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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田中芳树: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至第八卷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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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也想不到会跟炼金术这种玩意儿牵扯在一起。

我感到不悦,也觉得不安。

当一项全新的技术或体制出现之际;往往伴随着强烈的反作用与副作用。原子能量的发现产生了核子武器,生命科学的进步与复制人类诞生的恶梦紧紧连结,而炼金术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浩劫、实在难以想象。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炫烂的彩色美梦说穿了有九成是痴心妄想或诈骗手段。自从我进入警视厅开始,面对受害者的时候总不禁感到纳闷:“怎么这么拙劣的手法也可以把人要得团团转!?”

“炼金术可以把石头变成黄金。”

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从来不可能以皆大欢喜收场。

“我记得之前你提到索西摩斯秘木这个名词,索西摩斯是人名吗?”

“没错,据说是发明炼金术的始祖之一,此人当时位于纪元前古代埃及的亚历山卓城(译注:lexandna,位于埃及北部尼罗河三角洲西北角,滨临地中海的都市,迄今仍是埃及的贸易大港。)。”

亚历山卓直到现代仍然是埃及最大贸易商港,反而在古代世界的重要性并没有太大,纪元前二百年的当时人口已经超越一百万人,远远凌驾罗马成为世界最大的都市。为希腊文化(译注:Hel-lenism与东方文化融合,较具普遍性的希腊文明。),意即融合古代希腊、埃及、美索不达米亚(译注:位于西亚,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从亚美尼亚高原到波斯湾的领域,为亚述文明与巴比伦王国的发祥地。)多国文化的集散地,美术、建筑、哲学、医学等等十分兴盛,井传播到四面八方。据说这座亚历山卓城从古代到中世纪期间被称为“世界魔术之都”,为炼金术的发样地。

“索西摩斯不仅发明炼金术,同时也是横跨医学、化学、药学各范畴的天才,曾创造出许多异形生物与诡异的药品。”

“我们看见的怪物就是其中之一吗?”

既不像猿猴又不像松鼠,专门吸食人脑,个性凶狠残暴,只是破坏力并不大。我对“索西摩斯秘术’没有太大的兴趣。

“那么,如果你从花园堇或藤城奈澄手中抢到了炼金术的秘密,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

“应该是封印起来吧。”

“占为己有!!”

我不自觉往后仰,由纪子大概是被吓傻了,只见她一语不发地轮流望着凉子与我。

“这不就等于偷窃新纳粹主义的心血结晶吗!?他们花尽心思研究多年,你却不费吹灰之力盗取成果!”

“炼金术这项技术本身就是一种邪恶,如果从花园堇手中抢过来,总要找个人来保管……”

“不行!一旦发生波及全世界的副作用, 你有办法脱得了责任吗?”

“等到真的发生这种事情再来思考对策就行了,与其烦恼未来的事,不如着眼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比较重要。来,泉田,把这个拿去。”

凉子指向直立在沙发后方的名牌高尔夫球袋,我带着些许不协调感走过去打开高尔夫球杆袋,摆在里面的并不是高尔夫球杆。

“啊、喂!谁叫你私自打开的!”

“这是什么!?”

“看不就知道了吗?自动步枪啊,把亚马莱特公司制造的AR185轻量化。”

“我是问你,这玩意儿怎么会放在名牌高尔夫球杆袋当中!”

“是玛丽安放进去的。”

“谁是玛丽安?”

“黑发女仆啊。”

我一时无言以对,室町由纪子终于回过神来盘问道:“绕了半天,你才是女仆背后的指使者吧,驱魔娘娘。”

“我可没有指使她们,是她们太熟悉我的个性跟做事手法,什么事都替我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更糟糕!”

我耸耸肩,盖上球杆袋。

“你准备背着这袋东西入侵藤城馆邪吗?”

“放一百个心吧,我有办法解除藤城馆邪的保全系统。”

“怎么做?”

才问着,我心底马上有了解答。差点忘了还有JACES的北冈种行的存在,亚尔古欧洲总公司是JACES欧洲总公司最大的客户,他们设置的保全系统自然只有他们自己可以解除。

“别想歪了。”

凉子看穿我的猜测,摇头道:

“JACES设置的保全系统确实只有JACES能够解除,不过这么做是有违商业道德的,所以遇到这种状况,我都是动用自己旗下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正是入侵电脑的天才。”

“你说谁?”

“露西安。”

“谁是露西安!?”

“就在你身后。”

我回过头,两名美少女就站在距离我五步左右的地方,她们正是那两名仰慕凉子的女仆。然而现在她们所穿的并非传统法国女仆的服装,而是宛若描述未来世界的科幻电影当中的女主角一般,全身裹着黑色紧身衣,黑色军用夹克、贝雷帽与长靴。

“唔哇!”岸本毫无节制地发出赞叹。

“栗发女孩名叫露西安,黑发女孩名叫玛丽安。玛丽安是武器天才,她们两人是我个人旗下优秀的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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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动手之后才还手。”

这句话井非凉子的座右铭。

“眼看对方要动手才还手。”

“对方动手前先下手为强。”

这两句也不算。

“我就是想打人,有意见吗?”

这句话最接近。

总之事到如今,不管我说破了嘴都是于事无补。细雪纷飞之中,在开往藤城馆邪的汽车上,我姑且试着询问:

“你手边有法国国内武器持有许可执照吧。”

“当然有。”

凉子操纵着方向盘,简短答到。走出公寓之际,她换了件套装,披上大衣、紧身迷你裙与高跟鞋,这身行头几乎已经成为她的战斗制服了。

“让我瞧瞧。”

“是可以,不过你真有办法分辨得出这是不是伪造的?”

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法国武器持有许可执照,于是我整个人沉默下来,此时室町由纪子开了口。

“驱魔娘娘,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很好很好,你临时提这个干嘛?”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这次行动的目的交代清楚,硬闯藤城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整垮藤城奈澄跟花园堇,查扣炼金术技术。”

“这样不对吧!应该是把杀害厨师路易·潘德罗的犯人交给巴黎司法警察局,到此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接下来理当交给法国当局处理。”

“理·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

“我没有发号施令,只是提案罢了。”

“这些话你拿去对犯人说吧,瞧,目的地已经到了。”

我们在藤城馆邪门前下车,与昨天同样是暗灰色的天空下,三辆呈现银灰色车体的大型货车,从门前并排停车到门内。门扉大开,穿着相同款式作业服的男子陆续把货物搬进货车,人数约有三十名,头发、皮肤的颜色各有不同。

凉子回望走在自己身后的五个人。

“好,全体部属都到齐了,准备进击!”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部属了!?”

由纪子的抗议完全不被受理,凉子的高跟鞋跟踩着响亮的步调进入前庭,一个陌生的男子小跑步凑了过来。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即使来到巴黎,我还是有不少机会听到这句日语。这名日本男性年约三十五岁,头发全部往后梳,体型微胖,西装左襟上的黄金羊徽章闪闪发光;此人的职位或许是亚尔古欧洲总公司总务课长或秘书长吧。

“休想逃跑,马上给我住手,不准你们继续搬运货物。”

被凉子一把揪住衣襟,男子呻吟道:

“你、你不要乱来啊,你要是敢动粗我就报警了!”

“没有必要,我们就是警察!”

男子的嘴巴与眼睛撑得大到不能再大。

凉子没有胡诌,我们确实是警官,只不过日本警察在法国完全无用武之地。

男子恢复冷静,好不容易明白了这个事实。由此可见连亚尔古也会出现欠缺危机处理能力的员工,只见他畏畏缩缩,眼珠子骨碌碌地瞟来源去。

“听、警车来了,巴黎司法警察局已经接获消息,乖乖束手就擒吧!”

巡逻警车的警铃声的确逐渐接近当中,大概是因为我们甩开了负责在公寓外面监视的警官们,所以他们现在紧追而来。

撞开愈形狼狈的男子,凉子朝玄关走去,我们五人则尾随在女将军身后。一群身穿作业服的男子们挡在前方,结果是节节败退,这时冒出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是日本大使馆的达增书记官,看来他昨天跟今天都逗留在藤城馆邸,到底有没有用心做好大使馆的工作啊?

“久仰驱魔娘娘的大名,想不到你出手这么粗暴。到此为止吧!玩火一旦不懂得节制,可是会被烧得面目全非哦。”

无视达增态度盛气凌人、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凉子继续走向玄关的位置,直接与达增擦身而过,达增气得脸上五官纠成一团。

于是他伸出手,准备以武力制止凉子的前进。

“站住,你想上哪儿去……”

达增就这样傻傻地跳进凉子设好的陷阱,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胸部,凉子便高声宣布——

“这是性骚扰,不可饶恕!”

凉子以右手朝达增的脸颊甩了一掌,受了这狠狠一掌的优秀书记官大人,哇的大叫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凉于双手插腰,俯视今天头一位牺牲者。

“一个杀人共犯还有胆在这里叫嚣?如果你以为你可以利用外交官特权开罪,一身清白回到日本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很期待到时你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

真正聪明的做法就是随她去讲。可惜不太聪明的达增低噪着站起身来,又被高跟鞋跟踩进两腿之间,最后翻起白眼昏死过去。我是不会同情他的,在药师寺凉子的非法搜查行动当中,牺牲总是伴随而来。

六名违法搜查队员侵入藤城馆邪内部,所到之处都看得见身穿作业服的男子,其中不乏有人走过来准备盘问我们,但是凉子立刻以法语开骂,玛丽安与露西安一举起自动步枪,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青、一哄而散。

凉子推开沙龙的房门,应该是由高跟鞋一脚踢开。坐在沙发上正在进行密商的两名女性抬起头瞪视不法之徒,她们不用说就是藤城奈澄和花园堇。在旅居巴黎的日本人社会里,美丽的女帝似乎相当偏好中国旗袍,这一天她穿着水蓝色丝绢以银线绣上牡丹花纹的中国旗袍。不晓得为什么,她不挑凉子或由纪子,反而直接找我问话。

“警部补,看来你并不是顶聪明的样子。”

“多谢你坦诚相告。”

我尽可能谨慎回应,自己早已了解的缺点被他人明白纠正,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跟着这个泼辣的野丫头一起行动;总有一天你会跌进深不见底的地洞,再怎么想也永远无法见天日,奉劝你自重。”

“我已经跌进去了,不过还是多谢你好心提醒。”

“只要是为了我,泉田甚至很乐意死在地洞里。”

凉子又开始瞎扯,而且往前踏出一步。

“趁着强制搜索之前逃跑就是心里有鬼的明证,你们打算利用炼金术统治全世界的企图已经曝光了,乖乖就范吧!”

花园堇率先开口。

“没错,只要独占炼金术这项技术;日本就能统治全世界。小姐,你也是日本人吧,难道你不希望日本统治全世界吗,这样你还算是日本人吗!?”

“喔——喔——想不到新纳粹主义的理论这么浅薄。”凉子讪笑。

“你自称是爱国者,所以凡是反对你的等于国家的敌人就对了!这种论调在阿道夫希特勒一死就随之灰飞湮灭了,你倒是说说看,日本统治世界到底能捞到什么好处?难不成要向全世界发放上亿张地区振兴券吗?”

“真是个叫人倒足胃口的小丫头。”

花园堇今天也是一身和服打扮,我看这位老太大要是真有统治全世界的一天,该不会强制全体地球人类穿上和服吧?

这个时候我还有闲情逸致满脑子胡思乱想。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花园堇以骨节外突的手指戳向凉子。

“我问你,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我所掌握的可是元素转换技术,绝非现代科技文明所能办到的?”

花园堇的双眼炯亮得有如眼球铺着一层油膜,狂热宗教份子的眼神就是这样。

“这是古代人的睿智,而且是我发现的。这是多少科学家梦寐以求却无能为力的伟大成就,诺贝尔奖这种玩意儿我根本不屑放在眼里。”

“哎哟,原来你这么想得诺贝尔奖啊?可惜学术界未承认你的伟大成就。”

花园堇不理睬凉子的挪揄。

“一旦有能力自由转换元素,世界将完全改观,不起眼的水泥会摇身一变成为昂贵的石油,也可将放射性废弃物与氮氧化物转变成无害物质,还能点石成金,日本再也不必向外国购买资源与粮食了!”

“胡说八道,现在就是只卖不买才被列为黑名单。你是想让日本变成世界公敌吗!”

“我有个提议。”

一直保持缄默的女帝陛下终于发言了,花园堇不服气地闭上嘴,藤城奈澄则稍稍探出身子。

“这么样吧,凉子、由纪子,你们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她妩媚一笑,如此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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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尽是些只知依附藤城家的名望、不断挥霍家产的浪荡子,他们经营的分公司一家接一家面临营运危机,染指已婚或订婚的女职员,事后再支付上千万和解费,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从来不知反省。”

说着说着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语调之中蕴含着不可言喻的怒气。

“即使如此,就因为他们是男人,所以可以名正言顺取得藤城家的名望与财产以及亚尔古的经营权,在日本政经界呼风唤雨,我不能轻易饶过他们,我要夺走他们全部的力量,叫他们在我面前下跪!”

“没错,的确不能轻易放过这群男人。”

凉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由纪子则默默凝望奈澄,奈澄闻言大喜。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我的处境,所以你是愿意跟我联手了。”

凉子温婉地笑答:

“不——愿——意。”

“为什么不要?事成之后,我保证给你亚尔古副总经理宝座,不,到时我是董事长 就让你当总经理好了,我很看重你。”

这是不可能的,我在内心替凉子作了回答。曾经有人希望与凉子成为平起平坐的搭档,结果被凉子以冷笑拒绝,这次也不例外,凉子绝对不会跟输家打交道。

“毁灭无用的男人,由女人掌权,我对这一点没有异议。”

“既然这样……”

“可是我还是不想答应。”

凉子说道,奈澄的表情由一开始的纳闷逐渐转为激愤。

“说了半天,你就是不答应,那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理由是什么?”

“好,因为我受不了除了我以外的女人统治全世界!”

奈澄顿时半张着小嘴,大概是没有意料到会听见如此露骨的回答吧。终于。她望向由纪子寻求支援,由纪子接过她的视线,默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可能也无意说服凉子。于是奈澄的视线再度回到凉子身上,气得声音颤抖起来。

“……那么只要我处在你的下位就行了是吗?”

“没这个必要,对我俯首称臣,我就认可你的地位。”

“你从小个性就这么不可爱,就是因为这样,一群有钱有势的男人都不敢靠过来,你好歹也算是个美女呀。”

好歹也算是,我不自觉看向凉子,她似乎不把奈澄的闲言闲话放在心上,与面对由纪子时的太度浑然不同。

“我不要求男人有钱有势,我不在乎这些,因为我自己早就拥有了,而且以后只会持续增加。”

凉子的嗓音清亮澄澈。

“我喜欢的,是与敌人战斗的时候能够放心背对着他的男人,除此之外就算他再怎么土里土气、毫无情趣、不懂流行品味、连只舞也跳不好都没关系。听起来好像很糟糕,不过我可以忍耐。谦虚一点想想,其实我也有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你哪里谦虚我怎么看不出来?我目瞪口呆。不过这倒是头一次听药师寺凉子谈论她对男性的看法,那个被她看上的男人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室町由纪子觑了我一眼,接着语气平和地说道:

“驱魔娘娘,你这番话很令人玩味,不过现在谈论的是另一个主题。”

“啊啊,说得也是。”

凉子难得坦率地点点头。

“刚刚有点离题,不过重点是你们已经玩完了,痴人说梦话到此为止,你们这两个杀害路易·潘德罗的凶手应该立即向巴黎司法警察局自首。”

“少血口喷人,不要乱栽赃!”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既然你们不自首,我只有直接把你们押到巴黎市警察局,另一方面网路也已经布好线了。”

奈澄不解地眨巴着眼。

“网路?”

“没错,资讯社会最强的武器。如果在网路散播消息说亚尔古与新纳粹主义一派有所关联,证据就是花园堇博士的出现,不晓得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奈澄轻轻倒抽一口气,或许是想起了过去曾经有个大企业由于对待顾客态度恶劣,这件事后来在网路上广为流传,遭到网友猛烈抨击,结果被逼得刊登全版广告郑重道歉的实例。亚尔古与新纳粹主义的关系一旦被揭发,绝对无法仅以“敝公司员工态度恶劣”一句话了事。

“亚尔古与新纳粹主义的关系若是曝光,犹太系银行与报社不会不闻不问,甚至有可能引发全球性拒贸运动,企业形象下跌非同小可,这一点你的兄弟们应该会理解。”

“我的兄弟?”

“我今早已经拨了国际电话通知你的几位兄弟了,他们可是连想都不想一下就把你给卖了,这也难怪,谁叫你趁人不备暗算他们,不信就打个电话向他们确认看看,不过大概不会有人接,就算接了也是通知你欧洲总经理的职位从明天起解除,到底会是哪个情形呢?呵呵呵呵!”

沐浴在凉子的哄笑之下,奈澄刷白了脸,欲言又止,现线扫过凉子、由纪子还有花园堇,即便是女帝,却也遭受到友军全数歼灭的恶报,犹如一个亡国的大帝。那副动摇的模样揭露了她的真正身份——集大型企业亚尔古与作为领导阶层的藤城家权势于一身的女帝才会具备的反应。

“这个时候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一个稳若泰山的声音从花园堇口中传来,这个行迹诡异的老妇人虽然比奈澄矮了二十公分,现在看起来仿佛化为一座巨大雕像。

奈澄发出充满挫败感的声音。

“因为,事情都演变成这样了。”

“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不关我的事。“

花园堇几乎要从口中吐出毒汁。

“我把一生都投注在这项研究之中,实践了古今以来没有一个学者办得到的丰功伟业,接下来我要的是足以弥补我半生辛勤与努力的报酬,没错,亚尔古、藤城家还有你这个丫头都必须弥补我。”

花园堇孤傲地宣布,被喊作“丫头”的奈澄将面色如铁的脸转向老妇人。

“你胡说什么;再继续下去将对亚尔古造成致命的伤害。”

“哼,我不欠亚尔古人情债,战后对我父亲视若无睹,最后又不让他掌管公司,你说对亚尔古贡献良多的重臣除了我父亲以外还会有谁?”

“我、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父亲……那个叫杉山彻彦的人作为一个研究学者的确相当优秀,然而我也听说他不得人缘又欠缺经营能力。”

奈澄的语调转尖,花园堇则朝着完全丧失权势的女帝大吼:

“给我住嘴!我不准你这个成天只知道想办法把男人勾引上床的淫荡女人侮辱我父亲,没有了藤城家的名号,你这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是!”

“够了!”

奈澄挤出上下两排皓齿。

“我根本就不想成为杀人共犯,我已经受够再被人指称是新纳粹主义一派的人了,我要退出。不、打从一开始我什么也不知道,全部都是这个老妇人一手策划的。”

“对,这才是最适合你的。”

凉子冷笑。

“每年从藤城家领取好几亿生活费,度过充满性爱、时尚与美食的每一天才是你的幸福,很快地你会肥胖得再也见不到美貌的残影,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呢?你尽管放心地从不适合你的舞台退场吧,这个瘟神老太婆就由我来解决。”

奈澄怒目瞪视凉子,却缺乏反击的力量,看来是我过于高估了这位女性。

奈澄的外貌与打扮并没有任何改变,然而在我眼中的模样却突然变得寒酸,可以说完全失去了尊严。丧失了自信与霸气,拼命乞求身家安全的败者看起来实在悲惨。

凉子连一眼也不屑再瞧奈澄。

如果将奈澄比喻成没落的女帝,凉子就是永远的女王、或许有言过其实之嫌,然而即使在面临全然的败北之际,凉子也不会舍弃她的尊严吧,两名漂亮的女仆玛丽安与露西安之所以将她视为“Milady”,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得已说出本名就能让你步步进逼到这步因地,小姐,你的贼运确实相当亨通。”

花园堇游刃有余地转向凉子,仍然不忘称呼她“小姐”。

“你以为我是凭运气才有办法制服你?”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靠的是实力,实力!”

