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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朱雀记》作者: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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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三章 神识交流
老祖宗嘿嘿笑道,竟是完全明了他有什么想法:“你有这心就好,现在的你境界比一只蚂蚁还不如,今天和你讲这些已经是没必要了。以后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就好。”

    “到底是谁。”不知为何,易天行对那个关了自家师父五百年的神仙有种说不出来的怒意,竟像是那神仙前生欠了自己无数赌债一般。

    老祖宗的声音安静良久,才复又缓缓响起:“是一个大婶。一个肥头大耳,手长肚子圆的大婶……”

    这一声拖长的尾音好生怨毒。

    易天行这时正跪在湖边的石板上,身旁湖水轻荡,而这整个后园被一道淡淡的青色光圈笼罩着,光芒渐渐散开,竟似掩住了天上的月光,让归元寺里外的两方人马都看不清楚他正在做些什么。

    他与自己新认的师父一直用神识交流着,此时感觉到小茅屋里的师父一种比天袈裟还要冰寒的神念汹涌而来。他知道这道神念不是想对自己不利,而是自己先前的话反复问着,触着师父心底最痛最恨的记忆,旋即他又骇然,只是情绪的发泄,便有这么强的气势……师父,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妖怪吧。

    易天行脑中嗡的一声响,感受着师父那方神识磅礴而来,气压天地,不由牙床轻轻抖了起来。便在这时自己的后颈处微微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穿了进来,说来也奇怪,先前师父的无俦压迫便在此时化作一道精神力量进入他的体内,似乎把他精神中的那一丝丝多虑的性情因子压榨的一干二净,让他直觉精神清明,直欲向月噬叫一般。

    他盘腿闭目坐在湖边,感受着自己精神层面发生的小小变化,暗自运着心经自察,没有发现体内真元转轮速度大小有任何的变化,但又很奇妙地察觉自己的精神层面似乎有所改变,却不知这种改变是表现在什么方面。

    就这般坐着,体悟着内心的细微变化,他默然不语。

    而不远处的小茅舍里,易天行新认的师父叹了口气,原本像铁尺一样双肩轻轻缓了下去,他体内那股与伏魔金刚圈的相抗的气势也低了下来,小茅舍里的空气原本似乎被某种某名的力量撑成了一片圆弧,十分怪异,此时也平静了下来。

    这位在归元寺里被关了几百年的老祖宗站起身,走到小茅舍的一间香翕前。小茅舍里清洁无比,除了角落里散乱堆着许多书还有报纸以后,别无它物,一般寺庙殿宇里常见的罗汉佛像,在这个地方是一尊也没有。

    香翕上只有一个观音像。

    观音大士,手持净瓶,瓶中杨枝甘露欲滴,菩萨宝像庄严,双目似闭未闭,朦胧中予人一种安静宁和之感,偏在观音像的双梳淡眉间俏生生点着一粒红痣。

    这粒红痣好生明艳。

    老祖宗穿着一袭僧衣,僧衣已经有些破烂了。他走到观音像面前,轻轻一合什,嘴里轻声骂道:“菩萨,你好狠心,给俺送了这么个没用徒弟。”

    他脚下却忽然有个圆滚滚的事物咕咕叫了起来。

    原来竟是易天行的那个红鸟儿子,此时正胀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老祖宗的脚底下打滚。

    老祖宗骂道:“你和你那老爹一个出息,他胆小你贪吃!”

    小朱雀自从吃了宗思古铜灯里的昆仑地精火后,便一直圆滚滚的,似是患了厌食症一般,笨拙之下更显可爱。不知为何,小朱雀颇为害怕这位老祖宗,此时听着老祖宗吼自己,更是凄凉无比地轻声咕咕叫了起来。

    老祖宗也不管他,骂道:“装可怜的本事倒和我那个笨蛋徒弟有得一比。”

    小朱雀听见这人说自己老爹,也是发起狠来……在地上拼命打着滚,表明自己的愤怒态度。

    老祖宗嘿嘿尖声一笑道:“难道不对吗?俺那笨蛋徒弟,居然会被道家的几个世俗弟子骇得不敢出门,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

    其实易天行也算是世上难得见的贼大胆了,甫进修行门,便直接对上了修行门中最厉害的上三天,只是……若和他新认的这位师父胆子比起来,确实比麻雀也大不了多少啊。

    “你说这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呢?按这种修行速度……”老祖宗幽幽道:“等他出师,再来接我出去养老,这得多少年啊。”

    小朱雀听见这话,一骨碌翻起身来,两只小脚丫往前踩,圆滚滚的肚子快要蹭到茅舍的地上了,它稚气无比地踩到老祖宗破烂僧衣面前,咕咕叫几声,似乎在分辩什么。

    茅舍内一片安静。

    “他博览群书?”老祖宗忽然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俺知道俺是文盲,所以胆子大,成了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28 15:25:1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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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四章 宛若一梦
归元寺的晨风轻轻拂在易天行的脸上,他从昨夜开始的沉思中渐渐醒来。

    宛若一梦,真的醒来。

    他微咪着眼看着不远处,湖那头的一间茅舍,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昨夜是南柯一梦,还是真的认了一个老祖宗呢?他左手食中二指轻触,结了一个佛心手印,心经缓缓运着,将自己脑中神识尝试着往茅舍那处探去。

    嗡的一声轻响。

    茅舍外的那道淡青色伏魔金刚圈,便在易天行神识轻触之时,以极快的速度显了一下形,便又湮去,肉眼再难看清。

    而易天行识海中却是遭了如锤般的重击,胸口一阵烦闷,险些受伤。

    他叹口气,不敢再试,于是等着新认的师父说话。这一等却不知道等了多久,而茅舍那边一直安静无比,昨夜还显得有些聒噪的老祖宗新师父此时却是安静的像个哑巴一样。

    易天行等了许久,终于死了心,知道师父不想理自己。

    但这样一来,却让他产生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念头。

    “难道昨天晚上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吗?”自己独自坐在湖畔,而茅舍里的那人出不来,他也进不去……既便认了个师父,岂不是和没有师父一样?

    易天行常在当代的科学家的一些著述中看到:当我们观测不到,并且对我们的所有行为全部不能造成影响的世界,那是我们不需要了解的世界,对于观测者而言,这些世界也就是不存在的……

    那像茅舍里的这位呢?虽然知道他很强,隐隐也察觉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可如果一直接触不到,那岂不是昨夜一切……真的如梦?

    易天行有些恍惚地站起身来。

    却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和昨夜之前变的不一样了。

    这个变化在斌苦大师悄悄站在他身旁后,表现的更为充分,他重又回复到初至省城时的无羁无绊的心态,吉祥天的阴影,佛宗的重担,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毕竟他亲耳听见有人告诉自己:这世界上真的是有神仙的……

    神仙?这位从县城来的学生既然知道了世界有神仙,那对着这些凡人,哪怕是凡人中的修真者,又能害怕到哪里去?这就像是年青人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总是怕记过怕老师,可一旦了解这个世界上有作奸犯科,有炒鱿鱼等等……远比记过和老师更大条的事情,谁又会在乎自己在学校里的一些闹腾?

    “该唤易兄弟施主还是居士?”

    易天行微微一笑应道:“唤什么都是一样。”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道:“居士果然是有缘人。”

    易天行忽然有了取笑这老和尚的念头:“传经者是佛门千年以来的规矩?”

    “正是。”

    “这一切是佛缘吧?”

    “正是。”

    “那老和尚你何必操心我答不答应?佛有千万法门,若真是我的福缘,我既便此时不答应你,终究日后也会皈依大道。”

    斌苦一愣道:“居士有理。”

    “归元寺的粥太清淡了,你和叶相天天吃的那种素面给我来两碗,昨天在看守所里吃的不大好。”易天行说着负起双手往禅房而去,丢下一脸错愕的归元寺主持斌苦大师。

    易天行在禅房里香喷喷地吃了两大碗素面,再看着侍立在旁的叶相僧,忽然笑道:“叶相师兄,昨夜玩的大手印光芒万丈,什么时候有空教我两手?”

    叶相僧应该是被斌苦大师嘱咐过,也不再和这位佛宗贵客进行口舌之争,淡淡一笑道:“这自然没问题,易居士已通晓我寺方便法门,大手印不过外用之道罢了,呆会儿我抄录几个口诀给您。”

    易天行咋舌称奇:“叶相师兄如今才真是有了点高僧风范,比穿白袈裟的时候顺眼多了。”

    叶相僧连祷佛号,面上毫无表情,心底却是烦死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也不知师父为什么对他如此另眼相看。

    斌苦大师在一旁微笑道:“易居士这些日子便在寺中住着,午后,我便会唤知客僧去知会吉祥天中人一声,再过上月余,北法门南灵隐梅岭草舍的人来齐后,居士便可领护法牌了。”

    “听上去很复杂的样子。”易天行挠头苦笑道:“先不说那些,这护法大概是一个什么品秩?

    斌苦大师微笑应道:“山门护法,只是对着方内人所言。”

    “就是传经者换个说法?那这山门护法以后有什么待遇?”易天行来了兴趣。

    斌苦摇头苦笑道:“修法乃大道,外物不萦身,居士所言,老衲无从答起。”

    易天行嘿嘿笑道:“就知道你老和尚拿护法牌子唬外人,估计佛宗也很多年没这个说法了。这样吧……”他抿了抿嘴唇,道:“以后我再来你归元寺化斋饭的时候,再不能用这素面对付我了。”

    斌苦虽然大有世俗智慧,但毕竟长居古刹,不擅长这些斗嘴之事,以为他说真话,不由纳闷道:“这素面味道莫非不好?”

    易天行一笑说道:“味道倒不错,这素豆油我也能吃习惯,但是一大汤碗银丝面上,如果能撒上几粒葱花,岂不更美?”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料斌苦大师却面露为难之色。

    “又不是要吃狗肉。”易天行反而被他这神情弄得摸不着头脑,讷闷问道:“几粒葱花至于让你这么大个和尚庙如此为难?”

    一直安静侍立于旁的叶相僧终于见不得这惫赖小子神情了,黑着脸粗声粗气应道:“释宗弟子不茹荦……”

    易天行愣了一愣才醒过神来,他读的佛经多,却把这档子事情给忘了,不由一拍脑门歉意无比道:“对不住对不住,忘了葱蒜之类也是不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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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五章 黑衣人啊
归元寺今天大门紧闭,正是金秋游客如织时节,大门却紧闭着,几名知客僧在大门外合什迎客,却不知道等着的是何方人物。

    易天行安静地随着斌苦大师走到大殿之上。

    罗汉像或狰狞或肃穆或活泼可爱,他随手拾了块蒲团,便依着大和尚的吩咐在殿后一处坐了下来。

    等着吉祥天的来人。

    “见过大师。”两个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走进归元寺竖匾大门。瞎子竹叔手中握的青竹杖点在寺中石板地上,笃笃作响,他向着站立迎客的斌苦大师一合什,行了一礼。

    而他身后那个却没有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就这般安静地站着,却让躲在幔后的易天行感到神思有些恍惚,有些忍不住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人一身极合身的黑色中山装,身形不高,黑发如丝被一顶极雅致的无檐帽拢着,浑身透出一分清洌感觉来,很怪异的清洌感觉,就像一块黑色寒玉一般摄人。

    易天行微微皱眉,他一直有着贾宝玉的嫡传怪癖,总认为世间须眉乃是浊物,为什么面前这男子却让他感到心神如此清爽?

    斌苦大师也注意到那人。他微微一笑合什道:“敢问这位高人?”

    竹叔翻了翻自己的瞎眼,唇角有些古怪地牵扯一下:“好教主持得知,这是本门小公子,今日专程前来拜会归元寺大德。”

    那个全身作黑色,面目看不清楚的小公子微微一颌首,身上清洌气息渐渐散开,让大殿上众人均感心清气爽。

    归元寺的诸多僧众却面上露出了凝重之色,小公子?这便是传闻中上三天内天资最为聪颖,实力最为难测的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此时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举手一投足,却让殿内众人受气息牵引,心生感应。

    易天行本来皱着的眉头,此时皱的更加厉害了。

    他一直把这位小公子当作自己的假想敌,所以看见这位全身作黑的家伙后,本来还在腹诽此人像块黑炭头,但不知为何,此时感应到对方气息,却有种熟悉的感觉,更是生不起什么对敌之念。

    他有些好奇,于是不顾斌苦大师的眼色拦阻,笑眯眯地从幔后走了出来,一面走还一面笑兮兮地打着招呼。

    “老竹?好久不见了,那天早上吐了几碗血?”

    “叶相,来贵客了,怎么不搬几个板凳来请客人坐?就算寺里没板凳,也该弄几张蒲团,让大家坐在石板地上喝喝茶嘛。”

    “噫,这位便是吉祥天的小公子?久仰大名,啧啧,瞧这身行头,那叫一个帅啊,Versace什么时候也开始做中山装了?”

    ……………………………………………………………………………………

    易天行啧啧称赞着走入殿内,全不顾满寺僧众哭笑不得的眼光,迳直走到小公子面前,这才发现这位神秘的小公子竟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加上这位黑衫黑发黑帽的小公子始终像个大闺女一样低着头,竟是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斌苦大师喝道:“休得无礼。”

    易天行回头嘿嘿笑道:“哪能哪能。”脑中却在暗笑,心想你这和尚私下对我倒是恭敬,一到人前便摆出主持样子来了。

    “无量寿佛。”竹叔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竹杖,听着这个小子散涎无状的说话,心中气不打一处出,手指微微颤抖着:“这位仁兄,既然你肯出来,那是最好,免得伤了我们吉祥天与佛宗之间的和气。”

    这位盲叟倒是傲气,只肯把吉祥天与佛宗相提并论,却不肯单与归元寺作比较,似乎觉得那种比较会降了自家身份。

    易天行又是一皱眉,这才发现最近这几天皱眉的次数比前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一些:“吉祥天果然很霸道啊。”

    “阁下何出此言?”竹叔双眼望天,当然,他什么都望不到。

    易天行见他作状,呵呵一笑,正想说话,斌苦大师已经站到他的身旁,对着小公子合什一礼道:“不知小公子今日前来本寺有何贵干?”

    易天行一笑,心想这便是宗派间打交道的虚伪性了,明知道对方是来挑场子要人,但面儿上也得摆出一副特无辜特迷茫的样子。

    小公子安静地站着,给人清洌的感觉,似乎像一块拒人千里之外的玄冰,但见斌苦大师说话,仍是颇有礼数地合什回了一礼,只是头更加低了,离他颇近的易天行更看不见他的面容。

    易天行昨夜新认了个胆大包天的师父,似乎被师父的怨念一灌顶,自己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对着这位省城修真界号称最强的小公子,他竟是涎着脸把头凑了过去,全不顾礼数地要去看对方长的什么模样。

    不料这位全身素黑的小公子也是很有意思地一回身,负手于后,淡看殿外风光,只将如离鞘剑刃一般挺拔的后背亮给了易天行。

    易天行只觉身前空气一阵纹动,一股温和的力量阻住了自己的前行。

    他知道对方施了神通,不由尴尬一笑,不再冒昧。

    竹叔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忽然说道:“易先生,今日冒昧前来,便如三日前那夜所言,是要向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什么人?”易天行也学会了斌苦大师的装茫然本事,心头却是一动,知道正题开始了。

    “我吉祥天门下弟子,姓宗名思。”竹叔满是皱纹的面上煞气渐起,“九月赴昆仑取地精之火,近日回城,前些日子忽然失去了踪迹。”

    “竹应叟。”易天行前些天在七眼桥边的夜里,知道这个瞎子的名字,他摇摇头道:“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杀人者当偿命。”

    “反击至死,错不在我。”易天行冷冷道:“更何况那个叫宗思的人死了没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死不见尸,你们便想冤我一椿命案?”

    斌苦大师轻宣一声:“阿弥陀佛,易天行既然是我佛门弟子,这件事情,自然是由我归元寺与贵方交涉,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一直沉默的小公子此时正背着手看着殿外四处跃飞的小麻雀,忽然开口道:“你凭什么和我们交涉?”声音清雅,却没有半分感情,让闻者隐约有难以捉摸之感。

    叶相僧今日又换了他最得意的那一袭白色袈裟,听见这小公子骄横,不由冷笑道:“上三天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只有一个甲子的传承,我中土佛宗上下千年,难道还不能与贵方谈上一番。”

    小公子仍然不转身,细长的手指轻轻伸到身前缓缓划着,原本在殿外飞舞自在麻雀鸟儿忽然间似乎被天地间某种怪异的力量操控着,无力再飞,晕头转向地在石坪上来回扑腾着……小公子冷冷道:“外来胡教罢了。”

    “南无阿弥陀佛。”殿内众僧齐宣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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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六章 小辩论
“南无阿弥陀佛。”殿内众僧齐宣佛号。

    斌苦大师微笑着伸出手掌,腕间那串檀香念珠微微绽着柔和的光毫,光毫渐渐弥出殿外,笼着石板之上的数丈空间。

    “但依本愿自在。”

    一声佛谒出口,殿间寒气顿消,几个雀儿如蒙大赦,赶紧飞身而起,逃的远远地落在寺外的青树之上。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经暗运,感觉到场间的某种不自在不协调。他隐感觉这位小公子的神态实在是过于做作,并不真的便是骄横无状,反而像是一个本来温文而雅的人,却硬要扮成强抢民女的恶人一般。

    他为什么要这样?肯定是为了激怒归元寺众僧。

    易天行忽然想到在府北河边秦梓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想知道归元寺的后园里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

    易天行一惊:“看来这位小公子看来根本意不在己,而是想借此发挥,和归元寺撕破脸皮,好进后园一探究竟。”易天行虽然绝对不会担心自己那个变态师父的安危,但昨夜听师父说过,不想被人打扰,自然得想个法子,开口问道:“吉祥天究竟想怎样?本人易天行,自认此事并无行差踏错,贵方若一力强为,只怕堵不住这天下修士悠悠之口。”

    小公子很奇怪,当易天行一开口,他却安静了下来。

    竹应叟在一旁轻声说道:“若你是一般修行人,这件事情自然有再行查究的必要。只是……”他睁开双眼,用惨白的眼仁直直看着易天行寒声道:“你体内妖火纵横,连我门中取来炼器的昆仑地精之火也抢了,显然是应劫而生的火妖,妖道殊途,不论如何,今日你必须回我吉祥天门内受审。”

    易天行气极反笑,呵呵应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莫非你们门人作恶不是在下的对手,于是在下就成了妖怪?我在这俗世也活了十几个年头,倒是头次听说这样的道理。”他啧啧赞叹道:“真是修道门霸权主义抬头了。”

    ………………………………………………………………………………

    殿内归元寺僧众闻得对方骄横,早已大怒,一颗平常佛心不知被抛诸何方,此时再被易天行这样一挑,更是心火大起,金刚怒目,直欲吞了殿门处的这一个瞎子一个黑衣少年。

    小公子又清清淡淡地开口了:“斌苦大师说句话吧。”

    易天行微咪着眼,他发现这位小公子似乎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此时更加断定,这位小公子是借题发挥,想要对归元寺不利,心中有数后,便开口微笑抢先应道:“我人便在此处,小公子说句话吧。”

    果然,他一开口,小公子便合唇不语,只是背着身看着殿外。

    易天行从他身后望去,恰恰看见那顶黑色稚气的帽子下,莹若洁玉的耳垂和脖颈,不由心头一荡后却又是一阵恶心:“如果让蕾蕾看见一个男人的皮肤好成这样,会不会吐血?”

    竹应叟又不合时宜地开口了:“易先生既然不肯交待本门弟子宗思的下落,那就莫怪本门辣手诛妖了。”

    归元寺中众僧轻宣佛号,佛像庄严,经香缭绕,声势宏伟。

    殿外却不知何时来了一些游人,这些古怪的游人不知从何摆脱了知客僧的拦阻,来到了殿前的庭院间。

    易天行微微咪眼,知道吉祥天门下实力终于显现了出来,若自己再不想个法子,只怕马上就会是一场佛道家的法术拼杀。

    打打杀杀?那是多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这种事情是易天行不屑于看到的,于是他轻声向竹应叟问道:“竹叔?虽然您认为我是妖怪,可我还是想尊您一声叔,敢请教您为何认定我是妖怪?”

    “三日前七眼桥外,你用妖火潜地,破我木宗正气植,那一丝非人的气息却是逃不过老夫的感应。”竹应叟应道。

    易天行朗声一笑道:“世上之大,无奇不有,若竹叔识不得我控火法门,也是自然,怎可以此断我为妖?”

