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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琉璃美人煞(完)by 十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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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变(三)
  东方清奇早已带着诸多弟子赶来查看情况,见到这几个孩子受伤的模样,立即上
前搀扶。一面问道:“什么人在捣乱?”


  陆嫣然他们几个出去历练刚回来的弟子先给他行礼,这才说道:“我们也是刚刚
回来,见这里围着许多陌生人,便上来查问,谁知他们一言不发先攻了上来。弟子们
不查,被他们困在其中。后来钟世兄和若玉大哥也到了,还是不敌。若不是司凤和璇
玑帮忙,只怕……”


  东方清奇听见爆炸声立即就追了出来。浮玉岛上方的剑网只能挡住活物,却挡不
了死物,这个弱点他很清楚。只不过他也没想到居然当真有人胆敢带着大批的炸药,
送死一般地过来炸。


  “捣乱的人呢?”


  东方清奇见钟敏言受伤最重,额头上的鲜血还在滚滚而下,急忙命弟子取药,亲
自替他擦拭伤口,包扎好。忽见他背后着一人,是个年约三旬的男子,双目紧闭,脸
色苍白,鲜血从人中一直流淌到下巴上,正不省人事,不由奇道:“这人是谁?”


  钟敏言痛得龇牙咧嘴。勉强笑道:“这位大哥说要来浮玉岛找亲人。我见他体弱
多病,不好长途跋涉。便带着过来了。路上,他对我们照顾良多……唉,不过被炸药
的气浪一冲,不知他能不能挺住。”


  众人多多少少都了伤。此处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东方清奇命弟子们带众人回
岛上,自己又带了一些人四处巡逻。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褚磊他们早已焦虑地守在大门外观望。终于见到璇玑他们回来。虽然受了伤,但
于性命无碍。众人都甚是欣慰。褚磊本想冷脸斥责一番璇玑的胡闹,方才居然趁他不
备偷偷逃了出去,但见女儿立下大功。又被熏成了黑炭人,再多地责备到了嘴边也变
成了抚慰:“……没事吧?爆炸震荡不小。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璇玑摇头:“我没事,不过六师兄他们都受了伤。”


  钟敏言见到师父师兄他们,顾不得身上伤口疼痛。激动得一个箭步上来跪拜在地
:“弟子参见师父师兄!”


  褚磊急忙把他扶起,仔细看了看伤口。确定没事,这才安慰了两句,忽见只有他
一人来,心中不由一惊。急道:“玲珑没有和你一起吗?”


  钟敏言呆了一下,“璇玑他们也没找到玲珑?”


  听到这番对话。众人心头都凉了大半。谁也没找到玲珑,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子,
想必早已遇到了不幸。


  褚磊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璇玑他们几个也是呆若木鸡。一旁地陆嫣然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她也发觉了玲珑没在人群里,想来一定是遇到了危险。想到当
时和她冰释前嫌。约定以后在浮玉岛相见,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她一时忍不住流下
泪来。


  钟敏言捏紧拳头一言不发,顾不得伤口剧痛,转身便走。禹司凤急忙扯住他。“
你要做什么!”


  “找玲珑去。”


  钟敏言和若玉一路艰难。好不容易到了浮玉岛,只盼禹司凤他们找到了玲珑。谁
想对方也在期盼自己带着玲珑……玲珑玲珑,怎么独独丢了她一个人?!


  禹司凤拉他不住,只得放手。褚磊怔了半晌,忽然沉声道:“谁也不许去!”


  钟敏言急急回头,眼中已有泪光闪烁,硬是被他咬牙忍住涩意,低声道:“师父
,弟子没照顾好师妹,非死不能抵过!”


  褚磊疲惫地摆了摆手:“不是你们的错!都去正厅,把经过好好讲一遍!”


  原来钟敏言和若玉在当晚也遭遇了那帮黑衣妖地突袭,那些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有
严谨规范的组织。统一穿着黑衣,腰上挂白铁环。为首的那只妖,也带着毕方鸟。


  “毕方是上古妖魔,他们居然能抓得那么多相助?!”褚磊也忍不住震撼。


  钟敏言揉了揉额角,继续道:“我和若玉都被打伤。无路可逃,只好跳进洪泽湖
,被湖底地暗流冲了很远,第二天才勉强能上岸,在山下一户好心人家里养伤……哦
。就是这位大哥的家。”


  他指向躺在对面长凳上的那个男子,那人还处于昏迷状态,鼻子不停地流血,几
个浮玉岛弟子正悉心照顾他。


  “等伤差不多快好地时候,我们就开始在高氏山以及附近的地带搜寻,想找到璇
玑玲珑他们的影。可是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后来我们就想或许他们带着玲珑先到了
浮玉岛。这位大哥听说我们是去浮玉岛地,便央着一起来,说是他弟弟在浮玉岛做事
,许多年都没见了。如今他们的老母亲已经病逝,自己也体弱多病,无人照顾,只能
来浮玉岛投奔弟弟。所以便带着一起来了……只是还要麻烦诸位世兄,查找一下这位
大哥的弟弟,也好让他们兄弟团聚。”


  钟敏言慢慢说完,只觉累极,撑着头难过的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一旁的若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谁也没想到。管了高氏山的一场闲事,
代价就是丢了玲珑。早知如此,那山上就是住了十个八个仙姑,每年娶百八十个男子
,他们也不插手了。


  众人也都是默然,不知说什么好。璇玑呆了半天,才道:“玲珑肯定是被那些黑
衣服地妖怪抓走的!他们的目的是破坏定海铁索!爹爹,你明明知道定海铁索地事情
对不对?你们这些大人都知道!为什么不说?我们应当赶紧把玲珑救回来啊!”


  褚磊脸色铁青。不说话。一旁的容谷主叹道:“褚小姐是伤心过度了,定海铁索
一事未必与姐姐失有联系。何况我们确实也不清楚……”


  “骗人。”璇玑定定看着他。低声道:“你们知道,但不想说。”


  容谷主被她这样一岔,顿时有些无言。


  “璇玑,不要胡闹!”褚磊沉声斥责。他看上去也是心力憔悴。叹道:“倘若玲
珑是个有福之人,应当会化险为夷……在这里担心也没用。你们都受了伤,下去休息
吧。不要再说废话。”


  璇玑默默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忽听旁边躺在长凳上那人呻吟一声。缓缓睁
开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喃喃道:“这……这里是?”


  钟敏言一见那人醒了。急忙凑过去,“欧阳大哥,你没事吧?这里是浮玉岛,我
们已经到了。这便委他们将你弟弟找来。”


  原来这人也姓欧阳!璇玑和禹司凤心中都是一动,莫非正是欧阳管事口中的那个
体弱多病地大哥?


  那人虚弱地一笑,握住钟敏言的手,轻道:“你……怎么又把自己搞得一身是血
。须当小心些才对。”他抬手用袖子把钟敏言流到下巴上的血给擦了。颇有长辈地慈
爱风范。


  钟敏言眼眶一红,颤声道:“大哥……玲珑她……我还是没找到玲珑!”


  那人怜悯地看着他,叹着气,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先
把伤养好了,再去找。只要不放弃希望,总有相逢地一天。”


  钟敏言竟然听他的话,当下点了点头,把眼泪逼回去,亲自将巾子拧乾了,替他
擦去鼻子下面的血。


  对面有弟子听说这人姓欧阳,早早便去通知欧阳管事了,过得一会,欧阳管事急
冲冲地赶来,一见到长凳上躺着地那人,先是一愣,跟着便叫了一声:“大哥……你
怎么会来。”


  果然是欧阳管事的大哥!


  他过来将那人扶起,见他脸上满是血。立即回头向弟子们要冰袋。


  那人轻道:“我若是不来,你便打算一辈子不回家了,是不是?”


  欧阳管事怔了一下,低声道:“我正打算将岛上杂事处理完毕,便回家。”


  “你不用回去了……”那人闭上眼,脸色苍白,“娘已经走了。至死也没能看到
你最后一眼。”


  欧阳管事咬了咬牙,面上露出悲戚的神色。不知说什么好。那人又道:“我原先
也不想来,但娘交代过让我替她看看你最近过得如何。我看你脸色红润,想必也不会
吃苦,娘的心愿也了。你且留下吧,不用回家了。”


  欧阳管事犹豫了一下,“那……大哥你呢?”


  那人微微嘲讽一笑,轻道:“我自然是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不劳你操心。”


  欧阳皱眉道:“此事从长计议。娘既然已经去世,那以后就只有我兄弟二人。大
哥身体不好,我应当照顾。你先好好养伤,别的不用烦心。”


  那人怔怔望着他。半晌,喃喃道:“你……果然变了不少。这些年怎么……”


  欧阳脸色有些微妙地一变。正要说话,忽听门外有人轻轻吹着口哨,他起身道:
“大哥只管养伤,不要胡思乱想。晚间我再来探你,保重。”


  说完他便走了,留下那人独自发呆,钟敏言有些看不过眼,低声道:“他怎么这
样!大哥受了伤,又千里迢迢赶来看他,有什么急事可以放下了吧!”


  那人摇了摇头,有些疲惫,轻道:“他变得越发多了……敏言,我累得很,想睡
一会。你和你的师兄妹们说说话吧。”


  钟敏言见他闭目养神,便不再打扰他。回头见禹司凤他们正定定看着自己。他咧
嘴苦涩一笑,招手让他们一起出去说。


  “总是要找到玲珑的。”


  钟敏言蹲在正厅外花台下,用手指使劲扣着下巴上乾涸的血块。他比先前要冷静
了许多,然而语气却坚决依旧。看上去更有一种令人不敢拒绝的决绝。


  “眼下师父他们都在忙着调查袭击浮玉岛的事,应当没功夫管咱们。咱们把伤赶
紧养好。找一天偷偷溜出去。回高氏山再找找玲珑。”


  他说着,一面坐了下来。谁知花台那里被炸得坑坑洼洼。他没扶稳,一屁股坐塌
了下去,甚是狼狈。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好在炸弹只炸在靠近大门这里,里面的部份
倒是丝毫没有损坏,否则就可惜了如此美景。


  “这……娘养地……”钟敏言本想骂句脏话。宣泄一下愤懑的情绪。碍于在场有
璇玑她们几个姑娘,只得含糊不清。“那些妖怪到底是怎么搞的!毁坏定海铁索就罢
了。还抓走玲珑,袭击我们,这会更跑来浮玉岛闹事了!是不是和咱们干上了啊!”



  禹司凤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此事只怕还没这么简单。我看几个掌门人都支
支吾吾言辞闪烁,想必里面还有什么内幕……”


  说到这里,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电光火石一般地。有一个想法就这么跳了出来


  “什么内幕?”钟敏言急得一个劲问。


  他摇了摇头,转头问璇玑:“身上带着地图吗?拿出来看看。”


  璇玑把地图铺在地上。众人围上去,就见禹司凤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从
正北地点睛谷,一圈下来。停在正南的南山轩辕派。


  “你们看,咱们五大派都在这个圈里。”他取出一支炭笔,在上面画了个巨大的
圈,将东西南北四方地大派都圈在其中,中间却是首阳山少阳派。


  “什么意思?”若玉和陆嫣然看了半天也没明白,钟敏言却有些悟了,当即用手
把那一圈中,自己去过的地方都报了一遍:“东南望仙镇海碗山,正东地钟离城高氏
山,东北是浮玉岛。正北便是点睛谷……”


  他越说越小声,众人也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海碗山高氏山都埋着定海铁索,
而定海铁索又是以先天八卦的格局设下地,意味着四面八方都会埋有一根。东北这里
是浮玉岛,从那些妖魔的行径来看,第三根定海铁索,必定是在浮玉岛这里了!难怪
那些大人们提到定海铁索如此言辞闪烁,他们根本是知道这件事的!兴许定海铁索是
祖上千百代之前传下来的需要镇守的神物,所以众人才万分谨慎,轻易不谈。


  “轩辕派这次没派人来谈簪花大会的事,而且大门紧闭,无人出入。你们说,会
不会是被那些妖魔……


  璇玑一下想到了轩辕派。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轩辕派被那些厉害地不知从哪里聚
集起来的妖魔给灭门了。定海铁索也被毁坏。所以……浮玉岛门前派了那么多看守弟
子,所以……爹爹他们在浮玉岛待了那么多天,所以,那些人要来袭击浮玉岛。他们
的目的是要破坏浮玉岛这里的定海铁索!


  想到了这一层,众人都是相顾骇然,这样说来,不单是浮玉岛,就连点睛谷,离
泽宫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是……少阳派在中间啊……也不在先天八卦的格局上。那里大概没有定海铁
索吧。”


  璇玑点着地图上的首阳山。喃喃说着。


  禹司凤皱眉想了一会。“会不会……他们说的那只妖魔,就在……”


  他支支吾吾,钟敏言立即帮他把话说完:“就在少阳派下面?!不可能吧!我从
来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禹司凤低声道:“到这里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事实是否如此还不能确定。想来那
只妖魔当真那么厉害,上古的神明应当会将他镇压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天下仙灵之气
最充足的。非昆仑山莫属……罢了,此事不是你我能蠡测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回一
趟高氏山,把玲珑找到是要紧。”


  陆嫣然急忙道:“我也去找!我和你们一起。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禹司凤见她刚风尘仆仆地赶回浮玉岛,就要离开,也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心中对
她的厌恶不由去了大半。温言道:“先养伤,各自休整。过两天再走。”


  陆嫣然起身笑道:“那天分别的时候还说呢。下次你们来浮玉岛,我带你们玩,
谁知你们都比我到得早。这样吧,晚上我请客,镇上有一家很棒的食肆,咱们去吃点
好的。下回等把玲珑带回来了,再好好玩。”


  众人都下定决心要去找玲珑,到底人多力量大。心里都不再那么郁闷。各自回房
休息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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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变(三)
  东方清奇早已带着诸多弟子赶来查看情况,见到这几个孩子受伤的模样,立即上
前搀扶。一面问道:“什么人在捣乱?”


  陆嫣然他们几个出去历练刚回来的弟子先给他行礼,这才说道:“我们也是刚刚
回来,见这里围着许多陌生人,便上来查问,谁知他们一言不发先攻了上来。弟子们
不查,被他们困在其中。后来钟世兄和若玉大哥也到了,还是不敌。若不是司凤和璇
玑帮忙,只怕……”


  东方清奇听见爆炸声立即就追了出来。浮玉岛上方的剑网只能挡住活物,却挡不
了死物,这个弱点他很清楚。只不过他也没想到居然当真有人胆敢带着大批的炸药,
送死一般地过来炸。


  “捣乱的人呢?”


  东方清奇见钟敏言受伤最重,额头上的鲜血还在滚滚而下,急忙命弟子取药,亲
自替他擦拭伤口,包扎好。忽见他背后着一人,是个年约三旬的男子,双目紧闭,脸
色苍白,鲜血从人中一直流淌到下巴上,正不省人事,不由奇道:“这人是谁?”


  钟敏言痛得龇牙咧嘴。勉强笑道:“这位大哥说要来浮玉岛找亲人。我见他体弱
多病,不好长途跋涉。便带着过来了。路上,他对我们照顾良多……唉,不过被炸药
的气浪一冲,不知他能不能挺住。”


  众人多多少少都了伤。此处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东方清奇命弟子们带众人回
岛上,自己又带了一些人四处巡逻。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褚磊他们早已焦虑地守在大门外观望。终于见到璇玑他们回来。虽然受了伤,但
于性命无碍。众人都甚是欣慰。褚磊本想冷脸斥责一番璇玑的胡闹,方才居然趁他不
备偷偷逃了出去,但见女儿立下大功。又被熏成了黑炭人,再多地责备到了嘴边也变
成了抚慰:“……没事吧?爆炸震荡不小。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璇玑摇头:“我没事,不过六师兄他们都受了伤。”


  钟敏言见到师父师兄他们,顾不得身上伤口疼痛。激动得一个箭步上来跪拜在地
:“弟子参见师父师兄!”


  褚磊急忙把他扶起,仔细看了看伤口。确定没事,这才安慰了两句,忽见只有他
一人来,心中不由一惊。急道:“玲珑没有和你一起吗?”


  钟敏言呆了一下,“璇玑他们也没找到玲珑?”


  听到这番对话。众人心头都凉了大半。谁也没找到玲珑,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子,
想必早已遇到了不幸。


  褚磊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璇玑他们几个也是呆若木鸡。一旁地陆嫣然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她也发觉了玲珑没在人群里,想来一定是遇到了危险。想到当
时和她冰释前嫌。约定以后在浮玉岛相见,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她一时忍不住流下
泪来。


  钟敏言捏紧拳头一言不发,顾不得伤口剧痛,转身便走。禹司凤急忙扯住他。“
你要做什么!”


  “找玲珑去。”


  钟敏言和若玉一路艰难。好不容易到了浮玉岛,只盼禹司凤他们找到了玲珑。谁
想对方也在期盼自己带着玲珑……玲珑玲珑,怎么独独丢了她一个人?!


  禹司凤拉他不住,只得放手。褚磊怔了半晌,忽然沉声道:“谁也不许去!”


  钟敏言急急回头,眼中已有泪光闪烁,硬是被他咬牙忍住涩意,低声道:“师父
,弟子没照顾好师妹,非死不能抵过!”


  褚磊疲惫地摆了摆手:“不是你们的错!都去正厅,把经过好好讲一遍!”


  原来钟敏言和若玉在当晚也遭遇了那帮黑衣妖地突袭,那些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有
严谨规范的组织。统一穿着黑衣,腰上挂白铁环。为首的那只妖,也带着毕方鸟。


  “毕方是上古妖魔,他们居然能抓得那么多相助?!”褚磊也忍不住震撼。


  钟敏言揉了揉额角,继续道:“我和若玉都被打伤。无路可逃,只好跳进洪泽湖
,被湖底地暗流冲了很远,第二天才勉强能上岸,在山下一户好心人家里养伤……哦
。就是这位大哥的家。”


  他指向躺在对面长凳上的那个男子,那人还处于昏迷状态,鼻子不停地流血,几
个浮玉岛弟子正悉心照顾他。


  “等伤差不多快好地时候,我们就开始在高氏山以及附近的地带搜寻,想找到璇
玑玲珑他们的影。可是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后来我们就想或许他们带着玲珑先到了
浮玉岛。这位大哥听说我们是去浮玉岛地,便央着一起来,说是他弟弟在浮玉岛做事
,许多年都没见了。如今他们的老母亲已经病逝,自己也体弱多病,无人照顾,只能
来浮玉岛投奔弟弟。所以便带着一起来了……只是还要麻烦诸位世兄,查找一下这位
大哥的弟弟,也好让他们兄弟团聚。”


  钟敏言慢慢说完,只觉累极,撑着头难过的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一旁的若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谁也没想到。管了高氏山的一场闲事,
代价就是丢了玲珑。早知如此,那山上就是住了十个八个仙姑,每年娶百八十个男子
,他们也不插手了。


  众人也都是默然,不知说什么好。璇玑呆了半天,才道:“玲珑肯定是被那些黑
衣服地妖怪抓走的!他们的目的是破坏定海铁索!爹爹,你明明知道定海铁索地事情
对不对?你们这些大人都知道!为什么不说?我们应当赶紧把玲珑救回来啊!”


  褚磊脸色铁青。不说话。一旁的容谷主叹道:“褚小姐是伤心过度了,定海铁索
一事未必与姐姐失有联系。何况我们确实也不清楚……”


  “骗人。”璇玑定定看着他。低声道:“你们知道,但不想说。”


  容谷主被她这样一岔,顿时有些无言。


  “璇玑,不要胡闹!”褚磊沉声斥责。他看上去也是心力憔悴。叹道:“倘若玲
珑是个有福之人,应当会化险为夷……在这里担心也没用。你们都受了伤,下去休息
吧。不要再说废话。”


  璇玑默默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忽听旁边躺在长凳上那人呻吟一声。缓缓睁
开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喃喃道:“这……这里是?”


  钟敏言一见那人醒了。急忙凑过去,“欧阳大哥,你没事吧?这里是浮玉岛,我
们已经到了。这便委他们将你弟弟找来。”


  原来这人也姓欧阳!璇玑和禹司凤心中都是一动,莫非正是欧阳管事口中的那个
体弱多病地大哥?


  那人虚弱地一笑,握住钟敏言的手,轻道:“你……怎么又把自己搞得一身是血
。须当小心些才对。”他抬手用袖子把钟敏言流到下巴上的血给擦了。颇有长辈地慈
爱风范。


  钟敏言眼眶一红,颤声道:“大哥……玲珑她……我还是没找到玲珑!”


  那人怜悯地看着他,叹着气,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先
把伤养好了,再去找。只要不放弃希望,总有相逢地一天。”


  钟敏言竟然听他的话,当下点了点头,把眼泪逼回去,亲自将巾子拧乾了,替他
擦去鼻子下面的血。


  对面有弟子听说这人姓欧阳,早早便去通知欧阳管事了,过得一会,欧阳管事急
冲冲地赶来,一见到长凳上躺着地那人,先是一愣,跟着便叫了一声:“大哥……你
怎么会来。”


  果然是欧阳管事的大哥!


  他过来将那人扶起,见他脸上满是血。立即回头向弟子们要冰袋。


  那人轻道:“我若是不来,你便打算一辈子不回家了,是不是?”


  欧阳管事怔了一下,低声道:“我正打算将岛上杂事处理完毕,便回家。”


  “你不用回去了……”那人闭上眼,脸色苍白,“娘已经走了。至死也没能看到
你最后一眼。”


  欧阳管事咬了咬牙,面上露出悲戚的神色。不知说什么好。那人又道:“我原先
也不想来,但娘交代过让我替她看看你最近过得如何。我看你脸色红润,想必也不会
吃苦,娘的心愿也了。你且留下吧,不用回家了。”


  欧阳管事犹豫了一下,“那……大哥你呢?”


  那人微微嘲讽一笑,轻道:“我自然是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不劳你操心。”


  欧阳皱眉道:“此事从长计议。娘既然已经去世,那以后就只有我兄弟二人。大
哥身体不好,我应当照顾。你先好好养伤,别的不用烦心。”


  那人怔怔望着他。半晌,喃喃道:“你……果然变了不少。这些年怎么……”


  欧阳脸色有些微妙地一变。正要说话,忽听门外有人轻轻吹着口哨,他起身道:
“大哥只管养伤,不要胡思乱想。晚间我再来探你,保重。”


  说完他便走了,留下那人独自发呆,钟敏言有些看不过眼,低声道:“他怎么这
样!大哥受了伤,又千里迢迢赶来看他,有什么急事可以放下了吧!”


  那人摇了摇头,有些疲惫,轻道:“他变得越发多了……敏言,我累得很,想睡
一会。你和你的师兄妹们说说话吧。”


  钟敏言见他闭目养神,便不再打扰他。回头见禹司凤他们正定定看着自己。他咧
嘴苦涩一笑,招手让他们一起出去说。


  “总是要找到玲珑的。”


  钟敏言蹲在正厅外花台下,用手指使劲扣着下巴上乾涸的血块。他比先前要冷静
了许多,然而语气却坚决依旧。看上去更有一种令人不敢拒绝的决绝。


  “眼下师父他们都在忙着调查袭击浮玉岛的事,应当没功夫管咱们。咱们把伤赶
紧养好。找一天偷偷溜出去。回高氏山再找找玲珑。”


  他说着,一面坐了下来。谁知花台那里被炸得坑坑洼洼。他没扶稳,一屁股坐塌
了下去,甚是狼狈。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好在炸弹只炸在靠近大门这里,里面的部份
倒是丝毫没有损坏,否则就可惜了如此美景。


  “这……娘养地……”钟敏言本想骂句脏话。宣泄一下愤懑的情绪。碍于在场有
璇玑她们几个姑娘,只得含糊不清。“那些妖怪到底是怎么搞的!毁坏定海铁索就罢
了。还抓走玲珑,袭击我们,这会更跑来浮玉岛闹事了!是不是和咱们干上了啊!”



