呈现出一个极为健硕的半人半猿的形象。
  
  猿猴类妖怪可以只显出半个原形,身体比例还是人类的样子,但是外貌上去却是毛发俱全,完全的猿猴样子。这种“半原形”可以让猿猴类妖怪的战斗力瞬间提升一倍,但是极为消耗妖力,无法维持很长的时间。据说古往今来,只有孙悟空,以无上修为把自己的状态稳定在了这种半猴半人的状态中,才保持了强大的战斗力。
  
  其实据妖怪界古籍记载,应该是所有的妖怪都可以使用这种半原形的方法来暂时提升实力,但到如今只有猿猴类妖怪可以这么干了,其他种类的妖怪要做到这样是基本不可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我估计,大概是猿猴类本身跟人类的形态差别不大,所以比较容易搞。如果是别的种类的妖怪,比如我,要是来个半原形,那我的膝盖是像人类一样向前突呢,还是像狼一样向后突?这倒是个问题了……
  
  不过就我估算,陈元这般拼尽全力,能把这只风雷鹫给打晕打伤就差不多了,干掉这只鸟估计还是不大可能。可这么一来的话,陈元一击之后还有能力去对付祖昌明那只风雷鹫么?
  
  没办法了,到这个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不了我们三个继续逃命去,躲一只风雷鹫总比躲两只容易,而且没准人家夫妻情深,伤了一只,另外的也不走了呢?
  
  陈元浑身妖气凛冽,周围五丈之内的空气都彷佛变红了一般,手上的烈昀棍就好像缠上了火龙,一时间看看气势还是很足的。
  
  就在陈元准备妥当,双手一紧烈昀棍,浑身的肌肉一绷,身体一矮,两眼一瞪的时候,忽然间,从我们后上方传来一股滔天热浪,我背后顿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而且同时背后的强光也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我!靠!”我和陈元都叫骂了一句。我们这里还准备烤人家风雷鹫呢,就来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要把我们都给一起烤了。现在是管不了那只大鸟了,我瞬间收回神念力,脚下用力,直直往林间落去。陈元也顾不上发他的大招了,现成有更大的招了嘛,于是也紧跟着我落了下去。落地再一看,祖昌明早已在下面了,这老哥作为蜈蚣之身,对于温度的敏感要比我和陈元强很多,而且高温也正是他的死对头。
  
  来不及说话,就看见头顶上飞过一颗火球,居然带着恐怖的白色火焰,呼啸着直奔那两只风雷鹫而去。那极强的光和热,让我们连惊带烤地出了一身的汗——额的天哪,这可是在山林地区,这位哥们这么玩,不是摆明了要放火烧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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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三、他乡遇故妖
  
  “跑啊!”我大喊一声,撒腿就往远处跑去。陈元和祖昌明二话不说,跟着我就是一路猛窜。那是,不知道哪位牛逼的主,从上往下扔了一个白色火焰的火球,看着声势和火球的大小,呆在那两只风雷鹫下面就是一个字:找死。还好看上去这个白火球速度不快,所以我们倒还可以趁机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后面热浪滚滚,这时候我们三个都玩命了。我本身就是速度见长,如今修为也快到内丹中期了,自然是一狼当先,在林子里划出一道青影,足不沾地地“飞闪”。正得意呢,就看见一团火影噌的就窜到我前面去了,丫的陈元,刚才变出半原形,结果大招没发,提升的妖力全用来逃命了。不过我回头好像没看见祖昌明,蜈蚣可不是速度见长的东西,别看脚多,跑起来可不快。正有点担心着呢,却发现这老妖身体凌空两尺,窜得比陈元还要前面。合着我反倒是最后一个了。
  
  “喂!你们俩没义气的,等等我!”我狂喊,本来还想让两个修为高的妖怪殿后的,却不料自己变成殿后的了。我可是金系妖怪,对火系的法术最没有抵抗力了,怎么能让我殿后呢?
  