“没有力量的小鸡才会不时这么强调,在我看来只能算是一个笑话,我从来不靠什么运气,凭借一己的实力与努力解开炼金术的秘密。”

“真的是这样吗?”

“这话什么意思?”

花园堇眯起双眼,凉子的眼眸则泛着嘲讽的目光。

“我不认为凭你这种程度的冒牌科学家真有能耐解开炼金术的秘密。在自然科学界,新发现的法则若想成为众人认同的真理需要什么条件,不用我多作说明吧!?”

连我这种理工常识明显上缺的文组学生也晓得这点道理,科学上的新发现若要被视为真理,以下二点不可或缺:

任何人来计算都能得到相同解答。

任何人来实验都能得到相同结果。

所有超能力无法成为科学上的真理,原因在于每一次实验所得到的结果均不相同,而目实验本身的严密性也颇受质疑,根本搬不上台面。

不过,花园堇仅仅以皮笑肉不笑接受凉子的指摘。

“小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依据‘索西摩斯秘术 成功完成实验,听过‘索西摩斯秘术’吧?在这之前除了凯贝尔以外没有人成功过。”

“所以我才怀疑这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你居然说是巧合!”

花园堇全身开始打颤。

我没有同情她的意思,只是当一个人付出努力与辛劳,终于实验成功,结果被人认为“只是巧合”,发火是理所当然的。

另一方面,挑衅成功的凉子继续乘胜追击。

“如果你坚持这并非巧合,那就再制造更骇人的怪物出来如何?不要那种小里小气、似猴非猴的马波尼克,而是那种可以吃下整座都市的怪兽,如此一来我就承认你的确解开了‘索西摩斯秘术’。”

马波尼克应该是之前出现的那只既不是猿猴、也不是松鼠的怪物。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你说说你想看什么。”

“哎哟,还有菜单可点呀。”

“不过,等你要的怪物现身以后,就算你被吓哭我可不负责。”

“我要真能亲眼目睹,一定感激涕零、硬咽不已,不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喔——呵呵呵呵!”

这时的花园堇双眼有如火山口一般,火红的岩浆正沸腾着,但声音却出奇地冷静。

“不要再傻笑了,快说出你的要求吧。”

“这样啊,那就从‘索西摩斯秘术’里做个艾斯塔美诺斯好了,听好喽,是艾斯塔美诺斯哦。”

“没问题,你等着。”

花园堇回答得相当干脆,这时一个粗野的吼叫遮断了她的声音,沙龙里出现一名男子。

“喂,再磨菇下去警察就要来了,到时看你怎么办,从今以后我就跟你毫无瓜葛了,让我回去吧。”

是平河议员,他从正面与凉子四目撞个正着,顿时僵在原地,表情活像白天见到鬼一样,我们的视线也集中在他身上。

众人在无意间犯了个错误,凉子心一惊,立刻凋回视线,只见花园堇已经奔向对面的房门,短挂一角飘起,她甚至脱掉草屐穿着短布袜跑步。

“抓住她!”

凉子、两名女仆、还有我紧追着逃跑速度快得令人不敢置信的老妇人。

“巡回演员由纪跟岸本你们负责看守奈澄跟其他人!”

就这样。由纪子与岸本留了下来,我们四人则从沙龙到走廊追捕花园堇。奔上阶梯,到二楼走廊,再继续奔到三楼,花园堇冲进一个房间随之紧闭房门,仔细一看才发现房门必须在控制面板上输入密码才会打开,如此一来就不能直闯而入了,我心想。

此时栗发的露西安把一个物体盖在锁住房门的控制面板上,那是一个大小约和电子辞典一样的薄形长方体。只见她的手指像钢琴手一样跳跃着,接下来好像是某种连线完成,控制面板的显示萤幕交替出现令人眼花纷乱的数字。

“这台机器正在试算一百万组数字配对。”

还不等凉子说完,控制面板的显示萤幕排列出六个数字760844,同时传来金属声响,门锁被打开了。

“好,突击!”

凉子下达指令。我只觉得自己快昏倒了,哪一天凉子带着这两个美眉女仆偷袭东京警视厅,铁定有办法在最短时间之内挟持警视总监。

打开房门,凉子毫不迟疑地率先冲进去,两名女仆则瞄着我,以手势叮咛我跟上凉子。此时后方传来一连串的怪声,有枪声、撞击声、物体倒地声以及惨叫声。

我回过头,见到走廊转角出现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他跨断地走了一、二步,便按住前胸倒向地板。

“你们两个快走。”

我以日语说道。并推着两名女仆,不知她们有没有听懂,不过她们也明白现在不是相互谦让的场合,首先是玛丽安、接着是露西安爬进房门与墙壁的缝隙,确定两名女仆的动作之后,我也跟进。

一刹那,空气被猛烈撕扯开来。

下方传来钝响,呈现在我眼前的是被钉在门板的大衣一角,以及直插进大衣里不停哆嗦的军用短刀刀柄。

“乖,不要乱动哦,这是为了你着想。”

我听见一个宏亮却充斥着恶意的声音,射出短刀的男子身形飘忽地来到我面前。

是发烧友男爵,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感到不解,但很快便做出接近正确的答案。发烧友男爵不单是“黑社会” 的居民,而且与亚尔古和藤城家有着密切的关系。

“好久不见,我真想念你。”

语气里带着刻意营造出来的辛呢,不过听起来有点漏风,于是我使出最坏的心眼说道:

“你大概是还没去看牙医吧。”

“牙医不太好约,你上次打断我门牙,我一定要好好向你道声谢。”

发烧友男爵手中耍弄着另一把军用短刀以示炫耀,这时我想起放有自动步枪的高尔夫球杆袋还搁在沙龙里,不过说实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

发烧友男爵斜斜的嘴角浮现歪歪的笑意。

“在香榭大道上你赢了,当时是我手下留情,不过这次我不会‘虫’蹈覆辙,你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

开口的同时,我踢出右脚,朝着发烧友男爵的膝盖头狠狠一端,右脚飓地一声旋了半圈,发烧友男爵纵身跳开避过我这一踢。趁他鞋底就要着地,我这次以左脚扫向发烧友男爵的左脚,发烧友男爵瞪视我,眼中燃烧着愤怒之火,军用短刀猛地刺出,我侥幸闪过,却听见一个讨厌的声音,钉在门板上的大衣被扯出一条大缝。

也因此我可以自由行动,以腋下夹住发烧友男爵的手臂顺势一扭,短刀便从发烧友男爵手上掉落。我先给了他的鼻头一拳,再抓住他那撮碍眼的小胡子使劲一扯 打算把假胡子摘掉。只是胡子不但拉不掉,还冒出繁的一个怪声,想不到发烧友男爵的人中到脸颊之间居然出现一道裂痕。

“哎呀呀,你手脚可真粗鲁。”

这句日语说得十分流利,发烧友男爵推开哑口无言的我,手指抵着裂成两半的脸庞。

“这副假面具已经不能用了,亏我花了那么多工夫跟费用才弄到手。”

说着,手便伸向下颚,缓缓剥开脸皮。当发烧友男爵这个假脸皮被除去后;真正的脸皮随之出现,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此人正是JACES欧洲总局的优秀职员北冈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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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佛岂能奈我何


 


身份败露的北冈仍然带着“天塌下来我也不怕”的明朗神色把假脸皮推到我面前。

“这是一种记忆橡胶,由亚尔古子公司所开发的最新制品。”

我真想当场吐他口水。难怪头一次见到发烧友男爵的时候,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几乎跟北冈一样高。不是“几乎”,是一模一样,原来竟是同一人。

“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戴着这玩意儿玩变装游戏啊?”

“人生本来就是一种变装游戏。”

“别再说了,真叫人作呕。”

“尤其是日本人更是如此。日本人从来不看他人的长相,警察、上班族、科学家甚至连飙车族,如果不穿制服就得不到认同。”

我想起穿着和服的花园堇,无法反驳。

“现在连长相都能改变,这正是变装游戏的极致,连带人格也会跟着转变。虽然发烧友男爵的脸皮已经损坏了,不过我这阵子玩得满愉快的。”

“纯粹玩票也就算了,但你在变装之余竟然还挥刀伤人,你这样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吗?”

“我倒希望你说我是孝顺的儿子,我对我母亲向来誓死效忠。”

“你母亲……?”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重重掴了一巴掌,目不转睛盯住北冈不放。

“难道你是花园堇的儿子!?”

“我非常不喜欢你直呼我母亲的名讳,不过你答对了,反正这次的涉案名单人数并不多,而且我也提供了一半的答案。”

北冈吊起嘴唇的两端,那是地狱丑角的笑容,与花园重如出一辙的笑法,的确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我在二道恶寒的侵袭下,勉强挤出疑问:

“你变装时自称是发烧友男爵,男爵是你杀人时使用的假名吗?”

北冈微眯起眼,连丢白眼的表情也很像他母亲。

“呵,想不到你会联想到那件事上去。”

“你到目前为止究竟杀了多少人?”

“这未免过于单刀直入,可不可以再多运用一些询问的技巧,你应该是个优秀的NONCAREER吧?不过到头来终究也只是个NONCAREER罢了。”

北冈笑道。美男子的邪笑画面应该是十分惟美,但由于缺了一颗门牙,看起来倒像个傻笑的呆子。虽然场合不对,但我实在很想回吼:给我走着瞧。

话又说回来,这个男人究竟应该怎么称呼?北冈伸行、花园堇的儿子、发烧友男爵、杀人狂男爵,至少一个人扮四种角色。这是出于个人意志的行为,并非医学上的多重人格。

北冈把那张用什么记忆橡胶制成的假脸皮随手由肩头甩到自己身后。

“对了,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二个秘密,例如那只把你们耍得团团转的怪物……”

他以伸长的舌尖舔舐齿列,这家伙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那个怪物前天才诞生,只听从母亲和我的命令,而且必须有我或母亲其中一人在场才行,怎样,想明白了吗?NONCAREER先生。”

原来如此,这下总算一清二楚了。那只怪物出现在戴高乐机场时有北冈在,在藤城馆邸出现时有花园堇在,出现在维雷特园区时亚尔古大楼之内有花园堇在,大楼之外有北冈扮成的发烧友男爵。

那时他为了谨慎起见,暂时恢复真面目进入大楼确认他母亲与我们的情形,他身上穿着的夹克应该是随处可见的双面短外套。

“你特地前往戴高乐机场迎接你的‘大小姐’,其实是另有目的的吧,我还以为你在觊觎驸马宝座才会这么积极献殷勤。”

“这个笑话很难笑。”

北冈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惜失败了,只见他脸颊整个痉挛。

“我最讨厌那种类型的女人,每次口是心非喊她大小姐,我就怕自己的嘴巴烂掉。”

“哦。”

“那个女人活得一点建树也没有,傲慢、泼辣、无情、残暴又任性!让她活得愈久,周围的人只会平添更多的麻烦,真是一个病入膏肓的邪恶女人。”

北冈对于凉子的评价不偏不倚、一针见血,然而我不喜欢他做下评语时自以为是的态度。

“比较起来,应该是你给人遭添的麻烦更多吧。”

北冈不理会我的异议。

“所以那个女人死了最好,死了就不会再制造麻烦,但是她的美会流传到后世,那副堪称最完美无缺的外貌。我要把那女人做成标本,跟其他十二个人装饰在我的秘密基地,让她穿上精致的内衣,她正好是象征不祥的第十三人,最适合她不过了。”

“你说什么鬼话!”

我咽下一涌而上的厌恶感,说着面对凉子时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句子:

“驱魔娘娘美就美在她活着,外表的美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她的美是来自她灿烂的生命力,因为你只看卡通,所以不明白这一点。”

“灿烂的生命力?”

这位表明杀害了十二名女性的男子、也就是杀人狂男爵,手指向半空奚落道:

“一百年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才会用这种形容词,想不到会出于一个刑事口中,听了还真肉麻。”

“一面对你,我就已经忘记所谓的羞耻心了,你自认是孝顺的儿子,不过我猜想你会进入JACES或许是花园堇在背后教唆的吧。”

“我说过不准直呼我母亲的名讳!”

北冈的脸庞染上凶恶的色彩,右手缓缓伸进夹克口袋里。

再度掏出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支手枪,是贝雷塔,不晓得他是打哪儿弄来的,他刚才也是拿这把枪射击身穿制服的警官吧。

“你这家伙太卑鄙了!”

“卑鄙?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应该感谢我用五、六发子弹让你死得痛快才对。”

伫立在我眼前的男人是一家“变态百货公司”,不但是卡通发烧友,又是恋母情结,还兼恋内衣癖。到这里仍然属于“人各有志”的范围内,不过杀人征与恋尸癖是属于警察跟犯罪病理学的管辖,只是我有办法逃离这个与马希尔·普契欧博士同一类型的人吗?

我身后的房门只微微开了一条缝,整个人想翻滚出去嫌太窄了,而在我的手抓住门把开门之前就会沐浴在北冈的子弹之下,看来是毫无逃脱的机会了,只要是地球人类难免总有一天会走到生命的尽头,但是被一个发烧友兼杀人狂杀死,说什么我也不愿意。

嘲弄的表情明显加深一层,北冈准备挪动扣住板机的手指。

“死吧,NONCAREER。”

蓦地——

我的右腋下长出一根黑色棍棒。

自动步枪的枪身从微张的房门缝隙钻进来,发出富含节奏感的连续发射声并吐出火箭。北冈左边的大腿到膝盖头、小腿部分飞溅出一条鲜血珠链。

北冈发出充满痛苦与惊愕的惨叫,整个人倒在地上打滚,右手仍然紧抓贝雷塔不放,于是我轻盈一跳,选定他的右手着地,随即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哀嚎,效果显著。糟糕,我做事的风格已经受到凉子污染了。

房门一开,黑发的玛丽安探出头来,刚刚救了我一命的是她,我行一鞠躬以表谢意。

“Merci,Mademoiselle(谢谢你,小姐。)”

玛丽安笑答道:

“不客气。”

比起我的法语,她的日语发音字正腔圆。

地板上的北冈呻吟不已,玛丽安抹去微笑,再次把枪口指向北冈,我立刻摆手叫道:Non,Non(不行)!”玛丽安纳闷地略侧着头,但仍然乖顺地放下枪口。

北冈无法自行站立,他的右手也瘫软无力,既然敌人已经丧失战斗力,只要不予理会就成了。玛丽安在紧要关头救了我一命,虽说是正当防卫,但我并不希望看到有人死在这个女孩手下,另一方面我也想知道带头与花园堇对峙的凉子现在的情形。我不认为凉子会吃败仗,不过敌人也自有一套,很难说球最后会滚到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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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黑发的玛丽安一起走进门扉,来到研究室禁地。

大概是许多物品都被搬走了,研究室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设备与办公家俱,也就是说,这个房间比较接近像我这种毫无科学慧根的人所能笼统想象的感觉。

凉子与露西安面向墙壁站立,墙面上的萤幕里映出花园堇的脸,比原尺寸扩大了十倍,我可不想一直盯着画面瞧。

耳边传来煞气极重的声音:

“小姐,你不回去看看吗?搞不好你最宝贝的刑警先生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哦。”

“我听你信口开河、废话连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吗?”

“口气可真大。”

“泉田是不可能死的,因为我没有开口允许他死。既然没有我的批准,他就不能比我先死!”

原来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死在北冈男爵的枪下,我不自觉意会地点了点头,总之必须先向凉子通报我平安无事的消息。

“久等了。”

我投出一句与现场气氛不太搭调的问候语,凉子回过头,表情略显松动,不过转瞬便露出严厉的目光。

“你不跟紧一点,这样怎么行!”

“很抱歉,是这个女孩救了我。”

“玛丽安是个灵巧的女孩。那你为什么还拖了这么久才跟来?”

“我遇到北冈伸行。”

“北冈?我们公司的职员?他怎么会来这里?”

“北冈是这个老太太的儿子,而且他就是男爵。”

我的说明略嫌简单,不过凉子只花了一秒钟就理清一切来龙去脉,她也是大表意外,接着发出轻叹。

“原来是北冈那家伙,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样是再好也不过了。”

“这话怎么说?”

“这还用问!因为这下既能痛扁北冈那种讨厌的橡皮糖,还能铲奸除恶,又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只要是我看不顺眼的家伙,我就巴不得对方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步一步好好折磨、细细玩弄!”

“你不要危言耸听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又不是去陷害无辜的善良人。”

“我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高个子刑警。”

萤幕里的花园堇提高音量,双眼有如炽热的熔炉一般,看来她是认同我的报告了,于是我再度精简作答:

“他的脚受伤,倒在研究室外头。”

花园堇用力砸了一声嘴,似乎对我以及她的窝囊废儿子气愤难当,凉子则不满意地询问我:

“你没有给他致命的一击?”

“我特别留给你。”

这不是谎言,而是一种权宜之计,就让她当个无知的魔女吧。

凉子闻言则是心情愉悦地颔首。

“很好,你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我的做事方式了。”

纤长的玉指戳向花园堇所在的画面。

“好,现在你听到了,你已经孤立无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立刻投降吧。”

花园堇吊起嘴唇两端,没错,笑法就跟她的儿子一模二样。

“真是个爱逞强的小姐。只不过让一个具有犹太血统的老头子早一点归天罢了,你就闹成这副德性,潘德罗那种老废物的性命真有这么重要吗?”

“至少比你的命重要。”

凉宁的答复辣得呛人。

“接着我们要逮捕你,让你接受应得的制裁。有胆反抗的话,就把你那只不成气候的怪物喊出来对付我们,不过派不上多少用场就是了。”

“不要老叫它怪物,至少得说它是人造生物,多少也和炼金术的历史沾了点边,对吧?”

“应该说,你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让我郑重复述一遍,你声称发现了人造生物的制作方法,到底你把这个方法记录在何处?”

“其中一处是在这部电脑里。”

“意思是还有另外一处啰?”

“另一处在我的脑子里。”

“很好,这样我就有理由拷问你了。”

实在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个维护法制与正义的公务员说出来的话。

“真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姐,我很欣赏你,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一口吞掉还真有点可惜,不过既然已经制造出来了我也无能为力,你的生命只剩五分钟到十分钟而已,祝你有个充实的一天。”

留下宛若吹奏着破笛子一般的笑声,花园堇的影像从画面消失,同一时间传来撼动腹部的重响,接着地板摇晃起来。

刹那间以为是地震,思绪一转才想起法国应该是没有地震才对。

凉子浮现兴味正浓的表情。

“没想到花园堇这老太婆真有这份能耐。”

“什么能耐!?”

“根据‘索西摩斯秘术’制造出炼金术怪物——艾斯塔美诺斯。”

整座建筑物剧烈摇晃,头顶传来怪异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啃咬薄饼干的细碎声,我一面提防着这个声响,一面继续问道:

“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你刚才不是一直盯着它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人类的肉眼是看不见那个怪物的,它吃起东西可是生冷不忌,荤素不拘。”

头顶的声响这次更为清晰地传进我的耳里,应该是那个叫艾斯塔美诺斯的怪物吃东西的声音吧。

“看样子它是从屋顶开始按顺序吃起。”

“按照你的说法,那它很快就会吃到这里来了。”

“那个怪物真要把整座藤城馆邸吃得一干二净,到时连一砖一瓦都不会剩下,成为史上最完美无缺、也是最天衣无缝的湮灭证据手段,见识到日本人的厉害了吧,噢呵呵呵呵!”

“你还有心情笑!”

“哭又无济于事,况已聪明的成年人处理事情必须懂得一笑置之的技巧。”

“现在这种情形怎么可以一笑置之,这个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要是闯到巴黎街道上怎么办?”

“啊,那一定很好玩,到时候法国人会纳闷:‘巴黎消失了吗?’”

