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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琉璃美人煞(完)by 十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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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此情须问天(十)
  “啊!”璇玑猛然坐了起来,入目却是客栈房间的白色,只觉她胸口噗通乱跳。
忍不住抬手在唇上抹了抹,火热的触感,那不是一个梦,那是真实的。


  以后要怎么办?她呆了半晌,在床上几乎把头皮捉破,也想不出个法子,眼看天
色越来越亮,楼下也渐渐传来客栈开门招揽生意的声音,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得做,
她不能一直赖床不起。


  阿阿阿~怎么会变成这样!璇玑无奈的下床梳洗,镜中映出一个妙龄少女,双颊
似火在烧,可压桃花,眼中似有水波荡漾,这是她褚璇玑?真的是她?


  在楼上又磨了半天,她才期期艾艾的下楼去,钟敏言他们几个都早已坐在大堂上
吃早点,她一眼就见那个青色的身影,心中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颤的厉害,
本能的想逃避。


不防钟敏言看到了她,当即叫道:“等好久,怎么现在才起来!”


她毫无办法,只得走过去,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嗫呶道:“我……起迟了……”


钟敏言一把将她按坐下来,吩咐小二再送一份早点,又道:“我们正商量着今天去周
府的事情,柳大哥昨晚将那个蛇妖重伤了,料她今天也不敢妄动,咱们就藉着府内有
妖的理由,将紫狐和亭奴救出来。”


她点了点头,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见小二端了一碗豆浆过来,她拿起就喝,结果
烫的差点把碗丢了。


“小丫头怎么心不在焉得呀……”柳意欢贼兮兮的故意问,凑过去想摸摸少女被烫红
的樱唇,却立即被禹司凤推到后面去了。


“喝点冷水。”他蹲在她面前,奉上一杯冷茶,很自然的用手指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又道:“没烫伤,过一会就好了。”


她眼神飘忽不定,将那杯冷茶揣在手里,最后似是下了决心,抬眼看向禹司凤,他却
起身走了。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子失落,垂下头再也没说话。


“情况呢,是这样的。”柳意欢一面往嘴里塞油条,一面模糊不清的说着:“不才我
在庆杨城,也有个小小半仙的名声,所以我这次放下身段,去周府跑一趟,你们呢。
就当作我的部下,一切听我指挥,明白不?”


他第一个瞪向钟敏言,这小子是最不听话的,钟敏言翻了个白眼,“明白了明白了…
…什么时候走?”


柳意欢打了个响嗝,“现在,马上,立刻───出发。”


谁知庆阳城一早就有流言传开,说是昨晚周府里闹鬼,一会是青光一会是白光,把那
个待宇闺中的二小姐吓得至今不敢出门,躺在床上等大夫呢。


众人听说,便知是昨晚打斗留下的痕迹被发现了,那蛇妖被天眼所伤,只能谎称病倒
。大家商议一番,都懒得戳破她并非真正二小姐的真相,因为柳意欢说,真正的周府
二小姐早几年前就因病过世了,不知怎么被这个蛇妖看中了附身其上,这几年在庆阳
城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倒是经常帮忙祈雨什么的,还算有些功德。周大人夫妇年老体
衰,大女儿出嫁远方,独子也早早因病身亡,身边只有这么个二女儿可以依靠,倘若
被他们知道真相,老人家想必是接受不了的。


  果然因为昨夜"闹鬼",柳意欢只说了一句府上有妖,于二小姐性命有碍,便轻轻
松松被周家二老请进了二小姐的闺房。


  “请大人在门前等候,千万莫要让人闯进来,此妖甚是狡诈,万一若要让他脱逃
,于庆阳绝对是一场灾难。”,柳意欢装半仙还真有点像,连说话都变得仙味十足,
文诌诌的。


  头发花白的周大人知晓他在庆阳略有名气,当下更不怀疑,吩咐众下人锁了门,
各自在门前等候,柳意欢笑嘻嘻带着禹司凤他们进了内室,只见闺房雅致,层层帷幔
轻纱,如梦如幻,纱后躺着一个美人,铜鼎里烧了一大把青木香,也盖不住她身上腥
臭的妖气。


  “二小姐,如今可愿意放人了?”柳意欢打个哈哈,老神在在的走过去掀开帷帐
,往她身边一坐,本来闺阁隐密,男子根本不允许随便入内,不过她既然是妖,也不
用讲究那么多,禹司凤他们也毫不客气的呼啦一下拥进去,只见那二小姐脸色发黄,
厌厌的躺在床上,双目灼灼,恶狠狠的盯着柳意欢。


  “好啦,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可惜了这个好皮相,快说吧,蛟人和紫狐关
在哪?”,那个二小姐盯了他看半晌,唇边忽然露出一丝冷笑,轻道:“你这个天眼
,来的不容易吧?从哪里偷来的?也不怕上头的神仙来捉你?”,柳意欢连眉毛都不
动一下,嘻嘻笑道:“好东西就要与大家分享,这玩意神仙留着也没用,干嘛不送给
我?”,那二小姐似乎对他这种无赖也没毫无办法,乾脆抿紧了嘴唇装哑巴。


  “不要逼我们用难看的手段嘛,合作一点,鲛人到底在哪?”,柳意欢的手指在
床头不耐烦的敲着,二小姐闭着眼睛沉默半晌,才冷道:“连我把人藏在哪里都找不
出来,居然还妄想要我交人,竟然输给你这种败类。”,柳意欢微微一笑,正要与这
位美人在插科打诨一般,忽听窗口那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若玉急忙过去将窗口
推开一条缝,青耕就从缝里刺溜一下溜了进来,拍了拍翅膀,叫声清脆,在屋里转了
两圈,就停在那烧香的铜鼎后面吱吱的叫着。柳意欢哈哈笑道:“我怎么找不到?我
这就找给看。”


  他对禹司凤施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和钟敏言二人将那铜鼎搬开,果然后面有
个暗门,用力一推就开了,众人费尽千辛万苦要找的亭奴,就被关在里面,怀里抱着
奄奄一息的紫狐,脚边躺着一只小小的像猪一样的妖怪,放出青光将他全身笼罩,想
来是结界之类的物事。


  “亭奴!”,璇玑一见到他便急急跑过去,所喜亭奴脸色虽然苍白疲惫,但精神
还好,见她来了便微微一笑,脚下的当康立即彻了绿光,和青耕二人围着他眷恋的转
了一圈,渐渐消失了。“阿……他们!”,璇玑吃了一惊,亭奴轻道:“他们都累坏
了,下去休息而已。”,璇玑过去上下将他打量一番,道:“你……你没事吧?受伤
了吗?这妖怪没欺负你吧?”,他摇了摇头,慢慢将轮椅轻轻推出去,谢了众人的解
救,才道:“她是个快要成龙的蛇妖,这是最后一次脱皮,捉我来是想利用我的妖利
助她早日成龙……脱皮对蛇来说总是不舒服的事情。”


  钟敏言奇道:“可我们听说你是要被逼婚……”,他朝柳意欢狠狠瞪了一眼,看
来一定是他说假话,亭奴轻笑道:“当日她捉我,被周府的人看见了,不得以才编出
这个谎言来,后来她又谎称我趁夜偷偷溜出周府,于是这所谓的婚事,自然也告吹了
。”


  璇玑见他怀里的紫狐双眼紧闭,不由惊道:“她怎么了?是不是……难道死了?
”,亭奴摸了摸紫狐的皮毛,轻笑道:“她昨晚应闯过来,想把我救出去,谁知道却
被那蛇妖咬了一口,中了毒,不过无妨,过两天就没事了。”,众人见没有任何伤亡
,都松了一大口气,钟敏言笑道:“还挺顺利的,这下可好了!咱们可以安心去不周
山了!”,亭奴微微一愣,“你们去不周山做什么?”,柳意欢叹道:“这里不是话
家常的地方,我看那里有个后门,你们带着这个鲛人从那里出去,把狐狸留下,我给
周大人一个交代。”


  钟敏言和若玉带着亭奴从后门走了,柳意欢提着紫狐的尾巴,她像死透了一样,
动也不动,他哈哈笑道:“难得见她这付委靡模样,到底也是千年狐妖,蛇毒都不怕
。”,禹司凤道:“现在便出去吧?我怕待久了会有变故。”,柳意欢点了点头,转
身就走,那二小姐居然有些吃惊,沙哑了嗓子道:“你……你们不杀我?”,柳意欢
哼哼两声,“杀干么?难道让周大人把我当囚犯捉起来?这几年在庆阳也算做了些好
事,这点过错嘛……神仙也会无视的,只要别乱动妄念,想着用偷懒的方法成龙,正
果就在眼前。”


二小姐不由无言,良久方道:“人妖殊途,今日你对妖类仁慈,他日未必有人领情。
”“切!谁希罕你们这些妖类的情面!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庆阳柳意欢大爷是也
,哪个妖看我不顺眼,尽管来!”,他拍了拍紫狐的皮毛,再不听她唆,推门走了出
去。


“周大人,妖被我捉到了。”他将那紫狐倒提再众人面前一晃,唬得他们纷纷倒退。
“这……大仙……闹事的便是这只狐妖?”周大人战战兢兢,不大敢靠近,柳意欢胡
乱点头,将紫狐往袖里一塞,道:“令媛受了点惊吓,不过还好并未被妖气所伤,接
下来嘛……就是大夫的事情了,我等既然除了妖,就此告辞。”,说罢不顾周大人殷
勤的邀请赴宴,飘飘然而去,还真有点大仙脱俗的味道,很多年之后,庆阳还流传着
柳意欢仙人除妖的传说,传说里,他成了一位采神俊朗,腾云驾雾的真神仙,至于这
个传说有没有让柳意欢笑掉下巴,暂时也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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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此情须问天(十二)
  在钟敏言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的第三天,紫狐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他奶
奶的,居然敢咬老娘!”


  一睁眼,发现周围围了一圈人,和她大眼瞪小眼,吓得她差点跳起来。亭奴急忙
按住她,笑道:“总算醒了。现在觉得如何?”


  紫狐龇牙咧嘴,哭丧着脸,闷声道:“她咬哪里不好……非要咬这么个地方……
嗳哟……痛死!”


  说罢低头看,果然尾巴下面裹着一块纱布。她是被蛇妖咬中了屁股。众人都忍不
住闷笑,又将救出亭奴的经过讲了一遍,紫狐心满意足地甩着大尾巴。笑道:“救出
来就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钟敏言道:“人救出来了,就该实现诺言,带我们去不周山吧!”


  紫狐叹了一口气,“我自然不会忘记这事,但那蛇妖的毒好生厉害,我手脚酸软
,根本走不了远路。余毒未清之前,都走不得啊。”


  他一听就急了,正要与她争辩,却被禹司凤拦住,转头温言道:“其实只需要给
我们指路,别的也不麻烦。至于解救玲珑的事情,更是不用出手。”


  紫狐嘀咕道:“话虽然是这么说……难道我还当真在旁边袖手旁观吗?”


  众人与她相处一段时间,渐渐地隔阂也小了不少,明白她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
心。虽然她身为妖类,又为了行动方便化作狐狸与他们同行。但在他们心中,已经渐
渐将她当作一个同伴了。听她这样说,众人都有些感动。


  钟敏言揉了揉鼻子。道:“那……就袖手旁观吧!这事真的很急。不能再耽误,
只得委屈了。”


  紫狐眨眨眼睛。终于点头:“好。那你们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可以走。”


  众人嗡地一下。欢呼着散开了。亭奴摸了摸紫狐的皮毛,柔声道:“当真没事?
到了不周山可不要逞强。”


  紫狐忽然正色道:“我其实也急着要去。虽然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但现在我已经
猜到了。”


  亭奴不由一怔,紫狐大声道:“他被关在阴间,是不是?!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
我!我这次去就是要把他救出来!”


  亭奴沉默半晌。方道:“不要胡闹,去了能做什么?多少比厉害的大妖都救不了
他,怎么救?不要说去阴间,只怕连大门都没靠近就被神荼郁垒给杀了。”


  紫狐急道:“我就是要去救!那些妖怪救不出来是因为他们不诚心!天底下还能
找出比我更诚心地吗?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会把他救出来的!”


  亭奴不由默然,良久。忽然推着轮椅开门出去,一面淡道:“已经不是以前天真
的小妖了,自己应当有想法。我不会干涉,但是一切后果自负。”


  说罢便关上门。


  由于紫狐余毒未清,手脚还不灵便。璇玑便将她塞在胸前,露出一只脑袋给他们
指路。


  亭奴推着轮椅将他们一直送到城外荒郊,远远地,只见一个人坐在草丛里,一靠
近就是一股刺鼻的酒气。禹司凤又惊又喜地凑过去,果然听那人哈哈大笑一声,从地
上跳了起来,那乱七八糟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衣服,正是柳意欢。


  “柳大哥!你……”是改变主意要和他们一起去不周山了吗?禹司凤充满希望地
看着他。


  柳意欢跌跌撞撞地靠过来,瘫在他肩上,用力抬手一拍,呵呵笑道:“我来给小
凤凰送行了……此一去……危险的很,千万小心……我还要等着你回庆阳陪我喝花酒
呢!”


  禹司凤哭笑不得,只好点了点头。不防他一把勾住自己地脖子。贴着耳朵低声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赶紧回来。千万不要恋战,明白吗?”


  禹司凤心中一凛,定定看着他,他却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小狐狸~~~小狐狸呢?”柳意欢喊魂一样地叫,一转头,终于看到了缩在璇
玑怀里的紫狐,当下张开一口白牙,猥琐地笑着,走了过去。


  “你干嘛?”紫狐警惕地瞪着他。只觉他大手一伸,将她提了起来,酒臭味扑面
而来,慌得她尖声大叫。


  


  “让我再看看……以后可难看到了呢!”柳意欢说着,在她毛茸茸的脸上狠狠亲
一口,惊得她都僵住了。


  “嗯,小丫头也要保重。”他反手把僵硬的紫狐丢给璇玑。对她笑了笑,“人总
是能救回来的,不要太急了。”


  璇玑茫然地点了点头,见他又朝钟敏言那里走去。钟敏言对他一向是没好脸色的
。见他摇摇晃晃走过来,当即就厌恶地想让开,谁知他只抬头看了看他,冷笑一声。
并没说话,然后就绕到了若玉那里。


  “唔,还是你这个聪明人。”柳意欢拍了拍若玉的肩膀。笑得有点诡异,“聪明
人不可以做坏事呀……”


  若玉淡然一笑。抱拳道:“柳大哥言重了。”


  “你有完没完了……”钟敏言嘀咕一声。柳意欢眼睛一瞪,大声道:“懒得和你
这傻瓜说话!傻瓜最可悲的不是他傻,而是自己明明傻的要命还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
!你这个白痴!”


  钟敏言登时大怒,涨红了脸要与他争辩。柳意欢却摆了摆手,转身推着亭奴走了
,一面道:“各自珍重吧!有空回来庆阳,我请你们喝花酒。”


  “这人简直可恶之极!”钟敏言气冲冲地自己先御剑飞走了。若玉笑道;“柳大
哥也是一片好心,敏言不要过虑。”说罢也跟着飞了上去。


  地上就剩璇玑和禹司凤面面相觑。紫狐很识相地装睡,不出声。良久,禹司凤才
轻道:“走吧。”璇玑急忙过去抓住他的衣服,急道:“等一下!司凤……你……你
上次和我说的话,我还不明白!”


  禹司凤没有说话,她又道:“我……我不想和你分开!可是你为什么要说什么绝
对……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司凤你是下定决心要回离泽宫吗?我们以后再也不能
见?”


  想到他以后要回离泽宫。兴许又是十年八年不能见面,她心里只觉得无限酸楚。
如果是别人逼迫,她可以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将他抢回来,不管遇到什么艰险,她也
不在乎。但,如果是他自己要走呢?要怎样才能让他留下?怎么样……才能让他知道
,自己多么希望他留下?


  禹司凤眼睫微颤,低声道:“真正不明白的人,应当是我。”


  璇玑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纵身上前一把抱住他,急道:“不要走!你……你听
我说完!”


  紫狐被他俩压得差点晕死过去,急得吱吱乱叫:“先让我下来行不行?你们两个
小情人要谈情说爱。难道还要找旁观者?!”


  两人都是一愣,眼看着紫狐艰难地从她怀里爬出来,颤巍巍地走了几步,趴在一
旁的草丛里,回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什么时候要走……再来叫我。现在……你们随
意,当我不存在好了。”


  被她这样一打岔,两人还有什么能说的。怔了一会,璇玑忽然觉得无比委屈,眼
里热辣辣,一肚子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只得转身捞起紫狐就走。


  禹司凤忽然在后面低声道:“好,我不走。我会留下来。”


  她急忙转头。却见他神色严肃。沉声道:“只是我留下了,以后就再也不会走。
莫要后悔。”


  璇玑眼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抬手,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眼睛直直盯着她。低
声道:“就算要再后悔,我也不会走了。”


  璇玑慢慢露出笑意,眼里还含着泪水,可是面上早已笑颜如花。人们往往形容带
泪的女子是梨花带雨,如今他才明白这是何等的美态,一时竟呆住。


  “谁、谁说我会后悔!我高兴还来不及!”她一把擦掉眼泪,孩子气地抓住他的
手,急道:“真的不会走吧?不能骗人!”


  禹司凤淡淡一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拍,低声道:“不骗人,绝对不走。”


  璇玑这下才叫心满意足,恨不得马上飞去不周山,救回了玲珑。从此逍遥自在,
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担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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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文也很累唉……现在到第五卷了,等我歇歇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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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危弦(一)
  紫狐说。不周山在极西的位置,那里曾是上古神明大战的战场。后来因为共工不
敌祝融,一怒之下将不周山撞倒。于是天河的水泛滥成灾,祸及百姓。作为曾经的擎
天支柱,那里的景致自然是常人想像不到的壮丽巍峨。再加上那里有通往阴间的大门
。两位神将日以继夜地守在门口,更为不周山蒙上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


  “不过嘛……我小时候常去那里玩,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紫狐说累了,爬上桌子舔了舔杯中的茶水。


  他们一路西行,满以为直接御剑就能飞到不周山,谁知才飞了半天紫狐就要他们
落下云头,还说从今天开始只能步行上去,别说是御剑飞,就是御仙鹤御金龙,也不
允许。


  他们几个不认得路,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只好听她的话,乖乖用双脚走路
。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一个叫做格尔木的镇子上。


  这里是西方之地,风土人情自然大异于中原文化。无论男女头上都带着圆顶小帽
,上面纹以各类花鸟图画,下面拉开一张两尺长的面纱,遮挡漫天的风沙。


  璇玑见这酒馆里的小二掌柜都是女子,头上也不绾发髻,而是结了三四根长长的
辫子,一直垂到小腿那里。更兼她们深目高鼻,面容艳丽婉转。和中土女子更是大不
同,不由看得呆住。她们上身穿着各种颜色的小马甲,下面一条长长的裙子,腰间系
着银铃。走起路来欢快得犹如云雀。叮叮响。香风乱飘。当真有一种别致的妩媚。


  那些女侍者大方爽朗,对他们几个中原来地客人殷勤备至。一会端来奶酒一会送
来葡萄,惹得钟敏言他们头也不敢抬,尴尬得很。


  “这里……和咱们那儿还真是有好大的区别……”钟敏言喝了一口奶酒。被那古
怪的味道呛得差点喷出来。


  紫狐被他的模样逗笑了,道:“天下大着呢!瞧你一副乡巴佬的样子!人家把你
当作中原来的稀客。你倒把人家当怪物!不就是穿地衣服不同。长得也有区别么,脱
了衣服大家都一样!


  钟敏言本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被她这样一逗。不由咳得更厉害了。脸涨的通
红,艰难道:“……说、乱说什么!”


  “哟,我说了什么?脱衣服而已嘛,你难道从来不脱衣服?”


  紫狐还在逗他,钟敏言脸红得犹如滴出血来一般,闷了半天。才道:“别总这么
不正经的,说正事!”


  若玉笑道:“不错,该说正事了。紫狐,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御剑飞去不周山?我
看这里地形凹陷,像是个盆地的样子,离不周山还有很远的距离吧?”


