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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风语传说 (完结) by紫薇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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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弗蕾娅
  常常,她会想起那个少年。
  在帝国落日的余晖下,与周围来往的人潮格格不入的少年。
  带着疏离和冷淡注视着世间的一切,紫色的眸子总有一抹藏得很好的嘲讽。不知是对自己,对旁人,还是对周遭的漠然厌弃。极美,但也极有距离。
  那是她爱上的第一个人。
  或者说,那是让她明白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恨的人。
  
  童年起,她就在无微不至的温柔呵护下成长。几位兄长姐姐都比她大上许多,对这个尚在稚龄的妹妹容让宠溺,记忆中似乎没什么可以称为烦恼的事。
  时光流转,那些带着她玩的哥哥姐姐分别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开始有点寂寞,帝王的儿女将走向怎样的婚姻,政治利益之后能否如传说故事那样美满,嫁给年长候爵的姐姐是否幸福?
  她很迷惘。
  
  那个人,真美。
  像是被魔力吸引,她无法不看着他。在他面前放弃了公主的骄傲,皇室贵胄的自负突然变为自卑,怕自己不够美,不够动人,盼望那双紫眸里能流露出那些追求者一般的倾慕。
  可是他,不看她。
  除了那个黑发女孩,他不看任何人。偶尔掠过,仿如未见,没有一丝波澜。
  第一次强烈的渴望,想把那个特殊的少年留在身边,以为只是偶尔的放纵任性,却没想到,铸成大错。
  父亲下令将他处死......
  她的鲜血浸透了地毯......
  那双冰冷的紫眸掠过眼际......
  他们相偕逃离了亚述......
  她一次次后悔,又一次次庆幸。
  当听到他终于离开她,她忽然轻松了起来,心底有种隐秘的欢喜。没有人能得到他,就算是让他另眼相看的她,也不能。
  
  魔族压境,大敌将至,父亲遣她和哥哥向中州求助。她知道父亲在安排什么。联姻,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方法。
  中州的伊尔王子,是一个完美的对象。
  相较于希铎的示好,中州并不热切,派了一位伯爵尽地主之宜。而盛名远播的王子,仅在离开前的欢送晚宴上礼仪性的露面。
  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孔上浮现的,同样是客套有礼,不落痕迹的距离。
  她的心,非常冷。
  联盟失败了。
  父亲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接下来,开城,投降,纳敌。
  她被动的等待。
  魔族入城,接收了皇城的卫队,收缴了兵器,遣散了部队,控制了所有内政部门,连进出城的管制都被魔族所取代。
  平静的过了一个月,紧张渐渐松弛,偶然的争端都被控制在小范围,皇宫依然发布着一道道命令,似乎一切如常,她却越来越害怕。宫苑守卫已经是魔族士兵,所有皇子公主都被软禁在自己的苑内足不出户,说是为了安全考虑,实则形同囚禁,得不到任何消息,她坐立难安。
  父亲在想什么,就这样放任异族支配?
  富裕的帝国像一只无力抵抗的肥鹿,躺在垂涎三尺的魔族餐桌。
  她再也按捺不住,借着侍女的掩护,钻进了皇宫秘道。空荡荡的寝殿没有人,她转往许久未至的正殿,或许父亲正在和臣子们商议。
  贴在秘道口听了又听,踏出秘径,眼前的黑暗令她惊愕。亚述的中枢,金碧辉煌,灯火不熄的大殿,居然是一片纯然的黑暗。
  一片死寂。
  看不见任何东西,她摸索着走出。
  难以形容的恶臭传入鼻端,黑暗中有什么声音在嗉嗉作响,她几乎不能呼吸,恐惧越来越深,她不明白为什么,却开始发抖,咯咯的碰撞声传入耳朵,好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牙齿嗑拌。脚下撞到了什么事物,她跌倒在地,手上沾住了些软而黏腻的东西,湿湿的极不舒服。
  摸索着想爬起来,却触到了冰冷的人体,指尖陷入的地方似乎是眼眶,肌肤爆起了一层寒栗,她无法控制的放声尖叫,失去了视觉之后,大殿仿佛变成了地狱。
  持续不断的尖叫引起了士兵的注意,紧闭的殿门轰然洞开,她顾不得隐藏形迹,直直的对着一线光亮奔过去,跌跌撞撞的逃出了恐怖至极的殿堂。充斥鼻端的腐臭终于消失,眼泪哗的冲出,她抽抽噎噎的痛哭,几欲呕吐。
  “是谁。”似曾相识的男声不悦的质询。
  “回禀殿下,是弗蕾娅公主。”
  静默了片刻,男声再度开腔。“去问问还活着的人,把皇宫建筑图纸搜出来,封掉剩下的秘道。”
  “是。”
  “禀殿下,法兰克在家臣的营救下逃出了监牢,目前可能已逃离亚述。”
  “算了,让他去。看守的士兵每人去领三十军棍。”
  “是。”
  “把公主带回别苑,让他们看紧一点。”
  “是。”
  软绵绵的任凭卫兵拉扯,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发号施令的那个人眼熟得令人震惊。
  淡漠的面孔,冷诮的紫眸,毫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的唇抖颤了许久,勉强发出声音。
  “........莱........亚.......”
  对视了片刻,对方突然泛起一丝冷笑。“不,我是魔族三王子沙洛,这次受降行动的全权指挥,弗蕾娅公主。”
  ........莱亚........沙洛........魔族........不可能........
  她的喉咙越来越紧,几乎难以呼吸,浓重的不安笼罩了心头,极慢的扭过头,望向刚刚逃出的大殿。
  阳光射入敞开的殿门,昔日华美堂皇的大殿已经面目全非,横七竖八的尸体堆积遍地,流出来的血将地面染成了紫黑色,有些已开始腐烂,不知从哪里钻来的老鼠啃啮着残缺不全的尸体,精致的上好丝绸浸在腥臭的液体中,肿胀的死者脸上皆是难以置信的惊怖。
  茫然的眼神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希铎的........上流贵族........皇亲........大臣........离门口最近的尸体还保持着爬出的姿势,仿佛是想从绝境中逃离,暴凸的双眼有对死亡的不甘,这张脸........哥哥?僵硬的抬起头,大殿正中的座椅上,维肯皇帝的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歪向一边,胸口一大滩干涸的血渍分外刺目。
  “........你........杀了........父皇........”
  “不单是他,除你之外的所有皇室宗亲,还有一大批贵族。”
  冷淡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所有亲人........全部........
  泪痕狼籍的女孩好不容易才理解了他的话,一念上头,再也受不了更多的刺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恍惚醒来,她逐渐忆起。
  那是........梦,不会是真的。
  父亲还在大殿上议事,哥哥姐姐也在各自的府邸如常生活,莱亚也不可能是魔族,一定是个梦........窗口透入的夕阳温暖而明亮,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那个恐怖的景像只是幻觉,没错........
  只要一看,就能肯定,是梦........
  她踉踉跄跄的走出寝殿,却被卫兵拦阻,反复的纠缠喧闹惊动了上层。
  “怎么回事。”
  “禀殿下,公主非要去正殿,命令又不许伤她........”
  绝美的脸像一个陌生人,她又开始发抖,拼命抑住啜泣,他忽然开口。
  “让她去。”
  大殿空空荡荡,清洁干净,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没有恶臭。
  她瘫软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已经埋了,再放着不管会有疫病,毕竟是正殿,以后还有用处。”
  “........都........死了?” 游丝一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对。”
  “为什么........我们已经开城........” 麻木的神经业已感觉不到悲哀。
  “你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男子负手而立,逆光下看不清脸。
  “就因为........当初........差点杀了你?”
  “还记得?”男子走近,足尖点了点位置。“我跪在这。你们像看戏一样,哄笑、嘲讽、高高在上。有权力,真好。”
  “........为了........这........”
  “还记得她?”他半蹲下身,指尖轻轻摸索地面,“她倒在这,鲜血从门口一路洒过来,你知道她流了多少血?伤口深得堵不住,你知道我看着血从她身上流出来........是什么心情?”
  “知道那时候我怎么想?她的每一滴血,我都要你们用命来偿。”一瞬间迸出强烈的憎恨,她止不住发抖。
  “后悔了?是你招惹我。”他站起来,“我本想离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不杀我........”眼泪一颗颗滑落,难以言喻的悔恨塞满了心房。
  “你的错误是愚蠢,还不至死。”他冰冷的笑了笑,“也不用替他们惋惜,比起修特,他们已经幸运得可以。”
  “…........修特........他........”
  “他是北卡的暗谍,当晚我恰好撞破了和他将军密议,所以他想借卡隆之口杀我,当然,善良的公主大概很难理解。”
  “你........杀了他?”
  “现在还没有。”他扬扬眉,玉一般的面容平静无波,吐出残忍到极点的字句。“魔法师就在他身边,每天砍下他身体的一部分,却又不会让他死,猜猜他能活多久。”
  “........魔鬼!你是魔鬼!”一下下的打击让她彻底崩溃,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哭叫。
  “说得对。所以最好请公主殿下乖一点,不然我会随时改变主意。”失去了最后一点耐性,他转身走出大殿。
  “把她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一步。”
  “是。”
  
  过了........多久?
  从那以后,被囚禁在法师闭关所用的高塔上,送饭的侍女出现时,总有魔族侍卫监视,扼杀掉任何探问的机会。
  会不会就这样被囚禁一生?
  高塔笔直耸立,只有一条通道上下,根本不可能逃跑。落地长窗本是用于观星,此刻却加上了粗壮的铁栏,像一只硕大的鸟笼,禁锢了一切。
  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吗?这样毫无希望的活........她恨不得死。
  或者........疯了也好。
  飞龙来了又去,翩然起落,日复一日。
  沙洛就住在皇帝的寝殿,不时可以看见他进出,如果诅咒有用,她必定已和他一同死了千百次。
  可是他没死,或许她还得感谢,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制止了凯维,她将蒙受更大的羞辱。
  她恨他,却又忍不住搜索他的身影。那个残忍的毁灭掉一切,仿佛没有感情的恶魔。
  
  他........离开了亚述,又在某天突然返回。
  怀中抱着一个人,匆匆奔入寝殿。
  那样紧张的脚步........纤细的手指掐紧栏杆,心头如有烈火在焚烧,黑色的长发从他怀里滑落,像是提醒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自那天起,他频繁的回到寝殿,驻留的时间长了许多。
  又过了十余日,他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人在花园中透气,温柔的看着她用一把米粒逗引路过的飞鸟,细心的替她把长发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又在起风的时候诱哄她进房间休息。
  她愣愣的从塔上痴望,点点滴滴的情意像是响亮的嘲讽。
  他........懂什么是爱,可是他........永远不会那样对她。
  无声无息的跪倒在地,脸庞深深的埋入裙裾,晦涩的心绪撕裂了心房。
  她在高塔之上,放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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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逝
  回到中州,她仍感觉疲倦,每天要睡很长时间。
  偶尔发呆都会不自觉的睡去,再度清醒已是截然不同的天色。
  没有梦,如死般沉睡。
  也许着急,但伊尔从未表现出来。
  每次醒来总有人在床边悉心守护,从不间断。
  持续了一个月,慢慢好转,无法抑制的倦怠感逐渐消散。在床上呆的时间越来越短,直至某日恢复正常。
  爬起来揽镜自照,自己都吓了一跳。
  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深凹下去,愈发显得眼珠大而幽黑。睡了那么久,脸色却苍白如死,毫无光泽,无怪裴吉见了完全说不出话。
  “你会好起来。”一只手从她背后探过,取下镜子,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难以相信怎会颓唐至此。
  伊尔默然不语。
  虽不曾落泪,心伤却难以掩饰,将痛苦化为对现实的逃避,并不亚于大病一场。
  “你会好起来。”他重复强调,指尖轻掠乌黑的发丝,柔滑的秀发在耳际被一刀斩断,只余空落落的颈项。
  “想不想出去看看?雅法已是秋天。”见她点头,他用长毯裹起单薄的女孩,抱进林间看一年最灿烂的季节。
  大片绿叶转为金黄,天空蓝而高远,风起的时候,有雁群无声飞过。群芳凋落,隐约可见枝叶间的累累果实,偶尔有一个掉落坠地,传来收获的沉甸。小兽在树梢忙碌,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囤积储备,虫鸣鸟啼都渐渐低落,世间静谧而安然。
  “叶子都落了。”斑驳的落叶在脚下沙沙轻响。
  “明年会再长出来。”伊尔安静的接口。
  小鹿亲昵的凑近两人,单纯而热情,轻刨蹄子撒欢转圈。
  “一定是想吃糖,我以前常喂它。”她对圆圆的鹿眼汗颜。
  薄唇微抿,他翻转掌心,一颗糖果赫然呈现,落在她手中。
  “别喂它太多,会坏牙。”
  “谢谢。”她有点不好意思。
  捏捏挺翘的鼻,他没有说话。
  风扬起银发,树叶从枝头飘落,昭示着季节的转换。
  光阴荏苒,一切都会逝去。
  
  两年后。
  却不过好意她留在皇宫,但没有住森林,他认为那里太冷清。裴吉重新成为梅林法师的弟子,时常在闲暇时过来看她,日子又恢复为过去的模样。
  无聊之下常和侍女一起劳作打扫,拎着水桶抹布跑来跑去,伊尔也不阻止,久而久之宫中习惯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黑发女孩,屡次误认为粗使宫女呼来喝去,她总是甜笑着答应,乐于帮忙,渐渐和不少侍女成了朋友。
  皇宫里的八卦也不少,闲暇的时候,侍女们也在私下交换小道消息,比如某位英俊的男爵刚和贵族小姐订婚便传出绯闻,又或是希铎的法兰克候爵正式登基,成为新王朝的缔造者,并迎娶弗蕾娅公主为皇后。光是她的礼服妆容已足让侍女们津津乐道,更不用说盛大的典礼晚宴。
  经过两年的整饬,希铎满目疮痍的战后衰态大为好转,涌入的中州商人也在重建中得到了丰厚利润,百废待兴的国家急需的大量民生物品都出自邻国,无条件的互贸带给中州远远超过战争前期扶持的回报,也带来空前的繁荣富庶。
  而对于希铎,新的王象征大陆终于摆脱险些覆灭的阴影,得以休养生息,重建帝国。法兰克的悉心经营,及在军中民间的口碑地位,都足以成为受之无愧的君主。是以登基仪式隆重而热烈,百姓走上街头自发欢庆,中州也派出国相亲往致贺观礼,据说新王的声誉之高,拥护之盛,完全让人遗忘了过去的维肯王朝。
  听起来弗蕾娅公主过得不错。
  她暗暗思忖,怀里的布卷挡住了大半视线,走起来并不容易,有人按住她的肩,费力的看过去,伊尔在背后微笑。
  “在忙什么。”
  “寝殿到了定期清洗窗帘的日子,我帮忙拆了送过去。”她停驻歇口气,暂时把重物放下。
  “会不会太重。”碧眼柔似春水,指尖替她拭去颊上的灰尘。
  “还好,我讨厌洗东西,就抢着做这个。”
  他扬扬眉,看她抱怨。“前些时候凯维逼我清洗山一样高的衣服,搓得手都破了,又不会洗衣魔法,好痛苦。”
  “洗衣魔法?”他疑惑不解,从未听说此类咒语。
  “你不会?也对,你是王子,肯定没人敢让你洗衣服。”她吐吐舌,热心的讲解。“就是把衣服在水里涮一下抖开,污渍就会消失,干干净净的很方便。”说着说着突然顿悟,“难怪师父以前主动包揽洗衣,原来有这种偷懒的办法,啊.......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实在太狡猾了。”
  见她懊恼的抓头,伊尔终于有了一点概念,好笑的低叹。听起来像阶位元素分离魔法,如此高难度的咒语被说成洗衣魔法.......梅林大概会气得跳起来。
  不远处,本在讨论公事的俩人看着半路开小差的王子。
  半晌,苏玛拐拐手肘,“你瞧殿下的表情。”
  满脸无原则的宠溺,旁人看了只有叹息。历来是春风得意不用勾手即可倾倒无数少女的王子竟然栽在一朵平凡小花上,真是让人不甘。女孩红扑扑的脸看上去并不惊艳,却让他极尽温柔。
  韵事满城的人不太能理解伊尔的品味,科林早知他的想法,“如果你去了亚述,就不会再怀疑他的眼光。”
  “就因为那场精灵舞?”
  “没错。”
  “我想像不出,就凭一场舞让你完全改观?”那一场舞蹈被传得沸沸扬扬,难以想像是如何的精妙绝伦。
  “没有见过的人不会懂。”科林要笑不笑,明知对方好奇得要死,故意戏谑。“可惜我不精魔法,要不你去求殿下影像重现?”
  “他会答应才怪。”苏玛抱怨,心知冒昧提出的下场。“难道殿下一点都不介意她在亚述留了那么久,恐怕.......”
  “我想是介意的,不过他也明白什么更重要。”科林微笑。
  “她自己就没感觉?好像.......”看不出半点曾滞留魔族的羞惭,任对谁都坦然的直视。
  科林白了他一眼。“别用你的逻辑衡量,她的思维比常人单纯得多。”
  “这句听起来.......”
  “你还不懂?那个女孩不会因对方的身份而改变自身价值的认定,放不开的人是殿下。”奴隶也好,王子也罢,在她眼里并无不同。
  这样自我的心,除了爱情大概没什么东西可以束缚,无怪他深深沉迷。
  远望俩人的身影,科林由衷的感叹。
  