很久以前有一部电影名为“巴黎战火”,直译片名为“巴黎在燃烧吗?”(泽注:PARIS BRULE。T。IL又名Is PARIS burining?法国战争电影1966年出品),现在不是讨论电影话题的时候,不过在这部电影里,面对战败那一刻的阿道夫·希特勒将巴黎化为一片火海,准备同归于尽,凉子该不会想仿效疯狂的独裁者吧!?

“听清楚了,我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这点我铭记五内。”

“那你早该猜到才对,我是故意向花园堇挑衅,引诱她制造出艾斯塔美诺斯这只怪物的,懂了没?”

驽钝如我总算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你知道如何解决肉眼看不见的怪物,对吧?”

“没错,我可是下过苦功的,来,夸奖我吧。”

“厉害厉害。”

“讲一遍就够了!”

“可是你又不懂制造怪物的方法,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猎人不会制造熊或狮子,却懂得如何宰掉它们。”

是这样吗?再继续追究也不会有所结果,于是我转移话题。

“关于北冈该怎么处理?”

虽说不知者无罪,既然雇用连续杀人犯成为职员,事关JACES这家公司的声誉,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只有视而不见,尽可能三缄其口,这件事并不难办,条件是藤城馆邸必须消失。”

“你不想探究真相吗?”

“制造真相的人就是我,接着只需取得世人认可,便能永留青史。”

经由CAREER官僚之手出炉的正式记录成形过程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还傻傻地把真相、正义这种名号挂在嘴边,简直可笑至极。想想其实我几乎了解整个真相,或许应该模仿凉子把嘴巴缝紧一点。

“那我问你,你认为哪一边比较重要?”

“你是指什么?”

“JACES的声誉跟炼金术的秘密。”

凉子并未立即作答,她略表不解地盯着我。于是我不急不徐加以说明:

“一旦我改变主意,我随时可以抖出对JACES不利的消息。”

“慢着,你该不会是想泄露北冈的事情吧?”

本采是猜想凉子会威胁我如果胆敢泄密小心没命,不过她并未这么做,这表示我还有商量的余地。

“如何?要不要来做个交易?”

“交易?”

“没错。”

“什么交易?”

“杀人狂男爵就是JACES职员北冈伸行这件事,我会向警方与媒体全面封锁稍息,不但不会走露风声,更会销毁证据;相对地请你放弃炼金术。那东西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所以才会走上灭绝之路。”

凉子凝视着我,大约花了二秒钟思考,终于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就是:

“再加价。”

“耶?你扯到哪里去了?又不是在骨董拍卖会场上。”

“我放弃征服世界,这是多么重大的牺牲啊,当然有理由要求多一些。”

“就算不靠炼金术,你也有办法征服世界。”

“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你。”

“你会帮我吧?”

“当然、当然。”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弃炼金术,所以你非得助我一臂之力不可。”

“嗯,没问题,我可以发誓。”

“这可是你说的哦。”

怎么谈着谈着好像有点偏离主题,不过最后。至少让药师寺凉子放弃炼金术了。至于征服世界,只不过是在说笑,说笑罢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把它当作说笑听听就算。

就在我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头顶突然一片明亮。

我抬眼仰望,原本映人眼帘的应该是天花板,但事实上我所见到的却是在大白天依旧灰蒙蒙一片的冬季巴黎天空,天花板不见了,上方的阁楼跟屋顶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

“艾斯塔美诺斯准备开始享用主菜了。”

凉子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明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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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发的露西安低喊一声以引起我们的注意。

花园堇不在萤幕画面,而是出现在研究室门口,正好位于与我们先前走进来的房门对面。只见她双眼间着鬼火,那是已经超越正常与疯狂边界的人才会显露的眼神。

“你们最好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身着和服的疯狂科学家手上捏着一个套着软木塞的烧瓶,烧瓶里的粉红色液体不断摇曳。

“这瓶液体是艾斯塔美诺斯最喜欢的……”

接下来的句子只能凭空想象。花园堇应该是打算把那瓶液体泼洒到我们身上,以确保艾斯塔美诺斯绝对会把我们当成食物吃掉,只不过她忘了凉子是个杀无赦的女战士。

她右手的贝雷塔冷不防吐出火焰,烧瓶被打碎,传来刺耳的爆裂声,粉红色的液体溅湿了花园堇的右半身,她随即发出充满恐惧与狼狈的惨叫。

“啊、啊、你这臭丫头,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下一瞬间花园堇的头不见了。

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吞掉了年老的女科学家头颅,缺少头部的躯体,四肢不停目动,画面看起来很诡异。紧接着花园堇的上半身消失,下半身浮在半空,艾斯塔美诺斯一口咬住牺牲者的腰部直接举起。

如果我们看得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就会目睹怪物生吞人类的画面,不用想也知道那必定是一幅血淋淋的凄惨光景。不过这时呈现在眼前的是,距离地板有二公尺高的空中浮着一个穿着和服的人类下半身,而且逐渐消失当中,感觉好像在观赏电视画面一样,诡异又不带情绪,完全欠缺现实感。

经过二、三秒,只剩左右短布袜在半空蠕动,然后一眨眼便消失了,企图借由炼金术统冶全世界的疯狂科学家老妇人,已经被扔进异次元怪物无形的消化器官当中。

对于花园堇的死感到哀伤是一种伪善,她那叫死有余辜,不过这种事只要放在心里想就够了,没有必要特地说出口,可就是有个人总爱挑这种场合多嘴,那便是药师寺凉子。

“死得好、死得妙。”

祸从口出的报应现下灵验,墙壁与地板在眼前一块块消失,艾斯塔美诺斯正逐步逼近。

“往右!前进!”

凉子下令道。一旦战况不利我方,识时务的名将往往采取撤退行动。不、我并没有夸奖凉子是名将,在现在这种场合之下没有其他战术比这来得更好。

玛丽安、露西安、凉子与我一群违法搜查队员依序跑着,后方传来细碎的声响,想必是艾斯塔美诺斯享用建筑物的咀嚼声吧。不过我们的脚步声很快就把咀嚼声淹没,因为我们急于拉开与笨重怪物的距离,正准备笔直冲进研究室,眼前蓦地冒出一个人影拦下了我们的脚步。

是北冈伸行。如同字面所形容,他就像幽灵一样右手无力地垂挂着,左手扶住墙壁,左脚沾满了深黑色的鲜血;一路走来,地面上处处散布着颜色恶心的斑点。

“你们把我母亲怎样了?”

不顾自己身受重伤,一心挂念着母亲的安危,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母子亲情。文部科学省(译注:相当于教育部)真应该表彰这个孝子才对。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母亲一周年忌日。”

凉子冷淡宣告。

老实说,我面对北冈时的心情相当复杂,照理说应该让他被巴黎司法警察局活逮,在法国接受制裁才对,然而如此一来,JACES职员犯下连续杀人案件一事就会曝光。不过我答应过凉子要帮忙为这件事保密,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个男人才好?

一听到凉子的宣告,北冈顿时像只野兽咆哮起来,为了克制自己,他一边擦去嘴角滴出的唾液,语气转为迟缓,双眼里疯狂的霓虹灯一明一灭。

“那么、美丽的大小姐,我也让你的忌日订在今天吧!”

“你受了重伤怎么出手?只会让血流得更多罢了,我劝你在救护车抵达之前不要乱动。”

我鸡婆地提出忠告,北冈则是不屑地吐出口水,其中掺着血丝,还不如说是血中搀有唾液来得比较恰当。

“你们杀了我母亲,我要折磨你们到死,马波尼克!”

他的声音宏亮得让人不禁怀疑他这份力气是打哪涌出来的。

一个不算大的黑影从北冈身后跃出,从口中伸缩着细长的棒状舌头,并摆好准备从地板跳起的姿势。

原来这只怪物还活着。这只既不像松鼠也不像猿猴的怪物,能够以一条致命的舌头穿人人类耳道、吸出脑髓。原本被砍断的舌头不知何时再生,恢复了原状。

“去吧,马波尼克!把这群恶棍的头盖骨钻个洞,吸干他们的脑子!”

处在沸腾的憎恨、怨念与执迷之中,北冈高声呐喊。

马波尼克以呜叫回应,仿佛是以砂纸挫平人类听觉神经的叫声。当它准备扑上前之际,凉子的右手取下系在衣襟的领巾顺手一掸。

怪物倏地顿住动作,看得出它正畏惧地盯着凉子的领巾,或许是想起了之前舌头被砍断的感觉吧。接着它再度吼叫,威胁恫吓?不对,显然是虚张声势。因为它不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是目测凉子的领巾触及不到的可能范围。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干掉他们!”

北冈破口大骂,然而已经被怯懦攫获的马波尼克连一动也不动,泛着黄光的狡狯在双眸闪烁,它的体型虽然远此艾斯塔美诺斯小了许多,城府倒是挺深的。

“没用的臭怪物!”

回头想想,这时的北冈早巳丧失一贯的冷静,他抬起右脚惩罚性地往不服从命令的马波尼克侧腹踢去,全身重心自然不稳,结果横摔在地板发出重响,同时左腿的枪伤喷出鲜血,溅上马波尼克的脸。

怪物第三度吼叫,不知是因为被踹了一脚而火大?还是血的味道令它疯狂?亦或者主仆之情二开始就不存在?只见马波尼克扑上正欲从地板起身的北冈,咬住他头部左侧,—嘴巴紧贴着他的耳朵,北冈全身痉挛乱颤。

“泉田,射击!”

这回完全没有踌躇的理由,我举起刚才从北冈手中抢来的贝雷塔,瞄准怪物的身体开枪,连续扣下三次板机。

倘若怪物能够自由活动,肯定有办法闪过子弹,只不过现在它的身体密贴着北冈,正伸出舌头钻人头盖骨吸食脑髓,想躲也躲不了,就这样怪物直接中了三发子弹。

吸脑怪物马波尼克全身抽搐,却仍然紧黏着北冈的头部不放,三处枪伤的黄绿色血液泪汨流出。

我正打算射出第四枪时,北冈右耳里霎时冒出某个物体,那是一条呈现恶心肉质色泽的棒子,马波尼克的舌钻入北冈的左耳贯穿头盖骨与脑子,从另一侧的耳朵窜出。

露西安与玛丽安按捺不住厌恶感而撇过头去,凉子以自己的贝雷塔枪口瞄准怪物低哝道:

“真不明白它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准备扣下板机的瞬间——

一切消失殆尽,马波尼克、北冈还有他们所在的地板,原来是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抵达了。

“这么快……!”

凉子提高音量,向我们下令:

“快逃!”

现在不是计较用字遣词恰当与否的时候,这次依序是露西安、玛丽安、凉子与我列队逃跑。

听似啃咬饼干的细响仿佛近在耳边。

我回过头。

早知道就不要回头。

我奔跑过的地板几乎消失不见,放置在地板上的各种设备与家俱也跟着不见了。位于空荡荡的空间另一侧的是巴黎十六区住宅区成排的屋顶,艾菲尔铁塔就矗立在眼前,距离近得令人大吃一惊。

肉眼看不见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食欲似乎永无满足的一刻,无论有机物或无机物它几乎来者不拒,随着速度快得吓人的细声、近似嚼食饼干的碎响,天花板不见了、墙壁不见了、地板不见了,木村、钢铁、玻璃、布料、砖瓦、石块全部遭到吞噬消化,眼前的景象只剩一片虚无。

假如这时有人从艾菲尔铁塔俯瞰十六区这个方位,肯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极尽奢华的宅邸从屋顶开始往下逐渐消失,等到宅邸一扫而空,夷为一片平地,接着就轮到四周的住家一户接着一户不见踪影。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我才向北冈说过:“你比驱魔娘娘更棘手。”其实我错了,在此郑重订正,应该是:相较起“发烧友男爵”,“驱魔娘娘”才是人类社会一大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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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安与露西安倏地煞住脚步,相互从背上的军用背袋当中取出状似大型手枪的武器,迅速确实装填上与其说是子弹、不如说是胶囊的物体。

“这是什么?”

“漆弹与发射装置。”

凉子简短回答我的疑问,想不到违法搜查队会持有并携带这种装备。

肉眼看不见艾斯塔美诺斯的模样,不过却能猜出它目前的所在位置。地板消失,墙壁消失,家俱消失,物品的消失线上就是艾斯塔美诺斯的大嘴。

凉子玉指一弹,玛丽安与露西安毫不迟疑地发射漆弹。

命中目标。

漆弹在原本应该什么也没有的半空粉碎,溅起飞沫。红或蓝的色彩缓缓沿着无形的表面滑落,没错,就是无形的怪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

凉子的战术奏效了,漆弹让艾斯塔美诺斯的体表丧失透明性,轮廓逐渐明显,当然不致于全部展现,但是凭借着想象力,在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原形毕露。

枪声接连响起,两名女仆瞄准艾斯塔美诺斯开炮,她们抛掉用过即丢的漆弹发射装置,抡起自动步枪扫射,红与蓝的斑点在半空跳动,斑点周围冒着中弹的白烟,宛如一场街头巷战。

我无法辨认艾斯塔美诺斯的全貌,不过从被漆弹打中而显露的轮廓来想象,感觉它的外型很像是具有大象体积的海狗,而且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体积也不断增加。

两名女仆的勇气值得赞赏,然而想以自动步枪制住这头庞然巨物根本是异想天开,艾斯塔美诺斯身形不断扩大。虽然把它比喻成海狗,但事实上海狗是种相当聪敏优美的生物。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看起来像扭曲的缆绳,好似被泼了硫酸一般狰狞可憎。

玛丽安与露西安丢开自动步枪,子弹全射完了,结果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至少得用反坦克火箭炮或者对战车飞弹才行。”

凉子再怎么神通广大总不至于连这种武器也带在身边吧,除非透过藤城奈澄向法国总统说情,派遣军队出动。总之自动步枪即将湮灭在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跟胃袋,不会留下非法持有武器的证据。

“艾斯塔美诺斯的表皮会吸收炮弹的破坏力,从外面攻击根本徒劳无功。”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有办法从内侧攻击吗?”

“从嘴巴。”

“耶!?”

“要诀是抓准时机。”

藤城馆邸的华丽建筑已经丧失了屋顶、阁楼还有第四层,第三层也大半进了艾斯塔美诺斯的胃袋,楼梯与电梯也属于艾斯塔美诺斯吃掉的部分,我们无法下楼,只有被迫赶到底。奋力奔跑、险些绊倒、推门而入、继续奔跑,这种情形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们被逼到一间看似客房的寝室,身后的门扉不见了,墙壁也逐渐消失中。

我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往下一看,设置了喷水池的宽广中庭里有二十名左右的男女呆愣地仰望上方,我认出室町由纪子与岸本也在其中,于是大叫:

“快逃!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无暇使用敬称,纵使对方是由纪子。同一时间凉子向两名女仆高喊:

“绳子!”

露西安点了点头,双手探向腰部,解下了一条强化尼龙特制的黑绳,绳端附有挂钩。露西安双手往左右拉扯绳子以测试韧度,接着将挂钩套在上方的窗框,朝窗外抛出的绳索顺着壁面滑下,与地表仅仅差个几公分。由纪子似乎已经嗅出端倪,只见她立刻跑向墙边,我们隐约听得见一手抓着绳索前端的她叫道:

“快点下来,快!”

“Milady!”

两名女仆异口同声大喊,凉子则带着叱责的口吻做下指示。

“相互礼让也要看场合,你们两个先下去。”

我想她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两名女仆闻言便答道:“0ui,Milady.”玛丽安率先抓了绳子,以迷人轻盈的体态跃上窗框,伶俐不迟滞地攀下墙壁,露西安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紧跟在后,她亦是身轻如燕充满了韵律感,想必会以最短时间回到地面。

“轮到你了,药师寺警视!”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让家臣殿后,独自一个人先走!”

我不是家臣,是部属。

但这时没有争论的余地,于是我揪过绳子,向凉子吼道:

“来,快抓住。”

是不是我的说法引起了什么误会,凉子伸出双臂,不过不是抓住绳子而是环住我的颈子,将她那对稀世美乳往我的胸膛挤压。

“我不是……”

我的话尚未说完,三楼的地板在这时不见了,凉子与我的双脚顿时悬在半空,紧抓着绳索的手掌掠过一道灼人的感触,窗框消失了,挂钩也消失了。

右手拎着被嚼断的绳索,左手圈着凉子的纤腰。

我不断往下掉。

记得我以前曾经说过,药师寺凉子的贼运亨通,深不见底,甚至在这个时候恶魔也向凉子伸出庇护之手。

往下掉的凉子与我理当跌在二楼的地板,想不到我们两人的身体竟被柔软又富有弹力的布料包围,使得下跌的速度减缓,然后继续往下掉,再次在相同质地的布料着陆。

原来我们摔在藤城奈澄位于二楼的寝室,宛若路易王朝大贵族所使用的豪华床铺顶端的宝盖布料接住我们的身体,然后连带一起跌在床上。两阶段的软垫几乎完全吸收了落下的冲力,因此我们能够毫发无伤地掉在二楼。

现在还不能就这样瘫坐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必须赶紧离开床铺走下地板。

所谓好事不连庄,假如这是坚硬的床板,凉子不至于出这种纰漏,然而现在柔软的羽毛被与软垫反而阻碍了凉子原有的步法,右脚的高跟鞋才刚踏出,凉子一时重心不稳,身形一个踉跄,高跟鞋跟就折断了。

眼看凉子就要跌倒,我及时扶住了她,她的左臂搭在我的右肩。现在没有余裕胡思乱想,我右手扶住凉子的背,左手则由下勾住她的双腿。

瞥见宝盖床缺了一角,我带着绝望的心情抱住凉子才跑了数步,迎面就遇上墙壁,永远地阻挡了我的逃亡。岂料在此时:

“很好,太完美了。”

我的胸口传来凉子沉着镇定的声音。

“Stop!转过来!”

脑子处于思考停顿状态的我停下脚步,整个人转过身去,正好对上近在咫尺、肉眼看不见的巨大下颚。

凉子的右手握着不知何时抽出的手枪,那是一把相当考究的复古式西班牙长身手枪。

凉子左手环住我的颈项,伸直右臂开了一枪,枪口进出带有色泽的水,有如一道晶灿闪亮的细虹,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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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开始产生波动。

远处的全幅巴黎街景也变得扭曲不定,或许是因为不断喷洒而出的空气乱流混淆了视觉映像。风在怒吼,位于高楼大厦四周紊乱狂舞的风,非但不冷、甚至带着点微热气息的阴森狂风,吹得人毛发直竖、外套衣角翻打飘扬,我手中横抱着凉子,脚下蹒跚,节节后退,在避免跌跤之间背部已经抵上墙壁。

左右狂风呼啸,仿佛上百只异形怪物悲鸣叹息。这时传来玻璃窗碎裂声,幸好是软垫击中我的脸部,如果这是台灯,只怕我会换来一张破碎的脸。我处在风中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身子转过去面向墙壁,为了保护凉子,我只有以背部抵抗巨风。

不久狂风停歇,寂静忽地降临,我变换姿势,再次背靠着墙壁,边甩着头,有气无力地询问凉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怪物爆炸了。”

“……是从内侧吗?”

“没错,你瞧刚才那把枪。”

凉子所指的物体正躺在地板,毁损的家俱、寝具散乱一地,好似台风刚过境一样。

“那是一把水枪,能够发射一种名为彩虹变化剂的药剂,这种药剂一旦与艾斯塔美诺斯的胃液融合,会使得先前吃下肚的东西转变为氧与氮,在一秒内膨胀成一万四千四百倍,然后就是胀到爆开,这一切全部隶属于炼金术的层次,不合乎现代科学的法则。”

“唉…………”

我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切总算画下句点,炼金术的秘密已经与那只烦死人不偿命的怪物一起从三次元的世界消失了,心中一颗大石也得以放下。虽然还需要处理善后,大衣破破烂烂,头发凌乱不堪,模样简直糟糕透顶,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疲倦感倏地一涌而上,令我很想当场瘫坐下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会累成这副德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居然一直双手横抱着凉子。凉子绝对不胖,不过她身材挑饰,骨架与肌肉年轻又健康,自然具有相当程度的重量,跟抱只小猫完全不一样。

“请问我可不可以放手了?”

