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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千机变---by 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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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素看着他,眼中流转出温柔的波光,小方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他的心,在这一刹那,很平静、很安详、很满足,眼泪,也随之流趟出来……他们是心心相印的,他是这种人,她也是。就算要分别,这种分别也是幸福的,因为彼此找到爱的归宿,找到了心灵的家园,即使日后分隔千山万水,也将不会有所缺憾。
  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和兵刃的撞击声已经轧轧刺耳,叛军渐渐逼近。再也不能逗留了。
  安若素把封好卷宗郑重地放到小方手中,把二者一起握紧,一字一顿地说:“上路吧,无论如何你也要记住,这,是用一个人的清白和生命换来的,你一定要将它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听她如此说,激动的小方突然迷糊起来,什么是“一个人的清白和生命”?生命可以理解,自然是安若素的生命,但清白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什么叫“它该去的地方”?直接说送到元贞手里不就行了吗?他满心疑惑,觉得安若素好像话里有话,他不由看着他的丫头黑妞,只见她站在安若素身边猛点着头,说:“是的,是的!你一定要记住安大人的话。”
  这更让小方疑惑,她不是他的丫头一直在维护他的利益吗?怎么现在跑到安若素那边去了?小方想不通,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他握紧那个卷宗,郑重发誓:“人在信在,人不在,信也在。我一定会把它送到它该去地方。”
  安若素看着他,“如果……你后悔了,你可以把它扔掉……我不勉强你……”
  “你不相信我?”小方受到极大的伤害。
  安若素摇头,“你知道这是一封什么信吗?我是要告诉元贞,要她不要再犹豫,不要顾及皇帝的态度,若他还是决断不下,就把他先控制起来,悄悄除掉废太子,釜底抽薪。然后让太子登基,皇后协理朝政。十万御林军全在贞娘手里,当断则断。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什么?控制皇帝,杀废太子,这不是形同谋反吗?小方吃了一惊。这可不是儿戏。当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戏台上的他永远糊着一张大白脸。
  “是!”安若素并不否认,“从表面上看,的确是在谋反。所以,这封信绝不可以落在第三者手里。”
  “可是……”小方想起昨晚元贞和东方王爷的那一番议论,更清楚封建王朝严酷的专制。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担着多么大的干系?就算成功,皇帝陛下也会怪罪于你,万一输了,你们可就全完了。废太子他更有理由杀掉你们。”小方不无担忧。
  “现在只能这么做,否则,天下将要大乱,死的人会更多。”
  小方默默地看着她。在心里,他是赞同她的。
  安若素说:“所以我问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希望再有人作无谓的牺牲。”
  “可是,你呢?”
  “我?”安若素笑一笑,“我说过了──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但由谁来做?如果谁都不做,那这个世界,还有得救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有些事一定得做,那轮到你,你就上吧。生而为人,总是要担一点责任的。躺在床上不也是死吗?
  小方说:“那就让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吧。”
  “可是你明白吗?你这一走,就没有回头路了。”安若素看着他,瞳仁又黑又亮,深幽幽的。
  “我不需要回头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小方回答。
  “其实,我更想让你得到幸福,一种平安平淡平静无波无澜的幸福。可──”
  “可对我来说,没有比跟你在一起更幸福的。”
  “真的吗?”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真的。”
  “可是你这一去,真的就不再是王爷了,前面等待你的,是剥夺爵位,甚至圈禁,甚至杀头,你所有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也便如一场春梦,了无痕迹……这不算,死后还要身败名裂,还要带累你们东方家一百多年忠心不贰的清誉。”
  “你不要说了,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那好,”安若素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也握住那个卷宗,“请你记住,爱护它,像爱护自己的生命,除了你自己,不可让任何人打开,也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它,事关生死。”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急切,而她的双眼则是那么的幽深,深不见底──她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小方心中的疑惑更浓了,好像这不只是一个告急的文书,而是一封生死攸关的契约!
  “是啊是啊,安大人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黑妞也赶快帮着强调,这一刻,她好像不是元康的婢女,而成了安若素的随从。
  “你们是不相信我吗?”小方再一次地问。
  “我信你。”安若素握了握他的手,“多谢,元康,不少人的生死,就押在你手里了。”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生死存亡,我们就看你的了!”这是黑妞的最后一句话。
  “不谢,你们保重!”这是小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就分手了。
  小方走上一道山坡,回过头,看到叛军已经进了山谷,披尖执锐,战马长嘶,两面的山顶上也黑鸦鸦地爬满了手持弓箭的兵卒,刚才压满他心怀的疑惑突然一扫而空,他的心里涌上一种痛。椎心刺骨的痛!──如果说同生共死是快乐的,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死则是人间最惨痛的!
  他停住脚步,他想弯回去,他不想看着她死。
  可是,她说了──“请你无论如何也要记住,这,是用一个人的清白和生命换来的,你一定要将它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噢,原来,她就是怕他不肯走,怕他再弯回去,所以才那么再三吩咐的吧?──小方以为自己明白了。而等他真正明白以后,他心中的那份滋味,简直比十三香,还多出几味。
  他迈开大步,走的更高一点,再回过头,只见从两边的山头上飞下无数枝箭,像饥荒年间的饿疯了的蝗虫,遮天蔽日,连珠炮发,齐齐向谷底的安若素她们射去。元宝月芽黑妞以及活着的将士都站在安若素的周围,用手中的枪挑开箭矢,有的箭被折成两断又返射回去,山头不断有叛军兵卒掉落下来,原来的血流还未干涸,新的血迹又铺张开来,两面山坡被血染红,与盛开的桃花互相映衬,如丹蔻流朱,肜云弥漫……
  僵持了一阵后,元宝月芽黑妞她们身中数箭,被扎得如同刺猬,遍体开花,血珠四溅……终于,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了安若素,谷底的叛军还有山顶的兵卒嗷嗷叫着让她束手就擒。
  她怎么办?
  小方走上更高的山坡,他看到安若素双手一举,身上的铠甲竟然像爆竹般炸裂四下扬洒,露出她洁白如鹭的素装,风将裙裾吹得翩然流转,如琼林瑶树,尘落漫飞──
  她真的飞了起来,御剑凌空,如驾着蓝色的闪电,灼然玉举,那纷纷射向她的箭矢被卷入她的袍袖,又折成同段甩了出去,连同她的剑光所指处,大批的兵卒从山岩上滚落,如蛋碎瓜裂,粘稠的血浆像倾盆大雨喷涌而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小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安若素一个人,就像一根定海神针,镇住了大队的叛军。
  撕杀结束了,安若素一人站在桃林中,她的身前身后,尸横遍野,断箭残枪,她赢了,但漫天的杀伐之声惊了天地之祥和,只见桃花纷纷坠落,野花四下流散,整座山谷,落红成阵,铺天盖地,随风漫延……
  端的是一幅壮美的图画!小方血液澎湃,我要不要回去找她?
  正想着,又听得远处一阵的兵戈撞击之声,隐隐还有战马嘶鸣──叛军又来了!小方知道自己没法再回去了,天色已近黄昏,天边的彩霞血一样红,索真真她们明日一早上路,信息一定得先预先传到。
  小方留恋地最后一次回头──安若素如一座静默的山峰,俨然清峙,无数朵桃花在她身前身后翩然纷飞,而那呐喊撕杀声,愈来愈近,真是──金戈铁马,落英缤纷!
  她用她的生命为这个世界拼出一幅最壮怀激烈的画面!
  小方将那一幕深深地刻进脑海,永生不忘。
  他把那个卷宗放在自己最贴近心脏的地方,连滚带爬地下了山,此时,月挂中天,星斗摇落,远远地,听到了鸡鸣犬吠。他一定要赶在索真真出发前将这份至关重要的信函交到她手里,让她们早想良策。
  他沿着官道一直走,走了很久,突然发现,他迷路了!他好像走过这里,而居然,又弯了回来。他急得快哭了,我怎么这么笨呢?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歇息起来,他需要彻底的清醒,这几天,他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就像填鸭一样,反贪司、元贞、安若素、北上御敌、东方元康、太子、废太子……这些东西全搅成了一锅粥,糊里糊涂。他需要清醒条理归划。
  坐了一小会儿,他站起来,只见月华如水,飞光千里,把路两边的农田、远处的茅舍、隐隐的小桥、潺潺的小河都照得如同画一般,他吸了口清寒的空气,憋足劲,迈开大步又上路了。又走了不知多久,天光大亮,他突然发现眼前有一堵墙,这堵墙很长,很高,像是城墙,啊,我到了京城了,小方一阵激动,但他找不到城门,他只好沿着墙着走,又是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扇,一扇巨大的门,他欣喜若狂,飞跑过去,边跑边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到了门前,使劲地一推,门开了,一支冰冷的手枪指住了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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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 第一章
  这是一支20世纪的枪!
  握枪的人,竟然是龙琪,她的左右身后,雁阵排着一大队人马,左边是杨小玉、乔烟眉以及他的那个丫黑妞、白丫,还有所谓的夫人、元贞、贾亚男等;右边是扈平、东方王爷、小太子、邵文雄以及“死去”的吴仕林、司马天仪以及丫头仆役凡是露过脸的都站在后面。
  当然,这一大群人一色的现代装──黑色职业装,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黑帮聚会。
  小方愣住了,愣了好半天。
  然后慢慢地明白了──这原来,真的是一场戏,一场古装戏。
  一场编得非常精致的古装戏。
  剧本好、导演好、布景道剧好、演员则更好。
  可以说,从游艇上遇到麦考尔博士那一刻,他已经被引入戏中。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最后的戏码中只剩下了他,因为别的人都卸妆去了。
  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这其中,安若素是龙琪,杨小玉是索真真,乔烟眉是黄阿绣,扈平是欧阳文森,小太子是龙欢,黑妞是汪寒洋,白丫是何苏琳,北靖王王妃是刘雪花,而那个吴仕林,竟然是陆星。天哪!他怎么也来了。至于其他的人,当然是不知从哪请来的职业演员。小方此时惟一的感觉是想一头撞死,他居然被人给骗得这么惨!真是猪脑子,平常那么熟悉的人竟然一个也没认出来。
  他还是个警察呐!
  但为什么?
  他握住龙琪指住他额头的枪管,“你怎么不开枪,开枪,我要你开枪!”
  最后他憋不住愤怒地咆哮起来,“你们吃饱了没事做吗?”
  龙琪微微一笑,扣动扳机,黑洞洞的枪口喷出一簇火苗。原来是把玩具枪。
  “欢迎光临!”她说。
  欢迎光临?光临什么?光临这一出戏?让那么多人看我有多傻、多蠢、多笨?
  小方终于看清了,她们就是在玩他,彻头彻尾地玩,有预谋有计划地在玩。策划了一个精美的“局”,有爱情、有亲情、有友谊、有阴谋、有战乱、有江湖义气、有家国天下的雄伟怀抱、有安帮治国的美好理想,可以说里边什么都有了,一切仿佛是真的,逼真到能让你热血澎湃、让你情不自禁、让你身不由己地想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想跟着那些人去哭去笑去拚命去抛头颅洒热血。可偏偏地看上去很真实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变成了一场戏。为什么?
  小方就像一个被踩破气球的小孩子,心里是失望、是沮丧、是空虚,而更多的是,被欺骗后的愤怒。
  “你这是为什么?想证明你有钱?”小方甩开龙琪那把枪。
  “为什么要跟钱联系在一起?”龙琪反问。
  为什么要跟钱联系在一起?这还不简单,没有钱,能玩这么大吗?小方痛恨不已。
  龙琪笑了笑,“你忘了吗,我邀请过你,说我的影视城要开业剪彩,欢迎你届时光临……”
  小方想起来了,龙琪是跟他说过说她的影视城要开来剪彩了,那是个好地方,靠山面海,是建影视城的上选,古往今来什么戏都可以拍。而这第一出戏,却让他成了“主角”。
  龙琪接着说道,“方队长号称神探,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也见过了,所以想送你一份意外的惊喜。”
  这算是奉承吗?小方被“奉承”得怒火中烧,他认为这简单直是污辱。
  “你太过分了。”他盯着龙琪。
  龙琪摇头,“猜谜,就在于猜测的过程,如果提前说破谜底,就没什么意思了。”
  小方默默地看着这个刚从远古回来的“安若素”,在那里,他与她是心心相印的。
  “我本来以为,有些事我们可以用直接沟通的。”
  龙琪摇了摇头,“可不可以直接沟通,这也是需要事先沟通的。”
  小方闻言一愣,然后慢慢开悟──是啊,如果没有这场戏,他还不明白龙琪在他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
  但,“我们非要用这种非常之法吗?”
  龙琪也看着他,沉吟片刻,轻轻地,“方队长,我本就是非常之人……”
  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那其中一定有非常之思,到底,她要通过这个戏跟我说什么呢?
  小方一时琢磨不出对方的意思,但龙大老板肯这么破财卖力,那一定的不会只是想消遣一下。
  思及此处,他的眉毛跳了跳。很奇怪地,陆星的眉毛这时也跟着跳了跳,龙琪觉察到了。
  龙琪说,“方队长,我们改日再谈吧吧,再见!”
  说完,她竟掉头扬长而去,那一群人也各自上车回家,想必他们都演戏演累了。
  都走了,只用了一分钟不到,这里的人全走光了,小方回过头,他来时的那扇门也已经关闭了,那个盛世大唐,他回不去了,而摆在眼前的现实,他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遗弃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真空里,身上还穿着远古的服装,灵魂却不知在哪个空间飘荡……
  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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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文华坐在办公桌前,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的方队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整整两天没打招呼没请假手机关着呼他不回,去哪儿了呢?被绑架?不会吧?如果是,那可真是刑警队以至公安局甚至整个公安部的耻辱。
  不,这个可能是不可能的。上官否定。他大智大勇聪明机警,不会有事的,再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架市刑警队队长,那不玩火吗?
  可他去了哪里?欧阳局长已经找了他无数次,愤怒之色已经溢于言表,这表明他不是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唉,就算他不把他的队长职务看得很重,他也至少是个警察,怎么可以这样无组织无纪律?