  近日的最为轰动的消息,莫过于法兰克王将抵中州进行国事访问。
  在登基数月内即有如此行动,两国的关系可见一斑。
  不论是经济抑或政治,希铎对中州的依赖都与日俱增,许多领域的合作尚有赖高层谈判,取得共识后才能展开,是以这次访问同时裹挟了浓厚的政治性。
  不管王室如何看待,王公贵族都开始为此事而忙碌,皇宫的侍女也空前紧张,到处都在整饰,务求以最佳状态迎接异国皇帝的莅临。
  相较于希铎,魔族绝美的沙洛王子同样引起关注。
  在两年时间内,这位王子全面掌控了军权,通过战争所获的财富赢取了大臣民众的支持,逼使前任国王退位,继任为魔族之主,同时遣异母兄长镇守北卡,巩固领地,凯维在持重的文臣辅佐下谨慎治理,北卡逐渐接受了魔族的统领。
  与法兰克不同,沙洛回国之初便已举行婚礼,娶布兰琪为妻,与军界德高望众的都灵元帅结为姻亲之好,加上母系一族的家世支持,顺利成为魔族有史以来最年轻,地位最稳固的王。
  虽然两族曾激烈交锋,但对于传说中绝世的容貌,侍女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风传魔族王子曾在托兰城头的失态更是好奇,兴致勃勃的猜度他与黑发的人类女孩的种种,及伊尔王子卷入的暧昧,勾划出离奇浪漫的故事。
  听到各种离谱的内容,赫蒂起初还目瞪口呆,一径保持沉默。只庆幸黑发并不罕见,侍女们压根不会联想到身边可能有故事中人。
  他.......也过得很好。
  她拍打晒在太阳下的长毯,点点灰尘飞散,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裴吉专注于魔法,进步很快,似乎安于姐弟的身份,从未再流露过心事。
  不知何时,他褪去了男孩的青涩,长成英挺的青年,硬朗的外表吸引了许多侍女的注意,若是贵族身份,必定不逊于苏玛受欢迎的程度。赫蒂暗自希望什么时候出现一个女孩,让他敞开心扉。
  忙了一天,她捶捶微酸的肩,打算回去睡个好觉。却被侍卫引来的人打断。在卫兵身后,美艳动人的女郎慵懒的笑,玉手轻扭她惊讶的脸。
  “嗨,好久不见。”
  “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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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醉
  “你怎么会到这里。”
  “当然是随歌舞团一起过来,听说雅法为了迎接希铎王,会筹备高规格的晚宴,怎么能缺少顶尖的舞者。”女郎依旧婀娜动人,看她激动的神色,嫣然一笑,“到这里却是伊尔王子派人来接,他说你很想见我。”
  伊尔.......暖意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半晌,她定定神。
  “很想谢谢你,在亚述的时候.......”
  “说什么傻话。”妮可轻撇红唇,“你这笨丫头就会呆呆的让人欺负,我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不了解详情,但看当时的场景也能猜到八九分。
  “话说回来,你的运气可真背啊,谁会想到他居然是魔族王子。”虽是慨叹,语气仍是一贯的微讽,外人听了肯定误解,赫蒂习以为常,只是傻笑。
  “他为我做了许多,也尽力了,至少能保有美好的回忆。”
  妮可上下打量,“看来你是恢复了,亏我还特地带了这个。”玉手轻提,一大坛烈酒赫然入目,让她顿时色变。“去弄几个菜,我们再喝一场。”
  女郎豪爽而不容拒绝的气势让她只能照办,晕乎乎的张罗,很高兴能重遇故人,但重逢的下场.......不太乐观。
  随便在僻静的花园找了张石台,俩人席地而坐,妮可照例开始灌酒。几度下来,她有点吃不消,好在皇宫内苑,烂醉也无妨,至少安全无虞。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喝.......这个东西。”实在不太好喝。
  “你还小,不懂它的好。”妮可摆摆手,“人的记性太好会很痛苦,偏偏越是想忘记的事越忘不掉,只有它能帮你。”
  “我怎么没感觉。”她已经微醺。
  “再多喝点就有了。”女郎重新倒满,一饮而尽。
  “妮可也有很多不开心的事?”
  “当然。”她宛然一笑,媚态横生。“像你这样的小丫头是不会懂的。”
  “我不小了。”她不服气的反驳。
  “成年了又如何,你永远长不大。”妮可不以为意,“这样也好,我有时反而羡慕你,爱上一个人就什么都不管,一味的死心塌地。”
  “那是我太笨,什么都不懂。”赫蒂的眼睛微微迷蒙。“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反而伤了最重要的人。”
  “你后悔?”
  “我不知道。”她趴在桌子上玩着酒杯,“假如我不那么固执,兴许他会好过得多。”
  妮可支颐看着她,“觉得遗憾吗?”
  想了半天,她摇摇头。“我和他都尽力了。”无可奈何的只是命运。
  “那就是了。”女郎轻抚她的头,“没有遗憾,因为你已倾尽全力。这也正是令人羡慕的地方。像我这样,便不可能如此去爱一个人。”不计身份,不计得失,不计未来的倾注热情,是痴傻也是执迷。“他一定比你更痛苦,是他选择了放弃。”
  “他是为我好,知道我在魔亚不会快乐。”
  “现在还替他说话,真是傻到极点。”妮可叹气,敲敲她的小脑袋。“记住,是他太没眼光才会放你走,你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
  纤纤玉手凿在脑瓜上颇有分量,赫蒂抱着头躲闪不迭。
  “我已经不难过了。”
  “那就好。”女郎收回手,“可以展开下一段恋情,忘了那个混蛋。”
  沙洛不是混蛋,赫蒂默默咕哝,没敢说出口,唯恐再有爆栗飞袭而至。
  “对了,说说看,伊尔王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体贴到专程派人接我进宫陪你谈心?何时搭上了中州最负盛名的王子?”
  “我没有。”过于直接的询问让她不知该怎样回答,不自在的别开脸。
  入眼她的表情,妮可何等老道。“他喜欢你?”
  “我.......我不知道。”扫到她不予置信的目光,赫蒂的小脸飞速窜红,“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是.......人很好。”
  “有多好。”女郎刨根问底,无视她的窘态。
  ..........................................
  最终熬不过强大的逼问,她结结巴巴的说了小部分经历。听完叙述,美眸凝思半晌,浮出一个微笑。
  “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赫蒂想了想,垂下眼。“我很感谢他,仅此而已…….他们都是王子,而我.......”不自觉的摸了摸眉心,“没可能的。”
  妮可怜悯的看着她,“我猜.......若没有把握给你幸福,他不会轻易追求。”如果那个人真像传说中那样睿智自律的话。
  赫蒂摇摇头,“我没想过其他,可是离开这里他会更担心,而且会影响裴吉.......所以只能先这样过下去。”不是每次都有机会拜在国家大魔法师门下,她不能再自私的一走了之。
  “未免太可惜了.......”女郎对她回避的态度不以为然。
  “什么?”
  “难得遇到如此俊美的王子,何不试试,就算没有结果又何妨。”妮可暧昧的笑,“伊尔和沙洛的长相不分轩至,一样出色,也不知你是什么运气。”
  “.....................…”
  “想想真让人嫉妒。”妮可自斟自饮,不忘塞给她一杯,“老实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迷魂咒语?”
  “怎么可能。”赫蒂灌下一大口,有些眩晕。
  “他有没有吻过你?”
  女孩噎住了,耳朵渐渐发红。
  “感觉比沙洛如何?”看出端倪,妮可意兴十足。
  不回忆还好,越想耳朵越红,她强自镇定。“没有这回事。”
  “少来了。”妮可嗤之以鼻,“看你的样子就知道,究竟谁比较好?”
  看她死咬不答,开始自行揣测。“可能沙洛较好,你比较喜欢他.......不过伊尔应该也不错,听说那张薄唇很吸引人,吻上去.......”
  “别说了。”赫蒂脸红得快冒烟,恨不得捂住她的嘴。“还是.......对…喝酒。”
  ...................................…
  夜渐渐深沉,石桌上歪倒着两个醉醺醺的人,杯盘狼藉,一坛酒全空了。男子的身影悄悄走近。
  “就知道会这样。”
  他低声耳语,似抱怨又似纵容,托起不省人事的女孩。
  走回寝间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薄被,注视半晌,不自禁吻上沉睡的人儿,娇软的粉唇充盈着酒气,香甜而引人沉醉。
  女孩无意识的嘤咛,仿佛做了好梦,露出朦胧的笑。
  
  第二天一早,醒酒的魔法药剂已摆在床头,喝下去神清气爽,又可以精力十足的活蹦乱跳。对他细致入微的体贴不是不感激,只是不知该如何回报。为什么伊尔会对平凡如她另眼相看,实在想不出理由,无怪妮可诧异。
  这两天的任务是布置皇宫,华丽的丝绒幕替下简洁大方的素帘,精美的大花瓶摆上鲜花,走廊和休息室挂上历代皇室肖像,魔法光柱也增加了许多,比起平日更加庄严辉煌。
  踏足皇室的休憩室,赫蒂对满墙满栋的书叹为观止,落地大窗前枝叶扶疏,远眺可见一片清绿的圆池,雪白的燕鸥自由觅食,悠然戏水无比惬意。对着这样的美景,爬在厚厚软软的沙发上看书,简直是一种无上享受。不过大概也只有她才会这般没形象,伊尔坐在这里必定是一派端正优雅。
  偷笑了半天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赶紧蹦起来干活。
  一幅又一幅皇室成员的肖像挂上,她退后浏览,确定放正,满意的点点头。他的画像.......颇为传神,眉目冷肃,似乎比平日少了些温柔。
  摸摸那双碧眼,她略微失神,或许是相处久了,似曾相识的熟稔已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亲切与感激,他.......真是一个好人。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的描摹着画中的轮廓,如同着魔,惊得心跳漏了一拍。
  都是妮可…….她懊恼的挪开视线爬下木梯,心不在焉的后果是一脚踏空,从半空跌落。
  没有预期的疼痛,她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熟悉的声音笑叹,满是无可奈何。仰起头,可不正是伊尔。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忍不住结巴,祈祷他没看见丢脸的一幕。
  俊脸笑意极浓,仿佛看穿她的紧张,托着她坐在雕花木桌边,这个高度刚好与他视线平齐。
  “刚来。”
  “那个.......我帮忙挂一下,正好画上有灰.......所以.......”
  “所以?”眉峰微抬,他闲闲的问。
  “所以.......擦了两下。”她胡乱回答,窘得想逃跑,可被他的手臂困住,只能尽量往后让。“呃~~~~~我想我大概该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伊尔环住纤腰不让她退后,腰身细小盈盈一握,轻易被圈在掌中。赫蒂吓了一跳,用力推他的肩,怎奈纹丝不动。
  “这么久,还是瘦.......”他极低的自语。
  她听不清,“你说什.......”
  “我是说你偶尔活动一下就好,不用太认真,皇宫有专人打扫。”他松开手,抱她下地,“实在无聊可以说,我带你出宫去看看。”
  “不用了,我知道你肯定很忙。”心里偷偷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的跟着王子出去,后果难以预料,谁知会惹来怎样的非议。
  黑眼珠转来转去,一望即知心思,他好气又好笑,“你嫌我碍事?”
  “不是,怎么会。”她眨眨大眼否认,不无心虚。“我只是想.......法兰克王快到了,你一定没时间。”
  伊尔眯起眼,神情莫测。“恰好我今天很闲,天气也不错。”
  “可是我很忙,还有一大堆东西要整理。”看来不妙,她支晤着后退,准备溜之大吉,被他适时抓住往外走。
  “我会交待侍女安排给别人,你暂时陪我好了。”
  “但大家都很忙.......”
  “不差你一个。”
  “你的时间很宝贵,不该浪费在.......”
  “说得对,我会安排马车快一点。”
  ............................................................
  还好,大概是看不过她一脸忐忑,最终在车里变为菲腊的相貌。
  从未看过变形魔法,她好奇不已,眼睁睁的看着面部轮廓一点点变化,发色转换,及至完成已是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险些伸手去摸。
  “真不可思议。”她啧啧称奇,小脸充满艳羡。
  “看来你比较喜欢这张脸。”他为之失笑。
  “侍卫都不会奇怪吗?”
  “少数近侍早就习惯,我十五岁起就有菲腊这个假身份。”轻便马车较窄,俩人挨得很近,“父皇也赞同,有时地位过高很难看到事情的真相。”
  “嗯,还是这样子好。”比较方便。
  “不喜欢伊尔?”他淡淡询问,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也.......不是。原来的样子是很俊美,可.......”太多人注意,从托兰回城后即如此,任是神经迟钝也能感觉出众多异样的眼光。
  不想说太多,赫蒂干笑。“我只是平民,站在王子身边不太合适。”惹到贵族很麻烦,何况是惹到一群贵族。
  “他呢?”一瞬间感情压过了理智,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话一出口便立即后悔。
  赫蒂窒了窒,黑亮的眸子垂下去,声音也低了许多。
  “以前我不知道他是.......后来在亚述深宫也没见过几个人.......”从未感觉过如此明显的差异。“我不明白王子有什么不同,但别人不这样认为。”
  “没什么不同。”静了静,他执起她的手,“我喜欢看你毫无顾忌的说笑,没有虚伪客套的距离。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我希望你在身边,无论我是什么模样。”
  女孩半晌没有作声。
  “如果实在很难受,我可以常用这个身份。”他轻声劝说。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帮了我那么多.......”
  “别这样说。”
  “不,你不明白。”她眉心打结,眼睛不知该望哪里。“我的身份曾带给他很多麻烦,我不想连累你也.......”事情从来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放纵她在皇宫里肆意来去,压下所有可能的传言,甚至聊天都挑无人之时,他用各种方式保护,才有如许平静的生活,她不会没有感觉。
  小脸忽尔被一只温暖的手抬起,男子神色柔和,蕴藏难解的情愫。“别想太多,那些不会让我烦恼,我只希望你快乐自由,无拘无束,这个身份才有些价值。”
  也许是那双碧眼过于认真,或是仿佛承诺的话语让人动容,赫蒂忽然脸红心悸,好在马车适时停住,她赶紧跳下车。
  背对着伊尔的视线,悄悄松口气,按按乱跳的心,他总是这样温柔,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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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
  帝都有趣的地方非常多,以前她从不知道。
  伊尔似乎很了解,所到的每一处都让她兴致十足,露天街市的热闹繁华,魔法秘器的炼制过程,地下舞场的谑剧表演,各种新奇事物应接不暇,难以想像一国的王子竟然对深藏暗巷的食铺了如指掌,偏偏味道又好得让人差点吞下舌头。
  “你怎么知道这儿?”周围满盈的皆是平民,像他这样穿着贵族服饰大方落坐的绝无仅有。
  “开始是苏玛带我来,他对这种地方很熟。”他低声回答,替她挑了些菜。“尝尝这个,味道很好。”
  四周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射,赫蒂问。“你不会不自在?好像很少有贵族出现这里。”
  “习惯就好,现在老板都认得我了。”他瞬瞬眼。
  一个浓眉大眼的女郎从赫蒂身后走出,衣领开得很低,雪白的胸半露,引人无限暇想,美目顾盼,娇嗔的抱怨。“真是贵客,大人很久没来,我还以为您把小店都忘了呢。”声音微微沙哑,惑人心神。
  如此美女竟然是老板?看起来还和伊尔很熟的样子。她小嘴微张,忘了眼前的美食诱惑,伊尔微笑不语,敲敲盘边提醒她吃菜。
  女郎自然不会忽略新来的女客,秋波一转,“还带了一位贵族小姐,真是难得,竟然看得起我们这下等地方。”
  “呃.......”她本打算说自己不是贵族,想想还是忍住,“我很喜欢,真的很好吃。”难怪不大的店堂里挤满了人。
  女郎受用的弯弯眼,笑意流转,足以迷倒一片人。“为了欢迎小姐初次光临,我奉送一瓶本店特酿的果酒。”纤手打出清脆的响指,侍者灵俐的捧上。
  “谢谢好意,不过她不能喝酒。”伊尔眼底藏笑,出言婉拒。
  “那真是遗憾,我们店的酒可是很有名的。”女郎惋惜,稍加思索,“改为甜品吧,小姐一定喜欢。”
  看见端上来的甜点,她果然没有抵抗力,粉润可爱的点心上还缀有鲜果,益加引人食欲,大眼立刻流露出垂涎。伊尔顿时失笑。
  女郎寒喧几句,知机的退下,把空间留给私密的两人。
  漂亮的点心吃起来香浓味美,她满足的眯眼,无比享受。伊尔停箸看着她,温颜宠溺。
  “要不要来一份?你看来很想吃呢。”吞掉最后一口,她舔舔嘴边糖汁,接过他递来的餐巾自觉体贴的询问。
  想吃的.......可不是甜品。
  他捺下叹息,揉揉她的小脑袋。“不用,我早尝过。”
  “也对,你常来。”赫蒂回味着美食环视左右。“味道一流,难怪人这么多。”
  “三条街外还有好地方,下次带你去。”
  赫蒂仍在想刚才的美人。“老板又美又亲切,看来也很能干,要是我能变成那样多好。”容貌与妮可相当,言谈间却另有一番风韵,如醇酒醉人。
  向往的口气让他忍俊不禁,压低嗓音私语。“千万不要,那是苏玛偏好的类型。”
  “啊?”
  “苏玛已追求两年,吃了不少苦头。”促狭的低笑,伊尔吐露出不为人知的内情。“可惜她一直不为所动。”
  无法想像那个花花公子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为什么?”
  “谁知道,也许是苏玛素来风流成性,名声太差。”他略为同情耸肩。
  想像一贯自得的某人被拒的糗态,赫蒂的笑容渐渐扩大,不无幸灾乐祸之意,乌眸闪闪发亮,煞是可爱。
  碧眼满是温柔的纵容,伊尔微笑不语。
  