  正玩命地跑着呢,后面突然传来一片强光。虽然背对着那个火球,我也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脚下更加紧了几步,却听到一声沉闷的轰鸣,夹带着无尽的热浪席卷而来。
  
  再跑已经没用了,我奋力猛催大衍令,更把逐浪环给放出来——柳目说过,逐浪环里有水系妖阵,可做防御用,这会儿正好对付这火系法术。这种紧要关头,混沌功法自然也是全力运转,自己更把身体蜷缩起来,以期缩小受热范围。
  
  透过大衍令的青光看出去,周围的那些高大的古树,被这阵恐怖的白色火焰给摧枯拉朽般地化作了飞灰,根本连着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分崩离析了。再看前面,陈元暴吼一声,祭起一块玉简似的东西,烈昀棍环绕身周,倒也没事。这只是那个白色火球爆发后的余波罢了,没有什么控制,单纯就是温度高,所以对于火系的陈元来说,还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只是祖昌明不见了,当然,一片白光之下我也看不多远,只能但愿这老哥能安然无事就好。不过祖昌明的修为是我们三个中最高的,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手的防御性法宝,但想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后面的热浪还真是热“浪”,一波接一波的涌过来,总共十三道白焰袭过,才算慢慢平息了下来。看看我自己,除了头发有一点发卷,其他倒是一点事都没有。想想当年在朱圆璋的手下,连衣服都没能保全,头发也都没有了,和现在比比可真不能同日而语。修为增长还真是有好处啊。
  
  ——等等,想到这个,我忽然觉得刚才的白色火球和那种热浪,以及这种不管不顾的强大攻击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正琢磨着呢,就看见天上慢慢落下一道火红的窈窕身影,一头艳红的长卷发在空中微微浮动。老远就向我挥手叫道:“哎哎,你,就是那个什么专员大人,是我呀,朱圆璋!”
  
  还真的是朱圆璋。当日听朱耳说,她跑出去体验什么自然去了,没想到体验到苗疆来了。
  
  朱圆璋连蹦带跳地跑到我面前,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衬托得她更是艳丽无双,动人心魄。朱圆璋笑道:“那个什么专员,上次在矿洞里分开后,就没再见到你了,怎么样,最近还成吧?怎么又到苗疆来啦?对了,看你们刚才在对付那两只大鸟,就帮了一把,不错吧,我最近妖力又有提升了哦……”
  
  这火系的美女还是这么爽朗,连珠炮似的话滚滚而出,让我回答的机会的没有。好不容易等她停了下来,我这才微笑道:“好了,我还不错啦,刚才谢谢你帮忙了……”我看了一眼远处那两大只烤鸡一样的风雷鹫,心里不禁想,这小妞到底是什么修为啊?当年在矿洞里就靠蛮干把她老爹布置的阵法给破了,现在又一击把两只千年风雷鹫给烤了——这两只风雷鹫我可是实打实地较量过,知道绝对不是软脚虾,我和陈元、祖昌明三个拼尽全力都没能收拾下来,结果就这么让朱圆璋一招给灭了。
  
  不过现在也不便多问,因为朱圆璋这个不计后果的小妞一招之下,把周围十里方圆内的树林全给点着了,当务之急是要救火,别酿成重大森林火灾才是。而且也要先去看看陈元和祖昌明怎么样了。我和朱圆璋一边说话,一边向陈元那里走去。我道:“对了,你也就别再叫我‘那个什么专员’了,我叫苏南坡,你可以叫我苏哥、南哥、坡哥,什么都行。”
  
  朱圆璋把丰满的嘴唇一嘟,道:“干嘛要让我叫你哥啊?你多大了,说来听听?”
  
  “嘿,你还别不乐意,我五百多了哦。”
  
  “那又怎么样,我也五百多了呢。你五百多少?”
  