  禹司凤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此事只怕还没这么简单。我看几个掌门人都支
支吾吾言辞闪烁,想必里面还有什么内幕……”


  说到这里,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电光火石一般地。有一个想法就这么跳了出来


  “什么内幕?”钟敏言急得一个劲问。


  他摇了摇头,转头问璇玑:“身上带着地图吗?拿出来看看。”


  璇玑把地图铺在地上。众人围上去,就见禹司凤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从
正北地点睛谷,一圈下来。停在正南的南山轩辕派。


  “你们看,咱们五大派都在这个圈里。”他取出一支炭笔,在上面画了个巨大的
圈,将东西南北四方地大派都圈在其中,中间却是首阳山少阳派。


  “什么意思?”若玉和陆嫣然看了半天也没明白,钟敏言却有些悟了,当即用手
把那一圈中,自己去过的地方都报了一遍:“东南望仙镇海碗山,正东地钟离城高氏
山,东北是浮玉岛。正北便是点睛谷……”


  他越说越小声,众人也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海碗山高氏山都埋着定海铁索,
而定海铁索又是以先天八卦的格局设下地,意味着四面八方都会埋有一根。东北这里
是浮玉岛,从那些妖魔的行径来看,第三根定海铁索,必定是在浮玉岛这里了!难怪
那些大人们提到定海铁索如此言辞闪烁,他们根本是知道这件事的!兴许定海铁索是
祖上千百代之前传下来的需要镇守的神物,所以众人才万分谨慎,轻易不谈。


  “轩辕派这次没派人来谈簪花大会的事,而且大门紧闭,无人出入。你们说,会
不会是被那些妖魔……


  璇玑一下想到了轩辕派。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轩辕派被那些厉害地不知从哪里聚
集起来的妖魔给灭门了。定海铁索也被毁坏。所以……浮玉岛门前派了那么多看守弟
子,所以……爹爹他们在浮玉岛待了那么多天,所以,那些人要来袭击浮玉岛。他们
的目的是要破坏浮玉岛这里的定海铁索!


  想到了这一层,众人都是相顾骇然,这样说来,不单是浮玉岛,就连点睛谷,离
泽宫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是……少阳派在中间啊……也不在先天八卦的格局上。那里大概没有定海铁
索吧。”


  璇玑点着地图上的首阳山。喃喃说着。


  禹司凤皱眉想了一会。“会不会……他们说的那只妖魔,就在……”


  他支支吾吾,钟敏言立即帮他把话说完:“就在少阳派下面?!不可能吧!我从
来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禹司凤低声道:“到这里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事实是否如此还不能确定。想来那
只妖魔当真那么厉害,上古的神明应当会将他镇压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天下仙灵之气
最充足的。非昆仑山莫属……罢了,此事不是你我能蠡测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回一
趟高氏山,把玲珑找到是要紧。”


  陆嫣然急忙道:“我也去找!我和你们一起。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禹司凤见她刚风尘仆仆地赶回浮玉岛,就要离开,也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心中对
她的厌恶不由去了大半。温言道:“先养伤,各自休整。过两天再走。”


  陆嫣然起身笑道:“那天分别的时候还说呢。下次你们来浮玉岛,我带你们玩,
谁知你们都比我到得早。这样吧,晚上我请客,镇上有一家很棒的食肆,咱们去吃点
好的。下回等把玲珑带回来了,再好好玩。”


  众人都下定决心要去找玲珑,到底人多力量大。心里都不再那么郁闷。各自回房
休息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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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变(四)
  经过这次突袭。浮玉岛的戒备足比先前强了百倍。东方清奇带着弟子们在周围方
圆百里御剑飞了许多来回,确定再没有可疑人物,这才回岛,又将岛内弟子编成小队
。轮流在外巡视,一旦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回报。


  褚磊几个他派掌门人也不曾歇着,帮忙视察岛上人员伤亡。清点人数。忙得连饭
也不曾吃。


  璇玑他们几个都或多或少受了伤,故而没人委派任务过来。好不容易挨到傍晚,
各自逃过岛上严密的监视,御剑飞往浮玉镇。


  年轻人聚在一起,纵然各自受伤,又为玲珑和定海铁索的事情挂心,到底还是有
说有笑的,很有一番热闹。


  原来陆嫣然回来这么迟,是因为在路上寻找同门耽误了不少时间。本以为同门是
在太华山逗留,谁知自己一直找到了南山附近,才把他们追到。听说是因为沿途听到
轩辕派的一些事,同门便去打探消息的。


  “我看啊,那个轩辕只怕真是出大事了。”陆嫣然喝一口酒,脸红红的,说话也
大胆了许多,“听附近的人说,几个月前那里动不动就有大批的人进出,像搞什么庆
典似的。谁知没两天派里就没人了,成了个死城。我们本来说要进去看看,但又怕惹
来是非,只在门口待了几天,竟然真的没半个人出入,里面也没一点声音。我看……
只怕和这个什么定海铁索的事脱不了干系,凶多吉少呢!”


  禹司凤摇了摇头:“轩辕怎么说也是天下大派。不可能无声无息就被人灭门。这
个门派从上到下都有点诡异,不是好兆头。要小心。”


  陆嫣然笑吟吟地丢他一个媚眼。可惜他却像个瞎子,压根没看见,回头替右手受
伤的璇玑夹菜。


  璇玑右手一根手指的骨头被震裂。包地严实,连筷子都不好抓,只能用左手勉强
‘戳’点东西来吃。基本上吃不到美食对她来说不亚于酷刑,这顿饭更是吃的愁眉苦
脸。


  不过比起对面满头都包满绷带,吃饭还要把绷带往下拉地钟敏言。她却悠闲多了


  浮玉镇靠海。陆嫣然更是点了许多他们从未吃过的海鲜,有些连若玉他们这些也
在海边长大的孩子都没见过。酒过三巡。老板又端上来一大盆清蒸海蟹,通红地壳子
,前面的大钳子看上去像剪刀一样。


  禹司凤小心剥了一根脚递给璇玑。她接过来,却不吃,只是盯着发呆,半晌。忽
然叹了一口气,轻道:“要是玲珑在。可不知有多开心。她就喜欢吃螃蟹……”


  她忽然提到玲珑,别人也罢了,钟敏言刚送到嘴边的蟹肉再也吃不下,慢慢搁在
一边,心中酸楚无比。


  陆嫣然见状急忙打哈哈,笑道:“等她来了,我便请她吃更好地!这次嘛,就当
咱们偷偷背着她吃喽!”


  钟敏言勉强笑了两声,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豪气,捏紧酒杯大声道:“我钟
敏言若是找不到玲珑,一辈子也不回少阳派!”


  说罢将杯里的酒一口喝乾,催着陆嫣然赶紧再添。众人纷纷叫好,陪他一起喝乾
,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钟敏言肩上忽然被人一拍,众人急忙抬头,只见杜敏行和陈
敏觉二人戴着斗笠。笑吟吟地站在后面。


  “咦?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怎么也来了?是要喝一杯吗?”


  钟敏言把自己地杯子递过去,杜敏行笑着推开,道:“师父有命。让我和敏觉先
回少阳派,通知上下加紧防范,只怕那些妖魔四处流窜作乱,跑去少阳派撒野。”


  众人心中都是一动,钟敏言急忙道:“那……师父还交代了什么没有?那些妖到
底是什么身份……还有那个定海铁索……”


  陈敏觉倒是不客气,抢过他的杯子喝酒,一面道:“这个谁知道!定海铁索的事
师父不是说咱们不好插手吗?偏你有这样多地问题!”


  他又挑了根蟹腿,笑:“你们几个,受了伤也不安份,还背着人出来喝酒。等我
回少阳峰,再和师父师母告你俩的状。”


  众人都拉他二人坐下喝酒吃螃蟹,勉强劝了几杯,杜敏行担心师父的命令,便催
着陈敏觉先走了。几个年轻人又吃了螃蟹,只觉酒足饭饱,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又怕
回去之后被人闻出酒气,问老板要了许多茶叶,放在嘴里一通嚼,这才偷偷回到浮玉
岛。


  璇玑喝了不少酒,回到屋里倒头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只觉外面风声越刮越大,
隐约有种让人无法安心的波动在蔓延,她被惊醒,发觉半边窗户被风吹开了,外面树
影幢幢,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夜半醉酒惊醒,最是口乾,她揉着眼睛下床倒水,夜风扑面而来。她猛然一惊-
-妖气!


  看起来下午果然还是让一些妖魔趁乱混进了浮玉岛。


  璇玑披上外衣,提起崩玉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今夜的风很大,乌云一团团,把月
亮遮在后面。四下里安静无比,只闻风声。那风吹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妖气时隐
时现。捉摸不透,璇玑只得一点一点往前找。一直走到对面地庭院,忽见几人坐在树
下谈天。抬头见到她,那三人也都是一愣。


  “璇玑,”禹司凤急忙走过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璇玑愣了一下,“呃……我……你们不是也……”


  原来禹司凤他们三个少年男子隔了许久没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只觉在那食肆
里有女人在旁边,聊得不痛快,故而又偷偷带了酒,回浮玉岛继续聊。


  钟敏言翻着白眼,“问你呐!你问我们干嘛?”


  璇玑摸了摸鼻子,轻道:“我好像感觉到有妖气,所以顺着味道找过来。你们什
么也没看见吗?”


  禹司凤摇了摇头,钟敏言叹道:“又是妖气……浮玉岛怎么会有妖气?你到底是
从哪里闻到地……”


  若玉却说道:“说起来。我好像刚才听到一点什么动静。不过以为是风声,所以
没在意。既然璇玑这么说了,咱们不妨找找。万一真有妖类混进来,也好提醒大家警
戒。”


  钟敏言正喝着酒聊着天,很痛快。突然被打断。也只得闷闷地进屋拿剑。


  “喂。要是没有妖。你可得赔我三坛好酒。”钟敏言瞪了璇玑一眼,忽又想起那
些他不愿意想起的回忆,神色微微一变。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璇玑抓了抓垂在肩上地小辫子,为难地看着他,若玉笑道:“璇玑不要理他。他
这人就是小孩儿脾气。敏言,回头我买几坛好酒给你就是了,不要对女孩子这么凶。


  钟敏撇了撇唇角,有些烦躁。提着剑走在第一个,道:“好了,走吧走吧!妖气
在哪里?璇玑来带路!”


  璇玑点了点头。正要走,忽觉头顶上方地天空亮了起来,橘红色的光映在对面钟
敏言的脸上,他脸上地表情是惊诧的。


  “又是……什么?”他抬头,指着上方火红的光芒,星星点点地落下,遥远得像
是夏天地萤火,但明亮的却像燃烧的星星。


  众人都是茫然地看着那些橘红色的光芒缓缓落下。直到西北角火光冲天,一阵阵
激烈的敲梆子声响起,有人在大叫:“着火了!快取水!”


  禹司凤第一个反应过来,撒开腿就跑,一面急道:“不好!又有妖来袭击了!”



  这回投的不是炸弹,是无数根燃烧的箭头。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齐齐朝大门那里跑去,老远就见到东方清奇和褚磊几人站在
那里,他们要躲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只听东方清奇有条不紊地吩咐弟
子们灭火,他忙了一天都不曾休息。眼里满是血丝。


  交代完毕之后,他自带了十几名大弟子御剑上去除妖,却被褚磊拉住叹道:“我
和容谷主去。你留在岛上,别让孩子们惊慌。”


  东方清奇正要反对,却见守在大门外的众弟子惊慌失措地奔过来。许多人后襟都
着火,疯了一般乱跑,一面嘶声叫嚷:“掌门!那些妖攻进来了!”


  他心中一紧,被褚磊推了一把:“留下!”定睛再看时。褚磊已和容谷主带着那
十几名大弟子御剑飞远了。他沉默半晌,抬手扶住一个后背满是火焰的弟子,痛心疾
首地叫道:“来人!取水来!”


  话音一落,后面早有弟子们捧了水桶过来,哗啦啦当头淋下,那些人身上的火焰
顿时熄灭了。然而烧伤不可避免。


  东方清奇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抽出腰间宝剑,厉声吩咐:“真兰,润月!你们
这一队照顾受伤的师兄弟!翩翩,玉宁,你们这队与我死守大门!”


  话未说完。大门那里早已潮水一般涌进无数穿黑衣挂白铁环的妖,当前一队不等
他们攻上,齐齐蹲下拉弓,弓上架得都是点燃地火箭。嗖嗖几下,刚好顺风激射过来
,浮玉岛众弟子只得挥着剑将那些火箭扫落,落在地上又要烧起来,一时顾不得取水
来灭。火是见风就长的,今夜风急,四下里一吹,火苗猛然窜了有一人多高,顿时让
众人乱了阵脚。


  群妖一齐攻了上来。与浮玉岛弟子们缠斗在一起。东方清奇肩上中了一箭。衣服
被烧开一个洞,他挥剑斩断箭尾,咬牙将眼前数妖魔斩倒在地,一旁有弟子被火烧着
,鬼哭狼嚎一般地。撕心裂肺,他浑身都忍不住惊得发抖,嘶声道:“守住!都守住
!”


  背后忽然有数人急急窜上。禹司凤急道:“岛主,我们来帮忙!”


  他五人一圈排开。剑气激射而出,立时将群妖冲进来的势头缓了一缓。东方清奇
见是他们,心中一宽,咧嘴笑道:“不错!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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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五章 变(五)
  先前被那些妖魔狂攻猛烧的浮玉岛弟子们,终于也渐渐回过神来,不再像先前一
样乱作一团,不断有更多的弟子从岛上四面八方赶来相助。渐渐地,攻进来的妖魔们
吃不住力,纷纷撤退。


  “留下三十人,其余的守在后面,不要在大门附近逗留!”


  许久未曾见的翩翩发话了,他依旧是红衣红剑,比先前看上去更是稳重不少,在
他周围倒了一圈妖魔,个个都是一剑致命,可见其剑法这些年越发精妙了。


  众弟子很听他的话,正好大门附近的妖魔也已击退,便有条不紊地自己组队去各
处巡逻救火,猎杀漏网之妖。


  东方清奇见天上还不断有火箭射下,数量虽不如先前那么多,但今夜有天助,风
急云涌,火箭一落在地上,见风便长,若不及时扑灭,很快就会酿成巨大火灾。想来
褚磊和容谷主虽然御剑上去除妖,但对方一定数量众多,一时胶着难以除尽。


  “玉宁,再带一些弟子上去!”他回头对正指挥弟子们取水灭火的那个白衣女子
吩咐着,她急忙称是,当即清点了十余人,一路从大门那里杀了出去。


  这时陆嫣然这些年轻弟子们也满头大汗地赶来,被翩翩飞快编成十人一组的小队
,取水灭火,总算暂时把火势给压了下去。第一批攻进来的妖也被璇玑他们追杀得杀
不多了。这一场变故,当真是突如其来,令人防不胜防,年轻人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有的笑有的呆,有的捂住脸大哭起来。


  东方清奇见对方攻势已弱。上方落下的火箭也越来越少,当即便吩咐:“快把受
伤的弟子们抬去玉水院!请欧阳管事照料!”


  所喜被烧伤的弟子不是很多,只有一两个人处于昏迷状态,其余伤者还可以勉强
支撑着离开。陆嫣然和几个师姐们把人带走。没一会,又惊慌失措地跑来,急道:“
掌门。找不到欧阳管事!”


  东方清奇微微皱眉,“四处都找了?”


  “是的。大家……都没见到欧阳管事。”


  东方清奇一摆手:“请你们的师娘照料!”


  陆嫣然又飞快跑走,没一会,更加惶恐地跑来,满脸是汗。颤声道:“掌门!掌
门夫人她……也找不到!”


  东方清奇沉默片刻。“罢了,你们几个不用再来。都留在玉水院照看伤者。”


  火光渐渐暗了下去,暗橘红色的天空阴沉沉。慢慢地,那暗橘红色也褪了下去。
恢复成墨蓝地夜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褚磊他们已经把剑网上方盘的妖清除了。果
然很快褚磊他们就带着诸弟子回到大门那里,两位掌门人还好,其余弟子都或多或少
受了伤,连玉宁的头发和衣服也被烧得不成样子。


  褚磊手里提着一个重伤地妖魔,看了看周围,道:“这里情况如何?”


  东方清奇摇头:“无甚大碍,只是受伤弟子众多。这个是……?”


  褚磊将手里重伤的妖丢在地上,淡道:“活捉回来的,已经下了软香酥,一根手
指也动不了,想自杀更是绝无可能。可以好好问问。”


  璇玑见那只妖魔脸上的黑布已经被人摘下,露出下面野兽般的脸,上面鲜血淋漓
,狰狞之极。此妖虽然动也不能动,但气势上居然丝毫不输,目光灼灼,恶狠狠地瞪
着众人,那模样让他们一下想起了海碗山那只被他们杀死的妖,心中都是一紧。


  容谷主袖袍一展,放出捆妖绳将他从头到尾紧紧缚住,这才低声道:“妖魔向来
居无定所,从不成群结队。你们是从哪里来地?受何人指使?”


  那妖冷笑一声,却不说话。容谷主一脚踏上他地胸口,足下用力,直将他的肋骨
踩得咯吱咯吱响,璇玑听得背后一阵恶寒,不由自主抓紧了禹司凤地衣服。


  “你不用与我倔,我自有无数法子炮制你。痛快点说了,我便痛快点了结你。”



  容谷主的声音一向平板无起伏,平日里听来甚是稳重温和,但在这等场合下说来
,竟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妖受不得,嘴角流下鲜血,低声道:“此事本没有你们凡人插手余地……你们
却偏要争强上位……白白、留了笑柄。若是与群妖作对,还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
本事。若不是我们相让,十个浮玉岛也……”


  声音骤然断开在痛呼里,他的肋骨被人生生踩断数根,一口气上不来,竟晕了过
去。


  容谷主面不改色,回头吩咐:“拿水来。”


  几个年轻弟子战战兢兢地取了一桶水,泼在那妖脸上。在场都算是名门正派的弟
子,虽然以除妖平乱为己任,但从来也未曾见过残酷的拷问,更兼在他们心目中,妖
魔是没有人形不会说话的厉害野兽,眼前这只妖和人几乎没有两样,看在眼里难免不
忍。连钟敏言也皱起眉,心中很是不舒服。


  那妖被冷水一泼,又惊醒过来。容谷主蹲下身子,定定望着他惨绿的眼睛,沉声
道:“其实你就不说,我们也知道。我听闻西方大荒地不周山附近有群居之妖,那里
连通阴间之所,常人从不轻易前往。你们是想破坏了铁索,闯入阴间去救那人,对不
对?”


  他这话说的甚低,只有那妖能听见,果然他听了之后浑身一震,却没有破口大骂
,只是嗤笑一声,道:“苍鹰之事,蝼蚁也敢插手!关押他的是神明,与他同类的是
妖,与你你们凡人何干?”


  容谷主眉头一皱,褚磊冷道:“妖孽之辈,人人得而诛之!何况你们作乱人间,
害了多少无辜之人!还在这里夸口!”


  那妖低声道:“上古起,你们这些凡人就人心不足蛇吞象,造了天梯天树,妄图
向上爬……如今又来干涉神明之事……不怕、再遭报应?”


  话音一落,却听后面有人咯咯怪笑道:“这话说得好,好呀!人心不足蛇吞象…
…但你们害了许多凡人是真。现在说这些话,不嫌牙酸?”


  众人急忙回头,却见一直不见影的副宫主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羽
毛扇。从头到脚又乾净又整齐,和这里的狼狈景象简直格格不入。


  容谷主哼了一声,将那妖提起。道:“清奇,把这妖关在你岛上的地牢中,改天
细细审问!”


  副宫主又笑道:“还地牢!地牢早就空啦!你们仔细算算,莫要着了人家的道!


  东方清奇心中一惊,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头吩咐翩翩几句。他立即会意。转身便
走。过得片刻,红影一闪。又赶了回来,惊道:“掌门!地牢大门不知被何人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此话一出,年轻弟子们还好。三位掌门人都是悚然变色。容谷主从怀中取出一面
铜镜,抬手一拂,整座浮玉岛的景象立即映在其中。他额上满是汗,似是在艰难地找
着什么。


  副宫主又道:“依我看嘛,大门这里都是人,他们肯定是朝其他可以离开浮玉岛
的地方走喽!”


  东方清奇拂袖便走,他自然知道所谓别的出口是什么地方--北面的山坡!四面
是茫茫大海,要进岛绝无可能,但要从那里出去,只要熟悉地形,绕过看守弟子,轻
而易举便可逃离浮玉岛!


  谁又熟悉浮玉岛地形?


  欧阳!东方清奇恨了一声。褚磊立即随他赶往北面山坡,璇玑他们互相看了看,
也跟着跑去,只留下容谷主,慢慢收了铜镜,一掌劈中那妖的胸口,将他打的狂喷鲜
血,晕死过去。


  “副宫主,你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他冷冷说着。


  副宫主打了个哈哈,抱拳道:“不敢不敢,本座一向孤陋寡闻,怎比谷主见识广
博,连那人押在阴间都知道……”


  容谷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东方清奇一行人朝北面山坡狂追过去,一路上却没看见半个人影,最后齐齐停在
山崖边。


  “掌门,这里没人。”翩翩四处看了一下,立即给出结论。


  东方清奇眉头紧锁,盯着两旁浓密地树林,似乎要将它们瞪穿了,将藏匿于其中
的人找出来。


  海风卷着山风急急吹过,众人的衣衫都被吹得猎猎作响,璇玑忽然捂住鼻子,指
向林中,轻道:“那边……有妖气。”


  她一个小女孩儿地话,本来也没人听,何况妖气这种东西也不是说闻到就闻到的
。褚磊皱起眉斥责她:“不要捣乱!什么妖气!”


  璇玑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是妖气!动作很快!要到山崖边上了!”


  她猛然抬起手指,指向林中黑暗的地方。东方清奇回头道:“给我一把弓!”后
面立即有弟子把长弓铁箭递了上来,他运足真气,长臂拉开弓弦,手腕稳如铁,一面
道:“小璇玑,在哪个方向?”


  璇玑抬手一指,他箭尖对准那个方向,灌注真气于铁箭,手指骤然一松,只听破
空之声乍响,那根箭激射而出,林中果然听见有人闷哼一声,紧跟着又传来女子的惊
呼,风声荡过,树顶簌簌几声乱响,两团黑影轻飘飘地从树顶飞了起来。


  “想跑?!”东方清奇抽出另一根箭,拉满,嗖地一声,正中其中一团黑影,扎
手扎脚地摔了下来。


  众人急忙追去,跑到林中,却见对面也急急跑来一人,穿着黑衣短打,背后还着
一个包袱,面容清丽艳俗,居然是东方夫人!她一见到众人,脸色登时苍白,不过看
上去倒不怎么害怕,只停在那里,定定地望着东方清奇,只当他要说点什么。


  出乎意料,东方清奇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什么也没问,只一摆手:“
看住,不许让她跑了!”


  几个弟子虽然诧异莫名,但也不敢不听师尊,只得过去将她围住。东方夫人脸色
一会红一会白,半晌,才道:“老爷,你这样对我!”