  新近即位的希铎王亲访。
  声势浩大,车驾无数,同时随行大批政商主管,目的明确,鉴于此中州的准备也益发谨慎周全,内部重臣都忙得脚不点地。
  及至法兰克王真正莅临雅法皇宫,赫蒂反而很少出门,尽管可能性极低,她还是不愿遇见会让她想起过去的人。听说弗蕾娅公主过得很好,新婚燕尔,地位尊崇,身为一国皇后,风光更胜从前,那个温和的法兰克大人必定呵护备至,不会让这朵皇室娇花蒙受半丝风雨。
  忽然空闲下来无事可做,只两三天已受不了。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决定溜去魔法师院看看裴吉。魔法师院处于皇宫偏角,绕小路穿入,她凭着记忆找到裴吉的房间,刚探头就愣住了。
  房间里有两个人,除了裴吉,还有一个穿粉色纱裙的娇俏少女,拉着他说个不停,裴吉看来略为冷淡,倒是对方一直兴致勃勃的叽叽呱呱。
  赫蒂摸摸鼻子,不太明白裴吉何时有了要好的异性朋友,不过看来是个好现象,似乎不宜打扰,她缩回头,蹑手蹑脚的打算离开,突然被一个大嗓门破坏。和裴吉同住一室的魔法师恰好回来,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并不陌生,热情过度的招呼。
  想跑已经来不及,裴吉闪身出室,目光锁定她的身形,赫蒂只能尴尬的讪笑。硬朗英气的脸上迅速掠过一丝羞恼,半晌才开口。
  “来了怎么不进来。”
  “呃~~~~~~我看你好像有客人,还是换个时间再来的好。”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说不出喜怒,她小心的回答。
  感觉出她的谨慎,他恼意更甚。“没关系,她很快就走。”
  啊~~~~~~~~这是什么话,赫蒂实在摸不出门道,裴吉一向处事得体,绝少会说不中听的话,惶论是对如此娇美的少女。
  怔忡间,屋内的女孩走出,随在裴吉身后好奇的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眸子猝然发亮,激动至极的神色让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好像以前没见过,怎么.......
  “你是赫蒂小姐?”少女绕过裴吉奔上前,喜出望外。“真没想到能在雅法看见你,裴吉还说你失踪了呢。”
  失踪?赫蒂狐疑的看了看裴吉,后者郁闷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请问你是.......”得不到任何提示,她只好先微笑。
  没发现她一头雾水,女孩热情的自我介绍。“我是朵琳,法兰克是我哥哥,两年前我在亚述见过你。”
  两年前的亚述?想了半天赫蒂恍悟。“签订协议的晚宴?”
  女孩拼命点头,“对,就是那天晚上,也是那时遇到裴吉。”
  何时的事?居然从未听他提起,瞒得密不透风,赫蒂瞪向裴吉,那小子居然别扭的挪开了视线,耳畔微微发红。等等,法兰克的妹妹,那不就是.......她开始眩晕,拿不定的试探。
  “朵琳.......公主?”
  女孩有些羞涩,“请叫我朵琳,我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号。”
  呆了半晌,她再次无语的看向裴吉,好家伙,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居然和希铎的公主.......
  那位小公主极其友好,看她的眼神更是崇拜到极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裴吉显然也看不下去,连哄带骗想把朵琳送回正殿,只差没动手架出去,眼看那个可爱的女孩委屈得鼻子都红了,赫蒂忍不住劝了几句,话刚出口裴吉就拼命使眼色,等醒悟过来已来不及,朵琳大大方方的赖在身边怎么拖也不走。
  毕竟是邦国的公主,裴吉不可能硬赶,赫蒂更是头回碰到此种贵族,完全没辄,结果整个下午都用来解答她无穷无尽的问题。
  “赫蒂小姐的舞技是在哪里学的?”
  “可不可以教我跳精灵舞?”
  “在外流浪卖艺会不会很辛苦?”
  “怎会从亚述到了中州?”
  这些虽然多,倒也还能敷衍过去,可再接下去她就有点笑不出来。
  涉及沙洛的问题接踵而至,当年种种细节被翻出,回忆纷至踏来,让她无力开口,朵琳梦幻般迷离的眼睛充满期待,对那段经历十分神往。
  裴吉几次打断,试图岔开话题,朵琳却仍然固执纠缠,不顾他的脸色已非常难看,“赫蒂小姐还爱沙洛王子吗?你们会不会重聚,他一定也深爱着你。”
  赫蒂制止了裴吉想强行拖起朵琳的举动,默然片刻,望向湛蓝的远空。
  “不会再见,一切都结束了。”淡淡的声音宛如风吹。“或许对公主殿下而言是个不错的故事,但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
  “可是如果你去北卡,也许可能.......”
  “没有可能,我和他都清楚。”赫蒂平静的笑笑,并无裴吉担心的哀伤。“谢谢公主殿下的关心,我出来很久必须回去了。”
  没有理会小脸上的遗憾,她礼貌的告别走出。没走多远,裴吉从身后赶上来。
  “对不起。”年轻的脸上满是懊恼。
  “她.......只是好奇,不用在意。”赫蒂挤出微笑,安慰他的内疚。
  “我本来不想让她见你.......”
  “所以才说我失踪了?”离开房间,她轻松了一点。“你怎会遇到她?从来没听你提过。”
  “宴会那天晚上,我去找侍女取衣服的时候.......恰好遇到她迷路.......”裴吉说得吞吐,神色尴尬。少见他这种表情,赫蒂忍不住戏弄。“只是偶遇?她为什么会到魔法师所来找你?”
  “我无意提过曾随梅林法师修行。”说不出是后悔还是烦恼,“到中州后打听到,她直接找过来。”
  赫蒂的脸上慢慢浮出笑容,适才的抑郁化为乌有,“公主亲自打听.......哎呀.......”看来行情不错,就暂时观察的印象,那位小公主对他颇有好感。
  “不是你想的那样。”裴吉有几分狼狈。
  “哪样?”她无辜的眨眼,调侃不减。“我只是在想,公主初来中州,你该多陪她到处走走。”
  “赫蒂!”到底是年轻脸皮薄,他恼羞成怒。
  “我什么都没说。”看他开始冒火,她赶紧转身开溜,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临走还扮了个鬼脸。“知道你最近会很忙,等访问结束我再来找你。”
  女孩轻松的逃开,留下他在原地咬牙,渐渐化为悲哀,眼神寂落,不知是爱是恨。她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少年孤独而寂廖的背影分外沉郁,久久未动。
  粉色的纱裙在他身后拂动,暮色渐浓,黯淡了灿亮的星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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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谈
  紧凑的政商谈判过后,两国达成了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气氛平和而友好,成为希铎国主的法兰克锋芒内敛,行事稳健。
  并不知晓伊尔曾以菲腊的身份出现,对眼前的中州王子谨慎有礼,温和友好,数日的接触间,对方前瞻性的眼光、细节上的敏锐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便给的口才和渊博的学识更是令人赞叹。几度会谈交锋,两人已经互相欣赏,再无过多的客套虚饰,言语坦率了许多。
  步出会议厅,法兰克轻松而幽默。
  “和伊尔殿下协商是件愉快的事,即使您总令我们节节退让。”
  “多谢陛下的宽容,不过我们都清楚希铎绝不会为不合算的事让步。”伊尔微笑以对,历经两年,眼前的人气度沉着,隐然有王者之风。
  他的话换来希铎皇帝的大笑,诸多顺利带来良好心情,忆起过去帝国所经历的外困内忧,不无感慨。
  “可能的话真想见见菲腊伯爵,当初他匆匆离开敝国,实在是遗憾。”对那个精明睿智的中州特使记忆颇深,曾深深恼怒于条件的苛刻,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希铎命运的转捩。
  “非常可惜,他因公务去了边境城市,数月内都无法回返雅法。”伊尔面不改色的解释,“我一定会转达陛下对他的关心。”
  法兰克颔首,忽然停下脚,诧异的看向廊柱后露出的一角粉色长裙。
  “朵琳?”俏丽的身影微微踌躇,脸色犹豫不决,可不正是希铎的小公主。
  “你在这做什么?”一向乖巧的妹妹少有的彷徨,他不禁放柔了声音。
  瞥见伊尔,少女局促的行礼,脸上浮出两抹微红。
  “我想请伊尔殿下答应一个请求。”细声细气的说出令兄长费解的话语。
  “朵琳公主太客气了,您是我们的贵宾,有什么需要请直说无妨。”
  “我.......在中州期间,我想请殿下指定专人,陪我出宫见识一下此地风情。”
  伊尔愣一了下,下意识的探询法兰克的反应,只见他同样茫然。瞥见小公主羞怯的神色,他立即明白,礼貌的试探。“这个不成问题,只是人选.......”
  “我想请裴吉陪我。”朵琳迅速接口。
  “裴吉?”不只是伊尔,身后的苏玛科林都愣住了,法兰克则为这个陌生的名字皱起眉头。“他是谁。”
  没等伊尔回答,朵琳急急的解释。“他是梅林大法师的弟子,也是赫蒂小姐的弟弟。”
  法兰克一愕,不完全陌生的名字突兀出现,蓝眼闪过困惑。“她在中州?你怎会遇到?”
  话未毕,想起什么转而看向伊尔,“赫蒂小姐在雅法皇宫?她不是.......”
  “是我的朋友。”伊尔淡淡解释,碧眼看不出深浅。
  “可她.......”他疑惑不解,沙洛的爱人何时被庇护在中州王子翼下。
  “有些事我也曾风闻。”伊尔截口微笑,不露半点心绪。“都过去了,倒是不知朵琳公主如何认识裴吉。”
  这点是共同的疑问,朵琳有些难为情。“是在亚述城签订合约的夜宴.......他帮了我.......希望殿下答应由他带我游览雅法城。”
  “当然,如果这是公主殿下的要求。”面对公主的重复请求,伊尔爽快答应。希铎王看着妹妹喜动颜色,转而沉默不语,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你是说,除了给迷路的公主指点去宴会的捷径外,没发生任何事?”苏玛难以抑制好奇,失礼的抢过话头。
  裴吉板着脸点点头。
  “怎么可能,难道这点小事会让一国公主牵挂萦怀,甚至不顾身份指定中州境内由你陪同?”脱口而出的质询过于直接,但确是在场数人心中所想。
  裴吉没有说话,脸色也很难看,显然公主突然的要求并不令他愉快。
  “我劝你还是说实话,我们不会因为你勾引.......呃.......”看到对方利剑般的目光,苏玛知趣的改口。“因你无意中做出什么吸引公主的事而责罚。”
  “请原谅,我并不明白公主的想法。”硬梆梆的话语掷回,冻结了苏玛探寻八卦的可能。子爵不服气的打算继续追问,伊尔挥挥手,制止了这种无成效的对话。
  “你们下去,我单独和他谈谈。”
  默立一旁的科林闻言,捞过不甘心的苏玛退出,房间一时寂静下来。伊尔深思的扫视裴吉,那张脸上没有心虚窘迫的神色,些微冷淡不快。
  “你喜欢朵琳公主?”
  “不。”干脆利落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他点点头,又问出下一个问题。“讨厌她?”
  稍一犹豫,裴吉剑眉一蹙。“也不至于。”
  “如果我下令要你暂时担任公主的陪同兼护卫?”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眼神,伊尔仿若无事的问。
  “我看不出这样做的必要。”裴吉没有绕圈,径直反问。
  “你会不会接受命令。”伊尔并不介意他僵硬的态度,“你是梅林法师的弟子,目前也算中州子民,听从王室的调谴是一种义务。”
  他握紧了拳,半晌才挤出回答,忍不住语带讽刺。“谨尊殿下吩咐。”
  “很好。”伊尔满意的接口。“从明天起,你陪朵琳公主到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前提是确保安全。”
  怒气渐渐盖过了理智,看着银发王子云淡风清的表情,裴吉再也按捺不住。“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只为不想让我和她靠得太近。”
  “对。”伊尔的薄唇扯出一抹笑,意外的没有敷衍。“我也认为你该和其他年轻女孩多接触。”
  面对如此坦白的回答,裴吉一愕,随即更为愤怒。“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假装关心,这种手段不过是为了扫清障碍。”
  “你从来就不是障碍。”伊尔否认,碧眼微敛。“虽然没有血缘,不过她一直把你当弟弟,我想你不会不懂。”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过于笃定的话语令他气结,却无法反驳。
  “公主是我国的贵宾,仅是出于礼貌也不可能拒绝。”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你在担心什么,赫蒂误会?还是怕真的爱上朵琳?”
  “我.......”裴吉语塞,咬牙半晌,“我不想让事情更复杂。”
  “听着,你是她重视的亲人,我不会作任何让她伤心的决定。”伊尔凝视着他,并不像看一个孩子,严肃而认真。“但你也明白她不可能爱你,你的心意只会让她沉重愧疚,难以面对,即使是这样你仍要坚持自己的感情?”
  “那你呢?难道她就会爱上你吗?”被说中心底最深的隐痛,裴吉反击。“你同样是白费力气,她永远.......”
  “不会忘记那个人。”伊尔接下话语,缓缓吐露心绪。“但时间能愈合一切,终有一天她会放下过去,敞开心扉,我愿意等。”
  “你的身份不可能给她幸福。”
  “只要她愿意,将成为我唯一的妻子,我会尽力让她快乐。”碧眼充满自信。“若连这点把握都没有,我不会把她留在身边。”
  沉默静静蔓延,裴吉紧盯住他的眼。
  “你能发誓绝不做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给她完全的自由?不论遇到何等困难,都如今天一般珍视善待,绝不让她受伤?”
  “我发誓。”伊尔承诺。
  不是以王子的身份,而是以爱上同一个女人的男人立场。
  对视良久,裴吉单膝下跪。
  “那么我愿意听从你的命令。”低垂的头看不见表情,一滴几不可见的泪滑落,渗入绵密厚软的地毯。
  
  数十天的访问结束,朵琳公主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兄长,留在中州皇室作客,放弃了回国。伊尔王子承诺必将以皇室礼节善加照料,确保公主舒适无虞,法兰克王极其不悦却无可奈何,留下相当数量的护卫侍女后顾虑重重的返回希铎,刚刚成年的公主送出城外十余里,望着旌旗远去,没有平日的稚气,粉脸透出坚定。
  冬去春来,朵琳公主已十分习惯中州的生活,时常在裴吉的陪伴下微服出入于各种民间场合,乐在其中,并无贵族小姐常见的骄娇之气,大方开朗的性情容易近人,上下均对她甚有好感。
  有传言说公主留下来是希铎大陆再次希望联姻的一种手法,不过看她每天兴致高昂的四处游玩而不是紧捉王子,久而久之猜测不攻自破。裴吉在梅林法师的鉴证下,正式晋升四阶魔法师,成为中州最年轻的四阶法师,加上三阶的武士实力,更是前途看好,已有数位中将屡次邀约他加入军队。
  果然会成为优秀出色的人物,赫蒂远远看着场上矫健的身影。
  长成后的他令人很难忆起那个瘦弱的街头男孩,时间把稚弱之感一扫而空,转换为硬朗坚定的男子气质,与身畔娉婷俏影相映,恰如一对璧人。形影不离的两人传出不少绯闻,不知裴吉听说了多少,这一刻在赫蒂看来,实在非常相配。
  朵琳爱着他,从眼光中就能看出。
  裴吉又怎么想,无微不至的照拂可是爱意的流露?对方是一国的公主,地位悬殊,将来可会有结果?裴吉的心思历来细致,不可能没考虑过,他会怎么办?
  会不会有一天,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又换了他去品尝。
  低头看看双手,拿惯的长枪早已不知所踪,力量再强也握不住自己的命运,现实强横如斯,她无法不去担心他重蹈覆辄,只是,又能如何。
  