  紫狐嘴上白色的胡须颤啊颤,尖尖地嘴巴张开,等璇玑喂她吃葡萄,一面模糊不
清地说道:“说你们没见过世面还真是一点不冤枉。你们可曾在凡人的地图上见过不
周山?那里根本是禁地好不好,还御剑飞呢!没飞过去就被守山的神将给打落啦!要
去不周山,就乖乖用脚走过去,除了神荼郁垒那里不要靠近,别的地方嘛……和普通
高山也没什么两样。”


  若玉似乎对神荼郁垒很感兴趣,连声问道:“你见过看守阴间大门的两个神将吗
?常听人说阴间在不周山有个入口。却从来不知到底是什么模样。”


  紫狐丢给他一个白眼,娇滴滴的说道:“那地方谁都不给靠近,你问我,我问谁
呀!见过神荼郁垒的人,也不可能告诉你他们长什么样。”


  “为什么?”众人都很好奇。


  紫狐“切”了一声,“一群笨蛋!因为他们都死了啊!见到神荼郁垒谁还能活?
!生死有命,天道有轮回,无缘无故跑到阴间大门那里的,大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想
去阴间找人。要么是挑战神地威严,这个就是破坏了天地秩序。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说着,她自己神色却黯然下来,喃喃轻道:“不过……就算这样,我也……
我不怕的。若是他们杀了我,我就可以去阴间找他了。杀不死,我还可以将他救出来
……”


  璇玑低声道:“是说……那个用八方定海铁索锁住的大妖魔吗?他被关在阴间?
、要去阴间救他?”


  难怪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她自己来不周山也有目的。


  紫狐龇牙咧嘴,恶狠狠地问她:“怎么!我不能去吗?!咱们各自行动,不过暂
时同行罢了。到了不周山,你们救你们的人,我救我的人,互相不干扰!”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璇玑拍了拍她的脑袋。轻道:“一个人去,多危
险啊。要不,我帮?”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惊,钟敏言急道:“乱说什么!那可是妖魔!放出来是要
为祸人间的!让师父听到的话,这辈子就住在明霞洞别出来吧!”


  明霞洞一直是璇玑的弱点,一听这三个字她就抖一下,当即连忙摇头:“那……
那我还是不去了……”要在明霞洞住一辈子,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痛快点。


  紫狐笑道:“我才不要帮忙。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许多话要和他说……才不
要像你们两个,心里话都说给别人听了。我要让他知道,天下只有我对他最好,是我
把他救出来的,所以他得永远承我的情……再也不可以离开我。”


  她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没什么正经,但这几句话当真说得缠绵婉转,深情之至
,众人一时都默然。钟敏言本来想糗她两句,毕竟她的作为在他们眼里是敌对的立场
。但这会却说不出来了,只能摸摸脑袋。忽然想到玲珑,只觉就算她是天下人都厌恶
的妖魔。被关在阴间,自己也会不顾一切豁出命去救她的。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可以
理解紫狐,心中的愤懑也消失了。


  在小酒馆休息了一会,众人便催着赶路。既然要用脚走过去。不快点是不行的。



  谁知紫狐懒洋洋地靠在璇玑怀里,轻道:“等到晚上,我看一下天色。找个合适
的时候再走。那里不是说去就去的。”


  大家又只好找了客栈先安顿下来,好在这里虽然是边陲之地,但风土人情和中原
甚是不同,几个年轻人在镇上逛了一圈倒也觉得新奇有趣。饮食上味道有些怪,但胜
在新鲜好玩。更有一家店,用大铜盆装了菜出来卖,不知放了什么料,香飘万里。


  四个年轻人一边玩一边吃,钟敏言见路边有卖女子饰物的摊子,金灿灿黄澄澄,
样式大有不同,想到玲珑向来喜欢这些小玩意,不由过去挑选起来。璇玑只顾着吃东
西,早早就拉着禹司凤跑得不见影了。若玉两头张望一下,只得陪着钟敏言一起挑选
那些他一窍不通的女子饰物。


  “若玉也有心仪的女子吗?”钟敏言挑了两件,见他手里抓着一个玉镯子仔细端
详,不由笑问。


  若玉手上一颤。急忙放下镯子,笑道:“没有……不过想到家乡有个小妹子,自
从进了离泽宫便再也没见她,这些年她应当也及笄了,买些东西送她也好。”


  钟敏言接过包好的饰物,又问:“若玉的家乡在哪里?我听说进了离泽宫,等于
一生不得嫁娶,也不许随便和女子接触……是不是以后也不能回家乡了?”


  若玉道:“门规如此,自然是要遵守的。我家乡……在很偏僻的荒山野岭。说出
来敏言也一定没听过。不过偶尔家人可以来离泽宫探望,也不算孤零零的了。”


  钟敏言见他又把那镯子拿起来看,有些舍不得的意思。当即取出银子塞给老板,
笑道:“那镯子,我要了!”


  若玉急忙要取钱还他,钟敏言笑着拉住。说:“你我何必还客气,你的妹子也等
于我妹子了。买个东西送她,何必见外。”


  若玉便不再勉强,将那镯子攥在手里,若有所思,目光闪烁,不知想些什么。半
晌,才淡淡一笑,轻道:“敏言一向热情善心,这镯子。我便替小妹子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钟敏言把手一摆,掉脸走了。


  若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将那镯子缓缓放进了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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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危弦(二)
  璇玑拉着司凤满镇子乱跑,见着没吃过的东西就上去买一点来,吃到后来都撑得
走不动路,只得坐在路边休息。


  彼时已近黄昏,远方的天空早已被晚霞渲染得如火如荼,大朵大朵金红色的云彩
栖息在连绵的山峦上,将两人面上都沾染了艳丽的黄昏红。


  璇玑还在啃手里没吃完的酱马肉,吃的满脸都是酱汁。她见禹司凤定定地望着远
方,那里已然微微暗了下来,层叠的山峦,一重一重,似是要蔓延去天尽头,令人不
由自主想知道那无穷无尽的山峦后,会是什么景致。


  “你在看什么?”她终于把那块马肉给啃完了,艰难地从袖子里勾出手绢来擦手
擦脸。


  禹司凤只是微微一笑。没说话。他的眼神眷恋而又伤感,又看了半晌,才摸了摸
鼻子。回头轻笑:“以前我也喜欢站在离泽宫高高的钟楼上,眺望远方的山峦,猜想
那些山后面会是什么景象,如今终于知道,原来是一个美丽的小镇子。”


  璇玑站起来,将手搭在眼帘上。陪他一起看,道:“原来那些山后面就是离泽宫
呀!是司凤从小长大的地方吧?”


  禹司凤摇头,“也不算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的故乡……很远,非常远。”


  “有多远?”


  “……远到一出来就回不去了。”


  听起来很玄妙的感觉。璇玑呆呆看着他,想像不出“一出来就回不去”是怎么个
遥远的地方。


  “那……我这辈子也没可能去司凤的故乡看看了?司凤家里人不会想念你吗?”



  禹司凤勾起唇角,那种微笑令人觉得清冷而又萧条。


  “嗯,璇玑你是永远也去不了的。至于我的家人……很早很早就都死了。只有我
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来。”


  原来是个可怜的样子。璇玑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怜悯和疼爱。抬手摸了摸他
的脑袋,好像安抚一只受伤地小猫猫。


  “怎么会是孤零零的呢?”她轻轻说,“我们大家都陪着你呢。”


  他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感性的时刻。有点笨拙,咳了一声。脸上微微发红。不
知是不是晚霞过于艳丽的缘故,他比平日里看上去要多了一丝柔倦纤细的感觉。山风
吹了过来,他身上带着清朗的大海味道,令人舒畅。


  “是时候回去了。紫狐还在客栈。”他拨了一下被风吹到身前地乌发,回眸微笑
,眼神晶莹澄澈,彷若黑色宝石。


  璇玑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被他拖着往前走,懒洋洋软绵绵,像一只吃饱的猫。



  “司凤。你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了想,“嗯,很美丽。”


  “很多人吗?”


  “很多。”


  “那你以后……会回去看看吗?”


  身边的少年忽然停了一下。跟着转头笑道:“不是说了,一出来就回不去了吗?


  “我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不知为何,璇玑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快要降临的夜,风声呜咽,带着丝丝的寒意
。她抱紧他的胳膊,再也没有说话。


  回到客栈的时候。紫狐正一本正经趴在窗台上抬头看天,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
些什么。


  璇玑给她带了不少好吃的,一并提过来丢在桌上,笑吟吟地招呼她:“紫狐!这
里地酱马肉和麻饼都好好吃哦!我给买了好多,快过来吃吧!”


  她的念念有词突然被打断,很有点不爽,甩着大尾巴走过来,高傲地瞥一眼桌上
的食物,香喷喷地,让人流口水。她到底拉不下面子,低声说个谢谢,叨了一块马肉
啃了起来。


  门突然被人推开,原来钟敏言和若玉他们也回来了。这两人大概还偷偷跑去喝酒
,一身的酒气,钟敏言一进来就大声问:“怎么样?看好了没有?咱们到底什么时候
可以出发?”


  紫狐吞下嘴里的马肉,淡道:“明晚是朔月,朔月到满月的这段时间,是去不周
山的最佳日子。明天就可以走。”


  “啊,真的?!”钟敏言面上登时放出光彩,喜不自禁。


  紫狐瞪了他一眼,又道:“不周山也算一个圣地,像你们这样风尘仆仆地可不行
。到了山脚下,都打理乾净点,换个新衣服!省的那地方被你们几个黄毛小屁孩给玷
污了。”


  


  众人听说明天就可以去不周山,都高兴的很,连钟敏言都不计较她这么恶劣的话
。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一揉,笑道:“知道啦!也希望能成功!”


  紫狐没说话。这一去,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情,无论是人还是妖。连死都不怕的话
,也的确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璇玑洗完澡,在过道上晾头发的时候,钟敏言一个人端着酒壶从屋里出来了,两
人相见,都有些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钟敏言笑笑,先开了头:“是担心去不周山的事情?”


  


  璇玑默默点头,过一会。才道:“亭奴说……那里很危险。”


  他仰头就着壶嘴喝了一大口奶酒,这酒味道虽然怪。然而喝多了,居然绵绵有劲
,肚子里有如火在烧。


  “你是担心会死,还是担心救不出玲珑和二师兄?”他笑得有些嘲讽。


  “都有。”她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死,只要没死,总还有机会救出他们的。但
如果这次救不出来,我会非常难过。”


  钟敏言默然端着酒壶。半晌,突然说道:“我不会想那么多。我只会拚命。”


  璇玑抬眼看他,只觉他双目烈烈灼人,挂在天涯的那一轮银勾映在其中,有一种
和禹司凤完全不同的生猛烈性。她喉头忽然一颤,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低声道:“
我……我也会拚命。”


  他似乎没听清,眯着眼看过来,璇玑掉脸回房,道:“早些休息吧。我睡了。”



  关上门,只听他忽然在门外说道:“什么也不用担心,像以前一样就好。”


  璇玑怔怔地躺回床上。没来由的更觉得疲惫,良久,终于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
的叹息。


  钟敏言在过道上喝完了奶酒,也有些醉了,摇摇晃晃地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忽然
过道窗户上“砰”地一响。似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轻轻砸上来。


  他随意往下看了一眼,没人,于是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走了一段又有东西砸了
上来,簇簇两声。他愣了一下,接着又响两声。


  下面有人!他一把推开过道的窗户,只见楼下黑影一闪而过,快若闪电,观其身
法,是个有修为的人。钟敏言疑心大起,将酒壶一丢,翻身跳下楼追了上去。


  良久,过道上又一扇门被轻轻推开,若玉缓缓走到那扇被打开的窗前,往下看了
一眼。


  新月如勾。朦胧的月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了很长。


  他抱着胳膊,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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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危弦(三)
  紫狐指的路都在山里,对不能御剑飞行的几个年轻人来说,山路甚是难走。不过
山中景色绝妙,时而薄雾轻云,时而浓翠淡彩。倒也让人心旷神怡,忘却了一些疲惫
。这种景色璇玑是十分熟悉的,她自小就在首阳山长大,看惯了万丈悬崖的陡峭,对
这里的小矮山简直不屑一顾。


  不过禹司凤和若玉就比较吃不消了。他们都是在海边长大的,虽说都有一身本领
,不至于摔下悬崖跌死,但走在边上还是有点腿软。禹司凤见璇玑一个人走前面。步
伐欢快,视悬崖如无物,不由叫她:“别走那么快,小心摔下去。”


  他自己不太敢过去,只得回头叫钟敏言:“敏言,你跟在璇玑后面,都小心点。


  钟敏言一直在发愣,一连叫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抹了抹脸上的汗,一声不吭
的走到璇玑后面。他看上去很疲惫,而且心事重重,眼底深深的黑影,大约是昨晚没
睡好的缘故。


  禹司凤看了看若玉。他和钟敏言睡一个房间。应当知道是怎么回事。若玉淡淡一
笑,轻道:“大概是想着去不周山的事情吧,一夜翻来覆去,没怎么睡。”


  最后连璇玑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本想问是怎么回事。然而想到昨晚他在门后说
的话。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点无从问出口的感觉。她从以前开始就不知道怎么和他相
处才能恰如其分,靠近不是,避让也不是,只好装作没看见。


  一连翻过两座山。来到一大片湖前。紫狐俨然是个带队的模样。中气十足地叫了
一声:“停--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会。”


  众人赶了这一路,连口水都没喝,巴不得她说停。若玉早已将各人的水袋提走,
去湖里打水了。钟敏言一言不发,往草地上一倒,用手挡着眼睛,没一会,居然沉沉
睡着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人都是神色一黯
,谁也没问出口。


  这几个孩子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往常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的。今天好像都沉默
地过份了。紫狐从璇玑地怀里钻出来。走到钟敏言面前,对着他的脸闻了闻,又用爪
子把他的手拨开。钟敏言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继续睡。他双目凹陷,就连睡觉地
时候都眉头紧锁,很显然有心事。


  “我说……”紫狐坐在他脑袋旁边,尾巴甩来甩去,一本正经地开口了,“昨天
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对面的两人一齐摇头,很无辜的样子。


  紫狐咳了一声,她好歹也算个长辈。这种时刻自然是要拿拿架子的。当即正色道
:“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小孩子搞什么鬼,不过不周山就快到了,如果想把人救回来,
这种时候就应当齐心协力,别闹矛盾,明白吗……”


  正好若玉打水回来,听她这样说,便笑道:“紫狐倒真有几分师长的味道呢。”



  “那当然!”紫狐得意洋洋,“我可是千年狐仙大人,你们几个在我眼里就是乳
臭未乾的小屁孩,我这个长辈自然是要关照些的。”


  若玉把水分给其他人,说:“大概是快到不周山了,目标就在眼前,都有些紧张
吧,所以不想说话。都在担心对方是不是很强呢。”


  紫狐埋头喝水,搞得胡须和胸前都湿了。一面嘀咕:“自然是很强的……不要说
你们,较真起来,我也未必是对手呢……”


  璇玑见附近除了山还是山。连绵不绝地山脉,简直像要蔓延天尽头一样,不由问
道:“紫狐,不周山还远吗?就在这些山里面吗?”


  紫狐贼忒兮兮地摇头,尾巴一甩,道:“怎么会在这里!总之你们跟着我走就是
了!这两天应该就到了。”


  语音刚落,尾巴上忽然一紧,被人死死抓住了,她尖叫一声,赶紧低头,原来她
的尾巴甩来甩去,都是甩在钟敏言脸上,他在睡梦中没自觉,一把抓住了她的尾巴。



  “死小贼!放手!”她大怒,正欲伸出爪子在他脸上抓上几道,不防他忽然低声
吐出一个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嘴里那样轻柔的说出来,不由自主令她呆了一下。


  “你给我放开!”紫狐一爪子拍上他的额头,钟敏言吃痛,猛然惊醒,一个翻身
坐了起来,急道:“玲珑!玲……”


  “玲你个大头鬼啊!”紫狐再抓一下,“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花心大少!多情的
很呐!睡够了没有?快起来!”


  钟敏言还有些茫然,四周看了看,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赶路途中。当即长长舒一口
气,在脸上抹了两下。


  “喝点水吧。”若玉把水袋递给他,“昨夜是不是没睡好?要不今天先别赶路了
,你把体力养好了咱们再走。”


  “不!不用!”钟敏言大口喝水,眉头都皱了起来。将溢出唇角的水擦去,道:
“早点去把玲珑救回来。”


  一旁地紫狐冷笑了一下,也不知她一个人嘀咕什么。禹司凤走过去,低声道:“
敏言,你有心事?”


  钟敏言猛然抬头,只觉他目光犹如千年寒冰,森冷冽然,分明是拒绝他继续询问
下去的意思。禹司凤微微一愣,却不放弃。又道:“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
大家都会帮忙的。”


  “我没事。”钟敏言将水袋一丢。起身道:“走吧!休息好了!”


  他头也不回。


  ………………………………………………………


  虽然紫狐说过两天就能到不周山。但很快大家就发现她是在骗人。一连在山中走
了不下五六日,走到后面连钟敏言都懒得再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这山路好像
是永远走不完的一样,翻过一座还有一座,万里杳无人烟。


  眼看着朔月渐渐圆起来,就要变成满月,紫狐说过满月后就不能进入不周山了。
众人心下都是焦急无比,但紫狐不发话,他们也不好问。


  越接近目的地,众人的情绪彷佛就越焦躁,一点点小摩擦都会引起争吵斗嘴。所
以大家都竭力抑制自己的火气。防止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伤害感情。


  这一日终于来到一座高山脚下,紫狐慢悠悠地说道:“马上就到不周山了。”


  没人理她。


  “喂,我说马上就到不周山了!”


  还是没人理她。


  紫狐气恼地跳到地上,回头瞪他们几个,四个人都是满脸风尘仆仆,没精打采的
样子,显然对她一路上说了无数次的“马上要到不周山”的谎言习惯了。


  紫狐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晚上子时之前,咱们要攀到山顶。山顶有个祭神
台。如果没什么意外,今晚就能到不周山。”


  终于有人回应了她一声“哦”。还是璇玑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冷场,好心答了一声


  紫狐急得甩着大尾巴,大叫:“听我说话!我知道之前一直骗你们啦,这次是真
的好不好?!好歹你们也趁着天色尚早,商量一下去不周山之后的安排吧?”


  那四人这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若玉最先奇道:“不周山和祭神台有什么联系?
去那里做什么?”


  紫狐见他们都开始关注自己,这才得意洋洋地跳回璇玑怀里,说道:“如我们这
样走下去。一辈子也到不了不周山。因为它不在凡间。平日里是被诸神隐藏起来的。
只有在朔月到满月这段日子里,会渐渐在人间现身。满月的时候,阴间大门会敞开,
将孤魂野鬼收容进去。所以那时候去不周山是最合适的,神荼郁垒没那个功夫管咱们
,不周山呢,又刚好在人间现形。”


  难怪她一直这样拖啊拖,原来是为了等到满月的时候!白白被她拖了这么多天!
钟敏言当即哼了一声,按他的性子,必然是要痛骂一顿的,大家都做好了避开火山口
的准备。谁知他再也没说话,掉脸上山了。


  他这些天真的是有些不对劲。璇玑愣然看着他的背影,快要到目的地了。最开心
的应当是他才对,为什么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回头看看禹司凤,他也正好看过来。见璇玑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
冲她做个上山的手势。


  璇玑连忙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赶着在天黑前到达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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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危弦(四)
  正如紫狐所说,山顶果然有一个祭神台,不知是什么年月留下的了。很有些破旧
,然而雕栏铜鼎依旧,古老而质朴的气派还在。


  彼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苍穹中一轮圆盘似的明月,月华如霜,静静撒在祭神台
的青石板上。那里铮亮犹如镜面。令人想起不知有多少巫师道人在这里拜祭过诸神天
地。


  不知为何,这破旧的祭神台居然让人感到莫测的神圣。周围千山万峰层叠起伏,
万籁俱静。仰观幽幽天穹,下看苍茫大地,众人都不由自主起了敬畏之心,不敢嬉笑
说话。


  紫狐也收敛了平日的不正经,低头不知沉思什么,半晌,忽然吩咐道:“你们去
,从正北开始,依次将那八盏长明灯点亮。”


  祭神台周围有八根一人多高的石柱,里面灌有秘制的油脂,搓了儿臂粗的灯芯,
想必就是她口中的“长明灯”了。


  禹司凤点了火把,从正北开始,左右交错开,将那八盏长明灯点燃。八盏分别对
应八方。也就是八卦的位置,走错一步都不行。


  那长明灯一旦燃烧起来,立即腾空而出半人高的火焰,其色如碧,袅袅扭转,将
众人面上都映出一层幽然的绿影。


  紫狐轻道:“祭神台后有一池净水。将这个撒在里面,都去净身更衣。”


  她用尖嘴巴指了指面前巨大的青铜鼎,铜鼎上不刻花鸟百兽,却在四面四角分别
雕刻着古怪的人脸,似哭似笑。如颠如狂。令人毛骨悚然。鼎内聚集了不知多少年遗
留下来的香灰。其色莹白如雪。璇玑回头看看那三个少年,很显然,她只能第一个去
净身更衣。


  她抓了一把香灰,转到祭神台后。果然那里有一方小小的池水,不知深浅如何。
然而山顶严寒,那池水上面结了一层薄薄地冰。要下去洗澡还真有点害怕。


  她只得用剑把冰面破开一个洞。将香灰撒进去,紧跟着脱去衣服,把眼一闭,视
死如归地跳了下去。


  大冷天地,在结冰的水里洗澡无异于自虐,很显然四个人对这种净身方式都不太
习惯,洗完之后每个人脸上都被冻得红通通,一个劲发抖,只能勉强运功御寒。


  “都好了吗?”