我试问,女王陛下则表情不悦地予以拒绝。

“不行!”

“结局已经演完啦。”

“再一下下就好,英雄要抱着美人走下阶梯,众人就围在阶梯尽头,鼓掌迎接二人,这才是最经典的结局。”

“你是美人没错,可我不是英雄。”

“不,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说这话的不是凉子,我望向传来声音的方位。原本是寝室内壁的位置现在一片空旷,只见室町由纪子探出上半身。

“没有阶梯,只能使用梯子了。驱魔娘娘,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讨厌的风纪股长!”

凉子恨恨开骂,心不甘情不愿离开我的双臂,并脱掉高跟鞋。由纪子已经借来梯子,不过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下去。

回到一楼地板的我们随即被蜂拥而至的男女团团围住,玛丽安与露西安流下放松与喜悦的泪水,牢牢搂住凉子。岸本也满脸兴奋地又叫又跳,我则朝由纪子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幸亏你们二人平安无事,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回日本去了。”

凉子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的女性,于是赤着包有丝袜的脚走过去,刻意向对方打招呼。

“我说奈澄啊。”

藤城奈澄虚弱地抬起脸,正好见到凉子报似一个不怀好意的奸笑。

“记得向总统问声好。”

奈澄羞愧地垂下头,想必今后她会竭尽全力伺候她的总统爱人吧,否则她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奈澄左右分别坐着平河议员与达增书记官,说是她的护卫,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同病相怜的残兵败将,或许他们已经从由纪子或奈澄口中得知事实了吧。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算他们回到日本,也应该没有余力展开反扑行动。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善后呢?

一人扮演四角的北冈伸行的事情可以全部推卸给JACES欧洲总公司,受到大小姐叱为“漫不经心”的JACES欧洲总公司一定刻不容缓奔向北冈居住的公寓,将所有与杀人狂男爵有所关联的物证一并抹消,接着再直捣已查证为杀人狂男爵根据地的地点,把一切涉嫌与北冈有关的物证完全销毁,再将根据地所在地址通报巴黎司法警察局——不用说当然是以匿名的方式。

这是百分之百的犯法行为。

不管天使拿的是针还是枪,都在在戳刺着我的良心,我身为公仆又是犯罪搜查官,竟然参与了包庇犯人真实身份的行为,虽说杀人狂男爵已经无法在巴黎内外猖獗,炼金术的秘密也就此从地上灭迹,这一切应该是再好不过才对……

克雷蒙警部处在一群刑事当中,看起来好似嘴里正嚼着一打苦虫。其实我是尽可能不想接近他,然而我由衷祈祷犯罪史上能够留下令他面子挂得住的“真相”。

凉子折了回来与由纪子对话。

“巡回演员由纪,你明天要回国了是吧。”

“嗯,今天应该还来得及再确认回程班机。”

“全都交给岸本去办”这句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凉子露出挖苦的目光。

“是吗?愈快回去愈好,不然你留在这里,只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一番龇牙利嘴之后,凉子便快步往右转,开始与两名女仆交谈。一旁观望的我感觉有必要加以“翻译”。

“抱歉,她讲话就是那么冲,可以说是她个人表达心意的特有方式。我想她的意思是接着由她来处理善后。”

“我了解。”

由纪子带着苦笑点头,接着稍稍换了个表情盯着我。

“至少,比你更了解。”

“咦……”

“东京见了。”

由纪子转身离去,边走边喊着岸本,这时凉子像交棒似的回来了。

“泉田,你还记得当时在香榭大道上,有人拨我的手机联络我的事情吧。”

“记得,你说过那是秘密。”

“那是旅行社的紧急电话。”

“啊?”

凉子叉起双臂,得意洋洋地瞟着不断眨眼的我。

“明天我要到巴黎大学讲课,结束后就是自由之身。后天起我要到坎城一星期,所以找旅行社帮我订机票跟别墅,那通电话是旅行社通知我机票跟别墅已经订好了。”

“那就恭喜你了,不过你该不会……”

“还用问,你也一起来。”

“为何!?”

“你已经跟我约好了要协助我征服世界对吧,所以我们先到四季如春的坎城放松脑细胞,再来慢慢讨论征服世界的计划,明白吗?”

明白才怪。

“我跟你,还有玛丽安跟露西安也一起同行,我不忍心让她们两人待在又冷又暗的巴黎看家。”

真是个体贴的好雇主,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倒霉到家了?我成天盼着休假,就算要我一个人留在又暗又冷的巴黎也罢,我只想好好闭关冬眠。

回头想想,外界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这个公务员在外国出差时,到坎城租了栋别墅和三名美女快活,一路描述下来简直成了恶质缺德的公务员。这是误会!即使我如此呐喊,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吧。单凭事物表面做下判断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对此我可是有相当深切的体认。

淡金色的光束划破低垂厚重的灰色云层投射在巴黎街头,在虔诚的信徒眼中正如同神迹再次显现的庄严景象。凉子透过已经缺了天花板的屋顶眺望巍峨矗立的艾菲尔铁塔翦影,她挽着我的手臂,口中吟出仿自名作的诗句:

“神明虽在天,人间尽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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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克丽奥佩特拉的葬送


第一章 驱魔娘娘航海记



东京与横滨的灯火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交错,化为一道光云。黄昏从上方罩下一双巨大的羽翼。天空的颜色愈往上便愈形加深,有着层层色彩的圆顶覆盖了整座大都会。视线往下移,只见大客轮的航迹仿佛将东京湾呈现出黄金色与银白色的波浪分割为二。

我伫立在航往香港的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宽广的后舱甲板上。我名叫泉田准一郎,隶属于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室的警部补。至于我为什么有办法搭乘这艘豪华客轮呢……

“泉田,干嘛摆出一副景气惨跌的表情?难得与绝世美女同乘豪华客轮出游,气氛不应该这么沉闷吧。”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我真要因此不回头就死定了,于是我挪挪颈子。

站在三公尺外甲板上的是我三十三年来的见过最艳丽最迷人的美女。东京湾的海风轻指着她茶褐色的短发,白磁般的雪肤加上线条细致、外形小巧的挺直鼻梁,晶灿灵动的眼眸、淡红色的皎好朱唇。以我贫乏的表达能力实在无法将之形容得入木三分。从义大利米兰制最新流行的轻大衣下摆延伸而出的腿线,也美得无可挑剔。

她名叫药师寺凉子,二十七岁便已晋升警棍阶级的CAREER警察官僚。现任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也就是我的上司(译注:日本警察阶级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

就算不知道药师寺凉子这个名字的人,只要一听到“驱魔娘娘”就会跟路地倒退一步。“驱魔娘娘”意指“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凡是她所到之处,超乎常理与现代科学常训的怪事便会接踵而至;而她则以级不合乎民主精神的强硬手段解决案件,并将乘下的烂摊子丢给警界收拾。高层视她为没血没泪的灾难女王,大体上我也赞同这个说法。

且不论其庐山真面目如何,由于外表看来是个倾国倾城、完美无暇的大美女,站在幕色中的甲板上,洒在全身的浅浅晕光仿佛散发出七彩光芒一般。身上的打扮若非轻大衣,古希腊式衣着也好,深红色旗袍也罢、就算是好莱坞科幻电影里的银光紧身衣都十分适合她。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来到我身旁迎向早春的海风。姿态着实令人着迷。

“好漂亮的夜景。”

“是很漂亮,只不过比起香港,或许逊色了些。”

“等四天后再来比较吧,客轮进港的时候。”

“我会的。”

“问题在于能不能顺利进港,搞不好会当着价值一亿美金的夜景面前含恨沉没。”

真要沉了,原因一定是你!我在内心尝试说道。

“想想,如果陆续发生这种大案子的确再发不过,可以让咱们警察省下诬陷栽赃的手续。”

“你这种说法太不谨慎了。”

“哎哟,那我应该说警察就是闲闲没事做才会去诬陷栽赃,这种说法比较谨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点是我从来没有闲闲没事做。”

“全是拜谁所赐?”

“……”

“老实说吧,是拜谁所赐才不至于闲闲没事做?”

“是拜您所赐。”

“只不过叫你实话实说,干嘛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会吗?我只是很羡慕您的坚忍不拔。”

“别说了,不但要被心胸狭小的上司百般刁难,又被不懂体察人意的部属敬而远之,整个组织死板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中间管理阶级根本不是人干的差事,沉重的工作压力害得我的皮肤愈变愈差了。”

顶着一张晶莹剔透、白皙无瑕的光滑肌肤讲这些话,实在很难取得别人的认同。

“听说刑事部长才是因工作压力太大,每星期到国立医院报到。”

“那家伙会有什么工作压力!我每次立下的大功劳不都全成了他的续职了吗?如果那么不称职的家伙还能爬到警视总监或警政署长的位子,我才是幕后真正的推手!”

“只要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他死不了的啦,CAREER官僚跟蟑螂一样命硬,连冰河时期都熬得过来。”

说这些话的本人也CAREER官僚。

这阵子凉子不晓得应该说是百战百胜亦或是鸿运当头,陆续解决了重大案件让那群敌视她的人(亦即警视厅大部分的人)对此可是不平衡到了极点。

外务省(译注:相当于外交部)CAREER官僚侵占并盗额高达十亿以上公款一案。

多摩地区青年实业家联盟干部集体向少女买春事件以及涉嫌杀人一案。

在野党议员未成年的儿子撞死一对老夫妇并当场逃逸一案。

田园调布资产家一家五口遇劫被害并遭纵火一案。

以上全部都是引发媒体热烈追逐的重大刑案,不过在破案发表记者会上,绝世美貌在镁光灯的沐浴之下,凉子对在座的刑事部长大表赞扬。

“全归功于刑事部长对我这个后生晚辈的抬爱,我由衷表示感激,能够与理想中的上司共事,再也没有经这更幸运的事了。”

了解(被迫了解)凉子真面目的刑事部长僵着笑容,在媒体面前被凉子如此赞不绝口,总不好扯开嗓子大吼:“少口是心非了!”“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有以手帕假装拭汗,然后顺便遮住自己的脸孔说道:

“哪里哪里,能拥有如上优秀又充满干劲的部属才是我的福气,各位媒体朋友,请大家继续关心与督促我们所有身为人民褓姆的警察同仁。”

有办法搬出这么一套表里完全不一的说词,可谓CAREER官僚的最大绝活吧。连这点程序的演技都办不到的话,自然也无法在国家组织里扶摇直上。

数日后传出消息。刑事部长向警视总监哭诉,哀求暂时把凉子调离警视厅一段时日。如此一来,最不受争议的做法就是出差,亦即把凉子派遗到外地去。于是凉子受到刑事部长的传唤,在我的陪同下走进部长办公室。事情发生在二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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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荷西·森田吗?”

刑事部长一开头就是这句话。

“那个荷西·森田吗?”

“没错,就是那个荷西·森田。”

“那个日本有史以来最坏的骗子?”

凉子的声调里充满了轻蔑的语气,刑事部长耐着最大的性子订正道:

“是曾任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的荷西·森田。”

巴尔马共和国位于南美。这个国家在领土面积、人口、经济、军事各方面均属于中下规模,隶属于西班牙语系国家,明治时代以来便涌入许多日籍移民。

荷西·森田今年六十岁,五岁时即随同双亲移居巴尔马共和国,经过苦读成为医生,并在有生之年开设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型医院,才能的确出类拔萃;尔后他对政治开始产生兴趣,当选国会议员之后,又担任过内政部长,终于在五十岁就任成为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真不愧为人杰。

既然日本移民当选了外国总统,日本政府便大方金援巴尔马共和国,荷西·森田又把这些钱撒给他的支持者,借此巩固权力基础。巴尔马共和国总统任期为四年,依规定不得连任。然而荷西·森田以强硬手段修改宪法,动员军队与警力镇压反对人士,凭借武力达成连任目的。

从这时起,森田的表现愈来愈糟糕。他侵吞日本的援助资金,中饱私囊,以叛国罪名逮捕反对团体重要干部入狱,接着在狱中将之暗杀,批判的新闻一律封锁,负责报导的记者们均被捕入狱。最后又要修改宪法企图第三度连任,终于引发巴尔马共和国人民的不满,开始出现暴动。军队向示威群众开枪,杀害了二十名手无寸铁的市民,引发国际舆论强烈鞑伐森田。

起初在森田出马角逐总统选举之际,就传出“他会不会是明明拥有日本国籍却故总隐瞒以便当选马尔马总统?”的质疑。但森田不仅否认并声称:“我是日裔巴尔马人,根本没有日本国籍。”巴尔马人民信了他这套说词,于是选他当总统。

岂料,搭乘豪华专机经由墨西哥入境日本的森田转而改口宣称:“我拥有日本国籍,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日本人!”托词留在日本不走。他隐瞒自己的日本国籍,欺骗巴尔马人民以当选总统,是货真价实的诈欺行为。巴尔马新政府认定森田总统的任期无效,以屠杀反对团体与侵占公款罪名要求日本政府将森田遭返回巴尔马。但日本政府拒绝这项要求,同意森田的居留权。

森田僭称总统的九年期间,日本政府总共提供了合计八十亿美元的巨额资金给巴尔马政府。其中有六十五亿美元的确用在水库、道路、学校、医院的建设上,但是剩下的十五亿美元当中有四亿二千万美元由日本政治人物与官僚瓜分,最后的七亿五千万美元则收进了森田自己的口袋里。平均下来一年有八千万美元之多,实在是一笔令人眼红的高额收入。

身怀如此庞大资产的森田,则在日本政府的暗中保护之下,于大饭店的顶级套房里过着高枕无忧的日子。而且据说他的身旁经常有许多政治人物、财经界人士、黑道帮派与宗教团体干部出入。

“一旦把我交给巴尔马新政府,我就会在法庭上一五一十据实供出,向全世界公开那群瓜分日本国民三亿三千万美元血汗钱的二百名政治人物、官僚、财经界人士、文化界人士名单!不想我这么做的话就别动我一根汗毛!”

森田如此要挟日本政府,同时与部分支持者不断策划重回巴尔马再度成为独裁者。

“……那,是不是要吊死这人骗子森田?”

“森田前总统。”

刑事部长很努力忽略凉子的出言不逊。

“他下个月要搭船去香港。”

我是初次耳闻此事。

“正如字面所说是搭船出国,不是搭飞机而是搭客轮,往来于横滨与香港之间的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

刑事部长窥探着凉子的表情。只见凉子一语不发,轻蹙着柳眉,似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由于现场找不到其他可供刁难的对象,于是她便朝我投以近似责怪的眼神。我怎么这么倒霉!

良久,凉子轻启她那鲜艳的朱唇。

“哟、豪华客轮啊,一个骗子还这么会拿派头!那日本政府同意让森田到香港吗?”

“没有理由不同意吧。”

“也对啦。要是森田就此一去不回,对于觊觎他那笔脏钱的吸血蛭来说正是大好良机。”

“你讲话留点分寸!”

“嗷,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呃,没什么……因此呃,森田前总统要带他的小舅子都贺先生前往香港一段时间,听说他虽然在香港当地银行开了银行账户,但没有本人现场签名就不能提取现金。”

凉子把视线转向我。

“你听过都贺这家伙吗?”

“听过名字。”

都贺是森田夫人的胞弟,都贺的姐夫当上总统时,都贺自然成为地下警察首长。任务就是扫除反政府游击队、监视在野党政治人物、以及打压言论自由。

“都贺这家伙最自豪的一件事就是他年轻时曾经参加过美国陆军特种部队,说穿了他最拿手的只不过以武力整垮并大肆围剿反对势力。”

这一点倒跟凉子满像的,只不过都贺可是誓死效忠有权有势的在上位者。他曾经在狱中亲手射杀六名政治犯,巴尔马新政府将他以涉嫌杀人罪名起诉,一旦发布国际通缉令,日本政府也护不了都贺。

“药师寺警视,接下来就是你的任务。”

刑事部长极力摆出严肃的语气。

“你也跟着搭乘克丽佩特拉号,负责监视森田与都贺两人,以政治面来说,这是公安部门的管辖范畴,不过一旦涉及黑道帮派、贩毒集团、洗钱等部分,就是刑事部门的责任,在移交给香港大使馆之前,就由你全权处理。”

“明白了。”

“你确定你真的明白吗?”

刑事部长的语气里混合了不安与猜疑似乎也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当然,我完全明白,就是等客轮航行到公海领域的时候,把森田跟都贺这两具人暗杀掉再把尸体丢进公海对吧;如此一来,巨额援助资金疑云真相将永远石沉大海,日本政府与外务省就能高枕无忧,同时警视厅也可以卖给那群政治人物与官僚一个人情,一石数鸟!不愧为全世界手腕最高超的警视厅!”

正当凉子口惹悬河、洋洋洒洒说到一半之际,刑事部长的额头早已巾上了桌面。仔细一瞧,后脑勺的头发真是稀疏得可以。刑事部长平时面对媒体向来以时髦花俏的中年绅士、充满都会气息的高级官僚形象出现,这时看起来却象个操劳过度的平凡大叔。

“不对、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刑事部长才算抬起脸来,说话声细如蚊蚋。

“为什么不是这样?只要解决掉两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就能让所有人安稳度日,再继续抱持得过且过的心态恐怕后患无穷。”

此时刑事部长脸上浮现微妙的表情,我虽然不是超能力者也不是灵异人士,却能清楚听见刑事部长内心的呐喊。

“一点都不错!只要解决掉你这个声名狼藉的驱魔娘娘,所有人就能安稳度日,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的人生不晓得会有多么光明灿烂……”

我发挥芝麻绿豆官的秉性,开口提醒凉子。

“警视,时候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差不多了”,我的演技简直拙到家了,不过凉子也过足了欺负上司的瘾。至少她这次无意拒绝这个诡异的命令。

“说的也是,那么部长,我先行告退了,我另外还有重要的事要忙。”

趁着刑事部长脑血管破裂之前,凉子与我走出了部长办公室。经过走廊,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尽量不看向凉子,凉子则毫不引以为意。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就是是所谓捡来的好运吧,到时候我可要放手好好搏上一搏!”

我默不作声。凉子一遇上牺牲者(猎物),就跟失控的霸王龙没两样,就算上前阻止也只会落到被一脚踢开的下场,所以我只能选择三缄其口随侍一旁,但内心仍然无法释怀。对于“驱魔娘娘”的危险性有着蚀骨般透彻认知的高层部门,为什么老喜欢做出一些相当于把手榴弹丢进原子炉里的骇人行径呢?难不成是接获全世界人类即将在近——灭亡的预言,才会突然变得如此自暴自弃?

“泉田,不必多虑,我早就瞧出高层那群人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我实在瞧不出来,请你务必指点迷津。”

“要我免费教你?”

“听说你的年收入有几十亿呃?”

凉子是全亚洲最大保全公司“JACES”的总裁千金,亦是公司的大股东。

“这是两回事,日本人的坏毛病就是对于情报与创作从来不曾养成使用者付费的习惯。”

“那就请你到‘煤气灯’喝杯咖啡。”

“外加肉桂面包。”

“是、是,反正也差不多要吃中饭了。”

凉子总算开了金口。据她的说明,总而言之,日本政府一直视森田为烫手山芋,却又不想回应巴尔马这等弱势国家的要求;一旦招来国际社会同声谴责:“日本窝藏蒙骗一国人民的独裁者!”的话,面子上又挂不住,上诉国际法庭也不妥当,但是让握有政府高官把柄的森田继续滞留在日本着实不是滋味,也不好直接将他扫地出门,因此这次森田主动提出要前往香港,对许多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想也知道森田与他的地下财产已经成为别人锁定的目标。”

“是巴尔马新政府吗?”