  对面宫殿的某个窗口,同一时间有人在俯视。
  碧眼注视场中俪影良久,笑意盎然。
  “殿下在看什么?”苏玛好奇的探头望去,了然的咋舌。“说起来那小子真是厉害,恐怕是第一次有这么年轻的人晋级四阶。”
  科林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虽说我们和希铎的关系友好,他和公主的接触也过于密切了点。”
  “是我的命令。”伊尔平静的回答。“我下令让他尽量和公主一起。”
  “殿下的安排?”科林讶然,“可是他的身份.......”
  “无妨。”伊拍拍他的肩,“感情上他不会投入太多,即使将来无望,也不至过于伤怀。”
  “朵琳公主似乎并非如此。”苏玛倚在窗前,以他的经验早发现小公主情窦初开,芳心暗许。
  “那不是更好,希铎方面也暗示过两国联姻的企愿。”伊尔微笑。
  “的确,但联姻的对象可不会是一介平民。”
  即使再出色,裴吉目前的身份也仅是平民,连贵族都谈不上。
  法兰克王所希翼的联姻对象至少也该是皇室成员.......最佳人选当然是伊尔,这点大家心知肚明。已届成年却迟迟未婚,连侧妃都没有,置群臣的屡次劝谰于不顾,一旦迎娶朵琳公主无疑会令多方皆大欢喜。
  “还太早,谁知将来如何变化。”察觉科林内心的盘算,银发王子淡瞥,“身份地位这种东西本属虚幻,未必绝对无望。”
  科林闻言若有所思,苏玛却不以为然。“凭他的努力,十五年后也许可以成为下级贵族,匹配公主只怕是.......”贵族世袭,往往要穷尽几代人才能逐渐提升阶层,绝非朝夕之功,何况太平盛世也杜绝了凭军功出身的捷途。
  “你忘了还有另一种可能。”科林猜出端倪,神秘的微笑。“但愿能如殿下所望。”即使对伊尔熟悉如斯,也唯有叹佩,实在是.......太狡猾了。
  也许真像谚语所说,爱与战争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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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裴吉很忙,她也识相的不去打扰。
  偶尔在宫殿内东奔西走遇到俩人,朵琳小公主亲切依旧,态度已变得客套疏远,裴吉的眼神仿佛藏了许多心事。交谈只剩下礼貌性的问候,短暂的几句后气氛尴尬。赫蒂失落了片刻,又振作起来依旧忙碌,关于他的一切,渐渐只从传闻中听说。
  听说他加入了军队效命,深得长官赏识。
  听说朵琳公主常去部队探望。
  听说他在短期内获得了提升。
  听说,沙洛有了子嗣,布兰琪在不久前生下了第一王子。
  ...................................…
  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可会有紫色的长发眼瞳,还是像布兰琪那样的澄蓝?会不会像他一样不爱说话,却美得让人惊叹。
  发了半天愣,她赤足走过深夜的皇宫,从厨房偷出了酒。
  香冽入喉,再没有记忆中的辛辣苦涩,如清水般淡薄,一口又一口喝下去,神智渐渐虚无,当空瓶滚落在地,她伏在窗下睡去,素白月光如美丽的锦被,披洒在柔软的身躯,温柔而无声的寂静。
  一夜迷梦,醒来却.......
  在一个温热的怀里,鼻尖抵住的恰好是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能感觉出结实有力。一双健臂紧紧环着腰,防止她无意识的跌下去,茫然看了看四周,居然是在花园的树下,晨鸟轻啼,金色的阳光穿越林梢落在眼际,光影鲜明刺目。仿佛感觉到怀中人的惊讶,男子睁开轻合的眼,绿眼如宝石般明亮清澈。
  “你.......我怎么会在这儿。”话一出口,头痛袭来,咝的吸了口气。
  一双手扶上她的额轻轻揉捏,“忍着点,昨天你喝得太多。”刚醒的声音犹带着睡意慵倦,与平常不太一样。
  “我又喝酒了?”只觉得头痛欲裂,甚至无法去想昨天发生的事。
  “先别动,过一阵会好些。”看出她的眩晕,他再度揽入怀中,把螓首按在胸前。“听话。”
  耳际低沉的心跳令她慢慢平静,昏然的感觉渐渐退去,熟悉的气息让人莫名的放松,回忆一点点拾起。
  “我记得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喝的。”似乎醉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没错。”
  “为什么会.......”
  “是你说要看星星。”男子的下颔挨着她的头顶,几缕发丝拂过脸颊,整个人懒散而随意。
  “我说过?”
  “大概是神智不清,做梦还在抱怨,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可能。”她拒绝相信。
  “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看天空。”或许是想到过去,他轻笑出声,胸膛随之震动。“结果把你抱到花园才安静下来。”
  “然后我就睡了?”
  “嗯。”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我知道你难过。”他低低的叹气,流露出无限怜惜。
  “以后寂寞伤心别一个人喝酒,我会在身边陪你。”
  突然感觉鼻子发酸,温热得让人想落泪,许久,她涩涩的开口。
  “他过得很好,我很高兴。”
  “可能有点伤感。”
  “不会再软弱了,我只是一时想哭。”
  “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紧了紧怀中纤瘦的肩膀,“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人有资格责备你。”如此戏谑,不过是命运之神的偶然玩笑,谁能清醒到看破结局。一切已无法挽回的时候,能做的仅止是维持坚强的表相。
  他还算幸运,纵然她心神俱伤,仍在伸手可及之处。
  而千里之外的沙洛,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触碰分毫。
  
  时至初夏,妮可再次随舞团迁徙流浪。
  离开雅法前,她与科勒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临时抓来赫蒂,套上简单的白裙,衣襟别上粉色花结,饰以缎带,竟然浪漫而喜气,看着镜中小巧可爱的伴娘,妮可满意的微笑。
  “还好,看来站在旁边不会让我太丢脸。”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连礼物都没有准备。”赫蒂懊恼不已。
  “傻瓜,就是这样才好。”摸摸她的小脑袋。“我也是临时决定的。”
  “啊?”无法明白她的话,直到看到局促的新郎,赫蒂才相信也许真是妮可一时心血来潮。科勒紧张的扯着礼服,脸上的表情奇异,做梦般恍惚,时而傻笑,时而呆滞,语无伦次回答旁人的问话。
  想来是惊喜过度了。
  以妮可的心性会有这场婚礼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舞团的人十分理解新郎的失常,同情的看着科勒屡次撞到桌椅,若不是魔法师自己可以消掉淤伤,恐怕会满头青紫的走上礼台。
  盛装打扮的妮可明艳绝伦,浓密的长发绑成典雅的发髻,托着精致的花球盈然娇笑,大方的挽着科勒走进婚场。临时请来的祭司一脸严肃,对新郎快要昏倒的糗态极为不满,横眉竖目,差点直言他配不上如此出色的新娘。
  妮可适时抛过一个媚眼,激愤的祝婚祷词立刻变得亲切和霭,情意绵绵,本该庄严神圣的婚礼着实令人发噱,舞团的人在台下忍俊不禁,时时爆出压抑的低笑。
  及至礼成,众人哄然大笑,男士都把手上的帽子抛起,冲上婚场拯救科勒,把他拖到一旁戏谑,卡萝夫人是唯一伤感的人,戏剧化的擦着鼻涕,被闹剧般的婚礼感动得眼泪汪汪。陷入女宾包围的妮可全无半点羞怯,笑看众人嬉闹,显然心情极佳。
  接下来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吃喝场面。
  气氛滑稽而热闹,科勒灌下了数杯酒之后终于褪去了紧张,滔滔不绝的倾诉对妮可的爱慕,全不顾被他扯住的对象是哭笑不得的大胡子杂役。妮可不去管他,豪爽的喝下一杯又一杯,赫蒂忙于应付卡萝夫人不间断的劝说,无瑕注意她到底喝了多少。狂欢的结果,席散时新郎和新娘都是被背回去的。
  等把妮可小心的放在床上,天已经黑了。
  难得如此愉快,轻松走回皇宫,瞅瞅无人注意,赫蒂纵上墙梢,无声的哼着歌,踏着窄窄的墙檐游戏,如舞蹈般轻盈。
  像一个小仙子。一双碧色的眸子含着笑意,看着她宛转跳跃,最终落下墙头,消失在檐下。
  
  伊尔的时间渐渐多起来,时常带着她四处游玩,尝遍雅法的各种美味小吃。一次居然巧遇正在寻芳的苏玛,暗中算计了一把,害他当众出洋相,赶在苏玛发现之前,伊尔拎着她溜之大吉。
  这次经历实在有趣,以至赫蒂每次遇到苏玛都得极力忍笑,眼神奇异,几次之下,不明所以的子爵开始绕道而行,唯恐被王子误解迁怒。
  伊尔的近侍对她已十分熟悉,女官的态度也格外恭谨,让她很不习惯,好在除了极少数,大多一无所知,仍然可以逍遥渡日。
  和过去酒楼的女侍们一样,宫中的侍女们关于伊尔的各种猜测从来没停止过。王子迟迟未婚的原因更是讨论关键。
  一说王子眼界过高,至今尚未遇到意中人;一说曾经深爱的初恋情人过早离世,导致了专情的他无法从悲痛中解脱;
  一说魔族王子夺走了他的爱人,郁结至今,拒绝接触其他女性;也有说王子心仪的对象身份低微,无法公诸与众;
  甚至还有说王子根本不爱女性,其实科林伯爵才是他的秘密情人(苏玛由于花名在外而被否定可能。)
  听到最后一个版本,赫蒂当场喷出嘴里的茶,呛得险些断气。可以肯定此类流言没有传入过伊尔耳中,想像那张俊脸扭曲的表情就足以捧腹。
  闲来无事听八卦实在是一件乐事,聊完王子,她们继续以高涨的热情讨论即将到来的化装舞会,同时也是雅法民间最大的情人舞会。
  未婚男女化装参加,以精巧的面具掩去真实身份。
  有情人在夏日的夜晚邂逅倾心共舞,最终将相爱不渝结为连理,浪漫的传说使人心醉神迷,舞会的声势一年比一年盛大,甚至还有贵族匿名乔装参与,更增添了盛典的吸引力。别出心裁的衣着也是舞会的看点之一,不少侍女悉心计划与情人作何种打扮,言语之间充满期待。
  不知雅法的舞会比仲夏祭如何,民间的聚会应该比皇室更为热闹。
  幻想着各种曼妙舞姿,她悠然出神。
  
                  共舞
  连续几天跟着采买的侍女出宫帮忙,才发现舞会的热潮已席卷街头巷尾。
  各类化装用品忽然多起来,上等面具甚至用宝石装饰,价格不菲。许多服饰样式奇特,年长的侍女兴致勃勃的一一指点,有些是中州神话故事中的人物,也有些来自历史真实,居然还有魔族的装束,赫蒂不小心瞥到,傻了半天。
  毕竟是对立的两族,中州的百姓难道丝毫不忌讳?
  同行的侍女一脸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模样,让她的问题完全问不出口。忆起她们对魔族王子的风姿陶醉的评论.......只能反省,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
  回到宫廷,还未来得及放下大堆物品,已经被人抓住。
  伊尔的女官气急败坏的拖着她走进陌生的房间,一群侍女随即围上来,把手足无措的她压在椅子上,七手八脚的梳妆打扮,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
  也许是时间紧促,女官显得紧张而忙乱,一迭声的命令气势凌人,她只能配合着抬脸闭眼,感觉梳子在头顶比划,脸上被抹来抹去,颈间扣上沉甸甸的项链,最后连衣服都被剥下,换上了一袭轻若无物的长裙。没顾得上看一眼镜子,又被推上马车,久候的车夫扬鞭催马,蹄声得得,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马车里没有别人,不知驶向何方。
  赫蒂掀掀长裙,丝滑微凉的衣料轻软如水,似雾般弥散的裙摆上有星光闪烁,生出柔和的微芒,脚上被套了一双露趾女鞋,极细的带子缀着亮钻,比平常穿的便鞋更为轻巧,至于脸.......她不敢去摸。
  这是伊尔的安排?为什么不先说一声?
  纳闷的嘀咕没有持续多久,马车驶过的地方越来越嘈杂,市集的喧闹已盖过了车声,从窗口望去人潮密集,最终在一栋巨型建筑前停下。
  长长的台阶上遍布奇装异服的人,三三两两兴奋的交谈,大多是青年男女,入口处隐隐有轻快的乐声传来,她恍然明白。
  化装情人舞会。可是.......只有她一个人。
  马车已经驶走,踌躇半天,赫蒂硬着头皮拾级而上。
  不习惯脚上的鞋,她走得很慢,雪白的裙裾拂过台阶,在夜光下莹然如梦,隐在面具后目光纷纷投视,过多的注意令她不自在的低头。
  进入大厅,赫蒂不由自主的睁大眼。
  原先或许是剧院,开阔通敞无比,穹顶犹如天幕,缀满无数魔法灯光,迷离变幻着各种色彩。所有的坐椅都被撤去,造就了宽大合宜的舞场,乐队驻在上方舞台,奏出欢乐活泼的曲调,提供开场前的热身。
  放眼望去,皆是双双对对的情侣,无数种奇特衣饰令人眼花缭乱,唯一的相同是都带着面具,看不出真实容貌。
  “小姐一个人来?可否赏脸今夜与我共舞?”一名陌生的男子礼貌的鞠躬。
  “您的美丽让我倾倒,请原谅我的冒昧。”几名注视已久的男子走近。
  “请务必答应我的邀请。”新来者加入。
  “如果您能作我的舞伴,将不胜荣幸。”
  “请容我提醒各位,是我最先提出。”
  .................................................…
  没想过这种场面,赫蒂不知所措,眼前的几名男子互相较劲,客套而坚持的争执不下。
  “抱歉,这位小姐是在等我。” 礼貌的话语打断了争议,一只手扶上她光裸的肩,以占有性的姿态宣示。围在赫蒂身边的人顿时显露出失望之色。
  熟悉的声音令她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刚松懈的心神又提起来。
  简洁优雅的礼服饰以银边,恰到好处的衬出修长笔挺的身材,黑羽毛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薄唇带笑,碧色的眼熠熠生光。即使在人声鼎沸的舞场,他仍是极为耀眼,俊逸出色,可是.......
  她顾不得礼仪,把他拉到稍空的角落,“你的头发,会不会太.......”一头银发毫不掩饰的暴露在舞会的灯火中,简直像王子的招牌。
  “怕什么,忘了这是化装舞会?”伊尔失笑,轻弹她的额。“只要戴着面具,不会有人认为我是他。”
  “真的?”她怀疑的四处张望,投来的目光多是欣赏,确实没有惊愕。
  扭过她的头,伊尔拿出一只同样款式的面具带上,黑亮的大眼隔在面具下,更增几分神秘,指尖指拂过粉脸,他低声赞叹。“你今天很美。”
  不好意思的郝笑,她吐吐舌,“是这条裙子漂亮。”
  伊尔笑而不语,面具也难以阻挡众多惊艳的眼,今晚的她美得超乎想像。
  魔法灯光悄悄熄灭,全场渐渐安静下来,陷入一片黑暗。
  女孩不明所以,惊疑的看着伊尔,正要询问,连串炸音划过耳际,带着尖啸冲上高高的穹顶,黑暗中爆起一大朵炫亮的烟花,璀灿的金银色在空中绽放。
  初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赫蒂小声惊呼,不等回神,一声接一声,无数的魔法焰火冲上半空,划出亮丽的弧线。金橘、艳红、银紫、宝蓝、荧碧,炫青百种千色纷至沓来,令人目眩神夺。美艳绝伦的焰火此起彼伏,大朵大朵的相继出现,万般变幻姿态不一,在舞池上方足足闪亮了十余分钟。
  良久,熄灭了最后一丝光芒,赫蒂留恋不已,心神还在叹惋那惊人的丽色,眼前霍然一亮,灯火灿然通明,全场轰嚷,欢呼哨音几乎掀翻了屋顶。
  宛转悠扬的音乐适时响起,舞会正式开场。
  一对对情侣踏入舞场翩然起舞。伊尔退开一步优雅的躬身,白皙的手在眼前平平摊开,无声的邀请。赫蒂迟疑片刻,握住他的指尖,被轻轻带入怀中。
  “我没跳过这种.......”她小声提醒。
  “你是大陆最好的舞者。”伊尔微笑,温柔的安抚。“别担心。”
  确实不难,在伊尔的带领下她很快掌握了决窍,在他的怀中翩然起舞,足尖轻盈点地,全不着力的跟随。
  他的双眼一直凝视,拥着她旋转起伏,完全不看四周,却未曾碰到任何人,女孩黑亮的眼眸灿如星光,纤手轻扶宽肩,新奇而兴致盎然。一场接一场,他耐心的引导着不同的舞步,她像个孩子般乐在其中,周围的人逐渐散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出色的人儿。
  随着乐曲宛转,共舞的身姿蹁跹优美,灵动自如,她笑盈盈的看着不曾稍瞬的碧眸,渐渐沉醉,谁也没有说话,默契的跳过一舞又一舞。
  夜,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音乐不曾停,他也没有停,牵着她的手始终紧握,温暖而安定。
  
  整整一夜的舞会,直接导致第二天困倦的瞌睡。
  掩不住呵欠,连侍女们的闲谈都听不进去。当然,话题主要是关于舞会的趣闻交换,也许是渡过了浪漫一夜,不少侍女露出罕有的羞态。也有个别眼尖的侍女认出乔装改扮参加舞会的贵族,得意的数落,比如苏玛子爵,又或是朵琳公主。
  这个名字令困意消了一半,听着耳畔信誓旦旦的指认,她暗暗惊讶,如果朵琳去了,那裴吉肯定也在.......努力回忆了半晌还是放弃,完全不曾注意,人又那么多,就算是在眼前也认不出。
  讨论了半天,又转向舞会中最耀眼的情侣。侍女们眉飞色舞的评论,对于大胆化装成伊尔王子和传闻中黑发女孩的匠心赞叹不已,七嘴八舌到最后,她渐渐呆住,听起来说得像是.......再听了一阵,她默然无语。
  为什么真的没人怀疑过那是货真价实的王子。能认出苏玛,却认不出伊尔?
  难怪他那么笃定,根本没有改装的意思。
  面对犹在猜测是何方贵族的侍女,赫蒂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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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吻
  时隔一年,希铎大陆的法兰克皇帝将携皇后再度访问中州。
  据私下传闻,这次访问很大一部分程度是为了朵琳公主。只因公主数次拖延要求她回国的命令,最后甚至直言拒绝,以死相挟。为了不让家事传遍大陆闹出丑闻,法兰克陛下震怒之余,选择亲身到访,为的就是带回不听话的妹妹。
  她已很久不曾见过裴吉,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乍然听闻,不禁暗自担忧。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僵,难以预料如何收场。若朵琳被迫回国,裴吉.......会怎样?
  赫蒂在魔法师苑外徘徊良久,仍无法确定该不该找他谈谈。
  最终还是放弃,转身走过园圃,眼角忽然瞟到熟悉的人影,蓦然顿住。
  是裴吉,正和朵琳公主争执,距离太远听不清声音,依稀可见神色郁怒,公主的面颊上有光芒闪动,似乎.......哭了?
  她的心一下提起来,看着俩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不知说了些什么,裴吉怒极,重重捶了一下墙面,朵琳痛哭起来,完全不顾形象,娇美的面孔一片狼藉。裴吉默然半晌,取出丝帕替她擦去泪渍,低声安慰。许久,朵琳仍在抽泣,他托起她的脸深吻,封缄了所有悲伤。
  赫蒂没有再看,无声无息的退出庭院。渐渐遗忘的哀伤涌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裴吉跟去希铎,地位悬殊也隔绝了一切可能,这场爱恋伊始就已注定结局,纵使万般不甘.......又能怎样。
  骄阳似火,她以手遮眼,思绪一片茫然。
  
  纵然苦恼,也挡不住时间流逝。
  希铎皇帝到访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数天看不见伊尔,可以想像他有多忙。她并不打算找他,身份地位的鸿沟如天堑横阻,即使是王子也会同样为难吧。不知自己除了叹气还能干什么,那双温柔的碧眸时常浮现,令她发呆的时候更多了。
  闷闷的抱着花瓶去换水,一声呼唤打断了思绪,抬眼望去,是满脸坏笑的苏玛,科林在稍远处颔首示意,她扯出笑脸敷衍,没有应对的心情。
  “有事?”
  “对,稍等。”苏玛唤住路过的侍女吩咐两句,不出片刻,端来一个托盘。取过递至她眼前。“想请你帮忙给殿下送去,应该在左苑花园的某处。”
  赫蒂怀疑的瞄瞄,“为什么让我去。”
  “今天的议事不太顺利,殿下心情欠佳,如果你能适当的开解一下.......”
  伊尔也有烦恼?
  她考虑半晌,接过托盘,走出几步又转回,“可是我对政事一窍不通,恐怕帮不上忙。”
  “没关系,殿下喜欢吃甜食,你送去就好。”苏玛一本正经的催促。“通常他看到这个就会心情好得多。”
  她不好再推拒,狐疑的转道走向左苑,甜食?记得他好像.......
  等到赫蒂的身影消失,苏玛忍不住暗笑,向科林得意挑眉。后者白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殿下何时喜好甜食,借口真烂。”
  “哪有,殿下对她这道甜食可是很感兴趣的。”苏玛自得的点头,“你不觉得他的手脚太慢了,我都看不下去。”
  “殿下有自己的想法。”科林对他的小把戏不以为然。
  “原本我觉得她实在普通,倒是舞会那天让我意外,看来殿下的审美还不至于偏离正常。”
  “抱歉,我一向觉得殿下的眼光比你好。”
  “科林,你不能因为偏向而说出违心的话。”
  “不要用你的人品来推测我。”
  ...................................
  