  紫狐问了一声,忽然前爪向前一搭。低声道:“做这种事,还得变成人形才好。
没办法,试试吧。”


  众人见她背脊高耸起来,渐渐伸长,尖利的爪子和茂密的皮毛很快就消失,台上
的紫狐忽然站了起来,长发倾泻而下。身上穿着紫衣,然而头顶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却
无论如何也缩不回去了。


  “唉……那该死的蛇妖……余毒到现在都没清乾净……”她摸着耳朵,恨恨地。



  平日里她要变成人形,都是就地一滚,脱离了原身。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她真身变
化。不由都有些吃惊。紫狐猛然回头,面容和那紫衣美人有八分相似。然而口中獠牙
尖锐。瞳孔惨绿有如野兽,在凄清的月色中看来,竟带了三分的狰狞,十分地可怖。



  “把包裹给我。”她哑声说着,伸出手。手上皮毛未消,分明是野兽的爪子,指
甲足有三寸多长。


  璇玑赶紧将包裹递给她。紫狐在格尔木自己跑山去买了些东西,神秘兮兮地不让
他们看,还用个包裹装了起来,谁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见她将包裹抖开,里面却
是五根儿臂粗细的大香,足有半人长。还有五根漆黑地蜡烛--这玩意璇玑倒是见过
,听师父说,那是民间秘制的一种香烛,里面有朱砂和黑狗血,还混杂了许多闻所未
闻的材料,只有在重大的祭祖上才会用到,具体是干什么的,连师父都不清楚。


  正想得出神。不防紫狐将那大香和蜡烛都塞了过来,“自己去点了香和蜡烛。再
送来给我。”


  璇玑只觉蜡烛触手有些粗糙,低头一看,上面不知何时被她刻了字。丙酉乙亥庚
寅子时,正是她的生辰。她微微一惊,忽然想起在高氏山紫狐说过。凡人的生辰八字
在她眼中就是透明地,一眼就能看穿,她会知道自己的生辰,想来也没什么稀奇。


  各自点了香和蜡烛回来,紫狐将大香插进青铜鼎里,又将蜡烛一圈排开放在地上
,低声道:“香燃尽的时候,就必须回到祭神台。所以我们动作要快。这蜡烛谁也不
能动,只要它一灭。我们就会被不周山弹回来,饱受重创。”


  想来那不周山不是阳间的地方,他们这些活人要进去,阳间就没有了他们的踪影
。势必引起失衡。于是这蜡烛便是代替他们留在阳间的命格。一旦熄灭,看守不周山
的神明立即就会发觉。将他们赶出不周山。


  璇玑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从小在不周山玩大的吗?怎么也要点这个?”


  紫狐喝道:“这当口问这些有的没的!我早就离开不周山修成人身了,要再进去
只能和你们一样,哪里来的例外!”


  璇玑被她一吼,只好乖乖闭嘴。


  


  紫狐又道:“月上中天,子时已到,我要开始祭拜了。你们谁也不许出声。”


  说罢她飘然而起,长发迤逦,脚不沾地飘向那正北的长明灯。袖袍忽而一展,犹
如一只张开翅膀的凤凰,仰首凄厉地长啸一声,如泣如诉。那火焰彷佛被感染,颤巍
巍地跳动起来。


  四人默默正坐了一圈,面前都放着一支刻着自己生辰的黑色蜡烛。只听紫狐长声
清啸,一时竟分不出究竟是唱歌。还是野兽的嚎叫,八方的长明灯灼灼跳跃起来,地
上的影子也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天顶似有乌云团聚,将那冰轮一样的月亮遮挡住,阴
风阵阵,夹杂有莫名的鬼哭狼嚎。令人悚然。


  紫狐忽而停下,稳稳盘腿坐在正中,双手结印,额上汗水涔涔。左右手骤然分开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喃喃道:“灵之车。”


  话音一落。只见四下里白光乍闪,天顶劈下一道银色闪电,竟彷佛将整个苍穹一
切为二,轰鸣声震耳欲聋。


  她身体微晃,似是消受不得,面色骤然变得煞白,却咬牙硬撑。将双手一合,又
念:“结玄云!”


  天顶的乌云彷佛被一只巨大的手在搅动,急速旋转波动,几乎是要将整个苍天撕
开一般。众人见到这等异象,也早已忘了说话,都看得瞠目结舌。紫狐大口喘息,再
也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啊……”璇玑一张口,突然想起她吩咐过不能说话,于是急忙起身去搀扶。


  只听头顶刺啦啦传来巨大的雷鸣声,眼前猛然一花,竟是有千万道闪电同时劈在
了这个小小的祭神台上。她吃了一惊,竟然忘记搀扶紫狐,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门、门开了……”紫狐挣扎着坐了起来,低声道:“走……到台中央……我们
去……不周山。”


  那些闪电竟然不退去,刺刺啦啦地横亘在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将这
个祭神台包裹起来,出不去,进不来。


  璇玑见禹司凤他们几个还眼怔怔地看着发呆,不由扯了扯他地衣袖,“我们快走
吧!玲珑在等着呢!”


  他们正要起身,只听后面有人厉声吼道:“都不许去!”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那闪电的牢笼外,并肩站着三人,御剑停在半空
。居然是褚磊,楚影红与阳长老。他们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想来是拚命
赶到这里的。


  璇玑怔了半晌,才道:“爹爹……师父……你们怎么……”


  祭神台整个笼罩在闪电之中,他们三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御剑停在外面。褚磊
厉声道:“谁也不许去不周山!听到没有?!都给我回来!”


  怎么能不去!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眼看就可以把玲珑和二师兄救回来了,
怎么能放弃!


  璇玑正要开口争辩,身后地钟敏言忽然说道:“请恕弟子不肖,师父的成命弟子
无法接受!我们一定会去不周山将玲珑救回来的!就请师父师叔放心等待!”


  他怎么这样说话!璇玑心中大惊。钟敏言虽然平时吊儿郎的,但在爹爹面前从来
都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不敬,今天这种说话的语气,绝对不像平时的他!


  褚磊果然大怒,森然道:“你们去了就是送死!还嫌出事地人不够多吗?”


  钟敏言大声道:“师父莫要小瞧了徒弟们!弟子有自信全身而退。”


  褚磊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旁的楚影红急忙接口:“敏言,璇玑
!不是小瞧你们!而是那地方不属于阳间,甚是凶险,只怕有去无回!璇玑,爹爹娘
亲已经失去了玲珑,忍心让他们再失去?”


  璇玑心头一颤,竟然无言以对。


  钟敏言还在争辩:“师叔不用再劝!我们去意已定!这次一定能救回二师兄和玲
珑!”


  褚磊勃然大怒。将袖子一挥,喝道:“钟敏言!你要去,可以!你这一去便不再
是少阳派弟子!今日起便将你逐出师门!这是你任性妄为的代价!”


  逐出师门!众人大惊失色,这是最严重的责罚了!璇玑当即叫道:“爹爹!你怎
么可以……”


  “不要叫我爹爹!我没有这种女儿!”


  璇玑被他堵得一口气闷在心头,剧痛无比,眼中登时有泪水涌出。


  钟敏言脸色惨白,怔了半晌,只听紫狐在旁边急道:“要快!门快合上了!”


  他浑身大震,突然匍匐在地,临空对褚磊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弟子不肖!
就算被逐出师门,也要找回玲珑!不敢求师父收回成命,只是弟子……不能报师恩,
终生不得心安!”


  说罢昂然起身,掉脸就走向台中央,白光一闪,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敏言!”空中的三人都忍不住惊呼。


  璇玑看了看褚磊,再看看祭神台中央,终于还是一咬牙,跟着走了过去。


  白光又闪几下,禹司凤他们几个都走了进去,只剩紫狐。抬头望向空中脸色青白
的三人,说道:“你们这些修仙者,当真无情!他们是为了谁才这么拚命?!”


  说罢身形一转,也投身去向台中央。下一瞬间,闪电白光轰鸣声尽数消失,只留
下那一尊青铜鼎,鼎中插着五根巨大的香,鼎下一圈黑色地蜡烛。烛火摇曳,彷佛刚
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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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危弦(五)
  褚磊三人在空中呆怔了很久,楚影红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冲了过去。和阳见褚
磊脸色惨白如纸,知道这件事对他打击极大。


  褚磊身为少阳一派之主,深得众人的敬畏,几乎从未有人忤逆过他。他于修仙一
事上建树虽然不多,却也是稳扎稳打的类型,将少阳派经营得有声有色,近半辈子都
没遭遇过什么大风浪。


  谁知近来他饱受重创,先是爱女之一和死人无异,后又为妖魔所胁迫,少阳派能
否撑过那一劫还难说,眼下另一个女儿和爱徒又赶着去不周山送死,拦也拦不住。


  和阳想到此处,忍不住微微一叹。摇了摇头,没说话。


  楚影红忽然叫道:“师兄。掌门!你们快过来看!”


  褚磊沉着脸落在祭神台上,只见楚影红指着鼎前一圈黑色的蜡烛。面上有不解的
神色,说道:“掌门,你看……这是什么?”


  褚磊弯腰捻起一根蜡烛,用手指细细摩挲一番,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刻的生辰,不
由蹙起了眉头:“唔……这个,似乎是很古早的法子所制的蜡烛。”


  楚影红也拿起一根放在手上看,那烛火灼灼跳跃。山风阵阵,居然吹它不熄。


  “我知道是用朱砂和黑狗血调制了一些秘方做出来的蜡烛……可,到底有什么用
?”


  褚磊缓缓摇头:“我也不清楚。”


  和阳走过来,看了看,轻道:“这是刻有生辰的咒器,代替那些孩子留在阳间的
命格。好教不周山的神明不至于发觉他们去了禁地。”


  楚影红脑子转地最快。当即眼睛一亮,道:“那……吹熄了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
回来?”


  和阳正色道:“不可!一旦烛火熄灭,神明立即就会发觉他们是入侵者。纵然他
们是能回来。但也会受到重罚,有性命之忧!”


  楚影红听听,只得将蜡烛放回去。挡在风口上,只怕那烛火被山风给吹灭了。


  和阳见青铜鼎里烧着五根巨大的香。青烟袅袅上升。烧得极慢,只有顶端五个红
点,忽明忽灭。一时忍不住“咦”了一声,用手摸了一下。


  “和阳可是发觉了什么?”褚磊见他神色有异。立即追问。


  虽然他方才撂下狠话要将钟敏言逐出师门,不认璇玑这个女儿,但这两个孩子是
自己从小带大的,感情何其深厚,又岂是说不认就不认的。倘若他们在不周山有个三
长两短,真真让人肝肠寸断。


  和阳说道:“我是看这个咒法。很古老,想来那些孩子途中不知遇到了什么异人
,能用这个法子将他们带去不周山。”


  说罢回头,见褚磊和楚影红都是一脸担忧,他淡淡一笑。柔声道:“不用担心,
我看那些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危险的。何况身边还跟着一位高人,说不定当真
能救出敏觉和玲珑。孩子们年纪大了,总要自己做一番事情,做长辈的又岂能冥顽不
化。”


  和阳长老在少阳派一直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说话极有分量,那种风轻云淡地态
度轻易能将人的焦躁不安平息下来。莫说身为他妻子的楚影红,就连褚磊也对他毕恭
毕敬。


  见他说得笃定。两人才渐渐平静下来。楚影红笑道:“倒看不出敏言,以前是个
小猴儿一样地人,如今倒能做大事了。将来指不定能成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呢,咱们
也不用操心了,不如就在这里守着他们回来吧。”


  褚磊板着脸,冷道:“成日就只知道胡闹!插科打诨,回头必要重重罚他二人!


  他素来面冷心软,这样的气话一说,等于收回了方才将钟敏言逐出师门地命令。
和阳和楚影红相视一笑,很聪明地选择沉默。


  和阳看了看铜鼎里的香,说道:“我们不必在这里守候,那香一旦点燃,足足要
烧十几个时辰,等灭了他们才能回来。我们这一路赶来,也是风尘仆仆。不如找个地
方暂做休息,时候差不多了再过来。”


  楚影红急道:“怎么能走!这蜡烛万一熄了怎么办!”


  和阳笑道:“这是法器,岂是一点点山风就能吹灭的。何况他们去了不周山,早
已不在阳间,你我在这里乾等也是无益。这里荒山野岭,又是深更半夜,谁会跑来?
若担心,便施个法,将这些蜡烛护住,别教野兽鸟禽之类的弄翻了便好。”


  楚影红听说,只好作罢。抬手从怀里取出手绢。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一些咒文,
轻轻朝那几根蜡烛上一丢。那块轻飘飘的手绢彷佛活了一样。像一张长了脚的纱网,
稳稳地罩在蜡烛上,纹丝不动。


  “唉……我总还有些担心……”她看了看祭神台,依依不舍。


  然而他们三人这几日都是不吃不睡极力赶来这里,体力透支极大。当日褚磊在浮
玉岛接到消息,说钟敏言他们偷偷溜出了海岛,不知去向,心中便道不好,然而自己
此次出来只带了两个敏字辈的年轻弟子,一个重伤,另一个被妖魔抓走,中途为何丹
萍遣来地端平端正两个弟子虽然能干,却没什么经验。不好带去不周山,于是只能匆
匆赶回少阳派。找了和阳与楚影红前来寻人。


  但不周山在什么地方,他们也不甚清楚,还是一路走一路问,好不容易问来的这
里。谁知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去了不周山,自己却没办法跟过去。


  褚磊叹了一声。转身便走。一面道:“罢了,是福是祸,看他们的命吧。我这个
半老头子,也不能继续操心了。”


  三人当即御剑飞回格尔木,找了家客栈休息一晚再说。


  祭神台重新陷入死寂。山风呜呜咽咽,密林之中夜袅悲鸣,天边的明月被乌云遮
住了脸蛋,只留下大片的阴霾,青铜鼎前的一圈漆黑蜡烛,稳稳地罩在手绢下,火苗
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人慢慢顺着台阶往上走。月光
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拖了很长。一摇一晃,有些轻佻的味道。终于上到最后一层,见到
空空如也的祭神台。他突然发出一个古怪的笑声。慢悠悠地走过去。


  乌云渐渐褪去。凄清的月光洒了下来。阴影也从他身上缓缓撤走,那人的轮廓渐
渐分明。一袭青衫,手里不伦不类的抓着一柄羽毛扇,脸上带着狰狞的修罗面具,却
是离泽宫的副宫主。


  他嘴里不知哼着什么古怪小调,摇头摆尾地走到青铜鼎前。闻了闻那五根正在燃
烧的巨香。突然打了个喷嚏,笑道:“想不到。居然有人帮忙。居然还能成功。”


  他蹲下来看了看五根静静燃烧的黑蜡烛,虽然烧了这样久,但那蜡烛竟然丝毫没
有减少的趋势,连烛泪也没有一滴。


  他看了半晌,忽然慢慢伸手,朝罩在上面的手绢上一摸--“嘶”的一声,彷佛
有什么东西突然咬了他一口,指尖麻麻的疼。他缩回手指,嘿嘿笑道:“少阳派的法
术,却也未必厉害到哪里去。”


  说完手腕一翻,也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手法,两根手指将那绢子一夹,眨眼就抽了
出来,软绵绵地摊在他手上。他得意洋洋,嘴里又开始哼起古怪的小调,反手抓起一
根蜡烛,看了看上面的字,笑了笑,放回去,又拿起一根看了看。


  如此这般,看到第四根,终于不再放回去,然而面具后的目光灼灼,似乎若有所
思。


  “有意思……”他喃喃说着,忽然将手一拍,似是决定了什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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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章 危弦(六)
  璇玑他们从祭神台中央的“门”穿了进去,只觉周围光芒大盛,竟是不能睁眼。
身体完全不能自主,像是在急速下落,过得一会彷佛又莫名其妙飞了起来。中滋味完
全莫可名状。不能描述。


  众人纷纷闭紧了眼睛,不敢动弹--其实也是不能动,心有余而力不足。


  过了不知多久,只觉双脚似乎轻轻踏中了实地,站在了一个稳妥的地方。周围的
光芒似乎也渐渐褪去。璇玑这才缓缓睁开眼,茫然而又新奇地打量着传说中的不周山


  只觉这里天色阴霾,万籁死寂,竟连一点点声音都听不见。冰轮一样的满月从云
后缓缓显露峥嵘,竟是极大极近,彷佛一抬手就能摸到它。那凄清冰冷的光芒洒在大
地之上,只觉这里一切都是黑的,黑色的往不到山顶的山峰,延绵了万里的黑色山峦
。静静地沉睡着,没有声音,没有呼吸……像一块死去的土地,没有生命。


  “啊……这里……”钟敏言喃喃说了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和所有人一样,都震
惊又茫然地打量着这块古老而神圣的莫测之地。


  不周山!这里就是连同阴间与阳间,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横亘在天地之间的不周山


  大家还忙着震惊的震惊,惊艳的惊艳,发呆的发呆。紫狐早就不屑与他们这些土
包子同行。自己往前面走了,一面道:“才在山脚下呢就发呆。到了上面还不知你们
要看成什么样!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鬼!”


  众人这才纷纷收回心神,璇玑见紫狐走的极快,不由赶紧追上。问道:“……是
马上就要去阴间吗?真的要一个人去?”


  紫狐淡道:“自然是一个人。我才不要你们跟着,都是累赘。”


  若玉见这里极宽广。万里无人。他们四人也不知那些妖魔地老巢在不周山什么地
方。先前只说来不周山就能找到。哪里想过这里如斯广阔,单靠他们几个找。还不知
要找到什么时候,于是笑道:“我看这样吧。咱们先陪着紫狐去阴间大门那里,一路
上再看看有没有那些妖魔地痕迹。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先走。大家好歹也是一路同行的
伙伴。”


  众人听说都点头同意。那紫狐脸上一红,不过这里夜色深沉。也不知是不是看错
了,只是别扭道:“谁、谁要你们陪着!我又不是不认路的小孩儿!”


  璇玑抱住她地胳膊,笑道:“别这么说,其实也不想和咱们分开吧?一个人偷偷
摸摸上去,总是提心吊胆,人多些就不慌啦!”


  紫狐被她说中心事,自己确实有些慌,于是摇了摇头顶那双大耳朵。撅嘴道:“
我……反正我不管啦!你们爱跟就跟着好了!”说罢还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一副恨
铁不成钢的模样。“一群小屁孩。总要人照料着!”


  被照料的明明是她自己。璇玑忍不住偷笑。


  不周山顶便是神荼郁垒守护地阴间大门了。禹司凤见这不周山方圆足有万里。高
耸如天际。根本看不到顶,不由惊道:“这下去山顶……得要多久?”


  紫狐哼了一声:“它早就被共工撞断了。以前可是擎天的柱子呢!不过如果这样
走上去,你们这些凡人走上半辈子也走不到。前面有法阵,可以直接去山顶。眼下阴
间大门正要开启,神荼郁垒忙着呐,管不到咱们的小事,偷偷去催动一下就行了。”



  真地没事?钟敏言用怀疑的眼神瞪着她,紫狐怒道:“你们爱跟就跟!不跟着就
赶紧做你们自己的事去!好像我骗人似地!”


  众人只得跟着她往前走。走不到一段,紫狐突然停了下来,耳朵左摇右晃,鼻子
嗅了嗅,惊道:“等等!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璇玑凝神听了半天,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于是乖乖摇头。


  紫狐神情惊异,掐指算了算,惊道:“不好!我竟忘了眼下是二月!”突然收回
手指,面上似喜似惧。咬牙道:“也好!拚上一次!”


  说罢急急向前奔去,众人不明所以,赶紧跟上。璇玑奇道:“二月怎么了?出什
么大事吗?”


  紫狐一面急急奔跑,一面道:“二月不开偏门开正门!放出地狱恶鬼游荡!你们
小心!”