    竹应叟冷笑道:“易先生,你自幼无父无母,又无门无派,这一身修为又是从何而来?世上除了妖物,又哪有人类修士可以敛取天地精华,自生真元。”

    易天行咪眼看着这个瞎子,虽然他这是第一次知道世上果然有妖怪,也是第一次知道妖怪和人类修士的区别,但他并不惊慌,因为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噢?”他故作惊诧,“莫非只有妖怪才能无门无派,自行修道?”

    竹应叟冷然道:“这是自然。”

    易天行双眼一翻,冷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我佛祖!”

    竹应叟一愣,一直静立的小公子也略略侧了侧头,殿内众僧虽然听易天行说这瞎子辱及佛祖十分气愤,却又不知瞎子是哪里辱及了佛祖。只是斌苦大师和叶相僧二人微微点头,心想易护法不止佛学精湛,这诡辩之术倒也了得。

    “释加帝子,见众生苦,起宏愿修佛,敢请教竹叔,佛祖是从何门何派学得佛法?”易天行冷冷道。

    竹应叟这才知道中了这小子的圈套,佛祖之前,自然是无门无派,那按自己先前对妖怪的定义,岂不是自己在说佛祖是个大妖怪,想到这可得罪了不知多少僧人,不由微微惴然。

    易天行却是表情丰富,转眼间又呵呵笑道:“不过竹叔想来也是口误,无心之失,在下也就不多做计较了。”

    竹应叟一皱眉,惨白眼仁一翻道:“黄口小子,只会狡辩,你又焉能与神佛相提。更何况你修的是什么邪法?”

    “妖邪二字不可乱说。”易天行知道是时候了,回头笑眯眯地对叶相僧说道:“叶师兄,烦请你告诉这位不良于视的老人家,在下习的是什么法,如今又是何门何派。”

    叶相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上前十分恭谨地合什一礼。

    竹应叟知道这位白衣僧人在修行门内辈份不低,赶紧回礼,就连一直安静的小公子也微微颌首示意。

    叶相僧做完全套,方才缓缓说道:“好教小公子与竹先生得知。这位易居士乃我归元寺俗家子弟,三日前曾与竹先生说过,当时竹先生不信,在下持禅不久,对于易居士的身份也不方便多讲,此时便请家师宣示。”

    竹应叟暗道邪门,心想这些归元寺的和尚怎么如此看重眼前这个火妖少年?看样子小公子的计策还真是使得通了。

    斌苦大师轻宣一声佛号,将自己手腕上的檀念珠轻轻合在掌心,说道:“这位易居士,便是我佛宗当代山门护法,得中土释家弟子之敬,护法宏佛,断不是妖邪一途。”

    山门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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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七章 小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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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四字一出,不只竹应叟大惊失色,就连殿内一直不清楚内幕的归元寺内门众僧也面露震惊喜悦,便是一直安若泰山的小公子也肩头轻震了一下。|d5?9~ f7L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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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应叟沉思良久,似将心底的惊讶化去,方斟酌说道:“佛宗六十年来未有护法,不知这位易护法又是哪次道场上立下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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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这才知道,原来要当山门护法,竟然还要开个大道场,不由唇角一翘自嘲想道:“开道场?难道这山门护法都是必死的命?所以佛家高僧干脆提前开道场超渡?”
  斌苦大师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向竹应叟回道:“易居士为我佛宗山门护法一事本属隐秘,若不是与贵门之间有些误会,老衲也是不敢轻易道出。”略沉忖了会儿又道:“两月之后,北法门南灵隐梅岭草舍的师兄弟们,便会前来归元寺主持此事,到时,还请贵门拨冗前来观礼。”a;xO$G(?"kO(Q

 易天行摇头赞叹,心想老和尚这话说的漂亮,若不是你吉祥天咄咄逼人,本是我们和尚间的大事,何必要给你们知道?既然让你们知道了,已经是卖了天大的人情,难道你们吉祥天还会不知进退?不退?我北有法门寺,南有灵隐寺,还有那个六祖慧能传下的俗家分支梅岭草舍,你上三天即便神秘莫测,也得数数天下除了监狱外还有多少个光头,这些光头一人啐你一口阿弥陀佛,看你受不受得了……

  小公子双手此时又已负在了身后,修长洁莹的手指轻轻扣着,他轻声说道:“原来易先生竟然是佛家山门护法,大有来头的人物,先前多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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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今天在归元寺里第一次向易天行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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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没来由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贱,不由苦笑着应道:“小公子阁下有什么吩咐?”

 小公子静静道:“既然易先生是佛宗山门护法,自然不是什么妖怪。不过我门下弟子宗思的下落,总是要落在阁下身上,不知阁下准备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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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也是聪慧之人,知道小公子此时见归元寺出头,干脆直接和自己对上了。他摸了摸鼻子,静静道:“宗思是死是活,我不知晓,即便他不幸离世,我也只能表示哀悼,毕竟此事错由在他。吉祥天乃上三天一门,虽然小子我久在尘世,不知贵门神通,但也听说贵门门规严谨,严禁伤害世俗之人,宗思既然已经犯了门规,也就怨不得我出手惩戒。”www.npzw.comp GM&pz1{OZ

 小公子幽幽叹了口气道:“宗思此人,心性高傲,当日见你之后……”他忽然住口不语,转而道:“那昆仑地精之火如今又在何处?此火乃是地心火引,有聚火之能,乃我吉祥中修器所倚之物,三日前先生将古铜油灯还归本门,只是灯中已经空无一物,还请易先生赐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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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皱眉,发现小公子说话比刚进寺门时要变得客气许多,但心想这昆仑地精之火早已经被自己的火鸟儿子吞进肚子里,还好像闹了个消化不良,如今要自己交出来,难道要自己把火鸟儿子的圆圆小肚一剖为二?不由苦笑道:“当日林间一场厮斗,宗思败走后,地精之火忽而在林梢上空燃烧,便不知去向。”

  他心想那日鱼塘外林间确实曾经被自己烧过一遍,如此撒谎,想来也可瞒过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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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小公子听见这话,又是幽幽一叹,黑色的中山装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此时显得更加幽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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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不知自己哪里答错了,微笑道:“此事是在下莽撞,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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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子忽而侧过身子,轻声道:“易护法,此事终要有个了局。”小说,玄幻,书库,武侠,言情,网游,奇幻,历史,军事...qKM8yY/{is&o6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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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听见他称自己为护法,知道事情来了,微笑道:“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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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再打个赌吧。”小公子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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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日光已至中庭,满院树枝微微梳理着阳光,石板上光斑轻闪,小公子一侧身,洁白如玉的下颌被淡淡光线映照着,美丽无比,易天行心头一荡,便没有听清楚“我们再打个赌吧”中间的那个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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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此时听清楚了,或许,他就能猜到这位小公子是谁,或许,以后的故事,便没有那么有趣,也可能不会再那般惊险了。提供网络小说书友交流的社区Sc9c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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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过武当山吗?”小公子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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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易天行应道,却不知道这位清丽不似须眉的小公子意俗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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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子的帽子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淡丽的双唇,似乎是笑了:“真是巧,我也没有去过。易先生可有兴致随在下一同去武当游览风光?”玄幻小说|武侠小说|言情小说|都市小说|历史小说|军事小说|科幻小说M5{6~&L4wT hQ

  易天行皱眉等着后话。www.npzw.comZr7?R0[(L
 “我们的赌约是,谁先到武当山点燃金殿前的龙头香,谁便胜了。”提供网络小说书友交流的社区lq;Z,F3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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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当山群峰叠翠犹如海涛起伏,动静相杂。青树密林中涧水常见,峰岩兀立中景色空蒙一片,正是中国道家名山,也是旅游胜地。

武当山原名太和山,之所以改名武当,却是来自一句话:“非真武不足当之”,这句话中的真武,便是武当山道家供奉的玄天真武上帝。武当道教是真武大帝的本源道场,所以和中国别的道教名山有很大的区别。在老君石乃至金殿各处,崇奉的诸多道家仙人里,“三清”,“四御”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而在最显赫位置上供奉的却是玄天真武上帝。

 在民间传说中,真武大帝登天之时,被五条龙捧拥着,天花四散宛如雨水弥漫山谷,仙境盛况乍现于武当山坳,唐代爱喝酒的李白大人在诗中写着: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下来;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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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中国古代神话中,东西南北四方都有神镇守着。真武是镇守北方的神。古人把北方星宿想象为龟蛇相缠的形象,称为玄武。武当山的真武大地,就是这位仁兄了。提供网络小说书友交流的社区 ~%qRa!V:~C

 而小公子所说的龙头香,是在武当山南岩万寿宫外的绝崖旁,此处有一石梁,梁上雕龙,平平悬空伸出一丈,宽却恰容一足,上面雕盘龙就是传说中玄武大帝的坐骑,据说玄武大帝登天之前经常骑着它到处巡视。
  而这龙头石梁顶端雕一香炉,便是“龙头香”。

 自古以来,香客们来朝武当,总有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冒着生命危险去烧龙头香,这细细石梁生出崖外,悬空不见底,四周山风呼啸,单只站稳已是极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还要带着长柱香去点燃,所以坠岩而亡的香客不计其数。.Mf*O8m ^s

 直到清康熙年间,一个孝子为了给久病缠身的老母亲祈福,强行登上龙头梁点香,却不幸摔死,川湖部院总督方才下令禁烧龙头香,并设栏门加锁,立碑告诫。碑文上书,神本慈悲,心诚则灵,香客们不一定非要登到悬崖绝壁上烧香才算是对神的崇敬;所以不要复蹈前辙,毁掉宝贵的生命。wQ_3r 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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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龙头香?傻子才乐意。www.npzw.com:DG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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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八章 小易快跑
易天行不是傻子,而龙头香的这一段故事,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此时听对方选了如此险题,不由咪起眼睛思忖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您是吉祥天中小公子,神通无比,随便一飞便到了,我怎么赢你?”

    “我不是神仙,自然是不会飞的。”

    “遁术?”

    “我不想伤了佛道两家和气,既然如此,你我各凭自身修为吧。”

    “嗯,我认识贵门的一位女孩子,好象贵门擅长法器……这个……”

    “既然是自身修为,当然一应身外法宝是不能用。”

    “白日里千里狂奔,只怕会惊扰世俗。”

    “你我择林间山岭而行,自然无碍。”

    “公路那是不能走了。”

    “自然。”

    “如果有人作弊怎么办?”

    小公子安静了半天忽然憋出这样一句话来:“谁作弊是小狗。”

    “……”易天行笑了,发现这个冰冷冷的小公子竟然像小女孩子一样可爱。

    “我答应你,只是胜了又如何?”

    “你说呢?”小公子轻拂衣袖,走下归元寺正殿石阶。

    见到易天行答应和小公子进行这场怪异赌局,斌苦大师咋然变色,心道此赌必输。不论其余,单说上三天本来就是道家杂派,把赌约之地放在武当山上,这首先便是失了地利。

    易天行心中却另有盘算,当他听见武当山的名字时,首先想着的便是玄武,而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四神兽中的朱雀,也就是自己那个红鸟儿子。他到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红鸟儿子真是一个来头大的不得了的家伙。于是对武当山的玄武也来了兴致。再加上晨间于湖畔静坐时,神思偶有一得,早已料到今日恐怕是和赌这个字逃不了干系,自然也有准备。

    至于获胜的把握,易天行虽然自负,但也知道面前这位全身黑色的小公子肯定比自己要高明不少,境界似乎也远在自己之上。只是这位小公子颇为好笑地提出以本身修为比试,然后又要踏山寻路,这可合了易天行的心意,让他禁不住想拜拜西天神佛,看是不是佛祖保佑自己,让小公子想出了这般蠢的一个主意。

    以他的变态速度,只要对方不施法术,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比自己跑的更快,更关键的是,易天行从小在县城图书馆里进行填鸭式教学,如今脑海中略一动念,便把自己当年实在闲得无事时看过的各式地图翻了出来,一瞬间,脑中图画乱飞,他立刻拟定了一条最合适的道路……而且从省城至武当山八百三十公里,中间还有几条大河。易天行不由美滋滋地想到:“爷们我可是能在水底呼吸的妖怪,你一个修行者不能用法宝,不能施法门,你怎么跑的过我?”

    斌苦大师本想劝他放弃这个赌约,但被易天行微微一笑拒绝了。他想的很简单,这件事情如果能和吉祥天这样解决最好,如果全靠佛宗给自己撑腰,自己借佛宗之力太多,这个人情就欠得大了,以后只怕不怎么好还,这“山门护法”说不定还真要去为了大和尚们拼死拼活。而在这个世界上想活的舒服一些,人情还是少欠一些为妙。

    至于输?现在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易天行不喜欢在胜负未分之时,便首先考虑输的问题。更何况那柱在世俗人眼前险到极至的龙头香,在易天行看来,也不过就是需要多加小心一点罢了。

    随着归元寺角楼里的一声清远钟声响起,易天行跟在那位沉默的小公子身后出了寺门,身后是归元寺众僧的佛偈声声,和扮成游客的吉祥天门人躬身行礼。

    斌苦大师和竹应叟眼中都有些疑惑之色,斌苦大师是想着易天行为什么要接受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赌约,而竹应叟是想着,小公子为什么要让对方在赌约里占这么大的便宜。两位已经渐老的修行者均在心中想着:“这不是胡闹吗?现在修行的这些孩子行事真是天马行空,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吧。”二人对望一眼,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

    ……

    归元寺之外,是省城一处热闹所在,有卖衣服的摊子,有拷红薯的炉子,有四处玩耍的孩子,这个时候的街上,还有一个全身黑衣的小公子和易天行这个惫赖子。

    易天行跟在小公子身后左侧约四五步的样子,斜眼偷瞧着这个人,越瞧越是觉得这位清洌男子很是眼熟,却怎样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

    路上人声鼎沸,二人自然不可能施展手段,只是施施然地在人群间行走着。

    易天行微微一笑,既然对方不急,那自己更不用急。修行门总讲究一个玄妙,一举一动往往便有深意,谁沉不住气,便先落了下乘。

    他如今身份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学生,所以也要学会一些修行门中的模样。

    出归元寺外不远,穿过嘈杂的市场,绕过密密麻麻的人力游览车,易天行随着小公子的步伐渐渐走到大街上。此时正是初秋,阳光温柔,天高云淡,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烧枯叶的干燥气味,二人的脚步渐渐趋于一致。

    一踏一放,一前一后,似乎颇有默契。

    这两个对手,一个是无师自通天火绝技的少年,一个是修行门中最为强大的上三天小公子,他们之间的较量,会怎样开始呢?

    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地走着,这般走了两个钟头,终于沿着省城的二环路出了市区,来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路口。路口两旁有铁轨穿过,左右是些零散的民居,往前方望去,不远处可以看到金黄一片的油菜花田。

    易天行看着秋风轻轻吹拂着油菜花田金浪微纹的美丽景象,一时不由呆了,叹道:“好美。”

    他身前不远处的小公子也静了下来,半晌后轻声说道:“就从这里开始吧。”

    “好。”易天行微微一滞,然后应了声,仍是缓缓向前走去。

    小公子喊了开始,似乎却也并不急于前行,也随着缓缓向前。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黄灿灿的油菜花田间,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一定以为这两个人是来踏青的年青学子,正十分享受着自然的美景,哪里知道一场不限赌注的赌局便是要从这里开始。

    易天行侧头向小公子望了一眼,有些失望地发现仍然只能看见这人美丽的下颌,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却惊起了油菜花田里饮蜜的一只五彩蝴蝶。

    蝴蝶飞起。

    易天行目瞪口呆地看见一身黑衣的小公子也像一只蝴蝶般飞了起来。他正想开口惊呼,却看到小公子一振双臂,脚尖轻轻点上一枝油菜花伸到空中的枝丫上,枝丫一颤,小公子的身体便疾疾向前飞去,其速不可言谕,直似一道轻烟,划破金色花田上空,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向着西边掠去!

    “不准飞!”这是易天行的第一个念头。

    “不是飞,是轻功!”这是易天行的第二个念头。

    “俺可能会输!”这是易天行的第三个念头。

    少年郎体内不服输的劲头也起来了,他要与这修为高深的小公子比一比自己最拿手的速度!易天行知道自己跑的快,但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跑多快,在县城里的垃圾山上他没有机会表现,扛着一张大床往省城里奔时又忌惮断腿小肖的伤势,未能尽兴。

    今日,让我像阿甘一样地跑吧!

    脚尖深深踩进松软的土壤里,易天行脚背一弓,小腿的肌肉紧束成丝,爆发力迸起,整个人便化作一枝利箭向前冲去。

    他不会轻功,恃仗的便是自己非人的力量。

    这一跑,声势骇人。金黄色的油菜花田被他横生生地穿过。他每一脚都会深深踩入土里,然后凭着强大的反作用力向前扑去,姿式虽然极为不美,速度却是快逾利箭,每一脚之间的间隔往往都在二十米左右,仿佛就是吃了兴奋剂的约翰逊忽然被五十条大狼狗在追,又像是一个小个子夸父追着太阳一般夸张。

    金色花田此时仿佛被一个妖怪匿身其中,中间被易天行的身体生生收割出来一条道路,就像是被天人写了一道惊心动魄的一字。

    随着咚咚的踩地之声,易天行也踏上了前往武当山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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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九章 在路上
平时软绵绵的嫩枝,此时在易天行的高速行进中抽打在脸上,已经变成了力量十足的鞭打,好在他身体比钢铁还要结实,这些根本不及闪躲也不愿闪躲的枝丫碰到他的脸上,他能感觉到的也只是轻柔的拂过,就像是县城里那个叫邹蕾蕾的姑娘发梢拂过自己脸颊一般。

    他的感觉轻松,这些植物却是倒了大霉,被这个人型收割机生生撞着,枝丫与他的身体一触,高速的碰撞中纷纷散开,变成碎屑漫天飞起。

    易天行一路穿株而行,便一路抛起无数叶屑。他感受着扑在自己脸颊上的枝丫力量,看着极速前行中眼间似乎变得慢了下来的镜头,看着镜头画面里嫩枝被自己的鼻梁还有厚脸皮撞成天女散花——他知道自己的速度绝对已经超过了悍马,却不知能不能追上居然会玩功夫的小公子——远远还能看见一个极淡的黑影在油菜花田上如烟轻舞,却看不清细节。

    这还是他的眼力才能看见,若是一般的农夫,根本看不见施展轻功的小公子身影,顶多能感觉身边有一阵清风吹过。

    易天行微闭着眼,在农田里杀伐般冲刺着,体内火元之轮缓缓运转起来,体内真气充沛,浑身充满了力量,脚尖在泥地里使劲踩着,眼旁闪过有些变形的景色,嘴里不停往外吐着误入口中的生菜叶子……狠狠念着阿甘里面的台词:“我和珍妮又变成秤不离砣了。”

    确实,他和小公子一前一后惊世骇俗地狂奔着,这时的情况,他就像是跟在小公子这杆秤后摇摇晃晃的大铁砣子。

    省城之外的菜田绵延数里,一入秋时,油菜风泛作黄色迎风轻摇,一大片大片地悦人双眼,但这在小公子和易天行的速度来说,却只是一会儿便过的距离。

    易天行远远看见金黄色的油菜田便要到头了,前面虽然仍然僻静,却是秋荒之地,如果在上面跑步,总会落到眼尖民众的眼里。他正在犯愁,却看见小公子已经变成淡淡黑点的影子在将出油菜花田之际,于空中极奇妙地一转,轻轻扬扬地便穿了菜田,划了一道优美的曲线,投入田外深深密林覆盖的山中。

    他暗赞一声,心经疾运,将自己的神识微微扩散开去,狂奔着的右脚抬了起来,借着速度生生顿入泥地里。

    轰的一声响。

    易天行终于借助这种蛮力做法改变了自己奔行的方向,极别扭极难看地险险擦着污泥田地跃向了旁边的山岭,只是这一变向又不知折了多少花、损了多少枝。

    远处的一个正在拔着旱烟袋的农夫听见田里传来一声巨响,不由疑惑地站起身来,往自家石板地吐了口痰,随意用布鞋底蹭了两下,背起双手拿着烟竿便往田里走了过来。

    他看着自家油菜花田里那一道长长的豁口,有些畏缩地探头从豁口处往远方看上去,只见这道口子直直前行,整齐无比,竟看不清楚究竟有多长,似乎是一直通向了邻村的菜地,诡异无比。

    “铛”的一声。

    这位农夫手上的烟竿落在了地上,他脸上满是震惊和糊涂的神情,极搞笑的一阵沉默之后,他忽然狂呼道:“老婆,快喊村长过来!”

