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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宝珠鬼话(第十一个故事开始) 作者: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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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2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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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赶到公司的时候,那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接受他们盘问时MICHAEL和ADA赶回了公司,并且在MICHAEL的坚持下,他们不得不放弃对我的继续盘查,而任他把我送回家。
  那时候我是很感激他的,当时的我脑子很乱,突然碰到这样的事情,突然间被人删除了几乎全部的心血,我乱得在警察面前说话有点颠三倒四。
  记得他带我离开时把我搂得很紧,因为我的肩膀一直不停地在发抖。
  
  之后的几天,警察分别来公司调查了好几次。
  取了一些物证,做了很多笔录,可是那个闯入者虽然在天井和办公室里留下了他的脚印,最终我们没能从公安局获得来自他的更进一步的消息。我想可能是因为案件太小,除了我的文档外没有任何损失,所以就被他们轻置了吧。只是通知小区加强了保安,不过,那也就最初的几天看上去比较虚张声势一点。
  警察来调查的那几天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丁小姐。ADA说她去国外渡假了,而她不在的时候,她所负责的事情暂时由ADA代为接管。
  ADA不像丁小姐那样时不时会周旋于员工之间调节下气氛,但她做事比丁小姐果断干脆,所以在短短几天过后,这场对于我来无异于一场灾难的非法入室事件,就这样在警方的敷衍和公司上层比较低调的处理中不了了之。
  不过从那天开始,公司晚上不再有人加班,所有人一到下班时间就都准时回家了,包括在一些业务展示会前那种比较忙碌的时段。
  
  那几天我比较郁闷。
  一来因为写的东西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备份而无法恢复,二来我一直很想和MICHAEL谈谈关于那个闯入者对我说的话,以及我对他所做那些行为的疑虑。这些是我在警察面前都保留了的,因为隐约感觉到那人所说的东西,可能会对野蔷薇的存在不利。
  可是他总是很忙,忙着周旋于警察和随之而来客户的种种猜测和提问之间,忙得连抽空单独和人谈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我只能在沉默中用目光追随他匆忙的身影。
  所欣慰的是我的文被删除后很快在网上引起了一场比较大规模的轰动效应,那几天大批的留言和邮件蜂拥而至,安慰我的,咒骂那个非法闯入者的,求我快点更新的,比比皆是,总算给了我一点比较大的心理安慰。凡是搞过创作的人应该不难体会到,当自己辛苦创作的作品在自己眼前一瞬间被毁于一旦,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很多东西丢了可以重来,但思路和创作是不可以的,再完美的复制都达不到原先一气呵成的效果,所以在那几天里,我面对着网页上那几块因为没有保留备份而不得不做出的留白,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调剂自己心里的烦躁和失落。
  MICHAEL说,没关系,丢了就丢了吧,不要去想那些陈旧的东西,你可以继续更多更优秀的,PEARL。
  可我觉得,虽然以前听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惟独这。因为他并不从事创作,所以不会了解一件作品对创作者的重要,哪怕这些创作灵感其实来源于他本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平静,安稳。
  小区因周围住户的一致要求所以开设了夜间巡逻;公司里按了一台报警器;有通知说一楼每户天井那些原本装着好看的镂花钢矮栅栏可能会被一些类似笼子的高栅栏代替,不过没人有意见,因为在看不到的危险面前,人人选择的是安全。
  但之后类似的事件倒是再也没有发生过,尽管小区入口那些门卫都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尤其是一到傍晚,不过显然这一带在那晚之后的日子里太平得连个可疑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一切很快又恢复到了没有出事前的状态,上班,下班,工作,闲聊……
  可就在人人都觉得已经不再会有问题发生的时候,我却开始渐渐感觉到,在某些方面,我似乎发生了些什么问题。
  
  问题的起源是因为晚上不能加班。
  家里因为考虑到节省开支的问题,被我断网了,所以我更新文章的时段只能选择在白天。这其实原本也不是个问题,只要写完,什么时间更新都一个样,对于一般人而言。
  我本来也是那么认为的。
  可是短短不出几天,我开始感觉到了这一小块看似并不重要的工作节奏被打破之后,随之而来它对我的某种影响力。
  
  之前我曾提到过,那段时间我比以前容易感到口渴。
  以往一天里喝一两杯水就够了,就是一天不喝,最多只会在晚上感到嘴唇有点干。自从开始写作后,可能是经常没日没夜对着电脑的关系,比较容易上火,那阵子我特别容易口干。往往一停下手指在键盘上的动作第一件事就是喝水,而且水沾了口就会一直喝到杯底朝天,像是几天几夜没沾过水。
  就是从只能在白天更新我文章的那段日子开始,这种口渴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因为我写不出东西。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以来我很享受于晚上发贴后那些潮水般涌来的赞美和激动的字眼,可奇怪的是,同样那些ID,同样那些字句,它们所带来的这种享受感在白天却不是那么明显。虽然白天也有很多人在看,在给我回帖,可是我在那些字里行间找不到晚上看时那种充实的感觉。
  到底为什么而充实,我不知道。
  于是慢慢地,在白天对着屏幕打算开始写些什么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渐渐写不出什么东西了,因为一种碰触不到什么时的空落落的失落感。
  脑子时常会空空荡荡的,虽然晚上所做的梦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透过我的大脑、我的手指往外钻。可是手指敲在键盘上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出不来。
  然后慢慢开始,我发觉自己在晚上一个人静坐着的时候,也写不出东西了。
  这是种非常糟糕的感觉。
  断绝了来自网络那头的信息,看不到彼端回应的空虚,所能感觉到的唯一的东西是整个房子里我一个人独处时强烈的安静和抽离感,我开始焦躁,对着空空如也的文档,对着满脑子快把我大脑撑破,但一个细节都无法从中渗出的思路。
  我想我可能陷入了一种比较恶性的循环。
  就象一个长期吸毒的人突然失去了毒品来源的供应,那一阵我真的发觉我染上了毒瘾似的,而瘾头的起源,不知道是满脑子想写但写不出来的小说情节,还是那些每晚让我期待又享受的来自网络那头源源不断的喝彩。
  然后开始感到渴,从未有过的渴。
  大杯大杯地喝着水,对着电脑大把大把时间地发呆。我很害怕,我怕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上的疾病,类似强迫症的那种,所以有时候我会逼自己不去碰水杯,逼自己对着电脑写作,哪怕只是一两句话也好。
  可是效果并不好,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越来越恶劣。
  而对此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MICHAEL。尽管后来从旁经过时,他看向我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知道他一定在疑惑于我为什么最近写的速度会那么慢。
  但在还没同他就那天的事好好谈过、并且那个男孩所说的所做的一切在我心里产生出来的疑团还没被解开之前,这种悄悄发生在我身体里的变化,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
  
  我觉得我应该是可以控制的,这种可能因为受了惊而出现的心理上的症状。
  可后来情况的发展,还是严重到了超出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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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2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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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觉会梦游。
  有时候突然清醒过来我会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夜风里走着,有时候面前是一条陌生的街道,有时候是公司附近的马路边上。我就那样慢悠悠走着,像是在逛街。而在那之前,我只记得自己在家里对着电脑那台十五寸彩显昏昏欲睡。
  这样的经历一共有过三次。
  然后发觉从会梦游的那天开始,我不会做梦了。
  那种给我写作带来无数灵感的梦,那种虽然让我羞愧,但每天晚上几乎已经是习惯性地期待着它的到来的梦。
  很荒诞的梦,可是我清楚,我需要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它,在我无法写作的这段时间。
  可是它不见了。先是丢失了写作的能力,然后我把它也给弄丢了。
  我很害怕。可是我找不到人去倾诉我这种害怕。
  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形容它。
  那样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就像灵魂突然消失了,那些曾在你身体里不停喘息,扭动,呼之欲出的东西。突然不见了。于是当有一天晚上睡去,发现梦是黑的,醒来后却又是一片无色的苍白。
  
  几乎找不到呼吸的感觉。
  
  可是工作还是得继续,就像生活。
  我这样的状况,实话说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病,也说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麻烦,无非做不了春梦,写不了那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文章,如此而已。因此而蔫了吧唧成天苦着张脸,只会让人、让己徒生反感。
  所以每天还得神采熠熠地上班,然后一整天作苦思冥想的奋斗状,等下了班,再快快乐乐地打完招呼回家。
  尽量的没事人一样。
  有些东西不去想它,久了,它自然就消失了,人都那么说的。
  我也这么坚信。
  直到有一天,在我脑子空空地放弃写作的尝试端着杯子走到饮水机边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象看到了什么东西。
  
  说不清那是什么,好象一种烟雾,很淡,迷迷蒙蒙一层细灰似的浮在整个办公室里。
  细看那些烟更多地聚集在MICHAEL的办公室门口处,丝丝绕绕,在那些门缝间飘来荡去。
  第一个反应,是着火了,就在MICHAEL的办公室里。
  当下不假思索我冲到了MICHAEL的办公室门口,抓着门把手就朝里扭。
  可是扭不动。门被反锁着。
  而那些烟似乎眨眼间更浓了,一团团在我脚底下蒸腾着,盘旋流转。
  “MICHAEL!!快开门!!”我喊,抬手用力地在房门上拍:“MICHAEL!!”
  拍得两只手隐隐发痛,门开了,MICHAEL站在房门口看着我,一双眼睛有点疑惑。
  可是他身后的房间里没有烟。
  脑子醒了醒,我看了看周围。周围一双双吃惊地看着我的眼睛,而大办公室里宽敞而明澈,没有一丝一毫有烟雾燃起的痕迹。
  那些烟哪里去了……
  “PEARL,怎么了?”片刻,我听到他问。
  我沉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好象生病了。
  全身很烫,情绪很烦躁。可是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舒服。所以早早躺在床上睡了,可是翻来覆去却又睡不着。
  半夜突然撞了邪似的突然爬起床打开电脑。
  不知怎的,那会儿浑身难受得要死,可脑子里总有个冲动想写点什么。只是刚把文档打开,脑子里再次一片空白,我头疼得厉害,空落落的疼。
  脑子里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着,又像是有什么极细的东西从门外某个地方穿透进来,刺进我的血液,在我乱得像根麻线似的神经上打个结,然后牵着我往那个方向走。
  
  回过神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就站在公司外头那堵画着大片蔷薇花的大理石墙壁下面。
  不是太亮的两盏射灯斜斜打在那幅巨大的油画上,但也给我那双毫无防备的眼睛一个不大不小的刺激,抬头从下往上看,那些斑斓的色彩像是随时要从布上倾倒下来似的。
  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因着那层莫名的压迫感。
  隐隐觉着头顶那幅画突然有生命似的晃了一下,我不知怎的全身一阵发冷。就在这当口空落落的楼道里忽然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兀地在耳朵边荡了一圈,惊得我一跳。
  定定神匆匆一圈扫视,楼道里空荡荡的,光线所及除了石阶就是平地,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可是那阵莫名悚然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周围静了下来,我后退着贴住墙,凭感觉一步步朝边上挪。
  及至感到身后一空,转身就往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拔腿飞奔。
  没跑两步,那声音陡地跟着响了起来,卡嗒卡嗒如影随形地尾随在我的脚后跟,脆生生的响。
  这才醒悟过来,发出那些声音的东西,只不过是我的一双塑料拖鞋。
  
  脚步停下。
  没来得及缓上一口气,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一片亮光从里头斜了出来。
  我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然后看到光里头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高高的个子,一头长发在散散披在脑后,随着脚步一起一伏,和他眼神一样的漫不经心,却又是黄金般的张扬耀眼。
  我吸了口气。
  他抬起头,随即发现到了我。目光一闪,表情有点点意外:“PEARL?”
  我抓了抓身上的睡衣。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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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2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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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说,梦游是因为有鬼在招引你的魂,所以不可以把梦游者随便叫醒,一不小心,他的魂魄就让鬼勾了去,再也回不来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那么每次都会在梦游里自动醒过来的我,魂魄不知道已经丢了几次。
  而我为什么会这样。姥姥在时,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现在碰到了,我再找不到人问。每天晚上我都抓着姥姥留给我的珠串入睡,可在最近看到的,碰到的一些东西面前,它似乎不再能起到以往的庇护作用。这让我害怕,因为那是姥姥留给我的唯一可以在阴和阳失衡时给我以保护的东西,如果它都失去了效用,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状况。
  我出了什么问题,而问题的因在哪里,我又该怎么让它结束。
  MICHAEL问我这么晚了为什么会来公司。
  我回答是为了写文。
  这回答让他有点惊讶,可我自己明白,这是真的。因为它就是那个让我害怕的东西。
  