  左苑的花园中多是修剪整齐的树丛,绿地被树篱分割为小块,无法一眼望尽。她不想扬声,顺着树墙慢慢寻找。
  玫红的鲜花在树间绽放,浓艳芳菲,花枝肆意蔓伸,淡淡的香气使人心情放松,逐渐忘了纠结的心事。转了几个弯,绕过喷泉,在一株伞形矮树下发现了伊尔。
  颀长的身形自然舒展,手臂枕在颈下,俊美的王子在树荫下合眼睡去,夏日的和风轻吹,花影浮动,她放慢脚步走近。
  不想打扰,随手将托盘搁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睡颜。
  眼眶微陷,闭上后没有平日的锋锐,鼻梁挺直如玉,唇形优美,笑起来又微微戏谑,温柔至极,银发似流动的金属淡淡生辉,沉睡中仍然优雅好看。
  看了许久有些倦了,不知他什么时候醒。想了想,她倚着身后的树干小憩,午后的温度慵懒适意,恍惚堕入梦乡。
  梦中又回到了自小生长的森林,巨木蔽天,奇特的异兽时而出没,师父在屋内等她采摘蔬果回家。低头看看腕间的提蓝,盛满了鲜红的野莓,取过抿入口中,酸甜的味道遥远而怀念,一粒接一粒的品尝,味道渐渐不同,仿佛酸味消失,只余淡淡的甜,好像.......
  她朦胧的睁开眼,银发在睫前闪耀,俊脸极近。
  唇际微痒,竟真有甜意,赫蒂无意识的轻舔,被他探入齿间纠缠,一只健臂绕过后背,搂紧她的腰身。交蹭厮磨之际,难言的情潮渐生,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伊尔猛然退开,胸膛急促的起伏,碧眸晦暗,脸颊微微泛红。
  良久,粗重的呼吸终于平缓,他忽然微笑,轻琢她的唇。
  “你.......吻我?”她的头脑依旧昏沉。
  “嗯。”似乎很喜欢她迷迷糊糊的样子,他一吻再吻,不似初时狂热,仿如蝶翅般轻巧。
  感觉很好,可是好像不对。“你怎么可以.......”
  “我爱你。”他的唇犹在恋栈,声音呢喃而模糊,却已足够让她僵滞。
  看她呆愣的脸,他轻笑出声。
  “赫蒂,我爱你,很久了。”
  
  他说爱。
  她恍惚轻触被吻得鲜红的唇。
  可他是一国的王子。
  与过去那个人一样,都是高不可及的地位,凌驾于众人之上。
  相较之下,自己的身份,卑如微尘。
  什么时候开始,那张脸烙在心头无法抹去?
  何时让痛苦淡去?何时被柔情攻陷?
  以为只是平淡渡日,再无沉溺的可能,却被一个吻,轻易打破。
  为什么总是遇上这样难以企及的存在。
  他像一个耐心的渔人,密密的撒下了情网。
  不知不觉间,她再一次陷入。
  直到最后,才迟钝的发现已无处可逃。
  心口忽然沉重。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
  
  突然,见她变得困难起来。
  总是和一堆侍女混在一起,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甚至晚上睡觉都和别人挤在一起,舍弃了独居的小院。
  在内苑擦身而过,她低头匆匆离去,过去的言笑无忌消失了,一下子变成了陌生人,几度都问不出所以,只能感觉出退缩。一夜之间,毫不设防的心突然紧紧关闭,疏离而遥远。
  他沉默的看着忙碌的身影,即使近在咫尺,她也不曾抬过一次眼,工作完毕又随众人一起退出,仿佛从未相识。
  伊尔没有表情的闭上眼。
  “这是怎么回事。”苏玛轻声询问一道参与会议的科林。来倒茶的侍女中明明有赫蒂,之间的气氛却极怪异。
  “不知道,你最好专心做事,近期不要出一点差错。”科林装作整理资料,极低的回答。
  “这一阵殿下的心情很差。”他陈述事实。
  “看来还会持续。”科林不抱希望。
  “问题的关键.......”
  “还是她。”
  “我真想知道她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换了别的女人,早就滚倒在伊尔床上,何用这么费心。
  “我猜殿下比你我更想知道。”
  “我.......”
  “苏玛!”一声断喝惊得他一跳。
  “在。”阴沉的碧眼让他完全不敢嬉笑,站得如标枪般笔直。
  “看你好像很闲,去托兰巡视防御工事。”
  “是。”
  “科林。”
  “在。”
  “希铎来访的接待交给你,我不希望有任何纰露。”
  “是。”
  “今天就这样,散会。”
  直挺挺的目送伊尔离开,苏玛苦着脸。“天,这个时候让我去托兰,直接把我烤熟算了。”托兰的夏天是名符其实的火炉。
  “我宁愿跟你换,所有接待事务——我想几个月内都不用睡觉了。”科林揉揉脸,语气惨淡。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劝劝,让她开点窍。”
  “我赞成你去试试。”科林阴森森的一笑,“然后殿下将收回成命,改任你为首届魔族大使。”
  静了半天,苏玛掉头就走。
  “你去哪?”
  “收拾行李去托兰。”他回头做了个鬼脸。“想想那里也不坏,希望回来的时候殿下已恢复正常。”
  “祝好运。”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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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避
  不管烦恼如何的多,该来的始终会来。
  携妻子一道驾临雅法的法兰克皇帝情绪不佳。据说到来的第一天晚上就与朵琳公主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内容不得而知。只知道公主被禁足在寝居内不许外出,除了公主的随身侍女,旁人一概不准踏入。
  出席欢迎仪式及国宴时,希铎皇帝的脸色仍很难看,对中州迟迟未处理裴吉一事颇有微词,气氛尴尬而沉闷,代表兰顿皇朝出面接待的伊尔王子似乎耐心不足,多次冷场,与上次融洽无比的气氛形成了强烈反差。
  “殿下,这样对两国关系不利。”结束了仪式,科林在私底下硬着头皮劝告。
  “我知道。”
  “确实曾对法兰克陛下关于公主的要求置之不理,我们也有责任。”
  “我知道。”
  “殿下最好能迅速妥善的解决此事,以免影响将来的合作。”
  “不可能。”
  “什么?”科林定了定神,“抱歉,我一定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说不可能。”没有怒气,伊尔疲倦的脱下外套丢在椅上。
  “可否请殿下解释一下理由。”
  伊尔单手支额,沉默了半晌。“事情超出了我的计划,目前朵琳陷入感情无法自拔,我们又缺乏理由提升裴吉的身份,已经是一种僵局。就算说服公主回去,以她的激动情绪来看极有可能酿成不利后果。但法兰克绝不会放任她留下,更不会允许裴吉去希铎,恐怕局势无可避免的走向最坏的结果。”
  “公主会怎样?”
  “逃走或自杀吧。”他捏捏鼻梁,淡淡的说。“不管是哪一种,希铎都会把帐记在我们头上。”
  “难道真会糟糕至此?”
  “对朵琳公主这样的女孩来说,感情就是她的生命。”伊尔苦笑,“原本我觉得是件好事,现在反而麻烦了。”
  “你有办法解决,对吗?”科林紧盯住他,“不然不会放任事情到这个地步。”
  伊尔沉默了片刻。
  “你说得对,但眼下情况不同,我也无法可想。”
  “因为她拒绝了你?”单刀直入的问话让空气一片静滞。
  ............................
  “不算拒绝,我想可能是逃避。”远远望向室外,他的声音极轻。
  “原因是?”科林皱起眉。
  “我不知道。突然就.......在我说爱她以后。”
  “你对她说了?”
  “对。”
  “她当时.......”
  “我吻了她,她没有拒绝,我想她是喜欢的。”亲吻的甜蜜犹在,碧眼阴沉下来。“然后一夜之间就完全不同。”
  想起大致时间,科林内心低咒,八成与苏玛的自作主张脱不了关系。
  “或许该和她谈谈。”
  “没有用,你也看到,她一直在躲,我不敢逼得太近。”
  “告诉她事情的重要性,我想她会配合。”
  “虽然想得到她,但我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伊尔不悦的扬眉。
  “可这关系到国事,她弟弟也牵扯在内。”他极力说服。
  “科林,我有我的骄傲和原则。”伊尔的声音沉下来,示意决心已定。
  科林忍了忍,终究不甘。“总得弄清楚她在想什么。”
  他长吐一口气,“算了,这几天你尽量让法兰克陛下愉快,邀请他去打猎,以期把将来的影响减至最低。”
  “你放弃了?”科林不敢置信。
  “不。”坚定的话语迸出,“我会继续等,也许只是时间不够。”
  科林叹息,看来所有人都需要好运,除了那个引起一切麻烦的女孩。
  
  实在牵挂,坐立难安,她放下手边的事去找裴吉。
  加入军队后裴吉仍暂住魔法师院,长时间不曾碰面,他略见削瘦,轮廓更深了。见到她并不意外,俩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台阶坐下。
  “你最近.......还好吗?”赫蒂有些迟疑,不知该从何处启齿询问。
  “我很好。”他笑笑,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莫名的情感。“或者你想问的是朵琳?”
  “我很担心你。”她坦然直言。
  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裴吉凝视着遥远的宫殿一角。“我不会有事,受影响的只是她。”
  “她现在.......”
  “天天哭。”看她不解,他简单解释,“我给了她一块魔法晶石,可以偶尔通话,上次看她眼睛都肿了。和你不同,她常常会为一些小事哭泣,容易高兴,也容易伤心,像个孩子.......”
  “你……….爱她吗?”裴吉俊朗的脸上隐现忧郁,她轻问。
  “我不知道,起初是奉命陪她,可后来.......”他的眼神迷惘,似自言自语。“她离不开我,不管态度再怎么差都不在意,什么事都要拉着我,我想我渐渐是习惯了。”
  “她总是会哭,总是要人安慰,根本没法单独生存。”裴吉收回视线,望入她的双眼,“赫蒂,你坚强独立,离开沙洛再伤心也会咬牙忍过去,不会为了感情而放弃自我,即使只剩一个人也会好好活。可是她.......非常软弱,我不能不担心。”也许不是爱,但渐渐责任和感情纠结,他已分不清,无法再对那个活泼热情的女孩置之不顾。
  “我很高兴你找到了想守护的人。”她真心为他高兴。
  裴吉勉强笑了笑。“这改变不了什么,她必须随法兰克陛下回希铎。”
  “你打算怎么办?”
  “我?”他苦笑。“我劝她接受,还能如何。”不是没有预想过结局,只是未曾料到,当必然的一刻来临会放不下。
  “公主怎么想?”
  “她想和我一起逃走。”
  “逃走!?”赫蒂愕然,无法想像一国公主上演情奔。
  “我没答应,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微叹口气,他随手扯过草叶撕扯。“她也不可能过平民那样的生活。”
  “可就这样分离,将来.......”
  “没有将来。”裴吉望向她。“你.............那时不也一样?”
  赫蒂默然,抱着膝盖静静发呆。
  