  东方清奇彷佛没有听见,自去林中将受伤掉落的两个人缚了过来,果然其中一人
便是穿夜行服的欧阳管事,他背后中了一箭,脸色犹如白纸一般,倒也硬气,一声不
吭地被他拽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上下裹着麻布的人,看不到脸。


  众人万万想不到内贼居然是自家人,而且一个是掌门夫人,一个是岛上地大管事
。大管事平日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谁想他竟然藏的极深,方才那腾空而
起的轻身功夫,就连岛上修炼十余年的大弟子也做不到。


  东方清奇定定地望着两人,良久,将手里的弓箭丢在地上,道:“你们……瞒的
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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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六章 变(六)
  欧阳管事垂头不语,那东方夫人被弟子们团团围住,虽然没人敢动她一下,但也
休想离开半步,不由急道:“老爷!你怎么这样对我!”


  东方清奇彷佛没有听见她的诉苦,只是看着欧阳,低声道:“我把你当作兄弟,
你却背后插人一刀。不如把前因后果都讲一遍,告诉我,为什么?”


  欧阳沉默半晌,才轻道:“人妖殊途,哪里来的许多为什么。十二年前你救了我
,我为你尽心做事,还了这份恩情。如今恩已还完,你我从此再无关系。”


  “你是妖?!”不光是东方清奇,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欧阳淡道:“怎么,知道我是妖,就觉得一切理所应当?我抢了你妻子,还带走
要犯……就因为我是妖……这个结果你应当能接受吧。”


  “欧阳先生!你不要……”翩翩忍不住插嘴,却被东方清奇挥手打断。


  “我记不得曾救过你,所以对你也谈不上什么恩情。倒是你尽心尽力为我浮玉岛
做事,这十年来我很感激。今次我可以放你走,但此人不得带走。”


  东方清奇指向那个佝偻着身子缩在欧阳身后的那人,他浑身上下裹着麻布,什么
也看不到。


  欧阳摸索着后背的伤势,一咬牙狠狠拔出了那根铁箭,丢在地上,洒了一地的血
。东方夫人在后面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甚是怜惜地唤了他一声:“桐郎……不要紧
么?”


  欧阳静静望着东方清奇,淡道:“他被你们世世代代押了这么多年,也该重见天
日了。按你们凡人的道理,你对我有恩,我本不该做对不起你的事。但你的恩情我已
经用十年还完,如今等同与陌生人,我自是要将他带走,而你要杀要剐,也是你的自
由。”


  说罢他抬手将那人提起。足尖在地上一点,居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转眼就拔地
三四尺。东方清奇哪里能容他在眼前逃走,当下抽出腰间宝剑,那剑名为惊鸿,可以
任意长短,随心而变,当年在鹿台山便是靠此剑伤了天狗与?雕。


  欧阳眼见背后一道寒光直刺过来,晓得厉害,不敢硬撞。当即在空中轻轻一旋,
让了过去。忽听下面传来东方夫人幽怨的声音:“桐郎你是要抛下我一个人走吗?你
忘了答应过什么?”


  他猛然一怔,动作在空中凝滞了一下。东方清奇立即瞅中破绽,手腕一转。那剑
犹如蛟龙摆头,硬生生扭转过来,欧阳待要躲闪已是不及,抓着那人的手腕被惊鸿刺
中。手指顿时没了力气。那人直标标掉了下来,被翩翩一把捞住。跟着便是一愣--
此人不叫不嚷也不动,而且身子重如生铁,险些就要脱手而出。


  欧阳见人被夺走。立即落地来抢,东方清奇拔剑与他斗在一处,只觉他身子软绵
绵地,剑尖刺上去也是一滑而过,好像刺中一块厚实的油皮。自己与他相处十年,直
把他当作亲兄弟一般,又怜他不会功夫,每每好意要教他,却总是被婉拒。


  如今他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婉拒了。他身法轻灵柔软,简直比浮玉岛的功夫还
要更软上一层,一拳一脚毫不费劲,赤手空拳就挡去了他所有的攻击。他明白这是在
相让,欧阳是妖,倘若当真发力,纵然是修行多年的修仙者也承受不得。凡人与妖魔
神灵的差距,是天与地一般的,纵然拚命追赶,也大多是枉然。


  想到此处,东方清奇忽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完全信赖的
?全心爱恋的妻子心有他人,直截了当地背叛自己;当作兄弟的那人瞒了自己十年,
临走还要将浮玉岛最大的秘密抢走。自己修仙几十年,天下五大派之一的掌门,何等
风光耀眼!到如今才明白坐井观天是什么滋味。


  他心神紊乱,手下的招法也跟着乱起来,冷不防被欧阳一把抓住惊鸿剑,他大吃
一惊,立即要抽回来,谁知他的手竟犹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褚磊见状不妙,当即
要上前相助,却被他厉声喝止,电光火石间,惊鸿被欧阳一把抢走,在众人的惊呼声
中,刺入东方清奇的右胸。


  “得罪了!”欧阳松开惊鸿,右足在地上一点,轻飘飘地让过褚磊地剑,回手用
力抓向被翩翩扯在身前的那人。翩翩早已预备了他要来抢,打定主意就是死也不松手
,紧紧攥着那人身上地麻布,谁知那麻布吃不住力,两下里一用劲,刺啦一声就裂开
了,那人面目,终于也在月光下显露峥嵘。


  他身材瘦小,佝偻着背,身上长满了雪白的毛,连脸上都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是老是小。不过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手里攥着的两根漆黑有手腕粗细地黑
铁棍。两根铁棍分别钉入他的脚背,只能用手扶着,不然动不下便痛彻心扉。


  众人也想不到麻布下裹地是这样一个人,如此的惨状,都呆住了。


  欧阳将那人一把捞起,跃上树顶,道:“神明将定海铁索的钥匙封于他体内,将
他与那人分隔万里,永生不得相见,却不是让你们这些凡人用酷刑来折磨!他犯的罪
,自有神明责罚,与凡人何干?人我今日带走了!告辞!”


  “等……等等!”东方清奇捂住右胸,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他被刺穿了肺部
,呼吸间疼痛无比,说话也变得十分吃力,“你……说酷刑折磨……然而此事……我
并不清楚……浮玉岛祖训……地牢里关押的是上古神明责罚的要犯……谁也不得将他
放走……但也决不许折磨……”


  欧阳没有说话,沉默片刻,转身要走,却听树下东方夫人凄声道:“桐郎!你答
应过我什么?!”


  他停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夫人,我负了。然而爱的到底是我这个卑鄙的
妖,还是爱我可以助修行,帮永驻青春?”


  东方夫人万万想不到他有此一问,一时忍不住泪盈于眶,颤声道:“你原来……
从未信过我。你说的话……不过是骗我帮你找到这人……”


  什么效仿神仙鸳鸯,从此永生不分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些风花雪
月的浪漫,都只是她一人的空想。好大的一出独角戏。她那样喜悦地期盼着,小心翼
翼地策划着,帮他找到了这人,带他们相会,从此与过去一切告别,知晓幸福的真谛
……谁知她只到了反覆无常的苦涩。


  欧阳低声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妖就是如此卑劣的,尽管恨我好了。”


  他纵身而起,让过褚磊和翩翩快若闪电的两剑,在空中闪了一闪。再也找不到影
了。


  东方夫人眼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只觉自己整个世界也死了。有匪
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那缠绵的
歌声还留在耳边,谁也不信她真的动了心,为一个沉默寡言的妖。简直就是回到了少
女怀春时代。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这位君子却轻飘飘地转身走了,不要她。无视她,忘了她。


  是谁说过善恶终有报,她如今终于尝到了苦果。她就是一个坏人。罪大恶极的坏
人。


  可谁有说过,坏人就不可以爱上一个人呢?


  东方清奇右胸受了重创,终于不支倒地,旁边的弟子们慌乱地过来搀扶。褚磊和
翩翩追了很久,也没追上欧阳和那只古怪的妖,最后只得悻悻归来,与众人一起把东
方清奇抬回房间,止血疗伤。


  只是,谁也没有看她,谁也不来招呼她,彷佛她就是一团空气。


  她怔怔流了很久的泪,忽而又吃吃笑起来,慢慢地,转身走了。


  谁也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谁也……不再关心了。


  


  这一场妖魔闹事,终是因为内奸而让他们占了上风。璇玑他们几个也没想到最后
会是这样地结果,原来浮玉岛下面没有定海铁索,禹司凤的那个推测不成立。地牢里
关的是一只老妖,体内封有定海铁索地钥匙……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朗了,那些妖魔
就是为了救出那只上古的大妖魔,而且是不惜任何代价的。


  至于其他四派的情况,暂时还不好推测。从这些妖魔的厉害程度来看,轩辕派必
定难逃此劫,十之八九是被灭门了。点睛谷,离泽宫和少阳派,三派中是否藏有定海
铁索,还是一个秘密。如今浮玉岛元气大伤,妖魔们想要的东西也已经抢走了,想必
暂时也不会再来捣乱。


  不过欧阳管事的事情,还是给了浮玉岛弟子们一个不小的刺激,谁也不知道他十
年前来到岛上,究竟单纯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今日的行为?然而无论如何,他重伤
掌门的事情不可否认,浮玉岛弟子与东方清奇的感情极其深厚,不亚于父子,由于欧
阳伤了掌门,自己又逃走,所以都是满腹怨气。


  这日一早,璇玑他们几个跟随翩翩来到浮玉镇,将先前被东方清奇驱逐出师门的
那些弟子领回来,并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那些弟子听说掌门重伤,都是痛哭流涕,
又听闻驱逐出师门乃是事出有因,心中先前的那点怨气哪里还会存在,早已变成了满
腔的感激。


  璇玑见他们哭得厉害,便悄悄拉了拉禹司凤的袖子,贴着他耳朵轻声道:“他们
还不知道是东方夫人的缘故呢。说起来,这几天都没再见东方夫人,你有见过她吗?


  禹司凤摇了摇头,“现在大家都避免提到她,也别提了。我想她还有点脑子,就
不会留下,想必这会早就离开了吧。”


  璇玑叹了一口气,“欧阳管事为什么不把她带走呢?我觉得她其实是很喜欢他的
。”


  禹司凤微微一笑,低声道:“喜不喜欢,也不重要了。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猜
忌和多疑混杂在一起,尤其他们身份特殊,要全心去信任别人,不可能吧。”


  毕竟所有人都不想被感情伤害。


  璇玑挠了挠他的手心,软绵绵痒酥酥,他心头不禁一荡,只听她低柔的声音轻道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不要猜忌多疑吧……那样很累,也不会快活。”


  他在心中暗叹一声,所谓的喜欢,从来都是一半痛楚一半甜蜜,因为过于在乎,
所以患得患失。不知情之苦,便不能尝情之美,然而知晓情之美,那其苦涩缠绵酸楚
,便只有个人自己知道了。


  “还小……还……不懂吧。”他低声一笑。


  璇玑急忙道:“我、我不小了!我知道的!我喜欢玲珑,六师兄,爹爹,娘亲,
师兄们……我从来也不会猜忌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多疑?”


  真是个傻瓜。他在肚子里偷偷骂。


  “不过……”她忽然小小声说着,很有点羞涩的味道,倒让习惯了她心不在焉作
风的禹司凤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只见她脸色红若朝霞,乌溜溜的眼珠在他脸上滚过
,长长的睫毛微颤,最后扶住耳后那朵还未乾枯的玉簪花。


  “我好像更喜欢你多一些。”


  扑通一声,他买来的烤肉面饼全掉在了地上。璇玑嘿嘿一笑,忽然觉得有些慌,
掉脸就走,只留他一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脚边躺着可怜的烤肉和面饼。良久,他
才回过神来,抱起胳膊,想着想着有些痴了,禁不住一会笑一会叹,转身想找她,却
见那一抹白衣早就走了老远,他竟有些不敢追上去,只得孤零零跟在后面,心中又是
甜蜜又是酸楚,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行人回到浮玉岛,钟敏言本想找欧阳大哥再说一会话,谁知四处找不到人,只
得拉住一个经过的弟子,问他:“世兄,请问欧阳大哥现在在哪里?”


  那弟子一听欧阳大哥四个字,脸色登时巨变,用力挣开他的手,冷道:“我不知
道!”


  钟敏言见他神色不佳,不由奇道:“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先前我带来的啊!还和
欧阳管事认亲了呢!”


  那弟子冷笑道:“欧阳那贼人伤了掌门,浮玉岛上下恨不得生啖其肉!什么管事
!他也配?!”


  说罢他上下看了一番钟敏言,又道:“那欧阳是个妖,他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来也是个混进来做内奸的。容谷主早就派人将他关押起来,严刑拷问。你若是个
好样的,就别被妖言迷惑!”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钟敏言大惊失色地站在那里。


  关押?!严刑拷问?!欧阳做了什么事,和他大哥有什么关系?他一路和欧阳大
哥行来,他哪里是什么妖!分明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想到这么虚弱的人被严刑拷打,他心中忍不住抽痛。容谷主的拷问本事,那天晚
上他就见识过了,欧阳大哥被他那么一踩,哪里还有命在!不行,他得找师父去说情


  想到这里,他赶紧转身回客房,找褚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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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七章 变(七)
 钟敏言,男,今年一十八岁,少阳派敏字辈最小的男弟子。


  基本上钟敏言平时是个很随和的人,当惯了小师弟。也习惯了笑嘻嘻地答应师兄
们的吩咐命令。很少有人会知道,他本身性格有多么固执。很多时候,他都是凭着自
己的想法来断定一个人。而且死不回头。


  在他心里,只要找到师父,那么基本就等于万事大吉。师父是世上最恩怨分明,
公正磊落的人。


  可是事实往往令人失望。


  在他找到师父。并且把欧阳大哥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褚磊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
,甚至眼神都没有从手里的书卷中移开一下。“容谷主自有分寸,你不用操心。倘若
他是个人。问清了并无嫌疑,自然将他安然无恙送回老家。”


  呃……不对呀。钟敏言呆住了。难道师父不是应该点头称是,然后立即找容谷主
求情吗?


  他试着说服:“师父,欧阳大哥是个好人。我和若玉受了重伤。多亏他每天榻前
熬药照顾。若没有他,弟子如今还不知伤重亡于何处。他是弟子的救命恩人,弟子不
能……”


  “敏言。”褚磊终于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责备地看着他,“你涉世未深。如何
轻易断定此人是好是坏?退一万步来说,他若是早有预谋,专程在高氏山等你落网,
最后混进浮玉岛……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一个人是好是坏。有没有居心叵测,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可是多年的习惯让他乖乖闭嘴,选择沉默。


  褚磊见他兀自有不服的样子,便又道:“咱们过两天便要离开浮玉岛。你老实些
。不要胡闹!”


  钟敏言悻悻地走了。他只觉出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原本他以为是这样的,往
往结果出乎意料。小时候他整日盼望自己快些长大。快些看看外面地世界,成为一个
顶天地立的男子汉,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许多大人总是羡慕孩子无忧无虑。


  其实,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看的角度不同了。人们狡诈相争多疑的心。让这
个世界变得无比复杂。所谓的成长,就是渐渐学会用同样的心保护住自己,很久之后
,也忘记真实的自己究竟长什么样。


  回到自己地客房后,他闷头倒床上睡大觉。一会想起欧阳大哥一路的照顾,一会
想起师父说的那些阴谋。只觉心中乱糟糟的。


  他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在瘟疫中死了,唯一的大哥也为了照顾年幼的他,饿死在
逃离家乡地路上。后来碰巧被师父救下,带回了少阳峰,再也不用为衣食住行而烦恼
,身边又有许多同龄的师兄,不会觉得孤单。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起自己
在这世上是孤零零的,没有亲人,没有人会发自真心的爱护他。照顾他。师父师娘虽
然慈祥。但到底隔了一层敬畏,师兄师妹虽然亲切,但毕竟存在相争之心。他一人来
了,最后还是一个人走,氲秸饫铮械揭恢稚羁痰墓露馈?
  虽然后来有了司凤若玉这些好朋友。但好朋友和兄弟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在高
氏山受了重伤,完全不能动弹的时候,欧阳大哥出现了。他细心地照顾他和若玉,每
天都鼓励安慰他们,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有一天,他终于想起,所谓的兄弟,
大概就是这样。欧阳大哥虽然不是他的亲大哥,但在他的记忆里,大哥就是这样的。



  现在一切突然颠倒了,有人说大哥是坏人,把他关押起来拷问。他那样体弱多病
的人,只怕没打两下就要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钟敏言想到郁闷处,使劲用拳头捶着床板,把床捶得
??响。


  若玉刚好推门进来,见他大白天的闷头躺床上拿被子出气。他何等聪明,早就知
道为了何事。当下微叹一声,走过去说道:“敏言,这些事我们做小辈的不好插手。
你也别烦了,如果欧阳大哥不是奸细,相信容谷主一定会把他放走的。”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钟敏言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现在所有人都因为那
个欧阳管事的事情,对欧阳大哥恨到了极点。什么放走!我看是要把气撒在他身上。
让他做个替死鬼!”


  他开始也不过说说气话,但转念一想,或者真有这个可能性。欧阳管事是个妖。
居然在浮玉岛藏了十年也没被人发现,欧阳大哥是他的大哥,妖类的大哥自然也是妖
。容谷主对人还会手下留情。但对妖,可是绝对狠辣!


  “若玉!”他忽然叫了一声。


  若玉看着他,道:“你要怎么办?去救人?”


  钟敏言咬紧下唇,他也不知怎么办,但要他坐等欧阳大哥被人拷打死,却是一万
个不能。


  若玉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方才见到浮玉岛弟子送饭去地牢,晚上应当还会
送一次……”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钟敏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半晌,终于起身道:“好
!我们晚上去!就算师父责怪,我也不管了!”


  若玉笑道:“你师父怎会责怪你,仗义救人,本是美德。他总会明白的。”


  钟敏言下定决心晚上去救人,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只急得抓耳挠腮,坐立
不安,恨不得一口气把太阳吹下山,赶紧把人给救出来。


  “我去找司凤!我们三人一起……”他转身想走。却被若玉一把抓住,“等等,
人多反而不好。何况司凤为了面具一事正被副宫主忌讳,此时他不宜再出任何过错。
你我二人就足够了。”


  “面具的什么事?”钟敏言愣了一下,顿时想起这次再见,禹司凤的面具确实没
了,副宫主一定是为了这事恼他,当即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当时情况紧急,谁
还顾得上面具!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吧。上回宫主也没罚他。”


  若玉笑了笑,“那是他用永不得回故土的惩罚换来的……”


  “什么?”钟敏言没听清,他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咱们先去观察一下地牢附
近的地形,看晚上怎么行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钟敏言和若玉同时因为“伤口疼痛”的问题,缺席了。


  “难道是伤口崩裂?”璇玑一面夹菜,一面有些担忧。


  禹司凤若有所思。笑道:“想必崩裂的还挺严重。待会我给他们送饭吧,顺便看
看伤势。”


  “我也……”


  “璇玑别跟着了,”他笑,有些戏谑意味,“都是要脱衣查看的伤口。女孩子去
不方便。”


  是这样吗?可是他笑得很不怀好意。璇玑定定看着他,似明非明。


  禹司凤知道她一向聪颖,只不过人情世故上不太通,没看出钟敏言对欧阳大哥的
信赖,所以这次她抓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看着她为难的样子。睫毛一颤一颤,好像
两只蝴蝶的翅膀。他不由笑得更深了。


  “我那里有伤药绷带,司凤待会送过去吧。”一直没说话的褚磊终于开口了,倒
让禹司凤一愣。他看了一眼这个平日里古板严肃的少阳派掌门人,心中忽地了然。他
们这些人做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眼下褚磊这样说,就代表他默认了钟敏言的胡闹,
他心中一松。登时对他更是敬佩。


  饭毕,果然褚磊取了绷带伤药让禹司凤带去,一面又道:“敏言是个闲不住的性
子,喜欢惹麻烦,这次下山历练。司凤还要多看管他一些。”


  禹司凤第一次被褚磊这般和颜悦色地对待。有些受宠若惊,心中到底还有些不明
白他何以对一个离泽宫普通弟子如此器重。抬头打量他的表情。但见他目光柔和,隐
隐含有赞赏之意。


  “璇玑……也烦你多照顾了。”


  禹司凤脸上猛然一烧,登时悟了。待要解释几句,又显得无聊,客气两句又是矫
情。想到自己的秘密被他轻而易举看穿,心中忍不住有些慌乱,然而得到长辈的首肯
默认,又令他欢喜,一时间竟然呆若木鸡,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向足智多谋冷静自持的禹司凤,终于也有尴尬的时候了。褚磊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很是欣赏这少年,本想与他长谈几句,谁知门外忽然一阵骚动,璇玑砰砰用力敲
门,叫道:“爹爹!司凤!又有人来浮玉岛了!”


  两人都是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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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八章 变(八)
  暗地偷袭人这种事,钟敏言以前没做过,以后未必会做。不过今天他却要做一次


  他和若玉两人在地牢附近转悠了很久,终于等到天黑,两个浮玉岛弟子提着饭盒
来送饭。若玉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绕到后面,一人一个手刀,那两个浮玉岛弟子哼
也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钟敏言一面脱他们的衣服,一面又急急忙忙从怀里取出软香酥,朝他们脸上喷。
若玉飞快地换上了送饭弟子的衣服。一面催促他:“快点!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



  钟敏言第一次做坏事,害怕之余还有些兴奋,好不容易把衣服换上,提着饭盒,
和若玉朝地牢里走。没走两步就被看守的弟子拦下了。


  “令牌。”


  令牌是什么东西?钟敏言一怔。旁边的若玉却早已气定神闲地从怀里取出一张朱
红色的小牌子,递过去。钟敏言有样学样。也掏出令牌递上,耳边听那两人问:“中
午让你们传话给师父,要些伤药绷带,可带了吗?”


  若玉点头道:“带了,还是最好的呢。”


  那人叹道:“那便好……真是可怜啊。被拷打成那样……依我看分明是个人。可
容谷主他……”


  另一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别多话,让他们进去送饭吧。”


  钟敏言提心吊胆地跟着若玉朝阴暗的地牢里走,抬眼见他气定神闲。手都不抖一
下,心中不由佩服。


  浮玉岛地牢潮湿而且阴暗。大约是靠海的缘故。越往里走,地上积水越深。到了
顶里面一道铁门处,漆黑发臭的积水已经没过两人地脚面了。看门地弟子把铁门打开
。放他们进去送饭,钟敏言只觉一阵恶臭扑面而来,呛得几乎要呕吐。


  定睛一看,里面一条极窄的走廊,漆黑的积水眼看是要没过小腿,旁边是一个个
鸽子笼一般地牢房,大多是空的。


  钟敏言只觉心跳的厉害,脚下地积水冰冷恶臭,他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折腾出来
。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愤怒。旁边一个牢房里忽然传出铁链轻轻碰撞的声音,在空荡
荡死寂的地牢里骤然响起,钟敏言彷佛被针刺了一下,猛然回头,眼前的景象令他喉
咙中发出一声古怪的呻吟,再也站不住,慢慢跪在了积水中。


  “大……大哥?”他喃喃叫着被重重铁索钉在墙上地那个人。或许,他此刻也不
算是个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两个膝盖骨更是白森森地突了出来。鲜
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滴,很快又结成新的乾涸的血珠。


  他微微动了一下,抬头望过来--或者不能说望。因为他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都
被人缝合了。钟敏言手里的饭盒再也抓不住。砸在积水里。他狠狠抓住铁栏杆。眼睛
里一阵火辣。肚子里彷佛有什么东西在烧,每一寸皮肤都感到了那种剧烈地疼痛。


  “我……我马上救你!”他颤抖着从袖子里取出钥匙,一根根地试,可是手抖的
太厉害,那钥匙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又落进了水里。钟敏言恶狠狠地咒骂一声,额上
青筋暴露,胡乱用手去摸索。总是不得要领。


  若玉叹了一口气。弯腰将那串钥匙捞上来,轻道:“不要这样,让他心里也难受
。”


  钟敏言背过身去,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若玉将牢门打开,他立即冲了进去,掏
出宝剑朝那些铁索上狠狠砍,只砍得火星四溅,那铁索上也只留下几道杂乱的白色痕
迹,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鬼铁索!”他边砍边骂,最后几乎脱力,也没砍断一根铁索。


  “大哥!是我!我来了!你……你能听见吗?我是敏言!你再忍忍,我明天借了
崩玉来救你!”