  一碗泡面下肚,胃里扎实了不少,我才明白刚才在楼道里一阵阵发寒不是因为那些穿堂风,而是因为肚子饿了。从下午到半夜,我好象什么东西都没吃过,除了水。
  MICHAEL在给我泡了面以后就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起草文件,文件是要交给公安部的,因为前阵子入室破坏的事情。有时候想想这些当老板的虽然钱多,日子也不太好过,每天要应付很多人和事情,光税务局的,我从进公司到现在,就已经见到过两三次。
  “吃完了?”眼角瞥见我在视线在他文件上飘,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
  他抬腕看看表:“再等半小时,我送你回去。”
  “好的。”嘴里应着,我放下碗离开他的桌子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尽量离他远一点,尽量避开他的视线。MICHAEL工作时习惯带着眼镜,那种无色透明,不带边的眼镜。而这种样子的他看上去比一般时候要严肃,严肃得让人觉得拘谨。
  我觉得很拘谨。
  没了我吞面条的声音,办公室里只剩下浓烈得散不掉的泡面的味道,还有就是安静。我坐在沙发上没事做,只能一件一件看着办公室里的摆设打发时间。
  
  MICHAEL是我见过的极少数不讲究风水布局的商人。
  说到风水,很多人应该留意到,一般当老板的,或多或少对这方面有点讲究。生意做得越大,对这讲究得越精到,就算是再不济,至少也懂得请一尊貔貅来为自己聚财。而我从没在MICHAEL的公司里发现过类似的东西。
  但并不是说他完全不在意风水。
  从一些家具细微的摆设位置上,我觉得他是懂风水的,但他对风水的布局很怪。怎么个怪,我说不上来,因为除了一点皮毛上的知识听过去隔壁那个老瞎子说过以外,我对风水这门学问知道得并不多,就像我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我对那些东西的了解度未必比从未见过它们的人更多。
  但有些东西是不需要很多的风水知识都能够知道的,比如办公桌上那两只镇纸。乌木雕的狮子,面对面摆放着,正对着门,头歪着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洞。
  这在风水学上是不合理的。
  一来这两只狮子都是公的。懂点风水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通常情况下,不论大小摆设,一对儿的狮子都是雌雄配,所谓的阴阳调和。两只都是雄狮子的话主凶,因为狮子烈性,两头雄的在一起煞气会很大。而乌木性阴,拿那些风水先生说的话来讲,这样的组合,引出来的煞气尤其重。
  当然,这不过是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这样,反正我是从没见到过。
  二来,那两只狮子头连成的洞,正对着门,这样无形中组成个回字,听说好象那是把什么东西困起来的一种布局。但显然,这里的作用并不是为了聚财用。貔貅聚财,狮子压煞,两头狮子围一个回局,难不成为了聚煞。
  想着,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反正也许当中有什么深奥的名堂,我这种只是略知道一点点皮毛的门外汉,自然是不晓得的。
  琢磨着,我感觉自己的手好象碰到了些什么。
  伸出来看,几根白色的东西,轻轻贴在我的手指上,随着我的动作一起一伏无声浮动。我甩了甩手,没甩掉,那几根东西有粘性,蜘蛛丝似的,不过比蜘蛛丝要粗。正琢磨沙发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一只米粒大的蜘蛛忽然从我手边爬过,悉悉琐琐爬上我的腿。
  我把腿用力抖了下,它随即被震了下去,肚子朝天一阵挣扎,在它刚翻过身要爬走的时候,我起脚轻轻把它踩扁。
  抬起头的时候,发觉MICHAEL在看着我,一双眼睛隐在镜片背后,折着光,我看不出他眼里的神情。
  莫名有点不安,我低下头,撸了撸裤子上的褶皱。
  
  “还没适应一个人在家的生活么。”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MICHAEL开口。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抬眼看了看他,没言语。
  “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翻着那些文件,他又道。
  我抿了抿嘴唇。
  他笑笑,摘下眼镜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文件,然后拿了包烟走到我边上坐下:“其实有时候我也比较喜欢留在公司里加班,”
  我点点头,因为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而这种无话可说的状态让我不自在。
  “因为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回到家的那种感觉。”他又道。
  我迅速看了他一眼。
  “孤独是个杀手,所以我们在孤独里寻求同类和存在的价值,”低头移开视线,他笑,在说了这么句话后沉默了半晌,随后划亮火柴,点燃了一支烟:“说说看,PEARL,对于蜘蛛这种生物,你有什么看法。”
  这话题转变得有点突兀,以至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呆了半晌,我道:“比较讨厌。”
  “讨厌,为什么。”
   “蜘蛛捕捉猎物的方式,还有它吃食的方式,我都讨厌。”
  他微微一笑。嘴里轻喷出一口烟,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拈起那只被我踩死的蜘蛛:“所以它的下场就是这样,是么。”
  我再次沉默。
  而他抬指把那个小小的尸体放在灯光下看着,像欣赏一朵开在指尖的花:“这种生物,很丑陋,生活方式也让人感到害怕。但其实它们性子很温和,所让人害怕的,也只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对蜘蛛这话题感起了兴趣,而他谈着这只死蜘蛛时的眼神,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淡,却又似乎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感觉让人不太舒服。
  “它们是黑暗里寻找着存活任何契机的孤独者。”他又道。
  我忍不住站起身:“MICHAEL,我该回去了。”
  “一会儿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刚要迈步,他把烟头朝缸里轻轻一掸,在这同时抬头望向我,把我还没说完的话轻轻打断:“ADA说你这几天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的脚步顿了顿:“没有。”
  “明天休息,我想我们今晚不如好好聊一聊,”弹掉指尖的蜘蛛,他拍了拍沙发,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看着我的眼睛:“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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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2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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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他看了一眼。
  本能地想拒绝,可身体却在开口之前坐了下来:“聊什么。”
  
  没有立刻回答,MICHAEL斜靠进沙发。
  身上有着股烟草还未散去的味道,在办公室空落的气息里冷冷浮动着,很好闻,但在这样寂静的空间里,让人隐隐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就像夜里一个人坐在家对着电脑发呆时的那种心态。
  “聊什么。”犹豫了半晌,见他一直没有开口,我忍不住又问。
  他从嘴里轻轻喷出一口烟:“观察你好些天了,PEARL,这几天你的状况,让我有点担心。”说话间伸手把我额头上的发丝掠开,不知有意无意,他朝我坐近了些:“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几天的工作记录是0。”
  “我……写不出东西。”
  “没灵感?”
  “有灵感,可是写不出东西。”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依旧对着我的眼睛,可是我在他那双目光里找不到任何东西。
  半晌,他点点头:“原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他笑了,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表情还是我说话时有些僵硬的声音:“那就休息几天吧,不要勉强自己去写,你看看你今天的样子,”捧着我的脸,手指漫不经心划过我的额头,再沿着脸颊轻轻落下,很柔和的感觉,就像他一成不变那种柔和的嗓音:“勉强出来的东西我不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那个让我每次见到他时,都会忍不住产生罪恶感梦,因为他的脸离得我很近,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喷洒在我脸上那种细微而刺痒的感觉。
  身体动弹不得,当他朝我逐渐靠近的时候。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知道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就像梦里时那样……可和梦里不同的,我的嘴还可以发出声音:“MICHAEL,其实一直想跟你谈点事。”
  “什么。”听见我开口,他移动在我脸上的手指顿住。
  “就是上次那个闯到我们办公室里来的人,他对我说了一些话,我没对警察说。”
  “他说什么。”一只手掐灭了指间的烟头,他仰头将一缕垂下额头的发丝甩到耳边,眼波流转间视线再次停留在我的脸上,而那一瞬,几乎和梦里的他神态动作一模一样。
  我的脸不由自主微微一红:“他说我在制造毒品,还说打算弄掉野蔷薇。”
  “他这么说的?”弹开烟头,他微微一笑。目光是淡淡的,没有我预期中的那种关注。
  “是的。”我回答,觉得有点失落。
  “其实现在网上对这种类型文章存偏见的人不少,不用担心。”
  “为什么要存偏见?”
  “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是在用不正当的手段吸引读者,而这种手段对他们来说是不屑使用的。”
  话听上去不错。
  不过总觉得,那天那个男孩在对我说着那些话,做着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个单纯的网络卫道士的样子。但是像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感觉上在那样一种表情里应该还藏着些什么东西的,但他始终没有明说。
  还想说些什么,MICHAEL的手机突然响了。
  
  接听手机时他用的是英语。
  除了开始的MICHAEL和最后的BYE,我什么都没听明白。然后他收起手机站起身,在我头上轻轻拍了拍:“PEARL,有点急事,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办完事就送你回家。”
  这样一种动作和话音,我不由自主点点头。
  
  
  而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多小时。
  看着时针一点一点在钟面上划过,将近凌晨两点,我始终没有听见MICHAEL回来的动静。
  周围安静得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刚才吃的食物这会儿慢慢发生作用了,我的眼皮子一个劲地开始往下沉。
  
  ‘卡嗒……’
  头刚刚失去意识地往下垂,一点细微的声音突兀撞进我的耳膜。
  我的后脑勺一个激灵。
  以为是MICHAEL开门的声音,头一抬,门依旧关着,而周围的灯不知怎的都被关了,一片死沉沉的漆黑,伴着那点抓刨似的轻响,在整片寂静的空间里轻轻回荡:“卡嗒……卡嗒嗒嗒……”
  我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迅速冲到房门口,而那声音突然间消失了。打开房门朝外看了看,外面走道里同样的一片漆黑,静得让我不敢轻易朝外头踏出一步。
  “MICHAEL……”
  试探着叫了一声,回应我的却是阵几乎把我耳膜撕破的尖叫:“啊——!!!”
  我吓得猛地把门撞上。
  转过身想找点什么东西来防身,眼角一瞥间,一只头在我对面那堵墙壁上直勾勾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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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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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惊叫卡死在喉咙里,因为我很快辨认出那张脸。
  虽然屋子里一团漆黑,可是那张死灰色的脸在整片黑暗里苍白得触目惊心,和那天晚上在我床角边突然出现时一样的触目惊心。
  罗小敏……
  高悬在墙壁顶角线上朝下斜垂着,她的一只眼睛透过脸上湿嗒嗒的头发望着我。眼里没有光泽,和她那张灰败的脸色一样,只一张嘴一开一合,朝我发出种类似呜咽般的声音:“呣……呣……”
  空荡荡的声音,回荡在被黑暗融合成空荡荡一片的办公室里。脊梁骨上有什么东西蛇似的冷冷滑过,我贴着房门,一时僵立着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她现在到底是什么……
  从下往上看,她整只头从墙壁里贯穿而出,脖子以下一团模糊,隐隐一些黑色雾气样的东西包裹着那具身体,随着她发出的声音一起一伏慢慢蠕动。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可就在我大气不敢喘地死瞪着她看的时候,她的脖子突然一扭,蓦地从墙壁里钻出半只肩膀!
  ‘哗!’墙壁陡地豁开一道口子,我猛转身朝门把手上抓去。
  
  “呣……”身后一阵冰冷的风,我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朝我靠近了点。但是我不敢回头,只是僵着条脖子,用力抓住门把一阵急转。
  可是门把纹丝不动。
  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无论我怎么用力,在这当口始终没办法让那个把手朝外转动一分。手心顷刻间透湿,滑腻腻贴在门把上抓也抓不牢,我急了,死命地拉,死命地转,可那只把手锈住了似的,除了不停发出些尖锐的吱嘎声响,一动也不动。
  “咔啷!咔啷啷啷!”
  那声音刺得我心脏发疼。
  “呣……”又是一声空荡的呜咽,我肩膀上突然冰冷地一沉。
  手狠狠哆嗦了一下,心脏猛地缩紧,我两只眼睛条件反射地一闭。
  