    “上午我还来上过肥的,怎么会这样……“胆小的农夫哆嗦着嘴唇咕哝道:“见鬼了!妖精,一定是野猪妖。”他心想,能一顿啃掉这么多油菜的家伙肯定是妖怪,还肯定是个大嘴能吃的妖怪。

    正在山岭上疾速纵跃的易天行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村民口中的野猪妖。

    此时他的全副心神都用在掌握自己的奔跑姿式上。奔行的速度已经提得太快,而又单凭着蛮力,所以方向不好控制,极容易一头撞上山间的巨石,他不得不将神识微微探出,遇着石头了便提前一纵,只是这样一来,先前已经渐渐清晰的小公子背影再也没有拉近,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一道烟和尾随的一道雷似地拼命狂奔。

    山上石多路险人少,两个人可以尽情狂奔,没有跑出多久,便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坳,易天行真元盈身,倾神听着前方的声响,渐渐闻着传来汩汩水声,不由好生欢喜,心想等到了大河拦道之际,看你小公子又如何过河。

    一条大河突兀出现在二人面前。河水湍急,将惊涛拍石之声传的老远,离岸边往北行不过数公里路,便有一座大桥。

    易天行冷眼看着前面那个身影,正准备待小公子转向大桥而行之机,强行从河面下冲过去,抢得先机,正在想着好事之时,哪料得小公子竟是速度不减丝毫,在岸旁略一提气,便轻轻袅袅地化为一缕轻烟从水面上飘了过去。

    易天行一面向前冲去,心里却是惊骇异常。

    他前些日子在归元寺里为了追回被老祖宗抢去的小朱雀时,急火攻心,也曾在湖面上踏水而过,但那不过十来米距离,哪像眼前所见这位如此惊世骇俗,竟从宽达百米的大河之面上飘了过去,虽然脚尖偶有点水,但那也是近乎于达摩祖师当年一苇渡江的神迹了。

    易天行看着那身影转眼前飘了对岸,不由将心一横,心里骂了句脏话,便往河上冲了过去。

    脚尖甫沾河水,整个人的真元已经提到了极处,两只脚丫子就像是动画片里的家伙一样化成了一对脚形螺旋桨,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拼命打着水,凭着脚掌不停踩水所传回来的反震力,他勉强在水面上扑腾着往前狂奔。他知道此时不能减速,一减速便会沉入水里,那样可就慢了。

    啪啪啪啪,从他身下传来极大的击水之声,竟要将身周河水打石之声也要掩了过去。

    “呸!”不过数秒时间,便见干地在前,他心头一松,哪料体内真气一松,便一脚踏进了水里,好在离岸已近,不过是湿了湿裤子,又化为一条黄龙向前飞去,与小公子的距离也没有拉远。

    易天行随着小公子在密林里穿行,体内火元渐缭,虚府中的真元命轮缓缓转动起来,整个人的精神生理状态都晋入到了最完美的阶段,哪料得那小公子竟似也是越跑越有感觉,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累似的,越跑越快,他看着前面那个渺如轻烟的人影,不禁有些骇然,心想自己恃仗的大河拦道,如今看来起不了半分作用,莫不是今天真要输给这个黑衣戴帽不敢见人的清洌小子?

    一想到这个赌约可是没有定赌注,那可以是一顿叉烧饭,也可以是……一条人命?

    易天行的冷汗渐渐渗了出来。

    好在他还有第二个优势——那就是脑海中对于地理位置,山势水流的熟悉程度——天才,不论进行哪方面的比赛,总会多些恃仗的。易天行有些自我安慰地想到:“就算这位小公子是修行门中的奇才,我跑不赢他,可修道之人,难道比自己这个现代社会不量产出的天才地图记忆器更会识途吗?”

    似乎是老天爷在安慰他,他刚想到这所谓的第二优势,前方的那个清洌身影的方向似乎真的有所差错,易天行咪眼顶着风看着,发觉小公子似乎犹豫了一阵后,沿着山梁,往西北方向去了。

    他暗自偷笑。

    “这小子终于走上了俺期盼已久的错路。”

    由此间山岭往西北去,要偏离由省城往武当山方向的直线略有十五度角左右。易天行自然不会傻到提醒自己的对手,他本来也不是这种厚道人,侧身看了一眼那个失错了方向的声影,便闷声闷气地悄悄沿着自己非常清楚的直线往武当山狂奔而去。

    闲话一两句:停了这么久,原因很悲惨,这里我就不诉苦了,诸位看这故事的兄弟姐妹,若得闲,帮我在那个调查里面投个票,我好控制一下自己的行文方式,虽然江山易改,俺这个性子确实难移。

    依往日规矩,俺周末还是要休息嘀,诸君原谅则个。

    一直跟着这故事的,在此一并谢过,望来日我能赚钱,您能看个完整的故事作消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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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章 进山
日头渐渐地沉了下去,山林里一片静寂,只是易天行自己微微的喘息声和身体撞破树枝发出来的轻轻咔嚓声。

    到此时,他已经摆脱小公子单独狂奔了一个多小时。

    嗅着山林里充满野性的气息,感受着扑面而来力度十足的风,与大自然里最原始的植物进行着最原始的身体碰撞,他将一个“人类”所能发挥的速度施展到了极致,如果有人能够看见他的奔跑,肯定会以为这是山林间的豹灵,而更多的可能是:人们只会看到一阵疾风一道黄龙,然后是遍地的灰尘枝屑。

    独行至此时,易天行终于感觉到了微微的疲惫,许是这一丝的疲惫让他的心神稍有松驰,才有了兴致看看四周的景致。

    一面疾奔着一面赏着平日里在省城县城都很少见的密林湿地,过不多时便有些厌了。

    此时,不知为何,他倒忽然有些想念那个走错了路的小公子来。

    先前和小公子一前一后赛跑,虽然没有说话,却是远远看着,知道在自己的不远处,便有他。这话听着玄妙,却只是每个人都害怕的孤独症发作了吧。

    山间太静,阳光难以穿透密林打到地上,一股莫名的悲戚之感笼照其间。

    易天行不敢放松速度,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出,便被扑面而来的山风倒灌入嘴里,反而有些气闷。他不知道走错了路的小公子此时已经到了何方,只知道自己走的是最直的路线,以小公子先前的速度,不可能在走错路后,仍然能赶到自己的前面,便稍稍放心了些。

    他自林间穿过,惊起林间憩鸟,听着一阵鸟鸣,他抬头望去,才知是归鸟惊飞,不由一笑收拾心绪,重又提足狂奔。

    他本以为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自己发力狂奔不会对世俗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但他忘记了一点,那便是:中国地方虽然大,但与之相较,人是更多。

    人多,那么再僻静的地方也不可避免留下人类活动的痕迹,更何况他机械地沿着地图上的直线而行,更是容易碰见什么柔弱且容易受伤害的事物。

    比如:他刚才一笑之际放松了神思的前探,从而撞上的那间小破屋子。

    好在破屋子里没有人。

    易天行穿屋而过的时候有些庆幸地想到,待自己面部离火将破木屑逼散后,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落脚处,正有一只黑色的山羊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咩咩”

    “我干!”易天行大惊失色,知道自己这一脚下去是多大的力气,赶紧弯膝一收,极狼狈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与这只黑羊极亲密地擦身而过,连滚带爬地撞破羊舍的另一边土墙,逃也似地往山下奔去,只留下危危欲倒的羊舍,还有一串极可怜的咩咩叫唤之声。

    ……

    ……

    撞破了一间羊舍,踩翻了数个猪圈,险些和一辆运煤的大货车接吻,惊着几个在池塘里摸秋泥鳅的泥孩子,踏千山,穿万林,易天行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武当山脚下。

    他一直没有感受到小公子的气息,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对几何学的无比坚定仍然让他相信小公子一定还在自己身后,只是不知道拉了有多远。

    武当山脚下是一处小镇子,此间本来便是旅游胜地,虽然日头已经慢慢往西山滑去,但镇上仍然是不少人在走动。易天行远远看着那片镇宅,不由微微皱眉,但已经不能多想,眼看胜利在望,此刻正是分秒必争之际,哪管得那多,便施展着自己的骇世速度向镇上冲了过去。

    他一边冲着,一边把右手伸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口袋里有几块钱。

    他掏出一元硬币。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而他作完这个动作后,人已经冲到了镇子上,变态的速度!

    他将一元硬币轻轻扔向镇中道路边的一个小商铺,然后从柜台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而此时店老板正扭头看自己老婆大人摸了一个二筒,对对糊已经听牌了,正满心紧张之时,感到身后有阵风呼啸而过。他回身有些疑惑地看着店铺门口夕阳映照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忽然发现自己的柜台上少了一瓶矿泉水,正想喊抓贼,却看见自家店铺的门柱上正嵌着块东西嗡嗡作响。

    他满心不安地凑上前一看,却唬了一跳,原来是枚一元的硬币不知怎么深深嵌了进去,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易天行一边跑着一边将满瓶子的水灌进了肚子里,腹内一阵凉爽,好不惬意。却在此时看见被暮色映的如朱如血群山里传来一阵极低的呜呜声,他皱眉听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了,却不知道这份不安是从何而来。

    进了武当山了。

    山路艰险,石路九叠,易天行飞身在其间纵跃,听着山里不知何处道观传来阵阵诵唱。

    武当山的道士大概是与尘世最为接近的出家人。这些道人时常做些斋醮之类的法事活动。自明成祖朱棣建了武当道场后,便从全国各大道教名山钦选四百名精通经典和道乐的高功道人来武当山办道,虽然最主要的意思是削弱原本的武当山道统,却也沾此光,使武当山道教乐声荟萃了全国道乐精华。

    “……嘎玉撞金,鸣丝吹竹,击金鼓镗,鸣玉琅琅……”

    古人作此繁彩描写,便是形容武当山上道士音律之美妙,宛若仙国云端有天籁之音渺渺飘来。

    此时暮色渐沉,易天行于山道间听见的不是一般法事道乐,而是武当山道士每日修持的日常功课,所谓抒咏性的吟唱,便是每日清晨和黄昏诵颂经文真诰,每次咏唱时间约为一个小时,虽然易天行听在耳里觉得有些聒噪,却不知道这些噪音是武当山道士们视为最纯最古的道乐本色,更是修士升仙的必由之路。

    易天行虽无道心,但在山路上迎风狂奔,这些飞梁绕柱的钟磬之声还是缓缓传入自己的耳里,虽不能虔诚其心,却亦有陶淑性情之妙,渐觉一应尘世俗虑渐渐消淡,心灵渐趋空明。

    便在此时,入镇前听到的那阵奇怪呜呜声又响了起来,顿时将易天行从这种心境中惊了出来。

    这阵呜呜声似乎更近了些,易天行心里的不安也随之更盛了些。

    踏着山路上的青苔,易天行往老君岩飞奔而去,而那呜呜声却从另一个方向似乎也往老君岩去了。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呜呜声,他翻过满布文人墨客留迹的崖壁,绕过那道贴着悬崖极险的坳口,便看见了那柱阴森伸向渐为浓墨夜色里的龙头香……

    同时终于看见了那个发出呜呜声的源头,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只见武当山的山谷里,正有一架深身成军绿色的军用直升飞机正缓缓向上盘旋着,正往那盛放着龙头香的石柱飞去,而直升飞机舷边,正冷冷站着一位黑衣黑裤,帽檐遮面的清洌少年。

    正是小公子。

    (回推理之神兄:是啊是啊,所以还是想让小易和世俗人玩比较好玩些吧。回雅心兄:有点意思,有点儿意思,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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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一章 被忽悠了
易天行在心里狂吼一声,脚尖在崖壁上狠狠一踹,刚好踹在“谷上清风”的红字之上,一个风字顿时被他的铁脚跺成了碎屑,而他也借着这股巨力,整个划为一道劲风向龙头香扑了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

    他离龙头香还有数百米,而直升飞机从山谷间直接飞了上来,便盘旋在龙头香之上。

    小公子轻轻飘到龙头香石柱上,冷冷看着栏内一脸莫名之色的易天行,轻声说道:“你输了。”

    易天行咪着眼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那架军用直升飞机也飞走了,方才微笑道:“如果你愿意当小狗汪汪叫,我不介意你判我输。”他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已经气急败坏,心想自己辛辛苦苦跋山涉水,你居然使诈!低头看着自己被林间树枝割成一块块布条的衣衫,他冷冷道:“小公子倒是会取巧。”

    小公子似乎觉得他这身打扮有些不雅,微微侧脸。有些单薄的身子站在悬空的石柱上,山风吹来,衣衫猎猎作响,他帽檐压住的青丝掠耳而飞,夕阳最后一丝光线照在他的身上,配上这奇妙的场景,让人产生错觉此子直欲飞仙而去一般。

    易天行暗自压住自己怒气,嬉笑道:“小狗公子?”

    小公子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似是笑了:“易护法似乎有些不服气。”

    “当然不服。”易天行可不会自动放弃申辩的机会,微笑跳到龙头香石梁的这头:“小公子先前过大河之后便往西北去,我还以为阁下是不识路,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去机场搬救兵去了。”他啧啧赞叹道:“上三天果然权势薰天,不仅在修行门中翻云覆雨,原来在这尘世里也有这么大的权势,居然能够调动军区的直升飞机。”

    “在下本是一凡人,虽然修道有得,又哪里禁得住这千里奔走所消耗的真元。”小公子微微笑道:“护法本非凡人,自然不在例中。”

    易天行听他这话是暗讽自己不是人,不由哈哈笑道:“小公子莫非真愿意当小狗?”

    小公子微微望向西方,看着渐渐染上墨色的山头,脚尖轻轻踩在极细的石梁之上,轻声道:“易护法认为在下作弊?”

    “正是。”

    “你我赌约里是怎么说的?”

    易天行一听愣了下,将先前的赌约好生回忆了一番,不由傻了眼,这才知道上了这小子一个大当。

    “您是吉祥天中小公子,神通无比,随便一飞便到了,我怎么赢你?”

    “我不是神仙,自然是不会飞的。”

    “遁术?”

    “我不想伤了佛道两家和气,既然如此,你我各凭自身修为吧。”

    “嗯,我认识贵门的一位女孩子,好象贵门擅长法器……这个……”

    “既然是自身修为,当然一应身外法宝是不能用。”

    “白日里千里狂奔,只怕会惊扰世俗。”

    “你我择林间山岭而行,自然无碍。”

    “公路那是不能走了。”

    “自然。”

    这些对话便是在归元寺中易天行与小公子讨价还价的全部记录。

    “我可有飞天遁地?”小公子站在石梁的那头轻声问道。

    “没有。”易天行站在石梁的这头闷声回道。

    “我可有使用吉祥天门内法宝?”

    “没有。”

    “我可有行走于公路之上?”

    “没有。”

    “那我何处舞弊?”

    易天行一脸苦笑,万万没想到对方谈赌约时给的条件,只限定了不能使用修真法宝,却没有说不可以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只是当时自己顶多想着汽车,那也及不上自己的双腿快,哪里知道上三天家大业大,居然可以用军用直升飞机。

    “怪只怪自己不够小心吧。”

    他暗自叹道,不过是几个转念的时间,微笑又浮上了脸颊:“小公子说的对,只是我没有想到修行门中以天资纵横闻名的吉祥天小公子会放弃与我这个怪物较量的机会。”

    小公子似乎微有歉意,一躬身道:“此局胜之不武,易先生告谅。”不知为何,他不再称呼易天行为易护法。

    易天行微笑应道:“只怪自己不小心。”

    小公子俏然站在石柱那头:“其实在下以有心算先生无心,也不怪先生疏忽,便说这点龙头香一事,先生匆匆而来,身上可有带香?我门中与武当山道人有旧,事前我便通知此处的师叔伯将山下香火全部收了起来,易先生自然是买不到香的。”他从自己黑色中山装里缓缓取出一根香来,插在石头顶头龙头托着的香炉里。

    “心想武当在天下享有盛名,怎可能你我二人擅闯此地,也没有道人前来拦阻……”易天行笑道:“原来如此。小公子如此费心,在下输的也算快活些。”忽然状似无意问道:“费这多周折,不知道小公子对在下有何要求。”

    他是聪明人,自然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赢一场赌局出气,而肯定是对自己有什么极困难的要求。

    不料小公子轻声说道:“只求易先生能在武当山金殿内修道三日,不得外出一步。”

    “就这么简单?”易天行眉头一跳,心生不吉。

    “就如此简单。”小公子不动声色。

    易天行忽然冷冷道:“难道贵门不再追究我与宗思之事?”

    “宗思之事,我相信易先生为人……”

    不待他说完,易天行拦道:“你见过我?又如何谩谈我的为人。”

    小公子微微愣了下。

    易天行又冷然道:“这三天时辰,小公子陪我不陪?若有阁下陪我听道,那我听上三日又是何妨?”他的头脑本来就清楚,从小公子这奇异的要求中自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略一沉思,便明白对方是想调开自己,怕是要对归元寺动手了。

    武当山山谷悬崖边的龙头香上,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小公子叹口气道:“既然易先生猜出我的用意,又何必不从我所请?难道阁下非要夹杂到我佛道两家的争斗里?”

    “我猜不到什么。”易天行摇摇头道:“只是阁下筹措精妙,所谋必大。再加上这所有的事由,全是因为吉祥天向归元寺索取天袈裟之事引起,我不能不怀疑你让我困在武当山,是为了对归元寺不利。”

    小公子安静了会儿后回答道:“吉祥天是正道门派,强抢法宝的事情做不出来。只是归元寺后园那处与本门大有干系,而我不愿阁下受池水之殃,所以想了这么个取巧法子。”

    他说话的声音很诚恳,但易天行哪里敢信,微笑道:“归元寺于我有恩,还请贵门高抬贵手才是。”

    小公子亦是微笑应道:“易先生还是初涉尘世,不知世间凶险,修行门间争斗,往往是暗流湍然,一旦迸发,却是不留情面。就算是归元寺的斌苦主持,莫非你以为他真是心赞阁下佛学修为,所以要请你任山门护法?”

    易天行笑着挠挠鼻子道:“还真是拳拳之意,险些被你感动。”话锋一转道:“在下不过是个修行初哥,吉祥天又怎会将我看在眼里。”

    小公子忽然看了他一眼,半晌后道:“只是惜你一身修为不易,为你谋个保全之策罢了。”

    “罢罢罢。”易天行仰天长叹,忽然抿唇一笑,“和尚和道士打架,我自然不便插手,小公子请点香吧,只要这赌约你胜了,我便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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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二章 用拳头讲道理
小公子略有迟疑,心想这可不像易天行的性格,暗中将真元护住全身,双指轻轻一搓,自袖间滑出一样黑色的小事物,闪着火苗便往龙头香炉里的短香头飞去,此时山风正烈,却是吹不动那火苗半分,显见也是某种宝物。

    易天行负手于后,悄悄向身下的万丈悬崖弹出了一粒微不可见的小火星,暗自用神识遥遥控着,同时心经一运,暗诵佛宗经文,将自己体内虚府中的真火命轮强行逆转起来。

    这还是当日在小鱼塘旁林中与宗思对敌之时,被昆仑火精引出自身火龙反噬而新学会的一招。

    随着他体内真火命轮的缓缓逆转,易天行的身周光线微微有些变形,而命轮的转动,像是形成了一个极奇异的漩涡,带着无穷的吸力,不停地吸收着皮肤之外空气中微弱的火元之力。

    而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

    易天行外表仍然一如往常,正站在龙头香靠栏的这头满面笑容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召出的黑色事物托着火苗缓缓飘着,下一刻,便要点燃香炉里的短香了。

    易天行眼中寒芒一射,唇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本来负在身后的右手忽然平直伸向前方,指尖挟着一丝劲气,便与那个黑色事物建立了神识上的联系。

    “收!”随着他的一声叱喝,体内真火命轮逆转之速骤然加快,吸取体外火元的力道突然上涨,而他的指尖遥遥指着的方向,更是在夜空中凭空生出一道寒意逼人的通道来,似乎这条通道里所有的火性元素,全被他的指尖吸附了过去。

    嗤的一声轻响。

    山风吹拂而不动分毫的火苗,终于在这强大的噬火通道作用下熄灭了。而那个承着火苗的黑色事物也忽然变得颓然无力,轻飘飘飞回了小公子手里!

    小公子霍然转身,冷冷道:“易先生,斗智不是我的对手,莫非你想在道术上与我较量一番?”

    易天行发现他有些发怒,赶紧嘿嘿笑道:“一直听斌苦大师对小公子在道术上的天分赞叹有加,小子我半路出家,哪敢与阁下对敌。”

    他此时正等着自己潜入悬崖下的星火浮起来,生怕小公子发现后出手,微微有些紧张,此时做出惫赖模样,只为了让对方放松心神。下一刻,他看见自己所希望看见的场景出现,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心底放松了起来。

    见他神情,小公子微微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一转身,却看见不知从何处来的一粒幽暗星火,似乎从悬崖之下飘浮了起来,已经附上了自己先前插在龙头香炉里的短香。

    便只是微微一沾!