  此后的几天,兰顿皇帝亲自邀请法兰克到风光旖旎的山间打猎,殷勤的接待和高度重视抚平了部分不满,紧张的气氛在狩猎中松散下来。
  相较于法兰克的轻松,弗蕾娅皇后的生活便不那么愉快,留在雅法皇宫的她必须面对劝慰开导朵琳公主的棘手任务。
  朵琳固执依旧,坚持不肯回希铎,百般劝解无效,甚至一度不肯进食。弗蕾娅无计可施,只能暂时搁置,等候丈夫作出最终决定。
  在两国皇帝狩猎未归期间一切待定,唯有流言在暗中滋长。
  瞥见廊上打扫的侍女,科林随意找了个借口,支走其他人。
  “赫蒂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他对着低垂的螓首致歉。“有些事想请问。”
  赫蒂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下去。“能否告诉我实话,你对殿下到底是何种看法。”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黑如墨色的眼瞳藏住了心事。
  “我想小姐一定知道殿下对你的感情。”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完全不曾听见。科林叹口气,“是我无礼了,但小姐最近的态度已严重影响殿下,甚至波及了政事的处理。”
  “大人言重了,他不是会疏忽正事的人。”
  科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诚然,若是其他事务伊尔顶多情绪不佳,可这次政事涉及到她本人.......偏偏王子态度又极其坚决,不肯对她吐露分毫。
  想了想,他换种问法。
  “总之殿下目前的情绪极差,可否请小姐和他谈谈。”
  赫蒂脸色苍白,“很抱歉,我.......”
  “殿下对赫蒂小姐可说是极尽关怀,若非确实困扰,我也不敢开口。”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小脸又白了几分。“但.......”
  眼看可能有线索,科林眨也不眨。
  “赫蒂?”
  娇柔的女声传入耳际,仿佛求证。
  俩人同时望去,希铎美丽的皇后——过去的弗蕾娅公主带着数名侍女立在不远处。或许睽违已久,她上下打量着似乎难以确认。比起从前的娇美,弗蕾娅略增成熟的风姿,端丽秀雅,服饰华裙都恰如皇后身份,矜持而尊贵。
  “弗蕾娅公~~~~~呃~~~~~皇后陛下。”赫蒂怔了怔,赶紧行礼,科林忍住郁闷在一旁微微躬身。
  “原来你真的在雅法。”明眸沉淀,弗蕾娅神色复杂。
  “多谢皇后陛下关心。”乍然重逢,她不知说什么好。“当年的事,真的很感谢。”
  “感谢?”她失神的低喃数语,忽然讽笑。“是啊,当年我做过不少傻事,你指哪一件?这种感谢真让我无比后悔。”
  赫蒂愣住了,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柔和的表相褪去,眼神尖锐刺人,希铎皇后轻声诘问。“看来你过得不错,被沙洛甩掉,又来了雅法?居然还进入了皇宫,能不能告诉我你又想做什么。”
  “实在不该在这种地方耽搁您的时间,请皇后陛下见谅。”科林上前微笑。
  “科林伯爵客气了,我只是遇见故人聊聊而已,中州的待客之道该不致如此不近人情。”弗蕾娅浅笑,以话语封住他的嘴,转而注目赫蒂。“听说你成了伊尔殿下的朋友,他可知道你有怎样的经历?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告诉他亚述的寝殿是什么模样?你在那过了多少个夜晚?”
  动人的嗓音吐出一句句尖刻的讥嘲,科林暗地着急,却碍于身份不便截口。
  “对了,能否再跳一遍魔族也为之倾倒的精灵舞?都说你是全大陆最出色的舞者,我想这说不定还有我的功劳。”
  顿了顿,弗蕾娅冷笑。“怎么不说话?仲夏祭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沉默,谁会想到那个无知大胆的女孩竟然能攀上王子?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还教出一个好弟弟,学会了如何勾引公主。”
  “请不要扯上裴吉。”赫蒂从静默中抬起头。“皇后陛下若有不满请直接说我。”
  “说起来他和你真像,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希翼得到根本配不上的人,猜猜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的事和他无关,请皇后陛下慎重考虑。”明知无用,她还是尽力说服。“裴吉非常优秀,有很好的前程,他们.......是真心相爱。”
  弗蕾娅蔑然冷晒,“一介街头流民也妄想匹配一国公主?希铎尚不至于沦落到惹人笑柄的地步。”
  赫蒂嘴唇动了动又止住,没有再说。
  科林不忍,正待设法,忽然瞥见门边的身影,立即闭上嘴。
  “是奴隶,就该被套上项圈踩在脚底,杜绝掉愚蠢的奢望。”她优雅的踱了几步,气息稍稍平抑。“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接近伊尔殿下,为什么总是引诱王子,忘了过去的教训?不怕迟早再次被人玩腻了甩掉?”
  看她始终不语,弗蕾娅不打算放过。“说来听听,是不是像勾引魔族的沙洛一样,或许你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寝奴的技巧?”
  黑瞳蓦然闪亮,赫蒂的眼睛似点了两把火。“请皇后陛下自重,以您的身份不该说出这种话。”
  弗蕾娅微微一滞,随即冷哼。“那样的丑事有人敢做,为什么不能说。你凭什么提醒我,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天生就是奴隶又怎样。”她抬起脸,毫不掩饰怒意。“我不曾否认过这一点,更没有勾引任何人。”
  “没有?”她轻嗤。“从亚述到雅法,你的动作倒是很快。”
  赫蒂皱皱眉,瞬间下定决心。
  “只是暂时,我近日就会离开。” 脱口的刹那,心头蓦然刺痛,这份感情……. 她不自觉的握拳,“如果这个回答令您满意,请允许我告退。”不等再说她转身即走,刚一抬眼,脚步便告僵滞。
  伊尔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碧眼暗沉如暴风雨前的湖面,无声而令人畏惧。
  弗蕾娅亦愣了,掩唇止住了更多的攻讦。
  一时静谧,针落可闻。
  赫蒂咬咬牙,拔足从身侧穿过,错身之际,手腕忽然一紧,身体一轻,已落入男子怀中,健臂如铁箍禁制了所有挣扎。
  “多谢皇后陛下对中州内事的关心。” 伊尔神色不动,横抱着她对希铎皇后点点头。“只是想说明一点,赫蒂并未勾引我,一直都是我试图勾引她,我想是您误解了。”
  全场哑然,鸦雀无声。
  银发王子淡然有礼的说完,怀抱佳人径自离去,压根不曾理会旁人的反应。
  寂静良久,科林终于回神。瞥了眼呆若木鸡的众人,缓缓绽出笑意。
  此时此地,那个八卦的家伙不在,真是…….
  非常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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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释
  “请放开我。”
  赫蒂怎么使力都无效,出语央求。伊尔仿佛不曾听见,抱着她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最终跨入一室典雅的寝居。
  禁锢一松,她滚落在厚软的长绒地毯上,绵密隔绝了疼痛,却阻挡不了翻滚,女孩狼狈的爬起来,突然想哭。
  伊尔.......很生气。
  她甚至不敢抬头,眼前只有青色常服的下摆,一动不动。
  “对不起。”小声嗫嚅打破了寂静。“我.......”
  “你想离开?”清朗的男声低得像另一个人,暗涌着无数情绪。
  不敢答腔,她噙住泪意点点头。
  “为什么。”凌人的气势逼得她一点点退,直至背后抵住墙壁。下颔被捏住,迫使她仰起脸,望向无表情的俊颜。
  “忘不了他?”
  碧色的眸子阴暗沉郁,声音却轻得可怕。
  她垂下眼睫沉默以对,下颔忽然一紧,“告诉我,是忘不了他,还是看不上我?总得有个原因。”
  “是我自己.......”她忍住疼,逼回欲滴的泪。“对不起。”
  “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他闭闭眼,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告诉我理由。”
  她摇摇头不肯开口,也不肯看他。
  “至少对我说点什么。”
  贝齿紧咬,淡粉的唇白得令人心慌。
  “你.......真的决定?”
  她点点头,水光在眼中摇晃。
  ............................
  他深吸一口气,寒意忽重。“抱歉,我不会让你走。”
  没等她明白过来,下颔的压力突然消失,随着他的手划过,肩头的衣裳如遇刀裁,悄然滑落,露出雪白细嫩的臂膀。
  惊悸和凉气一同袭来,她本能的掩住剩余的衣衫。
  “伊尔!”
  纤细的双腕再度被制住,他听而不闻,指尖顺着胸腹滑下,衣裳在无形的力道下化为碎片,曼妙的胴体瞬时呈露。
  前所未有的慌乱袭来,恐惧压过了一切。
  “别这样,求你。”她口齿不清的哀求,顾不得其他。
  “我不会让你走。”他的手指在光滑的肌肤上游移,声音喑哑。“说我卑鄙无耻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怎样我都要把你留下。”一个烫热的吻落在胸口,湮灭了誓言般的话语,在细白的身体上烙下一处又一处红痕。
  “伊尔,求求你.......”她的手臂发软,艰难对抗着激吻。
  “.......停下!”
  他埋首在她胸前,惩罚性的啃啮,控制逐渐放松,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他冲向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急得要命。低沉的笑声从背后传来,足以使人冰凉。
  “魔法禁制,你不可能打开。”薄唇附在耳边戏谑,手已贴上柔躯,轻易把她卷上寝殿正中的大床。并不担心女孩逃走,他慢条斯理的脱下外袍。
  冰凉丝滑的床单刺得她打了个哆嗦,眼前的一切恍如恶梦,她一点点往后挪,不知所措,一只手捞住小巧的足踝,将她拖入怀中,光裸的肌肤纠缠相蹭,他的眼眸益发幽深。
  “伊尔,伊尔.......请别.......”使尽全力仍无法制止他在身上抚弄,她开始颤悚,一滴清泪从粉脸上滑落。“我.......会......”
  “会.......恨我?”游曳的手顿住。
  寂静了半晌,唇边溢出苦笑。“是的,我知道这么做有多愚蠢,可要怎样你才会爱我。”
  胸膛的温度依旧炙烈,俊颜苦涩而无奈,掠过一丝痛楚。“我不在乎你心里有他,我愿意等下去。但你轻易说走随口舍弃.......没有一点留恋。我的心,我的感情算什么,让你这样不屑一顾?”
  “是我太心急不该偷吻,还是待你不够好?你可以说,不管什么我都会去做,怎样你才肯留下.......”声音渐渐转柔,他痴痴看着她的脸,抬手拂过长睫。“我无法忍受你像陌生人一样对我。”
  “对不起.......”阵阵心痛有如针刺,她的眼睛一片模糊。
  “别再说对不起。”一句话让怒意再度爆发,“有时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说不出的混乱郁怒,他放开箝制,起身坐在床边。“我发过誓决不勉强你,是我失常了,我不会再碰你,只要你不提离开.......”
  一双温软的细臂轻轻环住他,几乎涨破胸臆的愤怒奇迹般消减,他低头看着按在胸口的柔荑。
  静默良久,她终于开口,微怯而轻颤。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额头抵住僵硬的宽背,黑眸中雾气氤氲。
  “是我太胆小,怕.......”轻悄的语声微顿,仿佛哽咽般笑了笑。
  “你是.......中州大陆唯一的王子,将来会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可是我.......”她放开手,拉下额环,鲜红的刻痕在雪色肌肤上分外刺目。“生来就是如此。”
  伊尔面无表情的聆听。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从没想过会.......那天你吻了我,突然觉得很恐惧,怕.......会和那时一样。”她跪在床上,双臂环着窄肩,像在抵挡什么。
  “裴吉说沙洛会有很多妻子,如果我留在他身边,最后一定很不快乐,甚至恨他。而你.......尊贵优越,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同样是我无法企及.......我想躲开,至少.......将来不会那么痛苦。”落寞的神色浮现,她说得有些吃力。
  “.......不是拒绝你抱我,只是请.......别让我害怕。我爱你,不希望最后.......破坏了一切。”
  冰冷的沉默蔓延,赫蒂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扯过床单裹住身体,极力忍住颤抖。
  “你说.......你爱我?”伊尔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我想是。”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地板,渐渐有些酸楚。“我也不懂是什么时候.......我以为再也不会爱上别人,可.......”
  不曾忘记沙洛,每次想起胸口仍然刺痛,但伊尔.......
  若不是爱,为何会整夜整夜失眠,怕看他的脸,为何明知结局,仍下不了决心。她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灵魂撕裂般的生离,知道他有多好,但她真的害怕.........
  .................................
  “你爱我?”伊尔脸色奇异。
  鼻尖微红,赫蒂的声音很小。
  “我知道不该爱你.......不可能有结果,我想趁还来得及的时候离开,这样比较容易忘.......”话未说完,忽然落入他的胸膛,被拥得透不过气。
  “伊尔?”
  伊尔略略松开,深深凝视着她,“你爱我。”
  “是.......可是...唔~~~~~”
  深长的热吻终于结束,她瘫软在他臂弯中喘息。
  伊尔搂紧娇躯,眼眸亮如春野,忽然一片轻松。“赫蒂,你是爱上我才想离开?”
  她犹在急促的呼吸,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点头。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数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纠结了许久的困扰竟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想笑,最终却禁不住叹息。“小傻瓜,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对你来说我就那么不可靠?”
  赫蒂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你.......一直都很好,是我不好,自私的想逃避。”
  “过去你从不在意身份。”
  “那又怎样,所有人都在意,最终你们也.......”她早就明白,王子又如何,纵然是上位者同样无奈,当现实以冰冷的面目横阻,放弃终将成为必然的选择。
  “我不会.......”好看的眉峰聚拢,伊尔待要说明。仅道出几个字,小手掩住了他的嘴,一室寂静无声。
  半晌,她挤出一个微笑,试着让口吻轻松。
  “我明白你爱我,不想让我走.......但.......”她喘了口气,黑眸几度挣扎。“妮可说没有结果也无妨,只要曾经快乐.......或许我.......我.......”
  ...............................................
  消失了语言,她犹豫片刻,仿佛凝聚了全部的勇气,凑上前吻住他的唇。床单悄然滑落,赤裸的身形贴合,毫无章法技巧,却轻易点燃情焰。
  他想再说些什么,纤细的双臂紧搂,封住了未能出口的话语。
  青涩的交吻厮磨瞬间诱发欲望,呼吸渐渐粗重,伊尔放弃了开口,指尖恋栈着玲珑的胴体,抚上了娇软的胸。虽然是大胆挑起的一方,赫蒂仍是颤了一下,被他察觉,止住了进一步的触弄。
  “赫蒂,你可以说不,但如果开始我将很难停下。”碧眼晦暗,他勉强按捺住情欲,沙哑的询问。
  羞红染遍粉颊,她紧张得说不出话,闭上眼胡乱点头。
  伊尔低笑,绵密而轻柔的吻一路洒下,在背后停住。一道泛白的印痕横过整片背脊,注视良久,他伸手轻探。
  “肩上的伤是为他,背上的伤是.......”他低下头用舌尖一寸寸描绘,她倒抽一口气,扭动着想避开。伊尔哪里肯放,钻心的麻痒引出抑制不住的低吟,体温逐渐升高,她挣扎着翻过身,刚逃过背后的侵袭,他又含住了柔软的蓓蕾,灵活的挑逗,在细致光滑的肌肤上点燃一簇簇烈焰。年轻的躯体纠缠相错,说不出谁更炽热,黑眸再不见清澄,只剩下深陷情欲中的迷朦。
  突然的炙痛令她惊喘,不自觉紧咬红唇。
  伊尔僵滞了一下,俊美的脸上布满薄汗,俯下身撬开贝齿深吻。“.......忍耐一下.......”强抑着停滞了片刻,滑腻紧窒的感觉令人疯狂,再也控制不住身体,放纵着原始本能肆意侵袭。
  赫蒂很疼,指尖深深掐进他的背,忍住推开他的冲动,几度激狂,疼痛逐渐淡去,奇特的酥麻传遍肢体,迷乱的呻吟溢出,随着激流身不由已的迎合,在彼此的欢愉中彻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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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
  倦极而眠的睡颜有孩子似的稚气,娇憨而天真。
  看了许久,伊尔起身穿上衣服,扯过丝被覆上赤裸的娇躯,女孩蒙然不觉,长时间的需索无度耗去了所有精力,他怜惜的轻吻,悄然走出寝殿。
  不远处是他专用的书房,推开门,科林正在整理文件信札。
  “时隔一天一夜,终于又见到殿下。”他殷勤的招呼,眉梢眼角充满谑笑,不用问也能猜出大概。
  伊尔微笑,放任他调侃。
  “问题解决了?”他一语双关。
  “嗯。”
  “什么原因。”明知不该问,高涨的好奇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从没想过我会娶她。发现爱上我,又担心重蹈覆辙,所以想一走了之。” 伊尔微喟,“是我做错,只想着让她爱我,却忘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现在相信了?”科林愣了半天。
  伊尔摇头。“我想沙洛的事已经让她对我这种身份的人彻底绝望。”
  “殿下打算怎么办。”王子也有吃不开的时候,科林忍笑。
  “把苏玛叫回来,这件事需要他来协助。”
  科林轻咳起来,“殿下,您刚把他派到托兰,仓促之间.......”
  “你以为我不知道?”伊尔没好气的斜他一眼。“他收拾行李就用了好几天,前天刚出发,我敢打赌他尚在雅法城百里之内。”
  “殿下英明。”被揭破的讪笑,“可否说说具体安排。”
  “在父皇他们狩猎归来之前,把赫蒂的名字散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深爱的女孩,即将成为王妃。用真实身份,但故事要动人,尽力让民众明白她的独特。”他微一沉吟,又补充道。“适当的利用一下流言。”
  科林张大了嘴,“殿下,她可未必喜欢这样。”
  “我明白,但我不愿让任何人看低她,我要民众相信她有足够的资格站在我身边。”伊尔眼神冰凝。“类似弗蕾娅皇后的事,我不想再次发生。”
  “是。”科林垂手肃应,又稍稍踌躇。“陛下那边.......”
  伊尔迟疑片刻,“等父皇回来我会亲自说明,苏玛一到你就着手安排,动作要快。”
  “是。”
  交待完事务,他要过一盘食物回到寝殿。赫蒂仍保持着先前的睡姿一动未动,好梦正酣。他抚过脸颊,轻声呼唤。
  黑眼睁开,犹是一片懵懂。
  “伊尔?你怎么会在.......”迷糊了半天,终于想起发生过的事,瞬时飞红了脸。
  “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碧眼柔似春水,足以将人融化。
  依言撑起身子,酸软无力的感觉顿时袭来。反观伊尔却是神清气爽,心情极佳,不由郁闷。
  “抱歉,是我太.......”看出她的不适,他有些内疚。“下次我会更温柔。”
  下次?赫蒂的脸更红了,强自镇定的看向托盘。
  伊尔先一步拿起蛋糕,挖下一块喂入她口中。入口清甜,本想抢过勺子的女孩愣了一下,“这个味道好熟。”
  “是么?”他一勺接一勺的喂,将双颊撑得鼓鼓的。
  努力咽下蛋糕,赫蒂从填喂的缝隙里开口。“上次你吻我,好像就是这个味道。”一直觉得淡淡的甜,一看形状,可不正是苏玛要她送去的那种。
  “没错,那次吻你之前我尝过几口。”伊尔微笑,本来并不喜欢甜食,不过是她送来,就吃了一小半,没想到.......
  “苏玛说你喜欢吃这个,看到就会心情好。”的确好吃,她满足的眯眼。
  苏玛这么说?他挑挑眉啼笑皆非。看她犹在恋恋不舍的回味,粉色小舌舔过细白的指尖,诱起深处的某种悸动。伊尔探身衔住柔滑的舌,分享着清甜,眼眸渐渐深沉。
  “他说得没错,我爱吃的甜食只有一种。”轻咬小巧的耳垂,他模糊不清的低喃。赫蒂朦胧不解,还在思索,身体不自主的轻颤让她惊喘。
  “伊尔?”
  “你吃好了,现在该轮到我。”他暧昧的低笑,再度燃起火焰。
  
  伊尔王子即将有一位王妃的消息迅速传遍大陆,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关于这位幸运女孩的种种传闻甚嚣尘上,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她的眉间刻有奴隶印记,出身于上古森林。
  她活泼可爱,身手矫健,能轻易战胜四阶武士。
  她曾随王子征战托兰,驾驭着雪鹗龙吸引了魔族大军动向,左右了战局的胜利。
  她不计危险救出了失陷希铎的情报人员,又为了保护巴伦百姓再赴囚牢。
  她的舞可以让最顶尖的艺者折服。
  她长期生活在雅法皇宫,深受王子宠爱却极其低调,连侍女都被瞒过。
  在托兰城,魔族的沙洛王子都为她着迷,亲自替她治伤。
  她与伊尔王子苦恋多年,却碍于身份无法公开。
  据民间暗地流传,她极可能是上古精灵族后裔,以致如此出众,使得才智绝伦的王子非她不娶,独身至今。
  无数种版本纷飞流传,在口耳相传中,这位新王妃集善良、美丽、优雅、聪慧、忠诚、忍耐、深情种种优点于一身,唯一叹惋的只是她的身份。
  虽然不像其他两块大陆极端歧视,但奴隶女孩成为王妃乃至未来的皇后,仍是难以想像的事,所以近日数十位贵族大臣连番上书,一面倒的反对,劝谰王子顾全大局改立其为侧室,眼见劝说无效,连会面的请求都被婉拒,已有重臣火速通知正在陪国宾行猎的兰顿皇帝,务求挽救岌岌可危的皇室荣誉。
  本该在一片反对声中忧心忡忡或暴跳如雷的王子,正懒洋洋的倚在休息室舒适的沙发上,替浑然未觉已成为风暴中心的赫蒂读小说。
  显然很不专心,每隔几页就会中断半晌,温馨明亮的房间内除了偶尔急促的呼吸外再无别声,许久之后才又恢复,阅读的进度极其缓慢,好在当事人都不甚在意。
  赫蒂被他揽在怀里,头倚着手臂把玩一缕银发,刚被吻过的樱唇娇嫩欲滴,闲散的过了数日,终于觉得不对劲。
  “伊尔,为什么你最近这么闲?”
  好像一直没离开过身边,早晚都腻在一起。自从那天.......想起来就忍不住双颊滚烫,两个人关在寝殿那么久,他.......他倒是若无其事,她已经羞愧得完全不敢见人。
  那个罪魁祸首停下小说微笑。“你不喜欢?”
  “我是很高兴,可是.......”她疑惑的询问。“你不是王子?怎会无事可做。”
  “是有点小事,交待给科林苏玛去忙,这段时间我都能陪你。”
  “是这样?”
  “没错。”
  “为什么我觉得.......?”
  “什么?”
  总觉得他在安排什么,又想不出所以,赫蒂眨眨眼放弃了思考,不管将来是何种结局,至少这一刻她很快乐,贪恋于怀中的温暖,再度沉溺下去。
  “没什么,继续念吧。”
  