  就在这同时呜咽声突然消失了,还有周围那种冰冷空荡的感觉。
  片刻感觉到眼前黄澄澄一片模糊的东西,我压着急鼓似的心跳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随即被眼前一片光刺得不得不再次把眼睛闭上,然后感到背后软软的,手朝下摸,摸到了沙发那张柔软的皮革。
  原来是梦……
  真实得差点把我心脏吓裂的梦。可是一身的冷汗不是假的,肩膀上的沉重感也是。
  肩膀……
  反应过来,脑子骤然一个激灵。
  一弹起身睁开眼,眼前那张突然闯进我视线的脸卒不及防间把我心脏惊得再次一阵紧缩。
  “谁?!”我尖叫。
  那人似乎也被我的叫声惊到了,头朝后一仰,抓着我肩膀的手把我朝沙发上用力一推:“闭嘴!”
  我被迫重新躺回到沙发上,同时看清楚那张脸,竟然是几天前的晚上闯到公司把我文章都删光的那个男孩:“是你??”
  刚开口,嘴巴被他一把捂住:“给我闭嘴!”这句话是从他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声音很轻,可是他本来挺清秀的一张脸看上去有点狰狞。
  我瞪着他,没再出声,因为看到他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他去哪儿了,我看到他和你一起进来的。”半晌,不知道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合作,还是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松开了对我的钳制,一手抓着刀,走到边上把办公室的柜子一只一只拉开,然后低头在里面一顿翻找。
  “不知道。”我回答,一边坐起身,一边偷眼扫着周围任何我可以拿到手里当武器用的东西。
  “你活腻了是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眼睛正好瞥到茶几上那只陶瓷做的灯座,听了一惊,以为他感觉到了什么,而他却正背对着我,在翻看MICHAEL办公桌上的东西。
  我悄悄松了口气。嘴上道:“你又来干什么,还想删除什么!”
  他没理我,只是趴在桌子上,一心低头翻着前面抽屉里的东西。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嚓啷一声轻响,我看到他头猛一抬。目光迅速转向房门似乎准备跳起来,而我哪儿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灯座猛冲过去,在他听到声音把头急转向我的瞬间,我一把将它用力砸向了他的头!
  他一声闷哼。
  眼睛翻白身子连晃了几下。我以为他会摔倒,可是没有。就在我得手想要后退的同时他一下子从桌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又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一把推到身后的墙壁上:“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你!”
  话音落,一刀子扎下,快得让我眼睛都没来得及眨。
  回过神脸旁边凉飕飕一片,那把刀就贴着我的头发斜插在几公分远的墙壁上,我感觉自己的脚在发抖,呼吸也是。可是很快发现,他近在我脸旁的呼吸抖得比我更加厉害。
  感觉到他抓着我手腕的两只手不知怎的松了松,我肩膀用力一挣。出乎意料,他并没有阻止我,任由我顶开了他的手,他朝后退了两步。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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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孩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头顶上面。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东西,一张嘴微微张着,那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骇到了。
  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虽然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整片头皮因着他这种突然而来的表情而微微发麻。循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想往上看,可是还没抬头,头顶突然噗的几声闷响。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大片石灰劈头盖脸朝着我头上身上一股脑直泻了下来。
  
  直到最后一片灰在我头上碎成一滩粉尘,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的墙壁落到了我肩膀上。挺重的一下,伴着声咯嚓脆响。
  本能地低下头,随即看到一只脚斜在我的肩膀上。一只干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脚,颜色就像融化了的巧克力。
  人的脚。
  我的腿一软,那只脚咯嚓一声脆响,断了。一半从我肩膀上垂下来,另一半一点皮还和腿骨粘连着,在我肩膀上摇来晃去。
  
  嘴巴一张。
  一声尖叫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冲出,对面那男孩猛冲到我面前一把捂住我的嘴。
  “别出声!”他朝我低喝。那个瞬间我感到自己的牙齿咬到了他的手指,于是惊魂不定地点点头。
  他把我肩膀上的骨头拉掉,然后把我朝后拉开了一点。
  直到离那堵墙有几步远了,他才松开了钳制着我肩膀的手。另一只手仍然捂在我的嘴上,他的呼吸声粗得让我感到全身紧绷。
  
  片刻他的手松了松。
  趁他一不留神,我在好奇心战胜恐惧心的瞬间甩开他的手,朝后面迅速看了一眼。
  然后感到浑身一片冰凉。
  
  身后那片墙有将近四分之一的块面裂开了,从那把刀插入的部位,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裂开的部位豁出一个巨大的洞,洞表面是用砖头粗略砌成的,以至承受不了那把刀一气扎入时的冲力而四分五裂。
  让我看得手脚发冷的是洞里那样东西。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就是现在我也不能肯定那东西的学名到底应该叫什么,姑且叫它茧,因为它层层叠叠由蜘蛛丝一样雪白的东西交织出来的那个纺锤似的东西,看上去就是一只巨大的茧。
  茧破了一大半,破掉的边缘有一部分像是被什么给咬过了,凹凸不平,而更多损坏的原因恐怕是那些砖头的剥落而导致了它外皮的脱落,以至它里面包裹着的东西也一起被损坏了。
  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确切的说,那应该是个人。一个已经干得只剩下巧克力色皮肤,和粘在皮肤里头的发黄的骨头。但还算完整,被茧整个婴儿似的包裹着竖嵌在墙壁里头,头几乎顶到天花板,又因为失去了肌肉骨骼的依托,它朝下斜垂着,乍一看,就像是站在墙壁上头用它一双黑洞似的眼睛安静望着我。
  一头枯草似的长发从干瘦的脸颊边垂落下来,微微卷起的样子,似乎还依稀残留着当初波浪似张扬美丽的风韵。
  也因此虽然早被腐蚀得面目全非,我还是辨别出了这具尸体是谁。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梦里的她只能不停发出‘呣……呣……’声的原因。
  一圈又一圈那种白色蜘蛛丝一样的东西缠住了她大半个脸,深陷在她干裂的皮肤里,隐隐几点白光从那些丝里闪出,那是她嘴唇腐烂光后露出来的牙齿。
  这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就是她被家人和警方遍寻不到的归宿。
  罗小敏……
  
  “咯嚓……”
  一片静寂间,门外忽然又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声响。直觉感到边上的他回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刚把视线移想他,头顶灯光忽地一闪,突然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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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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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里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在我对着周围突然而来的漆黑发着呆的时候,把我用力推到了一堵冰冷的墙上。
  “别出声。”站稳脚步我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声音轻而急促,微微有点发抖。
  我贴着墙壁用力咽了口唾沫。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这样警告我,因为我的喉咙这会儿僵硬得除了喘气的声音,别的什么都不发出来。空气里因此而安静得可怕,门外那阵细碎的声响消失了,隐隐一线光从门缝里渗透进来,在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之后,房间里倒也不再暗得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依稀可以辨别那个男孩模糊的身影,就站在我前面不远处,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我轻轻朝前挪了一步,凑近他耳边压低嗓音急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先是一阵沉默。
  似乎是在辨别外头的动静。半晌没有再次听到任何声音,他回过头,用同样压低了的嗓子冷声道:“你傻吗,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这里的状况。”
  我没吭声。
  失踪了很久的罗小敏的尸体,MICHAEL 的办公室,我的梦,这孩子的出现……一切的一切,有联系吗?而这一切又存在着什么必然的关系。所以我现在的处境……我的确搞不清楚,我的头脑很乱,而且我现在除了害怕和紧张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要你来告诉我。”半晌,我说。
  借着房间模糊的光线我感觉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片刻,他蹲下身朝那扇隐约透出点光的门移了过去,无声无息间把门的锁轻轻按上:“今晚之后如果你我都没变成她那个样子,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不是现在。”
  这句话让我一怔。
  那个她,显然指的应该是罗小敏。想起她尸体的样子,我不由自主一阵恶寒。
  虽然我不是什么法医或者医生,但有些东西电视看多了或多或少还是知道点的。罗小敏,先不论她是怎么死的死于确切的什么时候,光是她的尸体,那就绝对不正常。能够在半年时间里脱水脱成这样,她的尸体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而她的死和尸体的木乃伊化,都和MICHAEL有关吗,和野蔷薇有关吗,和这个公司里所有的人都有关吗……
  这男孩说今晚之后我和他都没变成她那个样子,他才会把他知道的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讲,他到底什么意思。
  闪念间,我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跟着他的动作朝门那里移:“今晚会怎么样。”
  “谁知道,也许……该死!”说到一半突然低低咒骂了一声,他把伸进钥匙孔里挖着什么的刀尖慢慢抽出,放在那一点从孔洞里钻出来的豆大光点里照了照:“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凑近过去看了一眼。
  刀尖上一小团白色的东西。像是几根丝絮状的东西,粘缠在一起,虽然被从门的钥匙孔里抠出,其中的一两根还和那个小孔连接着,看上去就像刚才包裹在那具尸体周围的东西。
  “丝吗?”忍不住问。
  而话音未落,他突然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与此同时我听到外面‘嗒’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拉着从门外地板上经过,停了停,又一阵拖拉声响起:‘嗒……’然后是种很奇怪的声音,在门外幽幽然滑过:“呜……嗯……”
  
  像是野猫子叫春,又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在哭。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一个激灵。
  这种诡异的声音,即使是在平时听见都会让人极不舒服,何况是这种时候。头皮随之一紧,我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面前这个男孩的衣服。而他蹲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片刻抬头,把一只眼睛对上了门把手下那个刚被他剔干净的小小的钥匙孔眼。
  一束细细的光穿过钥匙空打在他的眼睛上,我看到他眼睛眨了一下。
  “是什么……”矮下身子靠近他,我忍不住问。
  他没回答。
  屋外头那些奇怪的声音又消失了,随之而来那种只有我们两个急促呼吸声的寂静,让人心脏无法控制的紧绷。
  而他的肩膀绷得比我的心脏还要紧。
  我不知道他到底透过钥匙孔看到了什么,但是他那种越来越想压抑,却因此变得更加急促浑浊的呼吸声,让我直觉地意识到绝不是什么可以光用危险就去形容的东西。光线下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可怕,死死盯着那个小孔,几乎要从眼眶里鼓出来了。
  我很怕,因为他这种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孤立,一种被这空间的死寂,门外的诡异,和他失控的忘我隔离开来的孤立。
  忍不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稍用力摇了摇:“喂……”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钥匙孔里透出来的光似乎被某个一灌而入的东西堵了一下,倏地消失了,而那男孩的头就在这同时猛地朝后一仰,喉咙里似乎发出了点什么模糊的声音,然后沉沉朝地板上栽了下去。
  “咚!”头撞在地板上,声音突兀得让我惊跳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这瞬间,我发觉我再听不到他的呼吸。
  周围是一片深渊般的黑暗。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那些浓烈得化不开的黑凝固了,不敢呼吸,也不敢轻易地做出任何举动。直到一道光再次从那只钥匙空里钻出,斜斜打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我看到那男孩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用力捂住嘴,我死命克制住那一声差点要从喉咙里迸发出来的惊叫。
  那男孩正对着我的脸上一只眼睛模糊成了一团黑色的洞,隐隐有着什么深色的东西从那只眼眶里潺潺而出,在光线下闪烁着一些油亮亮的光。我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些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不论是什么人,眼睛被破出这么深一道口子,就算活着,他也已经无异于死人。虽然我不知道把他眼睛弄成那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突然意识到整个地方只剩下了我一个还在呼吸着的人,那种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恐惧,压得我全身血液凝固了似的冰冷。最终连自己的呼吸声也辨别不出了,整个黑暗的空间,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得像随时会从胸腔里蹦出来的声音。
  ‘当!’又是一声轻响,我的眼皮子冷不丁一阵急跳。低头看清楚原来是那把一直被他紧抓在手里的小刀脱手掉在了地板上,我迅速爬过去,把它用力握进手心里。
  就在这时钥匙洞穿过来的光线暗了一下,似乎外面有什么东西从门口移了过去,我不由自主朝钥匙孔上看了一眼。
  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想透过那个钥匙孔去看看外面到底存在着什么东西,那个在瞬间把这孩子弄成这样的东西。
  可是最终没有那个勇气。
  只是一点一点朝后退着,因为外面那种拖拉似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很慢,很沉,伴着那阵断断续续几乎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呻吟:“呜……嗯……”
  手突然碰到身后冰冷的墙,我知道我退到尽头了,就在这时门把手咔的一声轻响,在我因此而惊得从地上直跳起来的瞬间,那扇门被轻轻推开。
  “呜……”走道里的灯光随之从外头泻了进来,光里一道阴影,随着光的走势,一路蔓延到我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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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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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看到的东西,很久之后,我都分不清它到底是梦,还是种真实。梦一样可怕的真实。
  从门外走进来的那道身影是丁小姐。
  ADA说,她这几天去国外渡假了。而当她那么一步一步从外面拖着那些东西走进来的时候,我不禁想问,她渡假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叫盘丝洞。
  走道里的光照亮着她整个的身影,她站在门口时的身影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大,因为从她大腿到她头顶,有一层白色的厚厚的丝状体从后背包裹着整半个身体,一层层盘横叠加几乎到门框的高度,一路走一路银线缭绕,从墙壁到天花板。
  就像背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她被包裹在网里的身体是赤裸着的,原本平坦小巧的下腹高高鼓起,在灯光下几近透明。我不知道她这种样子是不是怀孕了,因为我可以感觉得到似乎有团絮状的东西在她鼓胀的肚子里微微蠕动,可她的肚子看上去是普通孕妇的三倍大。
  一张铁青色的脸被汗水溽得透湿,她一边不堪重负地驮着身上那一大堆厚厚的东西朝前走,一边从嘴里发出那种和她平时嗓音完全不同的粗嘎怪异的呻吟。
  这呻吟声听得我两条腿一阵阵发软。
  