  上官焦心哪。其实更让她焦心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早上她收到一封请柬,猜猜是谁的?说出来吓死人,居然是庄美容的结婚请柬,天哪!上官第一眼看到落在大红纸上的金粉簇成的“庄美容”三个大字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使劲地揉了揉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是,是庄美容要结婚,而跟他并列的那个名字叫江萍艳,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就要跟这个女人结婚!他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为什么从没听他说起过?
  上官在吃惊之余难免会有一点点的酸涩,男人哪,真是善变。
  庄美容那家伙不是刚刚才给她上官文华送过玫瑰示过爱吗?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跟别人结婚!就算上官不喜欢庄美容,可也不愿意看着追求自己的男人马上就另有所爱。因为在她心里早就打好腹稿准备了一大堆的托词来拒绝他的求爱,而现在,那准备好的一大堆话都没了用武之地,这多少有抹不开面子。──女人都是一副心肠,希望天下的男人都跑来追求她,来捧场接她那颗“爱”的绣球。当然,“中举”的只有一个,其余的统统被否决,听起来是残忍了点,但女人惟其这样活着才会觉得自己有价值有分量!
  但可惜,情场跟战场一样残酷──你值不值得男人追求固然是由你自己决定,但男人愿不愿意追求你,这就由不得你了。所以,女人一辈子总是失望多于希望。
  上官文华也不例外,虽然她是个女警,但铁血之外,还有一付柔肠。所以此时此刻她的一付柔肠真是百转千回,百滋百味。当然,她毕竟还是一个警察,除了这一点子心思,她对庄美容的事,也有一点了解,她对他马上结婚的动机产生了一种怀疑,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没事了吗?可以成家立业了吗?
  这个疑问搅得上官坐卧不宁,她多么希望能马上见到小方,问问他个明白。也就在这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方队长对于整个刑警队是多么重要。刚来时,因为小方颇具偶像气质的外表,还有关于他与陆家裙带交易的传闻,她对他多少有点“不屑”,跟很多人一样,觉得由他来作刑警队的队长简单直有点儿戏,可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她终于认识到了小方的过人之处,他的确无愧于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他是名副其实的神探加好队长。她愿意听他的差遣,同时也把他当作了主心骨。可这个主心骨如今两天不露面了,他去了哪里?
  他知不知道想他的人不止上官一个,队里很多事都等着他最后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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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小方经历过什么,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而小方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太丢人了,他一个堂堂的20世纪的刑警,居然被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而更可气的是,他还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口口声声要与人家同生共死,说喜欢人家,可到头来,这却是一场戏,真是荒唐,如果地下有个洞,他真想钻进去。
  可地上没洞,这条路上一色儿的水漫青石,严丝合缝,小方看着真是羞愧欲死──他配作一个警察吗?
  “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很难过、很气愤。”有人好像能看出他的心思,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小方吃了一惊,回过头,原来是他的“丫头”黑妞,她居然还没走,来看他的笑话,看他有多狼狈?
  “怎么,黑妞,来看你家小王爷?现在我渴了,要不要给我倒杯茶来?”小方的话不由刻薄起来。
  汪寒洋看着对方,看了不小的功夫,然后慢慢地说:“我有个高中同学,毕业后回了他们县招生办,就在我快大学毕业时,他请我参加他的婚礼,结果那天他喝多了,便给我拿出他的存折炫耀,你猜他的存折上有多少钱?整整500万!500万,方队长,你想这是多大的一堆纸币?而那个县,是出了名的贫困县,全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是50万……他,仅仅是一个招生办的秘书……”
  这番话让小方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知道,跟龙琪在一起的女人──乔烟眉、杨小玉包括眼前这个汪寒洋,说话一向是博引旁证指东打西。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汪寒洋叹了口气,“方队长,如果你腿上长了一个恶疮,你想你的眼睛会有什么反应吗?”
  小方摇头,他一时理不清腿跟眼睛如何能产生直接的关系。
  汪寒洋则说:“你的眼睛会很不舒服,于是,它会指示你去赶快去找医生,在那个恶疮上抹点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小方有点明白了。──她们给他演的那场戏,并不光是一个游戏,而是对现实的某一种隐寓。
  汪寒洋继续说:“当我看了我同学那叠存折时,眼睛很不舒服,不光眼睛,心里更不舒服,就像看到一只硕大的恶疮。”
  她停顿了一下,“人身上的恶疮用点药就可以了,但人世间的恶疮,可就得动刀子,排脓、挖掉烂肉──”
  话意开始靠近主题。
  “你,不,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小方厉声问道。
  “你知道跟你玩这场游戏我们花了多少钱吗?”汪寒洋未答案反问。
  “多少?”
  “500万。”
  也是500万,这小方信,因为单单是“听月小筑”书案上那文房四宝,也值个几十万。还有他穿过的那件狐腋裘,估计也值不少钱。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想借你这把刀一用──” 话题终于挑明了。
  小方死死地盯着对方。
  汪寒洋这时伸手撕开小方的衣襟从中取出那个卷宗,“──它,是用一个人的清白和生命换来的,你……”
  小方是个警察,浑身装满雷达,他早已经探测到对方要他做什么了。但他需要对方交个底──明明白白地告诉地告诉他,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事。比如──游自力。他已经明白,这场戏,都是为了这个人。
  汪寒洋却没有明说,她握着那个卷宗似是而非地道:“这是一颗定时炸弹,不光要命,还会让人身败名裂。所以,你可以摇头,也可以点头……”
  小方不语。
  因为他突然有点明白了──肯定是游自力的事,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如此危险。只因为他现在名义上还是一个毒枭,他留下的东西,自然是比炸弹的杀伤力还大。
  汪寒洋说着,竟把那个卷宗,意即“炸弹”,随手一抛,扔上天空,只见它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急速向下坠落……就在离地面0。1厘米的地方,小方伸手一探,将它抓住。
  “成交。”他说。
  排社会之腥脓,挖人世之烂肉,消毒免疫是他们警察的职责。而游自力留下来的这个东西,将会炸掉一个巨大的“恶疮”。
  汪寒洋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这是一场危险接力赛,你要跑的,是最后一棒也是最危险的一棒,你要想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佛家不打诳语。我做事从不后悔。”小方一字一字地说。
  “好,那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们,爱护它,像爱护自己的生命,除了你自己,不可让任何人打开,也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小方点头:“我答应你。但你要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
  “这个……”汪寒洋沉吟片刻,“你去问我们老板,她会告诉你的。”
  “那,陆星怎么会在这里?”沉默了半天后,小方问。这让他不解,而更令他汗颜的是,他竟然当着陆星的面跟别的女人演了一出要死要活的感情戏。
  汪寒洋皱了皱眉头,“这个,你还是得去问我们老板。现在,此地不宜久留,车就在前面,你的衣服在车上。”说话者的表情高深莫测。
  这个汪寒洋有时就这样。
  小方听话地上了车,发现后座上堆着他的衣服,还有他的内衣内裤。天哪,他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谁给他换的衣服?
  汪寒洋从车窗探进脑袋看着他发愣的表情说:“干吗呢,那么认真,你又不是美女?”
  她的表情一下活泼俏皮起来。平常,她是个很幽默的人。当然,偶尔地,在一种很特别的时候,她会像秋日的湖水,汪洋一片,幽深莫测。
  “我是美男!”小方愤怒。
  他的反应令汪寒洋有点吃惊,不至于吧?
  “嘁──”她笑了,“拉倒吧,就你还美男,脱光了扔街上也没人看。”
  “谁说没人看?哪部三级滥片不比青春偶像剧卖钱!”小方不服气。
  “那好啊。”汪寒洋乐了,“你快脱,脱光咱姐俩上街卖票去。”
  不料小方真生气了,“快说,谁给我换的衣服?”
  “放心,不是我,你当我真的是你的使唤丫头呢。当然也不是别的女人。所以你尽可以放心。我们既想跟你合作,就一定会保全你的贞洁与名声。”汪寒洋说着笑了,笑着还摇了摇头,纳闷,很少有男人这样在乎自己的“玉体”被人窥视。
  小方听她这样说,脸色缓和了许多。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地方研究一下这个卷宗里的东西。
  可是去哪里呢?回局里?宿舍?不,小方摇头,这些地方都不合适,如果合适,龙琪就会直接把东西给他了。小方这才发觉,尽管他是个警察,但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也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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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方渐渐消失,扈平出现在汪寒洋身后。
  “他看上去很生气。”
  “这充分说明他不麻木。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难道……我们非要用这个办法来跟他沟通吗?”扈平呻吟似地。
  “你认为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吗?”
  扈平叹气。他没有。直接摊牌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年头,连警察都不可信任了。”
  汪寒洋叹息,“没办法,不是我们多疑,怪只怪我们正处在一个信誉沦丧的时代,一诺千金也已经是太贵了,百金、十金、一金或是更便宜,所谓的‘诺’就可以被‘出卖’掉。”
  扈平点头,叹息。
  游自力就是被出卖的,被他的同行。警察是消毒水,现在,他们本身也被感染了……所以决不能重蹈覆辙。
  “而且,这之前,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小方他肯不肯相信我们。”汪寒洋意味深长地。
  扈平为之苦笑。他们不能完全相信他,而他也不会完全相信他们。
  唉,这年头,谁又能轻易相信谁?晚上夜深人静时请大家扳着手指数一数,谁是你相信的,谁是相信你的,估计连一只手上的手指都用不完,你就数完了。
  更何况,小方还是陆文辉的女婿,欧阳明的部下。
  万一生变,那他们就会暴露得太彻底。只要公安局一纸逮捕令,一个也跑不掉。不管怎么说,游自力现在还是个大毒枭。
  汪寒洋口气平淡,“这是一笔危险生意,谈判的过于直白,会掉了老底。所以老板她只能像玩电子游戏一样,让他在另一个时空去面对一种生死抉择。他在虚拟世界的良知倾向,也将表明他在现实中的作人原则。”
  扈平接着说:“这样,就算他翻脸,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出戏,其中没有显示出任何有价值的证据来证明什么。是吗?”
  “是,充其量,不过是有钱人玩的一场别出心裁的假面舞会。或者说是,玩了一次虚拟的时空旅行。”
  “而且陆星也参加了……这就更强化了它的游戏效果而淡化了其实际目的。”扈平说。
  汪寒洋笑了,“其实,这只是演这场戏的一个原因。”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是──我们相信他,他也相信了我们,但他不愿意……”
  如今的游自力是被通缉的大毒枭,帮他意味着就是同案犯。这注定是一票只赔不赚的买卖,即使赢了,也没有多少利润,万一不幸输了,后果可想而知。
  这么一副沉甸甸的担子要人挑在肩上,而且没有回报,太勉为其难了。
  “不愿意倒也罢了,更倒霉的是他不愿意,又面子上不好拒绝,迫不得已地答应了……然而,这不好,真的很不好……”汪寒洋意味深长地。
  扈平领悟了──有的男人会因为喝多了或是一时心血来潮,拍着你的肩膀他自己的胸脯气吞山河地说:哥们儿,这件事,没问题,放心,包在我身上,尽管来找我,一定要来,否则就是瞧不起我。
  而等你真的去找他的时候,他早已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或者是装作忘了。
  这种极端通俗的效果,对于他们这件事来说那才是最糟糕不过的。
  因为有些非常之事只有心甘情愿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逼,和激,都不是上策。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生命不可以承受之重。
  有些责任担在肩上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这,也就是不能直接谈判的第二个原因。
  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就得用中国人的办法。
  中国人求人办事讲的是曲径通幽心照不宣,直截了当图穷匕现是不是智的。所以一定要给彼此留出回旋的余地。给出足够的空间让对方自由选择。
  那一出戏就是要给小方一个巨大的空间让他考虑──如果……你后悔了,你可以把它扔掉……我不勉强你……
  ──你知道这是一封什么信吗?你这一走,就没有回头路了。前面等待你的也许是……身败名裂……
  “总之该想的,老板她都想到了。”汪寒洋说,“我们实在是输不起。”
  “还好,她想要的效果,也算达到了。”扈平说。
  “然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以及财力物力人力。”他又非常惋惜地说。──整整两天时间,或者根本不止两天,那得好好准备,同时还搭进500万。真叫人肉疼。
  “没办法,不这样,我们就很难找到进入正题的切口。而且如此一来,我们化被动为主动,现在是小方追着我们问:为什么?怎么回事?”汪寒洋说到这里得意起来。
  “嗯,有道理!”扈平赞成,他看着前方,两边都是高高的墙壁,灰扑扑的,只露出一线天,地上是青石铺的小路,丝丝小草从石缝中钻出,于风中微微轻摇……
  “而且通过这一次,有一句话小方他不得不信。”
  “什么话?”
  “我们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汪寒洋点头,“这应该算是对小方固有观念的一次彻底的颠覆。他应该明白──法律,就是一个外科大夫。不过,他可是把好刀,一把具有伽玛射线的刀。”
  “然而,他是不是太年轻,官又有些太小?”扈平仍然不肯定地说。
  “因为年轻,所以敢冒险;因为官尚小,所以没什么放不下的。若修炼到位高权重老奸巨滑,他还肯出力吗?”
  扈平笑了,什么叫算无遗策?这就是。
  演一场大唐帝国的古装戏,用来达到现代人的目的,这种事也只有龙琪这种人才能想得出来。
  “对了,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在陌生的地方,人往往会很放松?”在离开影视城的时候,汪寒洋突然问。
  扈平点头。他有。陌生的地方,没有熟悉的眼睛盯着你,你是完全自由的。可以说,你纯粹就是另外一个你,这个时候的人,是柔软的、没有盔甲的。
  “重要的是,这时候的人,心是赤裸的,感情可以得到充分的释放。”汪寒洋突然意味深长地,“所以,很多的艳遇都发生在旅途中……”
  扈平笑了,“怎么想起了这个?”
  汪寒洋也笑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明白了。”
  扈平已经明白了──小方掉在了远古时代,他身上没有了任何感情上的责任义务,那……
  这是龙琪的另一个用意吗?