  钟敏言满眼泪水。抓住他的肩膀,只盼他能给一点回应。触手的地方满是血污。
其实钟敏言自己也知道,他根本撑不住,很快就会死掉。他只是个普通人,还得了重
病,为什么平白无故会被关进地牢这样折磨?


  欧阳大哥动了动脖子,鲜血淋漓的唇间喃喃念着什么,钟敏言急忙把耳朵凑过去
,哽咽道:“你说什么?大哥……我是敏言……你大些声音……”


  他却只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眼皮上的血落在钟敏言脸上。烫的他浑身汗毛倒立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容谷主怎么能这么对你!我……马上去向他求情!求他放了你!”


  钟敏言转身就走,若玉死命拉住他。低声道:“你疯了!咱们是偷偷进来的!要
是让别人知道,十个欧阳大哥也死了!”


  钟敏言两眼赤红,声音嘶哑:“我……我不明白……他明明是人……不是妖……
明明是人……谁都能看出来的……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们这些修仙的,不是说
要照顾百姓,不让他们受苦么……”


  若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叹息:“此事过于复杂,不好说……要犯被人抢走,
对内对外都不好交代,容谷主和东方岛主……也有他们的苦衷吧……”


  钟敏言紧紧盯着他。喃喃道:“你、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打算拿大哥做替罪羊
了?在他身上迁怒?”


  若玉苦笑两声,没有说话。


  钟敏言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很重,很重,重得他无法站立。只
能缓缓蹲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嗡嗡乱响。


  若玉看了一眼外面的铁门,催促道:“咱们待的太久了,得赶紧离开。明天再找
机会进来吧!”


  “不行……”钟敏言轻轻说着,“我……我不能丢下他……”


  若玉大急,正要再劝。忽听上面那人低声道,“敏言……”


  钟敏言暴跳起来。死死扣住欧阳大哥的肩膀。颤声道:“是我……大哥你再忍忍
……我、我太没用了,今天没办法救你出去!”


  欧阳大哥嘴唇动了动,轻道:“不用了……欧阳……我弟弟他。走了吗?”


  钟敏言死死咬牙。“他、他自己一个人逃了!丢下你不管!猪狗不如!”


  欧阳大哥喃喃道:“他走了……也好。娘生前最挂念的就是他生死未卜……虽然
,我……一直觉得他变了不少。不再……像是以前那个活泼的弟弟,但……他总是我
的血亲……”


  钟敏言忍不住道:“大哥!他是妖!他亲口承认的!他怎么……会是你弟弟?”



  欧阳大哥怔了很久。才轻道:“他……怎会是妖……啊。十二年前那次……难道
。那时候他已经死了?被妖物附身?所以……他才变了那么多……才要离开家乡……


  钟敏言见他虚弱不堪,不适合再说话。便低声道:“大哥,你也别想那么多了。
你再忍忍,明天晚上我一定把你救出去。现在我得走了……你……你保重!”


  说罢他又是泪如泉涌,抱着他不肯放手,只觉自己要一离开,世上唯一的牵挂便
要断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的感觉,可一转眼便要失去它。


  欧阳大哥喃喃道:“别救我。若是真为我好,便杀了我……不用再受罪……”


  “大哥!”钟敏言急得几乎要冒火,“不要随便说死!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他只是摇头,“你不知……那老者的手段……敏言。给我个痛快,杀了我吧……
大哥……求你这一次……”


  钟敏言还要再劝,忽听铁门被人飞快打开,外面的看守弟子冲进来。一见他俩与
要犯说话。立即拔剑厉声道:“原来是奸细!快去通报掌门!”


  后面立即有人答应着掉脸就走,若玉知道这一闹开,哪里都不好看,当下取出弹
弓,对准那些弟子地膝盖,一串铁弹珠嗖嗖弹出,痛呼声登时响起一片,总算把他们
缓了一缓。


  “快走!不要嗦!”若玉反手过来抓钟敏言,不防那些弟子攻了上来,他只得勉
强招架,一面又要防着有人出去报信,直从牢门这里一直斗到大门,死死守住门口,
不让一个人通过。


  钟敏言满头是汗,急道:“大哥!我……你……”


  他再也劝不得什么。这次过来救他被人发现,看守必然严厉十倍,那容谷主也必
然认定了他有同谋,拷打一定更加严厉。


  他依依不舍地抓着欧阳大哥的手,只觉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分裂成两半。那边若
玉在勉强招架着看守弟子,催他快走,这边大哥只是静静看着他。轻道:“杀了我。
敏言……不要让大哥继续生不如死……”


  他痛吼一声。手里的剑举起。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颠倒缭乱
。他完全适应不过来。


  “敏言……”那人柔声说着。“以后又是你一个人了,大哥……担心的很。”


  钟敏言闭上眼。狠狠的把剑刺进了他的胸膛,鲜血喷了他一身。那一瞬间,浑身
地毛孔都缩紧,毛骨悚然的滋味。他只觉这一切像是个恶梦。或许醒过来什么也不曾
发生。他没有把欧阳大哥带来浮玉岛,也不曾亲手把他带往死亡之路。


  很久很久,他才茫然地睁开眼。对面这个血肉模糊的血人,早已断气了,唇边还
挂着一抹安心的笑。他给了他一个痛快的死,没有痛苦的,一眨眼就到了奈何桥。


  他好像也跟着死了大半。浑身僵硬。手里的剑再也握不住,?一声掉进水里。


  冷。很冷。他想把自己紧紧缩起来。又想抱着大哥地尸体大哭一场。他说得没错
,从此又只是他一个人了。


  若玉渐渐招架不住那些弟子的攻势,只得回头急叫:“你……你别发呆!快走啊
!”


  可他却像个木头人。动也不动。若玉实在无法,正要抽身回去拖着他一起逃。不
防门外忽然冲进一人,快若闪电,那些守卫弟子也没料到他们还有援军,一时不备,
被他一手点倒一个,一瞬间就对付了大半。


  若玉急急定睛,却见禹司凤气喘吁吁地站在对面。低声道:“怎么这样慢!快出
去!”


  “你……”若玉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回头望望钟敏言,他还跪在欧阳大哥
的尸体前,一动不动。


  “那人……抵不过折磨,求敏言给了他一个痛快。”若玉叹了一声,“他只是个
普通人。奈何……”


  禹司凤走过去,一把拎起钟敏言,道:“你发呆有什么用?快走!莫要让别人发
现是你们做的!”


  他见钟敏言还是怔怔地流泪,便叹道:“你心里难过,可以回去慢慢哭!现在马
上走!玲珑回来了!”


  玲珑回来了!这五个字简直是惊天霹雳,立即把钟敏言激荡的神智给震了回来。
他抬手抹去泪水,急道:“当真回来了?!”


  禹司凤从水里将他的剑捞起。抬手抛给他,一面又道:“只是有些不对劲,你快
去看看!”


  钟敏言强忍悲痛。回头又看了看欧阳大哥的尸体,禁不住泪盈于眶。颤抖着对他
拜了三拜,喃喃道:“大哥……黄泉路上走好!小弟不能相送了!”


  说完咬了咬牙,收剑回鞘,转身便走,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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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九章 变(九)


 玲珑回来了。而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奄奄一息的杜敏行。和少阳派的端平端正两个
弟子。


  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厅,每个人的脸上神情都十分凝重。端正站在厅中,正叙述一
路过来发生的事情。


  “师娘见师父去了浮玉岛久久不归。又听闻浮玉岛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派弟子二
人前来相助。在高氏山遇到了敏行和玲珑师妹。敏行不知被何人打成重伤,玲珑师妹
也……有些不对劲。我二人在高氏山搜索了一番,不见有他人。不敢耽误行程。所以
便急急过来了。”


  褚磊眉头紧锁,半蹲在一个红衣少女面前。她面无表情,动也不动。简直像个木
头人,正是失许久的玲珑!璇玑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叫她,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除了
偶尔眨眨眼,她几乎就像是石头做的。


  “爹爹……玲珑她?”璇玑见褚磊替她诊脉完毕。不由急急开口相问。


  褚磊默然无语,抬手在玲珑眼前挥了挥,低声道:“玲珑,听得见爹爹的声音吗
?”


  她还是不动。面容死板。


  璇玑忍不住要哭,死死抓着她的手,不知如何是好。褚磊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一旁的容谷主过来看了看玲珑,在她头上摸了两下。微微一惊:“好厉害的手段!”



  褚磊急道:“谷主知道是怎么回事?”


  容谷主点头,正要解释,忽然门外急冲冲跑进三个人,正是禹司凤他们。钟敏言
和若玉刚刚换下浮玉岛弟子的衣服。随便洗了把脸将血迹冲走。顾不得仪容整齐就过
来了。


  钟敏言一眼就望见了坐在椅子上穿着红衣的玲珑,心中不由一颤,急忙跑过去。
“玲珑!这些天跑哪里去了?”他连问好几声。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睫毛也不动
一下。


  他惊诧莫名。望向璇玑,她忍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喃喃道:“玲珑
她……她不知道怎么了……又不动又不说话……”


  钟敏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能抬手在玲珑面前不停地挥着。急道:“玲珑!不要
吓人!这是怎么了?!”


  褚磊沉声道:“敏言不要说话!听容谷主说!”


  他猛然住口。绝望地望向那个花甲老人,忽而想起地牢中欧阳大哥的惨状,心中
对他不由自主起了一些恐惧和避讳。


  容谷主自然是没在意这个小弟子有什么异状,接着说道:“这个叫做摄魂术,是
极高深地一种法术,通常为巫蛊之士所用来诅咒或者暗杀。你们知道,人有三魂七魄
。所以能言能舞,有七情六欲。但倘若将其中二魂六魄都抽走,只留下一魂一魄,人
是不会死的,但不能说话,没有知觉,也和死人差不多了。”


  众人听说都是骇然。钟敏言急道:“那……可有解救的办法?!”


  容谷主沉吟道:“办法倒是有,但找不到会如此高深巫术的人。只要将这孩子的
二魂六魄取回来。用同样的法子放回身体里,自然就能恢复了……虽然不知是谁这样
做,又为了什么目地。但是会这种法术的人少之又少。施法的人自然不会解救她,所
以……”


  这一下连褚磊也有些撑不住了,微微一晃,一旁地禹司凤急忙将他扶住。钟敏言
眼怔怔地看着玲珑,她完全没有变,乌黑的眼睛,殷红的嘴唇,可是,没有一点生气
。那眼睛再也不会恶狠狠地瞪他,那美丽的嘴唇再也不会吐出让他心驰神摇的话语。



  他不能承受这一连串的变故,先是欧阳大哥,接着是玲珑。他现在只想放声大吼
,没命地奔跑,奔跑,然后把自己深深埋在地里,永远也不要出来,这样就永远也不
会痛苦了。


  “我去找!”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众人急忙回头,却见璇玑定定地站在
那里,低声道:“我去找回玲珑的二魂六魄!我去找人救回她!我一定会把她救回来
!”


  众人万万想不到这个平时懒懒的,看上去还有些呆板的少女居然有这样大的勇气
。褚磊有些动容,最后却摇了摇头,“璇玑,这不是儿戏。天下之大,从哪里找?”



  璇玑咬了咬唇。认真地说道:“只要慢慢找,一定能找到!不管多少年,我一定
要把玲珑救回来!”


  禹司凤点了点头,“我也一起。”


  璇玑感激地看着他,他回她一个淡淡地微笑。就是这样的微笑。让她觉得,无论
什么样的困难,有司凤在身边,就一定能过去。他简直就是她仰仗倚赖的神。


  钟敏言嘴唇微微一动,起身道:“我也去。不管多少年。就算死了,也要找到。


  褚磊正要说话,却听旁边传来一阵呻吟,一人喃喃道:“师兄……这里是……?


  正是方才一直重伤昏迷的杜敏行,他醒了过来。褚磊急忙蹲下身子,低声道:“
敏行,是我。不要动,你的伤口刚刚包好。”


  杜敏行被端平端正带回来的时候,几乎是个血人,浑身上下有无数道伤痕。都是
又细又薄,像是被什么纤细的武器所伤的。


  他眨了眨眼,终于有些回神,忽然一把抓住褚磊的手。急道:“师父!高氏山…
…那帮妖魔……把敏觉抓走……玲珑师妹她失了魂!”


  褚磊心中一凛,沉声道:“莫急,慢慢说!”


  杜敏行大口喘气,紧跟着剧烈咳嗽起来,璇玑急忙把茶水端到他嘴边。喂他喝了
两口,只觉他目光融融,定定看着自己,里面似有什么情感在纠结缠绕。她虽然有些
懵懂。却也禁不住手腕一颤,茶水泼了大半在他胸口。


  好不容易顺了气。他才轻道:“师父派我和敏觉回少阳派。我们经过高氏山的时
候,本想四处找找有没有玲珑师妹,谁知……遇上了那伙妖魔。好生厉害,弟子斗他
们不过,险些丧命。然后玲珑师妹……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她似乎与那为首的
妖认识,大声斥责他一番,让他放了我和敏觉。谁知……那人只是冷笑。说了一句:
是时候了。随后不知对玲珑师妹用了什么法,她顿时变得……好像个木头人。那人把
敏觉抓走,又将弟子重伤。让我带话给师父您,就说……旧日恩怨只当一笔勾销,他
迟早会踏平少阳派……毁了定海铁索……”


  众人听说这一番曲折,都有些莫名其妙。那人说旧日恩怨。莫非是褚磊的仇敌不
成?但褚磊身为少阳派掌门,生性严谨,处事一向公正磊落。甚少与人结怨,到底是
什么人用如此狠辣地手段对付少阳派?无论如何,对方与那些企图破坏定海铁索的妖
魔是一伙的,知道了敌方是谁,要救玲珑和陈敏觉,就容易多了。


  璇玑忽然望向容谷主,淡淡说道:“谷主,你上回和那只妖说,他们的老巢是在
不周山,对不对?”


  容谷主猛然一怔。他当日的话,近乎耳语,除了那只妖本不该有任何人听见。那
副宫主兴许有什么别致的法子可以偷听到,也罢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居然也听见了
,不能不让他吃惊。


  她这话一出,褚磊也忍不住望向他,很显然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群妖的老巢是在不
周山。


  “……”他竟然无话可说。


  璇玑问道:“是不是真的?”


  容谷主盯着她看了良久,才缓缓点头,“不错……我也是听说的。至于事实如何
,那只有去了才知道。”


  璇玑道:“我就是要去不周山,把二师兄和玲珑的魂魄带回来!”


  钟敏言他们纷纷响应,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不周山把妖魔地老巢给
捣个稀巴烂。


  褚磊皱眉道:“胡闹!凭你们几个的本事,如何能斗得过妖魔?莫忘了东方岛主
都重伤在妖魔剑下!你们几个孩子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他说得自然也有道理。一想到还重伤卧床不能动弹的东方岛主,先前那股豪情好
像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去了也是送死,可是不去,玲珑和陈敏觉又怎么办?


  褚磊又道:“此事从长计议,不可鲁莽!眼下守住少阳派。不让妖魔猖狂是首等
大事。那不周山,谁也不许去!”


  璇玑定定看着他,轻道:“在爹爹心里,女儿和弟子的命,竟然比不上少阳的面
子?”


  褚磊登时大怒,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然而见到她丝毫不畏惧的眼神。灼灼闪
亮。那巴掌却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了。他缓缓放下手。沉声道:“不是面子!而是生
死存亡的事情!想少阳派也变得像轩辕派那样,被灭门?数百人的性命,与两人的性
命比起来,孰轻孰重?想不明白吗?”


  璇玑低声道:“我是不明白。定海铁索的事情你们明明知道,却从来不说。事情
发生了。又遮遮掩掩。迁怒在别人身上……我是不知那被关押的什么妖魔有多厉害,
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死守着定海铁索不放。但我知道,他们的目的只是破坏铁索。
不是灭门。”


  褚磊忍无可忍,铁青着脸,一掌拍向旁边的红木烛台,那烛台立即碎成一片一片
的,散了一地。


  “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厉声道,“不明白那妖魔若是被放出来,生灵涂
炭会死多少人!更不明白五大派同气连枝,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什么也不懂,却在这
里与我争辩,璇玑!太让我失望了!”


  语罢,场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望着璇玑,盼她服输,说两句软话,将这场尴尬
化解掉。谁知她只是淡淡一笑,轻道:“妖魔若是杀人了。再将它杀了就好。它没有
做坏事,为什么要杀?我不愿意用玲珑和二师兄两条命,去换那些不确定的东西。总
之,我一定要救他们。”


  “……”褚磊恨不得将她踢出去。永远也不要再见。


  容谷主赶紧过来打圆场。“好了,褚老弟息怒,小丫头也少说两句!兹事体大,
不是你们小孩子胡闹的时候。也见识过那些妖魔的手段,总不能为了睹气,就将整个
少阳派弃之不顾。更何况,你们这些年轻弟子当前的任务不是这个,而是簪花大会。
在此之前,谁也不要捣乱。夜深了,都赶紧回去休息。让你们大师兄也好好养伤。”



  璇玑自己也知道说得过份了。走到门口,才回头轻道:“爹爹,我不是要放弃整
个少阳派。我是想……大家都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开开心心。所以……玲珑的事我
不放弃,少阳派,我也绝对不放弃。”


  褚磊脸色铁青,一时间只觉无比疲惫,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颓然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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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章 变(十)
  在璇玑心里,玲珑一直是个好姐姐。虽然经常大呼小叫,争强好胜,但这样的她
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她最喜欢玲珑神采飞扬的模样。


  她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玲珑会变成木头娃娃一样,乖乖地被牵着走,乖乖地坐
在那里一动不动。无论对她说什么,她的眼神都不再有变化。容谷主说过,被抽走两
魂六魄的人,其实与死人无异。


  璇玑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她也不知怎么相信,玲珑还活着,会呼吸,静静地躺
在床上,眼睛还眨着,彷佛随时会跳起来大喊她的名字。然后紧紧拥抱她,扭成麻花
一样问她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去找她。


  “我……我找过的……”她喃喃道,想摸摸玲珑红润的脸颊,可是眼前的那个人
如同青烟一样散了开来。那只是个幻象,真正的玲珑还躺在原地,眼皮也不曾动一下


  璇玑眼睛里一阵疼痛,泪水不由自主落了下来。滴在玲珑苍白的脸上,她用手指
轻轻擦乾,低声说道,“玲珑……不要死……我一定把救活……”


  窗外晨光微蓝,这令人肝肠寸断的一夜,终于慢悠悠地过去了。璇玑眼怔怔地望
着晨光中玲珑玉白的脸,终于抬手把满脸的泪水擦乾,吸了一口气,起身推开门--
不管爹爹他们怎么说,她一定要去不周山把玲珑的魂魄带回来。


  门口堵着四名浮玉岛弟子。见她推门出来,便有些神色尴尬,纷纷抱拳行礼。当
中一人道:“褚小姐是要去哪里?我等可以为带路。”


  璇玑瞪圆了一双哭红的眼睛,像只小兔子,摸不着头脑,“我……我认识路啊。
为什么要带路?”


  那几个弟子都有些为难。只得笑道:“掌门吩咐下来,这几日不管褚小姐要去哪
里。我们都得作陪。眼下也快卯时了。褚小姐是要去吃早饭吗?”


  璇玑不是笨蛋,这时候再反应不过来就真的是个呆瓜了。她涨红了脸。低声道:
“这算什么?是来监视我吗?我是犯人吗?”


  那些弟子见她有恼怒的意思,急忙笑道:“褚小姐言重了。只不过昨天岛上又有
奸细混进来,将地牢看守弟子打伤。又杀了要犯,现在还没调查清楚究竟何人所为。
褚小姐远来是客,所以掌门便命我等前来照应……”


  璇玑淡道:“都是藉口。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要什么照应。我去什么地方后面
都有四个人跟着,很好玩吗?那我去茅房你们也要跟着?”


  那四个弟子里有男弟子,听她这样反驳,脸都红了。奈何掌门的命令他们不敢违
抗,眼见璇玑大步踏出房门,就算真是要去茅厕,他们也不得不跟着了。


  璇玑见他们真的像牛皮糖一样跟上来,心中又恼又郁闷。想到他们说的昨晚奸细
混进来刺杀要犯,她顿时联想到了钟敏言他们的‘伤口崩裂’问题。难怪司凤昨天晚
上说话支支吾吾,原来是他们做的。居然把欧阳大哥给杀了……又是这样。他们什么
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这种被排斥在外面的滋味,很多年前她就过了,很不
好受,想不到如今又要再次体验。


  她忽然停下脚步。后面四个浮玉岛弟子也急忙停下。璇玑回头瞪着他们。只觉气
恼得不行,真想拔剑将他们赶走。


  正想得杀气腾腾,却听后面有人叫她:“璇玑,在做什么?”


  原来是钟敏言他们,璇玑正要过去和禹司凤诉苦,却见他们每人身后也跟着好几
个浮玉岛弟子,大家都尴尬的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你这里也……”钟敏言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声音中带着浓厚的鼻音,
听起来疲惫无比。他也是一夜没睡,眼中布满血丝,不知有没有偷偷哭泣。


  禹司凤叹了一声。“大概是怕我们一时冲动跑到不周山,居然派人来看管……真
没想到。”


  若玉见一堆人站在庭院里发呆也不是个办法。便道:“我们进去看看玲珑,可以
吗?”


  璇玑默默打开门,钟敏言在门口怔了良久,终于慢慢走了进去。其他三人都很有
默契,把门关上。三人站在门口和其他弟子两两相望。大眼瞪小眼。


  钟敏言这两日遭受颠覆,比以往十几年来的都多。他有些无法承受,肩上彷佛被
人一层层加了许多东西,压得他气也喘不过来。


  他一直深深信赖的,引以为豪的某种东西在那个晚上,被轻轻打碎了。他一直深
深爱恋的,舍不得伤害的宝贝,在无意间丢失了。


  现在他好像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自己的存在好像也变得毫无意义。


  屋子里有些阴暗,床上躺着一个红衣少女,半旧的绸被搭在她的身上,漆黑长发
散了一床,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钟敏言慢慢走过去,眼怔怔地望着她,心中好像被人用刀锋狠狠擦刮着,痛得他
缓缓跪了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勇气。


  很久很久,他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子里响起,“玲珑……都是我的错……”


  他不该在高氏山丢下她一个人。更不该最后放弃搜索跑来浮玉岛。


  记忆里那个如花少女,乌溜溜地眼珠,似嗔似喜看着他,面上红晕乍现,最后一
咬牙。嗔道:“钟敏言,你倒是给我一个交代!”


  是的。他还没有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喜欢她,很早以前他就在幻想,以后一辈子
都与她一起过。他应当早早就告诉她,抓着她的手,不管她如何挣扎,也要轻声而且
坚定地说给她听,他喜欢她。这辈子也不会离开她。以后成婚,他们要生很多孩子。
他喜欢女孩儿,要长得和她一样。


  修长的手指拂过少女木然的脸庞。有几滴水轻轻落在她衣服上,很快就晕染开来


  “玲珑,等着我。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钟敏言吸了一口气,起身拉开大门。璇玑三人还在门口等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进来说。”他低声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那些浮玉岛弟子。


  四人一起走进屋子,将门关上,禹司凤见他脸上还有泪痕,便无言地拍了拍他的
肩膀,不知说什么是好。


  钟敏言沉声道:“这样不行,每天都有人跟着。一直到离开浮玉岛。想必师父也
不会让咱们再继续历练了,必然押着一起回少阳峰。我们得想个法子把这些人甩开。


  璇玑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当即道:“直接杀出去吧!”