“除此之外还另有其人。”

“侵占援助经费的把柄落在森田手上的日本政治人物。”

“其他呢?”

“我只想得到这些。”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要加钱。”

“那我会在你的咖啡里多放点砂糖跟奶精。”

“什么嘛,小气!”

“小气的是谁!”

在充满爱与感动的你一言我一语之后,凉子与我来到警视厅附近的咖啡店“煤气灯”,一边啜着咖啡一边继续先前的话题。凉子以纤纤指尖撕开香浓的肉桂面包,一面加以说明。

“森田与巴尔马贩毒集团暗中达成协议,要贩毒集团暗杀巴尔马国内反政府游击分子,人数大约有五千人左右,而代价就是不准警察逮捕贩毒集团,外加一亿美元的报酬。”

“结果森田没有支付这笔报酬?”

“没错,森田接着就逃到日本,将森田驱逐出境的新政府,从森田留下的机密文件里,推断出贩毒集团的干部人名与根据地所在,派遣军队前去突击。”

蒙受重大打击的贩毒集团在盛怒之下,展开报复行动大举追杀森田,而获知这项消息的日本外务省与警方开始畏惧被卷入国际案件。森田被杀是没关系,就怕在日本国内发生枪战,那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此外,森田掌握的机密文机——亦即日本政治人物与官僚侵占三亿三千万美金援助经费的证据,一旦落入贩毒集团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日本政府决定佯装默许森田的行动,将他驱逐到国外。香港也好东南亚也罢,不管去哪里都行,就算森田被杀也不关日本政府的事,相反地,日本政府甚至还很期待。

对于凉子的说明我频频点心头,但仍然觉得纳闷。

“这么一来,高层主管……不如说是日本政府,对你的期待究竟是什么!”

“政府对我们的期待就是……”

“我们?”

“没错,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附属品。”

我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叹息。没错,每当凉子与神秘现象或怪物不期而遇之际,我总是随待在她身旁。出现在湾岸副都心的怪物,飞翔于银座夜空的有翼人、从墙里跑出来攻击人类的不·明·物·体、出没在巴黎街角的黑影……

“一开始就得知来龙去脉的话,那接下来的发展就不刺激了,就带着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的期待心情搭乘豪华客轮吧,反正花的是公费。”

“是……”

“泉田,你还没搭过国际客轮吧?”

“没有。”

“那就先在豪华客轮上享受观光的乐趣吧,搭船很好玩的,只要坐一次保证上瘾。”

政府的算盘也就罢了,我比较担心的是凉子的算盘。在那张耀眼动人的美丽假面之下,到底在策划着什么样的邪恶计划呢?不过想归想,我仍然顾左右而言他。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是艘什么样的船?”

“总之就是外籍客轮。”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的船籍是巴拿马,船公司住于新加坡,母港在香港,船长是挪威人,大副是华裔美国人。简而言之,就是属于国际性或者说是多国籍的客轮。

“据说同船有大约二十名日籍船员,说日语也能通。”

“这样吗?”

“回话不要无精打彩的,快准备好护照,剩下的等回警视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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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幸运,毋定说是不幸减轻了一些才对吧,因为这次凉子的随从不只我一个而已。不晓得是不是经费充裕的关系,警视厅一共提拔了四人份的旅费。

“如果要从刑事部参事官室的成员当中选中随从的话,谁比较合适?”

“这个嘛……”

我思忖片刻,很快便做出结论。当船上出现问题时,最值得信赖的助手会是谁呢?与法律或金钱没有牵扯,而是需要体力,臂力与破坏力的突发状况之下。

“想来想去还是真理比较适合。”

“我也这么觉得,那就叫真理进来。”

没多久来到凉子办公室的是一名年轻大汉。身高比我略矮一些,体重则比我多出将近二十公斤;体格足以与摔角选手相媲美,表情凶恶又蓄着落腮胡,印象中年龄是二十九没错。

“阿部巡查报到。”

真理的全名是阿部真理夫。塔配着表情与身材,连声音也很粗哑,不过他对女王陛下的态度倒是颇为毕恭毕敬。

“你去支援搜查四课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吗?”

女王陛下垂询。

“的是,刚结束,一个不法集团让东南亚的家贫女子偷渡入境,对她们注射毒品并强迫她们卖淫,我闯进去的时候一连痛殴好几人,因为我实在是气不过。”

“千万不可以杀了他们哟!”

女王陛下之所以如此叮嘱,绝非出自崇高的和平主义思想。

“留他们活口,等伤好了再教训他们一顿,这么一来,一个人可以折磨个三次不成问题,有些欠缺学习能力的家伙就算挨了四次拳头也不会改过自新,到时就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宰了他们。”

“遵命。”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佛面最多给三遍。”

完全错!我刻意咳了一声,对“真理”说明前往香港一事。这时凉子问道。

“有没有砥触到你的行程?”

“没有,星期五启程对吧,我前一天会到教会去向神父祈祷旅程平安。”

真理,亦即阿部巡查的双亲是虔诚的基督徒,就连儿子的名字也是由“万福玛莉亚”(译注:Ave Maria,对圣母玛莉亚的赞美歌)而来的。

令真理亦即阿部巡查退下后,女王陛下与我继续挑选另一名随从人选。

“既然要去香港,找个熟悉香港的人应该不错。”

“导游啊,那就是贝冢了。”

贝冢里美巡查年龄二十一岁,身材娇小又长得一副娃娃脸,常被误认成高中生甚至是国中生。从女子短期大学毕业之后进入警察学校,即便已经在第一线担任埋伏工作,居然仍被同行的警官视为夜游不归的不良少女而被带回“辅导”,实在狼狈之至。她的成绩并非不佳,全是这个因素才会被流放到参事官室。

她是少见的哈香港族,每逢休假一定出国到香港旅游,对香港大街小巷的熟稔程度更胜于东京。曾经有一次,她告诉我说:“我在平常时候用的都是这张名片。”便递给我一张印有熊猫图案的名片。上头看不到“贝冢里美”的名字,而是印着“吕芳春”三个字。我禁不住怪叫起来:

“喂喂、这个‘吕芳春’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你想进军演艺界?”

“这是我的本名。”

“本名?”

“我内心认同的本名。”

贝冢巡查抬头挺胸。

“其实我应该要生为香港人才对,结果出了一点差错让我成了日本人,所以每次抓到机会我就修正轨道,以便逐步恢复原有的面貌。”

她说话时习惯拉长语尾的母音,听起来稚气很重,不过她在广东话的口译与翻译已臻专业水准,又精通电脑,只要再多累积一些经验,相信国际搜查课会来挖角。其实他自己最大的目标是成为派驻香港的国际警察。

“可是为什么要命名为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呢?应该不可能有八艘相同型号的轮船吧。”

“这因为……”

一般人所知道的“克丽奥佩特拉”是个历史名女人,亦即西元前一世纪的埃及女王。是个凭借着美貌与智慧,将罗马帝国的凯撒大帝与安东尼奥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中豪杰。正确说来,她是托勒密王朝的末代女王,帝号克丽奥佩特拉七世。托勒密王朝历代女王的名字均为克丽奥佩特拉。如此一来,克丽奥佩特拉与其说是一个人的名字,不如现为“托勒密王朝女王”的称号比较妥当。

“我明白了,意思是古埃及美女的接班人就对了。”

“听起来好像很自大,不过的确是有这个资格夸口,这些是客轮的资料,我要船公司以E-mail传过来的。”

我浏览了一下凉子递过来的资料。

建造费用 4亿2500万美元
  排水量 8万1600吨
  长度 288公尺
  阔度 32.2公尺
  吃水 8.2公尺
  航行速度 25海里
  客用甲板 10层
  船员 1094名
  乘客 1990名
  客房 1393间

……以上就是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的资料。乘客部分所写的是可容纳的最大人数,听说一般最多只限一千二百四十人。亦即乘客与船员的比例几乎是一比一,服务自然相当周到。只是……老实说,形容得再怎么豪华我还是无法体会。这就是经验不足的悲哀。

“这样好了,虽然长宽不一样,你干脆想象成一栋七十五层楼高的大饭店浮在海面上就对了。”

“那我会试着想象看看。”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文法有点怪怪的?”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反正凭我这种搭建空中合楼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赶上事实的。

三月第一个星期五,拖着行李箱只达横滨港的我仰望着白色船身,只能与左右的人们不约而同:

“唔哇——噢!”

齐声发出世界通用的惊叹符号,完全找不到其它表达方式。

凉子与我、贝冢,还有阿部两名巡查准备一同搭乘这艘大船,此外我们一行人的前辈,亦即九冈警部也来为我们送行。九冈警部仰望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

“不得了,足足比大和战舰大上一号啊。”

在九冈警部这个世代,看到大船会不由自主地拿大和战舰来做比较,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样看起来几乎是铁达尼号的两倍耶!”

吕芳春,亦即贝冢巡查之所以这么说,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电视才刚播映过一部以铁达尼号沉没为题材的著名电影吧。

我以一副完全是刘佬佬进大观园的模样办妥出国手续,登上舷梯。罹患惧高症状的人不经意往下一瞧,铁定会晕眩不已,因为主甲板距离水面的位置有三十公尺之高。

装扮成小丑、魔女与妖精的男女船员夹道欢迎乘客,这些人应该是负责康乐活动与节目表演的团队吧。只见他们紧紧搂住乘客,不停拍照、拉手风琴助兴,好不热闹。绚丽的非日常世界就此开幕。

“船的宽度原来有这么宽啊。”

“全世界无论哪艘豪华客轮的船身阔度都不超过三十二点三公尺。”

“这是为什么?”

“阔度太大就过不了巴拿马运河。”

“……啊啊、原来如此。”

如果过不了巴拿马运河,就很难以乘船方式完成坏游世界一周。反过来说,如果不需要经过巴拿马运河,船身的阔度就可以无限制加宽,往返于日本与波斯湾之间的大型油轮阔度加宽到五、六十公尺也无所谓。

从主甲板进到船舱,可以见到一个偌大的挑高规划空间。以饭店的标准来看的话,此处正相当于接待大厅,天花板上三十公尺之高,大厅里的三台透明玻璃电梯正忙不迭地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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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横滨到香港大致需要八十三小时,不过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则好整以暇地将航海时间定为九十小时。星期五下午五点出港,星期二上午十点进港,算一算时间并不符合,这是由于时差的关系,所以总共是五天四夜的行程。

登船时间到下午三点截止,接下来趁着众人在船内四处一观的时候,客轮就会准备出港。行李已经送到旅客各自的房间,行动自然也轻便许多。

“看到森田了没?”

“还没有。”

我如是回答凉子的问题。一路上确实看到不少刻意穿着全黑西装的男子,但目前尚未查明这些人是前总统阁下的从扈?贩毒组织的杀手?亦或者仅仅只是个性阴沉的一般市民?

“我看森田大概还呆在特等套房里吧。”

森田身为日本人却大言不惭当选外国总统,独占了九年之久的权势,窃取了七亿五千万美元的非法财富。堪称日本史上、世界史上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骗子也不为过吧!

“我本来还想说他干得挺漂亮的,不过在逃避法律制裁的同时又自称是‘武士’,简直笑掉所有人的大牙了!武士不正是只要受到一些些怀疑就会动不动切腹的族类吗?”

“至少希望他不要再逃避下去,勇敢站出来接受制裁才是。”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奋着小胡子、身材微胖的荷西·森田,手持日本武士刀高喊着:“大和精神!”或者“大义灭亲!”之类的横样。为什么那些骗子老爱拿大义灭亲或大和精神这类的口号出来招摇撞骗呢?

“因为他们都是空壳子,身上没什么值钱货。”

以上是凉子的意见,恐怕事实的确如她所说。

女王陛下与三名随从进入船内,走着走着,走廊的色彩亦逐渐变化。

由于这是一艘长度将近三百公尺的大船,为了使乘客正确掌握自己的位置,铺在走廊的地个颔色也会因方向而有所不同。往船首一百公尺是蓝色,船舱中央一百公尺是黄色,往船尾一百公尺是红色。原来如此,这么一来的确很方便辨认方向。

“我的房间是这里,十号甲板的船首,一○五○一号房。”

高跟鞋踩着蓝色地毯,凉子在一扇足足大了一号的豪华橡木门前站定脚步。

我的房间是同号甲板的一百二六号房,贝冢巡查是一○○二七号房,阿部巡查是一百二八号房。我们三人的房间并排队在一起,可以眺望右船的海景。凉子与我的房间距离六十公尺。一发生任何状况可以在十秒内飞奔赶至。

我刷了绿色客房钥匙卡进入自己的房间。

轮船客房的大小约相当于于一般城市饭店的双人房,家具装璜也与地面上的饭店大同小异;另外房内还有三○公分见方、四面呈圆弧状的正方形窗口,但无法开启,盥洗室内摆了两人份逃生用具,显示出这里并非陆地上的饭店。

浴室感觉窄了些,大体说来一眼便可分出正中央是盥洗室,左边是淋浴间,右边是厕所。因为不是日籍客轮所以没有浴缸,只好将就点了。

如果成天窝在房间里,有可能会让人喘不过气来,若没有生病,实在不需要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走进公共场所便能充分享有宽广的空间,想吹海风只要站到甲板即可。

以上内容均以经济客房为蕨。药师寺凉子所占据的特等客房至少有经济客房的三倍大。

行李早已运达。

打开行李箱,将衣服挂在固定衣橱,盥洗用具摆进浴室。其余物品则原封不动留在行李箱,我也维持原有行头走出房间。踩上蓝色地毯,往左右张望,便见到隔壁房的贝冢巡查开了门走出来,没想到她穿起粉红色旗袍满可爱的。

“噢、这么快就改成香港版啦?”

“是的,恢复原有貌。”

倘若说凉子穿上旗袍,看起来比较像统治魔都上海黑夜的地下组织大姐大;换成贝冢里美的话,就跟活蹦乱跳的小婢女差不多吧,更何况从她的旗袍下摆延伸出来的,并非裸露的双腿,而是具有中国风味的长裤,愈看愈像。

“蛮好看的。”

“嘿嘿嘿、这身打扮让我感觉最自在,泉田警部补,您为何不去换件燕尾服之类的衣服呢?”

“就是因为不必穿燕尾服我才愿意搭这艘船的。”

“可是泉田警部补您的身材高,肩膀又宽,穿起燕尾服一定很好看的说。”

“多谢夸奖。”

我随口应答的同时,电梯间方位传来男女笑声,随即出现三个人影。男性在中间,左右是两名女性,女性看来是船上的工作人员,正在玩COSPALY,而……

中间那名身穿燕尾服、同时被灰姑娘与白雪公主左拥右抱、笑得合不扰嘴的年轻男子,就是……

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随扈,阶级警部补——岸本明,年龄二十三岁。

我花了一秒种时间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岸本则没有丝毫的迟疑与顾忌。

“嗨,泉田先生,你果然也搭上这艘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其实我根本没兴趣知道,但我仍然勉强回应岸本的期待。

“你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

“这个问题问得好!”

一点也不好!不过我还是未加反驳,静静听下去。这一听才明白,原来是高层下达指示,命令他擅任荷西·森田的贴身护卫。见女性工作人员与摄影师笑着离开,我们便在大厅继续站着聊。

“这年头愈来愈不安全了,连民航机都会遭人挟持开去撞美国五角大厦,因此保护重要人物也成了一种重责大任。”

“就是说嘛。”

“那,这次只有你一人独力担纲这个重责大任吗?”

“不、不,很遗憾,凭我棉薄之力还不足以扛起如此重大任务。”

“这么说,该不会……”

“是的,室町警视也与我同行。”

看到岸本,听到他上司的名字,我的脑子里随即亮起了急急闪烁的危险警示灯。我一开始本来就不认为这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只是没想到刑事部与警务部不约而同将荷西·森田这号问题人物视为重要角色,看来事情没这么单纯。不,视配角而异,有些人或许可以一些带过,不过一想到所有关系人物,“乐观”二字便已经从我的字典里彻底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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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世最后的舞台


 




我的上司是宇宙霹雳世纪无敌超级女英雄,但我本身却是一介遵循一般常理与保守道德观的凡夫俗子。光是要跟上她飒爽的步伐就已经追得我上气不接下气了。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出港了,当药寺凉子从甲板喊我的时候,客轮已经身处苍茫的幕色之中。接着一路南下,出太平洋之后行经冲绳海域,往中国大陆南端前进。

“待会儿到我的房间来接我。”

凉子对我下令后,让我暂时获得解脱,我不自觉在船内逛了起来以消磨时间。心头觉得要烦恼的事情多的不得了,然而耳边华丽的非日常音符一直纠袅不去,让我无法专心思考。

一回过神来,吕芳春——贝冢里美正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于是我试着询问。

“我问你,你觉得岸本警部补这个人如何?”

“这个嘛,虽然他是CAREER,是菁英分子,但他从不摆架子,个性坦率又大方呢。”

我懂了,原来还有这种形容方式。

岸本是少女漫画与美少女动画的融会贯通忠影迷,打着“发烧友无国界”当口号的国际人。

“他应该很快就会升迁吧,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还不曾破过大案件的样子说。”

“案件啊,那小子自己不要出事就谢天谢地了,就怕他搞出什么发烧友犯罪。”

“警部补,您有种族岐视哦——”

“对哦,真抱歉。”

贝冢里美也是漫画迷,尤其还是香港武侠漫画的忠实读者。

“如果您需要任何资料请告诉我,就算我不知道,我也会上网去查的。”

很感谢她如此热心,不过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啊、警部补,往这边是吗?”

这个可怕的声音要是被胆小的人听到,铁定会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迎面阔步走来的正是真理,亦即阿部真理夫。全黑西装还可以接受,再戴上墨镜反而令他的外表增添不少狰狞之气。

“喂喂、不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好不好?会吓坏其他乘客的。”

“是!下官不才,请恕罪。”

“你又没犯错,别讲什么恕不恕罪的,总之先摘下墨镜放轻松点。”

“下官认为就算摘下墨镜,情形也不会有所改善。”

或许吧,但自己也没有必要这么贬低自己。真理,即阿部真理夫摘下墨镜,感觉上只不过从吃人的老虎变成吃人的狮子而已。想想,还好他身上是西装打扮,如果随意搭了件夏威夷衫,简直跟休假出游的黑手党没两样。实际上的他则是个认真努力、热心工作、善良老实的好好先生。

“请让我陪同二位一道。”

在阿部巡查以一步之距从后方护卫之下,我与贝冢巡查一面行经走廊一面闲话家常。

根据贝冢里美的说法,日本客轮有三项位居世界第一。第一项是票价高,第二项是用水量高,第三项是乘客平均年纪高。

“也就是说,那群有钱的老公公老婆婆喜欢在大浴池里泡澡的习惯,已经成为日本客轮的特色了呢——”

“你讲话不真不懂得修饰,这艘船好歹也是航向你内心故乡的船班,有什么特征没有?”

“啊、依下官……不对,依在下吕芳春所见,这艘客轮有点不寻常哟。”

“因为你人在这艘客轮上?”

“不是啦——我是说这艘船几乎看不到老年人啦!”

我不发一语连走了三步,思忖着她这句话的含意。

“确定吗?”