  不知为什么,扈平为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心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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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未晞,空气澄鲜,一呼一吸间,滋润芬芳。
  如果要在闹市中找一个林木葱茏的世外桃源,那就是龙琪大酒店的空中花园。这个花园建在顶楼,楼与楼之间有立交桥相连,上面花木森森,远远望去,就像一个绚丽的海市蜃楼,一年四季风光不同,气象万千,就凭这一点,也为酒店招来不少客人。当初建这个花园时,有不少董事会成员认为龙琪是异想天开,简直是浪费财力,但等花园建成,游客如蚁日进斗金时,再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龙琪是个标新立异的人,尤其是喜欢高科技的东西,她常常出国,跟不少的科学家有交往,这个花园就是高科技的结晶,它的构造及内部循环以及无土栽培都是花大价钱引进的。她用事实证明了一句话──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她的高投入都收到了高回报。
  另外,她还是第一个用电脑并把电脑用在公司的统一管理上的人,她总是领风气之先,总是先人半步,等别人学着她的样子与她竞争时,她早已有了新的法子。
  “你这地方搞得真是不错。”陆星显然是第一次来,四下里参观着,啧啧称道。他们刚从影视城回来,龙琪盛情邀请他去空中花园一游。他本来推辞,这两天在风景如画的影视城什么好景色没看过,但他还是忍不住跟来了,因为酒店的早点实在做的不坏。口腹之欲是人的第一需求。
  龙琪当然明白他的“需求”,便命人将早餐移到空中花园。陆星本欲是饱餐一顿的,龙琪大酒店的早点味道好,价钱更好,陆星倒不是花不起那点钱,但作为一个反贪局局长,常常出没这种高消费的地方总是有点那个。所以平常就算是肚里馋虫犯上作乱,他也只好忍了。今天龙琪请客,自然不一样,政府官员应该跟地方企业搞好关系,扶持之维护之。陆星为自己找借口。但等上了空中花园,他便忘了吃饭,这里的风景真是卓尔不群,花木不用说自然是修莳得漂漂亮亮,其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也都布置得妥当贴切,古色古香,加上又在几百米的高空,身边流云飞扬,宛若海上仙山,叫人心旷神怡,乐而忘忧。
  真是个奇迹,更难得的是创造奇迹的人就在身边,陆星不由注目凝视一直陪着他的龙琪,清晨的翦翦轻风拂动她的短发,轮廓分明的五官更显个性,如此的美丽又如此的能干,这种女人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吗?想到这里,陆星不由想起安若素与元康的那场感情戏,虽然是假的,但他总感觉有点不得劲,那两家伙未免演得太投入太逼真了些。若她跟小方真的就此弄假成真,他妹子岂不就空牵挂了一场?龙琪可是个强劲的情敌,人漂亮又能干,顶多是比小方大几岁,但这事在这年头还算回事?姐弟恋很普通。总之是越想越感觉不对劲。
  “你跟方队长很熟吗?”
  尽管他很讨厌小方,但他毕竟是妹妹陆薇的男友,正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他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他作大哥的就不能不趁早防止跑冒滴漏。
  “还行吧。”龙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这更让陆星心有疑惑──什么叫个“还行吧”?
  因为对方语言上的暧昧,陆星猛然觉得他俩似乎真有点儿什么,于是试探道:“那位小方队长是不是得罪你了?”
  陆星想起谜底揭开那一刹那,小方吃惊的表情,所以那场戏既可以说是一种昂贵的玩笑,也可以说是在变着法地整人。他们到底在玩什么?
  龙琪却笑而不答。
  陆星这个更疑心了,“如果他得罪了你,我替他陪个不是,看在他是我妹夫的分儿上,你就别生气了。”
  他在强调小方与他们家无法分割的关系。果然,龙琪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她看了看陆星,“有些事是无法代替的,别多心陆公子,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陆星这下更疑心,又不好明着问,于是换个角度,“这个游戏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玩这么一个游戏?为了谁,又为了什么事?
  “钱算什么,重要的是我们自己开心。对不对?”话问到这个份儿上,龙琪怎么会不明白对方想什么,于是不经意地便岔开了那个敏感话题。
  倒也是,能让自己开心,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陆星想想这两天时空交错,换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来生活,的确是一种快事。
  唉,有钱就是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连穿越时空都可以办得到。
  “既然这么大方,那天为什么不少宰我两个?”陆星不由地又想起几天前那笔账。
  龙琪笑了,“我若不那么宰你,又怎么能如此大方!”
  陆星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敢情你花的就是我的那笔钱?”
  “所以嘛,我特意把你叫了来,我不能让你白花钱啊。”
  “好!好!”陆星哈哈大笑,“我总算领教了什么叫真正的商人。”
  “对了,陆局,你说我以后要是开一条时空旅行线路,带人回到古代体验一种另类生存,那一定赚钱。”
  陆星苦笑,摸摸肚皮,“不要光谈钱好不好,我实在是有点饿。”
  “说得是,瞧我,来,吃东西吧,这两天辛苦你了。”龙琪把陆星让到花丛中的小桌上。桌边还坐着杨小玉、乔烟眉、扈平、汪寒洋。
  陆星跟在座的各位逐一打过招呼后,挟了个小笼包给汪寒洋,“师妹,你可真是入错行了,你应该去进军演艺圈,瞧你就凭着一张巧嘴把那个傻瓜小方骗得团团转。”
  “哇,你这么说方队长,人家怎么傻了,他可是你妹夫。”汪寒洋没开口,杨小玉站出来打抱不平。
  “妹夫?瞧他那个花心的样子,见一个爱一个,只不过是从这里跑到影视城,就移情别恋另觅新欢看上咱们龙总裁了,你别说,那家伙眼光还真不错。”陆星说着低下头挟一个水晶虾饺嚼在嘴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桌上的其他人却都脸上挂不住了,这话搁朋友之间开开玩笑倒也罢了,但陆星跟龙琪并不是很熟。这个玩笑未免就有点过火。大家都看着龙琪,以她的个性,这种敏感的话本应该反唇相讥,不料她保持沉默不说,脸还莫名其妙地红了。
  脸红什么呢?
  ──因为她的心花,也开了。
  她自己,挡不住了,那花的生命力强劲地向外吹拂。
  人一到了无法自欺的时候,也就难以骗别人。
  扈平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乔烟眉却觉得这个冷场不太好,于是说道:“听说你妹子和方队长谈恋爱好几年了是吗?为什么不结婚呢?”
  陆星咽下虾饺,又喝了口水,看着龙琪微微一笑,“因为他对我妹妹可没有对安若素那么好,简直可以说是忠心耿耿生死相随。”
  这家伙步步紧逼语带双关,他刚才那个疑惑并未解开。他得弄明白。
  杨小玉有点不高兴了,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这边汪寒洋也咽了一口唾液准备出击了,龙琪却开口了,但说出的话有点不像她的风格。
  她说:“演戏嘛,何必当真。再说,方队长对你妹子好不好,你作大哥又如何得知?”
  陆星叹了口气,“男女感情之事,有时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你若真的爱上一人,那就像喝了烈酒,那股子酒气,你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这话就更露骨了,几乎就是坦言小方看上了龙琪。
  杨小玉脸红了,被气红了,她意味深长地说:“蜂狂蝶乱不怪花香。”
  陆星笑了,“蝶恋花的确不是花的错,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过,花有时是不是也很喜欢蜂围蝶绕呢?”
  这已经是在逼问龙琪对小方的态度了。
  龙琪这时说道:“如果花无蝶,岂非开得很无趣。不过我可不是花,倒是那位方队长,更像一株灼灼桃花。开起来很灿烂。”
  她的话意非常明显──小方是株桃花,若他真的出了墙,那也只能说明他女朋友陆薇这堵墙太矮了。
  如果换了别人见好也就收了,赶快回去亡羊补牢吧,陆星却偏偏是个不省事的,他笑一笑道:“我看小方这株桃花,还就得开在我们陆家,不管墙高墙矮。否则,他想爬上刑警队长的宝座,恐怕还要多奋斗10年。”
  意思非常明显──我们陆家能给小方的,你龙琪可给不了哦!
  “我看未必吧。”让陆星如此一说,龙琪脸上现出一丝冷漠,她淡淡地说,“我想以他的能力,就算没有你们家的帮助,他也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刑警队长。否则……”
  “否则什么?”陆星问。
  “否则你赖以生存的那个政府,也太腐败了。”
  龙琪此言既出,全场寂静。
  沉默了一会儿后,陆星双眼一眯,提高了音量,“龙总裁这是怎么说话呢!”
  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威胁。
  龙琪冷冷地盯着他,“陆局长希望我说什么话呢?你们陆家不是已经在买卖官爵裙带高扬任人惟亲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陆星语塞。原本是他授人以柄。
  “你倒是真敢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笑了。
  “如果连听真话的勇气都没有,那陆局你也未免也太脆弱了吧。”龙琪淡淡地。
  陆星笑了笑,恢复了他的温雅风采,“挺好,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只是想不到龙总裁会这样护着我们那位方队长。那小子可真有福气。”
  这话含有别意,龙琪微微一笑,“陆局长不如干脆说我喜欢他,这样,我或许会对你产生一分敬意。”
  如此坦白,倒让陆星吃惊了,他是官员,一向讲究皮里阳秋,含糊其词。
  “我已经对你产生敬意了。”他说。
  “我是真心的。”他又补充。他叹了口气,“以我的地位,我能听到很多的各种款式的好听话,但我听不到真话。”
  “谢谢,我就全当你是在夸我。”龙琪微笑。
  扈平他们几个都看着她。她表情很坦然。──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心花怒放就让它“放”,自然规律不可抗拒!横刀夺爱也是人做的,妾无夫君无妻,郎情妾意,谁敢管,谁又能管得着。
  “然而,我是陆薇的哥哥。”陆星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他不会不管的。
  龙琪笑了,她展了展腰,“今天天气真好,花也开得美,如此风光,咱们不如说个轻松点的。陆局,我出个题目你造个句吧。我儿子常玩这个,挺有意思的。”
  陆星一时纳闷,不知她为何出此“节目”,便道:“好。”
  “他、她、爱、我。就这四个字,你来造个句。”
  陆星想了想,“还是你来吧。”──推给她,看她如何处理。
  龙琪说:“他爱她。”
  “那‘我’呢?”陆星兴奋地嚷嚷道。──龙大老板也终于出错了,四个字造句她丢了一个──“我”字。
  龙琪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他爱他的,又干‘你’什么事了。”
  陆星笑,苦笑──人家爱人家的,又干他什么事了。他就这样轻易地被龙琪排除出局。心有不甘,想说什么,又实在无话可说,不过是个小孩子玩的游戏,认真不得。
  ──把庄重的话题隐寓在游戏中,阐明态度却让对方无迹可寻,这也是龙大老板惯用的手法。陆星于无奈中也便见好就收了,笑一笑,“谢谢款待,我吃好了。”
  “真的吃好了吗?”龙琪看看表,“陆局长,耽误你的时间了。”她这是在下逐客令。
  陆星明白。他笑了笑,“我今天没什么事。”他还就打算作块牛皮糖了。
  “很抱歉,我有事!”龙琪很不客气。
  “怎么?逐客?真以为我们反贪局管不到你这里吗?。”陆星再次祭出王牌,想看看这位女强人到底有多硬。
  “反贪局并不是最高的权力机构。你的头上还有别人,而别的人想保住乌纱帽,得有政绩。你说呢,陆局长。”龙琪端起茶杯,端茶送客。
  ──我们龙琪集团的兴旺发达就是地方官的政绩。我是富翁我怕谁。世上只有人怕钱,又哪有钱怕人的。
  有骨气,陆星欣赏地看着她,好,店大欺客,客大欺店。
  想当初龙琪创业之始,未免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但她现在羽毛丰满了,别人开始求她了,她也就有资格不把一些政府官员放在眼里了。但这是在中国,不论是明代的沈万山还是清代的胡雪岩,不都是得依附着政府混日月吗?朝廷一个禁令,任他财雄天下,也得树倒猢狲散。任他人心似铁坚硬,也难敌官法如炉熊熊。
  陆星优越而自得地放下一张名片,“有事找我。”
  “会的,请你吃饭喝茶。”龙琪并不示弱。今时可不比往日,这是讲法治的现代中国,不是靠人治的封建王朝。
  “龙老板,你真的是太骄傲了。如果只是作为一个商人的话……”陆星走出几步,回转身意味深长地说。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我对你太骄傲?”龙琪摇了摇头,微笑,“我这并不是骄傲,这是一个主人对仆人最常规的态度。”
  “你──”陆星生气,但说不出话来。
  ──人民群众当家作主,革命干部是公仆。这是他们政府官员自己也常常挂在嘴边的,所以龙琪这么说,也不算错。可心里总是万分的别扭。
  “不要感到别扭,陆局长,你的政府大楼长不出摇钱树,你们这些官员谁也不能自给自足自产自销!”龙琪叹了口气,“所以,你与我,何者为因,何者为果,何者为本,何者为末,又何为舟,何为水,何为贵,何为轻,在《二十四史》中早已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陆局,你以为呢?”
  他还能有什么以为。他张口要吃饭,他伸手要穿衣,而这两样,他自己能“拉”出来吗?固然,他是吃政府饭的,但政府的饭又是从哪儿来的?
  心理受到重挫的陆局长便脸色铁青着走了。他留下一个长长的冷场。也给大家留下一个疑问──龙琪跟小方是不是真的有点儿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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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在市内转了一个大圈,最后毅然地将车开到红月亮。彪哥看他急匆匆地进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迎了上来。
  “借你的书房用一下。”
  原来是这事。彪哥将小方带到他那间隐秘的书房,刚张罗着要倒杯水,小方挥挥手,“你去吧,不叫你别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出什么事了?”
  “没你的事,去吧。”
  彪哥出去带上门。小方拿出那个从“远古大唐”得来的卷宗,一眼就认出这个卷宗已不是安若素给他的那一个,肯定是刚才被汪寒洋掉包了。但里面到底是什么,真的会是游自力从金三角带回来的东西?