  “五百十二。”
  
  “咦,不会吧,我也是五百十二诶……那你是几月几号?”朱圆璋还真是有点较劲。
  
  我心里也有点惴惴,万一真比她小一两个月的,估计这丫头非逼着我叫她姐姐不可。结果还好,我是六月初四生日,她是九月二十一,小了我三个多月,让我松了一口气。为此我们还各自拿出了妖安局发的身份玉符,核对了一下。朱圆璋倒是很爽快地承认了我的“哥哥”地位,不过不承认称谓,直接连名带姓就叫我“苏南坡”。
  
  当然,我也不在乎这个,况且我觉得,让人家一个修为高出我那么多的丫头叫我哥,总好像觉得是在扇我耳光一样——而且,人家真的比我小啊,正所谓“妖比妖,气死妖”啊……
  
  走到陈元跟前,这小子刚刚睁开两眼。陈元倒是没有受伤,虽然他没有强力的防御法宝,但因为也是火系妖怪,居然利用手里的那枚赤红玉简和烈昀棍的帮助,因势利导地泄去了绝大部分火力,剩下的居然可以借助妖器给吸收了一部分,反倒对修为大有好处。这会儿刚刚消化完那些火力,将妖气归拢,一睁眼就看见了我和朱圆璋。
  
陈元的眼神瞬间就直了。当然,目标不可能是我。朱圆璋见陈元瞬间失神,微微一笑,还故意挺了挺饱满的胸口,下巴微微一扬,不过两只大眼睛却快速地掠过了陈元的全身,脸上笑意更浓了。
  
  原来陈元当时玩半原形变身,身躯暴长一倍,妖力又是化作熊熊火气,身上的衣服那是一根毛都没留下来,彻底消失。如今收摄完了妖气,身体也恢复到人形,就整个是一个白花花的剥光煮鸡蛋。嗯,还别说,这小子还真是挺白的……
  
  陈元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我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一声来提醒他。然后就听陈元一声惊慌失措的嚎叫,瞬间想翻身上树,可惜附近一里地内的所有树木都早就被焚化了,根本没地方躲。万不得已之下,只能把我拉在前面作屏风状。
  
  朱圆璋再也忍不住,一阵爽朗清脆的笑声撒出,拍着我的肩膀笑道:“苏南坡,你的朋友还真有意思啊,哈哈哈。”
  
  陈元虽然不敢在我身后有一点动作,不过嘴是不闲着,以他的脾气,给一个美女妖怪这么笑,怎么也要出来贫几句的:“嘿,哥们的大好肉身可不是随便看的,怎么说你也要给点参观费吧?我可还是冰清玉洁的那。”
  
  朱圆璋又把圆润的下巴扬了扬,道:“好呀,我这里有一块中品火炎晶,当参观费了。另外还有一块,你从人家苏南坡身后出来,本小姐再参观一次。”
  
  陈元顿时哑了,憋了半天都没敢再说话,惹得我和朱圆璋哈哈大笑。我见识过朱圆璋库存丰富到不像话的百宝囊,便问她道:“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男妖的衣服?”
  
  朱圆璋想了想道:“哈,对了,正好还有几套,是我出来以后在各地买的,准备给我爹的。我也不能白看呀,喏,给他了。”说着便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套绛红色衣衫,连束发巾和鞋子都是齐全的。朱圆璋这种富家千金买的衣服能差吗?这套衣裤一看就知道绝对是大牌的。转手把东西给了身后的陈元,我都想问朱圆璋拿一套名牌的衣服了。
  
  陈元在我身后一番穿戴,我则和朱圆璋胡吹瞎侃起来。朱圆璋也是一个绝不会冷场的主,虽然不是思考型妖怪,但毕竟是朱耳的女儿,反应和口才都不错,要不也不会一句话就憋死陈元了——虽然我觉得,当时她真的是想这么干来着……
  
  正在这时,祖昌明带着一身烟熏火燎的味道从天上降了下来,看见我们没事,还多了一个美貌的女妖,显得松了口气,道:“哎呀,大家都没事就好塞。那火可真够厉害的塞,方圆十里都给点着了,灭火费了我好大劲塞。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一时兴起扔那么大个火球塞。”
  
  我不由得一阵惭愧,刚才还想着要去灭火的,结果一转头就给忘了,还多亏了祖昌明顾念着自己的家乡,先去把山火给灭了。不过当祖昌明得知眼前美丽火辣的女妖就是这场纵火事件的元凶时,顿时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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