“是的,尤其完全看不到老婆婆哟!几乎都是男人,而且老爷爷很少,中年的也不多,全是年轻的——”

对于贝冢里美巡查的观察力,我由衷肃然起敬;然而凡事不可先入为主,女性乘客或许还留在客房间整理行李,检查房内设备。

如果能取得乘客资料就方便多了,但我们不是巴尔马的森田政权,不可能为了维持治安不择手段。

“这件事必须向药师范寺警视报告,提醒她注意一下。”

我的视线落在手表上,已经接近六点三十分。正好是前去凉子的客房接她的时间。我与另外两人一同步向凉子的特等客房,心里一面忖度着不知其他乘客会怎么看我们。

这间客房的豪华程度丝毫没有偏离我的想象。我走进客厅,光是道里大约就有十七尺见方左右。家具装潢统一采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客厅摆设以沙发为中心,有桃花心木材质的餐桌、家用酒吧、写字台等等配置相当舒适。

缺点是天花板太低,高度跟平价公寓差不多。只有这一点与陆地的豪华大饭店迥然不同。当然平价公寓的天花板是不可能悬挂技形吊灯的。

由于看不到凉子的人影,我便走到房门敞开的隔壁房查看,那里是卧房。坐镇在中央的床铺将近二五○公分宽。左右均有闲头柜,其它还有大型化妆台与茶桌椅组。虽然比客厅狭窄,但也有五公尺见方。即使我向来缺乏艺术细胞,好歹也看得出挂在墙上的尤特里罗(译注:法国书画家,擅长描绘巴黎街景)画作是复制品。

“药师寺警视,你在哪里?”

“这里。”

回复的声音是从浴室传来的。

因此我不得不走进浴室。

直径二公尺的圆形浴缸里溢满了乳白色泡沫,花朵的芳香挑逗着嗅觉。女神就处在白色花圈里,露出泡沫之外的只有脸部、肩部、还有一双舒展的双腿。

“恕我失礼。”

正在转过去的脚后跟被凉子的声音拦住。

“进来以后没有我的许可就擅自离开才是最没礼貌的,我没开口下令之前给我待在原地。”

身后传来水声,芳香四溢的空气产生了一些流动。我不知所措地伫在浴室地板。我的造物主,不管是上帝还是恶魔,为什么不赐给我在遇到这种场合的时候,依然能够冷静面对的天赋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着,视线往左边瞥去。视线的前端有个大镜子,映照出华丽的浴缸与上司。我略显慌乱地把视线调向右边,同样有面镜子。

怎么这么多镜子?!正当我暗地叨念之际,耳畔传来一个看透我心思的声音。

“为的是让客房看起来宽广一些,因为连天花板也不高,你瞧瞧上面。”

我的视线往上挪,天花板有一部分是二公尺见方的镜子,映照着大片散发的珍珠色光泽的泡沫。不小心瞧见了肤色柔和的修长美腿,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到头来只能直盯着没有镜子的正前方。

“我会背过身去,有什么事请尽量长话短说。”

“好一个中规中矩的部下,居然敢背对上司。”

再怎么被挖苦都不能随口反驳。在一片沉默之后传来水声,花朵的芳得隐隐飘来,凉子的气息贴近我的耳边,光用想象就觉得非常不妙,凉子似乎从浴缸站了起来。

凉子在我耳畔低语,温热甘美,而且内容完全不会引人遐想。

“我说荷西·森田那家伙,明明搭飞机只要四、五个小时就能只达香港,却偏偏选择经由海路,肯定有不良企图,如果不赶快查明的话……”

“不赶快查明的话?”

“我觉得会发生糟到不能再糟的坏事,你不这么认为吗?”

“的确很有可能,只是……”

“只是?”

“不、没什么。”

凉子一旦追根究底,只恐怕事态会更加恶化。放任荷西·森田为所欲为,顶多只会造成热带全低气压,而凉子轻轻吹口气,就很有可能增强为超级飓风。印象中从来没有一次例外。

水声再度传来,凉子的气息也离我远去。看样子她又回到浴缸之中,但我是不可能转过头去确认的。

“森田这家伙不好应付,他的小舅子都贺也充满暴力倾向,听说还有个绰号叫做巴尔马吸血鬼。”

“那个叫都贺的男人该不会携带武器入境日本吧。”

“很有可能。”

七亿五千万美元的资金可以雇用好几百名全副武装的佣兵,也可以用来采购生化兵器、化学武器,甚至是小型核武。在这个璀灿耀眼的二十一世纪,金钱买不到的只有内心的安稳。

“难道不能冻结森田的银行户头吗?”

“森田并不是国际恐怖分子,至少现在还不是。更何况真要冻结户头,最伤脑筋的应该是日本那群政客吧,不管怎么说,森田那家伙跟国际犯罪组织互有挂勾是不争的事实。”

一般所谓“国际组织八大犯罪”指的是以下这八项:

走私·贩卖枪械(包含核物质)。
  走私·贩卖毒品(包含觉醒剂)。
  洗钱。
  电脑犯罪。
  未成年儿童卖淫与拍摄色情影片。
  人身以及脏器买卖(包含团体偷渡)。
  恐怖活动(包含佣兵)。
  艺术作品之窃盗与膺品伪造。

“总而言之,我认为森田这家伙打算在香港进行这八项之中的三项,特别是跟武器有关的项目。”

西元二零零一年联合国召开会议,有意大幅削减轻型武器(手枪与自动步枪),禁止一般市民持有武器,严格限制武器进出口条件,结果由于某个国家的强烈反对与阻碍而爱挫,所谓某个国家,指的就是迪士尼乐园的诞生地——美国。无论遭遇如何恶劣的恐怖行动,仍然不改变进口武器到内外的政策,此点着实令人费解。

“这么说来,荷西·森田打算发动政变,企图重掌巴尔马独裁政权吗?”

“这是最直接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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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浴中的美女、四面贴有镜子的浴室,还有一对孤男寡女,各位想象得到的任何香艳刺激的情节都有可能发生,可惜话题渐渐转入杀伐血腥的方向,这样的结果到底该归咎于谁呢?

我双手抱胸。当然,我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形在旁人眼中想必成了相当滑稽的光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双手抱胸背对美女泡澡的浴缸。

“既然能够预测到这一点,为何不想办法事先防范于未然呢?”

“我话说在前头,读者期待的是名侦探能逮住连续杀人的凶手,而不是阻止连续杀人案件的发生。”

说得一点都不错!如果侦探在命案发生之前就捉到凶手的话,推理小说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诺贝尔和平奖也一样,革得等到战争爆发以后才能颁奖,先等好几万人被杀之后,接下来再顶着一副煞有介事的嘴脸出面斡旋停战,这样诺贝尔奖才会颁下来。”

“我觉得意思好像有点不一样……”

说着说着,一颗淡粉红色的球轻轻飘到我的鼻尖。想也知道是凉子以手掌捞起肥皂泡,再把泡泡吹过来。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姿势有多可笑,于是便松开紧抱的双臂。

“如果说,森田真的图谋不轨,而你最后终于成功阻止他,接着要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把他送上国际法庭,彻彻底底羞辱他一番!”

“就这样?你该不会打算在解决荷西·森田之后,把他的七亿五千万美金榨个精光吧?”

“哎哟,话别说得那么难听,那点儿小钱我还不放在眼底哪!”

“这七亿五千万美金是来自日本纳税人的荷包,最有资格收下的是巴尔马人民,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很爱说教,不过在这种场合,我直觉到如果不一直讲话,情况会很不妙。

“你烦不烦啊?再啰嗦一句试试看,我可是早就作好准备了!”

“哦,什么准备?”

“我准备直接站起来大声喊救命!”

“拜、拜托!这笑话太难笑了!”

我一时心慌,立刻往前大步踏出想直奔房外,但要是凉子在这时大喊,我就算整个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算了,今天就放你一马吧。”

凉子的语气听不出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吕芳春在门外对吧,就是贝冢里美,叫她进来帮我换衣服,你可以离开了。”

我以近乎“连滚带爬”的姿势奔到真诚廊,只见贝冢与阿部两位巡查正安分待命。

简短说明状况之后,贝冢里美颔首道了声:“我明白了。”然后以若有所指的眼神瞄着我。

“想想,药师寺警视也真是辛苦。”

喂喂、讲的这是什么话!辛苦的是我才对!

当我在内心如此反驳之际,贝冢里美早已动作迅速地进入特等客房。我不自觉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向墙壁。阿部则以他那看起来跟猛兽没两样的目光正经八百地说道。

“警部补,您辛苦了。”

“嗯……”这时的我只能如此回应,也管不了这样的回应恰不恰当。

接下来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左右吧。

“来!美女出场啰!”

紧跟在贝冢里美的预告之后现身的药师寺凉子,再度展露出无法以笔墨形容的绝代风华。这次想当然而是旗袍装扮,绿色质地绣有金钱图样,凤凰周围坏绕着好几个小太阳,这是中国南方长江文化的象片。以上来自贝冢里美的解说。凉子没有外加中式长裤,所以从左右大胆的开叉,可以毫无阻碍地瞧见完美无瑕的修长美腿。这双美腿不但是人类社会最顶级的艺术鉴赏作品,亦为超高档的攻击武器。不仅让一群猪哥神魂颠倒,用力一踢还可以发挥超强破坏力。

“久等了,咱们走吧。”

摇开手中的扇子,立即散发出白檀木的香气。凉子的衣领别了一个跟鹌鹑蛋差不多大小、闪闪发亮的翡翠,看样子她本身上意营造“魔都大姐大”的形象,只可惜气势略嫌不足。应该说,凉子的生命力过于旺盛,即使个性邪恶又为所欲为,仍然与“靡靡”或“颓废”这类词汇搭不上关系。

我再度看向手表,临时想起一件事。

“这个时间如果不穿好救生衣去听避难讲习行吗?”

“没关系,那些内容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可是我完全不懂。”

“我会教你,采用一对一授课方式;现在还是跟我来吧,趁没人之际带你一观一下船内,反正我看你肯定到现在连一半都还没逛完。”

由于所有乘客全聚集在甲板,明亮的船内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右舷远处灯火闪烁,大概是伊喜半岛那一带吧。大型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划破早春夜里的海水持续前进。站在船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摇晃,称为海上高楼亦不为过。

这时贝冢里美询问凉子道:

“药师寺警视,您以前搭乘英国轮船时觉得如何?”

“糟到不能再糟了,只有外表看起来大,里面的餐点难吃得要死,表演活动又无聊透顶,每晚还要盛装打扮参加舞会。”

天啊,这谁受得了!注定进不了上流社会的我如此心想。不过换做凉子的话,无论基本的社交舞或探戈应该早就驾轻就熟才对。或许是舞伴功力不够吧,才这么想着,只见女王陛下忿忿不平地甩了一下白檀扇。

“最重要的是乘船期间完全没出半点状况,连个死人都没有!”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很无聊没错。

凉子以她那宛若有光在流动的眼眸望向我。

“只有我一个人话,本来就不会遇到什么状况,向来都是平安无事。”

不知为何我感觉贝冢与阿部两部巡查不约而同面面相觑,然后目光同时直指向我。插个题外话,这两人的身高相距有三十公分以上,因此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架起了一座十分倾斜的桥梁。

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船内有两座游泳池。十三号甲板的室外游泳池与九号甲棉线的室内游泳池。两者均铺设高级大理石,具有水温调节系统。只不过三月初要使用室外游泳池还嫌太冷了点。

泳池畔也很宽,在数张帆布躺椅与桌子的另一端,还可看到吧台的设备。意思是能够一面欣赏泳装美女之际,还可以来杯热带饮料,但是真正来游泳的并不光只有美女而已。

走廊的颜色由蓝轻黄,从黄转红。这时我瞧见一名身着鲜艳紫色晚礼服的年轻女性穿矗工大厅,没想到竟然是女明星葵罗吏子。

她是一位出色的美女,不过我会知道她这个人,主要是来自她那略嫌拗口的艺名。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看似义大利制休闲西服的彪形大汉,与其说是经纪人,倒更像保镖。

正在纳闷她怎么会搭上这艘船的时候,凉子对着我耳语:

“她是荷西·森田的情妇。”

“哦,是这样吗?”

在电视或影剧杂志里所见到的葵罗吏子艳光四射、明灿动人。然而与凉子相较起来却明显逊色许多。奇怪,她的五官跟装扮明明不差呀。

理由显而易见,与凉子相较起来,葵罗吏子走路的姿势很难看。头部往前伸,弯腰驼背、曲着膝盖的走路姿势与凉子完全相反。论气质,凉子如果是女王,葵罗吏子顶多只能算是城堡里的女仆。

倘若葵罗吏子接受过舞台演员的严格训练,想必举手投足不会这么难看。每次遇到这类实例,总是再三提醒我药师寺凉子的美绝非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而已。提醒归提醒,我并未多做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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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阿部巡查低吟起来,其实他是想对我耳语。

“跟在她身边的是荷西·森田的部下吗?”

“总不会是贩毒集团的人吧。”

“可是这样根本分不出来嘛——”

吕芳春……不、贝冢里美巡查所说的确实没错。森田与贩毒集团的爪牙说穿了全是一丘之貉,除了上头的领导者偶有更迭之外,只要换件衣服,立场就会聘同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话又说回来,没想到日本数一数二的影视美女居然是大骗子的情妇。”

“如果荷西·森田一文不名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对葵罗吏子完全不感兴趣,反而对岸本提到室町由纪子一事有些挂意。

刑事部与警备部在各自的规划之下派止大员前往同一地点是常有有事。不同于凉子,由纪子是前途备受瞩目的模范生,只不过这阵子高层对她有点意见。原本有笔预算是提拨做为机动队员的绩效奖金,但警备部却未依照规定发放给队员,而是将三十亿日圆的经费私自挪为他用。此事在一个月前被周刊杂志揭发报导出来,由纪子则坚持出面澄清这件有损警备部名誉的疑云。

总之,就是有意模糊贪污一案焦点的警备部大老,对于抱持正确主张的室町由纪子有所顾忌,所以才派遣她出差吧。趁着由纪子在海上与香港气得跺脚之际,赶紧将问题处理好,等一个月她回国之后,台面上所有事情将一并获得解决。

由纪子的父亲多年前曾任警视总监,目前仍然以警界元老的身份在警视厅具有幕后影响力。由纪子不像凉子那么具有破坏力,就算有所不满也只会往肚里吞。

当我提到由纪子与岸本的时候,凉子仅仅“哦”了一声,看样子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是跨国保全公司JACES总裁千金,想必早已在警界内外布下如蜘蛛丝般缜密的私人情报网。

我们正好与葵罗吏子同方向。葵罗吏子是荷西·森田的情妇,既然她搭上这艘船,就表示她现在一定要去见森田。紧接着不一会儿工夫,我们便遇见了熟人。

那是一位有着黑绢般长发与白磁般雪肤,戴着眼镜、五官秀丽的年轻女性。她正是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室町由纪子,与药师寺凉子同年,均为二十七岁。两人从东京大学法学院以来一向水火不容,如果说凉子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话,由纪子就是具备道德良知,凉子是眼镜蛇的话,由纪子就是猫鼬;凉子是病毒的话,由纪子就是抗生素——大致就是这类型的关系吧。

我行礼致意,由纪子则刻意忽略作势拿翘的凉子,对着我说道:

“泉田警部补,你好吗?”

“是,还过得去。”

“你现在还是驱魔娘娘……不、药师寺警视的随扈吧,还是一句老话,辛苦你了。”

“不敢当,室町警视此次似乎任务重大,您辛苦了。”

“重大啊……”

语气里夹杂着苦笑声。由纪子对于警察正义的信赖感远超过凉子一百万倍,然而这一次,由纪子看来是开始产生了质疑,不再以使命感为重。

“这不叫重大吧,凭你的能力简直是过大、过重了。”

一旁冷言冷语的正是无法忍受自己遭到漠视的凉子。她刻意不屑地数落由纪子。

“你也太不长进了,什么事不好做,却偏偏去当骗子的贴身保镖。”

“又不是我自愿的!”

忿忿不平地答完之后,白皙雪颊上的酡红尚未褪去,由纪子立刻改变语气。

“我是警官,必须恪守成令,达成应尽的义务,对你而言大概很难想象。”

“模范生的确很辛苦,我可以了解。”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哎哟,我可不是在同情你,我是在嘲笑你,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凭什么要我感谢你?”

“惟有受人重视,人生的花朵才会绽放开来,你跟我不同,生来就很不起眼,所以还等不到开花就准备凋谢,真悲惨呐。”

“我看你这朵花是食虫植物吧,也许真的有虫会靠近,大概全是害虫。”

“至少比连虫都不想接近的你强多了,好可怜的假花哟!”

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两位高级警察官僚的对话,反倒跟国中女生的斗嘴差不多。一旁的贝冢里美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阿部真理夫的目光依然凶恶,实际上他也是手心不停冒汗。

此时由纪子身后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经常在报章杂志与电视媒体亮相的名人。

“嗨!Senorita(译注:意指小姐,西班牙语对未婚女性的尊称)·室町,这位客人是哪位呢?噢噢、原来是与Senorits·室町不相上下的美女呀!”

虽然有点口音,不过除此之外,此人的日文可说十分流畅。他就是成功当选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的跨国职业大骗子荷西·森田。小胡子下方的嘴角上扬,目光却夹带着毒气。

“Senorita·室町实在是位精明能干又尽忠职守的女性,虽然做事一板一眼,没什么通融的余地,不过这也正是她值得信赖之处。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现在还是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的话,绝对要提拔她提任我的首度辅佐官。”

“这项职称的确很适合她。”

凉子面带微笑,语气不善地附和道。由纪子眼镜下的黑曜石眼眸掠过一道锐利的视线,最后她仍然选择保持沉默,这么做大概是为了避免被卷进舌战的泥沼吧。

“啊、这位是都贺,我的小舅子也是我的心腹。”

被介绍出场的都贺削瘦的脸庞上泛着颓废的微笑,冷不防大喊出声: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霎时,一道无形的紧张锁链系住了在场所有人。下一刻荷西·森田哄堂大笑起来。

“哎呀,真是抱歉,我家小舅子只懂这句日语,说这句话完全是出于爱国心与忠诚心,或许略嫌偏激,还请大家多多海涵。各位应该也和他一样都具备了身为治安维持专家的自豪吧。”

谁要被拿来跟都贺这种杀人狂相提并论!想归想,我并未脱口而出。接着我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瞥见走廊转角伫着人影,大概是荷西·森田的保镖吧。

这是因为荷西·森田一直站在走廊与我们交谈,很明显地,他再也无意窝在房间里。不过接下来的对话从头到尾全是毫无意义的自吹自擂,于是女王陛下与三名家臣在没有重要斩获的情况下空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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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要让一艘八万吨巨轮沉没是不太可能的事,只要在局势稳定的状况下。透过四通八达的资讯情报,无论台风、海啸与冰山都有办法避得掉,就算真的不小心被潜水舰艇糊里糊涂撞上,几十层密不透风的隔间墙也能够让进水情况减至最轻微。只要不是在战争爆发期间直接挨了敌舰一记飞弹的话,称呼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是不沉之船并不为过。

以上内容是我们离开森田等人后行经甲板之际,凉子告诉我的。刚才掉头离开时,她之所以只字未提森田,肯定是在脑子里盘算鬼主意。不过现在问她等于白问,还是让她自己有这个意愿主动说出来比较好。

也因此,三名家臣只好耐心倾听女王陛下对于轮船的博学多闻。

技术性的说明很难懂,不过大致可以明白这艘船具有两种类型的造水机可将海水制成淡水,一天可以制造六百吨的淡水。乘客与船员总共二千人,每人一天可用三百公升。东京都民每人每天平均用水量为二五○公升,因此毋须担心船内用水不足。此外也考虑到造水机故障的容发状况,另在水槽诸存了三千吨相当于五天份的淡水。

真要全部行不通的话,也可以在了两天内赶往某处港口,不能继续横越太平洋。

“总之在船内也可以直接饮用水龙头的水啰。”

阿部巡查表示感佩,不过听在不知情的人耳里会以为他在呻吟。

“味道不怎么好,不过很干净就对了。”

答毕,凉子瞄了自己的手表一眼。

“表演差不多要开始了,走吧。”

足以容纳八百人的剧院位于船尾,第一晚预定是拉斯维加斯风格的歌舞与魔术表演;到此我才想起原来是因为这样,船内才会到处张贴着色彩鲜艳的海报。

真理和吕芳春决定先到自助餐厅用过晚餐之后再去,只剩下我随待女王陛下。自助餐厅的餐费已包含在船票的价钱里,所以全部免费。

不管客轮也好、飞机也罢,国际性交通单位向来是划分严谨的阶级社会。特等舱与经济舱的服务有着明显的差别。

以飞机而论,不但座位的宽敞度不同,机上饮食的品质也不一样,候机室的设备与客服也不同。换成客轮又如何呢?经济客房的乘客到餐厅用餐要另外收费,特等客房则是免费。船内的所有设备一律由特等客房乘客优先使用,前往剧院之际,会从特等客房乘客专用入口被领到偻上的特等席,一面观赏表演一面接受饮食的款待。

“他是我的同伴。”

凉子的一句话让我可以与她一起被领到舞台右侧的特等席,偌大的圆桌搭配舒适的扶手椅,甚至一旁还有专属服务生。

我有点局促难安,总觉得自己是走后门。凉子瞥了我一眼,以折叠的白檀扇轻敲我的手背。

“我讨厌小里小气的男人,既然是正常的权利就该表现大方一点,与我同行的男人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太难看了。”

“我尽量。”

舞台上有四名身穿银色紧身衣的男女正在表演杂技,听说他们过去曾是乌克兰奥运体操代表队。难怪身体柔软得简直不像是地球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后脑勺贴上脚后跟。

料理由船内的意大利餐厅负责端上凉子与我的餐桌,菲律宾籍服务生先送来六种起士与四种火腿。凉子点了酒,但我听不太懂品牌。观众席虽然很暗,却仍然看见了无法视而不见的人物。

“森田前总统一行人就在邻座,室町警视也一道。”

“哼,她可真大牌呀。”

凉子再怎么不悦也无济于事,因为荷西·森田是特等客房乘客,室町由纪子身为他的护卫自然必须同席。我观察着由纪子的表情,其实这样不太礼貌。

“室町警视看起来并不怎么自在,以她的个性来说,绝不可能欣赏荷西·森田这种人,但出于任务使然不得不一同出席,她也真可怜。”

“喂,你是在同情巡回演员由纪吗?”