  他拧开竹筒的顶盖,里边塞着一卷纸,他揪出来一看,竟然全是一张张的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他又被涮了!
  憋在胸中的那团愤怒于一刹那之间就如干柴烈火,迅猛燎原,他抓起竹筒使劲地摔在地上,只见竹筒中又掉出一个小纸条,小方没好气捡起来,上面是一串数字,这几个数字小方倒是不陌生,因为这是龙琪的手机号。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小方气急败坏地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机恰恰响了,是龙琪。
  “回头你抽个时间咱们碰一下面,另外,把扔在地上的竹筒捡起来,再把原先里边的东西装好。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她好像对小方的心理了解的一清二楚,而她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呢?
  而且问题的关键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她还不肯坦诚相告。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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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 第二章
  汪寒洋看着龙琪,“你这样说他,我是指陆星,会不会……”
  “怕什么!”杨小玉接过话头,“让他明白明白到底是谁在养活谁,谁应该看谁的脸色。我最讨厌他们这种人了。牛B什么!”
  扈平笑了,汪寒洋则苦笑,“这个……多种花少栽刺还是应该的……”
  大家沉默了。
  “可是,是谁把陆星请来的?”杨小玉揪住身边一朵盛开着的百合花。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别采花。”龙琪赶忙制止。
  这时汪寒洋咽了口唾液,“准确地说,是我──把他找来的。”
  杨小玉瞪大双眼,“怎么会是你?”
  “我跟陆星是校友,他高我三届,我们比较熟。”汪寒洋说。
  “哈,原来如此,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有这样好的师哥,你又何必到我们这里仰人鼻息当个小秘书。”杨小玉冷笑,“只要你师哥肯帮忙,你完全可以自立门户。”
  “如果我想自立门户,恐怕用不着他帮忙,我的出身并不比他低。”汪寒洋冷冷地说道。
  她这话让杨小玉一愣──陆星是市长的儿子,她的出身比陆星还高,那她的父母又将是何等身份?如果她的出身真的很高贵,那她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其实自从她出现在他们的戏码中杨小玉就有点纳闷,不明白龙琪为什么要让她加入,她仿佛是与整件事毫无瓜葛的人。
  杨小玉盯着汪寒洋,“我一直都觉得你很神秘,别的人一进公司都要填一张履历表,你却没有,而且越过很多的程序直接成了老板的行政秘书,你到底是谁?”
  “我姓汪,叫汪寒洋,北京大学中文系93届毕业生。”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小玉说。
  “我是云南人。”汪寒洋看着杨小玉,眼神中那种高干子弟颐指气使的倨傲不经意就流露出来,“就目前而言,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云南!这个地方好像与某一个人有关。杨小玉不再追问了,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她已经明白了点什么。而且同时也意识到,龙琪的心中不知藏了多少秘密,总让人在关键的时候感到目不暇接。
  “你跟陆星是师兄妹,那你一定了解他了?”扈平从另一个角度发问。
  “学校是一个世外桃园,一个人的真正的品质很难在那里全面展现。”汪寒洋说,“陆星在大学里是个很好的人。学习成绩很好,又热衷于参加各种活动,平常很愿意帮助同学,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家世好,人又英俊,风度翩翩,文温尔雅,很得女生们的青睐。”
  “你也一定很青睐他吧?”杨小玉意味深长地。
  但汪寒洋的回答却是否定的,“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
  “为什么?”扈平问。
  “因为他表现得过于完美。”
  “完美也算是不喜欢的理由吗?我第一次听说。”杨小玉有点不信。
  乔烟眉看着她,想,小玉这家伙尽管想着作丽春院的老板,关键时候却有点不解风情。她又见汪寒洋对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难以回答,便替她解释道:“太阳光芒万丈,普照万物,自古以来却很少有称诵它的诗句;月亮光线阴柔却引动许多文人墨客吟咏不已。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月亮有阴晴圆缺,引人遐思。所以,没有缺点的人反而让人少了一丝牵挂,也少了几分惦记。是吗,寒洋?”
  “是。”汪寒洋感激地看了乔烟眉一眼。
  杨小玉哂笑,“你不喜欢他,你却把他找来?”
  “是我让寒洋把他找来的。”龙琪说。
  “为什么?”
  “我要通过他去找一个人。”龙琪说。
  “找谁?”扈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当年我们全家在新疆时,陆文辉也就是现在的陆市长,他也在,他是那里的军管会代表。”
  “噢?”扈平惊讶。这话可就扯远了。
  “14年前,有个从阿尔泰勒来的淘金人来到我们牧区,他身上带着20公斤的黄金。本来我们的牧区一向祥和宁静,可是自从他来以后,牧区便接连二三地死人,血案层出不穷,最后居然连这个人也死了,而他那20公斤的黄金也从此下落不明。”
  “噢?你能不能说得仔细一点?”也许是天分所然,乔烟眉总是对命案感兴趣,她真的是有点作侦探的潜质。
  “你真是死性不改,专好钻刺他人隐私。”杨小玉撇了撇嘴,挪揄乔烟眉。
  “那这事跟陆文辉有什么关系?”扈平则是直奔主题。
  “他负责侦破的这个连环命案。”
  “案子破了吗?”汪寒洋问。
  龙琪摇头,“没破,因为没破,所以留下很多后遗症。尤其是自力,他为人热心,跟那个阿尔泰勒人非常要好。他曾跟我说,那个阿尔泰勒人见过真凶,但,那人并不敢确认,因为他看到的凶手是最不可能作案的人。这样,问题就很明显了──谁会被人认为是最不可能作案的人呢?”
  “是破案的人。”乔烟眉一语中的。
  “是的。我也这么想。”龙琪满意地点点头。“当时那种政治环境下,人们对政府部门吃官饭的人奉若神明,没人敢怀疑。自力当然也不敢明说,何况后来连阿尔泰勒人也死了,自力则被人指认曾出现在那个阿尔泰勒人殒命的命案现场,他说的话就更没人相信了。真相于是永沉海底。那时的情况非常可怕,大家你怀疑我我怀疑我,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那后来呢?”乔烟眉问。
  “时间长了,事情慢慢也就平息了。但那那桩命案始终像个阴影,因为真凶没有伏法,他一定躲在某个地方,一旦有当年的知情人出现,他就会再下杀手。”
  “这么说来,那个凶手,他当初杀人的动机是为了黄金,而他现在杀人则纯粹是为了灭口,是吗?”乔烟眉求证道。
  “没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现在的他为官多年,积蓄恐怕远不止十万,哪里还能看得上那点黄金,他这次向自力痛下杀手,仅仅是为了灭口。他怕当初那件事万一捅出去对他不利。因为自力也是警察。身份不同往日。”龙琪说。
  “噢,这样一来,自力两年前在这里遭到狙击的事就好解释了。”扈平说。
  龙琪点头,“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两年前自力一来到这里就被人发现了?是不是有人早就知道他要来,预先布下罗网在等着他?或者说那个人他知道游自力和我的关系,他猜到游自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定会来找我。那么,这里有谁会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一定是故人。故人是谁?”
  “所以你怀疑陆文辉?”
  “不光怀疑,这个人对我们很危险,他就在我们身边,熟悉我们的情况,就像一条潜伏着的毒蛇,总是伺机而动。而且位高权重,现管着我们。”
  “那你说,游自力被出卖是否他也有份参与?”乔烟眉问。
  “那倒不至于,他应该没有这个能耐,手还不至于能伸到金三角去。但他懂得借刀杀人。”汪寒洋说。
  “这个人是陆文辉吗?”杨小玉问。
  龙琪摇头“也不一定是。这里还有一个人,跟当初那件命案能扯上关系。”
  “是谁?”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那个人当初在新疆服役,第一起命案发生后,他所在的连队奉命维护我们牧区的治安。黄金案的始末他都知道。这个人转业后进了公安局。”
  这下问题严重了。乔烟眉和扈平对视了一眼。
  “这人是谁?”
  “就是现在的公安局长欧阳明。”
  杨小玉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的官声一向很好。”
  “陆文辉的官声也很好。也许他俩在杀过人之后日子一直过得很平稳,他们想告别过去,可偏偏这个时候,自力出现了……”龙琪说。
  扈平沉默了几秒,“我明白了,你是想在市长和局长之间选一个?”
  “是。”龙琪说,“小方是欧阳明的部下,陆星是陆市长的儿子,我们的戏演得如此轰轰烈烈,市长与局长不会没有所动,那,我们就会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新账旧账一起清。”
  噢,原来她的用意在这里,她就是要把陆星给逼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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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从红月亮出来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局里,按日子计算他已经离队两天了,这两天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而他作为队长无故失踪恐怕会闹个沸反盈天。他刚打过电话,办公室没人接,这下他更着急了,开足马力向前冲,不巧,被交警盯上了,后面两辆摩托鸣着警笛追了上来,口中喊着:“前面的车停下!前面的车停下!!”
  看来是非停不可了,小方将车靠在路边,拿出工作证,“同行。”
  想不到这招不灵了,那位年轻的交警敬了个礼后说:“既然是同行,更应该合作,你这算什么?往大了说,是知法犯法。”
  上纲上线了,问题严重了,小方忙解释,“我有公务。”
  “这年头谁没公务,谁闲着啦?看你开得也不是单位的车吧,你去哪了?现在上面三令五审不许开公车办私事,你这八成是私征民车……”
  “喂,哥们儿,没证据别瞎说,你这叫诬陷。”小方抓住对方话中的漏洞,“你知道我执行什么公务?我抓特殊犯人能开警车穿制服吗?那不人还没去就被吓跑了嘛。”
  “那好。”年轻交警让步了,“你执行公务我不过问,现在你得把你的本儿留下,你大街上超速行驶是个人就看见了,我不能因为你是同行就开绿灯,规矩是给大家伙儿定的,又不光是管小老百姓的。请方队长配合一下吧。连你都不听话,我以后还能管谁呀!”
  “小伙子口才不错呀,上电视台当主持人多好,站大街上风吹日晒的。”小方心里憋气。
  “我爱站大街上,街上热闹。甭说没用的,快拿驾照。”交警同志寸不让。
  以后甭落我手里,否则我让你带“白金手镯”住不花钱的“招待所”。小方恨恨地想着掏驾照,但上下衣兜都摸便了,就是没有,是不是没带呀?坏了,肯定是落哪儿了,平常上路也用不着,没撤了,他只好堆起笑脸,“喂兄弟,我今天忘了带了,就这一回,下不为例,行不行?”
  “拉倒吧!”年轻交警一句给顶回去,“谁不知道你们刑警队的人,开个车上街挺蛮横的,警灯一开,连急救中心的救护车、119的消防车、银行的运钞车都得给你们让路。我不信你们每次都是抓犯人?今天我还就妨碍你方队长的公务了,没本儿,你就跟我回队里一趟,交罚款外带背诵交通规则。下车!”
  小方那个气呀,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但他又不能违抗,毕竟他也是执法者,而更重要的是,周围已陆陆续续站了好多路人,让别人看着交警刑警打架,好看呢?
  他被“押”回交警队,队里有多一半人他都认识,一个系统的嘛。一位漂亮的女警还给他倒了杯水,说:“我认识你,你是刑警队的神探方队长吧?”
  看来他的名气还不小,“是啊,我是,要不要签名?”小方没好气。
  “要,给签一个吧。”那警花真的拿过一个本儿来。
  小方一看,竟是罚款单。
  “方队长你就签在这儿吧。” 警花抿嘴一乐,
  小方差点晕过去。
  “方队长,你好啊。”欧阳明这时踱着八字步进来,“能耐大了,有人给提供好车了,也就有胆气在街上横冲直撞了。怪不得外边的人说市刑警队养了一窝土匪。”
  小方诧异地站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能来吗?”
  “能来,但……”小方压低声,“有些话能不能回去再说。”
  “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了?那就别做呀!”欧阳明的声音更高了些,“再说,这也是在咱们公安系统嘛,又不算外人。”
  “好了好了,你老是在外人面前丢我的脸,咱们还是快走吧。”小方埋怨。
  “走?”欧阳明乐了,“你先交了罚款再说。”
  “还真交?”小方瞪大眼。
  “谁跟你闹着玩呢,你超速行驶外加无照驾驶,不光交罚款,回头你还得到这儿学习交通法规。”局长一本正经,看样子不像开玩笑,“快点掏钱,我不给你垫付。”
  “多少?”小方摸着口袋,口袋中空空如也。
  “这──”欧阳明指着自己的部下,对交警队的人说,“这种情况是不是不能离开?”
  警花笑道:“您不来当然不行,既然您老来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这点钱方队也不会赖的,是不是?”