  一路走进来,她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也许是被身体里的痛苦折磨得太厉害了,她两只眼睛在光线下看上去瞳孔收缩得厉害,远看过去只有两团浑浊苍白的眼球,在眼皮下微微转动着,由始至终对着地上那个横躺着一动不动的男孩。
  直到走到他边上,她停下脚步蹲了下来,一只手沿着他的肩膀滑到他的下体,摸索着像是在找些什么。
  呻吟声停止,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我被吓得空白成一片的大脑也突然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贴着墙从地上慢慢爬起,我一边盯着丁小姐那个被身周围的东西弄得模糊成一团的身影,一边一步步朝门口挪。
  手刚碰到背后的门框,她的头突然猛地一抬,从嘴里发出阵嘶哑的尖叫:
  “啊!!”
  我的手一抖。
  一阵冰冷的战栗过后刀脱手掉到地上,叮的一声脆响,丁小姐原本倾斜着的肩膀一挺,猛头朝我的方向迅速看了过来。
  我人当时就僵住了。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呆看着她那两只几乎看不到一点瞳孔的苍白色眼珠,还有那只不知怎的突然间一张一缩剧烈扭动起来肚子。
  
  “啊!!”又是一声尖叫,似乎骤然间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她弯下腰倒在男孩的身体上一阵急促的抽搐。
  之后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动静,仿佛整个空间突然间凝固了起来。
  我下意识朝门口外退了一步。
  正准备趁着这机会朝外逃,一转身,脚下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我毫无防备间一头栽倒在地上。倒地同时两只手一撑想迅速爬起来,一抓,手心里一大团粘湿的东西。
  我抬起手送到眼前,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
  手上两团漂着细丝的白絮,像是在什么液体里泡过,很湿,也有一定的粘度。被我从地板上拉起来的瞬间边缘迅速就干掉了,干掉的部位露出丝一样的东西,遇到气流散开,在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这才发现周围全都糊满了这种东西,墙壁上,地板上,门上,桌子电脑上……一大片一大片闪着银光的白絮,在灯光的照射下分外的耀眼,带着股浓烈刺鼻的酸腐味。
  忽然房间里一阵奇特的响动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回头看过去,就看到丁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坐在那男孩的身上,手按着他的肩膀,头对着他脸的方向。那些响动是从她身上那团白絮里发出来的,噗嗤嗤一阵轻响,那团东西看上去似乎又大出了不少。
  正看得发愣,她头一低,一张嘴突然从嘴里喷出一团白色胶状的黏液。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黏液落到男孩身上的瞬间有了生命似的根根张开,贴着它身周一阵滑动,随后骤然间蛇般将他缠住。速度很快,快得我都没法说得清那些丝线似的东西是怎样在这点点时间里把这一切做到的。
  眼见它们一圈又一圈很快把他包裹得只剩下一个人型的外壳,那些银白色的絮团和丝,我突然想起了那具同样被以这种方式包裹着的女尸。
  冷不丁一个寒战。
  在丁小姐低下头专心用从嘴里不断喷出的东西把自己同他连接到一起的时候,我连爬带滚从那条粘糊糊的走廊里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朝公司大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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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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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小区值班室那些被灯光染得通亮的窗玻璃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一路朝它冲过去,到了跟前来不及去敲门,直接拍着玻璃窗对着里头的保安尖叫:“20栋!103!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里头两个保安正专心在一场篮球赛里,被我一阵敲打和尖叫惊得直跳起来,回头看着我呆了半晌,这才匆忙关掉电视开门出来。
  问清楚原因,他们带着狐疑的神色拿了警棍和对讲机直奔我公司方向而去。我甚至来不及阻止他们这种卤莽的行为。其实我只是想让他们快点报警,光他们两个去,不是我的本意。因为我不知道里面到底还隐藏着些什么我不知道的危险,比如把那男孩杀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丁小姐,或者……别的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听到有人被杀就急匆匆赶过去了,而我也没办法告诉他们更多的东西以示警告,不然,会被他们当成疯子。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我的脚一下子软得没了知觉。
  勉强抓住凳子坐下来,听着窗外唧唧啾啾的虫鸣和隐隐而过的汽车声,好一会儿,手脚才渐渐恢复了温度。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缓过劲,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开始在我脑子里蠢蠢欲动起来,那些本来在我极度惊恐一心只想着立刻从那地方逃出来的时候根本性忽略掉的东西。
  我趴在值班室的窗台上看着那条通向我公司的小路。
  莫名其妙梦游到这里,碰到了MICHAEL,然后那一切就开始了,各种不同元素组在一起连接成的一切,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可偏偏都碰到了一起,在那之前我只是很普通地在一个普通的公司里认真地工作,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MICHAEL说要送我回家,可是直到现在他人不知去向;梦见了失踪半年之久的野蔷薇老员工罗小敏,随后她的尸体被那个闯进公司删了我所有作品的男孩在和我起冲突的时候无意中从墙壁里撞了出来;然后见到了应该在几天前就去国外渡假了的丁小姐,而她出现在我面前时的样子,就象一只被围在一堆棉絮里的鬼……
  我到底碰上了什么见鬼的事情,那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一眼看到她我以为见到了妖怪,以至到现在我都不敢去回忆她刚才那种样子。这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她那种鬼样子……而被砌在墙壁里的罗小敏又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后会以那种形态砌在MICHAEL的房间里。
  这一切的一切,和谁有关,丁小姐?MICHAEL?还是整个野蔷薇……
  那个男孩必然知道些什么,从一开始发那种邮件给我的时候。可是他没来得及告诉我,而现在我也无法知道,被丁小姐嘴里吐出来的那些东西包住之后,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太多的问题,多得光是把这些问题一个个从脑子里调出来,就调得我头脑一片混乱。我用力揉着太阳穴,那地方疼得快要裂开了,可是就算裂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想我最近真的是很倒霉,似乎什么不幸的事情都把我给缠上了,一件连着一件,整成个漩涡,把我丢在里头冷眼看着我在里面打转。
  正胡思乱想着,边上陡然一阵脆响。
  “铃——!!”
  欢快的声音在耳朵边猛地响起,惊得我灵魂几乎出窍。回过神才意识到是边上的电话铃响了,本想不去理会,可没想到它的执着出乎我的意料。一下又一下在这个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小空间里吵闹着,每一声脆响,尖刀划过般刺破我周遭那片几乎被凝固了的寂静。
  那种寂静中突兀得让人心惊肉跳的声响。
  直到第三轮铃声再次响起,我迟疑了半天的手这才伸出,一把抓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喂喂?”又问了两声,半天依旧没人回答。
  我想可能是什么窜线的电话,正把它准备挂断,电话那头嘶啦一阵轻响,片刻,里面断断续续传出阵熟悉的话音:“PEARL,我回公司了,你在哪儿?”
  轻快,温和,就像以往任何时候在公司里碰到时所打的招呼。
  心突然间就沉了下去,就像握着听筒那几根手指的温度。我张了张嘴,对着听筒发不出一点声音。
  “PEARL?”等了片刻不见我回答,那声音继续道:“你在哪儿。”
  一如既往的柔和和耐心,却让我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MICHAEL……”
  “PEARL?”话音继续,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回答我,你在哪儿。”
  我用力挂上电话。
  再拎起,迅速拨了三个数字: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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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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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野蔷薇及其所属的那栋楼都给封锁了,听说出了谋杀案后赶来的媒体记者到了不少,不过都被武警挡在了警戒线之外,最终除了几张大楼的照片和一些捕风捉影的报导,什么消息都没有公布出来。我甚至无法知道那两个得了消息就赶去公司的保安究竟是死是活。因为那晚之后,我再没有见到过这两个人。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这次事件的全部整理报导,报导说野蔷薇因为税务上的问题所以报了假警,谎称公司里有人被杀,希望以次来转移视线,逃避国家对它税务上的调查。
  看完报导我胸口堵得慌。
  想冲到公安局去问个究竟,他们明知道两个保安都因此牵连进去失了踪,凭什么对外界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狗屁一样的报导。可是
  之后所有员工被警方召集到一起进行了一次例行公式式的审讯,审讯的地点在公安局,那天之后我们再也没人可以进出野蔷薇,所以我都无法知晓里面现在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状况。
  审讯很简单,包括对我这个报案人。没有提过野蔷薇里古怪的尸体,更没人提到过丁小姐的下落,只是问了几个象征性的问题后就对我们宣布野蔷薇即日起正式停业,然后拒绝回答任何关于停业、关于野蔷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问题。
  我很不甘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变成这么一个结果,我亲眼看到一具尸体木乃伊一样在办公室墙壁里封存着,亲眼看到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倒在我的面前,亲眼看到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人不人鬼不鬼地在办公室里游荡。
  而这些警察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两个保安的失踪也没朝外界放出一点风声,,一句此案调查中,了事。
  所以经常性的,我会到那栋楼附近徘徊,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警察,看着那些被拉上了百叶窗的落地玻璃。想从中窥知一二,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可是很难。但我知道那些警察在那天晚上必然在这地方发掘到了什么,因为在我隔天去看的时候,发现天井里的蔷薇都不见了,所有的土都黑油油的,像被底朝天给翻了一遍。只是直到下午就被用几大块油布给遮住了,未免有欲盖弥彰之嫌。
  而他们究竟想隐瞒什么,又为了什么而要隐瞒。
  我想不出来。
  
  又一次在那幢楼附近徘徊的时候,我碰上了一名便衣警察。
  一开始我以为是哪个记者冒充的,想探我的口风,直到他拿出证件来我才确认了他的身份。他说想跟我谈谈,单刀直入式的。于是我跟他进了小区附近一家拉面馆。
  警察介绍他姓罗,叫罗永刚。
  坐下后不久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到我面前,问我见没见过这两个人。
  两个人我都见过,一张是罗小敏,一张是那个对这件事应该知道很多,但什么都没来得及让我知道的男孩。
  罗永刚听完我的话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跟我说,他现在只想知道一点,这两个人我最后见到的时候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
  我实话实说,他的眼圈就红了。
  后来他告诉我,这两个人是他的亲姐弟,姐姐叫罗小敏,弟弟叫罗成,今年刚考上的北京大学,刚满十八周岁。从发觉到罗小敏失踪之后,身为刑警察的他就开始明里暗里地查着她的下落,那时候罗成还在亲戚家复习迎考,所以一家子人都瞒着他。可后来还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姐弟俩感情从小就好,所以一得着消息,罗成就支身一人跑到这座城市找到了当警察的哥哥,怎么劝都劝不回去,一定要帮着找姐姐的下落。
  当哥哥的没办法,只能写信回去报个平安,然后一边盯着弟弟手头的功课,一边让他参与寻找罗小敏的行动。可是罗成对警局查案的方式始终不喜欢,经常背着他偷偷搞调查,有时候是在网上,有时候会跑到人家小区。有一天他有点兴奋地回来说找到了些什么,问他是什么,他却不肯说。只说罗小敏可能得了一种什么病,通过这种病,也许可以查出她的下落。
  之后几天没了他的音讯,直到罗永刚急了开着警车到处找,总算在一家破旧的旅馆里找到了他。不知为什么,他窝在那个地方一直哭,还说他姐姐可能已经死了。后来被罗永刚好说歹说拉了回去,关了没几天,他又不见了。
  这一失踪,直到现在。现在他总算从我口中得到了他弟弟和姐姐最新的消息,也是最终的消息。
  罗永刚还告诉我,关于这件案子,上面压下来作为保密档案,所以对外界封锁了关于它的一切消息。其实这次接到我的报警后他们进来做的那次搜查,并不是像对外界宣称的那样一无所获。其实当天晚,他们就从天井里挖出了或完成或残缺总共二十三具尸体。
  但是并没有找到罗小敏和罗成的下落,所以他才会报那么一丝希望,希望他们是活着的。
  可是我的话让他彻底打破了那唯一的一点希望。现在所要找的就是两个人的尸骨。别人的尸骨还在,虽然样子让法医都觉得困惑。而这两个人的尸骨不知去向,包括我一心想知道的丁小姐,还有MICHAEL的下落。
  他们就那样消失了,在我报警的当晚。而同一天香港的蔷薇集团也宣布易主,对外宣称是同一家知名财团合并,其实是因为其最大的股东突然携带家眷一声不响离开了香港,之后没人查得出他们的下落,甚至连出境记录都没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大概觉得我的情绪有些不对,所以安抚我说,虽然这件事已经封锁了任何消息,但公安局不查,不代表这案子就打算真正的放弃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问他,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类似这样的案子,有专门的部门会查,但绝对不是公安部。
  他还向我保证,有一批人近期会一直监视在我的周围,以确保我的安全,所以让我一定要放心,好好过回自己的正常生活。
  我不知道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一般这种人如果肯透露给你一定的情报,必然那后面留着更重要的情报不会让你知道。而那些情报却很可能是我最在乎,最想知道的,比如他矢口未谈的MICHAEL;比如能让公安部上面的人压下来收掉案子,交给另外一个专门负责此类案件的部门查办的原因;比如在进入MICHAEL的办公室后,他们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一切的一切,我知道不能多问。问了也是白问。
  总之那天之后,我从没感觉到有人监视在我周围,但是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再在我周围发生。
  连个噩梦也没有。
  