  禹司凤按住她。“冷静点,这时候不能暴躁。无论如何,这也是各位掌门的好意
,怕咱们白白送死,?僵了反而不好。我想,这些人也不可能一整天都跟着咱们,总
有换班疏忽的时候。咱们等到夜深人静,他们都乏了,再偷偷溜出岛。”


  “那他们要是一直不疏忽呢?咱们就一直等着?”璇玑近来被这些事弄得脾气很
大。倒有点玲珑那种不顾一切的鲁莽劲了。


  “璇玑。”禹司凤叫了她一声,没说别的,只静静看着她。


  她垂下头,半天,才低声道:“我……我知道啦。我忍着就是。”


  禹司凤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孩子。很多事情急躁了反而办不好。咱们在
屋里待久了,他们肯定也会加强提防。不如出去走走。”


  若玉点头道:“确实,省的让他们知觉咱们商量着逃跑的法子。对了。说起来…
…谁知道不周山在哪里?我只听过,却从来没去过。”


  众人都摇头,看来谁都是听过不周山的大名,但没事谁会往那个地方跑。


  “我有地图。”璇玑赶紧取出地图铺在地上,谁知四人看了半天,几乎看成了斗
鸡眼,也没在地图上找到不周山三个字。


  若玉揉了揉额角,叹道:“上古神话里,水神共工不敌火神祝融,撞倒了不周山
,所以人间兴许灭顶洪灾。那不周山既然能顶天,想必是极巍峨雄伟的山脉,怎么地
图上居然没有。”


  “你……说的是神话啊。会不会……其实根本没有不周山?或者……它现在不叫
不周山了?”璇玑还在地图上一点一点搜索着。


  禹司凤沉吟道:“听说那地方和阴间连通,更有神荼郁垒两员神将守护阴间大门
。传说虽然不可尽信,但也不会是空穴来风。我以前听师父说,不周山是在西方大荒
地附近,咱们不如一路西行,到时候再打听吧。”


  众人商议完毕,这才开门出去,那些浮玉岛弟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出来
,赶紧迎上,笑道:“世兄们要用早饭么?”


  钟敏言老气横秋地嗯了一声,还补上一句:“上回吃的那个紫米粥不错,麻烦世
兄们帮忙说一声。哦,还有,浮玉岛腌制的那个什么小菜味道不错的。”


  那些人面面相觑。心想难道我们是当下人的么。然而师命不敢违抗,只得答应着
去办。


  璇玑见他们一脸郁闷地走了。忍不住噗嗤一笑,钟敏言出了一口恶气,舒坦地伸
了个懒腰。一旁的禹司凤和若玉两人只有苦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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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一章 花后语
  郁闷归郁闷,说到底这事和浮玉岛弟子也没关系。吃完早饭,四人不好总聚在一
起,便各自散开了。


  璇玑本想去北面山头那边看看风景。但后面总有四根尾巴黏着,甩不甩都不掉,
只得沉着脸往回走。过了桥对面是一座杏花林。她记得上次和司凤在这里听见东方夫
人喝歌,只可惜才两三日,就已经物是人非。


  她正看得出神,不防对面也浩浩荡荡来了几个人,正是禹司凤。璇玑一见到他眼
睛就亮了,急忙招手,待看清他后面是那些负责看守的浮玉岛弟子,那脸又垮了下来


  “傻子。”禹司凤笑吟吟地走过来,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反正也没事做,不如
去看看杏花?”


  璇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抬眼看看他身后跟得死紧的浮玉岛弟子们,越发觉得没
兴致了。


  禹司凤回头道:“我和褚小姐想去杏花林中赏花,不劳诸位世兄陪送。”


  立即有人反对道:“这……不好吧。杏花林中岔道多,万一迷路……”


  然而更多的人早知道禹司凤和璇玑的亲密关系,心想人家小俩口大概要找个幽静
的地方说情话来着,自己跟着也没什么趣味,当真是吃力不讨好。于是另一人笑道:
“两位请,我们在外面等候就好。”


  璇玑一听他们不跟着。立即笑开了花,抓着禹司凤的手,掉脸就进了花团锦簇的
杏花林,一面走一面回头,见他们真的没跟上来,便哈哈笑起来:“司凤你好厉害。
怎么只说一句他们就不跟着了?”


  禹司凤但笑不语。抬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拧。低声道:“不是人人都像这般迟钝
的。”


  她真的很迟钝吗?璇玑用眼神问他。禹司凤勾起唇角,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忽
见她耳后的玉簪花有乾枯的迹象,他四处看了看,回头对她笑道:“等着。”


  他握住一根树枝,轻飘飘地纵身一翻,从树顶上摘下一串开的最艳的粉色杏花。



  璇玑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抬手将自己耳后的玉簪花拔了。将那细细的花枝插在
她发髻上,柔声道:“还是这种颜色适合。”


  她脸上又莫名其妙地红了,眨了眨眼睛,垂头低声道:“别把那花扔了……我、
我留着做书签。”


  禹司凤握着她的手,两人在杏花林中慢慢走着。入眼满是盛开的粉色杏花,斜里
横里缭乱枝头,云蒸霞蔚一般的艳丽色彩,似乎要蔓延到天边去,做天上无边无际的
云。他们就在那云中漫步,身体和心都是轻飘飘醉醺醺。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但嘴里的话就是停不住。随便找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说个半天。


  是不是所有少年都曾经历过这种傻瓜似的阶段?有时候他们自己都觉得傻。于是
便不说话了。只看着对方微笑,彷佛用眼睛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最后走累了,就靠在树下歇息。璇玑见四下无人,便道:“咱们不如趁着这时候
偷偷溜走,肯定没人知道。”


  禹司凤摇头:“那敏言他们怎么办?何况杏花林这里岔道众多,万一走错了,岂
不是前功尽弃。”


  璇玑只得放弃这个想法。抬头看着他。只觉他身量似乎又高了不少。司凤本来就
长得很好看。修眉星目。平日里神色冷冷的,加上他肤色苍白,令人觉得很不好亲近
。不过她知道,他笑起来十分温柔,不管她怎样胡闹,他都不会责怪。更不会暴跳如
雷。


  她有些看得痴了,心中不知怎么的,很慌。当下的沉默让她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
觉,只得乾笑道:“那个……天气真好啊……”


  他见璇玑睫毛微颤,脸上红红的,知道她是没话找话讲。心中不由一荡,忍不住
抬手抚向她的脸,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他如今就在岛上,怎么不过去与他说话呢?”


  这声音清亮柔和,很是熟悉,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


  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都蹲下身子,探出脑袋去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浓密的杏花将他二人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然而一红一白,红的犹如烈火,白的彷佛新
雪。一看就知道是翩翩和玉宁两人。


  难道他们也来这里谈情说爱?两人又互看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谈情说
爱四字,各自心中都些慌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用。


  玉宁怔了半晌,忽然冷道:“你总在我面前提他干嘛?你要是钟情与他,怎么不
自己去说!”


  这话很有些赌气意味,对面的翩翩立即笑出了声。她急道:“你笑什么!有什么
好笑的?”


  翩翩悠然轻道:“我笑一个傻瓜,为一个人牵肠挂肚好几年,却始终不敢与他说
上一句话。”


  玉宁涨红了脸,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翩翩忽而正了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会担心。那一年
你失手伤了端正,心中懊悔不堪,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敢去看他。只能偷偷留了伤
药在他房门口,面对他的时候又刻意做出一副高傲的模样,让众人说自恃傲慢,让他
恨入骨。又是何苦?”


  玉宁被他说得几乎站立不住,抬手狠狠地推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第二次与他比武。故意败在他手下。成全他的好名声,令他扬眉吐气,又是何
苦?”


  玉宁挣扎了半天,毫无效果。只得颓然放弃,良久,方道:“我要怎么做……是
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吧!你……你应当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少来烦我!”


  翩翩正色道:“错!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双剑合璧,却总是这般自作主张,
把我放在什么地方?难道以为我什么都应当顺着不成?”


  玉宁无话可说,心中忽然觉得无限委屈。忍不住垂泪道:“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
……是我错了。以后……我、我再也不会勉强你。你若觉得不快,要打要骂,悉听尊
便!”


  要打要骂……他眯起眼,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总是傲慢倔强。就连哭的时候都昂
着脑袋,死也不认输。这样的她,往往令他有一种冲动,想看看究竟要折磨到什么地
步。她才会认输,稍微清醒一点。


  “既然要我打骂,就该有点诚意。”他笑。“闭上眼。我要狠狠出一口气。”


  玉宁恨恨地瞪他,使劲闭上眼,只等他巴掌也好,揍她几拳也好,赶紧了事。


  翩翩静静看着她颤抖的睫毛,忽然抬手用力将她抱在怀里,不容任何反抗挣扎,
吻上她的红唇。


  “真是个混帐东西。”他贴着她呆滞的唇,喃喃说着,“为什么总是忘了我在这
里。”


  他俐落地放开她,转身就走。


  玉宁眼怔怔地看着他烈火一般的背影消失在云蒸霞蔚的杏花林后。膝盖忽然一软
。跪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出声。


  玉宁发呆发了很久。终于还是慢慢起身,走出了杏花林。


  两人不知什么因缘巧合之下,居然看到这么一出戏,心中都跳得厉害,互相看一
眼,都是似笑非笑。半晌,禹司凤才清了清喉咙,故作自然地笑道:“想不到,关系
……还挺复杂。”


  璇玑摸着脸,只觉烫手心,呆了半天,才低声道:“原来玲珑当时说的是对的,
玉宁真的喜欢端正师兄……不过翩翩……”


  她想到他低头去吻玉宁的场景。顿时说不下去。


  两人在地上坐了半天,都觉得尴尬。乾脆起身往回走。禹司凤见璇玑若有所思的
样子。眉头苦苦皱起来,彷佛在想什么难题,便奇道:“在想什么?”


  璇玑忽然抬头定定看着他,低声道:“司凤,你……你是不是……”


  是什么?她说不下去,他问不出口。那么多的徵兆,那么多的无意触碰、注视,
她竟然什么也没发现。这样涩然懵懂的暧昧,实在是令人美妙又痛苦。


  禹司凤看着她新雪一般洁白的面孔,似乎面对着什么难题,咬着嘴唇,苦苦思索
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苦涩。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往下掉,坠着心脏,有一点
点的疼痛。


  他抬手,捻去她发间一片花瓣,轻轻说道:“是的。璇玑。我喜欢。比所有人,
所有事情,都要喜欢。”


  少年黑玉一般的眼眸晶莹璀璨。那一瞬间她只觉呼吸都要停止了,整个世界的声
音都停止。她什么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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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二章 潜逃
  吃饭的时候。钟敏言见璇玑夹了一筷子最讨厌吃的生姜放嘴里大嚼特嚼,把肉当
作生姜丢在桌上,最后抱着碗慢吞吞地啃。好像那是美味的白米饭一样。


  他悄悄拉了拉禹司凤的袖子,低声道:“她受什么刺激了?又和师父吵架了?”



  禹司凤摇了摇头,没说话,筷子稳稳地伸出去,夹中一根平时他最讨厌吃的辣椒
。镇定自若地丢进嘴里。


  这两人都疯了。钟敏言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的端平忽然笑道:“说起来,到浮玉岛也有两天了,怎么没见到那对很有名
的双剑合璧?叫什么……翩翩和玉宁,对不对?”


  璇玑一听到这两个名字,饭粒顿时卡在喉咙里。一阵猛咳,脸涨的通红。


  一脸老实样的端正倒了一杯水递给璇玑。才道:“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
不是摆设随时给你参观。”


  他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玉宁的心思!璇玑一面低头喝水,一面替玉宁惋惜。


  “哎,可不能这么说。端正你和那两人说起来还有些渊源呢。怎么着也该过来招
呼一声吧!”端平挤眉弄眼。很有些‘看那小娘很不错,你怎么不上’的味道。


  端正一本正经地说道:“比武切磋,受伤乃是常事,什么叫渊源?我们从头到尾
都没说过一句话。哪里来的什么渊源。照你这样说,和一个人比一次武就是一个渊源
,哪里记得过来。”


  假正经啊。假正经!他被玉宁伤了之后明明恨得要死!这会又来装大度。端平翻
他一个白眼。不说了。


  璇玑还在想着,他们怎么会一句话都没说呢?当时玉宁的手腕被他伤了,他还去
送药呢。也算……说过一句吧,呃……“谢谢”两个字应当也算是说话的。


  一顿晚饭乱七八糟地吃完,众人都各怀心事地回屋休息。钟敏言正要走。忽然袖
子被人一扯,禹司凤朝他递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当即笑道:“哎呀,说起来咱们
几个好久都没玩牌了。我那天去镇上,见一副仿造的碧玉骨牌很不错,就买了回来。
怎么样,要不要玩几把?”


  玩牌?璇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什么时候玩过牌,她怎么不记得。


  若玉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三人一起回头朝她笑,璇玑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笑道
:“好、好啊!上次输给你三钱银子,今次一定要赢回来!”


  钟敏言嗤之以鼻:“切,小丫头痴心妄想!要赢本大爷,再等一百年吧!”


  四人说说笑笑地跑到钟敏言房里玩牌了,那些浮玉岛弟子眼巴巴跟了他们一天,
见他们根本没有半点要离开浮玉岛的意思,不由暗地埋怨师父狠心,派给他们这么无
聊的工作。于是也有些漫不经心起来。慢慢跟在他们身后,蹲在房门前开始闲聊。


  说起来也巧,钟敏言还当真买了一副骨牌,四人围在桌前,?哩啪啦搓着牌,璇
玑忽然轻道:“我……我不会打牌啊。”


  钟敏言咬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笨……做个样子而已。随便出牌就行了。”



  说完他却取出荷包,倒出两锭五钱大小的银子,笑嘻嘻地推上去。“来。要赌就
来痛快的!放钱放钱!”


  他是故意的!璇玑无奈地看着他,明明知道她不会打牌。还来这么多钱的,分明
是要捞一笔!她只得取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手忙脚乱地堆牌。


  钟敏言取出骰子,正要掷,璇玑忽然拍手笑道:“这个我知道!清一色一条龙!
我胡了!”


  说罢把面前的牌一推。正是一色的筒。钟敏言大吃一惊。手里的骰子扑通一声落
在地上。果然人说不能欺负新手,她第一把来玩。就来了个天胡!那两锭五钱的银子
,还没放冷呢就成人家的了。


  那些浮玉岛弟子在门外凄凄清清地乾坐着,耳边只听里面大叫什么二筒三条,七
万红中。他们倒好,在里面热热闹闹玩牌。还不知要玩到什么时候,自己却要在门口
坐一夜,连睡觉都不成。


  终于有人憋不住,也从袖子里取出骰子,笑道:“听他们玩怪手痒的,咱们也来
赌点大小如何?”


  这提议顿时赢得众人的好感,乾脆都聚在窗下,大啊小的叫了起来。


  正玩得上瘾,忽听窗台上微微一响。似是有人打开窗户来看,众人急忙抬头。只
觉一股幽幽的清香扑面而来,顿时目涩骨软。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一地。


  钟敏言把软香酥的小喷瓶塞回袖子,回头招手:“都撂倒了,快走!”


  众人从窗口无声无息地跳出去,静悄悄地朝北面山坡那里赶。浮玉岛大门还不知
守了多少弟子,根本不能指望从那里走,只有碰碰运气,下海游上一段,离开了剑网
的范围再御剑飞走。


  北面山坡那里大概是因为欧阳管事的缘故,也增设了许多看守弟子。好在那里有
森林做掩护,一路不通可以走其他方向。四人好不容易七拐八绕来到了入海口,周围
黑漆漆静悄悄,没有半个人。只有海浪刷刷地声音。


  众人把剑缚在背上,卷起衣袖裤脚,正要跳下去,忽听海里一阵扑通扑通的拍水
声,似是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朝这里游过来。


  钟敏言急忙拔出剑。退了两步,见那东西上岸喘气。他举剑就要刺,那团黑影立
即发觉,嗖地一下蹦了出来,带着咸涩的水花,跳了老高。


  “啊!是你们!我可算找到你们了!”黑影发出欢呼声,娇滴滴软绵绵,听起来
像是个女子。


  钟敏言本来还想再刺,听她说话。那剑便缓了一缓,众人定睛看去。却见那团黑
影毛茸茸湿淋淋。两只大耳朵甩来甩去。眼睛又亮又圆,居然是一只狐狸!


  璇玑奇道:“呃……是……怎么……”


  是高氏山的紫狐。她怎么会跑来浮玉岛?


  紫狐狠狠抖了抖身上的水,急道:“别问为什么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游上来!
都是那该死的剑网……我跟你说,亭奴失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他是个鲛人。又不
会走路,万一被什么愚民看到捉住了。他那么心慈手软,肯定舍不得伤人……还不知
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呢!”


  众人都是大惊。钟敏言急忙道:“你们怎么会走散?那天你们不是在山洞里避雨
吗?”


  紫狐叹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一眼璇玑,道:“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亭奴见
你们在山下放了预警信号。就说要去帮你们。结果到了山下就遇到一群恶狠狠的妖怪
。还没说两句话就放出毕方鸟来烧,我们只好跳下洪泽湖避难。他是鲛人嘛,精通水
性,我可不行!下水就被暗流给冲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等好不容易上了岸,我就
找不到亭奴了……先前听你们说会来浮玉岛,所以我想一个人找总不如许多人一起找
……我、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上来!亭奴他……帮了你们这样多,你们可不
能不管他!”


  众人闻说,都是默然。


  紫狐见他们不说话,急得一个劲甩着大尾巴,叫道:“你们真的不管他?!太没
良心了吧!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呢!亭奴要是死了。我……我一定找你们算帐!”


  说完她自己却忍不住大哭起来--一只狐狸大哭的模样,虽然悲惨,却不知怎么
的很有些滑稽。


  璇玑叹了一口气,轻道:“我们当然不会不管他,可是……我们现在急着去找不
周山。”


  她将玲珑和陈敏觉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紫狐听完摇了摇耳朵,得意地笑道:“
你们去了也是白去嘛!就凭你们几个。连我都斗不过,更不用说那些妖怪啦!而且他
们是要破坏定海铁索。放出那个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见众人都无言地看着自己,她顿时觉得自己这话好像说得很不看场合,当即
咳了两声,又道:“摄魂术我听过,确实只要找回她的两魂六魄放回去就没问题。这
样吧,我带你们去不周山,不过是做为报酬,你们要先找到亭奴!”


  钟敏言急道:“知道怎么去不周山?!”


  紫狐笑道:“那当然,我小时候经常去玩呢!不过,山顶有神荼郁垒守护阴间大
门,谁也不能靠近。只要不去那里。其他地方我都可以带路。”


  听她这样说,钟敏言忍不住动容:“神荼郁垒?!当真有神明镇守在那里?我以
为……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


  紫狐用一副“你真孤陋寡闻”的眼神怜悯的看着他,娇滴滴地说道:“凡人嘛,
肉眼凡胎,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的。不要说神荼郁垒了。每座山都有山神土地镇守,
昆仑山更是天帝在下方的花园,里面随便捞一个都是神仙。你们要看,以后什么时候
都能看,现在咱们先去找亭奴。找到之后呢,我就带你们去不周山。很快的哦,御剑
飞也不过半天的功夫。”


  璇玑第一个卷起裤脚跳下海,被冰冷的海水刺激得一个寒颤,回头对他们招手:
“快!走吧!咱们去找亭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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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三章 此情须问天(一)
  当被软香酥迷晕的那些浮玉岛弟子,第二天早上迷迷地醒来,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急急忙忙赶去向诸位掌门汇报的时候,璇玑他们早已游过大海。御剑飞往救助亭奴
的途中了。


  此刻璇玑鼻头通红。揉着眼睛,到底一夜没睡,大晚上的又费劲在海里游了一个
多时辰。上岸后又马不停蹄御剑飞行。就是铁打的人也有些吃不消。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找亭奴?”她问完,突然鼻头一痒,连打好几个喷嚏。
差点从剑上摔下去。


  “哗……肯定是爹爹在骂我们……”她吸了吸鼻子,红通通的鼻尖和眼睛,看上
去越发像一只小兔子了。


  紫狐趴在她肩膀上。柔滑的皮毛随风飘动,漂亮又神气。听她这样说,便道:“
我看未必是你爹爹在骂人,可要小心点,别生病了。”


  想了想,觉得这话太亲密,便哼了一声,又道:“要是病了,耽误去救亭奴,就
是的错!”


  璇玑不以为意,抬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好像在拍一只闹脾气的小狗狗,淡
道:“放心啦,我一定会把他找到的。”


  紫狐厌恶的把脑袋别过去,气恼极了:“小丫头不分尊卑!狐仙大人的脑袋也是
能拍的?”


  璇玑不顾她吱吱呱呱乱叫,又揉了揉她软绵绵的耳朵,笑道:“为什么不能摸?
本来就是一只狐狸。狐狸就是让人摸的。”


  她肚子里的道理永远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狗狗猫猫是用来摸的,为什么狐
狸也是让人摸的呢?


  紫狐尖尖地嘴巴一动。本想和她争辩两句。忽然鼻子嗅了两下,急道:“快!下
去下去!我好像闻到味道了!”


  众人急忙降下云头,只见脚下是一大片城镇。远远望去高台楼阁,甚是华美,比
先前的钟离城又气派了许多。


  禹司凤眼睛一亮。笑道:“这里是庆阳,我以前来过。还有故人在这里呢。”


  紫狐一个劲拍着耳朵。吱吱叫道:“你来过那可再好不过了!这里有亭奴的味道
!太好了。青耕和当康也在!亭奴一定没事!快下去找他!”


  众人依言落在半里外的荒山野郊,步行前往庆阳城,毕竟御剑降落在人烟众多的
地方容易引起骚动。所以一般修仙者都会选择偏僻的地方御剑飞行。


  璇玑凑过去问紫狐:“青耕和当康是什么?”


  紫狐白了她一眼,大尾巴一甩,从她肩膀上跳下。妩媚十足地往前走,一面道:
“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个都不知道……哼!亭奴是很老很厉害的鲛人了,身边当然有
豢养的妖物。时刻保护他为他做事。青耕和当康就是他的宠物嘛!”


  璇玑奇道:“他很老很厉害吗?那怎么会被抓住关起来?”


  紫狐顿时无语,支吾了半天。忽然恼羞成怒,急道:“我是拜他帮忙!谁说我抓
他了!再说……他住我那里反而更好!省的一些不相干的神仙妖怪总来找他麻烦!”



  “神仙妖怪为什么要找他麻烦?”璇玑很不会看眼色,还在问。


  紫狐气呼呼地瞪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有完没完?!


  “他……他以前遭人陷害,通缉了一段时间。虽然后来榜单撤下。但仍有许多不
解事的东西来烦他。别问那么多了,人家的事情,问了干嘛?”


  璇玑很无辜:“明明……是自己和我说的……”


  人说狐狸善变,真是一点不假。本来就是她自己说的欢,她也不过凑个热闹来听
,这会怎么变成她的错了。


  “真讨厌!”紫狐又气又羞,就算是铁做的罩门。被她这样乱戳。戳啊戳,也会
戳破了。她就知道天下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阴险狡诈的很。


  她尾巴一甩,转身滴溜溜跳上禹司凤的肩膀,两只爪子抱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
掉下去,一面不怀好意。娇滴滴地说道:“这么讨厌的小姑娘,谁喜欢谁就是没长眼
睛!”