    那短香头上忽然火光大作,刹那间极美丽的火苗绽成耀目的眩彩。

    易天行看着那柱冒起青烟的香柱,平静开口道:“这香是我点燃的,赌约是我赢了。”

    第五章武当一战

    夜色笼罩下的武当山,横空伸出悬崖的一根石柱,石柱两端站着两个人,石柱的龙头端首有一个香炉,香炉中一枝短香正袅袅生烟。

    好一幅诡丽的画面。

    长久的沉默之后,小公子终于开口了,仍然是那种清冽致极让人听不出具体感觉的声音。

    “易先生果然很强。”

    易天行此时脸上早已脱却佻脱之色,满是凝重:“小公子谬赞,天行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罢了。”

    “控火之术倒行逆施,强自开出一条极寒风道灭了我点香之火。又以神识控制如此微弱、甚至不能引起我注意的小火星,一心二用,却能完美达到。”小公子似乎并未愤怒,反自幽幽道:“在修行门中,似你我这般年纪,却有如此修为的人,我也只知道四五个罢了。”

    易天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易兄今夜反败为胜,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易天行心里一阵恶寒,心想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没必要放到山风袭身,险绝诸地的武当山绝壁上来说吧?

    小公子说道:“不知易兄赢了在下,又要赢些什么彩头?”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中对这些口头上的承诺并不抱太多指望,但想了一会儿后仍然还是说道:“呵呵,既然小公子要给彩头,我也就狮子大开口了。”

    “请讲。”

    “我要你吉祥天给你一句承诺。”

    “承诺何事?”

    “从今往后,我不希望贵门再针对我行事,希望你我双方和平相处。”

    小公子微微侧身道:“我门中可有针对你?”

    易天行被山风一吹,虽不觉着冷,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竹叔当初给我算命,后来你门下一个叫秦梓的女生又在七眼桥外把我打的吐血,最后宗思弄了个古怪铜灯想来收我,这些可算是针对?”

    小公子微一欠身道:“这多事由,全只因为阁下与归元寺来往密切,而归元寺与本门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故而竹叔出手试探,至于宗思,此子年轻气盛,私下出手,还请易兄见谅。”

    易天行没有想到这个一身黑衣的清冽男子竟如此好说话,和传说里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公子完全是两个模样,不由心中疑窦渐生,不知所以,想了想,唇角绽出极温和的笑容道:“公子好人,如此,今后我便不用再担心时刻遇见贵门的高手?”

    “不错,我代吉祥天应承易兄,只要易兄不主动生事,不行恶举,我吉祥天自然不会前来寻你麻烦。”

    易天行大喜过望道:“如此多谢了。”

    “易兄似乎对修行道有种排斥之感?”小公子微笑问道。

    “不错。在下只想过些世俗人的生活。”易天行渐渐感觉这位小公子有些亲切可人了。

    小公子道:“如此也好。”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小公子,武当山夜深露重,我就……先告辞?”言语里透着一丝询问的意思。

    小公子在考虑什么,过了会儿后方应道:“易兄要回归元寺?”

    易天行的脚尖轻轻踩在龙头香的石柱上,知道对方期望自己回答不是。

    他知道小公子和自己玩这样一个玩笑似的赌约,为的便是将自己留在武当山上,而不能插手吉祥天与归元寺之间的争斗——易天行虽然不明白,吉祥天究竟想从归元寺处得到什么,但他毕竟欠了斌苦大师许多人情,更何况昨夜又新认了一个老祖宗师傅——他虽然在世间逍遥存活,但心底总有些责任感,要让他就此不理归元寺,实在是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在心底斟酌良久,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先前温和的谈话已经结束,现在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要不与吉祥天言归于好,不再管归元寺里的事情,要不便是赶回归元寺,却说不定要和身前这位莫测高深的小公子动手。

    半晌后,他微微笑了,应道:“正是。”

    这算是一个小男生在成长为男人过程当中所做出的一种选择吧。

    “何必非要如此。”小公子叹道:“请!”

    易天行知道这声请不是请自己离开,不由叹了口气,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体内火元疾运,双脚微微侧分,微笑望着小公子道:“想不到最终还是要靠拳脚来讲道理。”

    小公子亦是一笑,黑色帽檐下有发丝轻轻扬起,让易天行微一恍神:“易兄说的对,在这世上,道理都是拳脚打出来的。”

    “一定要把我留在武当山吗?”

    “不错,不过三天而已。”

    “难道我的存在对于吉祥天进入归元寺的计划有什么阻碍?”

    “阁下似乎不大了解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小公子叹道:“似你这般的修道天才,不知会有多少门派眼红。再者……”他忽然犹豫了一下,住口不说。

    “赌约我胜了,你不应该向我出手。”

    “易兄回归元寺,便是对我吉祥天主动生事,我不得不留你在此处。”

    易天行无奈地摇摇头,旋又抖擞精神,用手拉了拉自己破烂衣服的下摆,平摊右手掌于前,遥遥指着宛若平空站在如墨夜色中的小公子。

    “请。”

    “请!”

    话一出口,两人的脚尖同时在石梁之上轻轻一顿,同时出掌,便在这柱燃着袅袅轻香的武当险地上动起手来。

    所谓动手,也只是对掌。

    一掌,二人一触即分,像两只迎风飘展的蝴蝶一样,在变化莫测的气流里翅膀轻轻一触,便分飞而去。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易天行将自己体内火元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温热如玉的手掌上递了过去。他不会因为这位小公子长的柔弱便心生怜惜之心。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吉祥天的小公子对于修行界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他毫无保留运起坐禅三味经,将自己的火元化为数道潜流向对方攻去。

    可惜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小公子的手掌上晶莹温润,不知覆着一层什么样的事物,竟能将易天行极高温的火元牢牢挡在掌外。

    而在两人交手的一刹那间,小公子的右手尾指一弹,数道虚无空影便挟着劲力往易天行的身上袭来。易天行强扭身体,却难敌对方这神出鬼没的手段,腰腹间重重挨了几记。

    好在他金刚不坏之身,这几枚利刃一般的虚影也只是让他本来就褴褛的衣衫变得更加可怜一些。

    便只是一刹那,两个人接触再又分开,重新遥遥相对在龙头香石梁的两端。

    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噫,似乎发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你的手上是什么?”易天行问道。

    小公子应道:“天蚕丝织的手套。”

    他将自己的双手放在自己脸前细细端详着,发现自己不畏水火刀剑的手套竟然被易天行的天火烤的有些发黄了,不由有些心痛,旋又说道:“我吉祥天擅长炼器制宝,想来易兄也是听过。只是不知易兄身上穿着何种宝衣,竟能刀枪不入?”

    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对方还不了解自己变态的身体强度,于是颇不绅士地没有回答,反而道:“小公子还有什么宝贝不妨让在下开开眼。”这话虽然是调侃,但确实也是他有些见猎心喜,不知道以炼器闻名的吉祥天小公子身上能有什么宝贝。

    一身黑衣的小公子站在夜色笼罩的武当山绝崖上,显得更加清绝无俦,冷静摄人。

    “如此得罪了。”

    一株兰草不知如何平空而生,在小公子平摊着的手掌上缓缓浮起,迅即又往万丈悬崖下飘去,在飘落的过程中,兰草颜色渐枯,枝条渐萎,由青绿转为惨黄,仿佛在这几息间经历了春夏秋冬一个轮回般。

    随着这株兰草碎成粉屑,小公子平摊着的如玉手掌上方,轻轻浮现出一道似青如玉的淡淡烟氲。

    易天行瞳孔微缩,认出这是在七眼桥下府北河畔,秦梓用来制服自己的厉害玩意儿,不由深吸一口气,右手五指微分,将体内火元化为数道美丽红羽从指甲底慢慢钻了出来。

    那日在七眼桥下对上秦梓施展的真兰弦,易天行毫无应对方法,毕竟对方这法宝无形无质,却又能捆住自己。但今时不同往日,易天行前些日子在小鱼塘潜修,心经已至上品,这时全神戒备之下,再看这小公子手掌微微隔空托着的青色淡氲,也不怎么害怕了。

    不害怕,是因为他相信自己能看清楚这法宝是从何方袭来。

    易天行闷哼一声,左手中食二指指头上微微绽出一道小火花,旋即点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虽然自己不怕火,但这样怪诞的行为似乎不是自己想出来,而是脑子里自己迸出来的。便在他做这个动作之前,他后脑处一根头发怪异地疼痛起来,不由让他心中一动,联想到昨夜在归元寺后园里感受到的老祖宗师父气息……

    火花在他的眼前四溅,待一应散去后,易天行只觉眼光较诸平日更为敏锐,夜色如墨的武当山在此时的眼中,仿佛也显出了真实的面目,各处云雾缭绕,山间青林流水相杂。

    他微微凝神,看着小公子手掌的那道青色烟氲,暗运思惟法门。

    像一朵火树般燃烧在他指尖上的真火之苗,瞬间突涨,将武当山老君岩四周的夜空耀的宛若白昼一般。

    龙头香上的二人之间本来是空空荡荡的,但当易天行用天火燎过时,却发出一阵阵奇异的嘶嘶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燃着了,却是看不到事物。

    小公子手掌心的淡青色烟氲,此时显得更加淡了。

    “你能看见真兰弦?”小公子有些意外。

    易天行确实能看见,便是从自己用手指烧灼双眼后,虽然眼睛有些酸痛,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小公子掌心那团青色烟氲所含的巨大能量,还有渐渐向自己探来的淡淡烟丝,真兰弦的厉害之处,便在于这团能量如果将敌人包围住,便可以每一方寸之地紧贴着对方,让对方无从发力。而易天行既然能看见真兰弦的运行轨迹,自然不会给对方这种机会,于是一把火烧了过去,不料天火果然霸道,竟连这种有质无形的能量体也能烧灼干净。

    小公子也不待他回话,微微一笑,掌心一收,真兰弦直接往易天行面门上飘了过来。

    易天行感觉到这团青色烟氲里隐藏着的巨大能量,哪里敢造次,便想侧身躲开。

    哪知道他的身子在极险的石梁上刚有转身的迹象,破空而至的真兰弦却忽然消失无踪,下一刻却又出现在小公子掌心。

    易天行有些惊愕,然后发现一阵风扑入自己怀里。

    却是小公子趁他转身,用一种极可怖的速度欺近他的怀中,在他胸口上按了一掌。

    小公子身法鬼魅,进退自如,如电如风,这一刻又安静地站在了龙头香的香炉处。这石梁凭空伸出悬崖,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武当山山谷,他却还在这上面疾进疾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掌实实按在易天行胸口上,若换作一般人,只怕早已飞了出去。

    但易天行不是一般人,他是变态人种,也只是觉得胸口气息微微一窒便无大碍。

    小公子静静道:“你身上不是什么宝衣,你是先天的金刚之身?”

    易天行微笑道:“不错,小公子何以教我?”这意思有些嚣张,看你小公子拿我这不怕打的家伙怎么办。

    话刚说完,小公子口中极快地念了一句咒语。

    龙头香石梁的上空空气里传来一阵纹动。易天行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只大剑从天而降,生生砍在自己的左肩上。

    这大剑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生生在武当山的夜空里破空而出,根本让人防无可防!

    “砰!”的一声巨响。

    易天行闷哼一声,感觉被一股巨力往下压去,不由左腿一软,单腿跪在了石梁之上,身子一摇晃,险些摔下万丈深渊!

    那把大剑须臾而至,须臾而没,转眼间消失无踪。

    易天行吃痛,愤然抬头望着正缓缓走近自己的小公子:“砍不死我!”

    小公子也不言语,右手捏了个剑决,黑色的中山装倏地一紧。

    易天行心头一紧。

    忽然感觉自己身体右后方的空中有些异常。

    可这石梁太窄,叫他避无可避,于是又实实在在地被那把神出鬼没的大剑劈中了后背。

    又是一声巨响。

    易天行感觉自己体内的五腑六脏都有些摇晃了,勉强在石梁上站稳,不期下一刻,那柄大剑又奇诡无比地从下方的空气中冒了出来,由下而上,瞄着他的胯下来了记生劈!

    ……

    ……

    “我的……小白鸟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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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三章 无耻是一种境界
 小公子不知使得什么法术,竟能让这柄大剑凭空出现。易天行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防备,只好被动挨打,不过数十息的时间,已经在石梁上被这柄该死的大剑狠狠劈了七八下。虽然他的身体结实的狠,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这种被人按在地上痛扁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屈辱难当。

    “操!这小子使的什么邪门功夫?”易天行在心里哀叹道,他瞧破了真兰弦,本有些沾沾自喜,哪料到对方竟然厉害如斯,让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机。

    大剑又来了!

    哄地一声响,易天行整个人被劈到了石梁上,像一只可爱的考拉一样抱着石梁不肯放手,他呸地吐出口里的灰尘,咒骂道:“你这家伙,继续啊,反正老子不怕打。”

    小公子冷冷道:“只会挨打,也不过是废物点心罢了。”不知为何,他这时候说话比先前要尖刻许多。

    “那又如何?你也拿我没辙。”易天行趴在石梁上不肯起身,玩起了废儿无赖精神。

    易天行身上狼狈,心底大是震惊,这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小公子真是强的不像话,咒语似乎也不需要多念,这样宛若天外飞来的大剑,竟随手可招,若不是自己这种变态强悍的肉体,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也挡不住大剑几砍之势。

    想到这点,他不禁起了一些畏惧之心,这才记起了斌苦大师常常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小公子乃是修行门中的奇才。”

    或许正是因为畏惧,易天行才忘记思考,为什么小公子召来的大剑只会竖着劈自己,而不是想把自己劈下崖去。

    “奇才?奇才是说明他懂的多,可不见得力气大吧。”

    想到这节,趴在石梁上装死的易天行眼中寒芒一射,右手五指一弹,五道火龙便从他的指尖迸发,绕着石梁向小公子攻去,其势猛若惊雷,让人睹之心寒。

    小公子脚尖一点,便像是一道轻烟般迅疾退回原位,右手在自己身前由上至下平平抹了一下,一道如镜如冰的结界面便出现在他身前。

    五道火龙与这结界面轻轻一触,嘶嘶作响后,便开始咆哮着厮杀起来。

    易天行虽然像考拉一样抱着悬在半空中的石梁,模样滑稽无比,体内却是真火命轮不停旋转,体内火元疾出,供养着这五头火龙向小公子的结界发起冲击。小公子仍然是一脸平静,看着结界有些微微松动,似乎也并不在意。

    “遁!”

    小公子轻声一喝,他的双脚与石梁接触的那一部分渐渐焕出青石一般的颜色,随着这青石般的颜色往上延展,他整个人先是化作一个石像,接着便……奇异地消失在结界之后!

    易天行大惊,神识正欲放出,便感觉自己身前多了一人。

    好快的速度!好奇妙的石遁之术!

    突兀出现的小公子静静看着他的双眼,一指点出,易天行强悍的身体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小公子的食指已经轻轻点在他的眉宇之间。

    易天行只感觉自己的双眼间有一道清流迅疾注入,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儿,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心底不由大骇,闷哼一声,体内火元化为一道艳赤之流从胸腑向上汇聚,死死在自己百会穴处抵住那道清流。

    可叹他与小公子之间对真元的控制差了太多。如果说小公子在修行道中对真元的控制有如以臂使手,挥洒自如,而易天行却只是一个初涉此道的新手。在每一细微处的控制上,差别更是天壤之别。

    火元之流刚穿过颅前,抵达眉宇之间,那道清流却又不见了。

    一触即收!就如同先前小公子施展的那一招一样,看着简单,实则由极暴烈而转为极静,其间的控制法门哪是易天行这种初哥能掌握的。

    易天行如今体内真元充沛,放在当世,估计也是极少见的异类,但在作战技巧还是大有不足,而他此时的精神还放在抵抗已经消失不见的清流上,闷哼一声,那道清流已经倏然不见。此时他体内火元并无对敌的力量,只得化为一道火柱从他的双眼之间喷向天空,看着奇异无比。

    眉宇之间的火柱!

    就如同他的双眼在放烟花一般!

    这一道诡异的烟火照耀着整个山谷,山谷四周,似乎隐隐传来一阵惊叹之声,但易天行根本感觉不到这些异动,因为下一刻,小公子冰凉的手掌已经劈到了易天行的咽喉上。

    易天行喉头一震,身子微软,单手扶在石梁上,身形奇魅无比地一滑,右脚便向小公子的胫骨踢了下去。

    但他忘了自己对敌的小公子的绝招。

    那柄大剑。

    如鬼魅一般突兀出现的大剑横空出现在他身后,挟着无比可拟的霸气向他背上劈下。此时他全副神思都放在自己眉宇间的火柱和暗自踢出的一脚,身后全无防惫,哀嚎一声,惨惨被打在石梁上。

    小公子微微一笑,趁着他被打的懵懂不堪之时,右手手掌轻轻一合,那道一直安静停在他掌心的青色烟氲被捏的有些变形。

    “惨了!”易天行只来得及发一声感叹,便感觉到了如同在七眼桥下一样的感觉,先前被他火元防御着的真兰弦秘术笼罩全身。
真兰弦力量尽吐,瞬息间将易天行浑身上下捆了个结结实实。易天行眼中异芒一闪,清清楚楚看到有一层极薄极淡的青色纱雾笼罩住自己全身。他心有不甘,想到自己的天火似乎能将真兰弦的外探烟丝烧去,难道不能烧掉此时裹在自己身上的这层东西?心念一动,体内火轮呜呜急转,一道道天火被他强横无比地逼出体外。

    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衣衫瞬息间被烧成灰烬,武当山龙头香石梁上,就只看见赤身裸体的易天行正在不停燃烧,金红火苗笼罩着他的全身,将老君岩一带照耀的无比怪异。

    许是小公子交待过的关系,整个武当山静悄悄的,各处修行的道士也没有出来。小公子也只是安静地看着易天行默然运着天火,而不出手阻止,似乎颇有信心。

    易天行身上不知燃烧了多久,终于渐渐熄灭下来。沉默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终于放弃:“怪了,这玩意儿耐火蛮好,小公子你应该参加消防队才是。”

    小公子这时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轻轻拂去自己下颌的一滴汗珠,轻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能挨打,就能无敌于天下的。”

    易天行有些狼狈地倒在石梁上,心里却是写了一个大大的服字,要知道与小公子的这番交手也不过数息间的事情,电光火石间,对方竟能连续施展近身技,趁自己忙于应付之际,悄无声息地用真兰弦控制住自己。

    他感受着自己体外每一方寸地传来的微微压力,眉头微皱,心知自己与小公子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若真个动手,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这不是修为的差异,是技巧的差异,这位小公子能清清楚楚地判断场间的局势,最大限度地利用环境心理等因素,再配上自己最擅长的技能,从而达到最好的效果。

    易天行苦笑道:“小公子果然厉害,出手宛如写字画画一般轻松自然。”

    小公子在石梁上如仙子一般缓缓走近,轻声道:“易先生放心,虽然我有无数种杀了你的方法,但我不会那样做,只求先生能在武当山盘桓数日。”

    易天行感觉自己被他轻轻提了起来,然后回到了悬崖上栏内,不由大感没面子,苦笑道:“小公子气力倒是蛮大,居然提着我这笨人也不嫌重。”

    小公子微微一笑。

    易天行只看得见他清丽的下颌,想了想忽然又道:“你准备把我关在哪里?”

    “金殿。”

    易天行微笑道:“离了你的控制,这……对了,小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你用来捆住我的法宝叫什么名字?我和这法宝好象蛮有缘似的。”

    “真兰弦。”小公子居然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只是微微侧头,似乎不大愿意看易天行赤身裸体的可笑滑稽模样。

    易天行一笑叹道:“能让小公子在武当山这等明山秀水陪我三日,倒也不错。”

    小公子微微皱眉道:“我何时说过要陪你三日?”

    易天行一哂道:“我虽然不认识道家宝贝,但也能感觉到,这真兰弦能缚住我,全靠小公子神识控制,想来如果你和真兰弦之间离的太远,根本没有办法缚住我,是这样吗?”

    “这倒是对的。”小公子微微一笑,“只是我带你去的金殿,最是适合关人了,我即便不在此间,想来你也逃不掉。”

    易天行双眼微咪,他此时被小公子倒提在手里,身上光溜溜的,不过自从觉会佛宗控火法门以来,他经常便和火焰打交道,于是也习惯了这种衣服被烧光后的尴尬局面,他由下自上悄悄望着小公子的面门,只是可惜小公子的上半脸颊还是被帽子遮着,看不大清楚。

    “金殿?是朱元璋那家伙修的铜家伙吗?”