  于是生活渐渐恢复正常,正如小区里的人渐渐把那件事一点点淡忘。唯一不同的是我再次丢了工作,所幸那时候街道来通知,说是我们这一排靠马路的几家老店都确定不拆了,一个月后会来人进行统一装修,以配合整条街道的改建。
  这对我来说算是那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了吧。
  于是开始全部精力投入到店面的装修和货物的定单问题上去,整天忙忙碌碌的,倒也渐渐不再去想那个曾带给我无数我想记住的、我想忘记的那一切回忆的地方和事情。
  我以为之后的日子就这样稳定下来了,可是偏偏在我已经开始淡忘的时候,那些原本让人困惑之后又悄然离你而去的东西,它又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就像某个你无心却又无意地总会不期然闯入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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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样,我在外面逛了很久才往家里走。差不多是九点多钟的样子,因为快到家的时候周围那片工地已经收工了,最后一拨卡车倒进工地送料,开过我身边时弄得我一头一脸全是灰。
  那时候我家附近这条马路还远没有现在那么宽那么干净,窄窄的一条路,被几辆车几块施工牌一占几乎就满了,而且半条路还在排管子,弄得就像山沟沟里的泥浆道。走在这样的路上不得不十二万分的小心,因为那些踏上去咯咯作响的木条板铺成的人行道,下面的坑深度据说可以埋住半个人。
  卡车进工地后不久马路上就安静了下来。交通不方便,所以很多车都绕道走了,所以一到晚上工地停工之后,这一带会静得让人觉得连说话声都听不见。一来地方太空旷,二来原先一片连着一片的住户都搬走了,那种一下子没了人气的静,对于我这种从小在楼里巷里全是人声的环境里长大的人来讲很难适应。
  走着走着,我开始感觉有点不对劲。总觉得身后好象有个人,因为脚底下的声音不止我一个。
  同一时间会出现两三下脚步声,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可后来渐渐觉着有问题了。我走得快,那声音跟得快,我走得慢,那声音咔嗒嗒快了一两下,也迅速慢了下来,后来我索性突然停下脚步,那声音也立即嘎然而止。木板在我脚下轻轻颤动,可是我感觉不到后面那人的丝毫体重。
  然后我继续朝前走,那脚步声也跟着开始继续。
  咯嗒……咯嗒嗒……
  像是碎跑,速度很轻快,可是脚底下木板的起伏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出来。这真的是一种相当怪异的一种体会,明明有人和你站在一块板上走路,你听得到他的脚步声,却一点都感觉不出自己脚下的木板除了自己的走动之外其余任何一点的震动。
  这感觉说起来不觉得怎样,而在当时当地,这么一个除了施工留下来的凌乱外没有一盏路灯,没有一个行人的地方,我是硬生生被紧张出一层冷汗来的。
  终究好奇着后面到底跟着什么,僵着脖子,我忍不住飞快朝后面看了一眼。
  
  身后空荡荡的。
  歪歪扭扭一条木板铺成的人行道,两旁装满了脚手架的房子月光下在那些木板上拉出一条条奇形怪状的影子,什么样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人影。
  我想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没走两步,身后的脚步声突然间又响起来了。时断时续,比我脚步声轻,零碎得有点匆促。
  我猛一回头。
  就看到一条黑色的什么东西嗖的一下窜进边上的房子里几下一跳就消失不见了,速度快得惊人,像只受了惊的野猫。可是野猫没那么大的个子。而且虽然它消失的动作很快,我估摸着,那东西的个头不会比一只狗小。
  想着突然觉得背上有点发寒,因为我可不想在这种鬼影子都没一个的地方碰上一头没主人的野狗。当下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可是刚跑没两步,身后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甚至比之前听上去感觉近了一些。
  “咯嗒,嗒嗒嗒……”
  我头皮一阵发麻。
  没敢再次回头,因为听说背对着动物的时候回头,这样的姿势最容易遭到袭击,所以只顾着低了头撒开腿就往前面家的方向一股脑的冲。
  
  直到冲回家开了灯锁好门,心才定了定。
  跑到窗口拉开窗帘往刚才来的方向看,那条破破烂烂的路在月光下空空荡荡的,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倒也并不让人特别意外,这一代以前养猫养狗的人家很多,拆迁后很多都被丢掉成了流浪汉,有些改不掉多年养成的跟着主人的习惯,出来找食碰到人常会跟着走上一阵子。等看看别人不理它,就自顾着离开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碰到过。
  琢磨着,看看冰箱里还有点吃剩下的排骨,我朝窗外头丢了几根。
  骨头落地,外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没再去管更多,我关了窗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
  
  戒掉对写作的渴望,就像戒掉一种毒瘾,这种感觉说出来,我估计没多少人会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失业之后,虽然不再做梦,不再有那些泉涌似的写作灵感,可是每每经过电脑台,那台显示器和那架键盘就好象有生命似的把我纠缠过去,然后开机,然后打开文档,对着上面那一大片空白发呆。有时候一发呆就是几个小时,清醒后整个人会很烦躁,那种明明决定好了要做什么,但临到做却倦怠得什么东西都无从着手时的烦躁。无法抗拒,正如我无从解释这种这么执着的欲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毕竟,写作并不像毒品是那种从精神和生理上双向能把人控制住的东西。
  一度我真的担心自己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小时候曾因为试图向别人证明自己所看到的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而被压抑出了抑郁症,我不希望因为工作产生出的这种近乎病态的后遗症,把那种毛病再次诱导了出来。
  得过这种病的人都知道,这病很不好过,它是一种欲望压抑之后又以另一种扭曲方式扩张开来的妖孽。就像我明明已经很久没做梦、没有那些写作灵感,但还是忍不住想写、想透过指尖去发泄某种我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这是很不正常的。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店面的装修工程适时引开了我的注意力。白天足够劳累,晚上就不太能有更多的感官,因为人的精力只有那么一点儿,耗光了,也就太平了,也因此我得了个灵感——在感觉不那么疲惫的时候,我就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释放掉我过多的精力,以缓解那种病态的感觉带给我的烦躁,比如玩游戏。
  据说玩游戏也会上瘾,用一种瘾来克制另一种瘾,我把它叫作以毒攻毒。
  
  正玩得起劲,边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尖锐的声音连闹了好几下,我才把视线从屏幕上拉开,拎起听筒:“喂。”
  “PEARL,最近好么。”
  我的手猛地一抖。游戏里我操纵的小人啊的一声惨叫被怪物杀死了,我深吸一口气,把听筒抓了抓牢:“MICHAEL……”
  “我来接你了。”电话那端又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听,然后喀嚓一声轻响,它挂断了。断得很彻底,因为之后听筒里没有传出一惯的挂断后那种嘟嘟的忙音。
  事实上,话筒里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
  我下意识扯了扯电话线,一扯一个松。不出两三下,那根电话线整条被我从桌子底下拉了出来,确切的说……被我拉上来的其实是半截断了的电话线头。断掉的部分粘着些白色丝状的东西,很长,一直通到插口里面。另半截就躺在地上,塑料的接口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残留,像是被高温给融化了。
  我的心一紧。
  正呆看着,背后忽然一阵风,冰冷冷吹到我身上,带着种浓烈的甜香。
  很熟悉的香味。
  以前在公司时,经常可以闻到这种味道。那些开在天井里大片大片的蔷薇丛,长势惊人的好,颜色出类拔萃的鲜艳,只要开着窗,不消多大工夫整个办公室里全都是它们的香味,好闻得不得了。只是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它们这样诱人的香味,是来源于它们底下那二十多具尸体腐烂了的生命力。
  而这会儿我家里怎么会也有这种味道了。我家窗外除了马路就是建筑工地,马路和工地上只盛产两种气味——汽油和尘土。
  那么香味是从哪里来的,这么浓烈的蔷薇香。
  我回头看了一眼,脑子一个激灵。
  
  身后的窗开着,开得很大,正对着我的方向像两只睁得大大的眼睛,边上的窗帘被风吹得四散飞舞,扑叻叻一阵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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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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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隔绝外面施工日以继夜的噪音和灰尘,我房间的窗最近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着关闭的状态,大约已经快有一个月之久。一个月里下过几场暴雨,也漏过一两次水,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被锈住了,今天早上我想把它打开换换空气的时候,不管怎么用力,它都纹丝不动。
  那么这会儿它怎么会开着,又是怎么样被打开的。
  闪念间,电脑机箱嗡的一声轻响,自动关闭了。整个房间因此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从凳子上直站了起来。
  又一阵风从窗外卷入,几瓣小小的叶子跟着风从外头飘进,掉在地板上。地板上零零落落一摊蔷薇花的花瓣,被风吹着四散游移,无声无息,好像几点会自己走动的血迹。
  我几步冲到窗口边,正打算把窗关上,一阵劲风飒地刮起,一下子把窗框弹到我手上。
  我的手火辣辣一阵锐痛。急忙甩着手朝后退开,一眼瞥见十多米开外那片混沌的夜色里,有道熟悉的人影在对面人行道木板上安静站立着。金色的长发,发下一张英俊得无可挑剔脸,脸上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望着我,很美的光泽,像我脚下那些娇艳的蔷薇花瓣。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朝我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一只手,对我招了招:“PEARL,我来接你了。”
  我一呆,那人是MICHAEL。
  如果不是他身边那团轻轻蠕动着的东西,他这会儿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的样子,我会觉得很迷人也很浪漫。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边上的那团东西。苍白,湿漉的一团东西,所有的结构都似乎被一团脂肪似的组织给糅合到一起了,最上方那个略带着凹凸的球状物勉强分辨得出那是一张脸,人的脸。
  脸上有眼睛,有鼻子,似乎还有嘴巴。在我把视线转向它朝它死盯着看的时候,它脸上那双眼睛也在对着我瞧。可不论眼睛还是鼻子还是嘴,那一切都是从全身那层厚厚的脂肪里突挤出来的,浑然一体的苍白色,依下颚而下到肩膀的部分,似乎还凸显出另半个头颅,一些细细的毛发从那半个头颅上滋生出来,稀稀落落垂在脸侧。
  大概和肩膀连得太紧所以绷得极不舒服,那两张脸朝上使劲仰着,似乎极力想摆脱身体这种强硬的束缚。而这举动让它们同MICHAEL那张美丽的容颜并存在一起,一起朝着我的方向看,一样的安静,一样的温和,却硬生生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快的反应,当下我一把抓住窗猛地把它们关上,用力扣住锁,转过身头也不回就往阁楼上冲。
  
  阁楼是姥姥供奉佛像的地方。
  供着尊从普陀山请来的半米高的观音菩萨像,除此之外里面还堆着很多的东西,箱子,柜子,蜡烛,香,符纸经文……最关键的,阁楼那扇房门是橡木的,很硬,很结实,它是这屋子里唯一除了房子轮廓以外被保留下来的几十年前的东西。
  压上最后一道锁,我钻到供桌下面坐好,就像以前每次看到那些我不想看到的东西,而姥姥正好又不在时我通常所做的。
  我不知道今天这么做能有什么用,以前靠着这个,能让那些我看到的不干净的东西从我视野里消失,但MICHAEL并不是那种东西。他是什么,是人,还是和丁小姐一样,我不知道,正如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出现在我眼前的丁小姐到底是个什么。
  也不知道MICHAEL今晚突然出现在我家外面,带着那一堆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称谓的东西,是为了什么。那晚之后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以为他已经人间蒸发了,或者因为公司出的这种事,所以跟他的家族一起出了国。
  没想到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而且还找到我家里来了。
  带着一只长着两只头的怪物。
  我抓着桌脚,两只手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那种对于未知的紧张。
  说实话,野蔷薇出了那样的事,最让我无法接受的就是他和丁小姐。那么温柔美丽的丁小姐,怎么会变成那种可怕的样子。而那么温和俊美,简直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白马王子典型的MICHAEL,为什么办公室墙壁里会封着失踪了半年的罗小敏。
  罗永刚说,他们从公司的天井里挖出整整二十多具至今没有查名身份的尸体。这个数字,几乎已经可以用屠杀来形容了。
  都是他们做的么?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而这份对于我来说无异于及时雨的这么一份工作,它背后到底都隐藏了些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时间不知不觉就那么一点点过去了,周围始终是安静的,除了我的呼吸声,我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
  情绪也从最初的紧绷慢慢有点松懈下来,忍不住伸了下腿,因为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保持的姿势太久,一条腿都已经发麻了。
  “沓……”腿刚伸出,一声细微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冷不防间让我猛吃了一惊。
  忙缩回脚,侧着耳朵仔细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外头一辆自行车从楼下经过,车铃被路面颠得一阵脆响:
  “铃铃……铃铃铃……”
  一下子感觉到了人气,我悄悄松了口气。靠着桌子脚捏了捏僵得有点发酸的肩膀,正打算从桌子底下爬出去松松筋骨,就在这同时,门把手突然一声轻响——
  ‘咔嚓……’
  我眼皮子惊跳了一下。
  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头砰地撞到桌子底,撞得我眼前一阵发黑。
  ‘咔嚓……’又是一声轻响,我看到那只铜质的门把手微微转了一下。
  心脏一下子吊到了嗓子口,我死死盯着它的动作。可它也就那么转了一小下。很快就静止不动了,包括外面那小小的声音,仿佛我刚才看到的听到的是我的错觉。
  可我知道他就在外面,因为我闻到了他的味道。
  很淡的,玫瑰花的味道。掺杂着一股隐隐的酸腐气。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他刚才身边那两张苍白的‘脸’。
  
