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默然,过了好久,三个人的影子都被偏移的月色拉斜,长长地,无边无际地蔓延,漆黑无比,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吐了出来,仿佛是一声叹息。
“真正的神,究竟在哪里呢?”
他喃喃地说着,转身就走。究竟,在哪里呢?踏破这万丈红尘,穿越这九重九的天,他们是否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说笑?用平淡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些无奈众生的各种挣扎?为什么,不出手救一救他们……?
遥不可及的不是努力往上攀登的凡人,自以为是的封神到头来只是一场悲哀的笑话。倾尽生命里所有的力量,也抵不过九重天外的淡淡一瞥。
他的喉咙里一阵酸痛,突然觉得心灰意冷。活了近千年,他从未像此刻那样,觉得痛苦绝望,即使亲眼目睹曼佗罗的死,也没有丧失全部的力量。一生的信仰,一生的尊严,此刻完全破碎了。
玄武见他慢慢走远,背影那么萧条,忍不住想追上去安慰两句。清瓷拉住他,轻道:“你现在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你给了他太残酷的一个真实,总要给一些时间让他回味吧。我们也该走了,先去落伽城待两天。我想确定一些事情。”
玄武忽然笑了一声,怆然道:“努力攀登天梯的人?我们何尝不是如此?清瓷,我们努力的样子,当真能拾到一点点神的风采么?”
清瓷叹道:“我如何知道……?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神……”
只是……玄武,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可以通过努力去达成心愿的,然而有些事,却是如何努力也无法完成的。努力攀登的人,至少可以努力让自己像神,却永远也做不了真正的神。或许就是因为得不到,才令人为之疯狂。
伏神,原来是个神话。凡人伏的,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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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异动。”
低垂着脸的术师,忽然嘶哑着说了一句话。他面前的青铜鼎无比巨大,里面跳跃着烟与火,映得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异常可怖。
“哦?”白虎从累累卷宗里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这位在下界被人称做活神仙的术师,据说他的预言从来没出过错,于是白虎便命人将他请了来,替事务繁忙没空算卦的自己预测前路。
“术师何出此言?”
术师袖子一挥,将鼎中的烟与火一下拂了去,然后他仰首忽然唱起了调子古怪的歌,“沧阑的巨兽啊!是天崖坠落的黑色星辰!盛开的花朵啊!凋零在它残酷的爪牙下!切切!不可卤莽!锁链与火焰只会令它疯癫!哭泣的人儿啊!抬起你的手腕!血与泪会在掌心结出狂妄的自由之果!切切!”
唱毕,他恭敬地伏下身子,对白虎低声道:“王明白了吗?”
白虎很想笑出声,这一番又唱又挥,声势挺大,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占卜。但,突然他笑不出来了。巨兽,黑色星辰,北方的异动,盛开的花朵……这些,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徘徊,渐渐理出一个轮廓。他皱起了眉头。
“朕明白了,术师请下去吧。朕自有对策。”
术师恭敬地叩首三次,这才慢慢退出了偏殿。
白虎想了半晌,忽然张口唤道:“奎宿,今天轮到女宿当班照顾暗星大人吧?”
从殿后的幽深影子里传出奎宿的声音,“回太元王,是。”
白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理理袖子,笑道:“折子看累了,走,我们去看看暗星吧。”
先不管那个术师说的是真是假,事情如果和澄砂有关,他便要好好探个究竟。如果他没记错,澄砂被甜梦锁锁住进入深睡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又给他捣蛋?
正午炽热的阳光好象一点都无法侵入这个荒芜的小殿,刚踏入殿内的青砖上,白虎便觉一股清凉湿润之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笑道:“这里倒是比偏殿舒服许多,看来以后我该经常来探望澄砂才是。”
奎宿揭开墙上的垂地青帘,帘子后面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只放着一张床,一个小案。澄砂合目在床上深深地睡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女宿坐在床边,低头静静地看着她,连白虎进来了都没发现。
“她一直睡着吗?”
白虎突然轻声问道,女宿一惊,急忙站起来转身行礼,“见过太元……”
“行了,别多礼了。”白虎摆手,悄悄走去床边,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坐了下来,仔细看她。澄砂似乎正做什么好梦,嘴角弯了起来,面上红晕正浓,呼吸香甜可闻。她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看上去似乎下一刻就会醒过来对自己微笑。
白虎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摩她的脸,柔声道:“她似乎做着好梦……只是不知道梦里有没有我……”
女宿和奎宿都默契地保持沉默,脸色都没变。白虎这样的举动,他们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大概只有来暗星这里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一点温柔的怜爱之色。
“对了女宿,暗星大人最近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么?例如突然醒过来,或者说了什么梦话之类的。”
他把澄砂的手握住,细细抚揉,爱不释手。
女宿垂首道:“回太元王,暗星大人一直睡着,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白虎“哦”了一声,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没有看出任何破绽。突然,他握住澄砂的肩膀,摇了两下,“澄砂……澄砂……醒一醒?”他柔声唤着,但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反射性地“唔”了一声,动了动,继续做她的好梦。
“澄砂,醒一醒。我送你回家,你不是一直想回家么?”
白虎的话让后面两个人脸色大变,但谁也不敢说话。
白虎垂下身体,几乎贴上她的脸,她面上一丝一毫不正常的神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她只是不适地哼了一声,呼吸依旧绵长,嘴角弯得更深了,真的在做什么好梦。
白虎看了半天,终于安下心来,双手顺着她的脸一直滑下,沿着脖子,肩膀,滑去她的腹部。那里微微隆了起来,缓缓跳动着。白虎低头在她唇上一吻,轻道:“你在为我孕育生命呢,澄砂。我只盼还有时间可以抱抱我们的孩子……也盼有时间可以看到你醒过来的样子……”
澄砂只是在笑,嘴角盈满了甜蜜,睫毛如同小刷子,撩在他脸上酥麻地痒。
他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一声叹息。
“澄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