    “是吧。”

    ……

    ……

    金殿,武当山主殿,修于正峰之上,相传朱元璋在元末起义时,一次战役中被敌兵追杀,慌敌中逃到武当山下,在茅舍前遇见一个道士,便苦苦哀求道士能收留自己躲藏。道士对他说:“如果我收留你,呆会儿敌人来了,将我这茅草做的道观烧了怎么办?”朱元璋一听,赶紧回答道:“如果你的道观被烧了,将来我给你打造一个金子做的宫殿。”

    就这样,道士收留了朱元璋,让他躲过这一次兵灾,然后道观却最终被烧了。待朱元璋击退陈友谅,逼死张士诚,北驱元蒙,定都南京,建立明朝之后,便召天下工匠,在武当山修了一座金殿。

    虽说名义上是金殿,但毕竟不能真的全部用金子做,一来太贵,估计明朝怎么也修不起来,二来金质太软,用来修宫殿,只怕会成为金豆腐渣工程。所以武当山的金殿绝大部分的材质是用的黄铜,但整个宫殿仍然是黄澄澄的,看着贵气无比,尤其是每当雨后初霁,明亮的阳光照耀在清洗干净后的金殿之上,反光数十里,看着蔚为壮观。

    易天行不知道武当山的金殿里有什么样的凶险,只是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担忧。此时被小公子像提小鸡一样地提着,他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最后盘算出来了一个史上最下流对战法。

    “报告教官,我要撒尿!”他忽然理直气壮地喊了出来。

    小公子一愣,似乎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无赖子,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摔,冷声道:“撒吧。”

    “再次报告教官,站不起来,撒不出来。”

    “撒不出来就憋着。”小公子没好气道。

    “憋不住屙身上怎么办?”易天行不知为何,此时说话更加粗俗不堪。

    小公子冷声道:“你别想耍什么花招了,你愿意弄脏自己的身子,我不介意。”他也不回头,伸出两根手指,拈着易天行的耳朵,便把他提了起来。说来这幅画面确实也挺好笑,小公子生的瘦弱,此时却用两根手指提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壮实些的青年人,还显得十分轻松。

    易天行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下,忽然说道:“那我就不憋咯。”余光里偷偷瞄着小公子的脸,身子却扭了起来,反正这真兰弦也只是缚住他,却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小公子感觉自己手上提着的家伙在挣扎,一转头,就看见一具光溜溜极难看的身体正在扭动,略有些厌恶地将易天行扔到地上,想了想,又右手五指微微一颤,掌心内的真兰弦微微一挤。

    易天行感觉身上压力顿增,本以为是这家伙借机惩戒自己,哪料到这股压力左强右弱,竟似一双看不见的手,将自己扶了起来。

    “你快一些。”小公子静静离开数米。

    “哗啦啦啦下雨啦。”易天行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注意着身周的感觉。

    果然,某一处的真气包围出现了缺口。

    易天行苦笑着皱眉,心想自己这招未免也太下作了些吧?

    “小溪缓缓流噢。”

    安静的武当山某处不知名山坳里响起了一阵不雅水流声。

    便在那不雅的空当,易天行极不雅地从不雅处逼出一团天火,化作一道不雅到了极致的红鸟向自己身后的小公子攻去。

    而在小公子单手生出一个镜面挡下天火之时,易天行趁机跳转过身来,大声叫道:“非礼勿视!”

    这一招居然管用了,小公子下意识里不肯看他的裸体,一侧身。而易天行已经像只八爪章鱼般扑了上去,把黑衣黑裤戴着帽子的小公子抱了个结结实实!

    小公子心头大乱,右掌微微一震,真兰弦圆融之力顿时有些焕散之像。

    他下一刻醒过神来,第一时间低头,极巧无比地在易天行鼻尖一撞,右手化指为剑生生戳在易天行腋窝里。

    饶是易天行刀枪不入的身体,也感到一阵生痛,哀呼一声。但他到底是金刚之身,如今抱着小公子却是死也不肯放手了,近战他也不是小公子的对手,但如果说起蛮力来,这世界上难道可能有人比易天行更厉害?

    易天行低声在他的耳边威胁道:“不准动,不然我烧死你。”忽然鼻端传来一阵幽香,不由心头一荡,抱的更紧了一些,他此时还是赤身裸体,抱着小公子看着实在是大不雅。

    小公子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微张,一道奇怪的咒语念了出来。

    “祷上清以化……”

    易天行愕然发现怀中出现了奇怪的迹象,感到被自己如铁双臂紧紧缚住的小公子的脸颊竟渐渐的淡了,就像是电影里面的淡入淡出交果一样。

    这幅图面让他有些害怕,一是因为不了解而恐惧,二是因为知道小公子如果靠这种古怪的法子一旦脱离开自己的身体,那自己再也没有取胜的机会。

    他闷哼一声,将心经五品漫游开去,感受着身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正向三米外渐渐凝去,猜测这是小公子的移体术,眉间一皱,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了,赶紧双脚脚尖一蹬,身子平平向后滑出三米。

    “无耻!”

    小公子的身影渐渐在不远处汇聚起来,还没完全显出身形,一声极愤怒夹杂着着羞意的清叱已经出口。

    ……………………………………………………………………………………………

    关于心情愤怒之类的闲话不聊了,有两位仁兄关注我二姐女儿身高的问题,俺自己这破事可以不理会,家里人的问题还是要解释一下:

    “我才看这本书,但我看到……我才知道为什么大大可以写书,而我就只能看书写不出,牛啊。真牛!一出世就有51公分,也忒牛点!(尺子有问题了吧?21公分才正常啊!!)——龙族””P:感觉51稍微大一点,但是绝对不止21公分,最少40公分吧!我忘记我儿子生下来多长了,绝对大大超过21公分,当然没有21公里,呵呵~---网侠

    回龙族:中国新生儿的平均身高是五十公分,所以俺家这宝贝闺女并无特异之处,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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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0-30 18:4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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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很搞笑,有些地方看得我喷饭[em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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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0-31 22:5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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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四章 真石剑

(这个,本来想讲一下自己这书前后风格差异的缘由,还想表示一下歉意什么的,但发现忽然变得有些舌笨嘴拙,便不多言了,以后争取把这故事讲的更有意思些,这一部省城结束后,可能内容会往世俗方面偏一些,先在这里说一声了,谢谢诸位捧场,下台吃饭一鞠躬)

    易天行微微咪眼,唇角绽出一丝嘲弄:“无耻?”想到这些天来的遭遇,怒气盈胸,先前残留的一丝窘意早就被抛回了高阳县小池塘里。看着黑衣黑帽中渐渐化为实体的小公子,他在心底暗自冷笑一声,全神戒备着,并不意外地发现这厮露在帽下面的下半脸颊有些微微苍白,想来刚才那个法术耗了不少真元。

    小公子似乎被他赤身裸体一抱后异常愤怒,右手剑诀一领,武当山的夜色中山风大作,一柄大剑突兀出现在空中向易天行劈了过来。

    易天行便等着这剑,他耳力敏锐,听着破空之声,便往左轻轻一滑。

    大剑擦着他的身体砍到老君岩的石板地上。

    轰隆一声,石板被劈成了数块。

    漫天灰尘里,大剑又一次的消失。

    易天行单手扶在地上,眼中寒光渐起,等待着这柄大剑的再一次出现。

    “嗤!”剑风破空。

    易天行向右一个打滚,躲了过去。现在不比当时在石梁上,石梁太窄,易天行纵使再灵动也没处可躲,如今在平地上,他可不愿意被这几百斤的大剑生劈。

    大剑又从他右方的夜空里平空生出,向他的腋下狠狠刺去。

    易天行闷哼一声,脚步向后挪了两寸,右臂微张,让大剑从自己的腋下穿空而过,等大剑穿过一半正要消失之际,他忽然合紧双臂,将这把宛若天外而来的大剑死死夹在臂下!便在霎那之间,少年的体内起三味坐禅经疾运,将体内真火逼成一团温度极高的火点,由胸腑沿臂肘喷涌送出,在左手的拇指上被压成泛着朱赤色的妖异光芒……然后轻轻捺在大剑的剑刃上。

    嗤的一声轻响。

    总是平空而至的大剑这一次再也没有机会平空消失,而是由鞘至刃尖猛地一下变的白炽热红,噗噗轻裂之声大作,化为无数高温的碎片,渐渐消失在易天行身周的黑夜里,就像是无数闪着光点的莹火虫在夜空中曼舞不息。

    ……

    ……

    易天行叹道:“小公子竟能将真元化为体外之剑,佩服。”

    小公子声音比这中夜山风更加寒冷:“你错了,先前是五行控术,这才是体外之剑。”话音一落,他轻轻将手掌放在道路旁的崖壁上,然后轻轻离开。易天行瞠目结舌地发现,崖壁上被小公子手掌按住的那一块,随着他手掌的离开,也有一根石柱被轻轻的提了出来。

    就像山崖是豆腐一样。

    小公子的手掌轻轻吸着,那道石柱滑顺无比地从崖壁上被拔了出来,石柱由粗趋细,细细看着,才发现是一柄大巧无锋的石剑。

    易天行看着他洁白莹净的小手握着一把石剑,感受着那把剑上传来一丝令人恐惧的感觉,不由苦笑道:“这事情好象弄大了,小姑娘习气,葵花感觉。”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小公子本来就冷若玄冰的气息显得更加寒冽。

    石剑被他握在手上,看着十分的不协调,黑与白,粗砺的石剑柄和光滑纤净的手掌,两相映照,十分怪异,但他就这样握着,却又显得很自然,好象这把剑是天生为他做作一般。

    “我最擅长剑术,请易兄指教。”

    话音甫落,小公子手腕一抖,石剑化为森森石柱向易天行刺来。

    易天行一看小公子出手便知道这位乃是剑法大家,自己哪里是他对手,暗自一咬舌尖,心道:“拼了!”竟是不躲不避,右手极漂亮地一展一握,体内火元疾出,化为一道宽约一掌,长约半丈的火刀,牢牢握在右手中,向那把石剑劈了过去。

    小公子握着那把石剑就像握着双筷子一样轻松。

    他极巧妙地一转,石剑剑尖向着易天行的咽喉点去。

    易天行能感觉到他的愤怒,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此时是真的想杀死自己,虽然他对自己的身体强度很有信心,但也不敢和对手握在手中的剑尖相接,毕竟对方是修行门中的奇才,谁能保证他的这把不起眼石剑是什么仙器之类。

    电光火石间,易天行闷哼一声,强自扭动身体,让自己的左肩与对方的石剑相接。一阵巨痛从左肩传来,余光里瞧见这柄石剑的剑尖竟插进自己的肩头一分左右。

    这还是自从被古老太爷打了一枪后,易天行的身躯第一次被外力所伤。

    易天行性情与众不同,此时怒极反笑,平常的面貌露出一丝邪邪的笑容,右手手腕一转,掌中握的天火之刀挟着破空的滚滚热浪向小公子劈去。

    小公子不敢托大,脚尖一蹭,身体平平滑后数步,石剑宛若没有刺出没有伤到易天行一般,好整以暇地在剑路上等着易天行的天火一刀。

    天火一刀,无形无迹,青石一剑,清雅空灵。

    刀剑一交,一阵极刺耳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有无数个藏僧正在敲着金钹一般。

    “咣咣”武当山的安静深夜被这几声巨响惊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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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0-31 22:5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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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的身形清幽,来去无形,易天行身体强蛮,速度惊人,两人之间的交手,就像是两道轻烟在山道上你旋我转你纠我缠一般,数息之间也不知互相递了多少招出去。

    易天行没有什么招数,靠的就是蛮力和狠劲。

    可这匹夫之勇只逞得一时,终究还是被狼狈地打落于地,赤裸的身上东一道西一道伤口,好在伤口不深,而且迅即转为浅灰色,再转为原本的肉色,就像是浑没有受过伤一般。

    小公子侧着身子对着他,手中的石剑轻轻拄在地上。

    “你还想与我动手吗?”

    易天行呸了一口,真气燎劲烘绕间,这口唾沫吐在地上嗤嗤作响,竟将地面灼的黑了一小块地方。他此时虽然没有什么太过难受的伤势,但确实感觉有些疲累,尤其是被石剑划过之后,这久违的受伤的感觉,让他有些隐隐害怕。

    更让他不爽的是这种挫败感,这种面对强大的敌人无从发力的感觉。他的天火一刀威力虽然十足,但根本没有办法挨到小公子身体分毫,甚至连他的帽子都没办法打落,若用离火攻击,威力又不足,小公子简简单单施出一个冰镜便挡住了。

    这种挫败感让他非常的不乐意。他决定用别的法子扳回一程,沉默一阵后,他看着小公子隐藏在帽子后面的大半脸宠,忽然低头坏坏的笑了,抬起头来脸上却满是惊愕震惊:“小公子,你帽子上有条蛇。”

    就这样,易天行打了半天都没有打下来的帽子,被一声惊呼的小公子像扔什么样地扔的远远的。

    如流瀑般的黑发渐渐滑下,那张美丽异人,眉目如画的面宠出现在易天行面前。

    意识到自己上了个很幼稚的当后,小公子有些嗔怒地望向易天行,却看见这家伙的一脸坏笑。

    “秦梓姑娘,果然是你。”易天行冷冷说道。

    “你早就知道了?”一直扮成男生的秦梓疏眉微蹙,感觉到一直被自己戏弄着的少年平静面容下掩之不住的怒气。

    秦梓想到在七眼桥下,面前这个男生也是用那种……无耻的方法乱己心神,不由又羞又怒,她自小被视为上三天不世出的天才,人人尊敬爱护,什么时候遇见过这等无行浪子。一想着,她的眼光下意识地往易天行身下瞄去,马上羞意微作,一个侧身,冷冷道:“堂堂男子汉,居然用这种无耻的法子。”

    易天行挑挑眉头,无所谓道:“我向来信奉目的正确论,手段没有道德评价的必要。”

    “还不把衣服穿上?”秦梓可没有易天行那么厚脸皮,可以和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在野地里说话。

    野鸭飞不高,就暂时别冒充白天鹅,打架如果不是别人的对手,那说话永远比拳头要可爱。易天行明白这个道理,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住自己胸中怒气,迅疾换了面上表情,摸着脑袋呵呵一笑道:“我学的这法门什么都好,就是蛮容易形成裸奔的局面。”忽然苦笑道:“我可没有随身携带衣物的习惯。”

    秦梓如兰手指一召,不知从何处取出一身道袍,轻飘飘向易天行处飞了过去。

    易天行接了过来,手忙脚乱穿好,把头微微一偏,欣赏着面前这女子惊人的美丽,微笑道:“刚才把你抱在怀里的感觉不错。”

    “什么不错?”秦梓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香玉满怀……”易天行淡淡说道,下半句话却戛然而止。

    一柄大剑又凭空而至,生生把他的后一个字劈回肚里。

    秦梓满脸愤恚道:“你再说一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像打情骂俏,便住了嘴。

    易天行却是脑中灵光一现,隐隐觉得心绪有些不妥,便想起了张翠山的儿子的故事,吓得赶紧猛摇脑袋,便这样两个人站在武当山坳里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终于轻叹一口气说道:“还打吗?”

    “不打了,反正打你不死。”秦梓难得的幽默了一下。

    “唉,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过我这个可怜的孩子。”易天行扮委屈状。

    秦梓的帽子被脱掉,恢复女儿身打扮后,似乎性情也变得女性化一些,噗哧一笑道:“你又哪里可怜了?”

    旋又冷冷道:“你还是要回归元寺吗?”

    易天行挠头苦恼道:“这般忽冷忽热,以后你怎么嫁得出去?”

    秦梓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疑惑,旋又浮上一丝坚毅神情道:“我一心向道,这些儿女私情又如何能牵绊我。”

    不知为何,易天行的心里忽然觉得格外放松,似乎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似的,安静了会儿后应道:“为什么不让我回归元寺?”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小公子?”秦梓反问道。

    易天行淡淡道:“我是无赖子,却不是傻子。若不是猜到是你,先前怎会用那种下作方法破你的真兰弦。很多事情我能了解一点点,但有一部分我是懒怠说明白,比如你,还有些事情我是猜到了也不敢相信,或者说有些事情越不明白,我或许能过的越舒服一些。要知道,装糊涂一向是我最擅长做的事情,在县城里我就装了十七年,早就养成好习惯了。”说完这句话,他望向东边的夜空,想起了省城归元寺里的那位师傅大人。

    “果然如此,不枉我欣赏你。”秦梓淡淡道。

    易天行没有自作多情,知道她还有下文。

    “我从小修行道术,从没有哪种道术能让我花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向来被视为上三天中不世出的奇才。”秦梓安静说道:“不是夸赞自己,在山中我已经无书可学,所以我向父亲请命,来省城读大学,便是想入世潜修。”

    “门中查过你,知道你从小到大的所有情况。”

    易天行点点头,相信她的说话,毕竟上三天能调用军用直升机,想来在世俗里有极大的力量。

    “其实你和我一样。天才,或许都有孤独症吧,我相信你从小到大也曾经困惑过。但我很羡慕你,能够很好地融入到这个社会里,就像在学校里在小县城里,而不像我一样仍然是孤家寡人。”秦梓微微笑道:“你很乐天,所以可以有邹蕾蕾那样可爱的女孩子。”

    易天行微微发窘,忽然眉头一皱道:“先前还在争死斗活,这时候却开始闲话家常,感觉相当不好。”

    秦梓话锋一转:“你根本不是什么佛宗的山门护法,你只是一个不知如何得了大机缘的幸运儿罢了。你根本不知道修行界之间的争斗,你何必插足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把你留在武当,一方面我承认是你的实力已经足够威胁我的计划,另一方面,我又何尝不是想保全你的性命。”

    “什么计划?”易天行安静道:“在这个月之前,我确实只是有些特异之处的世俗人罢了。所以我也只会按照世俗社会的眼光来看这件事情,归元寺里的僧众待我如何,虽然其中自然也有利用我的因素,但毕竟他们帮过我不少。而你们。”他声音顿了顿道:“吉祥天究竟想进归元寺做什么?强索天袈裟是借口,向我兴事问罪仍然只是借口,我知道,你们想进归元寺后园,可你们进去了又如何?”

    “你随我来。”秦梓轻声叹息道,然后向武当山上行去。

    易天行满头雾水地跟着她向山上行去。

    远远可以看见金殿在夜色里微微反射着淡淡光芒,易天行随着秦梓姑娘走入侧近的一间庙宇,推开墙壁上的一个隐门,便进了一间颇为简洁干净的小房间。

    “请坐。”

    易天行微微点头坐下。

    “吉祥天录属上三天,一向只讲究修宝炼器,极少入世。所以你对我一直和归元寺过不去,有些不解?”

    秦梓倒了一杯水,递给易天行。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易天行唇角一丝讥讽道:“比如先前你还要对我打打杀杀,这时候却又和我促膝谈心。”

    秦梓微微一笑,美丽的脸庞秀光四射,易天行下意识地把双眼望向别处。

    “我做事很直接。如果能用法力将你困在武当,我会毫不犹豫地做。实话说,先前我施咒脱开……”秦梓语声微微一顿:“你的怀抱,耗损真元太多,已经无力再次施展真兰弦,而不能施出真兰弦,我没有办法将你困在一个地方。所以我想和你讲讲,希望你能自动留在武当。”

    易天行微微一笑:“姑娘说话够真接,我喜欢。若能说服我留在武当,那姑娘请讲。”

    “你很强。”秦梓静静道:“这点或许你自己不清楚,但我明白,你就像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我既然想进归元寺后园,便不想在归元寺里与你对敌。”

    易天行摸摸鼻子,苦笑道:“谢谢你夸奖我这个手下败将。”

    秦梓又道:“可是对我为什么要进归元寺后园感到好奇?”

    “正是。”

    “因为我要去看一个人。”秦梓睫毛微垂,两只手指拈着水杯送到自己的薄薄双唇间。

    “后园里的那个人?”易天行静静问道。

    “不错。”

    “为什么?”易天行面上平静,心里却开始翻滚,心想自己的老祖宗师父至少也得几百年没有踏足尘世,难道还会与人结怨?