  “还是小姑娘会说话,哈哈!”欧阳局长大笑,挥挥手对小方说:“走吧。”
上了车,小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欧阳所答非所问,“见你一面不容易呀。”
  “是你让他们拦住我的?”小方醒悟过来。
  “那也是你违法在先嘛!你不违法,谁能扣留你。”欧阳明一派官腔,“说吧,这两天你去哪儿了?刑警队长快开了锅了,我还得替你掩饰,说你外出了。”
  “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好不好?我也是个人嘛!”小方不满。
  “看看现在几点了,北京时间上午10点一刻,是上班时间,还私人空间。成精了你。”
  “你先说急着找我什么事吧。”小方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边。
  “谁说我急着找你了?”欧阳明一口否认。
  “你不急着找我,能和交警队的人合伙算计我吗?我看您老人家还是实话实说吧。”
  欧阳明笑了,“什么也瞒不过你小子,走,去我家。”
  “现在不上班时间嘛,上你家多不合适。”小方冒了一句。
  “哟!”欧阳明笑了,“小伙子还记仇,得,回去再说,我找你真有事,别老惦记着刚才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你们刑警队那帮大爷也该整顿一回了。上班就穿制服,纪律部队,要整齐划一,你们倒好,连局里开会也穿得五颜六色,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没给你们发警服呀。”
  “刑警队情况特殊嘛!老有外勤,衣服换来换去多麻烦。”
  “我看最特殊的是你,说,这两天去哪儿了?这车又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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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找出这人?怎么跟他清账?那两个都握有实权。”扈平考虑问题总是比较实际。
  “那还不容易,一根银针顺着血液可直达心脏,死而无声。”乔烟眉阴森森地冒出一句,随即眉宇间也溢出一股杀气,本来清丽温婉的容颜顷刻间变得狰狞起来。
  “不行!”汪寒洋反对,“对付官场中人,最好用他们自己的办法,玩出个文温尔雅,不动声色。”
  听她说得幽曲动人,乔烟眉双眉一挑,“说说来听听。”
  “官场勾心斗角,他们天长日久宦海沉浮,彼此间一定会有利益冲突。搜罗一切有价值的线索,悄悄提供给他们的政敌……死,便宜他了,让他身败名裂。”汪寒洋慢慢道来。
  “这样是不是见效太慢。”乔烟眉问。
  “慢工出细活。”汪寒洋答。
  杨小玉看着她们俩个,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乔烟眉行事像一个黑帮老大,狠毒;而汪寒洋呢,则是一个宦门的世家子弟,阴毒。
  这两人倒是学得挺快,毒性立显。
  “好了,不管用什么手段,现在方队长一介入,大幕就等于是拉开了,可上演什么节目,我们却作不了主。大家就准备着粉墨登场随机应变吧。”龙琪说。
  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这之前,扈平,请你为我做一件事。”龙琪慢慢地说道。
  “请讲!”扈平早就准备这一刻了。
  “明天一早,你带烟眉走,她不能再呆下去了。”
  乔烟眉闻言脸上现出一种吃惊的神情,她的戏份,就到此为止了吗?这不刚开始吗?扈平看了看她,问龙琪,“去哪里?”
  “你自己决定,或者由她决定。但越远越好。”
  扈平沉吟──为什么让我决定?对,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人长一张嘴,难免有说漏时,就连龙琪自己,她也不想知道。
  他这边暗自盘算着,乔烟眉的脸渐渐红了,显然,她很激动,她竭力克制,轻轻地对龙琪说:“你要送我走吗?我想这是我的事,你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下。”
  “烟眉,我一向认为你是个明理的人,你会赞同我的决定。”
  “我当然应该赞同,因为你是为我着想。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把火引到这里自己却逃之夭夭,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明理’的吗?”乔烟眉软中带硬。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龙琪不接招,只用一句话点明主题。她一向如此。
  “不,上天既然这样安排了,它也就是我的事。”
  “你还年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涉险地。烟眉,整个事件中你是个意外,我已经很愧疚了。但愿我还能有所补偿。”龙琪说。
  乔烟眉笑了,就这么笑着沉默了很久,没有人知道她笑什么,只好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她慢慢地说,“龙总裁,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有城府心计,直到见了你我才明白,你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很纯净。”
  “噢?”龙琪显然有点吃惊,因为第一次听人说她单纯。
  “因为游自力的事,你一直对我很内疚是吗?其实你不应该这样想,因为我这么做是有代价的,在我接受这一切之前,游自力给了我很高的报酬。这个报酬高得让人无法想像。”乔烟眉说。
  “是什么报酬?”杨小玉抢着问。这话龙琪是绝对不会问的,龙老板是君子,从不发人隐私。老板作君子,秘书就只能当小人。
  “江远哲在找我,知道为什么?”
  龙琪看着乔烟眉,一言不发。
  “为什么?”杨小玉又一次抢着问。
  “话只能点到为止。”乔烟眉说,“我现在想说的是,也许我是个意外闯入者,但我所做的以及正在做的,都是为利益驱使。所以龙总裁,你不必对我抱歉,更不必对我负责。我不光是游自力,更是为我的利益在奔波。”
  龙琪说,“你的既得利益与我无关,但你因游自力而涉险则与我有关。所以,我一定得送你走。”
  乔烟眉闻言盯着龙琪,对方也在看着她,俩人对视着,很久,然后微微一笑。乔烟眉说:
  “龙老板,你有时候很清高。”
  “是的。”龙琪承认。
  乔烟眉叹了口气,“你清高,别人就将在你的清高中取利。”
  龙琪想了想,“如果清高可以生利,那我又何妨让一点利给他人?一毛不拔者,是为铁公鸡。这是从商者之大忌。”
  乔烟眉笑了,“很好!”
  ──什么叫风度,这就叫风度。
  她说:“行,我走!不过──”
  “不过什么?”龙琪问,马上又说,“不论是什么,我都答应。”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你问吧。”
  “你有没有掂过身败名裂这四个字的分量?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你有花不完的钱,活得逍遥自在,你如此作为,又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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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欧阳明又打开他那个摄影室,把小方塞进去。
  “去年局里分房子不是有你的吗?干吗还住在这里?”小方今天是全身装满火药,看什么什么不对劲。
  “我家就三口人,四室一厅很够了,要那么大作什么,大刘结婚没地方,我就给他了。”
  小方叹了口气后突然沉默了,局长本来家里有四口人,但他的儿子前年在云南边境追捕一个过境逃犯时牺牲了,这座房子有关于他儿子了种种回忆,所以老局长不想搬走。小方想到这里,心中的虚火一下子灭了。──与死亡相比,什么事都不算是大事。
  老局长显然也想到这里,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知道我儿子吗?他大学毕业那年,应征入伍,在云南某驻军部队服役,刚半年,为了配合边境缉毒警的一次大行动,就不幸去了。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从小很听话很乖,很向往当警察,但由于身体不好,我和老伴都不希望他做这一行,可他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听老人提起伤心往事,小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他看着局长鬓边的苍苍白发,他也有个50好几了吧,老年丧子,真是痛彻心肺啊!
  “知道我为什么旧事重提?”
  小方摇头。
  “他跟游自力曾是一个部队的。”
  游自力!这三个字让小方眼皮直跳。──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提起他?是不是……太及时了点?像刚打瞌睡就有枕头伸过来,刚觉得饿就有馒头递到嘴边……
  欧阳明继续说:“文森(局长的儿子叫欧阳文森)……”
  文森,对,欧阳文森,龙琪演给他看的那出戏中有一个人就叫欧阳文森,这其中有什么隐微的寓义吗?小方心里一动。
  “文森跟游自力是一个部队一个连一个排的,但文森进部队那年,游自力退役进特警队作了缉毒警,为了查清云南与缅甸之间那条神秘的黄金大道,游自力化名乔大禹卧底金三角。就在他任务即将完成准备撤出之时,他的身份突然暴露,金三角的毒枭下了绝杀令──格杀勿论!东南亚整个贩毒网络开始追杀他,同时,警方也开始通缉他,声称他是大毒贩。白道黑道第一次有了共同语言进着行心照不宣的合作,彼此都撒下了天罗地网……”
  原来是这样,小方心中的几个碎片终于拼到了一起──游自力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奈中他想到了龙琪,龙琪应该是他青梅竹马的朋友或恋人,他惟一能信得过的人就是她了,他来找她,可是名声显赫的龙琪常常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给她带来危险,于是就去龙欢,相比较而言,小孩子的目标小一点。但龙欢却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聪明的有点过了,扣住游自力的口信秘而不宣,致使游自力等不到龙琪而被打伤在山洞中,阴差阳错却碰上了乔烟眉,于是他把自己从金三角带回来的情报托付给了她,让她好好保存,在必要的时候,交给龙琪……这就是整个过程。
  所以龙琪才会冒着风险去看在押的游自力,才会收留乔烟眉。
  当然,仅有这些还是不够的,她得把这件事捅出去,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才不辜负游自力所作的牺牲。可她是个商人,她有她达不到的势力范围,所以她“瞄”上了他,他是警察,拨乱反正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他明白了,这下他彻底明白龙琪给他演这出戏的目的何在了。她是想把游自力留下的东西交给他。
  她绕了偌大一个圈子。
  为什么?
  因为她怕说出来,他不肯相信;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她也不敢完全相信于他。
  这年头,谁也不会轻易相信谁──夫妻,朋友,兄弟,父子……
  更何况这是一笔掉脑袋的危险生意,所以绝不能用正常的手法来直接谈判。
  于是,双方进行怎样的沟通,就显得至关重要。
  于是她在他身上插了一张“游戏卡”,把他推到另一个时空。
  ──他在虚拟世界的良知倾向,也将表明他在现实中的作人原则。
  小方眼前浮现出昨天的古战场,安若素站在山坡上,脚上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身边是漫天落红,缤纷飘洒,远处是战马嘶鸣,刀枪铿锵……
  金戈铁马,落英缤纷……
  这一幕,深深地烙在小方脑海中,震撼着他的心灵。也许现实中的故事不会有这么波澜壮阔,但一样是残酷的生死存亡。她在用一个完全不同的内容表达了同一种概念──这一仗过后,也许我们会成为朝廷的叛逆,史书上也称我们为侫臣,千古骂名,纷至沓来,遗臭万年,祸及子孙,你承受得了吗?”
  ──你承受得了吗?
  这句话,应该是整场戏的戏眼。她给了他王侯的身份,给了他贵族居家生活的温馨,给了他一片儿女情肠,然后再问他能不能放下这一切?
  就像在现实中,他是刑警队长,是大名鼎鼎的神探,他才27岁,还有一个可以带他直上青云的漂亮女朋友,美好的前程就如鲜花般铺在脚下……如果上天要他用生命而且不只是生命还有清白去承担一份责任,他肯吗?
  龙琪真正要告诉小方的也是这个──你将要面对的,也许是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呀!
  自古以来,为作英雄丢了命是有所值的,像荆轲,尽管出师未捷身先死,可千古流芳,光宗耀祖。对于中国人,这算是最有价值的。最惨的是有英雄之举却被世人生枭雄之误,身败名裂,最终真相还永沉海底。像李鸿章,国非他所卖,却担着卖国之名,遭后世人永远的唾骂,子孙后代都跟着抬不起头。
  中国人,最热衷的就是衣锦还乡,最不情愿的就是锦衣夜行。
  我们这个民族最善于演戏也最喜欢演戏,时时在演,处处在演。
  往往在上台之前就想好了戏后的利润分成──掌声与鲜花,意即名和利。若一无所获,谁肯?
  名节名节,“守”所谓的“节”全是为了“得”所谓的“名”!所以有些事,若不是怕恶名加身,早就做了出来;而又有些事,若不是有美誉相赞,怕也做不出来。
  一个“名”字,可左右人心。
  名动人心,犹甚权力财帛。
  如今,游自力是被通缉的大毒枭,帮他意味着就是同案犯。这注定是一票只赔不赚的买卖,即使赢了,也没有多少利润,万一不幸输了,后果可想而知。手铐、牢狱、死亡,还有死后的贼名……
  小方,你怎么选择?
  你怎么办?
  你是要保住王爷爵位、如花的前程,还是选择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安若素在尸横遍野的古战场上面对着他,她──龙琪,在游自力被出卖的前车之鉴下,只能用那种身份跟他隔着一层历史对话。
  那他呢,他怎么选择?
  他几乎想也没有想就说──“不管世人如何看我,我只求问心无愧!”
  ──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那么谁来做?一句话──轮到谁,谁就做。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有些责任如果你自己都不想担在肩上,你还能指望谁?
  小方自己就是警察,有些事,是他必须要做的。
  那,就一起来吧,让我们走向天堂,让我们走向地狱,平时随波逐浪,今日截断中流,未来是不可知的,我们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于是,默契达成。
所有的谜底揭开,小方感到有一股又酸又涩的热流在他的五脏六腑内冲动。
  如果说他是警察,他选择了他应该做的,那龙琪他们呢?
  这之前他们是怎么想通并下定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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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琪听了乔烟眉的话后笑了笑,抓住花草的藤萝俯瞰着整个龙琪大酒店,楼群是照凤凰展翅的样式设计的,在灿烂辉煌的阳光下就像一只金凤凰,正在展翅欲飞,叫人叹为观止。这些楼群包括龙琪集团用了十多年经营到如此规模,但也许就在一瞬间飞灰烟灭。
  值不值得?
  大家都看着龙琪,想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来。
  龙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俗,你们一个个俗不可耐!”
  然后就走了。
  乔烟眉哑然失笑,扈平也笑了,“俗不可耐?什么意思?”
  他们这几个人一向自命不凡,如今却被人称为“俗气”,真是奇了怪了。
  “拦住她问问嘛。”杨小玉建议。
  “我去。”扈平把龙琪挡回来。“我们都想知道什么叫俗不可耐。”
  龙琪沉默,一直沉默着。好半天后,她慢慢地说道:“我们吃饭是为了活着,可我们活着,也只是为了吃饭吗?”
  理由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它也就应该是这么简单。
  龙琪说完后就走了。留下大家面面相觑。
  沉默了好半天后,汪寒洋说:“我小时候看这一部外国电影,那部电影叫《冰海沉船》,那是一艘豪华游轮,上面坐的全是绅士淑女。结果在旅行途中,那艘船遇上冰山,要沉了,船长让妇女儿童坐上救生艇逃生,这个建议得到所有男人的同意,可救生艇太小,有个孩子跟妈妈分开了,他的妈妈因为救生艇小没挤上去。那孩子在大声哭叫,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这时,一个年轻、漂亮、端庄的淑女站起来对那个孩子的母亲说:我下去,您上来吧。船长很感动,说,女士,您还很年轻,还有很多的好日子可以过,你需要活下去。而那位淑女则说:孩子更需要母亲。”
  花园里一片寂静。
  汪寒洋又说,“也有一个男人,穿上女人的衣服男扮女妆,混上了救生艇。”
  花园里,又是一片长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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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明白了吗?”欧阳明见小方久久不语,便问道。
  “啊?”小方从沉思回到现实。
  “走神啦?”局长紧盯着小方的表情变化。
  “没有。”小方摇头,理了理思绪,慢慢地说,“我只是在想,要座实游自力是一个毒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他在部队呆过,在特警队呆过,另外还有派他去卧底的上级领导啊?我不信就没人给他作证?”