  “PEARL,开开门。”半晌,外面忽然响起MICHAEL的话音。
  我的心脏一阵紧抽。
  没有脚步声,没有开门声,什么动静都没,他是怎么进来的……忍着没有作声,片刻,我听见他在外头继续道:“说好送你回家,怎么就急着先走了,那么晚,知不知道我很为你担心。”
  依旧没有作声,我爬出供桌底,把放在桌子边那张板凳悄悄抓到手里。
  “我们谈谈好么,PEARL,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站起身,一动不动看着那扇门。
  “我进来了。”话音未落,门把手卡嚓一声轻响,再次慢慢转动了起来。
  背上一层冷汗,我心跳快得像要裂开。举着凳子对着门的方向,用力张着嘴,可是怎么努力呼吸都找不到空气流进肺叶的感觉。眼见着又是卡嚓一声轻响,我几步走到门边把凳子高高举起,而这时门把手的转动忽然停止了,外面一片死寂。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因为那声音在这瞬间听上去突兀得可怕。
  正把耳朵贴近了门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冷不防手一滑,手里的板凳猛脱离了我的手指朝墙壁上直飞了过去!砰的一下撞在墙壁上,在我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和响声震呆的时候,它哐啷一声掉到地上,滴溜溜一圈滚直到撞在柜子脚,这才停了下来。
  停下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它四条腿上滑了下来,白色丝线似的东西,在灯光下一闪而过一道银光,转眼间无声无息从门缝里退了出去。
  我的心脏一阵急跳。回过神就听见门把手又是卡嚓一声轻响,随着一丝冰冷空气悄然渗入,门开了。
  隐隐透过门缝瞥见外头暗红色眸子火似的一点,我嘴里无发控制地一声尖叫,惊跳起来连着倒退几步,腰兀地撞在背后的桌子上,疼得我倒抽了几口冷气。
  “嘭!”没等彻底打开,门突然又关了,极快的速度,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门前用力把它合上。
  手臂不经意碰到了身后的观音像,冰冷冷的一触,我不由自主回头看了她一眼。
  难道是菩萨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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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狐疑着,门外MICHAEL的话音再次响起:“怎么了,PEARL,不想见我么?”
  “走开!!!”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朝着门吼了一声,带着种恐惧过后突然而起的愤怒。
  门外一阵沉默。片刻,他柔声道:“我记得你不喜欢一个人在家的感觉。”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MICHAEL!请你走开!”
  “一个人很寂寞,所以我来带你去一个不会感到寂寞的地方。”
  “你走!!!”
  “你无法拒绝我的邀请,PEARL。”话音落,门咔啷一声轻响,再次打开一道缝。
  黑暗迅速从这道缝隙里争相而入,我看到几根手指在那片黑暗里蓦的伸了出来,搭在门框上。
  “滚!!!!!”忍不住一声尖叫。就在这瞬间门砰的一声再次合上,合上刹那那些手指消失了,和那些侵袭进来的黑暗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死死盯着那扇门,手里抓着观音像,肩膀无法控制地抖个不停。
  “你知道,我有无数种让你出来的方式,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我们曾经很快乐,不是么PEARL,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罗小敏是怎么回事!”
  “她,她是个必然。”
  “什么叫必然!”
  “如果真要我说个所以然,罗小敏是我们生存所需的一个环节。”
  “天井里埋着的那二十多具尸体也是??”
  “对。”
  “姓印的!你他妈的是不是人?!!!”
  “不是。”
  我一下子语塞,因为他这个干脆得不带一点迟疑的回答。
  然后听见他继续道,用着一如既往那种淡淡的,温和而好听的话音:“我们只是遵循着自然界的生存法则,PEARL,当你把那只并没有对你产生任何干扰的蜘蛛一脚踩裂的时候,你有没有尊重过它当时的想法。”
  “我想如果它会说话,它必然不会说,我生来就是供你们人类杀戮的。是不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为了生存,你们一直都在杀戮,即使是一些完全同你们生存无关的生命。”
  “而同样的,为了生存,我们亦不得不把一些生命转换成我们活下去的东西。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
  “所不同的,你们杀戮的生命没有确凿的法律和手段来让自己的生命处于不可换取的尊贵,而我们杀戮的却有。”
  “于是你们的杀戮叫做生活,我们的,则叫威胁。”
  
  “那么LISA呢,那个孩子呢!”冷冷打断他的话,我问。
  “他们……”话音终于出现了一丝停顿,片刻,他低声道:“那是个意外。而这个意外导致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所以我来带你走,PEARL。”
  “为什么?!”
  “因为……一些你无法理解的原因。”
  “你想对我怎么样。”
  “相信我,我始终是不想伤害你的。但,你知道寂寞的感觉,我寂寞了很久,宝珠,我要我的孩子。”
  “滚!!”
  “很快的,PEARL,只要一会儿就好,我保证不会让你痛苦。”
  “滚——!!!!!”
  门外话音消失,取而代之门颤抖而出一阵猛烈的震动,然后我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从门缝里渗了进来,烟似的薄薄一层,无声无息在地板上蔓延开来,对着我的方向。
  “MICHAEL,你到底想干什么……”后退着坐到供桌上,刚才冲动之下的愤怒消失后,我发出来的声音抖得无法克制。
  “很久了,PEARL,我真的很寂寞……”
  “为什么……”
  “原谅我,PEARL……”
  又一阵颤抖,门再次开启,开得很慢,像是门背后有一层无形的阻力。整扇门因此不停发出种呻吟般的吱嘎声,在随之而来的寂静中,突兀得让我心脏隐隐抽疼。
  阁楼上的窗是被柜子堵死的,眼看着这一切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发生,我无处遁形。
  那时候我心都凉了,盼着身后的观音相能显出更大的奇迹,可是菩萨最终没有像小说里那样显灵。我看到MICHAEL站在门外的身影,随着门开启的缝隙越来越大,他隐在黑暗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依旧是那么温和,那么俊美,像个让人忍不住就想去亲近的白马王子,可是王子用女巫的魔法开启着我面前唯一一道求生之门,王子边上蠕动着一团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那东西长着两颗头,两颗头上的眼睛都和王子一样温和而期盼地注视着我。
  突然觉得其中一颗头颅有点眼熟。
  死盯着它呆看了好一阵子,我猛地脱口而出:“LISA!”
  随之留意到MICHAEL的脸色微微一变。嘴张了张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他边上那颗头颅陡然间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一大团乳白色的东西从它嘴里猛地喷了出来,溅在门上,那些不停涌进来的雾气似的东西一下子受了某种刺激般一个收缩。随后以比刚才快上几倍的速度朝我急速聚拢过来,而显然门无法承受住它们那么大的流量和冲击,咔的一声脆响,底下硬生生给豁开一条口子!
  我惊叫着缩在桌子中间,抱着那尊观音,像是抱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那会儿,说实话我已经不报有任何奇迹发生的幻想了。满脑子都是那些雾气似的东西,MICHAEL暗红色的眼睛,丁小姐扭曲的身体,还有罗小敏木乃伊似的死相……
  然后僵着身体看着那些东西源源不断从颤抖着的大门下蜂涌而入,迅速汇聚到桌脚下。
  再沿着桌脚一点点往上爬。
  就在它们爬上桌角的瞬间我抬头朝门外的MICHAEL看了一眼,他静静看着我,美得像朵盛开的蔷薇。
  如果我有力量的话,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把那张蔷薇般美丽的脸撕碎,连同他带给我的恐惧和绝望。
  一些冰冷的东西碰到了我的脚,我不敢看,所以闭上了眼睛。
  眼睛才闭上,冰冷的感觉却又消失了,我听到门喀喀一阵巨响,然后砰的一下撞击。
  “谁?!”门外MICHAEL的话音有点惊诧。我忍不住睁开眼,眼前本来半开着的门不知怎的又完全关上了,而那些原本已爬到我脚上的雾状东西也退了回去,在门缝边挣扎着,缠绕着,发出些极低却又尖锐的声音。
  我对着这一切呆了半晌。
  没来得及因此而缓口气,门突然间再次震动起来,拌着一些抓刨似的轻响,而那些雾气又再度朝我的方向侵袭过来,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眼看着又一点点接近桌脚了,不知怎的门上又一阵巨响,于是开了丝缝隙的门再次合上,而那些蔓延到桌子底下的雾气再度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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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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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循环不断,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
  天亮,门上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还有那些在我脚边盘桓不去的白色雾气。我坐在桌子上没敢下去。
  感觉不出一点动静,我不知道外头到底怎样了,而MICHAEL是不是还在门外。可是我不敢下去看。这一整个晚上把我折腾得够受了,心脏始终处在一根绷得死紧的状态,这会儿如果我大点胆子下去探探状况,如果就在那瞬间突然再发生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还能承受得住。
  我不敢冒那个险。
  
  直到太阳透过狭窄的天窗从外头钻进来,我听到门外那条马路上钻土机突突突起劲地响了起来。以往这种让我烦不胜烦的声音,这会儿听在我耳朵里,竟然亲切得让我心脏发暖。
  于是我跳下桌子走到门边上,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抓住门把手,小心翼翼把门打开。
  
  门外什么都没有,除了满地碎乱的木屑。
  出了门才发现原本结实光滑的方门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刨得已经面目全非了。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可能当时MICHAEL想打开门但迫于门上不知名的压力,所以最终他不得不用这样最原始的方式,企图把门破坏掉再进来。
  可是他没想到这门的材料会那么结实,而且那么厚。
  其实仔细看,我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来的,因为门上的坑最薄的已经不到两公分了,再迟一些,它就彻底地穿透了。
  我无比的侥幸。、
  
  下楼的时候两条腿还打着飘,进了客厅被阳光一晒,整个人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我在沙发上呆坐了半天,那半天里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有。
  直到上班高峰门外汽车一长串排着队,司机开始不耐烦地拿喇叭出气的时候,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才把我从长时间的神游里拉了回来。回过神发觉肚子有点饿,于是一脚高一脚低虚浮地走进外面的店堂里找吃的。
  那时候,我家的小店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就隔着层三夹板。
  找到块赤豆糕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口,还没吞下,一眼瞥见店门外头有团白乎乎的什么东西堆在台阶上。
  受了昨晚那些白色东西的影响,我的心当时猛地一紧。
  犹豫了半天,外面那些走来走去的建筑工人让我壮了点胆,所以我慢慢走过去靠近窗口,侧着身朝下看个究竟。
  一看,心一松。
  外面躺着只狗,很大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狗,四平八叉着几只爪子仰天躺在我家店门前,眼睛紧闭着,像是昏过去了。
  眼看着周围人来人往没一个人理会它,而那些施工时溅出来的碎石头时不时砸在它的脸上,怪可怜的。迟疑了半晌,我开门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拖进店,然后迅速把门锁上。
  这只狗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抓在它身上的时候一抓一把骨头,一路被我拖进来,它只是嘴里象征性地哼哼了几声,虚弱得连眼睛都没睁一下。所以把它安置好后,我扶起它的脑袋,把吃剩下的那半块糕塞到它嘴边。
  闻着味,它眼睛终于睁开了,耸了耸鼻子看都没看我一眼一张嘴把那块糕咬进嘴里,迅速嚼了几口,突然两只耳朵猛地一抖,抬头直愣愣看向我:“我靠,这玩意儿也只能给人吃,大姐,你想杀了世纪末最后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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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4 20:3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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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有妖物名夤(YIN),常居于蔷薇科植物的周围。生活习性似蚕,结茧育婴,相貌似人,极美,性格温顺。主以人的种种欲念为食,偶然也进一些蔬菜水果,所以巢穴离人群很近。因常见其形却并不闻有人被其所伤,所以一度与人较为亲近。后有人贪其美色,将之带回圈养熟了做妾,不料其生育夜噬主,隔日下落不名,徒留空茧一枚,干尸一具。人见之大骇,此后被视为妖,见之即杀,于是对人警觉,迁徙入深山隐遁,到西夏末年,已难觅其踪迹。’
  