    秦梓道:“你可知上三天建派以来不过六十余年?建派始祖当年扫遍天下道门,凭着俗世修士无法相抗的力量,将所有道家术派一统于门下。”

    易天行听她一说,不由想起当年那个建派始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神姿。

    秦梓忽然悠悠一叹道:“那还是三十年代,始祖下昆仑山,往归元寺一探,结果重伤而归,不数日便溘然逝去。”

    易天行心中一震,对自己心中的猜想又多了几分确认,心想自己的老祖宗师父如果真是自己所猜想的那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上三天开派祖师自然会被硬生生打的吐血——打遍天下无敌手碰到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家伙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这怪异的对决让他暗自偷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是一脸平静。

    “我也是从典籍上看见这些秘辛,最开始颇为奇怪,后来慢慢查明归元寺后园里住着一位修为高深之人。”秦梓冷然道:“那便是我此行欲见之人。”

    易天行忽然有些厌恶:“就算你开派祖师死在对方手上,可是对方一直呆在归元寺里,肯定是你祖师去招惹别人,技不如人,难道你们这些当后辈的就要死缠滥打?”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归元寺老祖宗的挂名弟子了,当然说话要偏着自家人。

    “并非如此。”秦梓微微一笑道:“这不是私仇,而是公事。”

    “公事?”易天行本是装糊涂,这时候却是真糊涂了。

    “上三天开派祖师,只是昆仑派的一个小弟子,为什么短短数年,他就能成为中原道门法术最为高强之人?”秦梓轻声说道:“我下山之前才明白,原来是有仙人下凡授他法术,所以我上三天才能在修道门中独树一帜,无人能抗。”

    “仙人?”易天行头中嗡的一声。

    “不错。”秦梓苦笑道:“仙人抚我顶,多么有浪漫色彩的传说,可惜仙人也是讲条件的。”

    易天行看见她唇角的一丝苦笑,知道必有蹊跷,皱眉问道:“这条件难道和归元寺有什么关系?”

    “佛道两家向来交好。”秦梓道:“只是不知为何,我上三天历任门主都会往归元寺一探,而每次均是重伤而回。”

    “去归元寺打架,难道这就是仙人的指示?”易天行隐约觉得捉摸到了事情的关键。

    “人神相隔,我也不是很清楚。”秦梓面无表情,想来是不愿意就此事与易天行讲的太过清楚:“我只知道前两任门主都是因为归元寺内的某人而死。而如今……门主是我父亲。”

    “于是你一定要想办法将归元寺里的那个人杀死?”易天行静静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你有这么重要的缘由,我自然也不能说你什么,只是觉得……”忽然讥讽一笑,在心里想道:“原来赫赫大名的上三天,也不过是仙人不方便出面时候的打手罢了。”

    秦梓道:“我没有想过能够杀死归元寺里的那人。”她凝重说道:“门中的小册子上讲:此人当年犯下滔天大罪,被佛道两家镇压,而佛宗讲究渡化,所以只肯将这大妖镇压在金刚伏魔圈内,而仙家认为这大妖应该被诛,所以……”

    “所以天上的神仙不好意思不看佛爷的面子,便在凡间喊些人去做这件事情。只是仙人和归元寺里的那个人有什么瓜葛?”易天行问道。

    秦梓摇头无语。

    易天行忽然打了个呵欠,“估计你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其实……”

    “其实什么?”

    易天行脸色有些古怪:“为什么你们不干脆把上三天散了去?这样和仙人的约定也就不算数,你的父亲也就不用再亲探归元寺,岂不皆大欢喜。”

    “建一座城池容易,要想毁去,却又牵涉到太多的人和事,不论是内在还是外部的原因,都不会允许上三天的门主如此作法。”秦梓静静道。

    易天行笑道:“忽然想到了金庸写的长乐帮,真像是要接赏善罚恶令的人们啊。”

    “仙人?真有仙人吗?”易天行有些神游物外,“秦梓姑娘,你见过仙人没有?”

    秦梓微微摇了摇头。

    “上界的烦恼,何必让我们这些小人物争来杀去?秦梓姑娘,我劝你放过归元寺一马。”

    秦梓坚定地拒绝:“事关家父生死,虽然他肯定不会赞同我的做法,但我还是要试一试。”

    易天行皱眉说道:“我对归元寺比你熟悉,你可承认?”

    “不错。”秦梓应道:“归元寺后园,我们道家人极难进入,而易兄在后园生活了一段时间,自然比我熟悉,敢问何以教我?后园里住的那人,是什么模样,你可曾清楚?”

    易天行低头斟酌半晌后道:“那人很强,和你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存在,你最好不要动他的心思,最终还是会铩羽而归。”

    秦梓微笑道:“我不是莽夫,仙人都有所忌惮的人物,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修道人能对付的。”

    易天行奇道:“那你还要进后园?”

    “不错。”秦梓静静道:“我吉祥天最擅长法器,用了几名弟子的性命才弄清楚,原来归元寺后园里有一个伏魔金刚圈,这是佛家禁锢大阵。我不求败了那人,只求通过调动伏魔金刚圈替我父亲看看那人究竟有多厉害。”

    “原来是个孝女。你们想进后园,就是想用方法去触动伏魔金刚圈?”易天行微微咪眼。

    秦梓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易天行曾经一头撞上过那道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在阵法尚未发动的情况下,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堪比天地造化的雄浑力量,如果吉祥天真能想出办法发动伏魔金刚圈,那自己的老祖宗变态师父……能顶得住吗?想到这节,他不由有些拿不准。

    “为什么不和归元寺的大师们说清楚?两相参详,说不定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什么。”易天行为了掩饰自己心中惊惶,转而问道。

    “这些胡教和尚怎么可能相信我们的话,更何况我才不信斌苦老和尚不知道归元寺后园之人的身份。”秦梓冷笑一声,接着问道:“易兄听完我的解释,可否愿意不再插手我门与归元寺的争斗。”

    易天行微微一笑,明白这是要自己做答了:“七眼桥下便和姑娘说过,我最重然诺,自然要慎重一些。这样吧,只要姑娘答应不会伤害到我的亲人,我便不理会这椿事情。”

    秦梓微微一笑,似乎舒了口气。

    “那我这便回省城了。”女生笑的很甜。

    “一路回吧,我也想坐坐直升飞机,开开洋荦。”易天行笑的更甜。

    推门而出,却不是原来的那间道观,而一间极富丽堂皇,极宽大气派的殿宇。

    易天行愣在原地。

    秦梓微微笑道:“一门入而百门出,正是武当的移势大阵,此处便是金殿,易兄可以多欣赏一番。”

    易天行心中生出不祥的感觉,便听见小公子冷冷说道:“易兄今日与往常不一般,身上多了丝不一样的气息。”

    他眉头一皱,后颈那一根毛发又开始微微痛起来。

    “好强的妖气。”秦梓叹道:“叫我如何敢信你。”

    易天行正欲发难,便听见金殿之外,一片嗡嗡然地道士礼颂声响起:“德者道之符,诚者法之本,道无德不足为道,法非诚不足言法……”

    “景霄大雷琅书!”博闻强识的少年郎大惊失色,却根本不及反应,便感觉身旁一座高大如山的塑像以一种不为人察的方式轻轻颤动了起来,空气中礼颂声往复遁环,带来一阵无由纹动,一股宛若天神般的气势将他死死压在地板上。

    他用尽全身真元,强强扭动脖颈,向塑像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颇为狰狞的龟蛇相缠景像。

    原来是真武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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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五章 大光明
有这样一尊神: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三教祖师;三元都总管;九天游奕使;元天上帝;荡魔天尊……这么多的封号,一百多个字的封号,只是用来形容他一个人。

    那就是玄天真武上帝。

    就是那个披发跣足、脚踏龟蛇、发祥于武当山、以扫妖除魔为乐的真武大帝!

    “本不指望你能守约,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蠢到上这么弱智的当。”易天行冷冷望着小公子秦梓的清洌背影。

    “我有恶念,却无恶意。”秦梓幽然叹道:“今天的事情,我向你说声抱歉。上三天传承七十年,表面光鲜,谁知道我们的头上悬着一柄大剑,事涉家父性命,我不得不如此。”

    易天行散坐于地,手结莲花印,勉强稳住自己心神,眼光再也不去看这女子,冷冷道:“原来所谓促膝谈心,只是为了把我诱到金殿里面来。”

    秦梓幽然叹道:“这里只是残留着真武上帝在凡间的最后一丝气息,淳和中正,一应妖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你做错了一件事情。”易天行摇着头。

    “什么事?”

    “如果把我留在武当山,是为了你要进归元寺后园行险。我不以为你有这种实力,所以我在不在省城,本来就不是关键,不然你以为我会和你废话这么久?”

    “我不会说你会后悔这一类废话。”易天行的身体已经被这金殿内的气息压往地面,:“因为你必定会后悔的。”

    小公子并不回头,缓缓走向殿门,忽然在殿门口处停住身形:“我的真名叫秦梓儿,多个儿字。易天行,今次事情如果有个好结果,我会来找你下象棋。”

    一句话含着几分意思,告诉易天行真名,多一个儿字,便是多添了一分亲密,这里面可能含着姑娘家欺骗色狼的一丝内疚。“今次事情如果有个好结果……”一句又给易天行一点儿希望,至于下象棋一语,又不知含了多少未尽之意。

    易天行像青蛙一样狼狈趴在地上抵抗真武大帝残留气息的威压,心里还在赞叹着这姑娘心思剔透玲珑,一句话竟能复杂到如斯地步,细细品着里面的意思,不由有些恍惚了,连先前对秦梓欺骗自己的怒意也减了两分。

    可毁约于前,受骗于后,少年郎心中早积起十二分的愤怒,此时纵少了两分,亦是十足之数。

    只是转眼间,强大的威势不停压榨着他体内每一分寸,让他经脉欲碎,血肉欲撕,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

    ……

    金殿内真武大帝法相庄严,龟蛇盘于下,浑身上下仙光四射,直彻天地。而像一只蚂蚁般站在塑像前的易天行,此时却浑身笼罩在一股极嚣张的气势中,他的后脑某处,一根头发钻心般的痛,这种痛却让他浑身激发起了无比雄浑的力量。

    传说中能生小猴子的妖毛?

    易天行震惊着,他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在后园老祖宗传给自己的法宝。

    真武大帝像似乎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类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一个小小的人类也敢在在自己面前挑战自己的权威,真武大帝像如漆双眉隐约间不可捉摸的动了一下。

    便是这一动,身处场中的易天行感受到一股堪比天地的力量向自己压了来。

    易天行明明知道自己面前的只是个塑像罢了,但不知为何,仍然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远古神兽的巨大力量,或许这一丝力量真只是真武大帝残留在人间的一丝气息,却仍然是那样的惊世骇俗,叫人无法抵挡。

    ……

    ……

    省城,归元寺内。

    当易天行在后颈那一根毛发妖力的刺激下,全身散发着如神魔般的气势,与真武大帝残留在人间的气息进行着势场上的较量时,这种贯彻天地,凛凛然的气波,终于传到了归元寺内。

    归元寺后园那间茅舍内,圆滚滚的小朱雀正在穿着破烂袈裟的老僧身旁打滚消食,忽然感受到老爹的气息,倏地一声站了起来,两只细细的小脚丫子支撑着它圆滚滚的身体,看着可笑无比。

    “咕咕咕!”小朱雀感受到易天行的不甘,愤怒地鸣叫起来。

    旁边的老和尚轻轻用手指点着它额上的那撮银羽,呵呵笑道:“想去吗?那就去吧,反正都是你的老相识,俺那根毛好象也快不行了。”

    话一出口,小朱雀的身体便缓缓变大起来,原本柔顺无比的绒毛化作了鲜艳无比的新羽,整个身体涨大了约一倍有余。

    它蹒跚走到茅舍的门口,看了看西方的天空,鸟喙微张,一声极尖厉极愤怒的清鸣响彻寺院。

    “呜!”

    随着一声清鸣,长大了的小朱雀振翅一飞,化为一团红火便高飞入天,直上九霄云外。

    ………………………………………………………………………………………………………………………………………………………………

    秦梓头夜已经回到了省城。此时日当正午,归元寺外的森森林木化作的阴影笼着她的全身。她换了一身衣裳,脱了那身一黑到底的行头,却还是冷冷地站在归元寺门口,想到易天行此时正在武当山金殿里吃苦头,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小女儿家的心思,和天分这种事情是扯不上什么关联,也是最捉摸不透的。

    ……

    ……

    过了许久。

    在归元寺大殿之外,竹叔站在秦梓身旁,微一躬身道:“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手。”

    “再等一等。”不知为何,秦梓心神有些不宁。

    竹叔手上的竹杖顶端有一块青黄色的竹皮,约摸有三指宽半掌长,便在此时,这块竹皮渐渐变幻着色彩,不同层次的青色渐渐叠加,最后显出几行字。

    秦梓眼角余光扫过,微微皱眉。

    竹杖上武当山传书。

    “金殿失火,易遁。”

    秦梓一惊,微微侧着脑袋想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易天行怎么能跑出依附着真武大帝气息,又被武当山道人景霄大雷琅书护持的金殿。这也不能怪她,纵她如何策无遗算,可唯一知道易天行有只小朱雀的宗思如今不知去向,若她早知道易天行身边带着这么一位小红鸟,那她一定不会把禁锢少年郎的地方选在武当山上。

    ——朱雀真武,那是有裙带关系嘀。

    此时的秦梓儿,自然是不知道事情的原由,但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也不理那小子赶回省城后会出现什么问题,抬步便往归元寺大殿内走去。

    斌苦大师却不在大殿之上。今天省政协八届二次会议预备会召开,在水果湖旁的政协礼堂开完会后,他带着叶相僧去了宝通禅寺用斋饭。叶相僧坐在他身旁无语,心想自己的师父虽然兼着省政协的副主席,但极少去参加这些例会,今日不知为何,从清晨便离寺来了这里。想到如今归元寺外的情形,叶相僧略感烦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绪不宁,斌苦大师腕间的檀香佛珠缓缓释放着淡淡光芒,令睹者心生宁和之感。

    “不知易护法现在如何了。”

    “吉祥天已经入寺了,主持,我们何时回去?”

    斌苦大师的淡淡白眉微微动了一下:“上三天的身后是如今这三千世界的真正权力者,小公子这数月来一直谋着要进本寺后园,佛宗如今势微,你我如何应对?”

    “弟子愚笨,请师父指点。”面相俊美的叶相僧一合什,恭谨问道。

    斌苦大师轻轻拔着虎口中的念珠,轻声道:“佛无常性。明月大江,清风山岗,朝露晚雨,一应自然而行,小公子要进后园,那便进吧。”

    叶相僧一愣。

    “只是进了还能出来吗?”斌苦大师幽幽道:“天才如小公子,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只看见事物一角,却不知道事情本由。”

    “易天行还一直没有消息。”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斌苦大师叹道,“不应此劫,如何修成正果?冥冥中早已注定,他这趟武当山,是一定要去。”

    斌苦大师脸上的皱纹仿佛在同一时被抹去,露出难得的凛然之像:“不是所有的佛都不会发火的。”旋又微笑道:“何况易护法也快赶回来了。”

    …………………………………………………………………………………………………………………………………………………………

    当易天行被真武大帝气息快压成肉干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来了这样一个疑问。前日在归元寺后园里与老祖宗师父的一番交谈,让他略略有些了解。可是这真武大帝的气息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敌对?难道妖气真的与一般力量有这么大的差别?

    他知道问题出在老祖宗给自己扎的那根毛发上面,这根毛发上的力量比他自己的力量不知要强上多少,也正是因为这根毛发,他才在和秦梓之间的较量里多次险里逃生,也正是凭着这根毛发的力量才能勉强抵抗住真武大帝淳和雄浑的气息。

    可惜毛发无根,易天行无法回头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脑后这根毛发已经开始渐渐变的无力,渐渐有了要被真武大帝气息炼化的迹象。

    嗤的一声轻响。

    老祖宗种在易天行脑后的那根毛发终于化为一线青烟袅袅升到半空。

    而如今与真武大帝气息直接对抗的,已经换作了易天行体内的火元之力。

    易天行体内真火命轮急转,将自己的火元输送至自己的四肢及胸腑间,抵抗着那份仿佛来自远古的无孔不入的气息侵入,只是甫一接触,才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平日里引以为豪的丰沛火性真元,此刻却是显得那么的微弱渺小,甚至连先前自己后脖颈的那根毛蕴含的力量都远远不如。

    金殿外不知有多少道士正在齐声吟唱着“景霄大雷琅书”,咒语阵阵,催动着真武大帝金身威势。

    金殿内真武大帝的气息四处纵横,充溢全殿,但殿内别处事物却是纹丝不动,仿佛无风无痕一般,但身处其间的易天行却是有苦自己知,那股充溢四周的力量像水压机一般压榨着自己的身体,而每当自己提起火性真元与之相抗时,这股气息传来的力量更是像洪水一般涌来,似乎自己的真元有一种奇异的味道,让真武大帝这位龟儿子蛇孙子馋上加馋……

    在小县城的时候,易天行因为自己妖异的体质而不停地尝试过在寻常人人是自杀的种种举措,比如从五楼往下跳,比如拿刀子在自己的咽喉上像割牛排一样地割来割去,但对于真正的生死分际的感觉,他尝试的极少,因此完全养成了不在乎生死的人生态度。所谓不在乎,其实也只是生死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在归元寺后园被天袈裟罩在雪亭中时,他想到死亡。

    此时被真武大帝残留人间气息压榨着,他又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已经无法呼吸了,身体四周的空气似乎都畏惧于那种力量而与他的皮肤产生了隔绝,如此一来他呼吸不到任何氧气,渐渐感觉头有些晕眩,四肢渐渐冰凉。

    恍惚中,易天行下意识地自嘲想道:“悔啊!打不过那阴险丫头,自己就该跑路,还妄想学张无忌和赵敏在陷井里面谈什么心……愚笨如斯!”

    “出息入息时,正观无常相。息法次弟生,展转更相因,乃至众缘合,起时不暂停……”

    他轻轻在脑海中念颂着禅经的止观法门,稍微感觉好受了一些,只是四肢仍然不听使唤地被死死压在地上,竟感觉有些扁了。

    石板好凉。

    啪的一声轻响,金殿内的青石地板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大力的压榨,易天行身下的石板微微寸裂,便依着他的人形被压进去了浅浅的一层,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巨人的手掌啪的一声打进石板里面一样,看着怪异无比。

    恍惚中,易天行似乎感觉到先前被植在自己后脑的那根妖毛炼化后并没有消散在空气中,而是袅袅化为青烟,淡淡扬扬地从自己的鼻端钻了进去。

    他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然后便似乎听见很多人在不停地说话。

    “师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时。”

    “这猢狲!你不在前边去睡,却来我这后边作甚?”

    “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教弟子三更时候,从后门里……”

    “这厮果然是个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就打破我盘中之暗谜也?”

    ……

    ……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

    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这段秘藏在易天行的脑中响起来,本有些浑浑噩噩的他顿时醒了过来。如果换成别的人,当此危局定是想不明白这说的是何事,但他这个读过万卷书背过万卷书的脑子,却一下记起来了。

    “吴承恩的段子啊……”易天行呻吟着,灵台深处似乎隐隐要抓住些什么东西。

    窗外夜色渐浓,殿内暗烛渐弱,他终于脑中嗡的一声,身体晕了过去,神识却进入了一种飘忽的状态,体内每一细微处都在经受着真火粒的洗涮。

    而在此时,武当山峰顶之上传来一声极尖厉的啸声,一团如赤如金的朱红色光影飞啸而来。

    金殿外的道士们被这啸声所慑,身畔长剑通灵,嗡嗡作响中齐齐自己伸了出来,露出了明晃晃的剑身,像是在迎接什么样的贵客,显得畏惧之极。

    只可怜这位贵客没有和被自己的老爹教过作客之道,朱红的羽翼一展,鸟喙轻吐,一道火焰便化为铺天红浪向着峰顶夜色中反着微暗金光的正殿喷去。

    而似乎受了这道九天玄火的感应,正以奇怪身姿于殿内挣扎的易天行忽然双目一睁,黑黑的双瞳平静异常,双臂如疾鸟投林般向后一展,整个人的身子便用两只脚尖踮着,而胸膛一挺,整个人反弓向着金殿宇顶,便在霎那间,一道洪流如金如玉,有如火山爆发般从他的胸上喷薄而出,如同朝日跃过地平线的那瞬间般,美艳不可方物。

    这道火柱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直直打在金殿的屋顶,轰的一声巨响,击出了一个浑圆之极的创口,直直向着夜空画去,与朱雀鸟由空而至一道九天玄火在武当山的夜空里不期而遇,迅疾散开,化为满天火势将武当山峰顶罩入其中。整个金殿是用黄铜所作,此时竟也燃了起来,熊熊火焰好不骇人!