  小心什么?众人还不及问。忽见她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心中都是大惊,正要
去搀扶,只觉自己也站立不稳,纷纷摔在地上。


  地面居然开始剧烈震荡起来,彷佛大海上的波浪,一圈一圈巨大的涟漪扩展开,
震得树林中哗哗作响,不要说站,就连躺着都不稳当,从这里滚到那里。


  空中忽然响起一种低沉苍凉的鸣声,像是有一个巨人在发出低低的啸声,阴沉的
天空乍然闪亮,彷佛被一双巨手撕开了夜幕,劈下万道金光。璇玑在惊恐之中死死抱
住了一棵树。终于不再地上乱滚,她抬头怔怔地看着空中洒下的金光,金光中似有人
形渐渐团聚,黄金甲。烈云盔,腰上悬着巨大的宝剑,一左一右两人,足有大半个不
周山那样高。她吃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只觉那二个金光中的巨人面容冷峻。神情肃穆
,与神庙里供奉的神仙像有八分相似,不带一丝感情。


  那一瞬间,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胸口彷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两个
名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神荼!郁垒!”


  那二人忽而各自向前一步,青龙靴上腾龙分明,紧跟着一左一右抓住那高耸入云
的不周山,彷佛那是一扇巨大的门。他们要将它拽开。


  只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不周山被他们左右相拉,硬生生从中裂开一条缝,巨
大的山体竟真的像门一样,被拉开了。


  那低低的啸声渐渐消失,空中彷佛有人开始吹着曲调古怪的笛子。阴风席卷而来
,带着一种森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原本就阴暗的天空此刻更是暗的犹如被浓墨
重新刷了一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璇玑只觉心口突突乱跳,一种久违的感觉在身体里渐渐苏醒过来。肩上忽然一紧
,被人抓住,那人凑到耳边,低声道:“没事吧?”


  是禹司凤。她勉强笑了笑,“没事……”


  紫狐突然尖声道:“你们待在这里!谁也不许动!我……我这就去了!你们决不
可跟过来!”


  黑暗中只觉有人行动迅速地窜了上去。璇玑大急,刚刚站起又被颠倒在地。她叫
道:“等等!我们一起……我……我御剑送过去!”


  这当口谁还管能不能御剑,她好不容易扶住一棵树站直了身体。当即御剑飞起,
下面众人纷纷惊叫她也不管,几个纵横就飞到了紫狐身边。她见璇玑来了。乾脆破口
大骂起来,冷不防被她一把抓住后背心,提了起来放在剑上。


  紫狐正欲挣扎,手腕忽然一紧,被她紧紧捏住,竟然犹如铁圈一般,令她动弹不
得。


  “不要动。我送过去。”璇玑低声说着。


  紫狐猛然想起在高氏山自己被她逼得走投无路的景象,这会居然说不出话来,只
能乖乖随她去。


  谁知后面簌簌几声响,钟敏言他们居然也不甘示弱,纷纷御剑追了上来,一面叫
:“我们也去!”


  她又是惊又是恼又是喜,真的没想到他们几个孩子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然而
阴间正门大开,神荼郁垒守在门口驱赶恶鬼,又岂是儿戏,总不能白白让他们为自己
送命。


  “飞低一点!别让他们看到!”她沉声吩咐。果然他们贴着树顶无声地飞,只觉
越靠近前方,那阴森的寒气越重。


  不是寒冬腊月的冰冻。也不是深邃山洞的阴冷……那种寒意,令人浑身的毛孔都
感到恐惧,彷佛是活动的。会钻进五脏六腑,像毒液。


  璇玑突然“啊”了一声,惊骇地指着前方。她不用说。众人也都看到了,被拉开
的不周山,露出一个巨大宽广的深洞,里面漆黑犹如浓墨,什么也看不见,而洞里涌
出大批的青色恶鬼,有的头上长满犄角,有的舌头一直吐到胸前……每一个都是奇形
怪状,闻所未闻。


  这些恶鬼哀号着,哭叫着,抑或者是狂笑。从洞中推搡着出来,从地狱深处,像
火山爆发一样急速涌出,奔向难得一次的自由天地。


  神荼郁垒手中挥着巨大的鞭子,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驱赶着他们。那鞭子的煞
响声破空而来。震得耳中嗡嗡作响,连面上都感觉到那巨大的波动。


  璇玑见他们渐渐朝这里走来,便赶紧钻进树叶中躲藏身形,所喜他们走得甚快,
似乎根本也没发现脚底的树林中躲藏着几个不速之客。待他们一直走远,璇玑立即如
箭一般飞了出去,急道:“紫狐!快进去!”


  紫狐靠在她身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她真的什么也说不出
来了。


  眼看就要飞到那裂开的不周山正中。剑身忽然猛烈晃了一下,两人差点摔下去,
紫狐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忽觉心口猛然一颤。似乎受了什么感应,怔怔地望向半空。


  “有人……灭了我的蜡烛!”


  她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剑上直直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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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玄弦(七)
  众人眼见紫狐从剑上摔下,都是齐声惊呼,待要去抢救已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
着她摔落在地,周围密密麻麻的恶鬼一哄而上,争着撕扯她的衣服头发,张开大口要
去啃咬她鲜热的血肉。


  前面的恶鬼们还没得手,后面的恶鬼便纷纷涌上。先前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恶鬼们凄厉地吼叫着,为鲜活的猎物大打出手。前面的神荼郁垒似是有所发觉,回
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鞭子骤然举起,“啪”地一下甩了过来,一瞬间将无数聚在乱嚷
嚷的恶鬼抽成了黑灰。


  钟敏言见那鞭子不长眼睛,眼看随时会抽中紫狐。那是神器,又那么巨大,紫狐
要是被擦上一点边,只怕不死也要死了。他只急得浑身冷汗,咬咬牙,不知该不该出
去救。犹豫了一霎,旁边的禹司凤早已越众而出,闪身让过那巨大的鞭子,落在地上
。剑光在手上乍闪,迫开周围犹自不甘心的恶鬼们,另一手将早已恢复成狐狸模样不
省人事的紫狐抓起,狠命向上抛。


  “璇玑!”


  他一声叫完,她早已有了动作,在空中稳稳一转,白色的衣衫下摆划过一道好看
的弧度,翩若惊鸿,一扬手,将那只昏迷的狐狸紧紧抱在怀里。


  众人见毫发无伤地救了回来,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璇玑正要找个空隙藏回去
,忽听头顶有人低声地吟唱起来,那声音清越朴质。越唱越高声,渐渐竟犹如千万人
在齐声歌唱一般。


  她愕然地抬头,只见神荼郁垒停在那里。纷纷解剑捏印,宝剑上光华万丈,不可
逼视。那吟唱声,便是他们念咒的声音。地上的恶鬼们早已吓得破了胆子,没头苍蝇
一样地乱窜乱撞。似是要找地方躲避。


  那二员神将缓缓抽出宝剑。沉声道:“天帝有命,人鬼殊途。此为轮回正业。凡
人不可擅闯不周山,违命者,杀无赦!”


  璇玑见他二人嗡嗡地说话。声音宏亮,远传千里,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后面的
禹司凤早已倒抽一口凉气,嘶声道:“被发现了!璇玑快躲起来!”


  她心中一动,待要回头。却已迟了,头顶彷佛有千万斤重地莫名物质狠狠压了下
来。她浑身骨骼大动,气血翻涌,眼前骤然一片血红,耳中轻轻嗡鸣,不由自主跪在
了剑上。


  耳边好像有很多声音,有人在叫她,还有急促地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以及-
-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她勉强在重压下睁开眼,抬头看去,只见一柄地宝剑朝这个
方向挥来,那巨大的神器挥动之时,风云诡变。光是气势便压得她动弹不得。


  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被这柄剑挥中,将会是什么后果。不要说飘在空中犹如破树
叶的她俩。就连后面地禹司凤他们三人。甚至那一大片树林,都会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她不可以呆在这里,她得动起来。得逃走,不然所有人都会死掉。可是她现在却
只能怔怔地跪在剑上。眼怔怔地望着挥过来的、越来越近的宝剑。


  那剑身修长,半透明地质地,光华万里,靠近剑柄的位置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
篆。她甚至不用看,本能地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


  昔日是东方白帝亲自从天河里寻来了两块奇异石,用凤凰涅盘地火焰。诱以深海
蛟龙的鳞片,锻造出的两柄诛邪驱魔剑。分别赠予了守卫阴间大门的神荼郁垒。


  诛邪驱魔……诛邪驱魔……她何时成了邪魔?天界苍茫。自有千万神条例死死束
缚着众生。她抵不过,逃了出来……既然逃得一次。那再逃一次,又有何妨?!


  璇玑只觉胸中似乎蕴藏着无边无际的浪潮,种种复杂的情绪一瞬间侵袭而上。竟
是不甘,悔恨,狂妄,冷酷,自负……无数个情绪夹杂在一处。腰间的崩玉在簇簇跳
动,发出刺耳的鸣声,像是遏制不住的冲动,渴望将一种力量释放出来。


  身上的重压突然消失无踪,她长身站起,一把抽出崩玉,珠玉一般的声响,剑身
银辉四溢。


  狂风肆卷,诛邪剑已到眼前,顿得一顿,似是迟疑。她更是不相让,御剑犹如闪
电一般飞起。抵着那诛邪剑,决绝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巨大的弧线。崩玉在其上切割。
绽放出无数火花。她只觉手里极轻松,竟彷佛是切割豆腐一样,没有一丝阻碍。忽而
把剑一横,衣袂扬起,在空中停了下来。


  回首一看,那巨大的诛邪剑硬生生的被她从中切成两段,匡一声巨响,砸在地上
,也不知压死了多少恶鬼,下面狼藉一片。


  手里的崩玉彷佛极度兴奋,在她手中不停地剧烈抖动,久违了的快感。她手心里
一片濡湿。心脏跳得极快,彷佛是要飞出来。只留下空荡荡的胸膛。


  坏了诛邪剑的神荼只低头看了一眼。喃喃道:“定坤剑……你莫非是那位将军?


  璇玑没有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神荼郁垒二人互看一眼。齐声道:“就算是将军大人。也不得破坏伦理规矩。请
回!”


  ,璇玑紧紧握住崩玉,丝毫不退。如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会在这个时刻如此固执
,对方分明不想和她斗。给足了面子,不怪罪她闯进不周山的罪名。还让她回去。可
她一点都不想退,这种固执从身体里每个方寸之地迸发出来。叫嚣着,彷佛退了一步
,便是大耻辱。便证明她从头到尾都输了。她毫无办法。


  “将军既然视禁律如无物。我等纵然力微,也要强行驱逐!”


  璇玑见他二人还要拔剑相斗,一时忍不住冲动,打算继续冲上。身体里有个声音
,似是不足,她还在渴求……渴求更厉害的对手,渴求更多的战斗。应当再来多一些
,多一些……


  


  怀里的紫狐突然动了动,猛地从她怀里挣扎而出,璇玑一把没抓住,震惊地回头
,只见她从剑上跳了下去,一面喃喃道:“留住自己的命!我一直没说实话……那些
妖魔的老巢……在西北方向……保重吧!千万不要死!”


  璇玑“啊”了一声,急急倾身去捞,仍是迟了一步。只听耳后利风尖锐鸣响,郁
垒手中的鞭子抽过来,她本能地一让,谁知那鞭头竟微微一扭,硬生生擦过她脚底,
蛇行一般,那巨大的气流将她几乎掀翻过去,像一片叶子在空中乱飘,好不容易稳住
,只见那鞭子往紫狐卷去,她急速下坠,身体渐渐变作了透明的,被鞭子一卷,再放
开时,竟消失了。


  璇玑心中大骇,只当她是死了,惊得泪水横流。正急急要再去看个分明,忽觉那
鞭子掉头抽过来,她避让不及。只觉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抽中,浑身骨骼格格作响。竟
彷佛在一瞬间全部碎裂开一般,剧痛无比,当即眼前一黑,被那鞭子抽得倒飞出去。



  突然有一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狠狠揉在怀里。璇玑胸口窒闷。浑身动弹不
得。勉强睁眼,只见禹司凤焦急而苍白的脸映入眼帘中。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落下一颗大泪珠,喃喃道:“司凤……紫狐死了……”


  一言未了。只觉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血来,尽数染在他脸颊和胸前。禹司凤脸
色犹如白纸一般,托住她的后脑,将她死死按在胸前,只觉她嘴里的鲜血源源不断涌
出,浸透了胸口,彷佛火在烧,灼痛了他。


  “她不会死的!也不会死!”他低声说着,御剑急速飞离这扇可怕的阴间正门。
连回头看一下的勇气似乎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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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玄弦(八)
  紫狐只觉身体晃晃悠悠,彷佛灵魂出窍一般,不知要飘向何方。


  她死了?真的死了?连阴间大门都还没进,莫名其妙就死了……好不甘心。不过
也好,死了之后虽然不能救他,至少可以在阴间陪着他一起受苦。好过他一个人,千
万年的孤寂折磨。


  正想得入神,忽然眼前一亮。她没反应过来。身体猛然一重,狠狠摔在了地上,
差点把牙给磕断。


  “没死啊……”她喃喃说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腰上
隐隐作痛。原来还是郁垒的鞭子擦了一下,虽然受伤不重。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了。



  “唉,到底是哪个混帐把老娘的蜡烛吹灭的?回头我一定宰了他……”


  她爬不起来,只得躺回去,怔怔望着周围的景色。正是原来的祭神台。青铜鼎好
端端的摆在那里,五根巨香还在燃烧,已经烧了一小半。鼎下……鼎下的黑蜡烛没了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就要跳起来,忽听头顶一人笑吟吟说道:“居然是一只
狐狸,皮毛还挺水亮。”


  紫狐愕然地看着一颗脑袋伸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人穿着青袍,长发几
乎垂到她脸上,面上却戴着一张狰狞的修罗面具。面具后目光灼灼,堪比天上的星子


  “你……”她有些眼熟,突然想了起来,尖叫道:“你是离泽宫的人?!是你把
蜡烛吹灭的?!老娘没做过得罪离泽宫的事情吧!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干嘛做这
种事!”


  那颗脑袋正是副宫主地,他笑吟吟地,抬手将她提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笑道
:“谁和这种卑微地狐妖是一家人。”


  那话语虽然含笑。却是说不出的轻蔑鄙夷。紫狐登时大怒,然而浑身无力,后顶
皮又被他抓着。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恶狠狠地瞪他。


  副宫主又笑道:“留着只会碍事,谁想命大的很。居然没被神荼郁垒杀了。”


  紫狐怒极反笑,森然道:“是啊,他们没杀了我。你要帮忙吗?”


  副宫主把她往袖子里一塞,轻道:“杀?未免脏了本座地手。正好簪花大会要开
了,就做那朵被摘的花吧。省了很多功夫。”


  紫狐在他袖子里破口大骂,都是一些闻所未闻的脏话。令人匪夷所思。副宫主先
时还能含笑听,听到后来却有些厌烦,在袖子上轻轻一拍,紫狐只觉他的真气透过袖
子刺过来,一口气顿时堵在喉咙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事可不容破坏。”他低声说道,回头望向被他移到祭神台后的黑蜡烛。看得
片刻,终于转身飘然而去。


  …………………………………………………………


  璇玑从黑甜乡中缓缓醒过来,只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彷佛是被谁背在背上。摇
摇晃晃,那人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醒她。


  她微微动了一下。那人立即发觉了,低声问道:“醒了?”


  是禹司凤地声音。她猛然睁开眼,四处看了看,还是那个阴沉的天,还是那一轮
伸手就可撷取的圆月,他们还在不周山。


  后面过来一人托住她的脖子。没好气地说道:“受伤了就别乱动!乖乖靠着!”



  是钟敏言。


  她乖乖靠在禹司凤背上,贴着他的长发,心中只觉空落落地,半晌,才喃喃道:
“我们……这是去哪里?”


  禹司凤轻道:“紫狐不是说那些妖魔的老巢在西北么?我们就去那里。”


  他一提到紫狐的名字。璇玑心中便是一恸,眼里一阵火辣,泪水顺着禹司凤的头
发淌了下去。


  众人见她这样伤心的哭,想到紫狐生死未卜,也跟着难过起来。过了一会,钟敏
言吸了吸鼻子。道:“我相信她没死,应当是被弹回阳间去了。”


  璇玑听他说得笃定,忍不住定定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在问:“真的吗
?”


  钟敏言别过脸去,闷声道:“一定是这样了!哭什么?难看死了!受伤了还哭,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 


  璇玑被他一吼,立即哭不出来了,只吸了吸鼻子,无奈地看着他。


  禹司凤叹道:“璇玑,下次……不可以再这么鲁莽了。那是神……这次能活下来
,当真是个奇迹。”


  她吐出来的血还印在胸前。触目惊心的一大块,已经乾了,贴在胸口上,令人无
端端地心悸。眼下这么快能醒,还能说话,不能不说她运气太好。


  璇玑沉默半晌,才道:“我……我也不知怎么的,一个冲动。就……”


  一直不说话的若玉突然笑道:“依我看来,璇玑竟不简单呢。你们忘了?神荼郁
垒好像认识她,还叫她将军呢!想来璇玑前世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这话一出,璇玑登时无话可说,钟敏言脸色大变。只有禹司凤淡道:“若玉,
没有根据的事情,这会说来干嘛?”


  若玉轻笑道:“怎么没根据?我们方才都看见听见的,不是么?”


  钟敏言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看见了也不相信!那两个神一定是认错人了!


  璇玑勉强接口:“是……是啊,不是说这把崩玉是神器吗?可能他们以为我是这
个剑以前的主人吧……”  


  对了,他们口中,这柄剑不叫崩玉,而叫定坤。定坤,定坤……为什么她对这个
名字如此熟悉呢?


  若玉没有再说话。


  禹司凤背着璇玑走了一段,只觉她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便柔声问她:“觉得怎么
样?哪里还疼吗?”


  璇玑摇了摇头:“方才胸口疼的厉害,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完忽觉他转头过来,鼻息温和,吐在她唇上,璇玑面上一红,垂下头去。


  “不要再冲动了。否则迟早我会被……”


  他喟然一叹,那话说了半截就停了。


  璇玑微微点了点头,呢喃道:“我……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耳边听得他轻轻一笑。像一只酥软的小手,在她疼痛的心口摸了两下,痒痒的。
却十分舒服。她忍不住想呻吟,到底脸皮薄,整张脸犹如火烧一般的烫,抬手抱住他
的脖子,贴着耳朵轻道:“我……很重吧?现在我没事了,自己可以走。”


  禹司凤秀长的眼睫微颤,低声道:“我不会放开的。”


  顿了一下,又道:“四年前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是我背着。”  


  璇玑顿时想起四年多前,大伙去鹿台山捉蛊雕的事情,那时候她很没用,什么都
不会,被地荆棘刺伤了脚,背她的人是不情不愿的钟敏言。眼下他旧事重提,倒教她
无端生出许多感慨来。那时候,是铁三角。后来玲珑加入,成了铁四角,四个人什么
事都在一起,发誓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一辈子……


  “就算被爹爹赶出来,我也不后悔来不周山救玲珑。”


  她低声地,坚决地说着。


  禹司凤没有说话。凄冷的月光映在少年的侧面上。长睫修眉,极其动人。一望无
际的不周山,蔓延到眼睛看不到的天尽头,天顶的月亮罩在头上。彷佛伸手就可以撷
取。


  这样阴森的景象,不知为何,却让璇玑有些舍不得。


  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轻轻摇晃,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两人的心跳。她只盼
这一条路暂时长一点,再长一点,不要那么快走到尽头。让她,可以安静地与他一起
,再走多一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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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危弦(九)
  “对了。”钟敏言忽然想起什么。几步追上那两人。正色道:“方才靠近阴间正
门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么惊慌?”


  她本来飞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成功把紫狐送进去。谁知突然晃了一下,似是受到
什么惊吓。结果功亏一篑。


  璇玑怔了半晌,才低声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当时,
我好像看到对面的林子里有几个人在抬头看过来……里面有个人,我以前见过。”


  众人闻说都是一愣,不周山这里是不允许凡人随便进来的,当然自小生活在这里
的妖除外。而且这当中似乎有个时间限制,一旦超过多久没有回不周山,那就不能再
随意进出了。紫狐就是因为离开了太久,所以也等于是外面的人。如果璇玑说看到了
什么奇形怪状的妖怪,他们谁也不会惊讶,但说看到了人,就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难道也是趁着阴间大门打开,进来找的凡人?