  禹司凤淡淡一笑,没说话。


  “你笑什么?”紫狐对少年男子立即和颜悦色起来。眯着一双妩媚的眼睛。伸出
舌头在他脸上轻轻一舔,虽说她没胆子做什么采阳补阴,但这么个极品少年放在眼前
,不占点便宜实在和自己的本性不合。上次好事被人打断,她到现在还有些扼腕呢。



  禹司凤摇了摇头,抬手抓住她的大尾巴,轻轻提了起来。


  紫狐吱吱呱呱乱叫:“你要干什么?!臭小贼!老娘的尾巴是你能抓的吗?!放
开放开!”


  还没叫完,就被禹司凤塞进了宽大的袖筒里。


  “这里黑糊糊的,透不过气!”她用爪子抓了抓袖口,硬是给她刨出一个洞来,
把尖尖的嘴巴伸了出去。忽然尾巴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给缠住了,一股大力把她往
回拉。


  紫狐急忙回头,只见袖子里黑不隆咚,里面有两点鬼火般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她猛然闭上嘴,只见一圈银光闪烁的蛇尾缠了上来,从尾巴到大腿,然后冰凉的信子
吐在了她的鼻子上--


  “她终于不嚷嚷了。”钟敏言抹了一把汗,一路上就听紫狐在那里叽叽呱呱,虽
然她声音很好听。但总在聒噪的狐狸还是很烦人的。


  “啊啊啊啊啊啊!蛇---!是蛇!!!”


  尖利的大叫声从禹司凤的袖子里传了出来,紫狐在里面死命扒啊扒,哭爹喊娘。



  “蛇蛇蛇--!”


  禹司凤微微一笑,拍了拍袖子,轻道:“小银花,要温柔一点。和睦相处。”


  钟敏言捂着耳朵,浑身冷汗地看着禹司凤唇边淡淡的笑意,忽然觉得招惹谁都别
招惹这个人。


  很可怕!


  就这样一路吵吵嚷嚷。庆阳城就在眼前了。


  庆阳可以说是西边这里最大的一座城池。比先前的钟离城繁华气派了不知多少倍


  这一路下山历练,经过地城市一座比一座华美。遭遇地事情也一件比一件离奇。
虽然璇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所谓的“开眼界”,但不知不觉中,他们好像确实学
到了不少东西。


  所以这次来到的庆阳城虽然大。他们几个再也没有像当初在钟离城那么花痴,乡
巴佬似的巴在各种建筑前看了。


  禹司凤对这里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客栈。众人安顿下来。先回房叫了热水洗
澡。换下一身结满盐巴的衣服。他们几个连夜逃离浮玉岛。在海里游了半日,上岸之
后又怕被人追上,气也不敢喘一下,连赶似赶地御剑飞走。直到现在才稍微歇息下来


  璇玑早就得眼皮都睁不开,洗好澡连头发也来不及晾乾,倒头就睡。禹司凤他们
还强撑着。坐在楼下喝酒聊天。


  钟敏言见他袖子里安安静静,再没半点声音,不由担心道:“你的小银花有毒吧
,别把这狐狸咬死了。咱们可去不成不周山了!”


  禹司凤没说话,旁边的若玉笑道:“敏言,那可是上千年修行的狐妖,小银花是
还没成精的灵兽。毒不死的。不过吓唬吓唬她罢了。”


  钟敏言打了个哈欠,他也是差不多两天两夜没睡觉,满脸疲色,但心中有事。总
挂念着,就是睡了也不安稳。


  “那狐狸不是说这里有亭奴的味道吗?快把她叫出来问问,到底在什么地方,我
们也好找到他。”


  他拿根筷子在碗上叮叮敲着,很是不耐烦。


  禹司凤把袖子一甩。缩成一团的紫狐从里面咕咚一下掉在了椅子上。她双目紧闭
,身上还缠着一根手腕粗地银蛇,两个动物都是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死了?!”钟敏言手里的筷子吓得掉在了地上。


  禹司凤还是不说话,伸手把软绵绵的小银花抓起来。懒懒的抬头看看主人,在他
手腕上依恋地卷了起来。又躲回袖子里睡大觉了。


  “要是再装死,我们可不救亭奴了。”


  禹司凤淡淡说着,话音刚落,那只狐狸就生气勃勃地跳了起来,刺溜一下钻进他
怀里,爪子在他胸前挠啊挠,又哭又叫:“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贼!小贼!臭小贼!居
然这样折磨我!”


  禹司凤抓着她的后颈皮。把她提起来,这只毛茸茸的动物兀自不服气,四肢使劲
地折腾,充满一种“我要抓死你”的气势。


  “不是说闻到了亭奴的味道吗?他是不是在这座城里?”


  紫狐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了半天,发现对方根本不理睬自己,只得偃旗息鼓,
恹恹地抹着眼泪。委屈道:“我怎么知道……刚才在上面能闻到他和青耕的气味,可
是到城里味道又没了。”


  “喂喂喂!不带这样耍赖的!骗人也找个好藉口吧?”钟敏言又开始愤怒地敲起
瓷碗。


  紫狐对他可没那么客气,把尾巴一卷,高傲地哼道:“我用得着来骗你们这些臭
小子吗?没闻到就是没闻到。而且不但闻不到亭奴的味道,其他很多味道都闻不到。
这里大概住了一种气味很重的妖。把别人的味道都盖住了。”


  “又是妖!怎么到处都有妖!”钟敏言现在一听到妖魔两个字,脑袋就有三个大


  “依看,那是什么妖?会害人吗?”禹司凤低声问着。


  紫狐耳朵动了动,摇头道:“我不知道。其实很多妖修成人形之后,就喜欢和人
一起生活,做一个真正的人。难道是妖就一定会害人?”


  钟敏言懒的和她扯那么多,急道:“罢了罢了!该我们要做亏本生意。司凤,咱
们先把这味道很大的妖赶走,再找亭奴吧!”


  禹司凤沉吟半晌,忽然道:“我有个想去拜见的人,就在庆阳城。除妖的事情。
我希望等见过他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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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四章 此情须问天(二)
  每个繁华的城市总有一些阴暗的角落,轻易不会让人发现,那里聚集了所有的乞
丐,地痞,赌徒,通缉犯……很简单,好孩子是一辈子都与他们无缘的。


  禹司凤说要去见一个人,听他那尊敬的语气,众人以为必定是个世外高人,说不
定还穿着白色长衫,手里端着竹制茶杯,里面的茶色犹如绿玉一般。谁知他竟带他们
在城里拐来拐去,最后来到这么个鬼地方。


  钟敏言见这里屋檐低垂,巷子窄的只容一个人侧身过,地下污水垃圾乱七八糟,
臭不可闻。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司凤,你那个故人……难道住在这里?”他还不太相信。


  璇玑见巷子里还有好多岔道。许多人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大大咧咧地蹲坐在那
里。有的闲聊有的叨着烟斗,见到他们这一群衣着整洁,容貌俊俏的少年男女,一个
个眼睛都看直了,很有那么几个人眼光淫邪,时而吹一下口哨,说两句胡话。


  “什么叫兔儿爷?”璇玑耳朵尖,早就听见他们那些不正经的话,转头去问禹司
凤。


  几个少年都是一呆,又尴尬又恼怒。钟敏言哼了一声,禹司凤装作没听见,若玉
只得乾笑道:“这个嘛……市井荤话,知道了也没意思。”


  璇玑见那些人大口抽烟,喷出来的幽蓝烟雾随风飘过来。带着药石的芬芳,还挺
香的,那味道有点像少阳派仲阳峰那里的丹房,练丹药的时候散发出的氤氲香气。


  “是五石散!”钟敏言脸色微变。急忙悟住鼻子。见璇玑还抬头去闻。急忙一巴
掌拍向她的后脖子,“傻瓜!那是有毒的!上瘾之后就人不人鬼不鬼。还嗅什么!”



  璇玑被他打得“啊呀”一声。后脖子上痛麻一片,不由捂着痛处。无奈又郁闷地
看着他。他肯定是故意的,还记恨那晚输给她一两银子,这是标准的报复!六师兄一
向小气!


  钟敏言咳了一声,掩饰心虚。见禹司凤来到一座破烂的屋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那门很虚弱地被他敲倒了。?一声摔在地上。顿时污水溅了老高,吓得众人急忙跳
起来躲。


  “喂!我说你那个故人不会真住这里吧?!”钟敏言忍不住了,这地方怎么看怎
么不正经,司凤的那个故人,不会是个大坏蛋吧?


  禹司凤眉毛都没动一下,很自然的踏着腐朽地门板走进去,里面是个同样破烂的
小院子。种着两棵快要枯死的松树,周围堆了许多他们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家俱和杂
物。


  “钟敏言,人不可貌相,世外高人……,那个……做事一向不按条理……”


  若玉费力为他开脱,冷不防脚下咯一声。门板被自己踩空了,他半只脚都浸在污
水里,只惊得脸色都绿了。


  禹司凤在里屋的门上敲了两下,结果里面没半点声音。他有些不甘心,用力再敲
--还是没反应。他急了,抬脚就把门给踹飞,厉声道:“柳意欢你给我滚出来!”



  又一扇可怜的门死在他脚下。屋里依然静悄悄地,众人忍不住好奇,探头往里面
看,只觉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里面简直不能叫人住的屋子,应当叫“猪圈”,或许
猪圈还比这里乾净清香一些。


  这下连璇玑也受不了,捂着鼻子倒退好几步,差点被熏得眼冒金星。禹司凤在屋
里仔细看了一圈,确定了没人,只得抽身出来,把那扇裂开的门扶起来。勉强搭在门
框上继续履行它身为“门”的职责。


  大概是他们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的人,一个老者扶着拐杖走过来,道:“要找意欢
啊。现在这时辰,估计还在河边画舫里睡着呐!你们不如去那里找他。”


  画舫?众人都有些奇怪,这玩意应当是只有有钱人才能上去的,看这个人的家简
直一贫如洗的不行了,大概老鼠都不愿光顾,他居然有钱去画舫睡觉?


  禹司凤的脸色大变,急道:“所谓的画舫……莫不是娇红坊?”


  那老者露出很猥琐的笑容,一副“我就知道你们几个年轻人不学好”的样子,嘿
嘿笑道:“庆阳的画舫,除了那里,还有更出名的吗?”


  禹司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恨了一声,只得转身出去。


  璇玑悄悄去问若玉:“娇红坊是什么东西?有吃的吗?”


  若玉为难地想了很久。才乾笑着解释:“这个嘛……大概、也许、应该……有的
吧……不过……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里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因为娇红坊是庆阳最有名的妓院。有名之处不在于里
面的妓女绝色,或者服务周到,而是因为它里面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哪怕你是隔天
就要杀头的囚犯;什么样年纪容貌的女人都可以做妓女,哪怕是年过七十的老妪。最
关键的是,这里价格低廉的让人无法想像。


  禹司凤他们找过来的时候,除了懵懂的璇玑,每个人的脸色都可以用五彩缤纷来
形容。


  钟敏言好不容易躲过一群莺莺燕燕的凤爪。脸上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亲了一口。
留下一团胭脂印,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脱一层皮似的。急得汗都冒出来了,连声
道:“找不到就算了吧!回去吧!”


  璇玑刚才被一群好心又热情的美女姐姐们抱了又抱。亲了又亲,说她可爱。她说
一声饿了立即有人给她端过来一盘点心,她很厚脸皮地接过来吃了,还蛮好吃的,于
是她觉得这个娇红坊很有意思,是个好地方。


  众人上了画舫二楼,当头就一个龟奴迎上来满脸堆笑,紧合合地招呼:“哟,几
位少爷面生呐!不是本地人吧?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别客气只管当作是自家!”


  说完见璇玑手里端着点心,一面吃一面四处看。她容貌秀丽,肤色莹白,当真是
罕见的好货色,那龟奴眼睛顿时亮了。赶紧凑过去嘘寒问暖,一面又问:“姑娘,娇
红坊从来不苛责这里的姑娘们。客人的打赏,酒水的分红,一概归她们自己。姑娘他
日有兴趣了,随时可以考虑过来……”


  禹司凤不等他胡说八道完,便冷道:“我们来找人。”


  那龟奴这才发觉他们几个腰间都佩剑,面上杀气重重。想必是跑江湖的,当即不
敢再聒噪,只陪笑道:“好说好说!这位少侠要找谁?”


  “柳意欢。”禹司凤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更是杀气十足,
只吓得那龟奴腿软,连声道:“小的不知道……各位大爷请自便……那啥……不用客
气……”


  说罢连滚带爬地跑了。


  没人带路,众人只得自己一间一间的搜。当中撞破了多少生意也不消说,光是那
些光着身体的妓女们的尖叫,就足以让他们耳鸣三日。


  一直搜到二楼最后一间雅房,禹司凤的脸色早已和青菜一样了,他根本懒得敲门
,直接一脚踹破纸糊的门,不出所料,里面又传来妓女的惊呼声。


  然而那惊呼声还没下去,却听一个懒洋洋的低沉声音响了起来。“吵死了,女人
没事就叫啊叫。生了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叫。”


  禹司凤一听这声音,登时长长出了一口气。板着脸,踩着门板走进去。冷道:“
你又来这种地方!教我好找!”


  众人一听这话,晓得是找到正主了,个个都迫不及待跑进去看看他们花了大半天
功夫,找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璇玑动作快,先溜了进去,只见屋正中铺着一张羊毛地毯,上面放着一个矮脚桌
。桌后半躺半坐着一个长发男子,也不束起来,乱七八糟地垂在肩膀下,连眉目都遮
挡了大半。他穿着一件半旧地灰袍子,胸口敞开大半。甚是雄伟。


  见璇玑一直盯着自己,那人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这样懒散无赖的一个人,目
光居然锐利如刀,一扫过来,竟让璇玑瞬间感到头皮发麻,不由自主想退一步。


  禹司凤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这无赖男人身边还战战兢兢地趴着两个妓女。似乎是
想逃的样子,然而被他一手搂住一个,逃也逃不掉,只能惨兮兮地发抖。


  “我找你有事。”禹司凤淡淡说着。随手剥了一颗葡萄塞嘴里。


  那男子--应当就是柳意欢,懒洋洋地撑坐起来,对后面呆滞的三人招了招手:
“一起过来坐,别客气。来……吃水果!”


  他那种姿态简直就是把妓院当作自己家,两旁的妓女趁他招手,赶紧溜了。璇玑
三人也只得坐了过去,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那人撑着脑袋。定定看了一会禹司凤,啧啧两声。咧嘴笑道:“不错。面具被摘
了。我还要恭喜你呐!”


  说罢又朝璇玑那里看去,她一见有吃的就很镇定。听话地拿着一串葡萄往嘴里塞


  必然是她了。柳意欢微微一笑,在桌上轻轻一拍,大声道:“好!说罢,你这样
大费周章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禹司凤轻道:“麻烦你开一下天眼,我们要找一个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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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此情须问天(三)
 “哗!天眼?!”柳意欢夸张地做了个手势,“你以为开天眼就是吃葡萄那么容易
?”


  他见禹司凤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自己,只得耸了耸肩膀,叹道:“那……什么
鲛人值得我去开天眼?就我所知,你们这一派早就……”


  “是朋友。”禹司凤打断他的话,“很重要的朋友。”


  柳意欢哈哈一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众人也急忙跟上去,一凑
近只觉他身上一股刺鼻的酒臭,忍不住纷纷捂着鼻子让开。


  “小凤凰。”他笑着一把揽住禹司凤的肩头,把他带的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他胸
口,“你要我开天眼,不光是为了看鲛人那么简单吧?”


  他问的很小声,似乎晓得有人耳朵尖能听见,还用手捂住。


  禹司凤没说话,脸色却有些微妙的变化,苍白的脸颊居然有些泛红,那种俊秀又
青涩的模样,惹得柳意欢一个劲去捏他的脸,捏成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


  “好好,我知道了……小凤凰还要看看自己的事情。”柳意欢躲过他挥上来的拳
头,嘻嘻哈哈地飘下楼了。


  钟敏言他们尴尬地凑过来,乾笑道:“司凤……你那个故人……他、呃……”


  他看起来好像比流氓还流氓,比酒鬼还酒鬼,比地痞还地痞……再看看禹司凤,
乾乾净净的青袍,从头到脚又清爽又整齐,完全是一种优质俊秀的好孩子典范,居然
会有这种朋友,真让人想像不到。


  禹司凤笑了笑,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别看他这样,其实是个热心
的好人。而且本领很大。要找亭奴,还有接下来去不周山的事情,先找他是没错的。


  “哦……”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么只好姑且相信一下。


  谁知下楼后。只见柳意欢被一群龟奴婊子围住,在那里大声嚷嚷着,也不知吵些
什么。那柳意欢醉眼朦胧。笑吟吟地听那些人叫喊,听得一会。便回一句:“何必发
这么大的火,和气生财的道理也不懂?”


  说罢大手一伸,将一个花容失色的妓女揽在胸前,低头在她脸上重重亲一口。


  那花枝招展的老鸨却嘟着一张血盆大口。口沫横飞的拿着小算盘与他算帐。咄咄
逼人:“我说柳大爷,今儿一声大爷叫出来您也不觉着寒碜!您老也是咱们这儿的常
客了。和气生财用在您身上那就是废话。您时常赊帐那也罢了,今日还招了一群恶狠
狠地强徒来我这里砸场子,我这要是再和气生财。多少个场子都给您砸喽!咱们明人
不说暗话,一口把帐都算清,赊地钱都掏出来,不然您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柳意欢只是笑,混不在意的模样,后面几个年轻人见老鸨这样蛮横,不由齐齐走
来,禹司凤皱眉问道:“他欠了多少钱?”


  老鸨见是个俊秀少年,不由一呆,一旁的龟奴赶紧低头告诉她此人就是今天带头
来闹事的强徒,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强笑道:“银子倒还是小事,我们这里做的是
小本买卖,以他这样几月一赊帐,老本都要赔光……”


  禹司凤懒得听他嗦,冷道:“到底多少钱?”


  龟奴急忙取了帐本,颤巍巍地算帐,最后报了个数:“连着这三月的酒水花娘,
一共是五十七两四文八钱。”


  禹司凤从怀中取出一颗明珠丢在桌上,“这东西足够他再来三个月的。莫要再嚷
嚷,我们有急事,快让开!”


  众人见那明珠璀璨剔透,知道是极品,忍不住眉开眼笑,急忙让出了大道来。柳
意欢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迈开步子摇摇晃晃往外走,好像掏钱的大爷是他自己一样。



  璇玑肚子饿得咕咕叫,先前若玉说这里有吃的,她以为大家会在这里吃一顿,谁
知这么快又要走了,那早饭怎么办?回头见对面桌上放了一篮精致点心,她盯着看了
半天,一旁几个乖觉地妓女急忙提了递给她,璇玑心满意足,回头对他们很友好地笑
了笑,摆摆手,当作告别。


  柳意欢出了大门,又勾住禹司凤的脖子,笑着低语:“这帮东西没眼色,那深海
明珠是个极品吧?虽说离泽宫最不缺的就是明珠珍珠,不过那等极品给他们也是浪费
,回头我帮你偷出来。”


  禹司凤淡道:“不用了。不过你这种毛病,也当改改。省的……”


  说了一半却不说了,柳意欢露出很猥琐的笑容,在他脸上轻佻地一捏,笑道:“
小凤凰是为我担心?这么多年没见,小粉团变成了大粉团,心地倒一点没变,好的很
呐!”


  禹司凤推开他的手,懒得与他这种无赖劲计较。后面几个人知道他一向是个冷淡
高傲的性子,如今竟被一个大无赖当作女子一般戏弄,他居然不恼,不由纷纷咋舌。



  回到他的住院,还是那么破旧阴暗,柳意欢苦笑地看着自己被人踹破的门,叹道
:“这两扇门好歹还有些功用,你倒粗暴得很!”


  “不要废话。”禹司凤扯着他进屋,回头对钟敏言他们招手:“进来,我引见一
下。”


  “这位是我的……亦师亦友的旧识,柳意欢柳大哥。”


  还没说完,他就被柳意欢在脸上轻佻地又捏一下,那无赖乾脆贴着耳朵,低声道
:“什么叫旧识?小凤凰太没良心……啊--!”


  他惨叫一声,原来是被禹司凤一拳打中鼻梁,痛得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


  很显然禹司凤对他这种无聊的举动早已习惯了,脸色不改,继续介绍:“这位是
我的同门,若玉。这两位是少阳派的弟子,褚璇玑,钟敏言。”


  “哦哦……天下五大派的弟子……荣幸荣幸啊……”柳意欢捂着鼻梁,鼻音浓重
地说着。


  众人见他这种模样,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只得随意抱拳。冷不防他忽然
凑上来,在每人面前停一下,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一遍,看到璇玑的时候,还要伸手
去摸,吓得她愣愣地退了好几步。


  “呃,不用怕……啊哈哈。”他乾笑两声,摸着下巴,又道:“这位是……若玉
?哦,是你同门?”


  若玉眼神微微一变,跟着却笑道:“若玉见过柳大哥。”


  柳意欢只是呵呵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
人往往不会做好事。可别聪明过头喽!”


  若玉风轻云淡地笑问:“柳大哥的话很深奥,若玉不解。”


  “不解就不解吧~~啊哈哈,总有解的那天!”


  柳意欢摆了摆手,走到钟敏言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钟敏言被他看
的浑身发毛,又兼他身上酒臭酸臭什么味道都有,他憋呼呼憋得脸都快绿了,只得板
着脸冷道:“你、你看什么?”


  柳意欢怔怔看了一会,才淡道:“我看一个傻瓜,空有一腔热血真情,最后却被
人骗。”


  钟敏言心中一凛,狐疑地瞪着他,谁知他一爪子抓上来,拍在他额头上,很疼,
耳边听他低沉的声音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分得清还好。分不清,那就是你的
命。”


  “什么东西!”钟敏言捂着额头,痛得他想发飙。


  柳意欢再也不理他,又绕到璇玑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看得口水都
要流出来。璇玑毛骨悚然不说,就连禹司凤也忍不住低声叫他:“柳大哥!”


  柳意欢冲他摇手,又看了一会,才道:“不得了啊……这小丫头……”


  璇玑奇道:“怎么个不得了?”


  她见这人神秘兮兮的,每个人都说几句话,像是警告像是预言,不由好奇他会对
自己说什么。


  柳意欢摸了摸下巴,口水流了出来,好像眼前这个少女不是人,而是用黄金宝石
堆出来的值钱货,他的眼睛充满了一种见钱眼开的神采,亮的吓人。


  “唔,不得了嘛……就是不得了。”他喃喃说道,“你这个人,危险的很。以后
要出大事的。”


  什么意思呀?璇玑一头雾水。柳意欢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来来,小凤凰,让
我看看你。”


  他把禹司凤扯到面前,定定看了一会,最后却微微一笑,低声道:“你这个傻子
。何苦空欢喜一场。”


  禹司凤脸色一暗,“我以后……不好吗?”


  柳意欢摇了摇头:“好或者不好,别人怎么说呢?你自己最明白。”


  说完他用力一拍手,用脚把周围的垃圾使劲踢开,空出一个空间,一屁股坐下来
,笑道:“镜中花水中月,一场虚空,一个劫而已。来来,不用愁眉苦脸的,都坐下
。我看你们几个,是做大事的人呢!”