  “作卧底是一件要命的活儿,在游自力被命令作卧底以前,为了保密,他的所有资料、档案就被统统被调走,除了直接与他联络的人,谁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是说,当他走出公安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再是警察,而是他将要扮演的那个角色。他,就是乔大禹。”
  欧阳明停顿了一下,“东南亚国际刑警组织每年要派出为数不少的警员去作卧底,可回来的却不到十分之一。其中除了危险,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贩毒是个高利润的行业,换言之就是有大钱可赚。同时黑道中人有些很讲义气,颇有血性,处得时间长了,慢慢有了感情,卧底的人也就开始跟着大把赚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在快意恩仇之中渐渐地忘了自己是个警察。现在是经济社会,大多数警察都是抱着给政府打工的心态在赚一份养家糊口的薪水,很少有人把是非看得那么认真。人,都有弱点。尤其是男人,钱,再加上那份江湖义气,很容易同流合污。唉,黑道为什么会道存久远,也自有它的道理。”
  “你是说游自力他……可能也……”
  欧阳明摇头,“不,游自力是被自己人出卖的,为什么要出卖他,就是因为他没有同流合污,他在金三角查到了那个号称黄金大道的贩毒通道的来龙去脉,他一旦浮出水面,倒下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整整一大批人。他坏的不光是一些人的财路,他还会坏了那些人的身家性命!他怎么能够活着?所以,他不光被出卖,他在部队及特警队所有的档案都被销毁,派他去卧底的上司,早在两年前也因一场车祸而亡。这样,游自力就是乔大禹,就是毒枭。身份无从证实,真相永沉海底,他的情报也可能就失去了意义。”
  真是个恶毒又严丝合缝的“局”,不论是谁落到这个“局”里,那就像孙悟空进了如雷佛的手心,上天入地无所遁形。
  “二年前,我们接到省厅的通知,让配合缉捕游自力,我们不也倾全力配合了吗?”欧阳叹口气。
  “那你干吗要去配合?”小方埋怨道。
  “上头的命令能不服从吗?我们警察是纪律部队,服从命令是第一天职。再说我当时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不也去了吗?”欧阳明很无奈。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小方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什么时候?”欧阳明一时语塞。
  小方盯着他,敏感地拨拉着心里的那把算盘──局长不会是刚知道的吧?上次,三天前那次“会晤”他还没提到这些呢。他跟我留一手?那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欧阳明沉吟片刻后手一挥,“这个你就不用问了!”
  小方的狐疑就更重了,但他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是跟杨小玉学的。他倒也不是故意,只是下意识地模仿──装作不经意地说:“一到关键时刻你就卡壳,跟我还留一手,你就全教给我自己也不会饿死,反正也快退休的人了。”
  欧阳明笑了,“小心眼儿还挺多,这是钱呢,我留着下蛋舍不得给你花,不该知道的你就别瞎打听。对了,你这两天都跟谁在一块儿呢?看你脸上的表情丰富多了。”欧阳阳在公安战线历练了多少年了,真可谓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对方一点点细小的表情与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小方的表情当然也就被他琢磨上了。
  “没谁,个人隐私,不说,我也留一手。”小方耍赖。这一招有时挺管用。
  欧阳明微笑,“年轻人趁好时机多做点事少鬼混,一点不知道洁身自好,你老丈人昨天又打电话到我那儿了,说陆薇还没回家,你把人藏哪儿了?不行就结婚呗,老这样。”
  他的话题突然就变了。
  “老哪样啊?”小方急了,“谁不洁身自好了,陆薇是我未婚妻,我俩反正是那么一回事,跟她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的?就算真的鬼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表面上着急,小方心里却明白的很,局长是下了个小套逼供他这两天干啥去了,老家伙精的,连“鬼混”这种词都用上了,这可不像他平常老好人的作风。小方当然不上这个当,只好凑合着“糟蹋”一回陆薇,承认是跟她“鬼混”去了。至于跟龙琪合演的那场戏,于公于私他都不方便说出来。为了效果逼真临了他还又问一句:“老头真找你了?”
  欧阳明没回答,倒是丢出一句:“现在的年轻人……”
  此话听起来简单,却语带双关意味深长──年轻人私生活混乱抑或年轻人大大地狡猾?小方心知肚明,但只要不明着追究,他也就装个没听懂。
  “那我回局里?”
  小方急着告辞,他真得走了,欧阳明是谁?那是一条久经考验的老狐狸,修炼有几千年的道行,小方充其量也就是个几百年,差远了,他不敢呆了,怕呆长了露馅。但局长站起来命令,“给我呆着!”
  都发火了,小方只好坐下。
  “话还没说完呢。”欧阳明又递给小方一支烟。
  “那您说。”
  “我们是警察,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得管。”欧阳明吞云吐雾,缭缭绕绕的烟雾后,是一张让小方看不清表情的脸。
  “你是指游自力的事吧?我们怎么管?”小方也想听听前辈的意见。
  “得先证明他的身份,要证明他的身份,就只有找到他从金三角带出来的情报。”
  情报!话题终于绕到这个关键词上。小方手里出了一把冷汗,那个情报就在他手里,欧阳明好像知道这点似的。怎么办?
  交出来?应该是交出来,自己面前这个人是在公安战线上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同志,可是……不行,这件事情太重大了,这个情报一旦出手,就会掀起惊滔骇浪,万一弄不好,游自力就算白牺牲了,龙琪的话现在还言犹在耳──“请你一定要答应我,爱护它,像爱护自己的生命,除了你自己,不可让任何人打开,也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任何人!这是她反复强调的。她只相信他,而他又可以相信谁?
  “可是,你刚才说,游自力的身份无法被证实,他的情报已经没有了意义,那……”
  “以他现在的身份,他的情报是没有了意义,但有个人可以证实他的身份。”
  “谁?”
  “在金三角还有一个卧底,也是云南的缉毒警,他比游自力迟去一年,游自力可能不知道他,但他知道游自力。”
  “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当然还在金三角,他跟游自力是同一个上司派出去的。那个上司一出事,他也就被困在金三角无法抽身,好在,他没有暴露。”
  “这你怎么知道的?”小方不由问。
  “我为什么不可以知道?”欧阳明以权压人。
  小方沉默了。
  “对,游自力他是……回族人?”听这个名字不太像。
  “不,他是汉人。他家祖籍是上海的,民国时迁去的。”
  噢?!从上海迁到新疆?为什么?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听说……算了,这陈年往事与关此事,以后再说。”欧阳明含糊其词起来。
  小方沉默着,思绪飘了很远。
  “对,你这些天不是查龙琪吗?查得怎么样了?”
  这就是直接点题要情报了吧,小方心里咚咚直跳,故作镇定地笑一笑说:“没啥。”
  “噢,那你去吧,忙事儿去吧。”欧阳明说。
  巴掌高高抬举起却轻轻落下,小方有点茫然,但他还是赶快趁局长未改变主意之前兔子一样冲出局长家。
  上了车他将那个从“远古”带回的卷宗紧紧握在手里。
  ──他明白它的价值了。
  同时他的选择,也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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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 第三章
  花园中人都散了,只留下扈平和乔烟眉。
  一个对另一个说:“小乔,请你喝杯茶好吗?”
  “不胜荣幸。”乔烟眉说。
  “请你选个地方好吗?”扈平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
  “就去这里的茶座吧。”
  两人来到茶座,侍应生显然对这两人都很熟,但俩人同时出现好像还是第一次,于是笑眯眯地问:“两位要换换口味吗?”
  “我还是老样子。”乔烟眉说。
  “我也是。”扈平跟着说。
  “好的。”不一会儿,侍应生就端来两杯咖啡。
  “请!”乔烟眉反客为主。
  “好像我作东喔!”扈平强调。
  “我没说我要掏钱哦。”乔烟眉笑了。
  这个女孩子倒蛮有意思的。扈平看着她,加上今天,他只见过她三次,第一次是在医院的病床前,再一次就是在影视城,总的感觉是她穿古装更有风韵,她那种仙风道骨的气质,不太适合这个声光电子时代。
  “你好像有什么事要问我?”乔烟眉看着对方,她是中医,最擅长察言观色。
  扈平沉吟,显然是不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吐出三个字──“蝶恋花!”
  听他一说“蝶恋花”,乔烟眉就明白了──扈平原来是担心小方跟龙琪假戏真作。她忍不住笑起来,这家伙挺有意思的,再转念一想,他其实也是一片好心,斟酌半天后方引用了龙琪的一句话:“花若无蝶,岂非很无趣?”
  毕竟是医生,一针就扎到扈平心病上去了,但沉默片刻后他说:“蝶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有什么不好!春暖花开,蜂围蝶绕,不好吗?”乔烟眉持相反意见。
  “那游自力呢?他们以前是恋人。”扈平有点急了。他是真急了,他这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看让游自力念念不忘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可她现在居然要“红杏出墙”另觅新欢。这怎么行!
  乔烟眉摇了摇头,轻轻说道:“你自己也说了嘛,是‘以前’。”
  她是有感而发的。她想起上次在小方的办公室,他们谈起陆薇时他那付漫不经心的态度,她当时就敏感地意识到他并不真的喜欢他的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昨天她又亲眼看到小方对安若素情不自禁。
  这很好。
  “在感情方面,以前、现在和将来应该是统一的。”扈平坚持。感情难道不应该从一而终吗?尤其是女人。
  乔烟眉摇头,“小时候的花衣裳尽管漂亮,也不能穿一辈子。”
  现代女人要懂得适当地变通。
  “人不是衣裳,否则,她现在为什么如此的不惜血本呢?”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乔烟眉冷笑道,“那你真的是错看了她,也错看了我,或者是错看了我们女人。难道她刚才那句话你没听进去吗?”
  扈平摇头,他反对。他是男人,男人是天生的贵族,所以在潜意识里他们希望女人永远如忠实的奴仆,为了他们而生,为了他们而死。
  可是时代变了。
  乔烟眉哼一声,“如果是仅仅是为了爱情,这场戏真的就俗了,而且滥俗不堪,用她的话说就是俗不可耐。龙琪是什么人?她不是个俗人,她不会让她的戏流于俗套!”
  她是女人,女人不光是为了爱情活着。生活中还有好多的精彩。
  “女人总是感性的,龙琪也不例外。”扈平依然坚持。
  乔烟眉不以为然,“好吧,我们现在不说她,说我,你总不会以为我在暗恋游自力所以才把那个烫手的热山芋抱在怀里吧?”
  扈平没词了,沉默一会儿说:“你不是说过你有代价的吗?”
  “就目前而言,那还只是个海市蜃楼。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为画在纸上的一个饼子去犯偷窃罪?”
  扈平默然,他突然觉得他并不了解乔烟眉,更不了解龙琪。其实有哪个男人是真正了解女人的呢。或者连女人自己也并不了解自己。
  “那你是为了什么?”他问。
  乔烟眉想了半天说:“我将来要生孩子作母亲的,我在给孩子讲自己的往事时,你是想我告诉他(她)你妈妈当初贪生怕死呢,还是告诉他(她)妈妈很勇敢正义?”
  扈平语塞了,沉默了半天后,“请别误会,我不是个大男子主义者,我崇拜的偶像是女强人武则天。现在我问你另一个问题──小方为了什么在帮我们,为了龙琪?”
  “不。”乔烟眉摇头,“方队长他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当然,在故事之外收获爱情那更是皆大欢喜。或者说,小方的出现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让我们,静观其变吧。”
  对,静观其变吧。还能有比这个时候更考验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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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回到局里,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陆星赫然地坐在他的位子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红的喜帖。
  “刚来?”他心里不由一惊,忙问。又张罗着给倒水。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陆星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等水倒好冒着腾腾热气端在陆星手边,陆星才懒洋洋地说:“我不渴。”
  小方笑了,这时候他也只有笑了,这个未来的“哥哥”他是一点喜欢的理由也没有。他将水放下,坐在他对面,没话找话,“这是谁的喜贴?”
  他们之间实在是没有一点共同语言。而办公室里的两个同事看到这种情形也早就躲出去了。反贪局长与刑警队长之间的对话,能不听最好不听。
  陆星盯着他,自从小方一进门他就一直盯着,“你问是谁的喜帖?”他扬了扬手中红艳艳的请柬,“你猜?”
  “我哪知道,你平常的应酬那么多。”小方说话尽量客气,这是在他的单位,他要保持风度。
  陆星突然笑了,“猜不到?告诉你吧,这是你的,你和陆薇的,我为你们印了300份,你先看看样品,是否满意,然后想想你有多少客人要请,300份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印。”
  他这话简直让小方魂飞魄散,“你……你说什么?”
  “说你要结婚哪!你们不是新房也有了吗,恋爱也谈了7年了,你们年龄也不小了,爱情游戏玩完该结婚了。爸爸没空,你们的婚姻大事自然就由我这个作大哥的操心。我连新郎的礼服都为你买好了,如果现在没事,就请去试试吧!”陆星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
  “可是……”小方听到结婚两个字,心里一片冰凉。
  结婚,天哪,以前他不是没想过,可只要一想,就会有一种沮丧涌上心头──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吗?结婚、生孩子,逢年过节回老丈人家坐坐,聊点儿政治时事,平凡的幸福就是这样的。可,他并不十分想要。不错,陆薇几乎是个完美的女人,然而──乏味!不是陆薇本身乏味,而是小方感觉自己面对她时,两人之间有一种不可救药的──乏味。
  他们在一起时也有很多话题,陆薇会谈时装,谈她听过的音乐会,谈一些奇闻秩事,他也会谈一谈他的工作,可这都是表面的,不涉及心灵的。他跟她始终是平淡的,就像……对,就像杨小玉说的:他们的感情就像一对君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跟陆薇也是淡如水。至少从他这一方来是这样。
  以前他认为这是对的,恋人就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现在他的看法变了,他认识了龙琪又在戏里认识了安若素,每一次见她,他都会从心底涌上一股热辣辣的暖流,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动手动脚……拉一拉对方的手,摸摸她的脸……听起来跟小流氓调情似地,可他就是有这种冲动,不可抑制。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那么美妙,那么神秘,那么激动人心……他向往,他渴望拥有。
  世界给他打开了另一扇门,他看到了五彩缤纷,他开始知味。
  所以,他怎么肯结婚?