  “看到了谁?”禹司凤沉声问。


  璇玑想了想,道:“天黑,我也看得不真切,但那一眼看过去。有点像轩辕派的
人。我记得那年的簪花大会上,有几个轩辕派的人来找咱们,说是帮忙找小银花,这
事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是为了报复点睛谷那个乌童的狂妄行为,禹司凤特地想出的妙计来
整他。想到小时候这些顽皮的勾当,禹司凤和钟敏言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只
道当时是年少,他们那会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顽皮的很。


  璇玑轻道:“我看到的……就是那个人。穿着黑衣服。挂白银环……我觉得可能
是看错了。”


  众人无话可说。他们在浮玉岛地时候,就听说了轩辕派因为定海铁索地事情,被
妖魔灭门。其他各派掌门还为了这事感慨万千。如今好像事情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从他们来不周山开始,所有之前看到的。相信地事实,好像都隐约在改变。


  璇玑从来不会说谎,更不会说没有根据的事情。就连钟敏言都认同这一点,她如
果说看到了。就一定是看到。


  现在的问题已经摊在眼前:轩辕派明明没有被灭门。他们地弟子甚至出现在不周
山,穿着和那些妖魔一样的衣服,为什么?


  “可恶!我就知道轩辕派没一个好鸟!”钟敏言咒骂一声,“他们肯定是屈服于
妖魔的淫威,成他们地同伙了!”


  “呃……也不至于吧……”璇玑抓了抓头发,“他们也算是修仙大派,没那么容
易屈服的。”  


  钟敏言恨恨地说道:“呸!和他们一起称为天下五大派。真丢人!都是一群狼子
野心的人!”


  禹司凤地手指在下巴上抚着。沉吟道:“唔,我听说过轩辕派和少阳派的过节。
他们以前是想吞并少阳,最后不但没成功,反而搞得元气大伤,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说不定他们是一直怀恨在心。借着这次与妖魔合作,先解决私怨……”


  话未说完。璇玑和钟敏言都“啊”地叫了起来,互相骇然地看了一眼。他们都想
起了在浮玉岛,杜敏行重伤之后带回来的口信。他说那些妖魔放话,要踏平少阳派!



  先前乱七八糟的事情彷佛渐渐连成了一条线,他们为什么要捉玲珑,为什么伤害
了她,为什么特地将杜敏行放回来带话……所谓“先前的恩怨一笔勾消,以后必要踏
平少阳派”,指的一定是轩辕和少阳多年前的恩怨!


  禹司凤见他们心神不宁,不由说道:“这些只是推测。未必是真相。少阳派那么
大,岂是说踏平就踏平地。”


  钟敏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胡乱点点头,脸色却比先前更黑了。


  璇玑轻道:“我们……我们赶紧把玲珑和二师兄救回来!然后……然后回少阳派
。”


  钟敏言眸光一动,垂下头去,还是没说话。若玉笑道:“我说,你们想太多。名
门正派岂会暗地做坏事。话再说回来,那些妖魔倘若当真要踏平少阳,你们几个回去
,又有什么用?”


  他一向温文尔雅,今次说话却甚是刺耳,璇玑心中不悦,冷道:“就算没用,难
道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自己的家捣毁?同生共死可不是说来玩的!”


  若玉摸了摸脑袋。转身走到前面,一面又笑:“倒也是,如果璇玑能回去的话,
说不定还真能阻止一场大难。好歹是神荼郁垒口中的将军呢。”


  这话一说出来。她只有哑然。禹司凤眉头微微一蹙,轻叫了一声:“若玉!”


  若玉摇了摇头。“是我说得过份了,抱歉。但没有根据的事情。还是不要为了这
些事乱心神吧?”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璇玑沉默了一会,忽然从禹司凤背上挣扎着下来,只觉脚底
软绵绵地。好似踩着棉花,胸腔里不要说真气,就连呼吸都困难无比。刚走两步就有
些虚浮,禹司凤急忙扶住她,皱眉:“不要任性!”


  璇玑低声道:“不,我自己走。走一会就好了。”


  不能一直被人着,这样根本无法将玲珑救回来,很早以前她就发誓,再也不给喜
欢的人带来任何麻烦了。她希望这次来不周山,是亲手将玲珑带走,而不是眼看着别
人来帮忙。


  禹司凤见劝不动她,只得作罢。


  不周山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他们走了很久。只觉按照时辰来算,阳间应当已经天
亮了。这里的景色却毫无变化。


  但远方阴间正门那里传来的喧嚣却似乎渐渐平息了。禹司凤看看天色,低声道:
“想必是正门上的时候了,咱们做好准备,别像刚才那样。”


  虽说方才他们救了璇玑,御剑飞了很远,但山体开合的力道还是十分强劲,必然
引起巨大的震动。璇玑刚刚受伤,不能再让她伤势加重。众人纷纷爬到了树顶,用绳
子栓在腰上,这样无论地面怎样震撼,至少人不会受伤。


  远远地,传来一阵轰鸣声。璇玑仰面躺在树顶,静静看着那高耸入云的不周山,
它从中裂开一道缝。像一张张大的嘴。若是从那门里进去,便可以到阴间。


  阴间……阴间是什么样的?听说过了奈何桥,便要喝忘川水,把前世的事情忘得
一乾二净,重新投入新的轮回。她的上辈子是不是也喝过忘川水?想必是喝的不专心
。结果害她这一世总是隐约记起点什么来。不过……还真像她的性格。做事总是心不
在焉的。


  璇玑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闭上眼。眼前彷佛浮现出大片大片如血如火的花
朵,开满了整个河岸。随手一捞,那些花彷佛没有根,就这样被她攀到手上,细长的
花瓣翻卷开。像一只龙爪。狰狞而又妖娆。


  身边彷佛有个人,谆谆善诱,和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璇玑,你要记得……


  她悚然一惊,身下的大树已然开始震撼,巨大的不周山又被神荼郁垒二人缓缓合
上了。那种剧烈的震荡,撞在她胸口,木木的疼痛。她有些透不过气,用手按在胸前
,里面空荡荡,彷佛什么都被那鞭子的一抽给抽空了。


  一只手按上来,和禹司凤的不同,显得更粗糙,掌心滚热,还带着汗。


  她愕然地看着身边那人--钟敏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双眼盯着她,犹如最深
邃的海水,她看不透。


  “难受吧?”他轻声问着,忽而望向远方的不周山。“马上就过去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从发梢到脚尖,都是一种震撼。她从未想过,真的从未
想过,他会这样待她。安静地看着她,那种安静甚至于带着一些忧伤。


  六师兄?她张口想问,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钟敏言低头看她,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似是哀伤,绝望,不舍,为
难,平静……许多许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他面上彷佛隔了一层琉璃罩,将那些情绪
全部封闭在平静冷漠的壳后面。


  “璇玑,你……”他声音很低很低。像是夏日午后轻轻刮过庭院的微风,“以后
不要再冲动了。多让别人照顾。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意思?


  他放开手,低声道:“就那样……懒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谁也……不会真的怪
。”


  剧烈的震荡渐渐平息下来。璇玑猛然坐起,他却转身从树上跳了下来,神情平静
。彷佛他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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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背叛(一)
  “六师兄。”她叫了一声,追上去。


  忽听树上禹司凤叫道:“等等!有人过来了!”


  她愕然回头,只见远方有几人御剑飞速划过长空,一眨眼就到了头顶,她只看见
其中一人腰上挂着白铁环,随风横着飘了起来,心中不由大惊。


  钟敏言当即御剑飞起,抽出宝剑,用力投掷出去。下面的禹司凤也不落后,早已
放了一把铁弹珠。


  那些人早已听见脑后风动,纷纷挥剑抵挡,只听叮叮一阵响。紧跟着,人的闷哼
声响起,想必是被弹珠打中了。钟敏言见佩剑被他们打落。立即箭步过去抢夺,待站
定时,那几人早已降落到了眼前。其中一人满面怒色地捂着胳膊,手里捏着一颗铁弹
珠,恶狠狠地问道:“是谁放暗器伤人?!”


  璇玑看清他们的面容,忍不住“啊”了一声,其他人顿时也发现了这几人十分面
熟,正是四年前在少阳派前来询问小银花事宜的轩辕派弟子。


  禹司凤上前一步,淡道:“暗器是我放的,不过没伤人,伤的是妖。”


  那人本是勃然大怒,然而看清他们几人之后,猛然一呆,紧跟着竟露出一丝尴尬
的神情来。


  禹司凤笑道:“我是刚刚知道,堂堂轩辕派,竟和妖魔是一起的呢。今日算是大
开眼界了。”


  那几人果然更加尴尬,闪过一丝愧色。被弹珠打中的那人顿了一顿,才哑着嗓子
问:“你们怎么会来不周山?这里不是随便来的!”


  禹司凤故意奇道:“咦?不可以随便来?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哑口无言,旁边一人厉声道:“与他们说那么多干嘛?!反正其他四派迟早
会被咱们铲平!今日先杀几个做彩头!”


  说完只听金属声乍响,双方都抽出了宝剑,互相对峙。璇玑手脚无力,自知不能
帮忙,只得躲在后面。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不……不用了吧?他们都是小辈年轻弟子而已。虽然
不知他们用什么法子来得了不周山……眼下不是动手地时候。先回去见堂主是要紧。


  后面那几人甚是听他的话,当即恨恨地收回了剑,转身欲走。禹司凤急道:“慢
着!先告诉我。轩辕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冷道:“与你们无关!今日暂且饶过你们几个小辈的命,快滚出去!否则休
怪我们剑下无情。”


  若玉突然轻笑道:“才几年不见。轩辕派说话胆气壮了不少,如今有强魔撑腰,
真是与众不同。”


  那几人又露出一丝愧色。很显然他们对自己与妖魔们合作的事实并不满意,但必
定上面有人强迫他们,所以无可奈何。


  禹司凤沉声道:“外面都在传言,轩辕派为妖魔一夜之间灭门,埋在派中地定海
铁索也被破坏……此话当真?你们如今,为何……做妖魔的装扮?”


  那人犹豫了一下,没说话。后面有人道:“问这么多干嘛?!总之天下就是弱肉
强食,你们其他四派不懂得为自己牟利,白白得了个修仙大派的名声!须知只有力量
才是最重要地!名声再响亮,又有什么用?”


  禹司凤道:“我倒是明白了。想来轩辕派当真是与那些妖魔联手,对不对?打不
过他们,便跪拜求饶,求得他们收留你们来不周山,做人家的狗腿子,高兴了便给根
骨头,不高兴随便拖出去杀……”


  他这话说得极为刺耳刻薄,那些人哪里忍得。早已攻了上来,此举正中他下怀。
当即回头叫道:“敏言!”


  钟敏言就站在旁边,此时发力挥剑。必然能让他们触得霉头,他的剑气是相当厉
害的。


  谁知他却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站那里。禹司凤大怔之下,那些人早已挥剑
砍了上来,他只得拔剑与他们斗在一处。所幸这些人虽然装扮成妖魔的样子,却没厉
害多少,剑法平平无奇,没拆几下剑招,便被他和若玉逼得手里的剑也握不住。


  禹司凤见他们要逃,当即追上去,抬手抓住一个,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厉声道:
“谁也不许逃!妖魔地巢穴在哪里?!快说!”


  那些人看同门被抓住,只得停下来,道:“你这样恶狠狠地相强。我们若是说了
,你们去那里闹事,我们也是个死。你不如乾脆一人一剑,给个痛快的!”


  禹司凤倒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说,一时有些发怔。一直站在旁边的钟敏言忽然开口
道:“我们不去闹事。其实我方才听你们的话,有些意思。不错,弱肉强食,轩辕派
识时务为俊杰,与妖魔合作了。我只问你们,那些妖魔当真厉害如斯?”


  “敏言!”禹司凤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钟敏言神色只是淡淡地,并不理他。那人听他这样说,竟是有些松动的意思,便
道:“自然是厉害的……莫说轩辕派,便是你们整个少阳集合起来力抗外敌。也抵不
过他们。凡人本来就是众生中最为脆弱的生灵,与天斗与地斗……那不过是修仙者地
狂言罢了……”


  众人早就吃过那帮妖魔的苦头,然而今次听到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心寒。


  钟敏言淡道:“难怪轩辕派退而求其次,大丈夫能伸能屈,倒也是好样的。这样
,你们带我们去总部,我有些话,想问你们的堂主。”


  那人怀疑地看着他,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来。但他一点表情也没有,看了
一会,他只得颓然道:“诱敌深入内部……这种事我不敢做。你们若是相强,便先杀
了我吧!”


  副堂主一向是个喜欢折磨人的魔头。自己落到他手里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死在这些人剑下还是个痛快。


  钟敏言笑了笑,道:“什么叫诱敌?我是敌人吗?我听你说得有道理,想见见你
们堂主,何错之有?其实你便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总部就在附近,我如今问,是给你
个面子。”


  禹司凤见他说话闪烁其词,心下暗暗吃惊,忽而转念一想。登时明白他不愿硬来
。如今是引诱这些人带他们去总部,省的乱起杀戮,反而不好。他倒没想到钟敏言的
脑子能想出这种计谋,心下不由偷偷称赞,面上当即笑道:“不错。倘若见了你们堂
主,聊的开心。我们便加入又有何妨?说不定以后大家都是同伴。堂主又岂会惩罚你
?”


  那些人见他们前倨后恭,态度回异,心下都是惊疑不定。然而对方厉害,自己实
在敌不过,倒不如将计就计。把他们带去总部,让那些妖魔来对付。


  想到此处,他们便点头:“也罢,带你们去也可以。但事先说明,副堂主脾气不
好,你们说话注意点,惹得他发火了,谁也别想活命。”


  钟敏言笑道:“这个自然。司凤,你放开这位大哥,麻烦他给咱们带路。”


  禹司凤立即将剑收回鞘,抱拳道:“得罪莫怪!”


  那人摸了摸被抓痛的胳膊,回头怀疑地看着他俩,低声道:“你们……赶着送死
,又是何苦。”


  钟敏言摇头道:“兄台此言差矣。我们要见堂主。自然是有理由的,相信这理由
还不需要解释给你们听吧?”


  那人再也不说话,走前面,回头招了招手:“那就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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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五章 背叛(二)
  钟敏言虽然刚才说就算他们不带路,自己也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但他其实也
没想到居然这么近,只不过是从树林这里走出去,拐个弯,就到了。


  那是一个方圆大约有半里的巨大洞穴,很夸张的铺在地上张大嘴巴,里面黑漆漆
,阴风缭绕,看不到底。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个洞穴,一般来说是不会愿意靠近的。


  那人在前面做个请的手势。道:“就在下面了。”


  钟敏言更不怀疑,嗯了一声就带头走了下去。璇玑见这里阴森诡异,心中不由发
?,轻叫一声:“六师兄……”


  谁也不知道那洞里有什么等着他们。或许是这些人骗了他们,里面藏着会吃人的
妖怪在埋伏;也可能一群妖魔盘踞,进去就要将他们四分五裂……就是因为不知道,
所以才分外可怖。


  禹司凤悄悄握紧她的手。低声道:“下去之后记得路。若遇到变故,什么也别管
,立即按原路逃出来,知道吗?”


  璇玑沉默半晌。才慢慢点头,然而心中却是打定主意,大家如果没逃出来,她也
宁可与他们死在一起。


  禹司凤是关心则乱,竟没看出她在撒谎,当下安心地牵着她的手,与众人一起进
入了那个洞穴。


  洞穴中有一道两尺左右宽的台阶,勉强只容一个人行走,越往下越是漆黑深邃,
渐渐地竟一点光线都没有了。禹司凤拉着璇玑的手。一前一后走在最后面,只听钟敏
言在顶前面说道:“没有烛火吗?”


  立即有人应声:“按说是不允许点烛火的,但诸位是第一次来。破例一下也无妨
。”


  话音一落,前方果然亮起了火折子,那些人随身带着松脂小火把,一人点了一根
拿在手里。这洞中的峥嵘,到此刻才初现端倪。这个洞穴比先前在地面上看到地要宽
广上数倍,里面空间极大。洞壁上不规则从上到下排列着许多小山洞,每个山洞前都
延伸出一条两尺左右宽地石台阶。粗粗看来,竟不下于数百条,密密麻麻,犹如蛛网
一般。


  禹司凤只当这里只有一条路。谁想里面景象居然大不相同,当即急急抬头,只见
那洞口已经远的看不见了。自己脚下走的这条路也不知是第几个岔道。先前想要记住
来路地想法眼见是不可能实现的。心中便是一沉。


  钟敏言也有些意外这里的广阔气派。愣了一下,才赞道:“厉害!”


  轩辕派几人听他地称赞是真心的。也有些得意,笑道:“厉害的还在下面。现在
让明白他们绝不是乌合之众了吧?”


  禹司凤低低冷笑,然而到底还是感到骇然。他们果然先前是太小看这些妖魔了。



  钟敏言淡道:“如今我才明白为什么轩辕派要投靠他们了,这样地气派,有条不
紊,竟比五大修仙门派都来得规划有致呢。”


  那几人也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得讪笑几声。继续往下走。


  这里的道路岔道众多。记了这条,就忘了那条。他们还绕来绕去地,很快璇玑就
看搜郏坏媚罅四笥硭痉锏氖郑∩溃骸拔摇壹遣坏寐妨恕!?
  禹司凤一咬牙;“不用记!直接御剑往上飞就行了!”


  这些道路就是设来迷惑人眼的。乾脆不去看,只要御剑笔直地朝上飞,很快就能
到洞口。只是不知道这些密密麻麻的道路尽头的山洞里是什么物事。兴许是通向别处
的,也许每一个洞里都有许多妖魔守候着,随时等候号令,出发攻向修仙门派。如果
真是这样,那么单凭他们几个,事先雄心壮志地闯进来说要抢夺玲珑的魂魄,当真是
痴人说梦。难怪柳大哥和亭奴他们分别地时候都一脸凝重神色……


  禹司凤只觉冷汗顺着脊背淌下去,又痒又麻。这里不亚于龙潭虎穴,此次跟进来
,生恐早已不由自己掌控。他心中有些后悔,不该贸然闯入。


  回头看看璇玑,她面上倒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只是怔怔望着那些山洞发呆。她
的这种特有的镇定令他稍微放下心来,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在这里转了不知多少圈,最后那几人终于停在一个山洞前,回头说道:“这里进
去便是了。但火把不可以再点。”


  说罢当即熄了火把,闪身进入山洞。璇玑只觉禹司凤手心中汗水淋漓,不由悄悄
贴近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浑身大震,竟是怔忡了很久很久,僵直的身体才慢
慢松弛下来。


  “总是……这样乱来。”他含笑,喉头却是一悚,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言未毕,眼前忽然一亮,竟是走出了那个山洞。对面一片豁然开朗。是一小片
坡地。坡地上去是一座岩石的小山,山体中央的石缝中,嵌着一座楼阁,角檐斜翘,
飞阁流丹,十分精致玲珑。看上去哪里有半点妖魔巢穴的味道,竟分明是帝王贵胄休
闲的别院。


  轩辕派那几人见他们看得入神。便得洋洋地介绍:“这里曾是神荼郁垒休憩的小
院,如今成我们堂主的大堂了。”


  听起来竟是神荼郁垒也不敢与那妖魔堂主相争的感觉,真不知那所谓的堂主是何
等人物。


  岩石上开了一条丈余宽的台阶,一直通向楼阁的大门,每隔十层便有四人提刀守
卫,那庄严肃穆的气派,绝不输给少阳。


  四人随着他们上台阶,一直走到大门前。璇玑忽然微微一动,疑惑地左右看看-
-这个建筑,似乎有些不对劲,周围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一样,硬生生隔离出来,
不轻易进去。


  轩辕派那几人通报了一声,不一会,便从里面出来一人,着黑衣,腰上挂着白铁
环。璇玑和禹司凤一看之下心头大震,此人正是那晚在高氏出带着毕方鸟追杀他们的
妖魔首领!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他俩,唇边噙了一抹冷笑,丢过来几枚指环,道:“副堂主在
里面等候各位,还请各位戴上指环,随我入内。”


  璇玑见那指环漆黑沉重。像是玄铁铸就而成,其上密密麻麻雕刻着文字,约莫一
寸宽,不由用手抠了几下,只觉正反两面都被刻了字,只不知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本堂周围有结界守护,防止外敌侵扰。这指环便是信物,戴上它可以自由进入
。”


  那人说到外敌侵扰的时候,眼光不由自主掠过璇玑二人,可惜他二人反应平平,
根本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退缩已经是不可能的,只有前进,看看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妖
魔老巢究竟是何模样。禹司凤紧紧握住璇玑的手。正如她方才贴着耳朵低声说的那一
句,一起生,一起死。有对方陪在身边,许下这样的誓言,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了。


  不错,倘若连死都不怕,那世上又有什么地方不敢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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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背叛(三)
  际遇是很奇妙的事情。往往会让人在奇怪的时间,遇到奇怪的人。然后等过去很
久了,再回头看,才惊觉这一切的相遇,似乎都是老早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安排好了
的。所有的一切,都巧合都恰到好处,不多一,不少一分。


  在穿大厅中长长的回廊之时。众人一直都在猜测所谓的副堂主和堂主究竟是谁,
会不会是认识的人。然而终于见到他的一瞬间,恍然大悟。


  这个人坐在偏厅正中的椅子上,厅中两排巨大的火把,火光跳跃着,在他脸上投
注了摇晃的阴影。他神情专注得甚至带了一些稚气,低头修着指甲。他的手修长而且
苍白,每一片指甲都修得乾净整齐。但他还是不满意,手里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很
细心地刮着。


  他的头发也扎得十分细致。拢在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没有一点杂乱毛刺,和
周围一堆不修边幅的人比起来,真是乾净又清爽。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胸襟
领口着大朵的茶花,如果不是在这个环境,这样的气氛,他看上去真像细雨桥边,坐
在酒馆雅座中悠闲的富家子弟。


  乌童。


  这个几乎被他们忘记的人,很突兀,也万分自然地出现了。


  带他们进来的那人低声道:“右副堂主,人带到了。”


  乌童轻轻“嗯”了一声。随意道:“请坐,上茶。都是故人了,好生招待。”


  立即有人请他们坐下。没一会,就端上一壶好茶。冲出来清香四溢。和这个阴森
地大厅真是格格不入。


  没人说话,很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大厅里地气氛沉默到让人尴尬。乌
童彷佛一点也没察觉。还在那里修整自己的指甲,头也不抬。璇玑端起杯子,看着里
面狭长的茶叶翻滚着,一时忍不住,开口打破这诡异地静谧。


  “怎么会是你?”