“说同情未免口气太大了,我意思是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

“奇怪了,我怎么就从来不见你像这样关心自己的上司?不过一想到巡回演员由纪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的食欲反倒旺盛不少。”

餐桌上摆设了精油灯,火苗在凉子的脸庞营造出光影效果,明明是一脸坏心的表情,却美丽得教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接下来过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时光。杂技表演一结束,一名身穿燕尾服、神情爽朗、头顶油亮的主持人站上舞台,以简单易懂的英文宣布魔术表演即将开始。

然后在一群美女包着少得不能再少的布料跳进舞台的同时,从隔壁特等席传来鼓掌与口哨声。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巴尔马吸血鬼”亦即都贺先生似乎开心极了。我的目光瞄了一下,正好瞥见室町由纪子白皙的侧脸,实在忍不住对她抱以同情。

而提到坐在由纪子一旁的岸本,则是一副不知上司烦忧的模样,只顾着往舞台热烈鼓掌叫好。他这种始终保持自我格调、随时能够自得其乐的态度,或许器量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大。

当八名美女的华丽群舞告一段落之后,主持人使出浑身解数高喊:

“让我们欢迎魔术界的贵公子!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请各位欣赏不逊于他已故的伟大父亲的神乎其技吧!”

诺克斯一世在伦敦、纽约、巴黎三大都会享有“大西洋魔术王”的声誉。他对自己做为一位匠心独具与拥有精湛技术的魔术师引以为荣,相对地,听说他十分排斥那群自称是超能力者的人。以前我在处理案件时也曾经参考过他的著作,书名是《一群无用的超能力者》。

在八名美女的簇拥之下,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泰然自若站上舞台正中央。身上的装扮似乎也是承自他的父亲,复古高礼帽、双披肩外衣裳,手上还持着手杖。身材硕长加上一双碧眼,十足的美男子。只听见观众席的掌声零零落落,或许正如贝冢里美巡查所观察到的,是因为女客太少的关系吧。

配合着轻快的音乐,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陆续展露绝妙的表演功力。在舞台上开出玫瑰花、箱子里冒出一只喷火的龙、火焰随即变成水晶球。

“就正统魔术表演而言的确是完美无缺,不过也太没创意了。”

正当凉子自以为是地挑三捡四之际,佛雷迪克·诺克斯二世的身躯浮上半空。手上的手杖不知何时变成了洋伞,一开启便缓缓上升。想也知道是用钢琴线之类吊上去的,正在猜测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魔术师已经上升到舞台的天花板位置,从观众席只能瞧见他的鞋子而已。

突地。

传来一个像是厚布被扯裂的声音,鞋子在半空剧烈晃荡。接着其中一支鞋掉落舞台,在舞台上弹跳滚动。仔细一看才发现掉下来的不只有鞋子,而是一只连同穿着鞋子的脚。接着是另一只脚、右臂、左臂。

最后,眼睛跟嘴巴张到最大极限的头颅像颗篮球一般掉下来,原着滚着,在舞台边缘停下,与最前座的观众四目交接。

原本还以为是某种另类的魔术表演,不过从主持人吓得两腿瘫软的模样,可以明显看出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以容纳八百人的大剧院刹那间惊叫四起,回音与共鸣交错,几乎掩盖了客轮的引擎声。

药师寺凉子虽然集一身的缺点跟坏毛病,但面对突发的离奇事件其判断力与行动力之强是非常人所能及。

“走吧,泉田!”

当这句话传进我的耳里之际,旗袍美女早已化为一阵风,我也紧跟上去。意式猪排整盘摔落地面,酒杯也随之翻倒,只是目前实在顾不了这么多。我们一路从最近的楼梯奔下一楼观众席,接连撞开了七八名倒霉的乘客。

赶至舞台的同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我垂头看着不幸的魔术师,正确说来是尸块。分布在红黑色血池里的有头颅、左右手臂、左右脚五计五个部分。尸体被截成五大块。

五?我再度屏住气息,环视整个舞台,并没有发现应该存在的物体,就是连接头部与双手双脚的部分,人体最大的部分——身体并没有掉在舞台上。

我抬望天花板,天花板高约七、八公尺,而且很暗,要看清楚全貌并不容易。然而……

我看见了!一闪而逝的银光!

凉子重重咋嘴,她也看见了相同的物体。视力良好,判断力与射击技巧一应俱全,可惜凉子手上没有武器。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的英语让人感觉说话的人似乎呼吸困难,节目主持人抓着油亮的头顶。

“我先问清楚,这不是表演吧?”

凉子如同掷短剑般提出盘问,主持人则死命地左右甩头,接着凉子抢过主持人的麦克风,以流利的英语下令道:

“封闭剧院每个出入口!我没点头之前谁都不准给我走出去!”

起初的嘈杂逐渐转变为僵化的沉默。一回过神,室町由纪子与岸本明也跑上了舞台,还有贝冢与阿部两名巡查。

“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岸本站在我身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凉子小姐、室町警视跟泉田先生你们三人一凑在一块就会发生诡异又不合常理的事件,陆地发生的怪事到了海上也一样……啊……痛痛痛痛!”

岸本的长舌被哀壕打断,因为凉子转过身,用她的高跟鞋用力往岸本的脚踩下去。

“你自己又怎么说?居然好意思说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

“我、我再怎么样也只是路人甲而已,对整体的命运是不会产生任何作用的。”

凉子踩着岸本的脚,目光锐利地回望我。

“泉田,你想会跑哪去?”

“你是指……身体吗?”

“还有带走身体的家伙。”

“一定是船内的某处,或许身体早就被丢进海里了。”

“没关系,不管凶手是何方神圣,我谅对方不可能逃到客轮以外的地方。”

凉子说的没错,只不过这艘客轮的体积可是相当于一栋七十五层楼的庞大建筑。光想到搜查与搜索的困难度,要有多悲观就有多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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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海上搜查总部


 




“驱魔娘娘”亦即药师寺凉子有数不清的缺点,不过其中找不到“胆小”这一项。她会主动接近危险,再不然就是自己制造危险。听她喊着:“这阵子省下捏造重大凶案的程序真是轻松多了。”就她这个人的个性而言,她绝对不是在说笑。

不幸的诺克斯二世惨遭分尸的当时,足以容纳八百人的戏院全满了将近一半的观众。所有观众一开始全部受到禁闭,最后在登记性名与房间号码之后,终于得以离开;因为这里是在船上,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再加上,全体乘客的护照都交给客轮负责保管。客轮在入境香港之际,由客轮统一办理所有乘客的入境审核手续,等下船时再各自归还给乘客。这样的手续对乘客来说既简单又确实,到时必须拿出房间钥匙卡以换回护照。

我站在舞台上眺望观众鱼贯步出剧院。年轻男子、中年男子,然后又是年轻男子……

“果然大多数是男人。”

再次肯定吕芳春,亦即贝冢里美巡查的观察是正确的。

一般说来,客轮的乘客以男女情侣同住一房为基本,因此男女比例几乎是一比一。有些女性会与同性友人结伴乘船出游,所以女性的人数会稍多一些,另外还有全家一同出游的情形,这在日本很少有,不过欧美倒是常见,因此理应可以见到小孩子的踪影,然而这艘客轮完全看不到小孩子。

“表演的时间很晚,或许小孩已经就寝了。”

这是由纪子的解释。的确有理,要是有办法检查乘客名单或护照就能立即真相大白。现在发生这样的状况,乘客的隐私权自然必须受到限制。

我们来到“搜查总部”集合。不知是如何交涉的,凉子居然占据了整间“吸烟室”,门外挂了个“非相关人员禁止出入”的牌子。这是我所看过最豪华的搜查总部。面积约有十公尺见方,充满浓厚欧洲风味的家具,色彩沉稳的窗帘与雕像、水彩画。

“我们”总共是六名日籍警察,两名警视、两名警部补、两名巡查;按阶级排下来有头大身体小的感觉,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哎呀呀,这真是绝妙的均衡感。”

岸本没来由地大表赞叹。

“三名CAREER、三名NONCAREER,三名女性、三名男性,这样的阵容真是难得一见。”

什么阵容!且不论男女比例,按照全日本警察组织当中一名CAREER另对四名NONCAREER的计算方式,两者人数绝对不会相等也不可能出现平衡,但至少比过去的例子好多了,过去经常是三名CAREER对一名NONCAREER。

“你不要乱讲话,搞不好两位警视开始争夺主导权就糟了。”

“请放心,我说这些话完全出于一己的深思熟虑。”

“你确定你明白深思熟虑的含意吗?”

我不假思索反唇相讥,岸本则面不改色,或许该称赞他有大将之风吧。

“就算我一声也不吭,那两人照样斗得脸红脖子粗,我说的对吧?”

“这点我是同意啦……”

“所以说,刻意强调均衡反而可以唤醒两位警棍身为领导者的责任感。”

听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不过现在不是追究岸本的时候,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的主管级船员己经接受传唤来到“搜查总部”了。

挪威籍船长、华裔美国籍大副、爱尔兰裔加拿大籍饭店客服部负责人,甚至也有日籍主管。

“敞姓町田。”

一名中年男子遍出印有英文与日文的名片。

“我的职称是Cruising Director。”

巡航总监?我踌躇了一下,经过说明,原来此人是船上一切表演与各项活动、客轮停泊地的定点旅游等等观光娱乐部门的负责人。

“如此说来,参加秀场演出的演员也在你的管辖之下吗?”

“是的,说管辖不敢当,其实我的工作是签订契约、安排行程,等于跟一般经纪人差不多……请问,我可以发问吗?”

“请说,只是无法有问必答。”

“好的,那么请恕我问一个笨问题,这次事件是谋杀案吗?”

町田先生的神态显得忐忑不安。

“我们怀疑是谋杀案。”

由纪子的回答显得十分谨慎。

就一般常理而言,诺克斯二世从接近天花板处自然死亡,接着自己砍断自己的头跟手脚的推论根本是不可能成立的,所以肯定是谋杀案;只不过即使大家心知肚明,目前这个阶段只能表示“怀疑”,甚至凉子也未对由纪子的回答鸡蛋里挑骨头。

维护船上治安本属船长的责任与权限,然而眼前发生重大案件,同时又有专职犯罪搜查官介入的情况之下,船长将搜查权限交给专家,不仅合理而且也具有实效性。

其实就算没有正当权利,想必凉子也非常乐意介入案件,毫不留情地把犯人打得落花流水,因为这是她最爱的案件类型。趁目中无人的吸血鬼大摇大摆擦肩而过之际,当场揪住吸血鬼的衣领将之推倒,最后再以高跟鞋狠狠踩住,这正是“驱魔娘娘”的拿手绝活。

町田先生一脸沉痛地叹了口气。

“这艘船居然会发生谋杀案!我实在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总之我会竭尽所能协助警方搜查,真没想到凶手会跑到我家杀人……”

“您刚刚提到‘我家’,请问您住哪儿?”

“这艘船。”

我正眼望向一脸正色作答的町田先生。

“我明白了,那么地上的住址在哪儿呃?香港吗?还是日本?”

“我在陆地没有住处,我就住在船上,偶尔下船都是住旅馆。”

船员大概都是一个样吧。

“恕我冒昧,那您如何领薪水呢?”

“公司会直接汇款到银行账户,完全没问题。”

“如果朋友写信给您怎么办?”

“请他们写到公司,如果有需要就转到停泊地的办事处。”

“您有机会回日本吗?”

“晤、嗯,已经五六年没回去了。”

接下来亦侦讯挪威籍船长。凉子固然英语流利,但为了谨慎起见,仍然请町田先生帮忙口译。接近二公尺的身高,红头发加上一脸红遍通的船长比手划脚地加以说明。

“通常只有在船只离岸与靠岸的时候,船长才会亲自指挥驾船,再不然就是预测有危险发生的状况。”

由纪子对着负责转述的町田先生问道:

“例如在通过人称海上险要的海域的时候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代科技发达,危险性已经降低不少,船只不会刻意通过那些已经确认危险重重的海域。总而言之,这是一艘客轮,安全必须摆在第一位,假如冒险让乘客蒙受其害,将损及公司信誉。”

侦讯的内容不仅限于此次案件,还必须涉及最基本的客轮系统。凉子或许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只见她刻意翘起旗袍下的美腿以示炫耀,仰躺在其中一张安乐椅上,手肘靠在扶手,完美的下颚支在手上,正陷入沉思……不、正在打鬼主意。

“与陆地的通讯正常吧。”

“使用电话、传真、电脑网路都行,因为是透过卫星线路的关系。”

然而当室町由纪子请町田先生代为联络日本警察当局,町田先生却带着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回来报告。

“非常抱歉,卫星线路完全故障了。”

“怎么回事?”

“不晓得,目前正在调查当中。”

“是不是等一会儿就会修好?”

“不清楚,要等查明原因才能确定。”

我回头看向凉子,很意外地发现凉子脸上并未露出一丝不悦。

“既然故障那就没办法了。”

女王陛下如此表示。由纪子请町田先生尽快恢复与陆地的通讯,不过我不像她顾虑这么多。

讯息一旦中断,就等于对外宣称目前客轮发生紧急状况,船公司理应立刻察觉并想办法多方联络才是。

“不过也可能发生救援的人到了,船上却连一个生还者也没有,就像有名的玛丽·赛勒斯特号事件(译注:船名,Mary Celeste)……啊、好痛!”

岸本这番话说得实在太不是时候,所以立刻遭到现世报。

凉子保持在安乐椅的坐姿,用她的高跟鞋跟狠狠往岸本的脚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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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玛丽·赛勒斯特号之谜”,是众多介绍神秘事件的书籍必定会提到的著名事件,应该也有人曾经在高中英文课本里读过才对。

事情发生在西元1872年12月5日。邮轮恩典(译注:DeiGratia)号船员在葡萄牙以西六百海哩的大西洋中央位置,发现一艘美籍帆船玛丽·赛勒斯特号在海上漂流。

玛丽·赛勒斯特号上搭载了十名船员与二百七十吨原料酒精,于同年十一月七日从纽约启航前往意大利。当时恩典号船员登船查看玛丽·赛勒斯特号内部,该船上所装载的货物、储备食粮、饮用水几乎没有动过,船上找不到一个船员。餐桌上摆了十人份的餐点,咖啡依然温热、火炉里还燃着薪火(译注:根据当时搜证记录显示,事实上餐桌并未摆放餐点)。

船员在突然之间从船上消失无踪,就这样再也不知去向。

……大多数的人们都把这个著名事件视为“神秘恐怖的真人实事”。我自己在小学时看电视节目介绍看得毛骨悚然。船员们是遭到外星人绑架了吗?亦或者遭到海底怪物的袭击呢?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瞧瞧真相。

玛丽·赛勒斯特号的救生小艇全部不见了;意即由于出现突发状况,全体船员改乘小艇逃生。这次很不幸地回不了船只,而是连船带人一同沉没于大西洋。

惟一无法厘清的是当初之所以改乘救生小艇的原因,除此之外根本不是什么神秘事件。“咖啡依然温热”的说法是当时的媒体为了增加事件的悬疑性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且不论玛丽·赛勒斯特号的例子,一旦弃船登上救生小艇,想必是出于完全走投无路的缘故,尤其这次在大型客轮的某处潜藏着不明危机,总不能为了保全客轮而危及乘客与船员的安全。

这时我想起吕芳春亦即贝冢里美关于乘客的报告,于是喊了凉子,凑过去低声简短说明。

凉子闻言颔首,接着望向贝冢里美。

“吕芳春的观察力相当不错。”

“把她饲养在参事官室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位优秀人才。”

“什么饲养,这叫适才适用!话又说回来,我问你,你有什么想法?”

“关子男性乘客的真正身份吗?”

“没错。”

“应该不至于所有人都有嫌疑,严格说来,连我跟阿部也查看起来也不像豪华客轮的乘客。”

这番话有一半是讲给我自己听的。除了荷西·森田的保镖之外,巴尔马贩毒集团成员也在船上是无庸置疑的。总不可能超过一百人吧,一旦双方在船上当场火拼起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真要变成这样,随他们爱怎么拼就怎么拼吧,我最爱看两个坏蛋集团互相残杀,斗到同归于尽!”

其实我也爱看,只是不敢明白表示赞同,因为我看到室町由纪子正蹙起眉心瞄着我们。

接下来要清查乘客与船员在内合计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名单,还必须逐一侦讯,虽然工程浩大,总觉得好久没有像这样在犯罪搜查官的身份好好工作了。

“也要解剖被害人遗体,必须确认死因。”

“请船医来协助吧,至少要了解被害人被截断头都手脚是在生前还是死后。”

“现在还不用限制乘客的行动,否则只会造成众人的不安全感。”

“要不要先由船长出面,对全体乘员做最基本的呼吁动作?也可以利用船内广播。”

进行右边对话的是室町謦视与泉田警部补,也就是由纪子跟我。

吸姻室正中央摆设了一张桃花心木制的桌子,我们两人将客轮内部各甲板平面图摊在桌面边对照边交谈。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到舰桥观看电脑画面,但我想还是先从人工部分着手。

阿部巡查背对房门站立,以庞大身躯捍卫人侵者,贝冢里美巡查则殷勤地端茶送水,岸本东奔西走,完全看不出派得上什么用场。比较好一点的是,他还不至于翘起二郎腿使唤别人。

攸地凉子站起身,召我过去。

“泉田一人跟我来就够了,我要去侦讯秀场演员。”

边说着就走出门。我以目光向由纪子致意之后,随即尾随女王陛下而去。

行经长廊之际,凉子拉尖嗓门问道:

“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巡回演员由纪的爪牙的?”