  “可是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想结婚,你喜欢的人不是陆薇。”陆星说着笑了,笑得像一只扑住耗子的老猫。“如果你早点说我还可以原谅,但你拖了她整整7年。一个女人有几个7年。”
  小方这时也慢慢反应过来,定定神说:“结婚的事我没听陆薇提起过……”
  “她巴不得呢。”陆星打断小方的话,“她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这些年她对你怎么样,你不明白?如果说你想吃一盘活爆人心,她也会扒出自己的心给你的。”
  小方当然明白,刑警队的人给陆薇取了个外号,叫她“二十四孝女友”。
  “这个……我……”小方无话可说了。仇恨在有些时候都可以消弥,是谓以德报怨。可恩情呢?人家对你的好呢?你能置之不理吗?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恨可以恕,恩如何能忘?
  忘恩负义这个罪名,是不可以随便扛到肩膀上的。
  想到这里,小方猛然意识到,陆薇给他的是爱情,可他却是一直当恩情来接受的。──这件事从一出门就错了,所以步步错。
  如今明知是个错,是不是也只能走下去了?
  “那走吧,去试试你的礼服。”陆星站起来,“婚期定在大后天,我都请好客人了,你的客人你通知。另外,结婚以后就别干警察了,太忙太危险,我不能让我妹子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工作的调动问题你不用操心,婚后你请两个月带我妹子去度蜜月,好好让她开心,你的工作我会替你安排的,保证又轻松又有钱赚。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陆星一个劲儿地催着。小方也站起来,他无法推托,他比谁都清楚,他跟陆薇这事早就铁板钉钉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了,可是……他的脚步有千斤重,挪不动。或者,根本就不想挪。
  “怎么?不去?为什么?不会是另有所爱吧?”陆星晃到小方面前盯着他,“莫非你真的是想作陈世美,始乱终弃!”
  “你胡说!”小方愤怒了,又联想到刚才局长对他和陆薇暧昧的评价,便反驳道,“请你不要辱侮你妹妹也不要辱我,我没有乱过,也没打算弃!”
  陆星笑了,冷笑,“你还真够纯情的,你多大了方队长?27岁了吧,听上去好像17岁的小男生那么不解风情,可能吗?天下猫儿都吃腥,你例外?”
  “我还就是个例外,肉好吃,可有的人就是不吃肉。”小方一字一字地说。
  陆星闻言怔了一下,“这话精辟,别说,像你这种男人现在还真不多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跟我妹妹如此清白,那你又准备去跟谁乱?不管你怎么准备,你都不会有机会,因为我要你马上成为一个已婚男人,只要你一结婚,你喜欢的那个人还肯与你生死与共吗?那个人可没陆薇那么笨,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她!
  陆星居然已经知道了有个“她”存在。──有些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明朗到局外人都心知肚明。小方已经明白陆星此行的目的,他就是来试探他的。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端起那杯给陆星倒的水,一饮而尽。
  “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想结婚。”
  陆星盯着小方:“你倒很坦率。”
  “是的,我是警察。警察是追求真理的。”
  “不,应该说你是男人,男人就得忠实于自己的内心。”陆星纠正。
  “谢谢你的理解。”
  陆星摇头,“可这是实实在在的生活。”
  “我内心的感觉更是实实在在的。”
  “这么说,你是决定了?”
  “是的。我会跟着我心走。”
  陆星盯着小方,“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你了。”
  他以前并不以为对方敢这么做,他一直以为小方很在意自己的官职。而现在,他要为他刮目了。而对于小方来说,他本来就这种人,否则,他也不会接下龙大老板那一单危险生意。
  “你不用认识我,你只需看看自己的心,就会明白我的感觉。”小方说。
  陆星沉默了。他有心,他也心动过。他一样也是没法不让自己的心花熄灭,所以他理解。
  “你既然决定了,就请你亲自去告诉陆薇。”他是个明白人,懂得什么叫放手。──人只有放掉手中不适合自己的,才能抓住更适合自己的。
  小方的脸一下变得苍白,陆薇,是他最难以面对的。
  “告诉我,既然你不爱我妹妹,你还把她藏起来做什么?。”陆星的眼中冒出了火星。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
  小方闻言吃惊,“什么?我没藏她,她还没有回去?”
  “你还有脸问我?”陆星一张俊秀的脸立刻狰狞起来,“你爱上谁我不管,但如果我妹妹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说罢,将手中的喜帖摔在桌上扬长而去。
  陆薇还没回家?小方怔怔地拿起桌上的请柬,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是庄美容的结婚喜帖。──方才陆星是骗他的,但这个震惊也不亚于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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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琪也被庄美容那份请柬给震住了。这是一大早公关部的部长何苏琳送来的。
  “庄美容在搞什么,怎么会突然结婚?他的父亲刚刚死去。”杨小玉纳闷。
  她们已经回到办公室了。
  龙琪琢磨着那份请柬说:“你把小乔找来,我有话要问她。”
  “对了,我还正有话要问你。”杨小玉突然说。
  “问吧。”
  “小乔说游自力给了她一个极大的报酬,你说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报酬?游自力那会儿都自身难保了,能给她什么?会不会是给了她一个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龙琪转不弯来。
  “就是那种──天长地久啦,我会爱你一辈子啦,等等。”杨小玉说。她的意思很明显,是乔烟眉看上了游自力而游自力则给了她一个爱的承诺。
  “嘁!”龙琪嗤笑,“我看你最好去干娱乐记者,因为你编绯闻很有天分,秦始皇和潘金莲,李清照和韦小宝差不多都能让你给捏到一块儿去。好了,把小乔给我找来。”
  “喂,怎么谢我?”杨小玉找到乔烟眉后第一句话说这么问。
  “谢你?谢你什么?”
  “你说你想回到古代,我让你梦想成真,你还不谢我。”
  乔烟眉想起来了,“可那是假的,不算数。”
  “管它是真是假,过把瘾总是真的。”
  乔烟眉却摇头,“我有时又觉得它不是假的,仿佛我上辈子真的有过那么一场故事。”
  杨小玉大笑,“别作梦了,不过眼下,我倒有份惊喜要送你。”
  当乔烟眉看到那份请柬时,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像万花筒,五光十色。这确实够让人吃惊的,却毫无喜悦之感,这个杀人犯,脱了法网不说,还明目张胆地大办婚事,眼里还有天地良心吗?
  “这个江萍艳,你认识吗?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龙琪问。乔烟眉以前也算是庄竞之手下的员工,有些事她可能比较了解。
  乔烟眉想了一想,“这个江萍艳曾是市纺织厂的劳模,去年下岗后到了庄氏,尽管她挟昔日之辉煌,但庄氏是以房地产起家的,对她并不合适,所以她只能作一个勤杂工,而且,她跟丈夫离婚,还带有一个孩子。因为她的特殊性,庄竞之特意跟我提过。我知道的就这些。如果这个江萍艳果真是那个江萍艳的话。”
  “我想,她们应该是一个人。”龙琪若有所思。
  “何以见得呢?”杨小玉问。
  “猜呗。”
  “哇!”杨小玉的双眼睁得老大,“我可猜不出来。”
  “我也想不通。”乔烟眉说。
  “那你们就不用想了!”龙琪说。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杨小玉毕竟是龙琪的秘书。
  “是的,我知道。”龙琪看着乔烟眉和杨小玉那两双急于答案的眼睛,但她说,“知道也不一定要说出来。”
  她不说,她一向都这样。
  杨小玉无可奈何地跟乔烟眉低低地说:“如果话存在肚子里能生蛋,那产蛋量最高的一定不是哪只母鸡,而是──”
  她没说完,乔烟眉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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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薇还没回来!她去了哪里?
  小方坐在椅子上发愣。那天不是让上官去找她了吗?回来后她并没有向他汇报任何结果,她有什么要瞒他的?没必要啊。或者,是不是陆星骗他,就像刚骗他说要为他操办婚事一样?如果陆薇真的有事,上官不会不说,陆星也不会说说就算了。
  小方安慰着自己,心思就转到了别处。他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像演电影似地过滤、筛选着。──从文室的案子始,他认识了龙琪,之后引出乔烟眉,再后是游自力,另外还有扈平,这一刻,又添上了他的欧阳局长,他要重新认识他了。这一堆其实都在围着游自力打转。
  文室的案子出来后,局长问他是不是在查龙琪,于是,从局长口那里他知道了乔大禹最始的一些事,之后,他见过龙欢,龙欢为他把游自力的轮廓描得更清晰,然后他就被带到远古去了,等他回来,局长则告诉他所有关于游自力的事。
  龙琪一直是在试探他,而局长又总是在他跟她每一次接触以后恰如其分地给他说一点游自力的事,龙琪则一再嘱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又说明了什么?
  算了,先放下这个,再弯回来看文室的案子,这个案子看似平常,却像极一团乱麻,简直毫无头绪。从杨小玉和龙欢以及李秀娟的话里听来,文室并不是个值得同情的人,或者他的死对任何人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问题是谁造成了这个“结局”?谁是凶手?
  他曾经以为是龙琪,或者杨小玉,但通过接触,那些动机在她们身上几乎不可能成立,就凭她们为他演的那一出戏,她们就不可能去做那种很弱智的事情。
  可是,真正的动机也许在这时就浮出水面──文室发现了什么,比如游自力的一些事情,游自力最初是跟龙欢接触的,龙欢是个孩子,他可能无意中向文室透露过一点什么,文室便以此要胁龙琪,为了顾全大局,龙琪只好痛下杀手!
  是这样吗?
  彪哥有句话提醒了小方──用不道德的手段达到最高的道德标准!凭小方对龙琪的了解,她正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游自力是卧底警察,却惨遭出卖,龙琪为此打抱不平,而偏偏,文室知道了一点蜘丝马迹,他那么爱钱,便以此勒索,比之游自力,文室的生存价值微乎其微,为了灭口,龙琪于是……
  同时龙欢有一句话也提醒了他──你为什么不去查查我爸爸去酒店干什么去了?
  他干什么去了?急着去敲诈?不用那么急吧?多少年的夫妻了,就急在那一时?或者是龙琪急着找他,想尽快解决掉这个隐患?
  也有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龙琪故意让文室死在自己的地盘上,以迷惑警察的办案视线。
  如此一来,龙琪的谋杀动机成立!
  思及此处,小方突然如虚脱了一般。尽管是深秋风爽,他的冷汗却一层接着一层地往外渗……
  ──如果龙琪真的杀了人,那他将何以自处?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缩了起来──他真的要抓她吗?
  除了这一点,更让他困惑的是──她除了作为一个普通公民的正义感,是不是还在喜欢着游自力?
  游自力和她都是冰山上的来客,他们青梅竹马,游自力既然有资格去金三角作卧底,那一定智勇双全,而且那副容貌他也见过,没得比。如此一来,他小方呢,他又算什么?
  小方的脑袋都快要破了。
  还有呢──他的局长,他相处了好几年的欧阳明局长,曾经是那么个好人,通情达理的的长者、精明能干的老公安、循循善诱的上司,但他对他的怀疑却像草里的冬瓜,悄悄长大。他好像记得局长跟他讲过,他以前曾在新疆服役,那里是回民集居地,这样一来事情就好解释了,游自力也是回民,他们难道认识?还有他儿子欧阳文森,竟然跟游自力是一个部队的。这说明了什么?而且每次局长给他讲游自力的事,总是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的。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游自力的事?游在云南出事,这里离云南差着个几千里不止呢!更何况那都是些绝密。太玄了。
  不,应该是太可怕了。如果欧阳局长真的在这里边有一份子的话。
  天哪!这一刻,杀人凶手偏偏不像是坏人,穿着警服的老公安倒不像了好人,上天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小方的心里就像塞了一团乱麻。偏就这时,电话铃如炸弹一样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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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议论了半天庄美容的结婚事宜,然后便散了。龙琪有个客户要见,和杨小玉出去了,乔烟眉百无聊赖,不知道扈平是否还在茶座,不如找他聊聊,说不清为什么,她心底突然涌起一种极度的不安。
  凭她两年来的阅历,有一种致命的危险正在向她,向她们每个人走来。那种危险是隐蔽的,也是强大的,无影无形却漫无边际。她经历过,她太明白了。──从追杀到闹鬼。
  本来在两年前,她还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大学生,聪慧漂亮,家境富裕,成绩优良,可以说是前途顺畅,一眼望去,脚下是铺好的纯毛红地毯,顺着年龄一直走到老,每一天都是快乐安闲。
  然而偏偏地,故事在即将开始的地方转了一个弯。她过上了另外一种生活──血雨腥风,阴险诡诈,每日每月,如影随形。那种种惊心动魄,都可以写成一部传奇故事。
  她怕吗?
  怕!甚至可以说是很怕,但怕有什么用呢?一样的日子,怕也要过,不怕也要过。于是到了后来她也就不怕了。不光不怕,反而生出一分自慰──原来我也可以更美的。
  反正人躺在床上也要死,与其那么无味,不如活个百滋百味。生命就是个体验的过程。
  嗯,这也不坏。
  “乔小姐,请留步。”
  正在乔烟眉浮想联翩之际,一位陌生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这时她刚走到林荫道上,前面是一座巨大的花圃,傲霜的菊花在天高云淡的仲秋开得蒸蒸日上,各种色彩浓烈地铺陈开来,各畅生机。
  “你是谁?”乔烟眉问。眼前这个男子大约二十六七岁,中等偏上的个子,装一身休闲装,很阳光很帅,戴一副眼镜,活像一个正在度假的大学生。
  “在下江远哲。”
  乔烟眉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认识我?”江远哲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切入正题,非常意外也非常喜悦。
  乔烟眉微笑。她早就听说过江远哲的大名,也知道他在找她,可是却料不到会在这时遇上。她上下打量着他,原来大名鼎鼎的江湖大佬也可以这么帅哦!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她突然感叹。
  “怎么?”江远哲听她这么说,有点不解。
  “江先生出身名门,本人又帅得冒泡,集万千优点于一身,简直挤兑得别人没法活。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乔烟眉灿然一笑。
  “乔小姐不也出身于杏林世家,医术精妙人又美,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别有味道。上天对你也不亏啊。”江远哲作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走。”
  两人互相吹捧着一起进了花圃。
  “听说你是剑桥大学的?”