  她这话问得更突兀。


  乌童慢慢放下手里的小刀,抬头望过来,眸光闪烁,璇玑顿时觉得彷佛是被一只
毒蛇盯上了,背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直觉很危险。四年多没见,他以前那种外露
地尖锐讥诮似乎都被平静圆滑的外表给吞没了,那双眼,像雪,像冰,然而冰雪的下
面却有烈焰在燃烧,令人悚然。


  “是我。”他慢吞吞地拍了拍袍子,把指甲地碎屑掸掉,一面微笑,“说起来,
我还要感谢少阳派对我的恩惠,出了五百金来通缉我。如果没有你们的关照,乌童不
至于有今日地地位。真是谢谢了。”


  他一开口。那种刻薄阴狠便再也藏不住,一声谢谢,像是刀尖刺过来一样。


  璇玑放下茶杯,冷冷看着他,单刀直入:“我知道了,是你把玲珑掳走的,又抽
了她的二魂六魄。你一直怀恨在心,时刻想着报复我们。却又不敢正面和整个少阳做
对,于是想到这么个下三滥的法子。令人不齿!”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左右的守卫立即手扶宝剑,只待乌童一声令下,便将这个
出言不逊的小丫头乱剑砍死。


  乌童居然不恼,只是淡道:“褚小姐言重了。那点小事,我还不至于一直放在心
上耿耿于怀。至于不敢和少阳做对么……”他嘿嘿一笑,森然道:“话不好说地太满
,褚小姐明白否?”


  璇玑张口想反驳,却被禹司凤扯了一下手指。硬生生咬住舌头。


  “你应当是人。”禹司凤沉声道,“既然是人,怎么会和妖魔共事?你没想过将
那妖魔放出来的后果吗?”


  乌童从鼻子里哼一声,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天下五大派,何等的名声气派
,联合起来对付我一个普通弟子,欲杀之而后快。那种被人逼到绝路上的滋味,想必
你是没过。凡人要杀我,妖怪却救了我。现在再说什么凡人妖怪,不觉得可笑吗?”



  禹司凤有些无语。当日五大派纷纷贴出通缉令,就为了捉拿他一个人,确实小题
大做了。宫主也说过,若杀了此人也罢,杀不了的话,必然成后患。真让他说中了,
他确实成了后患,还是致命的那种。


  场面上一时又尴尬了起来,若玉忽然起身,拱手笑道:“乌童先生的大名,在在
早已如雷贯耳。先生这样的人品,应当是明人不做暗事的。在下还斗胆的问一句,将
玲珑和陈敏觉抓来不周山,是何目的?”


  他一下就问到了重点上,乌童未置可否的挑起眉毛,想了想,才道:“没什么,
只不过想看看隔了几年没见,那小姑娘变成什么模样了。想不到居然成了美人,一时
舍不得放走呢。”


  他呵呵轻笑起来。钟敏言的脸色一会绿一会白,咬牙不出声。


  若玉温言道:“如今乌童先生已经执掌高位,自然不会将旧日恩怨放进眼里,更
不会把我们这些小辈弟子当作一回事。你既然愿意放我们进来,那就代表事情有商酌
的余地。大家不如把话摊开了说,简单清楚。”


  他这番话说得相当漂亮,乌童颇为赞许地看着他,笑道:“想不到,离泽宫果然
是出人才的地方。”


  “先生过奖了。”


  乌童有些懒洋洋的撑着脑袋,扫了一眼他们几个,淡道:“一命换一命吧。你们
选两个人出来交给我,我就将玲珑的魂魄与陈敏觉换过去。如何?很公平。”


  璇玑按捺不住,高声道:“不行!明明是你先把他们抢走的!这种交换,本来就
不公平!”


  乌童有些柔倦地揉了揉眉间,叹道:“那就是不成交了?”


  “你不要太……”璇玑话没说完。只见他手腕缓缓一挥。只听‘卒’地一声。先
前一直被他捏在手里把玩的修指甲地小刀朝着自己地脸上激射过来。她想不到小刀飞
来如此之快,眨眼就到了眼前。待要躲避,一是来不及,二是受了伤提不了真气。居
然眼睁睁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钟敏言突然长身而起,动作快若闪电,一抬手。袖子微
微一拂,将那飞刀卷在袖中,反手一抛,竟戳向乌童的面门。


  “大胆!”


  周围地守卫一哄而上,将钟敏言围在其中,乱刀砍下。他神色不动,稳稳地在当
中滴溜溜转个圈子,只听铿锵声不绝。他脚步定下,周围那些刀纷纷从中间断开。落
在地上,他左右手食中二指分别夹着一根断刀,缓缓丢在地上,抬头静静看着乌童。



  乌童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摸着下巴,另一手把玩着被钟敏言掷回来的小刀,一
面赞道:“好啊,少阳派地千万指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本事倒是不小。”


  钟敏言乾巴巴地说道:“副堂主谬赞了。”


  乌童抚着手掌,叹道:“可惜可惜,好人才都是别人的!褚磊那老匹夫不会识人
,手下弟子倒是个个能干!可惜了。”


  众人听他骂褚磊是老匹夫,都无话可说。璇玑自知口舌上斗不过他,只能气得脸
色煞白,别过头去当作没听见。


  钟敏言低声道:“不敢,在下早已被逐出师门。算不得少阳弟子了。”


  “哦?怎么会逐出师门?”乌童似乎来了兴趣。


  钟敏言咬了咬嘴唇,淡道:“我在浮玉岛救了一个人。是他们地要犯。师父为此
大发雷霆。”


  他说谎!璇玑和禹司凤都是大吃一惊。


  乌童讥笑道:“我就说!什么修仙门派,都是背地里不知做多少肮脏事的家伙!
你救得好!被逐出师门应当高兴才是!”


  钟敏言正色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还请堂主莫要侮辱尊师!”


  乌童微微一笑,“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人。不错,不错!”


  他拍了拍手,“这样吧!我本是叫你们一命换一命,如今倒有些舍不得了。你无
被逐出师门,想必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自身又是无处可去。不如来我这里。管它什么
修仙门规,通通当作狗屎!那些人负了你,男子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何必再留恋
!”


  钟敏言眸光一动,片刻,才低声道:“副当主抬爱了,敏言愧不敢当。但世上没
有师从二门之理。何况经此一事,我心已冷,只有愧对副堂主的盛情了。”


  乌童摇了摇头,忽然拍手,吩咐手下:“去后面,将酉字牢房的人请过来。顺便
……把那东西也拿来。”


  众人不知他吩咐手下要拿什么,都看着他。璇玑望着钟敏言,嘴唇微微一动,轻
轻叫了一声:“六师兄……”


  他并不回头。隔了半晌,只轻道:“不要叫我六师兄。我已经不是师兄了。”


  她心中一恸,嗫嚅道:“爹爹逐你出去……只是气话!我、我不也一样……”


  钟敏言仍然不回头。声音平淡:“是他女儿,怎样逐也轮不到。不用安慰,事实
如何,我早已接受。”


  璇玑急道:“你……你刚才说得明明是……”


  钟敏言不等她说完,飞快打断。声音甚是冷冽:“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已被逐出
,断不会做那等乞怜哭泣之事!不要再说!”


  “可是你也不能加入这个地方……你忘了?璇珑和二师兄都是被他抓走的!”


  璇玑只觉得不可思议,每与他说一句话,都觉得离他越来越远。眼前这个昂然挺
立,背对着自己的人,显然是个陌生人。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容易暴躁,却十分善良
的钟敏言。


  钟敏言沉默良久,忽而转头。目光冷然,灼灼地看着她。低声道:“他们技不如
人,也没有办法。”


  璇玑无话可说,只觉满脑子好像都被他无端端搅乱了,理不出头绪。一旁的禹司
凤拉了拉她地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过得一会,果然那些手下缚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了出来。那人浑身血污。倒甚
是有精神,走路还挺快,昂首挺胸,嘴里被麻核塞住。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
声音,双目犹如喷出火来一般,恶狠狠地盯着乌童,似乎是要用目光将他吃掉。


  “二师兄!”璇玑惊叫起来,上前一步就要搀扶,立即被周围的守卫拔刀拦住。



  那人果然是陈敏觉,回头见到璇玑他们,登时流露出嘉不胜收的神情,然而只得
一瞬,又变成担忧。


  乌童挥了一下手:“让他说话。”


  立即有人拔出了陈敏觉嘴里的麻核,他呛了几口,狠命咳嗽。一面含糊不清地破
口大骂:“操你家祖宗十八代!有种就把老子杀了!老子才不怕你们这帮下九流的东
西!”


  乌童微微一笑,对他的污言秽语并不在意,只道:“敏言,你不用瞒我,你这次
来,还是为了救你师兄和师妹吧?如何。只要你留下帮我忙,这人和你师妹的魂魄。
我便一并让他们带回去。”


  钟敏言并不否认,问道:“璇珑的魂魄呢?”


  乌童笑得更开,手指在下巴上划过。柔声道:“我竟忘了,你们是一对小情人呢
。你为自己情人真是什么都愿意做。我最欣赏你这种多男子。”


  手下递上一个小小的紫晶瓶子。里面有几簇苍兰的火焰轻轻跳跃,像萤火虫一般
,欢快灵动。他将那瓶子捏在手里,轻道:“玲珑的二魂六魄在这里。”


  众人一听便按捺不住冲动,钟敏言面上神情大震,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似是
要拿过来。


  乌童用手一掩,道:“慢!我这里给了诚意,你也应当给我一些诚意吧?”


  钟敏言盯着那个小瓶子,彷佛所有的神魂都陪着玲珑一起在瓶子里荡漾游动。良
久,他忽然解下腰间的宝剑,将衣衫下摆一拂,利索地半跪下来,沉声道:“副堂主
在上!属下钟敏言愿意竭力为副堂主做事!从此绝无二心!如违背今日之誓,教我七
窍流血,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乌童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将那水晶瓶子丢过来。璇玑急忙上前抢过。
如获珍宝一般捧在掌心,双手颤抖,彷佛捧着一整个生命的沉重。生怕摔坏了。她怔
怔望着瓶中那脆弱的二魂六魄,眼中一阵火辣,忍不住落下泪来。


  “等一下。”


  突然有人开口,众人回头,只见若玉越众而出,走到钟敏言身边,陪他一起半跪
下,朗声道:“在下离泽宫若玉。钟敏言与我如同兄弟一般,我们也许过有福同享有
难同当的誓言。今日他既然归顺副堂主,我自然不可违背当日誓言!请副堂主收容!


  这下连禹司凤都震得站不住脚,脸色惨白,不可思议地瞪着跪在大厅中的两人。
好像他们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自己完全不认识,从来就没认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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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背叛(四)
  乌童定定看着若玉。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你们竟是将我当作傻子呢……”



  话音一落,手里端着的茶杯?一声砸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众人都是一怔,下
一刻,守卫们一拥而上,将他们四人团团围在中间,里三层外三层无数把刀尖对准了
他们,寒光闪闪,莫说一个钟敏言会千万指功,就是再来三个,也照料被戳出窟窿。



  若玉眼神微变,暗地寻思自己方才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钟敏言苍白着脸,沉声
道:“副堂主是什么意思?”


  乌童冷道:“应当问问你自己是什么意思。我前日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消息,修仙
大派也开始堕落到要派出探子潜入咱们这里调查机密了。某人须得装出被逐出师门的
样子混进来。这消息你们有听过吗?”


  钟敏言眸光闪烁,不动声色,半晌,才道:“如此说来。副堂主方才一番招安,
竟是耍我?”


  乌童一时没有说话,细细端详他,从上到下。看着他倔强微翘的唇,因为紧张而
微微颤抖的喉结,和深邃的见不到反光的眼。


  这样的少年,天生就应当沐浴在阳光下,没有心计,哈哈傻笑着,和心爱的姑娘
携手到老。很多事情,一点也不适合他,完全不适合他来做。


  他看了半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轻道:“我并不是不信你。敏言,我只是不
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


  他露出一些疲惫的神态,手指忽然一弹,那些守卫手里的刀毫不留情地刺了上来
。势必要将他们几个立毙当场。禹司凤将璇玑一把揽进怀里,用脊背护住她。钟敏言
和若玉二人见当真要动手,便再也不客气,抽出宝剑一一招架。这二人都是名门正派
的弟子,内息醇厚,抢剑之时,剑气充盈,呼呼作响。只划一个圈子,立即便将周围
地守卫迫开好几步。


  那些守卫并不是妖魔。大多是轩辕派投靠过来的弟子,还多是年轻的小辈,功夫
只算平平。只不过仗着人多,先占了上风。谁知对方一旦开始拚命。那一点上风很快
也没了,包围圈迅速被破开。禹司凤立即将璇玑一把推出去。吩咐:“看着二师兄!
”语毕,立即拔剑相助。


  璇玑自知受伤,没办法帮忙。当即朝五花大绑的陈敏觉跑去,将他身上地绳索解
开。所喜他身上虽然血污斑斑,但伤口大多已经结疤,没什么大碍,精神也还好。绳
索解开之后活动活动麻的胳膊和腿。恨恨道:“妈的!居然让老子吃这么个大亏!狗
娘养地!”


  他小时候就跟着混混跑南闯北。学得一肚子油腔滑调污言秽语,只是后来拜入褚
磊门下,师父严威,不得不把肚子里那些别致的淘气话收拾起。这会正憋着火,便再
也忍不住,顾不得璇玑在旁边,一连串的脏话眼睛也不眨就骂了出来。


  他见钟敏言三人和那些守卫斗得正到好处,忍不住手痒,唾一口唾沫在手心里,
搓两下,捋了袖子就要上前相助。


  璇玑急忙拦住他,急道:“二师兄,你还受伤呢!不要过去帮倒忙了!”


  陈敏觉哭笑不得地回头,“喂,小师妹,不要这么损人地!”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损人,是事实。你这个样子,过去本来就是帮倒忙。
还是给伤口上药包是正经。”


  “靠……我就讨厌她说话这么直接……”


  陈敏觉嘀咕两声,确实也觉得力不从心,只得乖乖蹲在地上,让璇玑给自己上药
。忽然一眼瞥见乌童坐在上位,笑吟吟地看着下面,他对这个人是恨之入骨。早知道
他不是什么好鸟,这次居然真被他骑了头上。他一时按捺不住,见乌童笑嘻嘻的完全
没有防备,脑中一热,抬手就抢过璇玑腰上挂着的崩玉,一个箭步上前,要将他钉死
在椅子上。


  璇玑急忙要阻拦,谁知还是迟了一步。乌童眼角都没有瞥一下。待他地剑刺到眼
前,忽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用一种抽大烟一般悠闲的姿态,稳稳地将崩玉夹
在食中两指之间。


  陈敏觉脸色一变。当即抽剑,谁知那两根手指竟比钢铸的还要坚硬,用力连抽几
下都回不来。他心知不好,当即丢开崩玉掉脸就逃。谁知还是迟了一步,被乌童伸长
胳膊。狠狠一把抓在他额头上,按住,无论他怎么挣扎反抗,都躲不过去。


  “狗娘养的!操你奶奶!有种杀了老子!老子就是做鬼也不饶你!”


  陈敏觉半张脸被他一只手掌抓着,像一只被人用布袋套住头的动物。只能四肢乱
挥,竭尽全力也毫无办法。他只觉几乎要窒息,本能地就是破口大骂。


  璇玑佩剑被他抢走,落在了乌童手上,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旁边和众守卫拆招
的三人早已大获全胜,回头见陈敏觉被乌童抓住,禹司凤立即上前相助。


  乌童冷冷一笑,将陈敏觉用力抛了出去。道:“接好了!”


  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被他随随便便丢了老远,横冲直撞过来。钟敏言只怕他撞在
墙上受伤,只得抬手勉力接住。胳膊上猛然一沉,险些脱手,他死死抓住陈敏觉的腰
带,退了好几步,最后用力撞在墙上,才算稳住身形。心下忍不住惊骇,这几年不见
,乌童地本事居然大到如此地步!莫非他从妖魔那里学会了什么特殊的本领?


  陈敏觉被这样狼狈地一丢,倒再也没骂出个所以然来。不是他不想骂,而是吓傻
了骂不出来。


  乌童见钟敏言脸色苍白,神情倒还镇定。再看看被他们几个伤的七零八落的守卫
。当即鼓掌笑道:“果然是好!很好!”


  钟敏言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乌童便道:“你们两个都可算是人才,既然要加入,我自然欢迎之极。但要进来
,可不是嘴头说说那么容易。我怎么知道不是那些修仙门派使的诡计呢?”


  钟敏言轻声道:“既然副堂主存有疑心,那此事便不用再提。”


  乌童见他转身欲走的模样,忽而笑道:“不提可以。那咱们的交易也不算成功。
玲珑的魂魄,还有你那个师兄,都得留下。你们要走,随意。”


  卑鄙!钟敏言猛然转头,直直瞪着他。


  乌童笑吟吟地看着他光彩灼人的眸子,轻声道:“我可不是仁慈的神仙。你们要
留下,可以,但要给我看诚意。若是不肯留下,我自然不会强迫,但你们要的东西,
万万不要想拿走。”


  众人直到这时才发觉不小心中了他的圈套,他先是利诱,后是威胁。钟敏言和若
玉如果不加入他们那一伙,就别想救人。璇玑不由自主捏紧了手里的水晶瓶子。玲珑
的魂魄,就在里面,饱含了整个生命的沉重,她好不容易握在手里,怎么能够再交出
去!


  钟敏言和若玉互看一眼,发觉对方的脸都是比白纸还白。他们不知不觉被他困在
圈套里。从进入不周山开始……不,从四年前五大派通缉乌童开始,大圈套就开始一
步一步运作,终于在今天将他们一网打尽!好毒辣的心肠,好阴险的手段!


  若玉沉吟良久,才道:“副堂主要我们给诚意,不知怎样才算诚意?”


  乌童眉头一挑:“为了让我相信你们不是修仙门派派过来的奸细,就把这人杀了
给我看,我便相信了。魂魄嘛,也随你们带走好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陈敏觉。他脸苍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险遭
遇中清醒过来。然而听到这番话,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白。回头看了看钟敏言,他突
然又开始骂:“去你妈的!妖魔邪道!敏言,不要听他胡扯!这里就他一个人,咱们
一起上,杀了他,冲出去!”


  钟敏言彷佛没有听到一样,怔怔地看着乌童。他端坐在椅子上,笑得很温和,好
像刚才不是叫他杀同门,而是让他浇花一样轻松。


  “怎么样,敏言,若玉。想好了没有?杀了这个人,你们从此就是我的亲信,玲
珑的魂魄也给你们带走。若是不杀他,魂魄就别想要。你们两个嘛……被逐出师门,
随意浪迹天涯也可以。”


  钟敏言怔了半晌,终于动了动,转身望向陈敏觉,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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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背叛(五)
  “杀不杀?”