  众人见地上脏兮兮,根本没地方坐,然而他刚才说了一番话,似明非明,此刻见
他便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竟不敢忤逆了,只得蹲下来。


  柳意欢又道:“那个鲛人嘛,就在城里。不过要把他救出来,需要费点功夫。所
以,不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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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六章 此情须问天(四)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鉴于禹司凤“诚心”地邀请,柳意欢也大摇大
摆地跟过来,离开了他那个“猪圈”。


  刚进房间,就听见床底传来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臭小贼!死小贼!敢把老娘捆
起来,我抓死你!咬死你!”


  柳意欢摸着下巴,转了一圈,奇道:“咦?你们这里居然还关了一只千年狐狸精
?这可真是罕见呐!”


  禹司凤把被捆成麻团的紫狐从床底捞起来,她立即呜呜大哭,咬牙切齿,恨得牙
痒痒:“死没良心的小贼!我……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等见到了亭奴……都是
为了他!我找他算帐!”


  话没说完,只见一颗脏兮兮的脑袋凑过来,结成饼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双亮煞煞
的眼睛,眨了眨,很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她委屈的哭声一下子断开,狐疑地瞪着他


  柳意欢伸出手指,在她耳朵上戳了一下,惊叫:“活的!天啊!居然是真的狐狸
精!你们怎么抓到的?”


  禹司凤将捆在紫狐身上的捆妖绳解下,见她蠢蠢欲动似是要报复,便抬手拍了拍
她的脑袋,低声道:“别闹了,不是要找亭奴吗?我找了一个人前来相助。”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紫狐的火气给搞得烟消云散。她兀自有些不甘心,但好像
禹司凤在旁边,她的火气就发不出来,只得乖乖点头,把眼泪鼻涕一股脑擦在他袖子
上。


  “这人是谁呀?一脸淫贼样……能帮上什么忙?”紫狐见柳意欢贼忒兮兮的样子
,打心眼里就反感。


  柳意欢挺了挺胸膛--蛮健壮雄伟的,可惜就是太脏,“狐仙大美女可不要小瞧
人。鼻子闻不到的东西,我的眼睛可是能看见。”


  他指了指自己看不出原本肤色的额头,一付卖弄的模样。


  紫狐敷衍地看了一眼,忽然呆住,尾巴一甩。好像看到宝贝似的,一把巴住他的
脖子,尖尖地嘴巴在他额头上闻来闻去,一面用艳慕之极的口气叫道:“天眼!天眼
!你这淫贼居然有这么个好东西!”


  众人先前只听说开天眼,但好像根本没见他有什么举动,这会见紫狐这么激动,
不由都朝他额头上看去,只见那充满污渍的额头上,凸起一道小肉缝,用暗红色的丝
线钉了起来。一来他脸上脏,二来他头发太长,先前众人居然没发现。


  柳意欢摸了摸额头。笑得依旧猥琐,“这玩意可不能随便乱碰。真的全开了,可
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紫狐眼巴巴地看着他,忽然张口咬住他的衣服,娇滴滴可怜兮兮地开口道:“大
爷。小的有眼无珠,方才冒犯了大爷你,可别怪罪!你……你能帮我看一个人么?”



  柳意欢鼻子一哼,不可一世地抱着胳膊,个二五八万,道:“我一个淫贼哪里能
看到什么。狐仙大美人太客气啦!”


  紫狐泪眼汪汪,委屈的要死,虽说狐狸性本狡诈善变,但像她这样眼泪说来就来
,还真是少见。她见柳意欢始终不为所动,乾脆一咬牙,就地一滚。众人只觉眼前一
亮,先前在高氏山的那个紫衣美人俏生生立在屋中,怀里抱着自己的狐狸原身。


  “大爷,求求你嘛~~~”她开始色诱,抓着他脏兮兮的袍子,摇啊摇。


  柳意欢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先前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还真是个大美人…
…”


  众人见他那色眯眯的模样,不由无语。


  柳意欢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上下看了看紫狐,也不见他有什
么开天眼的动作,最后摸了摸下巴,笑意浓厚:“看不出来,真痴心呐。”


  紫狐脸上一红,急道:“那……怎么样?他在哪里?有希望救出来吗?”


  柳意欢摇头:“不可说,那可是犯了神明地禁忌。至于能不能出来,不要问我,
自有更合适的人可以问。”


  “我……我该问谁?”


  他把肩膀一耸:“该问谁问谁喽!反正不要问我,这事不可说。而且……”


  他目光忽而带了一丝怜悯,柔声道:“何必如此,他心中分明……”


  “别说。”紫狐轻轻打断他,笑了笑,“我自己愿意的。”


  柳意欢闭上嘴,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转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叫:“开饭开饭
!光让老子干活,却没点好处,要饿死老子不成?”


  ……………………………………………………………………


  柳意欢开天眼的事,让众人有些心事重重。对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既觉得害
怕,又觉得疑惑,连璇玑都心不在焉,吃饭地时候苦苦皱眉思索。


  倒是当事人自己全然不顾,撒开了喉咙猛吃,吃的撑死。


  饭毕,他老人家又洗了个澡,美美睡上一觉,直到子时才起来。众人早已在房门
外等候多时,见他推门出来,都有些呆愣。原来柳意欢换了装束,乱糟糟的头发也束
了起来,衣服也变乾净了,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现在他看来精神十足,倒也有点
英武地味道。


  他见众人都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嘿嘿一笑,道:“如何,我也算是个
美男子吧?”


  钟敏言狠狠翻了个白眼,紫狐恹恹地趴在璇玑肩膀上,嘀咕:“卖弄什么……就
你这样穿上龙袍也还是个淫贼……”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咱们什么时候走啊?”紫狐眼睛亮晶晶,充满了心虚的微
笑。


  柳意欢打了个响指:“就现在,马上,立刻……咱们出发,去庆阳首富周大人家
里参观一趟。”


  禹司凤对庆阳很熟悉,一听周大人三字,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低声道:“那是
官府上的人,惊动了不太好吧。何况,这种官宦人家,自有镇邪的宝物,妖孽很难作
祟。”


  柳意欢笑道:“咱们不偷他家的宝物,也不惊动里面的人。不过是趁夜偷香,见
见他家二小姐而已。听闻周府二小姐,艳名远播,不看岂不可惜?”


  “喂!你少胡说行不行!”钟敏言终于忍不住他口无遮拦的风格,发作起来,“
你要做什么坏事,自己去做!我才懒的奉陪!”


  柳意欢一点也不恼,还是笑嘻嘻:“那个二小姐呀,过几天就要嫁人了,听说是
招的入赘女婿呢!天下美人,一旦嫁了人就不能看,不趁着她婚前偷窥一番,将来可
不要后悔。”


  “你有完没完……”钟敏言怒了,恨不得饱以老拳。


  禹司凤倒觉得他话中有话,一把拉住钟敏言,奇道:“柳大哥,你的意思是,那
二小姐是妖邪?”


  柳意欢把手一拍:“还是小凤凰聪明,也难怪那叽叽喳喳的傻小子被人骗,当真
活该。我告诉你们哦,这个二小姐很有些不简单,今晚过去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清楚
。至于你们找的那个鲛人,要是再迟来几天,大概就要成人家的上门女婿喽!”


  众人都是大惊,紫狐更是慌得差点从璇玑肩膀上栽下去,好不容易扶稳了,才惊
叫:“亭奴他被人逼婚?!他……是个鲛人……怎么成亲……”


  柳意欢笑意更深:“成亲不过是个幌子,我看那个鲛人很有些不俗,想必是个老
妖了,单那几千年的修行精华,也是无价之宝。嗯……这会他身边两只妖怪急得很呐
,被那厉害的妖物镇住了……咱们要去周府,还得准备点东西先。”


  说罢回头,见钟敏言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他哈哈一笑,道:“就你了,别看。
快去准备两滚热的黑狗血,再来两罐滚烫的热油。什么时候准备好,咱们什么时候出
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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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七章 此情须问天(五)


 


  因为柳意欢的一个吩咐,钟敏言一整晚都黑着脸,比锅底还黑。


  基本上钟敏言这种脸色,就代表着警告:烦着呢,少惹我!所以熟悉他性格的几
个年轻人都很有默契地选择无视他,省的不小心引火上身。


  柳意欢才不吃他那套,嘻嘻哈哈地走在前面,把准备好的狗血滚油全丢给钟敏言
一个人提着,自己还在前面催促:“快点快点!就是蜗牛也爬的比你快好不好?没吃
饱饭么?”


  璇玑见钟敏言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开了,俨然是死死憋住怒火。不由提心吊胆地
走过去,轻道:“六、六师兄,我帮你提一罐吧……”


  “不、用!”钟敏言从牙齿里吐出两个字,见璇玑还在旁边晃。不由火道:“还
晃什么?!往前走啊!”


  璇玑本来想叫禹司凤他们来帮忙,被他一吼,吓得猛然一怔,只得抓着小辫子,
为难地看着他。


  他有些自悔冲动了。面色稍稍缓和下来,把那四个滚烫的瓦罐搂在胸前,抬手抓
了抓头发,低声道:“、不用管我。早点去救出亭奴。就能早点去不周山,然后可以
早点让玲珑……”


  他没说下去。璇玑见他眉宇间流淌出一种深刻的悲哀,与他平日里精神十足火焰
般的耀眼颇为不同。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变了不少。月色朦胧,他的脸看起来
像是被一团柔光遮蔽住。只有一双眼,烈烈燃烧般地闪亮。这种神情,令她电光火石
般地,想到四年前小阳峰前。他下了潭水去捉鱼,从水底浮上地那一瞬间,水珠顺着
他俊朗的轮廓滑下。双眸璀璨如星。亮亮地看着自己。


  她心底猛然一颤,竟似被一只小小的手捉住了什么脆弱的地方。狼狈地别开脸。



  “会好的……玲珑和二师兄、都会被救回来的。”


  她喃喃说着。


  钟敏言略带讥诮地一笑:“又说这种没边没际地话。去救?的本事够用吗?”


  “我、我一定能把他们救回来!不是没边没际!我是认真的!就算……拚上命也
……”


  他的手忽然轻轻拍了上来,按在她额头上,掌心灼热。结结巴巴的话生生断开。



  “不要拚命。玲珑已经……我不能再让……她妹妹出什么事。绝对不能。”


  说完他突然一笑。手在她额上轻轻一推,璇玑怔怔地退了一步,见他勾起唇角,
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是个小丫头嘛,只管跟在我们后面就好!这回应该听话些了。
叫逃就逃,别唧唧歪歪地。明白吗?至少……逃出去了,还有一些希望可以反击,若
是全军覆没……哈哈。那可大丢少阳派的脸了。”


  前面的柳意欢又开始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吼叫:“你们几个是不是没吃饱饭啊?走
快点行不行?照这样走法,天亮了也走不到。到时候没救成,可别怪我!”


  钟敏言哼了一声,抱着四个瓦罐加快脚步往前跑。


  璇玑眼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忽远忽近,不可捉摸。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了,他是如此难以靠近,像一只飞得很远的美丽鸾鸟,从来不会回顾一下。


  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禹司凤低头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跟上,别发呆。


  她对上他深邃的黑眸,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往下落,不知为何想到那片瑰丽地杏
花林,深红浅粉如雨一般跌落,这少年说喜欢她。


  她又一次狼狈地别开脸,乱如麻。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胸口被很多东西堵
着。背后一阵凉一阵热。


  “那周府里有件上古神明遗落人间的宝物,想看看么?”


  禹司凤笑吟吟地问她。


  璇玑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是什么宝物?”


  禹司凤悄悄拉过她,轻道:“嘘……别叫他们听见,否则一定要偷出来。那东西
没办法说明,见了才知道。上至九霄云外,下至黄泉幽冥,它没有不知道地。”


  他故意说的很玄,果然把璇玑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眼睛瞪的好像小猫,眼巴巴
等他多透露一些消息。


  谁知他只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到了那里我再指给看,现在打点精神
,快走吧。”


  璇玑跟着他跑了起来,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是要逗自己开心,方才她的脸色一
定很难看,他便岔开她的注意力。


  司凤真的很好,她知道。


  然而这样想起的时候,居然会觉得伤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悄悄伸出手,
想抓住他的袖子,他却永远比她快一步,头也不回,将手反转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手
,回头笑道:“害怕?”


  她心中狂跳起来,脸上微微发烧,急忙摇了摇头。


  庆幸这样阴暗的夜色,遮挡住尴尬的一切;庆幸趴在肩头装睡的紫狐,一句话也
没说,让她不至于难堪。


  深夜的庆阳城,除了小巷里准备收摊地小食摊,没有一个人。风声从小巷里流窜
出来,呜呜咽咽,卷起些微地残雪,在地上打转--离开四季如春的浮玉岛,外面的
世界依然是晚冬早春,寒冷彻骨。


  一直巴在璇玑肩膀上睡觉的紫狐突然动了动,尖嘴巴上的胡须颤颤巍巍,紫色的
毛皮随风拂动。


  “青耕的味道!”她突然叫了起来,从璇玑肩上猛然跳下,身形犹如闪电,一眨
眼就窜到了老前面。


  众人当即转换方向,跟随紫狐往左边跑去。一拐弯,赭红色的高大墙壁便代替了
方才的白色矮墙,众人都知道,这代表他们已经在周府外围,赭红色的墙,只有官宦
人家才能用。


  紫狐就在高墙尽头的角落里堵住一个东西,急切地叫嚷着什么。璇玑只觉一股腥
气扑面而来,简直分不清到底是妖气还是臭气,直把紫狐的妖气都盖了下去。


  她皱眉捂住鼻子,味道是从周府里飘出来的。看来柳意欢说得没错,周府里果然
有妖邪!而且味道很重,难闻之极。


  “你除了吱吱叫还会别的吗?!说点有用的东西啊!亭奴在哪里?!”


  紫狐急得要挠墙,暴跳如雷。


  众人跑过去,只见一只青羽白尾的小鸟被她堵在角落里,大小犹如一只喜鹊。大
约是因为被紫狐吼了,也急得直跳,吱吱乱叫,像在辩解。


  “我看看。”柳意欢走过去,将那只青耕抓在手里,只见脚上拴着一片鲜红的布
条,看起来像是嫁衣的料子。


  “那是亭奴的衣服!先前我闻到的味道应当就是这个。亭奴被这里的妖给困住了
,当康在护着他,青耕飞出来寻找救兵。”


  紫狐跳上璇玑的肩膀,把鼻子埋在她后领里,又叫:“这里不晓得住了个什么妖
,味道这么大!我都快被熏昏了!别的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柳意欢摸了摸青耕,将放飞,回头笑道:“刚才说,这里住的是一只非常厉害的
蛇妖,快成龙了,正到脱皮的时候,所以味道奇大。和当康对付不了,亭奴马上就会
有危险。”


  “蛇妖成龙?!”紫狐吓了一跳,“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成龙的蛇!


  那可得多厉害啊!来的这几个小辈,加上她和有天眼的柳意欢,只怕也是过来给
人家塞牙缝的!


  “怕什么!”柳意欢笑着朝璇玑那里望了一眼,低声道:“死不了的,只怕到时
候死的还是那蛇妖。”


  紫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那小丫头有点邪门,能放出三昧真火的话,就
算真的成了龙,没飞天成功,就有办法治她。


  “二小姐的闺房在东南角,咱们得分开行动,省的激怒了她,被一口吞掉。”


  柳意欢随手点着:“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从这边过去。我和大美人还有带
着罐子的小子,从那边走。到时候听我号令。”


  众人一齐点头,身影一晃,都从墙头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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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八章 此情须问天(六)
 “月黑风高。窃玉偷香……”


  柳意欢在前面哼着古怪的小曲。偌大的周府,他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晃荡
。偏偏就是碰不到一个人。天眼就是有这种本事,让钟敏言不服都不行。


  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肩头。鼻子一直动啊动,叫苦连天:“臭死了臭死了!都快不
能呼吸了!”


  柳意欢哈哈一笑,“狐狸嘛,也不见得好闻到什么地方去。最后还不是要修炼媚
香来引诱人。”


  紫狐大怒道:“放屁!老娘一根毛都比这里的妖香!”


  她见柳意欢在周府里晃来晃去,好像是找不到路的感觉。又急道:“天眼开了没
有?你别浪费时间啊!”说罢爬上他的肩膀,鼻子在他额头上戳啊戳。


  “别闹。”柳意欢一把将她扯下来,笑道:“它若是全开了。这只小狐狸也别想
活。现在这样足够了。”


  他忽然停了下来,悠哉悠哉地从袖子里把手伸出来。指着对面一栋华美的建筑,
道:“喂。小子,把狗血撒在门前窗下。动作快点。”


  钟敏言在肚子里破口大骂,板着脸依言撒了狗血。那是刚刚宰杀的黑狗出来的血
,浓的好似黑墨,腥气冲鼻,又被柳意欢施了别致的法术,一撒在地上便渗透进去,
彷佛活的一样。攀着窗台墙壁,印在上面黑黑的一块,看上去很是恐怖。


  “好了,过来吧。”柳意欢见黑狗血都撒完了,便对钟敏言招手,跟着往地上一
蹲。不动了。


  “呃?就这样?!”钟敏言压低了声音对他吼。“不冲进去吗?”


  柳意欢蹲在地上,抱着胳膊,把脸一板。冷道:“谁冲进去?你?想死的话就冲
吧,没人拦你。”


  钟敏言被他堵的哑口无言,狠狠地把罐子往地上一丢。掉脸就走了老远。


  紫狐趴在柳意欢的袖子上,一个劲咬着他的衣服,急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用黑狗血就够了?”


  柳意欢笑道:“当然不够。不过嘛,咱们又不能冲进去,也不能白白蹲这里让她
出来吃了咱们。只得先想个法子把她困在屋子里出不来,到时候随机应变咯!”


  正在脱皮的蛇对一切温热的东西感觉极其灵敏。她此刻一定能感觉到外面的黑狗
血腥气,说不定开始蠢蠢欲动了--动也没什么用,狗血里他加了咒法,她一步也出
不来。只能困在屋里。这个嘛,就叫做瓮中捉鳖。


  三人又等了很久,里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那黑狗血撒下去没半点效果。
钟敏言急得又跑过来,低吼:“到底怎么办?就在这里耗到天亮?!”


  柳意欢哈哈一笑,正要继续糗他两句寻开心,忽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撒在门前
窗下的狗血突然发出血红的光亮,钟敏言和紫狐都被这异变惊得退了一步,浑身戒备


  柳意欢稳稳地盘腿坐在地上,拢着袖子,面不改色,咧嘴笑道:“二小姐,不要
妄动,否则烫伤了的冰肌玉骨,未免大为不雅。”


  屋中传出一个冰冷地声音,彷佛地下十九层的泉水一般,寒冽彻骨:“坏我好事
,你们是什么人?趁我未发嗔,速速滚出去,否则,休怪我狠毒。”


  柳意欢猥琐地咧嘴笑。忽而横肘往地上躺,抠着鼻孔,哼哼道:“出不来。我进
不去,谁也别恐吓谁。我在庆阳城这几年,彼此相安无事,不过嘛,谁教抓谁不好。
非抓那个鲛人来成亲,那也别怪我先发制人。快。把鲛人交出来。咱们继续井水不犯
河水,好的很么。”


  那声音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个淫贼。你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和我叫板,最后也
不过是趁人之危地小人而已。区区黑狗血奈何的了我?未免小觑了人!”


  那腥风更加兴起,左右上下夹攻过来,将众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钟敏言锉地
一声抽出宝剑,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往哪里砍,下面依旧悠哉地柳意欢嗤笑他:“人还
没出来呢,你砍什么?这点小小法术也让你慌了神,少阳派弟子就这样啊。”


  钟敏言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咕哝一句:“要你管!”


  柳意欢啧啧摇头:“我才懒得管你这傻小子。”他见那妖风不退反而更加炽烈,
便大声笑道:“二小姐省点力气吧,除非我撤了法术,不然一步也出不来。美女就应
当柔顺些才可爱,快把鲛人放了,两不亏欠。”


  果然那妖风渐渐退了下去,屋内沉默半晌,忽然呵呵一笑,森然道:“我本是要
留个善果,不随意杀生,既然你们不顾性命前来坏我好事,开一次杀戒又有何妨!”



  柳意欢神色忽然一凛,从地上一激跳起。转身抓住还在发呆的钟敏言,用力一扯
,只见原本他站立的那地方忽然烧了起来,幽绿的火焰。足有一人多高,带着森森寒
意,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见地上被点燃的青草迅速乾枯发黑,最后变成了一片片细碎的冰屑,轻轻地
碎了一地,不由都是大骇。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紧跟着门窗在一瞬全部大开,里面漆黑幽深,彷佛有黑雾团
团笼罩,钟敏言浑身绷紧,只待里面的妖一出来他就拔剑砍下去,谁知门口人影一晃
,却是一个华服女子,长裙披帛,长发委地。文文弱弱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



  “她是……?”钟敏言退了一步,小声问柳意欢。这女子柔美纤弱,一看就是典
型地官家千金,他竟不知如何下手。


  “说你傻你还真傻。刚才对风砍,这会正主来了你却发呆!她不是妖是什么?!


  柳意欢忙着在撒出去的狗血上加咒语。懒得给他解释。


  钟敏言一时无语,但要他跑过去对一个官府千金喊打喊杀,还真有些难以下手。



  那女子一直走到门边。彷佛被什么东西框住。再也前进不了一步。她抬起流云袖
遮住樱唇。轻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柳意欢脸色忽然巨变。厉声道:“油呢?!快去!”


  说话的片刻间。那女子已经一步跨出门框,窗下门前闪着红光的狗血一瞬间全部
熄灭,哗哗地聚在地上。滚动不已。她地长裙扫过高高地石阶。身后黑色巨大的雾气
团聚起来,蠢蠢欲动。竟像是一条盘踞成一团团的巨蟒。


  钟敏言提了油罐。当头就要淋下,不防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死死卷住。胸口几乎
要炸开,难受得话也说不出来。眼前忽然一花,那女子惨白柔美地容颜凑到了眼前,
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着他。低声道:“可怜,还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他心下惊恐无比。转身欲逃,然而浑身都被无形的东西给缠住,非但动弹不得,
而且渐渐有窒息的倾向。眼见那女子的手伸过来,死人一样的惨白,指甲足有三寸多
长,尖利如刀,寒气入骨,他吓得嘶声大吼起来。当头将两个油罐狠狠砸过去。


  那女子冷不防他还有气力挣扎,被两罐热油泼在脸上,痛得尖叫起来,整个人化
作一团黑色的雾气,发疯一般地盘旋打转。


  钟敏言浑身一松,落在地上,只觉手脚都近乎脱力,揭开袖子一看,上面一大片
青紫的勒痕,想来自己是被这蛇妖的尾巴给卷住了。


  后背心忽然被人大力一拽,柳意欢在后面笑道:“干的不错!傻小子。”


  他兀自还有些后怕,提了宝剑。与他一起抬头看那一团黑雾。扭曲盘转间,竟似
一条巨大无比的蛇,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大,莫说今天来的几个人,就是再来十倍,也
能一口吞掉。


  “这下可难办了。”柳意欢喃喃说着。紫狐一口咬住他的脚脖子。痛得他大叫起
来。“喂!做什么?!”


  紫狐眼睛紧紧盯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声道:“你们把她引开,我进去找亭奴!”



  说完不等柳意欢答应,她紫色的身影便刺溜一下钻进了空隙,奔进了屋子里。


  “别擅自决定啊啊啊啊!”柳意欢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进去,拦都来不及,忽听脑
后风动,他抓着钟敏言急急让开,只见那盘旋扭曲地黑雾绕了上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森然道:“本来还想放你们一马!今次一个也别想逃!”


  这下是真的难办了。柳意欢难得开始发愁。钟敏言急道:“还呆什么!上啊!”