  合上《山海经》,把那些尘封了很久的不愉快记忆也一并合上了,点到为止,每次不痛快的时候我会把这些东西拎出来在脑子里过一遍,但不会更深入,因为深入的话效果适得其反。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很多,不再像之前噼里啪啦吵得让人烦心,我觉得好过了一点。
  今天心情很差,因为和狐狸吵架了。似乎从他住进来那天开始我就和他大吵小吵不断,真应了那句话:人和禽兽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不过今天似乎是我不对在先。可能一早上就下雨,也可能最近做什么事都不太顺利,刘逸的事情过去之后心情就一直有点压抑,碰上最近店里的一些问题,所以脾气就很差,结果为了一句话我朝狐狸发火了,跟他说让他记住别老是自作主张做一些事,我才是这个店的老板。然后又对他说了一个字,那个当初对我男朋友说过的字,滚。
  狐狸就滚出去了,在我火气最大的时候。之后整整大半天没见到他回来。
  一度以为他会和我男朋友一样,滚了出去再也不会滚回来,可是下午我一个人收拾店面的时候,狐狸全身透湿地回来了。当时我的心情是高兴的,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有些雀跃。
  可是他回来之后对我的态度让我寒心。
  我从来没见过狐狸那么客气的样子,张口好的,闭口谢谢,叫他东不往西,那一瞬我真感觉他成了我一个单纯的雇员,而不是那只成天唠叨抱怨,斜着眼睛从我的头鄙视到我的脚的狐狸精。
  我很不习惯。刚开始还好,因为他总算正常了,不再唠叨,不再骚扰我,不再骂我小白。后来开始觉得不对劲,他那么温和有礼的表情,那么合作的态度,那么美丽的笑容……
  我感觉我和他之间变得有点奇怪。
  狐狸在别人面前经常是那样温和有礼,并且笑得风度翩翩让人心动的,除了对我。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没什么形象,不是傻了吧唧,就是对着我嘬着两颗大板牙很猥亵地奸笑,一边笑一边叫我小白。所以别人都很喜欢他,除了我。
  而这次在外面滚了一圈后滚回来,他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变得风度翩翩了,变得像个优秀的雇员了……变得我突然觉得没办法和他好好说话了……
  一直到吃过点心准备睡觉,我和他依旧处在这样的局面里。所不同的,他似乎感觉良好,没有任何不适,并且就在半小时前,还在跟最后离开的那两个女孩子打情骂俏了足有十分钟,直到我最后忍无可忍把电源切掉才作罢。
  而我却不知怎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郁闷,心情越来越差。
  有种忍不住想抓样东西过来砸一顿发泄一下的冲动,可手头除了枕头就是被子,我傻才会拿这种玩意儿去出气。
  所以只能坐在这里,听着这样和我心情一样郁闷的雨声,翻开这本在桌子上搁了很久没收的《山海经》,想一些远比现在更加郁闷的过往来让心态平衡一下。
  作用还是有的,至少,这会儿我觉得有点困了。以后的事以后再去想好了,那只该死的狐狸,那些让我郁闷的事情。琢磨着,我关灯准备爬上床。
  还没走到床边,什么东西忽然在我身后喀嗒一声响。
  声音很轻,可是没来由的,我觉得背上一凉。就在这时原本关得好好的窗突然啪地打开了,扑面而来的风,冷冰冰打在我的脸上,隐隐带着股熟悉的味道。
  很淡,很香。
  
  一把抓起床上的枕头,我脚底下抹了油似的猛冲出房门,头也不回朝狐狸的房间奔了过去。
  
  直到跑到他的房门口,刚才突然而来的恐慌突然间消失,我回头看看我那扇黑暗里纹丝不动的房门,脚底下变得有点迟疑了。
  狐狸的房门关着,门缝里亮着灯光,可是听不到他的动静。我站在门口半天没下得了决心敲门。于是抱着枕头在他门口坐了下来,就这那点点光线,看着自个儿的房间。
  刚才那一瞬我闻到的味道,到底是真的还是我的错觉?我不知道,因为很淡,淡得让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感觉错了。可是突然之间就那么一股风刮进来,还真是够诡异的,说什么,明天一早都得看看到底是不是那扇窗出了什么毛病。
  琢磨着,头顶上一亮,我背后一空。
  抬起头就看到狐狸叉着腰站在我背后看着我,斜着双眼睛,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我没言语。
  他努努嘴,我站起身跟他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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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在狐狸的房间,抱着变成原形的他睡了一个晚上。毛茸茸的狐狸抱在怀里很舒服,那一个晚上我睡得很塌实,很香。
  没有再想我房间里那个开得诡异的窗户,也没去想他今天那种让我很不适应的态度。一夜的好睡,连个梦都没有。
  直到第二天早上,身上热得有点受不了了我这才迷迷噔噔醒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幅结实光滑的人的胸膛,沿着胸膛往上看,看到狐狸一双眯眯弯着看着我的眼。我一惊。想跳起身可是手被他的腰给卡住了,因为昨晚抱得太舒服。想开口,可是他一张微微笑着的脸笑得让我心惊肉跳,一时间居然一个字都没办法从喉咙里挤出来。
  半天好不容易挤出四个字:“你干什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又笑了,匝了匝:“小白,睡我的床抱我的人压着我的腿足足一个晚上,居然还问我干什么,小白,你还真是小白。”
  “滚开死狐狸!”
  “死狐狸不会滚。”
  “你……”
  “哧……”眼睛一弯,他低下头:“小白,螃蟹什么最硬。”
  我瞪着他:“钳子。”
  “嗯,那螃蟹没了钳子可怎么办。”
  我继续瞪着他:“下锅。”
  狐狸点点头:“小白,你在锅子里了。”
  “什么??”
  他朝我眨眨眼,然后低下头突然吻住了我的嘴:“早安,小白。”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如果说梦里时MICHAEL突然而来的吻让我紧张而惊蛰,那么狐狸这个突兀的吻让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悄悄爆炸了。
  狐狸精的吻。
  然后看着他站起身,甩着尾巴妖娆地离开了卧室,头也不回。
  然后慢慢闻到一些好闻的味道从厨房里传了出来,钻进我的鼻尖。
  然后我感到自己的嘴唇很烫很烫,像被火烧过了似的,因为一只狐狸的早安吻。
  然后站起身冲到厨房里揪着还在兴致勃勃做着早饭的狐狸暴打一顿,因为他在看我冲进厨房时的那瞬眼神快乐又单纯。
  “狐狸!!我要杀了你!!!”一边追打,我一边尖叫,有点抓狂。
  狐狸一声没吭,只是捧着脸满世界乱窜,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很欠扁,你会觉得他那样子相当可怜。
  就在我一把揪住他尾巴想把他拽到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了停下来。
  很突然的一个停顿,我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抬起头就看他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窗外,不知道看什么,看得这样出神。
  循着他的目光,我也朝窗外看去,随即愣住。
  
  窗外依旧是雨蒙蒙的,隔着层玻璃,像从半空扯出道雾。雾气里一道身影从马路对面一步步朝我家的方向走过来。
  高高的个子,银白色的头发被雨浇透了,湿嗒嗒贴在背后,没了以往的轻盈和飘逸,看上去有点狼狈不堪。
  怎么看,怎么熟悉的一道身影。
  近了,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目光扫过大门,一眼撞进我的视线,他暗紫色的眸子随之微微一闪。嘴唇动了动,突然绝望似的一声低吼,冲到窗口一拳砸了进来。
  我一惊。
  还没反应过来,背后一紧,我被狐狸一把拽着朝后退开几步。站稳了抬起头,那身影轻轻一跃已从窗口外跳了进来,站定,甩了甩发,散出一波浓浓的湿气。
  我望着他小心翼翼叫了一声:“铘?”
  他原本注视着狐狸的眼睛再次转到我脸上,又从我的脸上滑到我的手腕。半晌,嘴唇动了动,轻轻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宝珠鬼话第四话——《野蔷薇》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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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4:3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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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 丧鬼
  
  寂寞……
  我只是感到寂寞……
  结婚么……
  好热闹……
  
  
  “真是这条路吗?”
  “嘁,你还要我说几遍啊,我小时候一直走这条路的好不好。”
  “你小时候是几几年的事?”
  “哪一年不都一样,乡下这种地方又不是城里,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
  “可是距离上次你说的,我们好象已经多开了三个五公里了是吧,绢……”
  “地图。”干脆一句话,车吱的一声在路边上停下来。
  当然我也不能确定那就是路边,反正被雨水冲得一片泥泞,除了几根草,基本上分不清楚哪块地方是路的分界线。车停下的时候一片泥浆被轮子甩到了窗外的后视镜上,把整个镜面都糊住了,朝外瞄了一眼,我听到林绢嘴里低低一串不耐烦的嘀咕:“见鬼……”
  看样子真急了。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我乖乖把包里的地图翻出来递给她。
  “没错嘛,是这条路。”凑近了看了半天,把地图丢到一边,林绢打开车窗朝外看了看。没想到这雨在车里看看还好,一照面劈头盖着就是一片水珠子,躲都躲不及。
  迅速伸手在被泥糊住的镜子上抹了两把,她一声不吭缩回头把车窗旋上,接过我递给她的餐巾纸,用力朝脸上一抹。
  刚抹两下,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一抬头朝面前的后视镜上看了一眼。
  随即脸色一变。
  “绢?”我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
  以为她看到了什么,刚想回头去看,却见她急急把脸一阵乱抹后,迅速从包里挖出了粉饼和口红。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小姐脸上的妆糊了。
  路可以迷,村子可以找不到,但脸上绝对不可以不好看。这是写在林绢脸上的宗旨,况且今天对于她来说是有着特别意义的,所以漂亮很重要,非常重要。
  
  一路开车赶了几十公里的路,我俩是去参加林绢老家三奶奶的儿子的女儿的婚礼。
  真是绕口……
  说到三奶奶,那是林绢爷爷的小老婆。林绢的爷爷老早的时候是个军阀,据说官还做得挺大,讨过三房老婆,也正因为这样最终没跟蒋介石去台湾。后来大老婆文革时被斗死了,二老婆,也就是林绢的亲奶奶,在平反后不久死于癌症。现在只有这个三奶奶,继承了林绢爷爷全部的遗产独居在林绢爷爷遗留下来那片大宅子里,也是让林绢始终耿耿于怀的一个心结。
  我晓得,她这次之所以打扮得这么光鲜,开着小车跑那么远的路来参加这个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联络过的亲戚的婚礼,为的就是打开她那个心结。
  可是……
  “绢,他打你?”雨水冲掉了脸上厚厚的粉底,所以那片被粉底盖得停巧妙的红肿这会儿看上去很清晰。我看着她小心翼翼沾着粉底液朝脸上抹的样子,问。
  她笑:“不是,是他老婆。”
  我默然:“我说……娟啊,你还是离开吧。”
  “为啥。”
  “钱是没底的,但你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手顿了顿,朝我迅速瞥了一眼,她的目光又转向后视镜里自己那张脸。左看,右看:“该怎么地就怎么地吧,我林绢偏就赖定他了……他的钱。”顿了顿,想想,扑哧一下又笑了:“宝珠,你是没看到那女人的样子,我要是她我一头撞死算了。”
  “为什么。”
  “身材差也就算了,穿衣服的品位比我家隔壁那个洗衣服的阿姨还土。亏她还是珠宝行老板的太太,跟出去都不怕丢自己男人的脸。”
   “绢,”见她越说还越得意上了,我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何必呢。人都有岁数大的时候。你换个立场想想好不好。”
  “这和年龄没关系。”挑了挑眉,她不以为然地用唇膏在自己形状漂亮的嘴唇上狠狠压了道线:“一个女人,和男人结婚了不代表就能把他捏手里一辈子了。她那样,我看着都快管她叫妈了,可其实她才不过比我大十岁。”
  “也不用这样说人家……”
  啪地拧上唇膏盖子,林绢对着后视镜努了努嘴:“我说的是事实。至少,等我到她这个年纪,我不会活得像她那样废柴。”
  “人家可是跟他老公年轻时一起苦出来的,你见好就收吧。”
  “苦出来?”嘴角一扬,用手指剔掉边缘多余一点口红:“知道为什么现在人越来越现实么。谁说苦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是你永远的存折,存折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我要辛苦培养出一个男人,年纪大了给我挂彩旗,看我不撕了他。”
  “是啊,”摇摇头,我有点挫败地看着窗外头那片被雨糊成团的天:“谁敢在你这只老狐狸精眼皮子底下找女人。”
  “老狐狸精?”咯咯一笑,眼梢斜飞向我,对着我二话不说丢了个狐狸精式的媚眼:“说到狐狸精,亲爱的,你家那位亲亲小胡离,这只小狐狸精最近想我没。”
  我回头一巴掌甩在她烫得波澜曲折的头发上:“想你个大头鬼,开车。”
  “真粗鲁。”忙不迭整了整头发,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她嘟囔着坐正身子把汽车发动。
  而我不得暗自不哀叹,作孽啊……我干吗好好的家里不待,在这样的天跟着这样一个女人满山野乱窜……
  