  乌童恶意地笑,彷佛一只在逗弄猎物的猫。


  其实他什么都看穿了吧!禹司凤神色凝重。他早就看出钟敏言根本不是真心归顺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装模作样,摆明了是在耍弄。


  敏言!你应当能看出来的!不要再被他耍了!倘若大家此刻齐心协力,还有一半
的机会能冲出去……倘若,被他这样用言语迷惑,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头看向钟敏言,他脸色苍白,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彷佛下了决心,转身走向
陈敏觉。陈敏觉惊得后退数步,叫道:“六子!喂!六子你疯了?!钟敏言!你脑子
里想什么呢?!”


  话音未落,只听铿地一声。钟敏言拔剑在手,双眼黝黑,死死盯着自己,面上满
是杀气。陈敏觉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眼睛,彷佛是在看陌生人


  禹司凤心下大急,厉声道:“敏言!不要被他骗了!他早已……”


  话音未落,只觉一股大力无声无息地袭来,他先前竟一点也没察觉到,当即就感
到胸口和后背的要害彷佛被利器扎入一般,剧痛无比。他神色颓然,喷出一口血来,
踉跄数步,狠狠跪倒在地。


  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乌童,五指张开,正朝着他的方向,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
来偷袭。


  “你太吵了,稍微安静些。”


  他将手指蜷缩回去,继续撑着下巴,又笑:“敏言,心爱的师妹和存有芥蒂的师
兄。哪个更重要?无处可去和留在这里享受清福,哪个更舒服?我不喜欢等待,速速
给我一个答覆。”


  禹司凤神色涣然,嘴唇微微一动。想再提醒钟敏言不要上当,可是身体已经遭受
重创,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璇玑含泪半跪在他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袖子,颤声道
:“你……你不要动……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禹司凤失神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他不知怎么安慰她。因为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一
点都不明白。


  钟敏言面上肌肉轻微抖动,忽而将眼一闭,大吼一声,手里地剑决绝地划了出去
--一道漂亮完美的弧线。


  陈敏觉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胸前和头颅的要害,其实他也知道这个动作是没有意义
地。剑气一旦射出,自己撞上之后立即会碎开。他只是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事情怎
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们明明是来救人的,不是吗?


  胳膊上骤然一凉,彷佛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轻轻擦了过去。除此之外,竟连一丝
疼痛都感觉不到。陈敏觉茫然睁开眼,低头一看--他地右手,被齐肘割断了。


  鲜血如泉涌。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衣服。他骇然地倒抽一口气,剧痛下一刻?涌而
上,噬骨嚼魂一样的疼。他只觉自己地心口彷佛也被钟敏言这样一剑切断,从里到外
,痛得他嘶声狂吼,猛然跪在了地上。


  钟敏言彷佛做错事的小孩子,大难临头的那一刻,令人意外地诡异的平静。他眼
怔怔地看着满地的鲜血。手指下意识地松开,宝剑?一声落在地上。


  他喃喃道:“我……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后面传来大笑和鼓掌声,他眉尖微微一动,身体却彷佛冻僵了一样,定定站在那
里。


  乌童笑道:“你还是太心软了!不过也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钟敏言闭上眼,彷佛没有听见陈敏觉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呼,他猛然转身,咬牙跪
在地上,沉声道:“谢谢副堂主夸奖!”


  乌童摆了摆手:“还不送你的朋友们离开这里?”


  钟敏言茫然回头,一一看过厅中诸人,若玉脸色苍白,禹司凤彷佛不认识他一样
地看着他。璇玑……他心中一恸,璇玑抓着陈敏觉的断手,泪如泉涌。


  “你们……快滚!”他哑着嗓子。


  璇玑怔怔将陈敏觉地断手放下。起身定定看着他。她的目光是钟敏言从未见过的
陌生,冷而且木然,彷佛没有一丝感情。漆黑的看不到一丝亮光。


  她身体在微微颤抖,冰冷的目光扫过他身上。转向乌童。


  “你是找死……”她喃喃说着,掌心忽而有银光吞吐蔓延。她的崩玉剑方才被陈
敏觉抢走刺杀乌童,结果反被乌童夺走。此刻彷佛感应到了主人就在身边,崩玉在乌
童手中急速地颤抖起来,发出龙吟一般的鸣声。


  乌童惊愕地看着掌中的崩玉,只觉它突然变得极热,竟然抓不住,脱手而出。在
空中画出一道银色弧线,稳稳落在璇玑手中。一时间光彩大盛。


  对了,这个小丫头!他怎么忘了,她身份特殊……乌童趁她尚未发招,霍然从椅
上起身,左手在空中微微一勾,璇玑只觉自己的左手不由自主跟着抬起来,原本套在
中指上的那枚指环飞了出去,为他一把抓住。


  “你……”她一语未落,只见他左手又是一挥,自己顿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就
像是突然身处两座山的夹缝间,巨风吹得人眼睛也睁不开,不由自主被吹得离地倒飞
出去。


  她心知不好。转头见陈敏觉昏死过去倒在后面,抬手要去捉他。谁知居然没抓到
。手指擦过他的衣服,一瞬间就被那股怪风冲出了大厅。


  禹司凤大惊失色地拔腿就追。只听乌童在后面厉声高叫:“此人活着必成后患,
不要让他逃走!杀了他!”他心中猛然一沉,知道对方起了杀意,自己今日只怕是九
死一生,耳边听得后面有人追上,回头一看,果然是钟敏言和若玉二人。


  他先时只当他们诈降,骗得玲珑和陈敏觉回来,哪知事出突然,他们两个居然是
当真的。自己反被乌童反将一军。心中的惊骇有多深姑且不说,他受了厉害的内伤,
如果钟敏言和若玉两人当真要动手。自己生还地希望根本是零。


  “敏言!若玉!”他一边跑一边叫他俩的名字,只是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
种地步。眼看快要到门口,就要追上璇玑。她被乌童吹起的怪风刮出来,狠狠撞在墙
上,脸色青白。靠在那里不能动,见到禹司凤,她眸光微动,似是要说话,却说不出
来。再见后面追上的钟敏言二人,他俩脸上满是杀气,很显然不是在玩耍,而是来真
地。


  “司……司凤……”她勉强叫了一声。眼角滚下泪水,颤声道:“他们……他们
一定是中了乌童的什么妖术……怎么办……?”


  禹司凤心中难受之极,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得站定下来,护在她身前,转身望着
那两人,半晌。才道:“为什么?”


  若玉没说话,钟敏言沉声道:“良禽择木而栖,没有为什么。褚磊有眼无珠,将
我赶出来,天下之大,也未必只有一个少阳派!”


  禹司凤心中疑惑到了极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们,可是这种情况如何相问?他
见钟敏言举起手里地剑。上面剑气充盈,显然是要放出剑气将自己乱刃剐死,当下昂
首道:“好歹是朋友一场!你们要杀,就来杀我一个,不要动璇玑!”


  若玉笑了一声。张嘴好像是要说话,谁知下一刻剑光窜起,贴着禹司凤的腰胯,
蛇行一般。这是离泽宫的一招剑法,声东击西之用地,那剑眼看就要刺进禹司凤的小
腹里,忽而一转,直直刺向后面动弹不得的璇玑。


  “你!”禹司凤勃然大怒,本能地转身一把推开璇玑,哪知那剑忽而掉头游过来
,他再也避让不及。胸口猛然一凉,被那柄剑贯胸而入。


  耳旁传来两声惊呼。是璇玑和钟敏言地。他涣然抬眼,只觉眼前景物变得模糊不
清,看看钟敏言,他正死死咬着嘴唇,眼中豆大的泪水滚动,强忍住没流下来。禹司
凤嘴唇微微一合,低声道:“敏言……璇玑她……”


  话未说完,若玉收剑回去,他痛呼一声,胸前鲜血狂飙。当即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恍惚中,睁眼去看若玉,他面具后的双眼黝黑,里面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最深的
洞穴,望不见底。他只觉浑身的气力都随着汨汨而出的鲜血而流失了,终于再也撑不
住。昏死过去。


  璇玑浑身颤抖,两腿一软,跪在他身边。不可思议地抚着他苍白的脸。


  “司凤……?”她喃喃叫着他的名字。这一切一定不是真的,只是个恶梦……是
的,一定是个恶梦。”


  禹司凤的身体渐渐变成透明的,彷佛马上就要消失。她惊叫一声,抬手去捞,却
捞了个空,荧光自她怀里溢出来,他真的消失了。


  “别!”她猛然站起。拔腿要往外跑,要追上那些消失的荧光。身体忽然被人紧
紧抱在怀里,脖子上一凉,有几滴水滴在上面。钟敏言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璇玑,我已经没退路了……回去见了师父,就告诉他,钟敏言……幸不辱命!”


  她一怔,忽然被他用力推了出去,眼前白光乍现。她叫了一声:“六师兄!”回
头看他,只觉他的面目渐渐模糊,彷佛被强光笼罩住。她只能看清,他脸上两道纵横
的泪水,闪闪发亮。


  眼前的白光越来越亮。她的身体彷佛忽然飘浮了起来。终于再也看不见他的脸。
慢慢地,白光缓缓退去,她的身体好像触到一个硬物,轻轻摔在上面,耳边听得清朗
的山风吹过。她恍然如梦,茫然地四周一看,原来是回到了祭神台。


  禹司凤就躺在她身边,身下已经聚集了一滩殷红的鲜血。璇玑两手发抖,急急探
向他的鼻息,只觉他呼吸虽然微弱,却还活着。


  她忍不住泪盈余眶,转身死死抱住他。什么叫做物是人非,她此时此刻才算真正
解得其中味。明明是五人意气风发地前来救人,最后却只回来两个。


  怀里有什么硬物磕着她,她慢慢伸手进去,拿出放在眼前。那水晶瓶子里,玲珑
的二魂六魄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五彩斑斓地,美丽的像个梦。还好……至少,救回了
玲珑。


  她泪流满面,只觉眼前慢慢有黑暗降临,很快就昏迷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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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伤(一)
  钟敏言怔怔地看着璇玑的身体化作万点萤光,消失在眼前,脸上的泪水冰冷,顺
着下巴一直流到胸襟。他并没有伸手擦,他好像已经变成了木头人,动也不动一下。



  肩上忽然被人一拍,是若玉。他低声道:“走吧。”


  钟敏言沉默了良久,才轻道:“若玉……你……”


  若玉苦笑一声,勾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前带,低语:“你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
太危险。”


  钟敏言死死咬着嘴唇,颤声道:“你……可是……”


  若玉淡道:“他没事,离泽宫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死掉。我避开了要害,你莫担心
。”


  钟敏言再也忍不住。又一次泪如泉涌,他用手挡住了脸。一声不发。


  若玉停下来。静静等在旁边,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和哽咽。很久很久,突然开口:
“那天晚上……我都听到了。”


  钟敏言急急抬头,若玉又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但兹事体大,你性子莽
撞,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故此我决定来助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撑来的好。”


  钟敏言终于止住眼泪,用袖子把脸擦乾,只是眼睛还红红的,他鼻音浓厚的说道
:“但你是离泽宫的人。你师父不会怪罪你吗?”


  若玉摇头:“这时候,还说什么怪罪不怪罪。若玉岂是抛弃朋友于危险的人!”



  钟敏言感激地看着他。他自小和禹司凤一起玩耍。历经危险,是过命的生死之交
,故而虽然一路上若玉对自己照顾有加,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这一刻,方明白此人
真正是侠肝义胆的真英雄,心中的好感和信赖顿时飙升。


  “好在玲珑的魂魄总算拿回去了。也不算白做这一场。”


  钟敏言听他这么说,好歹舒服了一点,然而想到陈敏觉被自己斩断了右胳膊,生
死不明。还留在这里,喉中又是一阵苦涩。


  若玉叹道:“当时地情况,也没办法。好在你我也留在这里。日后多加照看,事
成之后再救他出来也一样。”


  他见钟敏言神色茫然,便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道:“走了。正事重要。”


  钟敏言又怔忡良久。这才长叹一声,转身跟着他走回偏厅。乌童还坐在椅子上,
低头修他的指甲。满地地轩辕派弟子,受伤的受伤,昏迷的昏迷。哀嚎之声不绝,他
却连眉尖都不颤。


  见他二人过来,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杀掉了吗?”


  若玉朗声道:“属下当胸一剑贯穿了他,那厮逃地快,不知会不会死。但就算不
死,那等重伤,起码也要休养半年多,暂时无法兴风作浪。”


  乌童“嗯”了一声,没说话。钟敏言见陈敏觉躺在角落里,断臂搁在旁边,生死
不明,心中又是一阵难过,面上忍着不露出来。只把牙咬得咯咯响。


  乌童忽然拍了拍手,却见厅后一瞬间涌出十几个妖魔,先前带他们进来的那只妖
魔也在其中。两人心中又是骇然又是庆幸,好在当初没有选择和他拚了,否则他叫出
守在后面的这些妖魔,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把那人地伤口包一下。依旧送回去。”乌童气定神闲地吩咐着,“厅中这些人
嘛……死的就拖出去喂天狗,还活着就自己滚出去上药。一群没用的东西!”


  众妖魔纷纷听令,很快地。偏厅里就被收拾得乾乾净净。他们不管那些轩辕派弟
子是真死还是昏迷,凡是自己不能走出去的,都当作死人丢去喂天狗了。


  钟敏言见他如此残暴,心下也有些发寒。却听乌童笑道:“你们会不会很奇怪,
用了玄云大法进来不周山,香快烧完了,其他人能回去,你们却回不去?”


  若玉和钟敏言互看一眼,齐声道:“请副堂主解惑。”


  乌童慢条斯理地说道:“看看自己手上那个指环。”


  他们进来的时候。曾一人被给了一枚黑铁指环。原先不知做什么用的,经他一说
,才明白戴上这指环,就可以留在不周山,而不会被神明发觉。


  “这是当年东方白帝铸造诛邪驱魔双剑的时候,留下的一块未完成的黑?。为堂
主顺手牵羊拿了来,注入灵气。戴上它,可以任意跨越阴阳两界……不过嘛,去不得
天界,所以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他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指环,话语端地是狂妄无比。


  若玉陪笑道:“副堂主如此本领,日后必然得成大果。往返六界之间,区区天界
又算得了什么。”


  乌童呵呵笑了一声,突然懒洋洋抬手。只听清脆地一个巴掌声,若玉捂着被的脸
颊,一言不发。唇上大约是裂开了个口子,鲜血细细地流下。


  “少说这些无聊话。”他淡淡说着。


  此人当真是喜怒无常,钟敏言心中更觉骇然。若玉低声说了个是,抬眼见钟敏言
担心地看着自己,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表示没有受伤。


  乌童慢吞吞地说道:“我嘛,只是个副堂主,还是右副堂主。上面有左副堂主和
正堂主,只不过他俩不常回来,这里的事情就暂时由我代劳。以后见到其他两个堂主
,也要毕恭毕敬,不可得罪,明白么?”


  二人齐声说是。


  乌童忽然一笑,招手道:“过来,我对离泽宫和少阳派很有些兴趣,说些给我听
听。”


  他是要从他们嘴里探听修仙门派的机密了。钟敏言二人不敢忤逆,只得上前,打
定了主意,只捡世人都知的事情来说,别的他问起,一概装作不知道。


  ………………………………………………………………………………


  璇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处在一个柔软的所在,温暖馥郁。她缓缓睁开眼,失
神地看着眼前垂下的青纱帐。还有屋顶上古怪漂亮的雕花。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哪
里。


  屋子外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她身体微微一动,只觉胸口木木地,一阵钝痛。这
种疼痛一下刺激了她,认出这里是格尔木镇。只是不明白她怎么会从祭神台回到这里
。她挣扎着坐起来,眼前金星乱蹦,胸前又闷又痛,忍不住张口欲呕。


  屋外地人立即停止说话声,推门飞奔进来。正是褚磊他们三人。


  “璇玑!”楚影红见她醒来,忍不住动容。急忙坐在旁边,轻轻将她按回去,“
受了内伤,不要乱动!”


  璇玑手指绞着被子,想起不周山发生的那些惨痛的事情,眼泪立即顺着眼角淌了
下来。


  “司凤呢?”她问。声音沙哑粗嘎,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褚磊叹了一口气。“他情况很危险,胸口贴近心脏的地方被贯穿,不知能不能撑
过这几天。”


  璇玑脸色苍白。怔了很久,才喃喃道:“他……他若是死了……我、我……”


  楚影红怕她伤痛之下产生自绝的想法,急忙握住她地手,道:“那一剑刺得很巧
,没伤到要害。只是流血过多,只要撑过今天晚上,必然没事!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先不要担心这些了。”


  璇玑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楚影红见她这种模样,心中大痛,却又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得低头抹去眼泪。褚
磊走过来,看着她。他们三人一早就赶去了祭神台等候,本来抱着不管有没有成功救
回人,只要安全回来,便一切都好的想法。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对钟敏言说收回逐出师
门地话,谁知,五人去不周山,只回来了两人,还都是性命垂危。


  他心中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惨事,但嘴唇微颤,居然问不出口。


  璇玑在胸前摸了半天,脸色突然巨变,厉声道:“瓶子呢?!”她重伤之后,本
来脸色就不好看,这一惊,更是一片惨白,和死人无异。


  楚影红急忙从枕头下面取出那个水晶小瓶子,“在这里。”


  璇玑接过来,安心地看了一眼里面五彩斑斓的魂魄,这才抬头,看着褚磊。低声
道:“这是……玲珑的魂魄。还有……六师兄要我告诉爹爹……他说:钟敏言幸不辱
命!”


  三人听说他们居然将玲珑地魂魄带回来了,不由又是惊又是喜又是难过。惊得是
他们几个小辈当真能做成此事,虽然伤痕累累;喜的是玲珑终于能救回来了;难过的
是钟敏言没回来,兴许是死在不周山了,连一黄土掩埋他的尸骨都做不到。


  褚磊颤声道:“你们……敏言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样了?”


  璇玑疲惫的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六师兄他……留在了不周山,成了乌童的手
下……乌童还活着,做了那些妖魔的副堂主……爹爹,你是不是曾让六师兄做什么?
他……这些天一直都很不对劲,甚至……斩了二师兄地胳膊……”


  褚磊霍拉一下从床前站了起来。面上神色复杂之极。既疑惑,又痛心,还夹杂着
一些怒气。


  “逐出师门的事……他当真了?”


  璇玑低声道:“我不知道……可是他从见到你们那天晚上之前就很不对劲了……
我、我走的时候,他哭得很伤心……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逼他这样做……”


  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褚磊,虽然身在病中,双眼却亮煞煞,令人悚然。


  褚磊无话可说。心中疑惑到了极点。他自然不会给小女儿解释自己根本没有让钟
敏言潜入妖魔内部。事实上,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已经不信任他了,所以,
再多的话语,说来也是枉然。


  一直不说话的和阳忽然开口,柔声问道:“小璇玑。另一个离泽宫的弟子呢?也
没回来?”


  他不提若玉还好,一提到他,璇玑立即想到他一剑贯穿禹司凤胸口的景象。面具
后,他的眼睛暗若夜空,什么也看不见。这景象令她浑身发抖,胸口剧烈疼痛起来。
攀在床边张口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


  楚影红心疼极了,难得用责备的眼神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抬手轻轻在她背上抚
着,低声道:“别急……慢慢说。已经没事了……”


  璇玑吐了一会,精疲力竭地瘫回去。颤声道:“他……若玉他也留下了!是他杀
了司凤……是他杀了!”


  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实在是之前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那两
个年轻小辈为什么要背叛师门,投身妖魔?难道真像璇玑说的,有人逼他们?可是他
们一路从少阳派赶过来,马不停蹄,根本没有在途中见到他们。


  那么,到底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楚影红见璇玑双目赤红,脸色却异常煞白,知道不能再问下去,当下柔声道:“
都过去了。司凤没事……受了伤,不要乱动。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呢,司凤就
会好好的了。”


  璇玑一向极听她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楚影红回头示意其他二人。正
要悄悄起身出去,却被她用力抓住手。


  “红姑姑,我怕……”她软软地说着,这种撒娇似的语气,从她到了小阳峰之后
就再也没说过。楚影红心中一酸,又坐回去。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红姑姑不走,
在这里陪。”


  和阳和褚磊二人悄悄关上房门,走到了外面。褚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回了客
房。和阳知道他心中难受之极,更何况他素来是个要强的人,就算斩断手脚之痛,他
也不愿意让别人见到,于是便不去打扰他,自己去了禹司凤那里。


  那少年躺在床上,胸前缠了一圈绷带,上面血迹斑斑。他好似没有了呼吸一般,
隔很久,胸口才微微起伏一次。他的情况其实非常危险,脉搏时有时无,随时就会一
命呜呼。


  和阳坐在床边,抓着他的脉门。缓缓往里面灌输真气。只盼能护住他的心脉。三
人之中,他最通医理,所以他没有和任何人说,那一剑,其实是中了他的要害,若是
寻常人,早已当场死了。因为他是修仙者,身体比旁人强健许多,所以才能撑到现在


  而且,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和阳缓缓抬起他的胳膊,禹司凤的肋下立即清
楚无疑。他肋下两边都嵌着三颗黑色的珠子,非金非玉,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文字,用
手触摸,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以他的见多识广,居然也不知道。


  和阳看了一会,才放下胳膊,继续为他灌注真气。


  希望他能熬过这个晚上吧。他默默摇头。


  楚影红坐在床边,周围渐渐暗了下来。床上的璇玑动也不动,紧紧抓着她的手,
彷佛那是狂风暴雨唯一的支柱。过了很久很久,她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轻轻探身去看


  星光下,她紧紧闭着眼睛,泪水纵横。


  楚影红在心中暗叹一声,坐回去,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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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难熬的一夜,终于快要结束。微蓝的晨光透过棉纱纸糊的窗户,映在屋内。
矮几上的烛火已然烧尽,大滩结成块的烛泪摊在上面,良久,和阳才想起去换新蜡烛


  床上的少年一夜都没有醒来,也没有让人担心的情况发生。眼下正是晨昏交替的
关键时刻,如能无恙撑过这一刻,他便没有性命之碍。


  他寻了一根新蜡烛,小心剔亮烛火,走去床边看禹司凤的情况。谁知正对上他漆
黑无光的眸子,和阳吃了一惊,轻道:“你醒了?”