    其时夜空中一轮明月,月中可有玉兔?朱雀破天而至,大放光明。

    而武当的真武……

    “日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若易天行这个时候仍然醒着,一定便明白射阳山人在几百年前说出的话,终于在今天应着景儿了。

    (笑着说句话,昨儿那章出来前就知道一定会让一些看书的朋友很不爽,批评的意见俺是虚心接受,虽然不见得会改:P所以取章节名儿的时候,就取了真石剑,用谐音让诸位消消气。不过虽然俺不是死不悔改的那号人,但有些朋友要求男猪动辄灭人满门,这个……咳咳,确实在下能力不足,自我一百遍啊一百遍。不是说什么矫情话,至于说到过渡过快,我承认是我的问题,朱雀中间这段儿是有些问题的,虽然有一丝丝客观理由,但总归是我的不是,日后有机会详说一下吧,以后争取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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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六章 跳台纪事
北京西山,很多著名的权力人物及不著名权力人物都习惯在这里疗养。

    “余极不忘龙泉也,不忘龙泉,尤不忘松。”

    “这是清代龚定庵《说京师翠微山》里的句子。”

    “能在松下对上一局,也算雅事。”

    “我是工作人员,陪老师下棋也是工作,杀人作保镖也是工作,和雅字儿可沾不上边。”

    西山麓里,有一泉,泉畔有四松,松旁有一小屋,屋内有两个人正在下着围棋。其中一人赫然是当今世上享有大名的国手,而与这位国手对局的,只是个打扮委琐的年青人。这年青人面上漫不在乎,身上穿着件油污洗之不褪的夹克,夹克的领子上还有一个晾衣服用的夹子,看模样是这年青人收衣服时,竟忘了取下来。

    好马虎大意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马虎大意的人,此时却是气定神闲地望着棋盘,而盘那面的著名国手已经是冷汗渐下。

    半晌后,那位著名国手推坪认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道:“周逸文,你如今棋艺大进,我可不是对手。”

    穿着夹克实用的年青人便是周逸文。他呵呵一笑道:“老师过奖。”

    国手无奈笑着摇头道:“天天陪那几位下棋,想赢想输都不大合适,这身棋艺倒是有些荒废。”

    周逸文挤挤眉头笑道:“既然老师觉得下棋无趣,下次那几个老头子再要下棋,你不去不就成了?”

    国手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你们这帮子怪物?”袖子一拂棋坪出门而去。

    便在这时,周逸文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了起来,侧头微微听着东南某个方向,许久以后才缓缓开口道:“武当山方向有事。”

    此时小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

    便在下一刻,屋内一处角落里的空气渐渐流动起来,射经此地的光线都被某种力量变的有些摇晃灵动,光线渐渐地暗了起来,形成一个人形,缓缓的,终于

    看清楚了,是一个看着朴实无华,却给人一种凝重之感的男人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

    那人约摸三十岁左右,微闭着眼,感应着南方某处,半晌后轻声说道:“好强的妖气。”

    周逸文眉头微皱:“大师兄,武当山有真武大帝分身,何方妖孽竟敢前去滋事?”

    这位大师兄应道:“我也不知,不过武当山道门前日便来过信,说今日武当山有事,提前向我们报备。”

    周逸文想了想后说道:“北京城最近一直比较太平,要不然我去武当看一下?”

    大师兄微微笑了,道:“如果你知道是谁在那里,估计你就不会想去了。”

    周逸文一愣,旋即面上露出古怪神情,讷讷道:“不会是小师妹在那边吧?”

    大师兄笑道:“梓儿最近一直在省城里读书,最近却是不停有动作。希望她不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周逸文吐了吐舌头道:“小师妹那种变态天才,就算惹什么事也不用怕的。”

    “她性情其实清朗,若不是为了必要之事,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只是你也明白,归元寺后面对于本门而言意味着什么。”大师兄叹了口气,仰首望天:“清静天的长老们一直催促着父亲对归元寺下手,说是上面有法旨下来。而父亲自从十年前重伤而回后,似乎对事情都看的淡了,何况如今太平盛世,我们怎好胡乱行事……哼!”

    他冷笑道:“仙人无凭,你我修行数十年,哪有见过?那些长老们仗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令旨,便要我们行这些无谓之事,实在是令人恼火。”

    周逸文面色也有些黯淡:“我从来没有去过清静天,听说长老们都在昆仑呆着,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和佛宗起冲突。”

    “上三天建立的目的是什么?”大师兄冷笑道:“从第一代祖师开始,便被迫着去归元寺面对不可名状的危险。幸亏父亲当年心思动的快,把门下的我们分了出来,立了浩然天的牌子,跟着政府做些事情,这才能脱了清静天长老的束缚。”

    “归元寺后面到底是什么?”

    大师兄皱皱眉:“父亲一直也不肯说。你我只求守着这世道便好,不要搀到这些事情里面来。只是梓儿……我怕她,我怕她又去归元寺。

    大师兄平静望着他说道:“你隔些时间还是去看一下,如今我执掌着浩然天,虽然阿梓是我亲妹妹,但不方便轻离北京,梓儿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勘不破一个孝字。执念会害人的。”

    “明白。”周逸文点点头。

    北京东南方向又传来微微气息波动。

    “这般强大的妖气,究竟是谁?”浩然天中最出类拔萃的两个高手互视一眼,眼中充满疑惑和遇见好玩事情后的兴奋。

    ……………………………………………………………………………………………………………………

    武当山金殿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停下来,金殿上的黄铜有些竟已被溶了,像冬天的冰棱子一样垂头丧气地挂在殿檐边沿,贵气无比的金黄此时变作了黯淡无神的土黄色,一排子铜水化作的刺尖,有气无力地诉说着这一夜自己惨被一人一鸟焚化的悲惨境遇。

    金殿外的道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先前大火起时,众人结了剑阵,靠着景霄大雷琅书的真经威力勉强结了个结界,这才活了下来。众人只是依着秦梓的吩咐将金殿守住,根本不知殿内关的是何等人物,此时见着天火猛烈如斯,不由都愣了,一时间也无人敢进这座快要被烧化了的金殿里瞧瞧。

    不知过了多久,在金殿香火气息浓厚的包围中,易天行缓缓醒来。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在确认自己没有见到牛头兄马面弟后,第一个念头是:“活着的感觉真好。”然后看见了已经变得不大一样的朱雀鸟,虽然眼前这只朱雀鸟个头比他的鸟儿子大了不少,羽色也更加鲜红,缘尖也渐渐突了出来,但易天行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是连血带肉的存在,那种与生俱来的气息是变不了的。

    因为他醒来的晚,所以没有机会看见朱雀鸟在武当山金殿里大展神威的一刻。

    自然,也无法知道自己刚才天火喷薄的凛烈模样。

    现在整个金殿就像是被一个玩火的劣童玩耍了大半年一般,处处可见焦黑的火灼痕迹,但凡木制的事物都被烧的一干二净,就连神威凛凛的真武大帝塑像,也被薰成了黑脸的厨夫……易天行强忍着身体的酸痛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道袍早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而自己又回复了光溜溜的滑稽模样。

    “刚才是怎么回事?”易天行轻轻摸着朱雀鸟的额头,心中充满疑惑,感觉自己体内真元充盈,但火轮于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小朱雀或许真的长大了,竟然不大愿意让老爹摸自己额头,而是一扭脖颈,骄傲地在金殿正中的石板地上走了几步,嘴里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易天行心中一动:“朱雀、玄武,你和这里的龟蛇好象有些亲戚关系?”搔头道:“难道就因为这样,所以这位伏魔真君就由着你瞎来?”

    他忽然想到小公子秦梓已经往省城回了,站起身来,便往殿外行去。

    他担心很多,就是不会担心自己那位变态大妖师父的安危,书上面,这位可是怎么都杀不死的人物,在见识过了真武大帝的厉害后,终于明白了修行中人与这些传说中的存在,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那么简单,自然也就联想到,秦梓虽然被称为修行道中的天才,可如果要和自己的变态老祖宗师父比起来,那叫一个仰之弥高。他只是担心归元寺里的小和尚们……

    推开殿门,易天行并不意外地看见十几位背负长剑的道士。这些道士们年纪有长有幼,白发银须者有之,年青有为者有之,只是个个身上气息缭身,都有不低的境界,只是身上的道袍却是焦糊一片,破破烂烂……

    此时晨光熹微,轻轻照拂在易天行的脸上。金殿外的道士想不到这样一场大火之后,还有能从金殿里活着出来,且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郎,不由皱眉轻噫讶叹一片,更是齐齐戒备起来。

    “诸位有礼了。”易天行眼中平静异常。

    他话一出口,这些道人齐声道:“无量寿佛。”一位道人剑决一领,腰畔长剑倏然脱鞘而出,在峰顶外的天空画了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很奇妙地飞到易天行面前垂然悬空而立,飘飘然渺渺然,发着嗡嗡的声音……

    “请小友暂请留此地三日。”一位老道士有些不安地说道。

    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这柄飞剑算是示威来着,若换作前日的他,此时可能会惊叹于飞剑这种仙术玩意儿的好玩,或许会口花花地和这些道士们开开辩论会,但经历昨夜生死之劫后,他的本性已经渐渐地显了出来。

    “我忙。”

    说完这两个字,易天行脚尖在地上重重一踏,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咯嗒一声,折下殿檐边被烧熔后的黄铜凝成的铜枝。铜枝在手,整个人的身体刚要落地,他的脚略微前踮一步,用脚尖在殿外石板上一点,借着这下落之势,转化成了奇快无比的速度向道士们攻去。

    不料这些道人又是齐声一句:“无量寿佛。”便闪开一条道路,似乎是让易天行出去。

    来不及思虑,高速奔杀中的易天行眉头一皱,身体却已化为一道灰龙从道人们中间让出的空间里冲了过去。

    然后戛然而止。

    因为前面是万丈深渊。

    再回身时,身后的道人们已经结了个剑阵,明剑亮晃晃地看着颇有气势,奈何这些道人们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烂不堪,所以整个剑阵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武当派什么时候变成丐帮了?

    “挺阴险的。”易天行手中黄铜枝一振,身前一片黄影,当当一阵碎响,不知挡住了那柄飞剑多少次攻击。

    他不会道术,只修佛法,不识以法门杀敌,但却有物理优势。飞剑来势刁钻,也钻不过他以怪力不停舞动的黄铜枝,反正也不会觉着累,只是看着武当山的道士们剑阵已成,景霄大雷琅书又起,渐渐感觉一股压迫感正向自己袭了过来。

    不能老在这里呆着,但……身后是万丈悬崖。

    武当山的道士们自然也是这般想的,看着这赤身裸体的少年郎似乎无处可遁,满面紧张之色也渐渐转成德高望重的模样。

    一个老道士轻轻说道:“易先生既然能通过真武上君的考验,自然不是妖类,您与小公子的赌约,从您踏出金殿门口起生效,只求先生再盘桓数日便好,本山定当以礼相待。”这位道士是武当隐门门主,依着吉祥天之请,要将易天行困在此处,哪料到竟生生赔了一座金殿,本就心疼,加上昨夜异象迭起,隐约间看见那只喙尖喷火的红鸟,却想起道门里的那位圣兽来,想到此节,这位门主对易天行的身份更是猜摸不透,言语间自然是好生客气。

    易天行自嘲一笑,心想如果自己还相信什么赌约,那才真是可笑之事。

    这时候胖乎乎的朱雀鸟也迈着小笨步从金殿里慢慢踱了出来。这些境界颇高的道士们看见这鸟,却像是看见了祖宗一般,吓得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易天行有些奇怪,旋即想到,朱雀神鸟可是道门圣物,这些道士如此恭敬也算正常。他看着现如今已经有小臂长短的朱雀,叹口气,心想这位既然在人间现了踪影,今后的麻烦事情只怕更多。

    晨风袭来,易天行站在山顶闭目良久,旋即双眼一睁,一丝胡闹的意味在眼瞳中显了出来,他觉得自己体内真元充盈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于是决定赌一赌。

    “告辞。”他微笑说道。

    武当山众道人一愣,心想剑阵已成,唯一的生门也由那道万丈深渊封住,纵使上三天门主亲至也不敢轻言能脱,这位少年似乎竟不将这剑阵放在眼里,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易天行不是神仙,不是天下第一高手,自然知道自己冲不过这个森森剑阵,但他何时想过去冲?

    “走吧。”他对着金殿门口正用喙尖梳理着殷红羽毛的小红鸟说了声。

    朱雀听见老爹吩咐,骨碌碌的眼珠子转了转,竟似极轻蔑地看了众道士一眼,便振翅一飞,向着东边天上那轮刚刚探出头的朝阳处飞去,留下武当山一座烧烂了的金殿和振翅起时的遍地灰尘。

    见着鸟儿子飞走了,易天行微微一笑,脚尖一弹,一个反身跳水转体一百八十度向后翻腾……123456789……数不清多少圈的超难度姿式,向着悬崖的方向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道士们看着面前悬崖边空空荡荡的石板,不由面面相觑,一会儿后终于醒过神来,冲到悬崖边探头望去。

    只见武当山孤峰之壁,有一团黑影正急速向下坠落,而一边往下掉落,一边有些奇怪之极的喊叫声传了上来。

    “呜……呜……呜……好刺激啊……妈亚……!”

    ……

    ……

    不知过了多久,山脚下终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纵使晨光暗淡,站在悬崖边的道士们也能清楚瞧见这一次撞击所震出的满谷尘土,尘云渐歇,似乎看见一个黑影站了起来,摇了摇脑袋,便往山外的道路狂奔了过去。

    道士们你看我来我看你,目瞪口呆地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就这么散了。

    就在易天行离开武当山后不久,一道轻轻缈缈浑不似人类的声音在金殿内幽然响起:“早知道是这玩火的不讲理小祖宗的宿主,我这是何苦来着。”

    小公子秦梓儿为了进后园发动金刚伏魔圈,而动用武当山隐门力量,妄图将佛宗护法易天行留在武当,这件事情在日后的修行界里成了件名人逸事,此事最终的结果是:

    武当山金殿被焚,日后耗资千万重修。

    山谷中天然形成一巨坑,坑为人形,后人传说乃仙人降世时形成,有好事者在旁立牌,上书:“九天仙女落凡尘”又有小孩子在旁涂鸦:“脸着地了。”一时间成为旅游热点,又为武当山带来收入若干。

    另:武当山外某卖香火的小道士被狂徒剥光道袍一件,后事云云……上了某某周刊,
大卖热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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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七章 拳拳之辛
“我前两天在做什么?”

    “你在打架,不停地打架。先是和一个丫头打,结果很华丽嘀败了;然后和一个看不见的神仙留在人间的一个屁斗,斗了半天,糊里糊涂嘀赢了;最后是被一帮老道士围了起来,你很彪悍嘀逃了。”

    “为什么我要打架?”

    “因为别人要把你关在武当山当小牛鼻子。”

    “那为什么关我?”

    “因为你很强,确实很强,对方怕你留在省城归元寺对他们的计划有太大的影响。”

    “这样说自己会不会显得太自恋了一些……那对方的计划是什么?”

    “嗯……据说是想杀进归元寺后园去对付你的师父大人。”

    “嗯……你说对方想干这件逆天的大事,是不是有些找死的嫌疑?”

    “嗯……我也这么认为的……但,你认为秦梓儿智商像古伦木一样吗?”

    “她如果是古伦木,我就是欧巴!”

    “那看样子,她真有把握进归元寺后园逆天。”

    “难道就是那个伏魔金刚圈?虽然很厉害,比长城拐弯还要结实,但想不明白能对那猴子有什么用。”

    “猴子是你师父,尊重些。”

    “别,我还是当不知道这事儿的好,免得吓得自己尿床,将来师傅事弟子服其劳,万一要我去找佛祖翻翻旧帐,我还活不活了。”

    “无耻的易啊。”

    “伟大,光荣,正确的易啊。”

    “既然你怕事,干嘛还往省城跑?”

    “这个……万一师傅真出了点儿啥事,我往后一靠也就没山了。”

    “你准备咋办?”

    “继续打架呗,这事儿我虽然不擅长,但知道也就是个熟练工种,秦梓儿这两天把我练的差不多了,正好试试。”

    “可你是个顶讨厌打架的人啊。”

    沉默良久。

    “可能我还是比较喜欢归元寺的那些和尚,而且你知道我喜欢看西游记的。”

    ……

    ……

    肥红鸟在天上飞,苦小易在地上跑,由武当往省城去的路在他眼里虽不算远,但路上寂寞却是难挡,于是乎开始自己和自己进行思辩对话交流答疑座谈会,便在这般极没有营养的自言自语中,奔跑着的小易奔跑回了省城。

    进了市区,降了速度,拦了个计程车,坐到归元寺大门口,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钱——在武当山山谷外边抢劫的道袍里面一张钞票也没有。

    “很失败的发现。”

    易天行微微笑着,看样子像极了个善仁可爱的小道僮:“司机大哥,忘带钱,就当是您施舍的香火钱吧。”说完这句话,便丢下目瞪口呆、不及醒神索要车钱的计程车司机向归元寺门口走去。离归元寺大门十米左右,他发现了极大的异常,寺院的竖匾之下泾渭分明地站着两队人。

    不是修行者,是官兵,也就是现在人们说的国家暴力机关。

    一队是军人,满面肃然;一队是特警,满脸煞气。

    易天行脑中微微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秦梓与自己赛跑时既然能调用军用飞机,那么上三天一定与军方有很深的联系,而斌苦大师极轻松地便把自己从公安局里捞了出来,看样子与省城的警方关系也是不错。只是看如今双方连世俗力量都动用了,真不知道里面已经打成什么样子。

    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多,脚尖一点地面,便在两队士兵警察未及反应之前,化为一道挟着灰尘的人影冲进了归元寺里。

    这两队人马显然已经被特意招呼过,遇见这种莽撞人也不吃惊,也没有动手。领头一位中尉和一个警长还互视一眼。警长走上前去,给那名中尉点了根烟,小意问道:“兄弟,今儿咱们这任务可有些奇怪。只准和尚道士进去,不准游客进去,里面有啥事儿?”

    中尉皱皱眉:“不大清楚,可能是有什么重要人物进归元寺数罗汉?”

    警长弹弹烟灰,忽然说道:“那刚才那人进去,我们还没有问他姓名。”

    “不怕。”中尉宽慰他道:“看清楚了,那是个小道士。”

    “那就成。”警长目的达成,笑的格外轻松,“先前说好的,和尚归我查,道士归你查,这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

    出乎“换装道士”易天行意料,归元寺里很安静。

    甚至还能听到如往常一样的佛谒之声。

    来到后园,湖上的荷叶仍然略显颓败,湖心亭依然六角窄檐,只是原本清静无比的茅舍四周正远远站着数位高手。

    真正的高手。

    隔着老远,易天行都能察觉到这些修士身上澎湃的气息威势。

    而易天行刚认几天的变态师父,那位在归元寺里住了几百年的老祖宗,却是安静地呆在茅舍里,没有出声,更没有什么反应。

    一身淡蓝衫子的秦梓背负双手,隔着一大片湖面看着茅舍的方向。

    一直拱卫在茅舍之外的那道伏魔金刚圈在往常的白昼里是隐形不见,而此刻,却在吉祥天高手们的功力轻触下,显出淡淡青色来。

    而在整个归元寺后园上空,则是一个更大的视听结界,显然是为了防止此间的异动惊吓到省城普通的百姓。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归元寺的僧人不拦着你是为什么。”易天行走到秦梓的身后。

    没有归元寺的僧人出来,整个后园竟成了吉祥天的天下。

    秦梓也不回头,轻声道:“看过苏三起解吗?洪桐县里,是没有好人的。”

    “那你还执意进此后园?”

    “在这个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我们必须做的。”秦梓的侧脸让易天行感觉到一种宁折不屈的坚毅。他原本无比愤恨,但此时再看这小女子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恐怖的存在,却仍然坚持做着,这份坚持背后的孝心让易天行隐隐有些感动,如今这世道,缇萦救父的事情确实不多见。

    但只是感动罢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先前对付我,我不怎么生气吗?”易天行将自己的道袍宽袖撕去一角,露出自己平平常常的一个拳头来。

    “因为打小我就死不了,也受不了伤,没有生死之惧,没有伤痛之惧,所以一般对世人而言的伤害,我自己并不觉得是一种伤害,即便你在石梁之上对我痛下杀手,我也并不觉得如何,因为我知道你杀不死我,最多只能吓吓我。”他翘起唇角一笑,“对于一个漂亮姑娘,她吓吓我不是什么很难以忍受的事情。直到你又骗我,我才开始有些愤怒。我是妖怪吧?妖怪的情绪总是来的有些缓慢,或许这叫做迟钝?”

    “抱歉。”秦梓儿肩头微动,却没有转过身来。

    “但你不该坚持进归元寺闹事,这事情你占不得一丝道理。”易天行摇摇手指头,旋又将手指合拢,紧紧握住,显出指节上的苍白色来。

    “事涉家父,请多见谅。”似乎是惧怕易天行扰了吉祥天门中高手触动金刚伏魔圈的气势,秦梓儿语意软弱。

    “那你就能借着强索天袈裟,故意与佛宗结衅?我打赌,你门中长辈一定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易天行带着一丝怜悯看着他。

    “在武当山上,你也说过,你向来信奉目的正确论,手段没有道德评价的必要。”

    “目的正确,确实没有评价手段的必要。但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手段让我很不高兴,最关键的是,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有根本的冲突。”

    秦梓儿霍然转身,“那你有父亲吗?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因为一个很荒唐的理由便要永远离开你时,那种难受的感觉吗?”