  此时的科林和苏玛可以说是焦头烂额,见不到王子的王公大臣纷至踏来,几乎磨平了地毯,质疑和愤怒不满的声音不断响起,作为伊尔的密臣被频频炮轰,数日下来两人都筋疲力尽,只剩苦笑的力气。
  忍无可忍的科林命令侍从假称自己外出,获得了暂时清静。
  “殿下太过份了,居然让我们来挡这群可怕的老家伙,自己去偷闲享乐。”想伊尔现在必定是佳人在怀无比惬意,苏玛不满的嘀咕。
  科林没接口,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谏书发呆。
  “你还算好,至少那些家伙不敢对伯爵太无礼,都冲我嚷嚷。”他拧着布巾擦拭面孔,“天知道这张俊脸今天接了多少口水。”
  “反正你平时乐于用美人口水洗脸。”科林被他的一脸苦相逗笑。“偶尔换一下无妨。”
  苏玛白了他一眼。“你来试试。”
  “别唠叨了,这次你功劳不小,事成之后殿下肯定会晋升。”
  “当然,亏得我绞尽脑汁想出那么多说辞,现在她简直成了神眷之女。”想起来苏玛得意不已。
  “神眷,精灵族的后裔.......确实有点像。”科林找回一丝神智,若有所思。
  “你还真信?别开玩笑了,那是我胡编的,精灵族从大陆消失几千年了。”苏玛不以为然,“凭她的样子怎么可能。”
  科林没有理会他的否定。“她能跳大陆最难的精灵舞,未经训练的舞者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不算什么,会跳的人虽不多但也不只她一个,也许是有某方面的天份。”
  “不,凭舞蹈唤起四大元素精灵呼应的可说是绝无仅有。”科林慢慢回忆。“还有罗塞里银环,传说中精灵使用的秘银。”
  “那不过是从愚者森林中偶然得到。”
  “无人能进入,无人能辨别方向的上古森林?为什么只有她能轻松来去。”
  “因为她从小生活,自然不成问题。”
  “这不是理由,你忘了还有雪鹗龙。”
  “那是偶然,王子也可以驾驭。”
  “大陆有几个王子?”
  苏玛语塞,但仍不服气。
  “也许都是巧合,但未免太多了些。”科林拍拍他的肩,“总之我认为你想的说法不错,又能切合民众的心理,实在是天才。”流言之所以能让人深信,恰是部分细节加上重点模糊,适当的荒诞更易轰传,对市井心理的把握,苏玛是行家,无怪伊尔指定他来处理。
  受到同僚的赞扬,苏玛本待吹嘘几句,侍卫压低嗓音的通报又闯入耳畔,蝗虫般络绎不绝的大臣见不到人,居然在会客室等下来,已经越积越多。
  “我完了,这群人简直要命,殿下到底是怎么打算,如此强烈的反对,那个女孩真能成为王妃?”苏玛无奈的嘀咕,越来越不乐观。
  “这是殿下的私事,只要陛下支持,压下其他意见并非不可能。”
  “我不认为她会是个称职的王妃。”
  “我也不认为。”科林同意他的说法。“但殿下不在乎,他有能力自己掌控一切,只需她在就好。”
  “陛下也这么看?”
  “谁知道,我们无从揣测陛下的想法。”科林稍稍犹豫。“不过.......上次对她印象不错。”
  
  兰顿皇帝的车驾回来得比预期要早,这让连日吃了闭门羹,憋了一肚子火的大臣们喜出望外,视为救星,皇室接见厅一时人满为患,忙碌喧闹的程度不下于托兰告急之时,聆听了两三天后,兰顿皇帝召见伊尔王子密谈。
  极欲得知会谈的详情,数位大臣在门外等候,居然隐隐听到低吼,可见这对素来关系融洽的父子在此事分歧甚大,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冲突。未已,伊尔脸色难看的走出,无视众多贵族的追询一语不发,种种迹象令反对的臣子兴奋不已。
  赫蒂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伊尔下了禁口令,身边的侍从女官态度恭谨却不肯吐露半句。尽管如此,走廊上经过的侍女大臣们奇异的眼色仍令她不安,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仿佛.......
  离开了大半天的伊尔回到寝殿,言笑温柔一如平常,却能感觉出有心事郁结,她.......什么也没有问。缱绻良久,赫蒂伏在光裸的胸膛,听着渐渐平缓的心跳,黑发与银丝纠缠混杂,仿如前一刻的抵死缠绵。
  “伊尔。”
  “嗯。”从胸腔传出的声音慵懒而性感。
  “如果有一天.......”赫蒂藏住眷恋,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是说将来的某个时候.......万一有什么话你必须对我说,请不用顾虑。”
  伊尔静默了半晌,绽开微笑。“你是在暗示我求婚?放心,这点上我一定主动。”
  “不是指这个,我没想过........”
  “我明白。”他翻身压住她,眼眸深遂而复杂。“你什么都没想,只是毫无保留的付出,随时准备离开。”
  “我.......”
  “我无法让你安心,对吗?”些微伤感从话中流露。
  她急急否认。“不是这样,我很怕拖累你。”
  “我希望你拖累。”伊尔自嘲的笑了笑。“我希望你放心的依赖什么都不想,无聊了撒娇,烦闷了吵闹,时刻离不开缠着我不放,把我视为你的专属。”
  “可是这.......”
  “这不是你,你也从不会任性的不考虑他人。所以我更想一直宠着你,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边,世人都知道你是我珍爱的妻。”
  “你想娶我?”她不敢置信。
  “对。”他爱怜的吻吻瞪大的黑瞳。
  “他们不会答应的。”她结结巴巴。“我们的身份.......不可能的。”
  “他们是谁?”
  “所有人。”她烦恼的坐起来,终于明白近日奇特的目光因何而来。
  “那你呢,你怎么想?”他随之坐起,紧盯着她。
  “我.......不想和你分开,但.......我也不懂如何做一个王妃。”细白的手指纠结着床单,彷徨而无助。“我讨厌别人笑话我自不量力。”
  伊尔看着她,碧眼柔软而深情。“你只做我的妻子就好,无须在意其他。”
  “可我.......”
  “告诉我,我是谁。”
  “伊尔。”她茫然不解。“.......中州大陆的王子,一国的储君。”
  “在你面前我只是伊尔,将来会成为你的丈夫,如此而已。”他贴紧纤背,圈住她的肩。“你是我挚爱的人,一切烦恼不安都是我的责任,假若不快乐或被人看低,必定是我疏忽怠懈,关怀不周。连妻子都照料不好,我有资格做储君?”
  赫蒂蜷进他的怀里,半晌说不出话。
  “把你的未来交给我安排,好不好?”他在耳畔轻语,低低的男声诱人沉沦。“给我一点信任,相信我有能力让你幸福,什么也别想,安心做我的妻子。”
  良久,她拥住坚实有力的臂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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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归
  兰顿皇帝与群臣的反对并未能动摇王子的意志,他态度坚决,毫不退让,铁了心要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孩。民间的态度渐渐转化,浪漫传奇的爱情足以勾起所有女性的梦想,对感情的忠贞不渝更是打动了无数人,为他们洒下同情的热泪,伊尔王子历来优雅高贵不染尘俗的形象,转换成为爱不惜一切的任情,声望反而有增无减,愈加令人倾倒。
  赫蒂不可能想到事情演化至此,她安静的生活在深宫,几乎不出寝殿,躲避一切被风浪波及的可能,缩在一片小天地。既然答应了伊尔,她便放弃了思考,躲在他营造出的温暖中恋栈不醒,但.......回避似乎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伊尔与希铎法兰克陛下会谈期间,侍卫敲开了寝殿,宣布兰顿陛下宣召,邀请她会面。
  说是邀请,其实已算强制,并无拒绝的余地,身边的女官侍从替她更衣,恭敬的把她送到会见厅内。
  富丽堂皇的偏厅空无一人,她站了片刻,无聊的浏览厅内的装饰。
  好在没等多久,内门便被打开,一名内侍端进一个覆着深红丝绒布的托盘,小心的搁置在书案,在他退出去之后,威严庄重的皇帝走入,不容错辩的气势充盈身畔,打量了半天,赫蒂讶然。
  “我们曾见过。”刚毅而严肃的皇帝颔首。“在林间小屋,现在你该知道,我是伊尔的父亲。”
  呆了半天,她才想起来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最近伊尔一直在和我争执,坚持要娶你,让我很为难。”中州的帝王冷淡提起话头。
  赫蒂默默聆听。
  “本来我不介意有个出身低微的儿媳,只要他喜欢,但你的情况很特殊。”渐渐说到重点。“你和魔族的沙洛王子纠缠不清,又曾陷落于凯维之手,经历过于复杂,伊尔的妻子未必一定是贵族,可至少要身家清白。”
  “所以我不同意他立你为王妃。”他顿了顿,语气稍稍加重。“我告诉他可以立你为侧室,将来另娶名门淑女为正妻,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
  侧室?
  意味着.......那双碧眼会映入另一个俪影?
  不,也许不只一个,或者像过去的维肯皇帝,拥有数十名妻妾?想像多位风情各异的美人黏在伊尔身畔的荒谬场景,她禁不住想笑,不合时宜的表情映入对方眼中,愈加严肃。
  “我不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拒绝接受,竟然说一旦结果必须如此,他将终身不立正妻,也不会有其他侧室,哪怕皇室的声誉因此受挫。”
  伊尔.......想起那双温暖的绿眸,一丝甜意在心间萦绕,沉重的思绪忽然变得简单明析。
  “.......总之,这件事最好尽快解决,否则.......”
  遥远的话语飘近,她回过神。“请陛下直言。”
  突兀的被打断,皇帝皱起眉头,似乎甚为不满。
  “陛下叫我来,想必已有定夺,可否直言?”她彬彬有礼的询问,神色平静,先前的局促消失无踪。
  兰顿皇帝审视了半晌,清清嗓子。“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劝伊尔接受我的意见,做他的侧室,过一阵我会挑选合适的人选做他的正妻。”
  女孩摇摇头。“这不可能,请陛下说第二个。”
  “不可能?凭你的身份能到这般地位已经是一种幸运。”他沉下脸,极为不悦。“别妄求更多。”
  “我爱的是伊尔,不是王子。实话说我并不喜欢他这种麻烦的身份。”她遗憾的撇撇嘴,“不过我更不能忍受与别人分享丈夫,地位高就有资格把心分成十几份?就不用对婚姻忠贞?陛下斥为妄求,我视为基本的尊重。”
  瞥见他要开口,她拦住话语。“当然,是我无礼了,还是请陛下说另一种。”
  也许是头一次面对如此大胆的人,他失去了一贯的冷硬,仿佛有些陌生的端详,良久,他缓缓道出。
  “还有一种方法,你离开中州,从伊尔眼前消失,我给予适当的补偿,你将得到足以挥霍一生的财富。”随手揭开案上丝绒,随着话语呈现出托盘上的珍珠宝石。
  琳琅宝光映亮了整个房间,也耀花了赫蒂的眼。
  好一会她才能看清,累累黄金上镶嵌着无数宝石,鲜红莹紫深碧各色混杂,美丽不可方物,层层叠叠积成了一堆。
  对于个极少见到此类景象的人极具冲击力,她呆了半天,开始思考。
  “陛下的意思是用钱来解决此事?”
  “对。”
  看她似乎意动,威严的帝王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失望,语气微冷。
  
  伊尔匆匆赶向会见厅,心急如焚。
  刚接到密报便中断了会谈,顾不上礼仪,撇下了法兰克皇帝离场。
  父皇.......会对她说什么?
  明知不会有过于刻薄的话,仍是忐忑难安。
  是自己疏忽了,以为就父皇的性情而言不致牵连到她,以为能把她护在臂弯里密不透风,却.......
  无法揣度赫蒂现在是何种心情,他紧紧咬牙,牵挂而恼怒。
  身后的科林苏玛随着一路小跑,暗地思量措词,以备父子冲突时能稍做劝解。陛下突然从赫蒂处着手,想也知道大概会是什么说辞,一旦她抑郁退缩再度逃避殿下.......俩人悄悄打了个哆嗦,祈祷还来得及赶上。
  刚到会客厅前,已看见女孩慢慢走出,神色犹豫,像是在思忖什么难解的问题。
  “赫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惊疑不定。
  “你也来了?”她颇感意外,转而甜笑,似乎心情不错。
  “你.......刚才在想什么。”他紧盯住她。
  “我在想.......该不该回愚者森林。”她苦恼的挠头,难以决定。
  身后俩人呼吸一窒,齐齐退了一步,紧张的对望。
  暗暗的风暴在碧眼中凝聚,伊尔混乱而焦灼。“你打算离开?”
  如此轻易的放弃,他不敢相信,手无意识的加重。
  “疼.......”赫蒂轻嚷,瞥见他的脸色,迅速反应过来。“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回去拿点东西。”
  一言出口,三人都愣住了。
  伊尔稍稍冷静了一下,强迫自己放松。“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认为伊尔值多少钱?”她很认真的问,小脸一本正经。
  “你嫌不够?”又一次超出预想,兰顿皇帝僵住。“这些足以让普通人像王候一般享乐。”
  “您误会了,我是想说.......”
  她忸怩的从盘中拈起一块,鸽蛋大的宝石在指际闪闪生辉。“我有很多这种宝石,陛下觉得怎样的数量可以让我留在伊尔身边。”
  “你.................”这次换成对方说不出话。
  “是陛下说用钱来解决此事。”女孩眨眨眼,“我认为很合理。”
  半晌,威严的皇帝才能找回声音。“你的宝石来自伊尔的赠予,没资格作交易。”
  “绝对不是,我可以保证。”她赶紧解释。“愚者森林里有许多矿洞,此类宝石随处可见,我以前常拿来打野果,没想到它在外面这么值钱。”
  ...................................
  没有回音,她谨慎的询问。“陛下觉得多少宝石合适?一筐?还是两筐?或者一车也行,给我两个月时间,我绝不食言。”
  “你想把伊尔买下?”皇帝的脸开始扭曲,神色诡异。
  她莫名其妙的回视。“怎么可能,伊尔又不是东西。”
  “那你.......”好怪异的声音。
  “宝石只是换他处理此事的自由。”她正色回答。“我不在乎做不做王妃,不娶我也无所谓,若要离开请让他自己对我说,一句话就行,我绝不纠缠,无须陛下如此麻烦。”
  ...................................
  “陛下。”
  ...................................
  “陛下?”
  ...................................
  “一车宝石可以吗?”
  