  “你自己上!”柳意欢翻他一个白眼,“没看见人家是脱皮的蛇?真身都没出来
,你去砍啊!看你有没有本事砍中!”


  那就在这里发呆不成?钟敏言万分后悔与这个无赖搭挡。乾脆不理他,自己抽出
宝剑朝着那团黑雾乱砍乱刺,结果真的如他所说。半点都伤不了她,反而被她一口绿
火喷过来。差点把衣服给烧着了。


  “你也过来帮忙啊!”钟敏言回头朝柳意欢怒吼。


  柳意欢慢悠悠地站起来,叹道:“哎呀哎呀。失算了。没想到真的不能全身而退
。不如我先逃走吧……”


  卑鄙啊!钟敏言气得差点晕过去,正要恶狠狠地骂他。忽听屋内紫狐尖叫一声,
盘旋在屋外的黑雾猛然缩了回去,不知出了什么事。


  过得片刻,只听那二小姐在里面笑道:“那些人与我为难也罢了,一个狐妖也要
为难我。也罢,目前我行动不便,暂时不与你们计较。待我成龙之日,再取千年功力
。”


  言毕,门窗瞬间合拢,偃旗息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钟敏言惊恐地回头。见柳意欢真的在找路逃跑,不由气得一把抓住他,大吼:“
你还当真要跑!”


  话音一落,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小角,放在唇边轻轻吹动--没声音,钟
敏言愣了一下。只听柳意欢贼忒兮兮地笑了起来,把手摊开,懒洋洋地说道:“没逃
,只不过叫援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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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九章 此情须问天(七)
  禹司凤三人另外一边行动,他们就比较小心谨慎了,没有天眼的本事,不得不随
时小心有守卫看见自己。


  禹司凤走了一段,忽然左右看看,回头对璇玑招手:“过来,这里。”


  璇玑和若玉不解其意,都走了过去,若玉奇道:“那边不是柳大哥指的方向吧。


  禹司凤轻轻一笑:“咱们暂时岔开一下,无妨的,马上便过去。”


  若玉不解他究竟要做什么,只得随他走。三人在府内弯弯绕绕,所喜禹司凤对这
里的地形似乎极熟,竟没有迷路的时候。


  “司凤,你以前来过这里吗?”璇玑忍不住问。她想像不出禹司凤是个趁夜潜入
富豪家的大盗,他一向是个标准好孩子的样板。


  禹司凤低声道:“我在庆阳和柳大哥住过一段时日,他没事……就喜欢来周府花
园赏夜色,我经常陪他来。”


  原来还是被那个柳意欢拖累的,此人真是会惹事。


  “到了。”禹司凤停在书房前,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便轻轻拔下剑来,无声无
息地把门上的锁给绞了,那两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冲天的霉味扑面而来。


  “哗……这里是不是很少有人来啊?”璇玑捂住鼻子。就着月色朝屋里望去,只
见里面灰尘满地。蛛网缠连,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打扫了。门一推开,里面,大概是成
窝的老鼠被惊动,纷纷往外跑。


  “别看这样,这里可是周府放宝物的地方。”


  禹司凤牵着璇玑的手,用剑将头顶地蛛网拨开。三人小心翼翼地潜进去。只见里
面所有地家俱上都蒙了一层白布。大约是年代久远,早已变成了发黄的灰色。主房窗
后有一个小门。门上挂着落满灰尘的珠帘,珠帘上密密麻麻贴着符纸,不知里面镇着
什么。如此夜深人静地时候,忽然在官宦人家旧弃的书房里见到符纸,顿时有一种神
秘莫测的感觉。


  禹司凤显然也对那符纸极为忌讳。不太敢靠近。只带着两人走到近前,低声道:
“帘后便是那宝物了。”


  璇玑见里面黑不隆咚地,什么也看不见。只得说道:“我……我看不到里面地东
西。是什么?”


  禹司凤点了火折子,屋里多了亮光。便见那帘后空间很小,只放了一个一人高的
架子。用白布蒙住,上面同样密密麻麻贴了无数符纸。


  那是什么?璇玑忽然觉得心中一跳,彷佛有一种悠远的熟悉地感觉袭上心头--
那是什么?


  “我也是听柳大哥说的。这是上古神明遗留在人间的一件宝物,叫做八荒万劫镜
。它知道世间万物地来龙去脉,更通晓苍生的前世因果。可惜这些符纸很有点诡异,
连常人都不能触碰。不然,偷来看看也是不错的。”


  禹司凤灭了火折子。见璇玑看着那镜子发怔,便轻笑道:“只能这样看看了。可
不能用手摸,不然会有大麻烦。”


  璇玑只觉他的声音虽然在耳边,但似乎隔了很远,她听不清。她的所有注意力都
被蒙在白布下的那个东西所吸引了。


  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似乎治诺搅讼跹痰匚兜溃鸶晏砗涿纳簦?有些埋了很深很深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有人在轻轻召唤她:来……来……过来……


  她被那种魔魅般的声音所惑,慢慢抬起手,揭开了珠帘。


  “璇玑不可以碰!”禹司凤急急低叫,声音忽然断开--那些符纸一被她接触,
便犹如遭到火烧。轻轻碎开。化成了灰烬。


  她揭开珠帘,着魔一般地走了进去,抬手缓缓将那块白布摘了下来。白布下是一
面古朴的铜镜,周围纹以四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中的青铜镜只有两个盘
子拚起来那么大,里面波光??,人就站在它对面,居然连一丝影子也照不出来。


  那声音轻轻地,彷佛在唱歌,贴着耳朵。喃喃地告诉她:来看……来看看我……



  她抬眼朝那铜镜正中望去,里面的波光云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张清晰无比的女子
的脸。修眉红唇,肤色犹如冰雪琉璃一般。低头说着什么,忽而一抬眼正望过来,那
双眼像是碎冰碾就而成,没有一丝温暖和感情。


  璇玑心中彷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锤子。无数个声音和画面流水一般地?涌而
来,她立在当场,手足无措,看着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回忆,一时竟分不清是在梦境
还是现实。


  ‘念屡立功勋,如今只要低头认罪,便可解脱那万劫之灾轮回之苦,为什么如此
固执?’


  有人冷冷地问她。


  ‘兴许是她成日杀戮,杀得迷了本性。居然……但终究是一大功臣。刚刚修得正
果上界,如此时刻,还是不要极刑处置。’


  ‘你自己来说!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假借他人之口替你说好话么!’


  她心中凛然,眼怔怔地望着那白衣女子。她浑身都被捆牢,然而纹丝不动,竟没
有一点狼狈的模样。冰雪般的眸子一扫过来,冰冷地。她张开红唇,低声说了一句话


  璇玑只觉万箭穿心一样的疼痛,脑中彷佛有无数根小剑在刺,她忍不住从喉咙里
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一把抱住脑袋。


  她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你们授意的,连质疑都不允许存在。如今,为何又要
问我是对是错?”


  镜中其他声音怒吼起来,真是太过放肆,如她这般大逆不道的臣子,应当处以极
刑,再受万劫轮回之苦。以警他人。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做的那一切,真的错了?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天道
茫茫。冥冥中总有无数个声音告诉她这样对,那样错。你不可以有自己的声音,不可
以忤逆,不可以轻慢……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那,有什么是可以的?


  于是只有冷笑:“死就死!”


  禹司凤二人见她站在铜镜前发呆,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然抱头痛呼。正要抢进
去扶住,冷不防她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禹司凤再也顾不得忌讳符纸,一个箭步上前兜住她,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竟是满面痛苦的神色。


  “璇玑?!”他急叫,轻轻在她脸上拍了两下。然而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沉沉靠
在他怀里,像是睡着了。若玉也急急过来看她的情况,捏住脉搏,摸索半晌,才道:
“是晕过去了,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他抬头看了看那面古朴的铜镜。奇道:“她到底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说罢自己站了起来,正要朝里面看,忽觉胸前挂的小龙角簌簌震动起来,发出龙
鸣一般低沉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惊,互看一眼,明白是柳意欢那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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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章 此情须问天(八)
  “你又搞什么鬼!”钟敏言抓着柳意欢的前襟。打定主意死也不放手,此人这般
狡滑,一放手必定是溜之大吉。先前见禹司凤敬他,紫狐怕他,还以为是个人物,谁
想无赖就是无赖,他果然没看走眼!


  “好啦好啦……”柳意欢见他发怒,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收收火气,我
不跑,放手先。”


  “不放。”钟敏言执拗起来,老黄牛都比不过他。


  他提着柳意欢一直走到门口,才道:“不管怎么说,今天不把人救出来你就别想
走!”


  柳意欢叹道:“你当我神仙啊?这么个老妖,你刚才也看到了,还在蜕皮呢都这
么厉害,怎么救?”


  “就这样救!”钟敏言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冲进去……然后救人!”


  柳意欢像看疯子一样瞪着他,道:“你冲你冲!别拉上我……我还不想那么快去
死!”


  “那怎么办?!乾等着?等他们俩被吃掉?!”


  柳意欢叹了一口气,“你这种火烧火燎的脾气哦……不是说了等援兵?等那小丫
头来了,就万事大吉。你现在急什么?”


  小丫头?是说璇玑?钟敏言白了他一眼:“你把璇玑当神仙啊?她哪里能杀得了
这只妖怪!”


  柳意欢奇道:“她怎么不是!她分明……”


  话未说完,只听后面急急奔来几人,正是禹司凤他们。钟敏言见禹司凤怀中抱着
璇玑。她双目紧闭。竟似是晕过去的模样。心下不由大惊,急道:“怎么了?有人袭
击?!”


  禹司凤自己也是后悔万分。只得把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这里情况如何?我
见你们吹了小龙角。是不是有意外?”


  谁知没人理他。钟敏言只是皱眉看着璇玑,柳意欢凑过来连声叫可惜:“小凤凰
太鲁莽!啊呀!我知道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让她看那个……肯定受刺激了!
这下可要完蛋!我们只好等着紫狐和那鲛人死了!”


  若玉急道:“怎么?紫狐也被抓走了?”


  钟敏言恨恨道:“都是这人!临阵逃脱!半点义气都不讲!”


  禹司凤低声道:“柳大哥。那蛇妖是躲回去了?依你看眼下应当怎么办?”


  柳意欢摸了摸璇玑的额头。沉吟半晌,只得叹道:“没办法了。先退吧。再等下
去反而要惊动周府的人,那就是大大不妙。”


  众人见那大门紧闭,地上还留着搏斗的痕迹,知道这次的蛇妖不好对付。加上璇
玑又莫名其妙晕过去了,此地更不可久留,只得按原路返回。


  钟敏言还有些不甘。回头看了一眼,谁知那一眼就闯了大祸,只听那屋里的女声
笑道:“想这样简单走掉,做梦呢!将那烫伤我的小子留下!”


  众人都是大惊,尚未来得及回头,只觉一股妖风扑面而来,天空骤然暗下,那足
有百丈多高的巨黑雾从屋里又窜了出来,这回直奔钟敏言。他慨然不惧,从怀中取出
符纸,捏了手印。厉声道:“老子本来也不想走!”


  他一把将符纸抛出,顿时化做数道雷光,轰鸣着砸向那团黑雾。柳意欢厉声大叫
:“不要用雷!”然而还是迟了,雷光砸在黑雾上,非但没让她有半点损伤,身形竟
似更大了一圈。他只急得直跺脚,快步上前提住钟敏言的后领子,发火地将他往后一
抛,森然道:“她就是属雷地老妖!你用雷就是助长她的功力!”


  果然那蛇妖长尾蠢动,一圈圈缠绕过来,朝他身上一甩,柳意欢登时被击得倒飞
出去,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钟敏言心急如焚,用雷也不行。用剑砍也没用,那他只有坐以待毙了?!抬眼见
那蛇尾朝自己扫过来,他急忙要躲,还是迟了一步,被蛇尾绊住脚,狠狠摔了个狗吃
屎。


  头顶猛然一冷。绿光幽然闪起,他知道那蛇是要喷火了,就地一滚,果然方才的
草地立即被烧了起来,一寸寸化为冰屑。


  禹司凤和若玉也顾不得照顾璇玑,纷纷捏印准备用仙术相助,不防柳意欢从地上
爬了起来,咳了两声。艰难地说道:“别……别用仙法!你这傻小子,快带着那丫头
逃走!小凤凰……你们俩留下!”


  钟敏言当即反驳:“我也留下!让司凤带着璇玑走!”


  柳意欢厉声道:“你留下就是自找死路!你又不会克她的法术!快给老子滚!碍
手碍的!”


  钟敏言本想再说。忽觉眼角有银光闪烁,他心中猛然一颤,急忙回头去看。只见
璇玑侧身躺在地上,就如同四年多前那个晚上,右手高高地抬起,掌心银光吞吐,彷
佛藏了一颗星星在里面。


  他倒抽一口气,本能地转头望向其他人,见他们都没注意,当即咬了咬牙,一把
扯下身上的外衣,丢头把璇玑盖了起来,弯腰扛起就跑,一面回头急道:“我回客栈
等你们!”


  说罢三两下就没了影。


  柳意欢哼哼笑道:“碍事的总算走了。你这老妖,敬酒不吃吃罚酒,离泽宫的人
也是你敢招惹的。”


  禹司凤见他唇角有鲜血流下,便急道:“柳大哥!我和若玉做掩护,你先走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很有些张狂的模样。“走个大头鬼!不
让她吃点苦头,就不认识我柳意欢柳大爷!喂,你们俩,到后面躲好了!别抬头!”



  他自己很英雄式地朝前走两步。一副英勇就义的慷慨大义模样,谁知走了两步脚
下一软。英雄气短地--摔了一跤。


  禹司凤急忙过去扶住他,叹道:“大哥别逞强了。快走吧!”


  他将禹司凤推开,忽而抬手扯下钉住额上天眼的暗红色丝线,唇齿流血,咧嘴而
笑,看上去竟有一种狰狞地狂态。沉声道:“你是第三个到天眼滋味的人,应当很荣
幸了!”


  禹司凤和若玉只觉周围忽然光芒大盛,彷佛有一颗太阳从天涯落下,刺的人眼睛
一阵剧痛,就连闭上眼,眼前都有亮亮的鲜红色。他们急忙用袖袍遮住头脸,耳边听
得那蛇妖似乎低低叫了声。紧跟着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呜咽的夜风,嗖嗖地吹着


  良久,肩上忽然一重。有个人软软地跌了下来,禹司凤一把抱住,睁眼一看,柳
意欢满脸是汗,脸色青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低声道:“这下……可以回去了。小
凤凰……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他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


  钟敏言一路狂奔,扛在肩膀上的璇玑似乎已经停止了奇怪的躁动,变得安静。软
软地靠在他背上。


  他终于忍不住,把衣服揭开,见她眉头微蹙,不知做着什么梦,方才高高抬起的
右手也垂了下来,那些吞吐的银光更是消失了。


  他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刚才见到她那种模样,本能地想到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是的,众人眼里的璇玑是个有点迷糊又漫不经心的小丫头,他也一直强迫自己这样
想,他不想她在别人眼里被当作妖怪或者是什么别的可怕的东西。


  他一定是太好心了。钟敏言苦笑。


  肩上的少女忽然一动,似是醒了过来,他把衣服抽回来,回头道:“怎么样?醒
了?”


  璇玑“唔”了一声,忽然从他肩上一个翻身,似是要坐起。钟敏言急忙把她放在
地上,咕哝道:“没事的话自己回客栈吧,我还要回去找司凤他们呢!”


  谁知她竟不像平时那样呆呆傻傻地答应,而是双眉紧蹙,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半
晌。才道:“我……我刚才……”


  钟敏言急忙道:“刚才晕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


  璇玑怔了良久,才轻道:“我……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奇怪……”


  钟敏言心中有鬼,赶紧拍拍她的肩膀:“什么奇不奇怪!根本就是个普通人!赶
紧回客栈!想那么多干嘛?”


  不防她忽然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他喉咙一颤,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
话了。待要解释,似乎是越描越黑,只得推脱地转身,“我走了!赶快回去!”


  “六师兄!”她叫了他一声,钟敏言只得回头,“又什么事?怎么这么嗦!”


  璇玑怔怔看着他,低声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真的很奇怪?”


  钟敏言有些无语,沉默半晌。忽然一巴掌拍上她额头,清脆的一个响声。痛得她
“啊呀”大叫。


  “没事不如想想怎么救玲珑!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呢!什么奇不奇怪?自己是怎样
的自己最清楚了,还要别人来说吗?”


  璇玑茫然地点了点头。


  钟敏言赶紧趁热打铁:“可能是那个蛇妖妖气太臭了,把熏得晕头转向。快回去
睡觉吧!”


  她果然很乖地“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钟敏言松了一口气,忽而想起四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心中到底还是忍不住发寒
。这早春的夜晚,让人从身体到心口都阴冷阴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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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此情须问天(九)
  没走两步那小丫头又跟了上来,“六师兄……”她叫。


  钟敏言头大如斗,又不好意思凶她,只得把脸一转,冷道:“怎么这样不听话!
不是让回客栈吗?”, 璇玑摇头,道:“我和你一起去帮司凤她们。”。


  她怎么能一起!到时候万一再发什么威。他可没本事制住了,如果其他人知道她
是那个样子,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呢!“呃……不用了!一个小丫头能帮什么?拖后腿
罢了!”


  钟敏言乾脆掉头就走,再不听她唆,没走几步,却见前面迎头慢慢走来几人,正
是禹司凤他们,柳意欢好像瘫痪了一样,软绵绵的被两人架着抬过来,连脖子都没力
气动。


  二人连忙迎上,连声道:“怎么了?被那妖怪打伤了?”


  禹司凤摇头道:“回去再说。”


  他二人见回来的只有他们三个,紫狐和亭奴都不在旁边,心中不由一沉,只得闭
嘴随他们进了客栈。


  柳意欢虽然身体不能动,嘴巴却歇不住,一躺到床上,就开始吱吱瓜瓜:“哎呀
哎呀!浑身都没力气,为了这么个破妖怪就开天眼,真丢人!”


  钟敏言将信将疑,奇道:“你开了天眼? 开天眼……会怎么样?”


  他见柳意欢头上暗红色的丝线没了,那个小小的肉缝紧拉着,看起来一点也没有
厉害的感觉,额头上一个小口子就能把那老妖怪击退?


  柳意欢哼哼着:“你小子最没见识,和你解释也是白搭,总之开了天眼那蛇妖就
没用了……今晚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去周府要人。”


  他见柳意欢说话也有些虚弱,只得点了点头,出门就把禹司凤拉过去,问道:“
到底怎么制服那蛇妖的?”


  禹司凤抹了抹脸,叹道:“天眼不是凡间的东西,只要开一下就惊天动地,柳大
哥这次只开了一小半,倘若全开的话,整个周府都会碎裂。无论如何,那只蛇妖就算
不死也已经废了所有功力。明早咱们就去周府要人,谅她也不敢阻挡了。”


不是说周府是官宦人家吗?说要人就要人,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不过禹司凤看上去十
分疲惫,他也不好多问,只得应付两句,掉脸回自己房间了,忽听他在后面问:“璇
玑呢?”


钟敏言心中一凛,喃喃道:“……大概回房了吧。”,刚才把柳意欢抬上来的时候还
见她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算来今晚当真出了不少事,她也有点怪怪的,难不成
当真发现自己体质上的奇异之处了?


他回头看看禹司凤,见他没什么表情,只得乾巴巴的开了个玩笑:“夜深人静。正是
说心里话的好时候,你还不快去找她。”


禹司凤嘴唇微微一动,似要说些什么,最后却默然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钟敏言回房关了门,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心中烦乱不堪,像有
一堆毛茸茸的小手割挽着心脏。


玲珑……玲珑……他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这两个珠玉般的字,心下不知为什么觉得有
些酸楚,最后默默坐在地上,久久无言。


月色如水,凝结了一地的银色如霜,禹司凤找到璇玑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孤零零抱着
胳膊坐在客栈屋顶看月亮,纤细的背影,彷佛折一下就要断开,柔丝万缕,随夜风轻
轻摇摆着,这福景象令他微微咪起了眼睛,想起那些久远却鲜明依然的回忆。


她自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柔弱,当年回到离泽宫。宫主曾笑着说她:“此女危险
,常人固执,撞上南墙,头破血流,便也停了,她却是那种把南墙撞破,自己奄奄一
息,也不回头的人。”


司凤,你要明白,她可不是路边那种柔弱的小野花,等你呵护爱怜的女子。你要当心
,她将来会成为你的魔,你要入魔的。


师父的告诫还想在耳边,但其实他说得,他都知道,璇玑不是她外表那样迷糊单纯的
人,接触多了就会明白。


她极聪明,而且很多事情在她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有时觉得终于靠她近一些了
,可是回头再一看,她却明明飞的更远,永远无法将她完整的握在手掌心。


他想的入神,忽听的璇玑在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司凤……是你?”


他慢慢得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抬头看月亮,一面问:“怎么知道是我?”



璇玑嘿嘿一笑,低声道:“你身上……有海的味道,一靠近就能闻到。”


海的味道……他把袖子举道鼻子前闻了半天,除了汗味和泥土味,什么也没有。这女
孩子永远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道理,让人摸不着头绪,他笑着坐在她身边,问道:“在
想什么?”


璇玑摇了摇头,“我没有想事情,我只是有点混淆……”


混淆什么呢?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端倪了,她似乎永远另一个回忆,另一种人生
,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次却有些不同,那不再是梦里的东西,它真真实实,发
生在眼前,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那个双盼犹如含冰碾碎的女子,是她?真的是她?



“在八荒万劫镜看到了什么,对吗?”


  璇玑轻轻一颤,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我看到很多……可是说不上来那
是什么感觉……好像我不是我,很陌生……但是没办法去忽略……”


  禹司凤“恩”了一声,横躺在屋梁上,低声道:“那个大概就是的前世吧。每个
人都有前世……快乐或者不快乐,的确让人无法忽略。”


璇玑忍不住转身看他,奇道:“那……前世的事情对现在有什么影响的吗?我……我
总是想着,总觉得放不开。”


禹司凤闭上眼,笑道:“当然没什么影响。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如果总是被以
前的事情纠缠着,怎么过好今生呢?”


璇玑半天没声音,他不由睁开眼,见她瞪圆了眼睛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月光
下耀耀生辉。他心中一动,抬头抚去她的额发,柔声道:“璇玑,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明快甜美,轻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想了
,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个翻身,和他并肩躺在屋顶上看月亮,心中突然觉得很畅快,好像阻塞了很久的
东西突然一泻而空,就像回到小时候,心里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牵挂一样。


“司凤,我们去不周山救回玲珑和二师兄之后……你,你别回离泽宫好不好?”


他心中又是一动,转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低声道:“不回去……还能怎么
办呢?”


璇玑蹙起眉头,忽道:“和我们一起呀!我们……反正我们做了错事。也不敢回少阳
派了……等把玲珑送回去……我们……我们就……”


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脑子里还没想那么远,可是如果要和禹司凤分开,那却是
万万不能的。


“就如何?”,他的声音低的犹如耳语,璇玑掉过脸,只觉他吐息就在面上,清朗缠
绵的海风味道,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她愣愣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


“璇玑,还没给我一个答覆……杏花林的。”他抚去她滚烫的额发,半撑起来,手指
轻轻画过她秀美的轮廓。


她动不了,呼吸间都是清朗的味道,似乎脚趾也要慵懒的蜷缩起来。


“我……”,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也忘了该说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低声道:“别说,我还不想听。”


不想听为什么还要问呢?她眼睫微微一颤,只觉他嘴唇火热,轻轻覆上来,触得一下
,立即退开。


她心头猛然大震,瞠目结舌,禹司凤楞楞地看着她,抬手在唇上眷恋的一抹,露出一
个古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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