    “我没爹没妈。”易天行静静应道,忽然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但我有家教!”

    秦梓儿气的浑身发抖。

    然后她看见迎面而来,竟比子弹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的一只拳头,拳头上淡淡佛光微耀。

    ……

    ……

    秦梓儿长睫微抬,洁莹如玉的双手一合,在胸前结了个紫微诀:小指从无名指背过,中指勾定.大指掐无名指第三节,中指掐掌心横纹,便这般轻轻沓沓地挡着了。

    一声闷响。

    一个人影飞了起来。

    秦梓儿飘然落地,才发现自己的紫微决根本没有起到效果,等于胸口生生受了一记重击。

    “不是大手印!”秦梓儿淡丽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诧异莫名。

    易天行向自己的拳头上吹口气,咧嘴笑道:“蛮力而已。”

    他不是傻子,经历武当之败,他怎么会想到和这位道术精湛的小公子比拼什么修行法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而小易同学最强悍的,不正是那身蛮力吗?自然他要选择物理攻击,而非法术了。至于先前拳头上的佛光则完全是个幌子,在归元寺那夜缠着叶相僧,也就会了个大手印的皮毛,没想到果然起了作用。

    而另一边,吉祥天的高手们神色凝重地小心操持着伏魔金刚圈,淡青色的光芒在一瞬之间变浓了不少,而金刚圈的威力也开始渐渐显现了出来,那四位将手掌轻轻抵着金刚圈的高手们面上皱纹齐显,而在身后督战的竹叔则是不安地侧着脑袋,监视着小茅屋里的动向,似乎根本不在意秦梓儿受伤之事。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向前冲去,在冲的过程中,他垂在身畔的左手拇食二指搭了个意桥,右手先平伸为掌,迅疾合拢为拳,一拳向着秦梓儿击去。

    秦梓儿眉头一皱,身子向左一飘,右手领了个剑决,那柄易天行已经眼熟到厌恶的大剑又凭空出现,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是被我熔了吗?怎么又出来了?”易天行只来得及想这么一句,便被大剑横生生砍在肩上,微微吃痛,重重倒地。

    便是这电火光石间的较量,他那记以施甘露手印运出来的拳头,便击在了空中。

    击在了空中,并不等于击空。

    易天行算计的便是如此,身子还在斜斜倒下之际,体内坐禅三味经疾运,将体内真火沿着手臂尽数逼了出去,那记拳头,那记击空了的拳头,却成了一只火拳。

    天火离体而去,竟在心经的微妙控制下保持着拳头的模样,赤红苗苗,狰狞的火拳破空而出,生生击在淡青色的金刚伏魔圈上。

    一声巨响从那一处传了开来,被笼罩着归元寺后园的结界一阻,声浪又传回园中,此起彼伏,缭缭不绝。

    天火与那道淡青色光圈一触,便迅即涣散开来,而那道青色光圈却显得异常明亮了,那四位吉祥天高手受了反震,不约而同的,齐齐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喷在那道青色光圈上,竟是没有渗进去,反是鲜红映着浓青,更显凶怖!

    秦梓儿寒声道:“好莽撞的少年,你可知道这个阵势有多凶险?即便你出了真武大殿,脱了妖人的身份,我依照赌约不寻你麻烦,请你也遵守你的承诺。”

    “你要我死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易天行冷笑道:“我劝你还是罢手,据我所知,里面那人,不是一个伏魔金刚圈就能困住他的。”说来也是,老祖宗可以传声入耳,可以隔空摄雀,还能把天袈裟和自己的天火一古脑就收了,哪里见他有半点被金刚圈困住的模样?

    “是吗?”秦梓不为所动,反手捏了个剑诀。

    而那四位高手也忍住伤势,将自己的右掌轻轻搭上了金刚伏魔圈,这四人所处的方位也很奇特,与秦梓所在的阵眼恰恰形成了一道极完美的弧形。秦梓剑诀一捏,便只觉天地间的真元便被那四位高手齐齐吸拢过来,然后汇聚到秦梓的身上。

    “斩!”

    秦梓一声清喝,归元寺后园上空突兀出现一道闪电,直直劈在伏魔金刚圈上。

    没有出现易天行意料中的巨响,反而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缓缓运转起来。

    “糟糕了。”正在归元寺外某处茶楼里逍遥自得品着茶的斌苦大师惊道:“老祖宗为什么还没出手?这金刚圈的力量弱了这么多,怎么遮得住他的气息?”

    伏魔金刚圈一转,原先一直隐蔽在其间的老祖宗的气势终于觑了个空儿散发出来,那种毁天灭地的睥睨气概虽然只露出了少许,也让小公子秦梓大为动容。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股气势甫出后园,便遇着了极大的障碍。

    ……

    ……

    归元寺的秘密是什么?易天行曾经以为是那本血书楞枷经,后来才明白是后园这位被关了五百年的老祖宗,而老祖宗能被关在这里,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器物能降住他——易天行想到此节,冷汗涔涔而下。

    在高阳县城里面,他在图书馆里曾经翻过省城的旅游指南,上面提到归元寺的时候,除了说罗汉像之外,还记了一笔归元寺建筑的特征。归元寺的的殿宇全部成散品字状排列,若有人能飞,从半空中往下看去,这些殿宇看似零乱建着,其实模样非常有意思——就像是一张袈裟一般。

    而此时,归元寺所发生的异象,让易天行很轻松地想起来了旅游指南上的话。

    金刚伏魔圈稍有松动,老祖宗的气息一渗了出来,似乎被他上天下地的威势所感,归元寺所有殿宇的屋顶都与伏魔金刚圈遥相呼应,散发出淡青色的光芒,而这些光芒有若实体一般地飘到屋顶上方一丈高处,渐渐连成一大片,细细察看,竟像是一大片五彩斑驳的袈裟在归元寺的上空飘浮。

    易天行曾经险些被归元寺的天袈裟活活冻死。

    而此刻归元寺的这些殿宇……不就是一个大版的天袈裟!

    这般恐怖的大阵,能蕴含多大的能量?

    易天行伸掌吐出天火之刀,声音微颤道:“你还是骗了我,你根本不是想触动伏魔金刚圈,而是想削弱伏魔金刚圈,让老祖宗的气息散出,然后让外面这不知名的大阵取他的性命。”

    秦梓面上也有着难以抑止的紧张:“你终于明白了。”

    易天行冷冷道:“原来这金刚圈本来就不是用来关老祖宗,而是用来遮掩老祖宗气息,以便让他躲过外面大阵威力。”

    秦梓美丽的脸颊微微透出一丝苍白:“你明白的也晚了,此时真正的天袈裟大阵已经发作,你若再不出去,呆会儿可能会送命。何况你我的赌约里说明了,你不得插手我与归元寺之间的事情。”

    易天行摇摇头,坚定无比道:“至于赌约,你骗了我两次,我也会在言语上打些埋伏。我说过,只要你不伤害我的亲人,我自然不会阻你,但老祖宗有危险,我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秦梓长长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似乎正在控制着削弱金刚圈的力量,颇为吃力:“这茅舍里的人是你什么人?”

    易天行手握天火刀,静静道:“是我师父,是我前两天才认的师父。”

    话音一落,他半跪于地,一拳向着地面用力砸去,青石板被这一拳之威震地离地半尺,拳中火元尽吐,由地下反串而起,化为数道火龙,便向金刚圈外站着的四位吉祥天高手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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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八章 天!袈裟!
老祖宗的气息一破伏魔金刚圈而出,躲在归元寺外小巷里的斌苦和尚,和他那位白衣飘飘的叶相徒儿惧是一愣,老和尚是脸色煞白,手中握着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小和尚满脸惘然,不知所谓。

    “走!”

    “去哪儿?”

    “当然不是天竺,快随为师回寺!”

    ……

    ……

    归元寺的后园里那面佛光湛湛的大袈裟仍然在上空飘着,煌煌然,赫赫然,真应了前人那首诗赞:“诗曰: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明心解养人天法,见性能传智慧灯。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净玉壶冰。自从佛制袈裟后,万劫谁能敢断僧?”

    而袈裟之下,后园里已经是打的不可开交。易天行锤地一拳,震起四道火龙向着吉祥天的那四位高手轰了过去,火龙身上泛着金光,内里却有些炽白,任谁也能瞧出温度极高。纵使那四位是修道高人,又哪里敢轻碰?赶紧一纵躲开,而随着这四人手掌与浓青色的伏魔金刚圈脱离,经此一滞,金刚圈转动的速度也就缓了下来,老祖宗的气息也淡了许多。

    秦梓一皱眉,左手无名指轻轻一弹,一柄大剑便又破空而至,对着易天行展开了追劈。

    易天行像只加装了火箭喷射器的猴子一样,灵动无比地闪躲着,手上却是一转腕,弃了施甘露手印,以心经控制着体内火轮,从肘间化出一道火苗,凝形为刀,毫不犹豫地杀向那四位吉祥天高手。

    他这招是学得笑傲江湖里龙泉一役的令狐冲,杀伤对方最弱的有生力量先,但……可惜他的身后不是学野狐禅的嵩山派编外高手,而是上三天门主的亲生女儿,吉祥天中实力最为精妙的小公子。

    秦梓儿如葱食指轻轻在自己的虎口上一按,一枚兰草凭空出现在她的手掌上空。

    兰草渐渐飘下,便在十多厘米的距离间,渐渐枯黄,干萎,最后粉碎成空,只余下一道青色烟氲轻轻扬扬地浮在她的手中。

    真兰弦!

    易天行余光里瞥见,知道这道术厉害,右手指尖喷出天火,往自己眼瞳中一抹,隐隐看见真兰弦袭来的大致轨迹,赶紧身子一扭,险险躲了过去。

    便是这一躲,那四个吉祥天的高手,又将手掌贴上了金刚伏魔圈,青色的光圈转动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而法阵本身的淡青色转为浓青后,此时又转淡了。

    “我干!”虽然一直以为天底下没有什么事物能真正要了自己老祖宗师傅的性命,但不知为何,易天行今日总是莫名紧张,有些不大妙的预感。

    气急败坏中,他坐禅三味经疾运,手中天火之刀骤然间大放光明,一记勇不可挡地横劈,空中一阵嘶啦啦的奇异声音响起,秦梓真兰弦缩了回去,二人分地而立。

    一络烧黄了的发丝从秦梓儿的额头上缓缓飘落。

    “这少年修为增进好快!”秦梓儿有些讶异。

    便在她讶异的时候,归元寺的斌苦大师终于领着叶相僧来到了后园。

    “阿弥陀佛。”老和尚满脸慈悲:“小公子,贫僧只是答应阁下来后园一观,可不会允你在此胡作非为。”话音一落,他腕间的檀香佛珠盘旋着升至半空,便向秦梓当头罩去。

    秦梓傲然则立,单手在胸前,食指微翘,如兰花花瓣一展。

    凝结着偌大念力的佛珠便这样被兰花般的一指定在了半空之中。

    趁着她分身乏术,易天行狂吼一声,火元绕过全身,急急向四位吉祥天高手攻去。

    那四位高手站着五象缺一之势,互为犄角,见着易天行攻来,却是不闪不避,头先一人肩头一缩,接着后面的三人依次将肩头一缩,竟像水波一般缓缓流转起来。

    易天行的天火刀,便劈在这宛如实质一般在四人肩头流转的气流上。

    噗的一声。

    这四位高手生挨一刀,肩上嗤嗤焦糊一片,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受伤不浅,却也借着这流转之势成功将易天行的真元渡到金刚伏魔圈上,让那道淡青色的光圈更薄上了一分。

    “我再干!”易天行万万想不到这些吉祥天的老家伙竟然如此顽固。

    他轻咬下唇,脚尖一点石板,余光里瞥见斌苦大师正满面肃穆地控制着檀香佛珠与秦梓对阵,把心一横,右手倒提天火刀,倏忽飘至一位吉祥天高手身边,左手按出一记燃着火苗的“虚有其表佛家大手印”,挡住从斜侧方袭来的竹叔灵动杖影,提肘轻挥,便要将艳红刀锋往那位不能动弹的高手咽喉上割去!

    易天行心忧茅舍里老祖宗安危,此时已顾不得那多,要下杀手了!

    见到局势紧迫,秦梓本来就有些微微苍白的丽颜显得更加幽然,她左手五指如兰花瓣轻轻绽放,柔柔托住斌苦大师蕴含着至上佛力的檀香念珠,右手尾指轻轻一抖,一道闪着暗光的风刃凄厉无比地出手,向着易天行的耳根射去。

    啪的一声轻响,却是一位白衣年轻僧人满脸凝重地一合什,左手二掌大手印相合,生生将这道风刃险之又险地拍散在掌心。

    此时再无人能阻易天行杀人,耀着殷红如血的天火刀锋离那位满面惊骇却动弹不得的吉祥天高手咽喉只有一丝距离。

    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连串霹雳,响声直震人耳,最后一声,更是宛如一个炸雷般响在众人耳旁。

    包括秦梓儿和斌苦大师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天地至威一声惊跌于地。而只有肉体无比强横的易天行勉强站着,但他往吉祥天高手咽喉割去的一刀,也被这一声震的有些偏了,向那位高手的左肩画了过去。嗤的一声轻响,那位高手左臂齐生生地被斩落于地,但易天行手中之刀乃是天火之刀,遇血则封,这只断臂的创口却没有流血,整个场景看上去就像是木偶被人拉断木臂一样诡异。

    易天行也被这声音和面前这景象唬了一跳,停了动作,浑身火元含而待放,比周遭略高一些的体温让空气有些变形。

    不知道为何,斌苦大师轻叹一声,收起佛珠,携着叶相僧退出后园。

    秦梓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她知道真正的天袈裟大阵终于启动了,而归元寺后园里的这人……这位一直悬在自己家族头顶的利剑,或许会被除去吧?

    省城金秋无云的天空,飘落下了一滴雨,恰恰滴在易天行的脸上,嗤的一声,化为轻烟散入空中。

    很怪异的下起雨来。

    瓢泼大雨从万里碧空无缘而下,将呆呆站在伏魔金刚圈旁边的易天行淋了个浑身湿透,而他异常高温的身体迅即将这些雨水热成水蒸气,浑身上下仿佛包裹在白色雾气中。

    秦梓也摸不准这天袈裟大阵有多大的威力,脚尖在地板上一滑,轻轻离远了一些。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易天行的心里也越来越惊,他隐隐猜到这大阵是针对金刚圈里的老祖宗,自己一干人只是沾了些边罢了。

    这场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戛然而止。

    接着归元寺的后园里狂风大作,飘浮在半空中的宛若遮天浮云的袈裟佛影轻轻摆动着。

    风速奇快,吹的后园里花草残伤,飞沙走石,小湖中的水被吹的如同沸腾一般。易天行咪着眼,双足往地上重重一顿,整个小腿深深插入地下才勉强稳住身形,而一直站在金刚圈旁的那四位吉祥天高手,受力最大,更是被吹的东倒西歪,脸上的皱纹都几乎要被吹成摊开的煎面皮,看着狼狈不堪。

    站的较远的竹叔将竹杖插入土中,暗施法术,杖根生出一大片根茎生生扎进土里,所以站的比谁都要稳。他右手轻轻扶住秦梓,秦梓皱眉看着死硬不肯退出的易天行,面上表情有些奇异地闪了下,反手一掌将竹叔击出阵外,开口说道:“易天行,你快出去吧,你承受不住。”

    风虽然很大,但她的声音仍然传到了易天行的耳里。易天行冷冷一笑,也不回答她。

    秦梓黯然一叹,身形从他身旁掠过,便待接四位长老出来,不料暴雨狂风之后,便是闪电袭来,无数道细细麻麻的闪电布满了归元寺后园狭小的空间外围,竟似有灵性般地封住阵内中人的出路。

    如此一来,谁也退不出去了。

    电势渐猛,无数道粗如儿臂,声势骇人的闪电从浮云袈裟的深处袭来,向着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劈去,啪啪巨响之中,淡青色光圈摇摇欲坠,而在光圈附近的诸人更是被震的远远摔倒,口中鲜血溢出。

    易天行没有受伤,只是被震的仆倒在地,吃了一嘴灰尘混水而成的泥浆,他呸了一口,感受着这些闪电所挟着的无穷威力,不由心惊胆颤,再看光圈内茅舍虽然一如平常,但自己的师父大人却是无声无息,不知这些闪电究竟伤到他没有。

    仿若老天变脸,闪电连续不断地落了大半个钟头,将整个后园里的突起之物全数劈的粉碎,好在电劈的中心是老祖宗所在的茅屋,而茅屋似乎被老祖宗的气息所护,竟是一点损伤也没有。易天行和吉祥天的众人虽然受伤不浅,却还没有殒命之虞。

    这佛家大阵果然古怪,易天行暗自心惊,难怪斌苦老和尚一早就知机退了出去。

    狂风、暴雨、闪电……后面还有什么?

    不需要多久,易天行便和身周的吉祥天高手一同感受到了。这一次不是大自然的可怕力量,而是仿佛来自人心的感受。

    酸,很酸,似乎整个后园的小湖里被灌满了山西陈醋,空气中弥漫着酸到极致的味道,易天行鼻子一阵抽搐,险些被这难以忍受的感觉逼晕了,而离他最近的一个吉祥天高手已经忍受不住,哇哇呕吐起来,秦梓脸色苍白,手上不停捏着静心法决。

    接着是辣,就好象老天爷是个川爹湘妈的厨子,这时候正在往后园里面撒辣椒面。

    空气中全是辣味,让人避无可避。

    抹掉眼角被辣出来的眼泪,易天行对着天上遮云蔽日的袈裟大阵,破口大骂道:“干你娘的,做饭啊你!”

    接着是苦,苦到让人撕心裂肺,苦到让人全不想活,这苦该怎般形容?便有若宇宙超级无敌青涩小苦瓜被人剁成末抹在你的舌面上,又像是黄莲泡水让你当可乐喝。

    直到很多年以后,易天行还记得这个滋味,他曾经向邹蕾蕾描述半天,却也不能说明其间难过,只得长叹一声:“那叫一个……苦哇!”

    这真正的天袈裟果然不是个好玩的主,事情还远远没完。苦后是甜,甜本来是人人喜欢的感觉,但没有人知道甜到极至,却是最难忍受的事情。归元寺后园的天空刚刚被天雨洗刷过,被天风吹刮过,被闪电劈成碎片的物什也被堆到了阵角,整个场子干干净净,如水洗般明净,只可惜空气中四处飘拂着糖精的味道,甜到发腻,甜到发苦,众人的味蕾被这味道无孔不入的恶心感觉侵袭着,直欲作哎。

    易天行精神恍惚中只想到,省城有名的小吃,就在七眼桥旁边的“三合泥”——“三合泥”是用糯米、黑豆、芝麻、猪油加大大大量白糖做成的,以甜腻之名煞倒无数省大情侣,唯苦丁茶方可送下——他下意识地干呕了一声,双眼微闭,轻声呻吟道:“老子再也不吃三合泥了!”

    ……

    ……。

    最后是咸,咸如盐块,咸如老腌肉,咸的就像年迈的阿妈做菜放了五道盐,咸的就像打死私盐贩子后盐粒狂欢。

    有一个年纪稍轻一些的吉祥天高手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神识上的折磨,狂叫一声往小湖中扑去,大口灌着湖水,想冲淡自己嘴里的咸意。

    但这些味道全是来自天袈裟大阵在神识上的侵袭,这位高手纵使饮下水去,却像是在喝咸咸的死海水一般,更是难受,不由就在湖中大口呕吐了起来。

    经过这一波味觉上的可怕袭击,场中诸人能站着的已经很少,易天行凭着自己的变态身体和强韧神经,勉强扶地而站,而秦梓面色苍白,靠法决勉强遮蔽住自己的五识,度过此劫,而那几位吉祥天的高手早已瘫软在地,没有动静。

    易天行只担心自己那位变态师父,他处于大阵的中心,想来所受的苦楚比自己一干人要大上许多,不知他能不能熬过去。

    便在此时,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

    “行者系心身内虚空,所谓口鼻咽喉眼胸腹等,既知色为众恼,空为无患,是故心乐虚空。若心在色,摄令在空,心转柔软。令身内虚空渐渐广大,自见色身如藕根孔。习之转利,见身尽空,无得有色。外色亦尔,内外虚空同为一空。是时心缘虚空,无量无力,便离色想,安隐快乐;如鸟在瓶,瓶破得出,翱翔虚空,无所触碍。是名初无色定……”

    如黄钟古吕般的声音在后园里渐渐响起,击打在狼狈不堪
众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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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九章 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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