“没有啊,为了让搜查工作顺利进行,自然不得不一起合作。”

我刻意强调“不得不”,凉子对我投以质疑的眼神,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把几十名艺人找来“搜查总部”太麻烦了,所以由我们主动前往是有其必要性的。透过“巡航总监”町田先生的安排,所有人均聚集在略显单调又没有窗子的休息室里。

半数艺人陷入惊恐不安的情绪当中,这也难怪,因为他们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同事在舞台上被肢解。尤其是年轻女孩,在布料少得不能再少的舞台服装上套了作短大衣或夹克前来接受侦讯,结果从头到尾只见她们哭哭啼啼,根本问不出所以然来。

“二世在男女交往与金钱方面有点缺乏节制,关于这一点,他已故的父亲也经常劝他;不过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个好人,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死得这么凄惨。”

整理过男舞者与负责舞台机关的工作人员相关证词,只能获得这点线索;町田先生一边向众位艺人极力劝说契约不会有任何影响,一边又要安抚女舞者,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已经事先确认过客轮内部平面图,为了慎重起见我仍然试着询问。

“请问舞台天花板上方是连接到何处?”

“第十号甲板的赌场。”

“赌场啊,开始营业了吗?”

“是、是的,六点三十分开始营业。”

“因为那个时间正好驶离领海范围吧。”

根据国际法规定,各国领海范围是从陆地到十二海哩处。

十二海哩约二十二.二二公里。以一般客轮的航行速度,出港后行驶一小时三十分之后便视同“驶离领海”,此时赌场与免税商店也会开始营业。

“警视,要禁止乘客出入赌场吗?”

“目前还不需要,等以后再说,今天的侦讯就到此结束。”

我们感谢演员们配合警方调查,接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并顺道充当町田先生的保镖。

我们搭乘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不同于乘客专用电梯,没有任何装饰,只讲求实用性。正如同主题乐园一般,非日常性的人工世界背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本来厨房与冷冻库是不能让外人进入的,因为有卫生所限检疫的问题。”

在电梯里,町田先生如是说明。确实没错,虽然尚不知凶手身份,但对方再怎样也不可能躲进冷冻库里,以目前状况来说,似乎并非得检查冷冻库内部不可。我随口问起一个问题。

“冷冻库能从内部打开吗?”

“不能,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有人被关进去,内有设置紧急按钮。”

舰桥位于船首,空间相当宽敞。二十一世纪的船只不再需要舵轮,四面的测量仪器足以令人联想到飞机的驾驶舱。两名船员负责驾驶客轮,一名是德国人,一名是希腊人,两人坐在各自的岗位上,直视操作面板。前方是整面的强化玻璃窗,但由于被夜幕所遮蔽,两名驾驶员连看也不看一眼,他们甚至也很少盯着雷达,获守航海专用通讯卫星所指示的航线,信心满满地驾船前进,一旁摆着只杯子,咖啡热气蒸腾。

我向町田先生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船只应该不能像螃蟹那样左右移动吧?”

“可以啊。”

“耶?真的吗?”

“因为客轮有船侧推动器这种装置。”

船身位于水面下的部分有个从左右贯穿船身的洞,洞内设置了电动螺旋桨,能够产生横向水流。只要控制水流强弱,便可让船身往左右移动。

町田先生告诉我许多关于船只方面的知识。虽说他从事演艺经纪人之类的工作,并非船舶专家,但或许常有机会回答乘客对这方面的疑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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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料是使用石油,但不像汽车专用汽油那样轻薄透明,而是浓稠的重油,颜色里茶褐到黑色。”

“燃料最多可装载多少?”

“加满是一千七百吨,可连续行进九天,期间不需任何补给,如果目的地是香港的话,可以来回跑一趟。”

装载着一千七百吨重油的巨无霸客轮,有没有可能成为恐怖分子的危险武器呢?我冷不防冒出这个念头,不过随即又想到船只的速度不像飞机那么快,在直接撞进港口之前想必可以及时阻止,于是我决定把这个疑虑暂时抛诸脑后。

走出舰桥步上甲板之际,町田先生指向上方。

“轮船的烟囱叫做Funnel,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排放黑烟了,引擎的废气均会排出船外,换言之等于成了换气装置,但如果只有这点功能的话,外型其实可以不用做那么大。”

正因为是轮船的象征,所以外型一定要够气派。以前烟囱町数目愈多就表示船只的等级愈高,这项传统似乎一直维持到现在。

一路上,町田先生告诉我许多轮船知识,等回到“搜查总部”时,我也成了个轮船万事通。不过现在不能为此得意忘形,在这艘巨无霸客轮内部极有可能藏匿着一个以残忍手法杀害不幸魔术师的凶手。稍有差池,“驱魔娘娘”的命令一出,我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爬上那个高大的烟囱捉拿犯人。

“哎呀,那种小事就交给下官这样的小巡查去办就成了,警部补大人请在后方坐镇指挥。”

阿部巡查对我说道,表情与声音乍见乍听之下很吓人,实际上充满了诚心诚意,他真的是个好心人。我苦笑答道:“到到时就拜托你了。”

“不过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快找人交班好好休息一下,蜡烛烧过头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下官撑得住,警部补大人先请。”

这万万使不得,最高层级的两名警视都没说要休息了,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喊累。只不过两名警视同时不在场,岸本也跑去洗手间,我们几个NONCAREER便啜着预先准备好的中国茶,忙里偷闲一下;这时贝冢里美开口说道:

“对了,我有没有跟大家说过在我们回东京的时候,刑事部参事官室可能已经废除了……”

“你听谁说的?”

“是丸冈警部大人说的。”

“他可真敢讲。”

我回想起丸冈警部高深叵测的表情。此人在组织内部再多花些心思钻营的话,就能以享誉警界传奇刑事的身份光荣退休才对。

“其实这样也不错呀,你们都各有专长,无论分派到哪个部门,想必都能胜任愉快,也不必因为担任驱魔娘娘的属下而遭人白眼,反过来说,不正是展现一己实力的好机会吗?”

身为中间主管以这种方式安慰人有点奇怪。语毕,贝冢里美微侧着头答道:

“可是,这么一来,泉田警部补太可怜了。”

“我?”

贝冢里美的图眼望向不知所措的我。

“因为,就算大家都离开了,泉田警部补还是要继续……”

“喂、喂,你少说两句。”

阿部巡查连忙制止她。由于室町由纪子在此时出现,我也立刻站起身。由纪子表示要到医护室听取船医对魔术师尸体的解剖报告,因此要求我与她同行。我交待两名巡查转达药师寺警视一声之后便走出甲板,正好经过成排的救生小艇旁。

严格说来,“小艇”的说法或许不太恰当。这跟情侣在东京都内的水池里摇桨划船是完全不一样的。救生小艇是上下左右完全密闭的胶囊造型,外型跟一辆小型公共汽车差不多大。万一上下整个翻转过来,还是有办法浮在海上。

一八九三年铁达尼号的沉没成了客轮史上最大惨案。虽说以前发生过死亡人数更多的船只沉没事故,但借由铁达尼号的沉痛教训而订立了“海上人命安全国际公约”,简称SOLAS,规定全世界客轮均有义务准备足够容纳全部乘客与船员的救命小艇。

叩了叩医护室房门,一名菲律宾籍护士前来应门。这位护士是位体格健美的女性,但现在看起来却像个随时会昏倒的病患。平时面对感冒或晕船的病人还说得过去,想必她万万料不到自己会直接面对死状那么凄惨的尸体。

苏格兰高纽西兰籍的船医脸上表情实在与“开心”二字无缘,不过回答由纪子询问时的语气还算镇定。由纪子的英文虽不如凉子流利,但至少词达意通;一问之下才知道船医原本的专攻是小儿科。

“从切断面来看……不,伤口并非被利刃砍断,应该说是被扯断比较妥当。”

“意思是……被咬断的吗?”

由纪子问话的语气略显苍白,这是以颜色来形容声音的手法,而船医回答时的语气也是相同颜色。

“不,是被扯断的。”

由纪子轻轻倒抽一口气,似乎一时忘了要呼出来。

我的内心升起与恐惧等量的同情;诺克斯二世或许是个欠缺创意的魔术师,但绝非必须遭受如此残酷死法的罪人。

我忆起当时(我以为)我所瞥见的银色物体,只是根本抓不到任何头绪,更甭提作出结论了;那到底是什么?凉子的话有没有办法查出对方的真面目呢?

我们回到“搜查总部”准备提出报告之际,凉子早已返回,两眼正瞪着客轮内部甲板平面图。在房内渡来踱去的岸本在这时开口说道:

“现在应该还在日本的领海范围内吧?干脆向海上保安厅或海上自卫队求救不就好了?”

“没必要惊动自卫队吧,又不是遭到外国军队攻击。”

“可是或许会出现怪兽也说不定,到时就要派自卫队出马来对付怪兽了。”

“还怪兽咧,扯哪去了……”

“首先攻击船只、接着登陆大都市,这是怪兽典型的行动模式。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而言,这是反映出深藏于居住在陆地的人类潜意识里一种对于‘海底不明物体’的恐惧……”

“再不管好你的舌头,我就把你的大脑拿去作物理分析。”

岸本很清楚凉子是个言行一致的人,随即乖乖闭上嘴巴,虽然无缘聆听——日本警察对子亚文化研究的最高权威的讲课,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无法取得外界联系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需要外来的干扰,不然就没办法用自己的方法结案了。”

“泉田警部补,你觉得这样行吗?”

室町由纪子似乎听不下去了。

“是,如果上司如此表示的话。”

看来由纪子是在期待我能发挥一己的良知,可惜我无能为力。陆地上的高层长官正为了可以求得半个月的平稳而举杯称庆,这时总不好扰人清梦,妨碍他们的好眠;更何况,根据过去的经验来看,的确有些离奇案件是需要借助凉子的非常理手段才有办法获得解决的。

“首先先去侦讯荷西·森田这个混帐大骗子,胆敢拒绝就视他为凶手,将他拿下!”

由于现场无人反驳,凉子便得意忘形地滥用指挥权。

荷西·森田似乎非常不想让我们进入他的套房,如此一来,站在走廊也不方便交谈,于是只有诚惶诚恐地劳驾总统阁下亲自前往“搜查总部”;本以为荷西·森田可能会拒绝,不过这点是我多虑了。

荷西·森田在相貌凶恶的小舅子陪同之下现身,人数约有一打左右的保镖站在走廊待命。荷西·森田朝其中一把特别豪华的安乐椅仰躺坐下,直言不讳道:

“这是想暗杀我的恐怖分子干的好事!”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我小舅子说的没错,恐怖分子是文明、正义与自由的敌人,因此他们才会盯上我。”

“您的意思是说自己就是文明、正义与自由的象征吗?”

凉子的语气与表情充斥着冷笑的波动。

“处处退让根本成不了事,我透过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举活动,光明正大当选总统,仅仅一两年期间便为巴尔马带来井然有序与安定生活,罪犯与恐怖分子所憎恨的是我的名誉。”

“哟,隐瞒日本国籍也算得上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举活动吗?”

凉子射出的嘲讽利刺还来不及抵达,荷西·森田的脸皮就被打落。

“我要杀光所有恐怖分子!”

都贺亲手射杀了六名政治犯,如果是像老式西部片的枪手那般决斗获胜,的确很不得了,然而他面对的是铐着手铐的人,而且还不是一枪毙命,而是连开了好几枪,这个人的行刑手法未免也太过粗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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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森田小胡子下方的嘴巴灵活地蠕动着。

“说穿了你们这群死日本老百姓的安逸日子已经过到麻木不仁,只知道粉饰太平,逃避严苛的现实,请问你们的表面功夫到底还要做多久?”

“您刚刚提到‘你们日本人’,Senor(译注:西班牙语里对男性的尊称)森田,难道您不是日本人吗?”

室町由纪子压低声调,反感地诘问道。荷西·森田霎时噤了口,但很快又堆起老神在在的笑脸。

“因为我长年旅居海外,用词有时会混淆,我当然是日本人啦——重点是我真正想说的内容!最重要的是希望各位警官秉持铁面无私的立场,绝对不能纵容凶手道遥法外!”

这点我举双手赞成。只不过这种心情与对荷西·森田这个人的厌恶感完全是两回事。

此时凉子以“录音(上厕所)”为由,匆匆步出“搜查总部”。

由纪子则紧接着盘问保镖的人数与身份,荷西·森田却完全不予回答。

森田与都贺当着由纪子与我面前密谈,一副被我们听见了也无所谓的态度,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刻意压低,这其中是有缘由的,因为他们是使用西班牙语交谈。巴尔马位于南美洲,不用想也知道是属于西班牙语系。

他们两人不时别向由纪子跟我,嘴角浮现时而浅薄时而轻佻的不同笑意,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们。他们认为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这两个笨蛋日本警察完全是鸭子听雷。

我极力摆出生气的表情,好回应他们恶劣的期待,希望他们可以称赞一下我的演技。我的西装内袋有台高性能MD正在辛勤运转,将森田与都贺的对话一字不漏录下来,操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的凉子对西班牙语也十分精通,等会儿让她听了就可以得知谈话的内容,诸如这种事前的规划,咱们耽于安逸的“死日本老百姓”也是办得到的。

没多久,“录音”完回来的凉子以锐利的视线划破室内空气,来到距离闭上嘴巴的森田与都贺约三步的位置,劈头就是一阵冷嘲热讽。

“不要再假装听不懂日语了,我没兴趣继续看你们演这出烂戏。”

闻言,都贺的表情丕变。不晓得百叶窗是拉下呢?还是拉起?都贺脸部的肌肉无声无息抽动着,露出了坏胚子的自然本色。阿部巡查不自觉挪动巨躯,岸本几乎要躲到我的身后。

“坏蛋就该像个坏蛋一样,我看逃避现实、只会做表面工夫的是你们两个才对,简直难看死了。”

如果有必要,凉子也是可以以礼待人,明明办得到却不这么做,代表着凉子现在准备向对方宣战。

室町由纪子也跟我一样明白这一点。

“驱魔……”由纪子话说到一半随即又打住,是因为她临时认为应该喊“药师寺警视”才对呢?亦或者另有想法?无论如何,我不想阻拦凉子,由纪子也同样不予制止。

凉子以更加锐利的目光锁住荷西·森田。

“趁现在还来得及,把你知情的内幕一五一十招出来,否则到时就算你哭着求饶,我也不会管你死活。”

荷西·森田泰然自若地挪了挪小腹。

“我真要信了你的话,我能得到什么Merit?”

“你所谓Merit指的是利益吗?”

“正是。”

“你不是自称日本武士吗?身为武士居然跟低俗的商人一样一满嘴的利益好处,难不成你以为你还有办法拿着这块日本武士的招牌继续招摇撞骗吗?”

荷西·森田本想大方地一笑置之,不过却失败了,结果嘴角歪成怪形怪状。

“Senorita·药师寺,过去在我还是总统任内,曾经认识一位跟你很像的巴尔马女性。”

“是环球小姐选美大赛的巴尔马代表吗?”

“哼、你也太自大了吧。”

“你不觉得很像吗?”

“原来如此,不、相似的是个性而不是长相,那个巴尔马女人接手父亲的事业,经营报社。”

荷西·森田的表情笼罩上一层阴狠的乌云。

“那女人简直笨到家了,对巴尔马来说,新闻报导与言论自由根本比不上维持治安与消灭恐怖分子来得重要,我苦口婆心跟她说明,她就是听不懂,那女人喊我独裁者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那位女性现在怎么样了?”

室町由纪子以压抑着不快情绪的语气问道,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得意的笑声。

“在我离开巴尔马之前就死啦!”

“是你杀的吧。”

凉子没有任何证据便擅作定论,其实我也有同感。

荷西·森田作势捻了捻小胡子。

“就算你们故意激我也无济于事,那女人是从楼梯摔死的,笨人的死法也很笨。”

语毕,荷西·森田催促着小舅子都贺,未取得许可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出“搜查总部”,还故意在关上门之际发出嘲笑声,此时凉子低声说道:

“泉田。”

“什么事?”

“荷西·森田那家伙再怎么讨人厌也不能杀他。”

我望向凉子的侧脸,只见粉嫩的雪颊泛红,星眸燃起熊熊烈焰。

“你准备亲自动手吗?”

抢在凉子回答之前,由纪子开始晓以大义。

“且不论荷西·森田的为人如何,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他跟这次事件有关。”

“我与美军一样,做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我察觉到上司的发言即将失控。

“我想你也明白,荷西·森田可不是个普通的骗子,他担任总统任内,以维持治安为由,残杀原住民、连村带人烧光恐怖分子的家园,这一切证明了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你怎么那么喜欢强调这一点?”

“不是我喜欢强调,而是以部属的身份要求上司自重罢了,要是轻举妄动,小心被毒蛇咬到。”

“你这番话满有说服力的。”

“想也知道是反效果。”

“呵,你满有自知之明的嘛!”

一旁聆听凉子跟我交谈的由纪子开始呼吸困难,双手紧抓桃花心木制的桌面。

“我从刚刚就觉得不太对劲,船是不是摇得很厉害?”

“没什么感觉。”

这可是艘八万吨的巨无霸,而且还配备有最新式的水平稳定系统,除非遇到大浪,否则根本感觉不到摇晃;不过由纪子似乎是容易晕船的体质,只见她的表情逐渐失去冷静,这与自身的意志和能力是无关的。

由纪子的脸色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以她的个性又不可能主动表示要“休息”,因此这时必须来个人劝她休息。

“我看你先躺下来,闭上眼休息一下,阻断眼睛获得的讯息。”

船身摇晃时,耳朵内部的三根半规管会将“现在正在摇晃唷——”的讯息传达给大脑,然而眼睛所看见的是,即使整艘船在摇晃,船内的人并未因此跟着重心不稳,于是眼睛便对大脑发出“现在没有摇晃唷——”的讯息;两个相反的讯息同时抵达,反而造成大脑的混乱,这就是晕船的原因。

这时只要躺下来闭上眼睛,眼睛便不再传通讯息给大脑,三根半规管的“现在正在摇晃唷——”这项讯息就能获得统一,大脑根据这项讯息判断情形,也得以平抚身体机能的混乱。

我的小聪明全是拾人牙慧,不过由纪子似乎接受了我的建议,坦率地额首。

“谢谢你,泉田警部补,就这么办吧。”

“这是最好不过了,目前情况非比寻常,最好避免单独行动,吕……不、贝冢巡查!你负责跟随室町警视。”

“啊、是,遵命。”

贝冢里美紧紧跟随由纪子,两人走出“搜查总部”,凉子换个姿势翘起美腿,一边发挥她的尖嘴薄舌。

“像那种动不动就晕船的儒夫,没有必要的话不用对她太好。”

“就是有这个必要,你也一样,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从来不晕船的。”

“你不休息,底下的人也不能休息。”

“啊、这样吗?说的也是,好、我知道了。”

凉子点点头,像是突然开了窍。这副模样看起来与其说是懂得体谅部属的CAREER官僚,反而让人联想到少女般的清纯,彻底推翻了平时的“邪恶女王”形象。

凉子与由纪子两人都拥有少女般清纯的一面,但是明讲出来只会激怒她们而已。

“既然巡回演员由纪这个懦夫主动退场,接下来就不准她再对我的办案方式插嘴,她那张嘴呀,就跟塘鹅一样大。”

岸本险些笑出声,连忙收敛表情,他一定是在脑中想家由纪子秀丽的脸庞上,接了一个塘鹅鸟喙的模样。

“等晕船的毛病恢复了,她还是会再回来的。”

“哎呀,病人何必逞强呢?不过要是一直在房间垦躺着,搞不好会被凶手五马分尸。”

“不一定这么刚好锁定室町警视,也可能会攻击你。”

我试探道。

“这样恰好正中下怀!你以为我会怕一个分尸杀人狂吗?”

“你要是会怕,我的辛苦就可以减少百分之七十七.五。”

“你这百分之七十七.五是怎么算的?”

“请别在意,只是觉得这个数字比较贴切罢了。”

“我不会介意,但觉得很别扭。”

凉子伸出手,轻轻揪住我的领带。

“觉悟吧,你这辈子不会有好日子可过了!”

这时岸本与阿部巡查似乎摆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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