  而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一件事。
  之所以跟着这个女人一起忍受几个小时漫长而无聊的路程去参加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亲戚的婚礼,我其实是为了逃难。
  逃难的原因是为了家里多出来那一口人。
  多出来那一口人的名字叫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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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4:3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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铘是个男人,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一个很好看但是很奇怪的男人。狐狸说他是一只上古麒麟。
  人都说麒麟代表祥瑞,可自从他突然闯进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一团糟。更糟糕的是他对此一无所知,就像只木偶,没有意识,没有独立的行进能力,而即使是在走路的时候,他的眼神都是死的,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飘在身边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但这影子会给你带来无穷的麻烦和困扰,因为你永远没办法让这个人知道,什么样的距离是正常的,什么样的地方是他不可以跟着进的,就算扯着嗓子对着他喊,他也听不到。
  
  后来他突然离开了,在吞食了一只女鬼的魂魄之后。
  离开的一瞬我感觉他好象不再像只木偶,因为我在他眼睛看到了灵魂。而灵魂始终是被自由所吸引的,所以,当他第一次有意识地从嘴里发出声音,那根无形把他牵连在我身边、曾让我为此无比烦恼的线,突然间就断了,随着他的离开烟消云散。
  而人始终就是那么别扭的动物。
  在的时候,你觉得他湿手沾面粉似的甩也甩不掉的讨厌,而一旦突兀间从你生活里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干脆和没有留恋,于是你又会觉得,怎的似乎有点伤感呢,一种习惯被硬生生打破后,一时无法适应过来的伤怀。
  所以狐狸总说人虚伪,在我每次谈到铘忍不住唏嘘的时候。
  
  可就在我渐渐适应了麒麟的消失之后,那天早上,他又突然间回来了。就像他之前突然间的离开,他的再次出现同样突然得让人毫无防备,更让人没有防备的是他的攻击性。
  其实光看他从雨里走来的样子,那种恬恬淡淡,好看得像远远幅水墨画,那么安静闲雅的感觉,压根没人想到他会突然攻击人。事后想想一身冷汗,要不是当时狐狸反应快,想来,这会儿躺在医院插着管子等人来看的,恐怕就是我了。直到现在印象深刻,他从窗外头突然跳进来的样子、他一拳挥向我时的暴戾、还有他说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突然回来,为什么要打我,在没有任何理由的状况下。
  可是没有机会问,因为在说完那句话后铘就晕倒了,直到第二天清醒过来,开出口第一句话,我和狐狸就发觉到不对了。只是当时没想到那个“不对”会那么严重,严重到狐狸不得不把我送上林绢的车,并保证在我回来之前,他可以搞定一切。
  我希望他真的可以搞定一切,否则,我不知道在和狐狸这样一种生物生活在一起之后,中间又插进来这么一只怪物,我还够命能活多久。
  上帝保佑……也保佑那只这会儿在家不知道怎么样了的狐狸……阿门……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一个刹车,林绢用力推了推我:“看!宝珠!快看!”
  我被她这种突然而来的兴奋样子个吓了一跳。忙不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车窗外看,就看到一片茫茫的烟似的雨雾里,一道身影一步一步在雨水里不紧不慢往前走。
  雪白的衬衣,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我看到的时候他刚好打从我们侧面方向走过,没打伞,所以一张脸在雨里头看上去很清晰。雕像似的轮廓,清秀儒雅的五官,那么悠悠然在漫是雨丝的旷野里走着,活脱脱一幅画里头落下来的风景。
  “帅吧……”耳边响起林绢的话音,荷尔蒙升高导致声音电力十足。
  我点点头:“你认识?”
  “不认识。”
  我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那你激动个啥。”
  她一踩油门,手朝那人身影消失的方向用力一指:“看见没,那边片房子,就是他过去的那方向,”
  “是啊,怎么。”
  “看上去我们同路啊哈哈哈!那是我们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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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4:3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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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村,雨停了。
  林绢的村子挺古朴的,那种电视里常会看到的七八十年代农村的典型样子。很长的公路上光秃秃几根电线杆,周围很空,放眼不多的几座高点的楼房在那边零星杵着,和近郊那些农村房子样子很不一样。
  车再往里开房子就渐渐多了起来,依着农田一户户独门小院落,大多两三层楼面,式样差不多,许多是翻新过的,砖头被雨水淋过后颜色很鲜,倒应了书里一个词——红砖绿瓦。外头半拉子高高低低的栅栏围成圈,隐在槐树浓密的枝叶下,感觉还挺别致。几只鸡在栅栏后的棚子里瞪着双滴溜圆的眼珠子盯着我们看,车从边上经过,拍着翅膀唧唧咕咕一阵鼓噪。
  林绢说这地方一点都没变。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张脸是满足的,好象长久的心愿刚得到实现似的满足。而她在一圈人围观着的当口从她鲜红色POLO里跨出来时,一张表情更满足,几乎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的满足。
  虽然车子被弄得挺狼狈,就她那一身夏奈尔最新秋季装,这样的行头在这地方除她以外再无第二人。还有她染得很嚣张的发色,她古绮的包包,她无可挑剔的妆容……一切都让她显得和周围的人那么的格格不入,所以总得来说,林绢这次衣锦还乡式的到访是成功的,虽然天公不作美。
  
  “这不是林涛他女儿吗。”
  “呦,原来是绢子,都这么大了,真俊啊,像她妈。”
  “真和安凤活脱脱的像啊。”
  “啧啧,闺女出息了。”
  一路走到林绢家,一路目光闪闪烁烁,还夹着一些低低的赞美。对此林绢似乎全然没有意识,虽然我知道她心里头是得意的,狐狸精的得意就是无声的张扬,这是狐狸说的。她这会儿的样子就跟狐狸淘到了某件奇装异服后穿到大街上臭美时一模一样。
  
  林绢家很大,正如她所说的。
  六幢楼圈成个大院,虽然多年不修看上去很旧了,不过很多地方还比较完整地保留着原先雕梁画栋的痕迹,颇为气派,听说现在是县里的文物级建筑,受保护的。
  将近二十年没有交往,所以刚进门,气氛还是比较尴尬的。一屋子的陌生人,对我,对林绢来讲,都是。不过过不多久气氛就稍微活络了起来,乡下地方人爽朗,几句话一说,扯着扯着就谈到林绢的小时候还有她爸爸小时候的事,刻意避开了那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话题,而林绢也乖巧地回应着,所以还算融洽。
  只是当她三奶奶,那个瘦小的老妇人和几个老姐妹进到客堂里时,我留意到林绢的脸色沉了一下。也不知道她三奶奶有没有留意到这点,打了个照面,我听见三奶奶夸她长高了,长得像她的妈妈,相当客套,虽然话音不冷也不热。
  而林绢这里,我一直没听她叫过她一声奶奶。
  之后老太太和几个姐妹一起进里屋去了,留下一屋子人继续攀谈。而林绢似乎一下没了和别人搭讪的念头,客套了几声,也不再管我,一个人拉了张凳子在客堂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周围的人和摆设,享受着周围闪闪烁烁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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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15 14:3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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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林绢对自己老家抱着种特别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是自小沉淀出来的。比如她对她三奶奶的恨,以及对村子里人极强的炫耀欲望。
  她认为她三奶奶霸占了一切属于她爸爸的东西,她觉得村子里的人一直都看不起她和她爸爸。可也正因为始终这么认为着,所以她看不到一些比较客观的东西,那些东西就在她告诉我的话语里,可她从来没有让自己正视过它们,即使自己在一天天成熟。
  林绢的爸爸嗜赌,我想这也大概就是促成现在的林绢无论做什么事,眼睛里只看着钱的原因。
  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她爸爸中了别人的套,输了几千块钱。想想那是个什么样年代,几千块钱,在当时来说可是了不得的数字。哪来的钱去还?房子都抵押了,老婆跑了,走投无路间想起了她的三奶奶,因为老太太偌大的林家房产里有着属于他的一份,而且她还存了很多古董首饰,文革时侥幸没被抄走,藏得很仔细。
  可没想到老太太死活不给。扣了属于他的房契,叫上她儿子女儿拉了村子里几个壮小伙子把着门,把他当贼似的撵在外头,而且当众撕破脸,让他滚,永远不准踏进林家的门。
  这事被闹得相当大,大到足以在一个才四五岁大的小丫头心里留下深得抹不去的阴影,那种对大人间争吵的恐惧,那种当众被人冷眼旁观着的羞辱,那种对亲人间说翻脸就翻脸的困惑……所以虽然后来她三奶奶示意林绢跟着她走,可林绢还是执意跟着她爸爸一起离开村子。她说她受不了那些人看着她的眼光,还有她三奶奶那张脸,她说那张脸就像个母夜叉。
  而这些事每每听她断断续续谈起,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甚至都无法安慰或者开导她,当她对着你说着些近乎偏激的话的时候。因为无论怎么样,即使很多东西都随着时间而渐渐变淡了,一些从小就沉淀下来的某些特殊的心态,你很难说服她去改变。正如你无法让一个孩子去理解当时那种混乱的局面。
  
  正边琢磨着边喝着茶,几个阿姨辈的女人走到我和林绢边上坐下。其中一个比较面熟,就是林绢她三奶奶儿子的老婆,应该叫婶婶吧,反正林绢什么都不管的,统统叫阿姨。
  阿姨指着边上那几位一个个介绍过来:绢,这是你二婶婶,这是你大姨,这是你姑姑她女儿,春颖,来,快叫姐姐……
  一个个认完,不知道林绢记住了几个,反正我听得是晕头转向。实在挡不住了正别过了头对着院子里那几只圈着的羊看,就听见边上人道:“绢,你现在什么工作呀。”
  林绢没言语。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有点尴尬。
  当下我替她答了一声:“绢是做网络的。”
  “哦!”恍然大悟:“就是那种做电脑的呀?”
  “是呀。”
  “怪不得呢!我说这孩子,从小就聪明,看,都能做电脑呢。真是出息了这丫头。”
  林绢还是没吱声,只是对着她们和我笑笑。
  “那你爸妈可是享福喽。”一旁有人紧跟着插了一句。
  周围一静,我留意到林绢婶婶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拍着腿咯咯笑:“别说了别说了,绢,去看看新娘子吧,小梅她一直想见见你呢。”
  “嗯,好啊。”
  于是一群人说说笑笑带着林绢进里屋了。
  大概是多年的亲戚没见面,太激动,所以都把我给忘记了。不过那也好,反正都不认识,老在林绢身边对着他们感觉也蛮奇怪的。正好逮着时间现在一个人清净会儿,于是端着杯子,我一个人出门朝羊圈方向踱了过去。
  
  一窝羊,中间老大一只毛色漆黑,横卧在草堆里,边上围着群小羊崽子,碗口那么大小,低着头拱在母羊肚子下面吃着奶。小小白白,毛茸茸一团团的,好玩得不得了,光看着就心痒痒了,看看边上没人,我拉开栅栏随手拎了一只出来。
  “咩……”小羊在我手里一声惨叫。那个凄凉。大概还没离开过母羊,身体一暴露在空气里抖得跟筛子似的,吓得我忙把它再塞回去。
  可已经晚了。
  一骨碌从草堆上站起来,那只毛色漆黑的母羊瞪着双桂圆大的眼珠子恨恨地看着我,腆着好象还怀着孕的肚子低头一下朝我猛撞了过来。
  没防备,我被它撞得一个趔趄。险险用手撑住了地,保住自己一身新衣服侥幸没沾上泥浆,不过那姿势也够尴尬的了。仰天朝上翻着,一只手扒拉着没地方抓,一只手死撑着地,一时间站也不是倒也不是,抬头想看看周围有谁在,冷不防一道阴影划过,在我眼前站定。
  随之撞进眼里一张笑脸,很美的一张笑脸,笑得让人看着都不由自主想跟着一起笑,这么甜美的一张笑脸属于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雪白的衬衣,洗得发白一条牛仔裤。雕像般精致的脸上那双深深的眸子看着我,弯弯的,比那会儿在雨雾里远远看到时更清秀,更漂亮。
  我手一滑,其实是被他这突然的出现给吓的。
  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他给搀了起来,再一次让身上的衣服逃过一劫,我烫着一张脸对他说了声谢谢。他没吭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后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一双微笑着的眼睛在我脑子里滑来滑去,虽然天阴沉沉的,心不知怎的很有点阳光灿烂的感觉。
  还呆站着看着那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屋子里忽然一阵骚乱:“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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