  禹司凤并不答话,只是怔怔睁着眼睛。半晌,脸色越来越红。渐渐地,竟犹如喝
醉酒的人一样,面色如血。漆黑的眸子里,也透出一种令人诧异的迷离神采。


  和阳心中大惊,知道不好,丢了烛火一把抓住他的脉门,手指扣上,只觉簇簇跳
动,快如擂鼓。只得一瞬,忽又黯然下去。细滑缓慢,好像随时会断开停止一样。


  危险!他立即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动!稳住呼吸!”他的真气透过指
尖,缓缓灌注进去,谁知竟像泥牛入海,没一点反应。他心中凛然,立即缩指,在他
额上弹了两下。


  禹司凤被他一弹之下,浑身猛颤,抬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手劲之大。几乎要将
臂骨捏碎。和阳吃痛咬牙,却一动不动,只是柔声安抚:“没事了,稳住呼吸。静心
凝神!”


  话音未落,只觉他喘息粗重,胸前刚换好的伤药绷带又有血迹渗透出来。迅速染
红了一大片。照这样下去,他必定熬不过今早,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细细的血沫从
他唇角流下来。证明他的肺部受创极重,呼吸间有血呛住。


  和阳正是束手无措地时候,不妨他又睁开眼。这一次,眼中有了一些光亮。胳膊
被他捏得越发死紧,骨头格格作响。他口中荷荷数声,似是要说话。和阳急道:“不
要说话!凝神!”


  他一开口,大量地血沫流出来。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但和阳还是听明白了。


  他说:“肋下……开……两个印。”


  印。是说那些古怪的黑色珠子吗?和阳惊疑地抬起他的胳膊,只见他肋下靠近腰
腹处地那一颗黑珠微微跳动,竟似活了一般,要跳出来。眼看左右两颗珠子跳出了大
半,似乎很快就会脱体而出。也定了定神,在掌中灌注真气,攥住那两颗珠子,轻轻
一拔--不是珠子!黑色珠子下,是一根银针!


  他心中越发惊骇。又不敢速速拔出来,只得缓缓地用力。那两根黑珠下都连着银
针,足有五六寸长,钉在他身体里。肋下是要害,常人把银针钉在这里,无疑是找死
,何况是这么长的。


  待得两根银针都拔出来,上面居然没有一丝血迹,低头再看他腰腹间,居然也没
有一点痕迹。简直就像那里根本没有插过银针一样。和阳心中疑惑,只得先将那两根
带着黑珠的银针放在床边。低头去看他的情况。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胸前的血迹没有蔓延开地趋势,面上那种诡异的潮红也渐渐
退去,变成了苍白。只是额上汗水涔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别地什么。


  和阳搭上他的脉搏,愕然发觉方才诡异的跳动已经停止,眼下他的脉搏虽然虚弱
,却是稳定之象。他满头大汗,茫然回头,窗外已经大亮,这一夜完全过去了,床上
的少年也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只待静养康复了。


  他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先替他换了伤药,上好绷带,又拿起那两根古怪的银针端
详一会。没看出什么端倪。离泽宫向来神秘莫测,兴许是他们那里什么不为外人道地
别致法子。禹司凤叫它做“印”。开了两个,他就安然从最危险的阶段度了过去。难
道竟是什么压抑力量的咒法?


  和阳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只得把银针放回他床头。忽听房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紧跟着,是楚影红的声音:“璇玑。受了伤,又一夜没睡。不要任性!”


  他起身去开门,就见璇玑扶着墙靠在门外,自己的妻子满脸无奈恼火地站在旁边
劝她。一见他出来,璇玑面上登时流露出希望之极的光彩,却不说话,只是殷殷看着
他。


  和阳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事。他挺过去了,现在应当是睡着了,放心吧。”



  这个小丫头浑身大震。看她的神情,似乎是要哭,却没哭出来。最后淡淡一笑,
轻道:“那我……晚上再来看他。”说罢,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


  楚影红松了一口气,和丈夫相视一笑,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来。和阳突然柔
声道:“现在去看也可以,只是别吵醒他。”


  璇玑手指轻轻颤抖。忍不得,用力在身上擦了擦,最后死死拽住衣角。良久,才
道:“不……我怕我进去……一定会吵到他……晚上再去看……”


  她觉得自己进去一定会哭,她已经不想让禹司凤见到自己在哭了。她这一夜,已
经哭得太多。


  ………………………………………………


  禹司凤到了第十天上,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虽然精神不济,但也不像刚开始那样
时时昏睡。璇玑每日都在房门前蹲着,偶尔进去看看,也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三个大
人对她这种小狗一样的行径很是无奈。但也不好阻止。


  眼看禹司凤的伤势有了起色,再也没有性命之忧,璇玑的内伤好的也相当快,没
什么让人担心的事情,三个大人便商量着要回少阳派。毕竟簪花大会年底前就要开始
,何况妖魔一事没有头绪,几个首要人物不能在外多做停留。


  “小璇玑,要不要跟着咱们回少阳?”晚饭的时候,楚影红终究是不放心把两个
孩子丢在这里。于是开口询问,“对了,还有司凤也带上。”


  她以为吃了这么多苦头,按照璇玑的性格。肯定是十分想回家,谁知她愣了一下
,当即很痛快的摇头:“不,我要留下来照顾司凤。他受这么重的伤,不能赶路。还
有……我的历练还没结束,不想那么早回去。”


  楚影红愕然地回看褚磊与和阳,他二人倒似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一般。褚磊淡
道:“也大了,自己决定了便去做,我不会再干涉。只是,凡事要记得三思而后行。


  璇玑点了点头,这次是真正的点头,不再敷衍。


  和阳笑道:“道理都是人悟出来的,可不是听出来的。老人家的唠叨,年轻人都
不爱听。自己的路自己走下去就是了。”


  楚影红见他二人都这样说。兀自担心了会,倒也释然了。她摸了摸璇玑的头发,
道:“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娘让我带话给呢,让不用想家,爹爹娘亲身体都好。等
历练结束了回去参加簪花大会,她会做一顿最好吃的饭菜来给接风。”


  璇玑想到远在首阳山的娘亲,念及她每日在屋中发呆,想念她们,眼眶便是一热
,默然点了点头。


  饭毕,褚磊三人各自回房收拾行李,准备过两天就走。璇玑突然过去,低声道:
“爹爹,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


  褚磊心中有些讶异,这个小女儿其实和自己并不亲,难得她竟在临行前要找自己
单独谈话。他心中到底是有些喜悦的,只是脸上不露出来,当即淡淡点头,开门让她
进屋。”


  璇玑走进去,缓缓坐下。良久,才把轩辕派的事情告诉了他。褚磊越听神色越是
凝重,待她说完,他本有一肚子的疑问,这会偏问不出来了,只觉震憾。


  “那么说来,轩辕派没有被灭门?他们是……投靠了那些妖魔?”


  他声音有些发颤,始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轩辕好歹也算天下五大派之一。居然
做出这等事。不光是他们的耻辱,更是修仙者的耻辱。


  璇玑轻道:“我没在那里见到年老的长辈。只有一些小辈弟子。但轩辕投靠那些
妖魔。是他们亲口说的。我觉得乌童他们要的不光是破坏定海铁索,应当还有更深的
目标。所以……我、我有些担心……”


  严父在前,她从来也不知怎么和他好好说话,怎么表现出自己的关心。好像说出
来。反而会遭到斥责。此刻说完,她便缩着肩膀,可怜兮兮地看着褚磊。


  他微微一鄂。随即却破天荒地笑了起来,笑容温柔慈祥。


  “不用担心。”他头一次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顶,“爹爹还不至于任由少阳
遭人涂炭。”


  璇玑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又与他说了两句,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这才退了出
去。褚磊在后面柔声道:“才是爹爹最担心的。璇玑,要保重。”


  她喉中一哽,只觉这么多年下来,今夜第一次能和他敞开心怀说话,心中真是感
慨万千。想把这种感觉与人分享。可是一回头,熟悉的几张笑脸都已不在身边了。


  回廊上只有她一个人,月光将那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很长,却再也触不到
她怀念的一切过往。


  璇玑默默在回廊上站了很久,终于转身。走向禹司凤的房间,轻轻推开门。这时
候他一般都是睡着的。她只想看看他,静静看一会,这样似乎就能凝聚一些勇气。


  屋中点着盏小小的烛火,火光摇曳。那少年却没有睡,靠在床头坐着,双眼亮若
星辰,笑吟吟看着她。


  她心中一动,僵在那里。良久,才低声道:“司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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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四十一章 伤(三)
  他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将苍白的脸遮了一半去,以往那种略带悍然的高傲,此刻
荡然无存。他轻轻招手:“璇玑。过来。”


  璇玑的脚好像钉在地上一样,她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还不睡,有一瞬间的慌乱。
然而还是乖乖走了过去,站在床边,拉住他冰冷的手。喃喃道:“你还疼吗?”


  他摇头,轻笑:“的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


  她很是不好意思。揉了揉,嘀咕:“也没有多红吧……”这些天她真是把十五年
来的眼泪都流光了,眼睛整天都是红通通。自己也觉得尴尬。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咳了两声。捂着胸口,露出痛楚的神色。璇玑吓得脸色发绿
,眼怔怔看着他,手足无措。他捏了捏她的手,无力地说:“没事……我不会死的。


  “不是死的问题……”她颤声说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聚集,豁了命去不让它
们落下,“我……我不想看到你受伤!我太没用了……说要保护大家,最后却还是连
累别人来照顾我!我……”


  禹司凤紧紧抓住她的手,掌心里有一丝暖意。


  “我渴了。端杯水给我好吗?”


  他突然的打岔,倒让璇玑愣了一下,赶紧用袖子擦擦眼泪,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
茶,小心翼翼地端着送到他唇边。


  “很烫的,小心点喝。”她的手忽然一抖,不小心泼了一点水在被子上,忙不迭
地道歉。


  禹司凤呵呵笑了起来,伸指在她脸上轻轻一弹。柔声道:“还是这样子适合。大
家都喜欢那种心不在焉,无忧无虑,干嘛要逼着自己变呢?”


  她乖乖点头,小心坐在床边,不碰到他。两人想到在不周山的那些遭遇,一时都
有些无言。很久很久,璇玑看着他被厚厚绷带包裹的胸膛。才轻声问道:“还疼吗?
伤口……我可以摸摸吗?”


  禹司凤笑道:“可以。不过要轻一点。”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在绷带上摸了一下,只觉指尖下他的心脏有力跳动。忍
不住面红过耳,急忙要抽手回来,却被他一把抓住。放去唇边亲吻。


  “啊!”她轻叫一声,不敢大动,只怕触动了他地伤口。他地唇乾燥温暖,在手
指上缓缓摩娑着,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令人心跳加快。


  “不要难过。”他将她的手贴在面上,秀长的睫毛刮在上面,酥痒极了,“就算
敏言他……至少,我永远陪着。不会离开的。”


  璇玑不知该说什么,浑身僵硬地撑在那里,不敢前进不敢后退。后背酸疼无比。



  “下一次……”她突然开口。“下一次咱们再去不周山……等我们都变厉害了,
再去不周山,把他们抢回来。”


  他们可不是东西,可以抢的。禹司凤暗自苦笑一声,怅然道:“若玉……这个样
子,我还真的无法回离泽宫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那天和阳长老单独找他谈话。问他若玉的来历。他心中便知不好。原来他那一剑
是故意朝自已要害上刺的,所幸分寸没有拿捏准,偏了一些。和阳精通医理,自然一
眼就能看出出剑之人地狠辣。


  那若玉到底是何人?下手如此精准,显然是有备而来,当真是同门,绝不可能这
般狠心。你自己要小心点。


  当日和阳长老的告诫犹在耳边。禹司凤自己也是疑惑重重,想起自己和若玉二人
虽为同门,本身却共不相熟。他是副宫主带大的弟子,自己是宫主地弟子,两人小时
候偶尔才见面,因为年纪相仿,说上两句话,长大之后反倒不像小时候那么热络了。
这次出来历练,也是凑巧分在一起。


  难道说他一路上竟是隐忍杀意。一直在等待此刻吗?


  “什么啊……难道你以前还打算要回离泽宫?”璇玑郁闷了。


  他微笑:“璇玑,我不是浮萍。我也有需要关心的东西,除了以外的。”


  她顿时无言,想想确实如此,她在这方面好像霸道的很,和玲珑有一拚。


  想到玲珑,她顿时有了些精神,将胸前那个小瓶子拿出来看了半晌,才道:“等
你能下床走路的时候,我就可以安心离开,去庆阳请亭奴帮忙救玲珑了。”


  “要一个人走?”这下轮到他意外了。


  璇玑急忙摇手:“不……我的意思是,我暂时离开。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等救
了玲珑,我和她再一起来格尔木找你。”


  禹司凤沉吟一会,才道:“也好。我这个伤势起码要半年才能痊愈。耽误这么久
,只怕那些妖魔有异动。先把玲珑救回来是要紧。”


  两人互相订好了下半年各自的计划,这才觉得安心,相视微笑。璇玑红着脸,低
声道:“司凤……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推开了被子。张开手,笑道:“过来吧。”


  她轻轻靠过去,双手抱住他地胸膛,把脸小心靠在他胸上。周围满是他那种熟悉
的气味。这种气味让她安心,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那利刃贯穿胸膛的一幕终于还是
过去了。他安然无恙,还活着,在她怀里。


  禹司凤抱着她的肩膀,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璇玑像一只被人疼爱的猫,就差舒
服得喵喵叫了。她眯着眼睛,轻轻说道:“要不,我晚上留下来陪你睡觉吧。我、我
不想走。”


  禹司凤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滑下来。将她的长发拨到后面,手指沿着她娇美的
颈项曲线划过,最后捧住她的脸。


  “璇玑。”他唤了一声。


  她不经意地抬头看他,他忽然低头,吻上去。四唇甫相接,只觉她樱唇香软嫩滑
,令人神迷。怀里的少女微微蠕动了一下,似是疑惑,紧跟着,却软了下来。双手软
绵绵地勾在他肩膀上,宛转相承。


  他的手缓缓梳进她的长发里,一时舍不得放开纠缠地热烈唇齿。胸口隐隐作痛。
不过不是伤口,是因为心跳太快。


  “璇玑。”他吻着她的脸颊,喃喃叫着她的名字。“不要离开我……”


  她只觉意乱情迷,埋在他怀里,全身都似要融化一般。当即点了点头。怔怔道:
“好,我不离开……我陪你睡。”


  她没有听明白,不过也不要紧了。他低声一笑,紧紧抱着她,再一次深深吻下去


  当然,他肯定不会同意璇玑留下来陪自己睡地建议。长辈们估计都在隔壁的客房
里关注着呢。除非他想脱一层皮,否则就算受伤,也最好安份点。


  过了两日,褚磊他们便赶回少阳派了。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也不必多说,倒是
褚磊最后说地那句话,让两个年轻人沉默了很久。


  他说:敏言的事,暂时先不要插手。他如果找来,就当作敌人,不得手软。


  言下之意,已经将钟敏言当作叛徒了。


  送走三个长辈,璇玑和禹司凤脸色都不是很好看。默默坐了一会,璇玑才道:“
他不是叛徒。”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禹司凤立即明白了,拍拍她地肩膀,安抚道:“敏言做
事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我想,总有一天他能回来,将一切因果告诉我们。我相信他。


  他真的还能回来吗?璇玑没有说话,只觉心口郁闷。抬头望向窗外地阳春丽景。
树上已然长出新鲜的嫩芽,天空碧蓝如洗,流云若纱。这样美丽的阳间景色,他很久
都看不到了吧。


  漫天的云彩彷佛都化作那个莽撞少年的笑脸,嘴角闲闲地扯着,露出满口白牙。
漂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笑骂她:这个傻子,就不能专心一点?!


  璇玑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六师兄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靠在
窗前,望着不周山漆黑的夜空发呆?


  “璇玑?”禹司凤叫了她好几声,终于把她地魂喊回来了。


  “啊啊,什么事?渴了还是饿了?”她立即走到床边,努力做出贤惠的模样,拿
起手绢去擦他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禹司凤满脸黑线地推开她的手,叹道:“我是说,也最好尽快动身去庆阳,不要
再拖。我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就好,不用为我操心。”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嗫嚅:“可是……你还不能下床……我会担心……”


  禹司凤将胸前的绷带轻轻扯下来,很快心口附近的那道伤疤就落入璇玑的眼里。
若玉的那一剑刺得极快,以至于外面居然看不出什么严重的伤势,但却致命。


  “呃,你不要乱动!快上药再包好!这样的伤不能吹风的!”


  璇玑一把将窗户关上,转身给他拿药。眼角瞥到他赤裸的胸膛,脸上忍不住一红
,但她并不是忸怩的人,羞了一下便立即过去为他清洗伤口,换上新药。


  “我说没事,就没事。”他低声说着。垂头看她洗净双手为自己涂药。吐息拂过
她耳边,果然红了一片,她的耳朵看起来就像是半透明的玛瑙做成一般。


  他一时情动,忍不住低头又在上面一吻。璇玑手颤得差点把药盒打翻,低语:“
别闹……万一弄疼了……”


  话音未落,忽然见他左右肋下并列着四颗黑色的珠子,约有半个姆指大小。先前
他一直裹着绷带,自己没发觉,此时和阳长老走了,轮到她上药包扎,这才发觉。


  “这是什么?”她立即发问,伸手摸了摸,只觉硬梆梆地,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禹司凤脸色微变。隔了很久,才道:“这是封印。”


  封印?璇玑愕然地看着他。禹司凤勾起嘴角,笑道:“比如你们捉妖,捉到之后
要用封印封住,不让他们继续兴风作浪。这个嘛,差不多就是类似的。”


  妖魔?璇玑更糊涂了。


  禹司凤“嗤”地一声笑出来。靠回床头,懒懒说道:“骗的。这是离泽宫的一种
饰物罢了。知道,离泽宫古怪的规矩一向很多。”


  哦,原来如此!璇玑立即释然,他说的没错,离泽宫古里古怪的规矩特别多,面
具青袍,加上不能婚娶。如今再多一条在肋下钉几个珠子,好像也显得没什么大不了
了。


  她迅速给他上完药,换了新绷带,又瞥见他的衣物放在床头,最上面放着一张面
具,苦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还留着它呀。”璇玑把旧绷带随便塞一团丢在桌上,回头坐到床边拿起那个
面具看,时不时还用手敲敲,梆梆响。


  禹司凤面无表情地接过面具,在上面抹了一下,良久,低声道:“还在哭啊……
这样没用的东西。”


  说完将它随手一抛,丢在床里面。


  “司凤……”她默默看着他。“你……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没有,我是想,今晚会不会有个大胆的姑娘再和我说陪
我睡。”


  璇玑格格笑了起来,脱了鞋子跳上床,躺在他身边,道:“我现在就陪着你。以
前经常和玲珑睡一张床,她睡觉可霸道了,要占大半边,你可别像她那样。”


  是这样吗?他苦笑两下,躺下来陪她说话,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很多话。最
后他终于觉得疲惫,闭上眼沉沉睡去。恍惚中觉得旁边的少女靠过来。埋在他怀里,
似是要找一个温暖的归宿。


  他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希望可以做一个好梦。梦里有她。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7-3 15:38:0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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