  “没毕业,家里出事,就不念了。”
  两个家伙像老朋友一样在花丛中的石凳上坐下,江远哲为乔烟眉拈掉一根沾在她衣襟上的草节。乔烟眉对他笑一笑。气氛似乎很融洽。其实就算是敌人,也用不着剑拔驽张,或者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敌人,只要利益一致,马上化敌为友。
  所以,人一定要学会变脸。
  “谢谢你。”乔烟眉突然说。──是谈条件的时候了吧。
  江远哲笑得颇为古怪,“为什么谢我?”
  “因为你一直在派人保护我。”
  “不会吧,你肯定是我?”
  “一直有人误会我,说我杀了不少人,其实,我只不过是个医生,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有些人大概是哲少你替我杀的吧。我想除了哲少你,也没人敢搅这趟浑水,就算想搅,也没那本钱。”
  “原来你知道啊。那为什么不辩解不告诉警察人不是你杀的呢?”
  “第一我没证据;第二,以我如今的处境,披上道袍吓小鬼,何乐而不为。你说是不是?”
  “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被人利用,说明你有用!”
  江远哲苦笑,“看来我还得感谢你让我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乔烟眉灿然一笑,风情万种,“谢谢你一直派人跟着我。”
  “的确,我一直跟着你,像一个痴情的男人迷恋自己深爱的情人,紧紧追随,永不放弃。”江远哲承认了。
  乔烟眉听他如此说,嫣然一笑,“这个比喻倒挺新鲜。”
  “因为乔小姐人就新鲜,简直像一颗水灵灵的草莓。”江远哲继续奉承。男人最心甘情愿拍的马屁,是给漂亮女人的。
  乔烟眉自然喜上眉梢,“多谢。不过──”
  她又说:“就是有点肉麻。”
  这个急转弯令江远哲苦笑,“你权当是在吃麻辣火锅好了。”
  乔烟眉微笑。
  江远哲看形势大好,乘胜追击道:“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该把那个东西交给我了?”
  乔烟眉继续微笑,不语。她跟龙琪一样,知道在适当时候保持沉默会比语言更有效。
  “乔姑娘,那个东西对你没用的。”江远哲强调。
  “但对你有用!”乔烟眉看着江远哲。眼神是冷的。
  对你有用,我就能掐把住你,让你听我的为我所用。此所谓有求则苦。
  江远哲无奈,现官不如管着,谁掐把着你,你就得听谁的。
  “好吧,我答应你,你把那个东西给了我,我还会一如既往地保护你。”
  “可能吗?蚌壳无珠,雄麝无香,孔雀无翎,价值会减半。”乔烟眉说。──匹夫无罪,怀璧有罪,罪在其璧,贵也在其璧。若去其璧,自然无罪却也无贵。这就叫福祸相依。
  江远哲倒吸了一口气,乔烟眉比他想像的还要头脑清醒。
  “看来你是不想拿出来喽?”
  “我只是想保持永久的魅力。”乔烟眉笑得婉转,话也婉转。
  “我没有多少耐心。”江远哲的话已经带有威胁。
  “没关系,我碎一缸酒,你坏的却是一个酒厂,看谁更划不来。”
  江远哲无奈地苦笑,“乔烟眉,你有种,真的,我很少见到像你这么有种的女人。”
  “你错了。”乔烟眉微笑,“女人个个都有种,至少比男人有种。真的。”
  江远哲则摇头,他不以为然。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
  乔烟眉微微一笑,慢慢地说:“古人云夫为妻纲。也就是说,男人是天,女子为地。然而,天是虚的,地却是实的。所以天塌了有女娲娘娘,可若是地陷了,就真没得救了。”
  江远哲沉默了,这个道理其实是很简单的,而往往听上去简单的道理总不为人所重视。但江远哲不能重视,因为他的对手就是一个女人。所以,他现在得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人。
  “当然。” 乔烟眉又笑了,“你虽然是男人,但我对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是吗?”这句话倒让哲少吃惊了,他沉默半天后慢慢问道,“那这会不会是咱们即将合作的基础?”
  “也许。”乔烟眉的话音中留有余地。
  江远哲再次奇怪地盯着这个看上去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姑娘,“你是敢跟我江远哲谈条件的第一人,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我?”
  乔烟眉迎着对方的目光,“如果在两年前,我或许会怕你,因为那时的我还没走过夜路,没见过鬼。现在不同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在看过了很多魑魅魍魉后,见怪不怪。”
  江远哲苦笑,“看来孙猴子应该感谢太上老君才是,若没有炼丹炉中的三昧真火,何来他的火眼金眼。”
  乔烟眉笑逐颜开,“命运给的毒,你权当是良药。你就有福了。”
  “可你难道连死都不怕吗?”江远哲突然阴森森地问。
  “想活,就不能怕死,怕死的人活不长,不怕死的人死不了。”乔烟眉淡淡地,“而且我死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君不畏死,何以以死惧之。
  江远哲苦笑,这世上最令人最头疼的就是连死都不怕的人。他点点头,突然意味深长地问:“你不怕死,可你就不怕我毁了你们乔家……”
  乔烟眉笑了,“我们乔家占地十几亩,号称百草园,远近闻名。不要说里面八卦五行相生相克,单那上千种的草药散发出来的味儿,也会薰你个半死。”
  “你骗人!”江远哲显然是不相信。
  “骗人?”乔烟眉眉头一扬,“你手下有个兄弟自从我家回来后左半身开始发麻,每逢阴雨天太阳穴如针刺疼痛能忍……是吗?”
  江远哲像看着鬼魅般盯着说话者,向后退了两步。──他那个弟兄如今已形同废人,四肢打颤,五官变形,尤其发病时那惨叫,简直形同野兽。
  医生,能治病,也就能杀人。怎么给的,就能让你怎么失去。
  “哲少,迟了,你不应该离我这么近──”乔烟眉凶相毕露,宛如端午节误喝雄黄酒的白素贞乍现原形。
  “你……”江远哲的恐惧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他不怕豺狼虎豹,但他怕蛇。
  “哈!那么紧张?”乔烟眉笑了,“跟你开玩笑的,没事,我虽然喜欢杀个把人,但也有自己作人的原则。像你这样对我有用的人,我可不能杀。不过……”
  “不过什么?”江远哲赶快问。
  “不过你要有什么头疼脑热,可以来找我。中医应该比西医环保。”
  江远哲松了口气,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不敢不敢。”
  “怎么?怕吃错药?”
  江远哲苦笑,这一刻他才明白,吃错药,乃是人世间最大的错。
  “真看不出啊乔姑娘,佩服佩服。”
  “没有金刚钻,不揽磁器活。有些责任,不是谁想担,就能担得起的。”乔烟眉傲然地。
  “那是、那是。”江远哲至此,已经从心里臣服。
  “那你的那个东西……”
  “你先留着吧,乔姑娘既然如此能耐,定比放在我这里保险。”江远哲一退千里。
  乔烟眉暗暗冷笑。龙琪说得没错──人就应该带着三分毒性。
  蛇无毒,被人当草绳用,蛇有毒,被人当财神敬。
  不是我想有毒,只是这个世界比我更毒。那不连玫瑰花都懂得给自己生几根恶刺吗?
  弱肉强食,一物降一物。没法子。
  “其实凭你们乔家祖传的医术,你会有花不完钱。又何苦……”江远哲试探。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江远哲听了个一头雾水,“那你这样做是为了游自力?”
  “也是,也不是。”乔烟眉微微一笑说。
  “把话说清楚一点。”
  乔烟眉想一想,“如果你看到一个小孩子在马路中间哇哇大哭,你会不会把他抱到安全的地方?”
  “当然会,举手之劳嘛!”江远哲说。
  “那你还问什么,这世上有些事,是我们很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去做,所以就做了没有为什么。”
  江元哲听着点点头,这也够个话,“那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为什么非要得到什么呢?有时得到,反而是亏损。”乔烟眉意味深长地。
  “什么意思?”江远哲纳闷。感觉对方应该又有惊人之语了。
  果然乔大小姐说道:“比如小偷,他偷得了别人的东西,可他自己又失去了什么呢?”
  江远哲若有所悟,“他失去了他最珍贵的东西。比如……”
  “所以啊……”乔烟眉微笑。
  江远哲以为她要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不过有些道理,他的确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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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接起电话,大吃一惊。
  “阿彪?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什么事?”小方的吃惊不是没有道理,彪哥跟他一向是单线联系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找到警局。
  而对方的口气听起来简直就是怒发冲冠,“方队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要怀疑我,我马上就退出!”
  “你说什么?别扯那没用的,直接说事!”小方命令。
  “你派人来红月亮监视我!”
  上午,盛怒的小方冲出红月亮后,一头雾水的彪哥跟了出去,他没追上他,却在他车轮下拣到一个钱包。刑警队长的钱包,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彪哥好奇。一直以来他很羡慕小方,起码,他有一份正当的职业,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更重的是,他还操纵着他未来的命运。
  彪哥握着那个钱包像握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新鲜又激动。这个年轻的警察会有什么样的内心世界,他一直想知道,却不敢问,这不是他这种人所能涉及的范围。现在,他终于有握有一个小小的入口了。于是他一头冲进他的书房,迫不及待地关好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个coco,就是小方领来坐台的那个女孩子,居然跟小方亲密地站在一起。
  当然,那是张小小的照片,可这张照片已经说明了问题了。因为就神情来看,傻瓜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一层冷汗从后脑勺上渗出来。
  原来这丫头竟是这般角色。她是他的女人!
  不,不会,没有那么简单,她如果是他的女人,他怎么肯把这么漂亮的她送到红月亮这种地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绿帽子戴嘛!
  或者──彪哥马上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个coco也是警察,他们俩是同事,他让她来作卧底!但为什么?不信任他?没必要吧,一直以来合作的都不错啊。
  彪哥这边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于是到了大厅找到领班,问coco在不在?领班让问玛姬,说玛姬跟coco是姐们儿。
  彪哥又让人叫来玛姬,玛姬则说coco有日子不见了。彪哥又问有没人找过她,玛姬说有,是一个女人,那女人自称是coco的房东,但她觉得不太像。
  “那你觉得那个女人像什么?”
  “像个警察。”彪哥不想听到什么玛姬偏偏要说什么。
  “你怎么觉得她是警察?”
  “看眼神啊,她的眼神就像猫似的。”
  “那你跟她说什么了?”
  “照实说喽,反正coco也是跟他们自己人走的。”
  “你说什么?”彪哥更吃惊了。
  玛姬又把那天跟上官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想最好照实说,因为我跟coco其实不是很熟,万一她真的惹上什么麻烦,我可不想被她连累。”
  “你做的对。”彪哥夸了一句。
  送走玛姬,彪哥自己在心里琢磨上了──据玛姬讲,COCO是跟一个警察走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可是coco为什么来这里?彪哥没底了,他左思右想,觉得应该给小方点颜色看看,就算他是线人也不能这样耍他,说穿了大家无非也就是互相利用。于是他拨响了小方的办公室电话。
  监视?小方吃惊不小,局面是越来越乱了,红月亮可是他的势力范围,是谁的手伸那儿去了,他赶快问:“我绝对没派什么人去监视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哈!”彪哥怪笑一声,“你摸摸自己的钱包。”
  小方这才想起来,原来钱包是拉那儿了。天哪,钱包里有陆薇的照片。怪不得阿彪会起疑心。现在怎么跟他解释呢?
  “我告诉你阿彪,那个coco绝对不是警察,更不是去监视你的,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你别疑心生暗鬼,至于她是谁,改天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会告诉你的。好了,现在你必须把电话马上挂断,听话。”
  阿彪听话地将电话挂了,小方握着话筒,听到里边轻轻地“咯”一声,他心里一惊──有人在窃听他的电话,彪哥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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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3-30 23:5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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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文华上午等了小方好半天,后来接到报案说有家大款的儿子被绑。她带了警队的小王到了当事人家中,结果是那个小调皮为了不让父亲跟母亲离婚,和同学串通好演了一出戏,大家伙儿折腾了一个上午,直到小孩的父母答应儿子不再离婚,事情也就皆大欢喜。
  回来时路上堵车,小王领着小官走了一条比较僻静的路。
  “这边怎么这么安静啊!”上官纳闷。
  “不到时候,晚上就热闹了。”小王说。
  “为什么?”
  “这话问得可不像个刑警哦。”小王笑道,“谁都知道这里是有名的红灯区,你怎么会不知道?”
  噢,怪不得有点眼熟,因为她来查案的时候都是在晚上。
  “对了,说起来,还有更好笑的,你看,就那面墙上,对,就对面那堵高墙上,以前刷着一条大标语,你猜是什么?”
  上官摇头,“我猜谜一向不行,你就说了吧。”
  小王说道:“是毛泽东他老人家的一句词: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说完,小王笑了。上官却笑不出来,此般“风流”人物,是否今朝出得最多?毛老人家天上有知,会有何感想?有人将他豪情万丈的诗词如此糟蹋,他老人家是否走得心安?
  她摇了摇头,朝前望去,咦,前边不就是红月亮吗?怪了,门口怎么那么多人?出什么事了吗?过去看看。
  上官挤进去,发现队副在里边站着,问:“出什么事了?”
  队副40多岁,大个子,络腮胡,说话瓮声瓮气,“有人举报红月亮的老板在包厢内非法安装监控器,并以此敲诈勒索顾客。”
  噢?上官犹疑,“方队呢?他还没回来?”
  “谁知道去哪儿了,再说这点案子人赃并获,也不用找他。”队副说。
  “可是……”
  可是什么呢?上官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感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那你们忙吧。”她打过招呼后走到街口,给小方拨手机,还是关机,打办公室电话,留守的同事说方队回来过,但又出去了。
  “他回来过?真的吗?他去哪里了?”上官又高兴又着急。对方则回答说不知道。
  唉,急死人了。上官远远地看着彪哥被押上警车。方队又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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