  伊尔的神色渐渐平和,碧眼像春风拂过的湖面,没有理会身后两个捧腹狂笑的家伙。“后来?他有没有再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出来前他一直在笑,停不下来。”她指指科林和苏玛,“和他们一样。害我在想是不是该回森林里去把宝石运出来。”
  看看紧拥住她的伊尔,赫蒂皱皱可爱的鼻子。“说起来你真的很值钱呢。我被卖20个金币,莱亚是1000个金币,你居然是一车宝石.......”想了想,她理解似的点头,“算了,你是王子,贵一点也很正常。”
  身旁的笑声更响了,苏玛扶着科林才能勉强站住,笑得险些断气。
  伊尔一点也不在意,俊颜溢满温柔。
  “很高兴你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下我。”最后一个字终结于交吻的唇,夏日的轻风中,银发王子深吻住怀中佳人,缠绵无尽。
  
                  终章
  半年后,赫蒂成为中州历史上首位奴隶出身的王妃。
  裴吉成为皇亲,正式晋升伯爵,三年后又被擢升至候爵,以隆重的仪式迎娶朵琳公主,两国结为姻亲。
  后世史书对这位独特的王妃着墨不多,只记载她极受宠爱,婚后育有三子一女,常微服出游,为百姓所热爱,贵族间略有非议,众多褒贬不一。她的身份影响渐渐改变了民众对于奴隶的看法,十五年后,中州成为首个废除奴隶制度的大陆。
  伊尔与其父兰顿一样,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室,以魔族侵袭时的战功和继位后出色的政绩,被视为中州大陆最优秀的帝王之一。
  魔族通过长期治理同化了北卡,借贸易获得了必需的物资,渐渐繁荣,不再似过去般贫瘠匮乏,日益安定富足。开启这一盛景的沙洛皇帝同样被记入史册。一百五十年后,他的子孙与希铎中州签定和解文书,确定永久贸易,开通了官方往来,人类和魔族,在绵延千百年的争战中找到了和平共处之路。
  又过了五十年,魔族提出婚姻同盟。
  次年春天,黑发黑眼的人类公主踏上魔亚大陆,对前来迎接的紫眸王子灿然一笑。
  历史,翻开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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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守望
  露西恩徘徊良久,拾级而上,开启了水镜。
  镜中显露出的容颜并非当年好友,神色却一如旧时,轻柔甜美,一颦一笑眉目依稀有精灵般纯净无邪。
  一名男子搂住她眷恋轻吻,幸福绽放在两人之间。
  她蓦然僵住,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注视了很久,她跳起身奔入精灵王的居所,摒退所有侍卫。
  “露西恩?”艾希尔微微惊讶,看着她脸色苍白。
  “我.......开了水镜,看见了薇塔。”她的思绪一片混沌,话语破碎而零乱。“她.......她.......”
  他揣度她的语意,“你是.......想问她额上的银环?”
  精灵王微笑着承认。“是我放进愚者森林,我知道她在找。用法术连接泉眼并不太难,长老们不会知道,也不算违反精灵之约,不必担心。”
  “为什么.......她身边.......”
  最大的疑惑不是这个,过于诡异的事实让她难以出口,犹豫良久,闪电般探向他的手臂。猝不及防,艾希尔没来得及闪开,眼看她的手腕穿透臂间,如实质存在的臂膀竟然只是幻像。
  扑了个空,露西恩僵立当场,久久不能置信,美丽的脸上猝然滚落两行晶泪。
  “别伤心,我很好,没什么不方便。”眼见无法再隐藏下去,他温言安慰。
  “什么时候.......”她压抑着低泣。
  艾希尔静默了半晌。“薇塔.......跳下去不久,在她的神魂凝聚转生前。”
  “你少了一只手........ 我一点也没发现。”痛心的眼泪不断涌出,她忍不住悲恸的呜咽。
  “不用难过,平时根本用不着我做什么,单手也一样。”他用仅剩的手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我通常会凝出实体,行止如常,你怎么可能发现。”
  “那个人,真的是.......”
  “我用左手做了交换,创造了他。”艾希尔平静的解释。“你看见他的脸和我一样,对吗?”
  她无法理解。“怎么可能.......他.......”
  即使借人类的形体造出身体,灵魂也…….
  “他有我的半个灵魂。”他了然的笑笑。“我从先代精灵文卷里发现了神裂之术,古精灵文字书写的禁忌之咒.......术法很成功,他并无任何记忆,比薇塔的转世更接近人类。”
  “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会相爱,世界那么大.......”露西恩泪落不止,浸湿了衣裙。
  “我不可能插手人界,三界封印仍在。”他摇头否认,神色落寞。“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会相遇,我只是.......想和她在同一个世界.......不愿让她一个人孤独。”
  平淡的话语微带凄伤,他轻叹一口气。
  “你看,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又可以把她拥在怀里,我们换了一种方式相守。”碧绿的眼睛有沉静的欢悦。“我很感激创世神的成全,无须替我惋惜。”
  “可是你怎么办?失去了半个灵魂,你.......”
  “对,我无法再转世,当寿命终结,会和她一样消散于世间。露西恩,我觉得这样很好。”他微笑低叹,递上一方素巾。
  “别哭,这是我们的选择。”
  止不住深深的痛惜,她以帕掩面,哽咽不绝。
  阳光落在淡金色的发梢,银冠映出绚丽的微芒,耳际的哭声渐渐低落,精灵王的眼投向远方天际。
  湛蓝的天穹没有一丝云彩,碧空万里如洗。
  纯白的雪鹗龙,自由飞翔。
  
                  番外之裴吉
  静静的等侍女找到外出服,他的内心盈满不安。
  赫蒂没有哭。
  苍白而沉默,死一般的寂静,让他更害怕。他宁可她痛哭落泪,号啕伤心,也好过眼下的无声,一点也不像她。
  应该不会再见到沙洛了。
  接过衣服,他慢慢走回,眼前浮起那张悲哀得近乎透明的脸。一声小小的啜泣传入他的耳,几乎以为担心过度的错觉。
  迟疑了片刻,他停下脚步,循声找去,压抑的哭声.......有点像赫蒂。
  亚述的宫殿景致繁多,这一处宫苑力求展现自然,所有的石阶都隐没在青草下,大大小小的圆池错落其间,加上夜间的矮树遮挡了视线,找寻并不容易。好在总有隐隐的低泣传来,准确无误的指引了方向。
  一个女孩蜷缩在树影里,被灌木挡去了大半身形,哭声正是由此传出。
  “你.......”看身影他松了一口气,不是她。
  觉察到前方有人,女孩抬起头,失声尖叫。“别过来!”
  本来就没打算上前,裴吉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哭泣声再度传来。做不到沙洛那般冷漠,他无奈的驻足。
  “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哭声。
  “到底怎么了?”
  还是哭。
  他的耐心快消失了,想起赫蒂还在等。
  “再不说我走了。”
  哭声更大了。
  他无力的叹息,拿不准该不该丢下她拔足而走。
  “.......我不小心.......掉进了水池.......”细细的哭声里终于冒出了话语。
  他回头瞥了瞥,女孩的头发湿搭搭的贴在脸上,确实狼狈。就为这点小事,他摇了摇头,默念咒语,温暖的蓝光包住了女孩一现即隐。
  突然觉察到黏湿的感觉消失,女孩停住了哭泣,惊讶的打量着自己。
  “现在可以了?”不等回答,他转身要走,
  “等一下。”女孩急急的呼唤。“我的衣服.......”
  衣服?
  “我掉进水池的时候.......衣服勾破了,没办法出去。”小声嗫嚅到最后,忍不住又带上了哭音。
  踌躇半晌,他咽下了叹气,从侍女处取到的衣服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缓缓飞到女孩面前。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后,女孩钻出了树丛,娇嫩的脸庞红通通的极为羞涩。
  “对不起,这里的路很难找,又很黑,我没留神就.......”
  “没关系。”想起还要再去拿一次衣服,他不再耽搁。身后的女孩仿佛愣了一下,小跑着跟上来。
  “真的很感谢你,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不要紧。”
  “你也是来参加晚宴的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不是。”
  “我也会一点魔法,可是做不到你那种程度,你魔法真好,是跟着哪位魔法师学的?”
  “梅林法师。”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你在这里工作吗?”
  “不是。”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女孩羞窘的低头,不敢想万一哥哥知道将有多么生气。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在路口停下,抬手指向另一条回廊。“从这条路穿过去就能到正殿,那里会有人带你到晚宴会场。”
  “你不去吗?”女孩瞪大双眼,微愕的模样十分可爱。
  “我有别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裴吉。”赫蒂大概等急了,他心下微燥,点点头转向另一条路。
  女孩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回神追了几步。
  “我叫朵琳,谢谢你。”
  没有回答,少年摆了摆手,隐没在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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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帝王
  他叫西奥多,这是魔族传说中一位英雄的名字。可是在他心里,只有自己的父亲才是最值得敬仰的人。俊美强大,冷静而智慧,带领魔族从狡诈可恶的人类手中夺取了大片土地,将北卡大陆纳入囊中,千百年来,魔族第一次与人类平分天下。
  继位前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夺取了大量的财富,又掠来不少工匠,在登基之后多方推广,挑选年青匠人跟随学习,魔族渐渐掌握了人类治炼制造,耕种蓄养等多种工艺,奠定了帝国走向兴盛的基础,可以说自父亲继位始,魔族得以摆脱与实力极不相称的落后营建方式。
  人类很狡猾,也很聪明。自他记事起便知道这一点。
  人类所占据的大陆才是最富饶丰美的土地,精美富丽的金器来自那里,光滑柔软的丝料来自那里,最喜欢的点心制法也是从那里传来,魔族的理想就是彻底征服那块梦幻般的领域。历代帝王,只有父亲做到了这一点。
  身边的所有人都对父亲敬若神明,心悦诚服,他是无可挑剔的帝王。冷淡自制,杀伐决断,又待母亲忠贞如一,对身边众多爱慕的美人视而不见,不管大臣如何进言,坚持不娶其他妃子,让他敬佩又骄傲。
  母亲深爱着父亲,对他任何决定都是无条件的支持,都灵将军的孙女在军政界有相当的影响力,全用来帮助丈夫巩固施政。他们从来不曾争吵,配合默契,相敬如宾,是最完美的夫妻。
  像这次的巡游,盛装的帝后坐在马车上,向路边的人墙挥手致意,恰到好处的微笑,尊贵矜持的举止,所过之处民众发自肺腑的欢呼,无比狂热的拥戴。他不自觉的挺得更直,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般出色。
  庄严的巡游眼看已近尾声,斜刺冲出来的人影惊乱了车驾。侍卫们交戟而上,制住了大胆冲撞皇帝车队的罪人。他策马上前,不禁皱眉,打乱行程的祸首居然是一个女孩,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纤弱的身体不停颤抖,显然自知罪责重大,恐惧不已。
  “怎么回事。”他不悦的询问仪仗队长。
  老道精明的队长恭敬的回禀。“殿下,看起来像是无知的愚民误闯。”
  他冷淡的瞥了一眼蜷伏的身影,事前明明已通令全城清道,哪还有可能误闯。 “把她拖下去,依律处置。”
  “是”一旁的侍卫领命。
  “请殿下饶命。”一个苍老的声音抖颤乞求,几乎语不成句。斜睨过去,衣衫褴褛的老头跪在道边拼命磕头。
  “你是她什么人,没听见官方的通告?”
  “赫蒂是我女儿.......请饶恕,她是吓疯了.......不是有意冲撞.......”
  “一个疯子?”他勉强从牙齿嗑拌中听出话意,扫了一眼。“还知道害怕?”
  “她今天要被卖到奴隶场去,伤心过度.......请大人恕罪。”老头听出他的不信,连连磕头,不敢再说。女孩伏在地上呜咽出声,绝望的饮泣。
  不知何时,父亲离开了华丽的车驾,来到他的身边,深紫的双瞳注视着畏缩成一团的人影。
  “你叫赫蒂?抬起头。”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他惊异的看了看父亲。
  四周一片寂静,看着魔族至高无上的帝王对一个贫女和颜悦色的重复。
  “把头抬起来。”
  女孩抖抖索索的抬起脸,清秀的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哀凄而无助,几缕黑发被泪水浸透贴在脸颊,更显狼狈。
  默然半晌,帝王转身回头,低声对随侍吩咐了几句,女孩被拖离,人群散开,中断的巡游再度出发。
  他忍不住策近侍卫。“父皇刚才说了些什么?”
  “回殿下。陛下喻旨赦她无罪,指令我们替她解决掉麻烦,好好安置。还有…….”似乎大惑不解,侍卫吞吞吐吐。
  “还有什么。”
  “让她改个名字。”
  “改名?!”他惊讶的追问。“改成什么?”
  “改什么都行,反正不许叫原先的名字。”随侍耸耸肩。“这是陛下的原话。”
  
  时过境迁,父亲那日奇特的反应仍然令他迷惑。
  之后的游行,虽然行止如常,他却能感觉出父亲有些恍惚。
  母亲神色平平,眼中仿佛有什么笼罩,下车时甚至踉跄了一下,幸亏他一手扶住。稳重的皇后罕见的大力握住他的手臂,半晌才松开,以一贯的优雅步入宫苑。
  侍卫暗访的结果并无异常,确实是普通的贫民,完全看不出是哪一处引起了帝王的兴趣。
  一同成长的玩伴席德听完了他的述说,仿佛想到什么,露出奇异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一个流言.......”席德欲言又止。“不过应该不可能。”
  “什么流言。”他盯住同伴的眼。“关于谁?”
  “关于.......陛下。”席德尴尬的笑笑。“都是些无稽之谈。”
  “说来听听。”能令席德顾虑的民间传言引起了他的好奇。
  迟疑半晌,却不过他的坚持,“.......传说陛下在登基前,曾经有一位黑发黑眼的情人,名字就叫赫蒂.......是人类。”
  “开什么玩笑。”他愣了一瞬,怒气上涌。“是谁敢传这样的谣言。”
  父亲和卑贱的人类.......怎么可能。
  “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伉俪情深,这点有目共睹。”预料到他的恼怒,席德赶紧安抚。“那些都是无聊的早年传闻,不值一谈。”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抑住怒意,他闷闷的咬牙,决定追查是谁无耻的散播。
  看他冷静下来,席德停了片刻,压低声音暖昧的一笑。“还有就是.......那个女孩并非普通人,正是目前中州大陆的皇后。”民间私下说起来,都觉得陛下很有魅力,居然一度拥有中州的皇后,事隔多年,战争远去,这场艳遇褪去了族群对立的指责,被视为沙洛辉煌的战绩之一。
  他难以置信的扬起眉,久久才能出声。“你是说.......那个精灵皇.......不,奴隶皇后?”
  那个史无前例的以奴隶之身,又被渲染成精灵后裔登上后位的女人,即使是魔族的他也有所耳闻。曾经几度好奇,什么样的皇帝会立这种出身的人为正妻,始终不能理解。
  “应该是她,有些年长的将军还记得。”想起他人的描述,席德有些神往。“听说她跳舞.......非常美。”
  
  不过是个舞姬。
  陆陆续续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得出了大概印象。
  支支吾吾的对答透露出的情节有限,曾见过她的人对于王子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戒慎戒惧,让他很难得到翔实的答案。为什么多年之后,这些人提起来仍是遮遮掩掩的守口?放弃了从大臣中打听,他暂时搁下了疑问,直到凯维伯父从北卡回帝都晋见。
  唯一的伯父长年镇守北卡,每次回帝都均闹出不少花边新闻,生性风流不羁,相较与父亲的冷淡自持,倒是更容易亲近,素来如朋友般随意。
  “西奥多又长高了?简直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拍拍他的肩,凯维笑着调侃,“难怪我那几个丫头总惦记着你。”
  想起那几个叽叽喳喳的表妹,他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被见到伯父的喜悦所取代。“凯维伯父,父皇也很想您,特地叫我接您到别苑,那里轻松一点。”
  没放过他脸上一闪即隐的不快,凯维笑起来。“别摆那种冷脸,跟你父亲一样没女人缘可不好。”随手揽住他往前走,压低声音询问。“西奥多,你也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女孩?要不要伯父给你介绍,上次遇见一个贵族的女儿很漂亮,我都心动了,就是小了点,配你倒是合适.......”一路开始滔滔不绝的谈起各色美女,少年无奈的翻了下白眼,出言打断。
  “谢谢伯父,我暂时对这些没兴趣。”
  凯维看看他,摇头惋惜,“学什么不好,和他一个德行,浪费了一副好相貌。”
  “父皇是专情,眼里只有母后一人。”他出言替父亲辩解。
  凯维哼了几声,没有接口。
  “伯父。”他想起久悬多日的问题。
  “嗯?”对方仍然脸色悻悻,遗憾自己的调情技巧后继无人。
  “您也曾驻守希铎吧,那里是什么样?”
  凯维提起了一点兴致。“好地方,那里的美女比魔亚多,皮肤又细又滑。”
  “伯父!”他痒痒的咬牙。
  哈哈的笑开了,玩世不恭的笑谑令男子看上去年轻不少。“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在我面前玩心眼还嫩了点。”
  被点破目的,少年的面孔狼狈的泛红。环顾左右落后甚远,干脆直接道出疑问。“那个中州的赫蒂皇后,真的曾和父皇.......”
  凯维笑意微收,“怎么想到问这个?”
  “听到了一些传说,有点好奇。”少年观察着他的神色,“伯父知道详情,对不对。”
  “西奥多,这件事千万不要在你父亲面前提起。”男子眉心打结,顿了顿,“最好还是不要问了。”
  “为什么,难道是真的?”他故作轻松的笑了下。“就算是也没什么,不过是低贱的人类奴隶,连中州的伊尔皇帝都不介意.......”
  “西奥多!”
  一向游戏的男子沉声喝断。“你也十七岁了,该清楚有些事不能拿来玩笑。”看着少年不服气的紧抿双唇,“我知道你想激我,不妨直接告诉你,随便你私下怎么猜想,绝不要让任何轻辱她的话传入你父亲耳中,否则你会明白后果。

  “为什么父皇会对一个奴隶另眼相看。”
  无视固执的紫眸,凯维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神态。“替你母亲抱不平?和历任帝王比比看,我认为你父亲已经做得够好,至少他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母亲是最好的妻子。”
  “那又如何,你父亲的个人感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瞥了眼倔强的少年,他叹息一声。“你还小,许多事情你不懂。”
  ...................................
  “好吧,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能说的我就告诉你。”拗不过一向视如已出的孩子赌气,男子投降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长得很美?”
  “没有布兰琪美。”虽然自小的玩伴已贵为皇后,凯维私下的称呼仍然随意。
  “她很温柔?”
  “也.......不算。”
  “那她.......”
  “她很特别。” 凯维沉默了一下,“如果说你父亲这辈子有什么亏欠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亏欠?
  魔族帝王亏欠一个奴隶?他静默良久,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父皇当年是真的爱她?”
  “.......对。”
  
  凝视正在会见群臣的父亲,他有点困惑。
  时间并未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上留下多少痕迹,仍然卓然不凡,敏睿自制,稍加思索即可决断,举止充盈着皇族气势,这样优秀的人,为何会爱上一个既不美丽又不温柔的女奴?伯父郑重其事的叮嘱犹在耳边,难道直到如今,父亲还.......
  很难想像有什么事能牵动魔族帝王的情绪,多年来冷淡的面容始终如一,他忽然诧异,父母私下相处又是何种情景。第一次怀疑,那种客套有礼的相处方式,真的是自己所理解的夫妻情深?
  习惯了母亲的温柔,接过递来的茶水,慢慢啜饮,闲谈着近期发生的小事。例行下午茶的时间,他得以从观摩朝政和全面学习中抽出时间陪陪母亲。
  “会不会太累,我和你父亲说过最好慢慢来。”心疼爱子的忙碌,布兰琪忍不住关心。“整天都忙得不见人影。”
  “这样才好,可以学更多东西。”早已了解自己的责任,他甘之如饴。“父皇是为我好。”
  “傻孩子,急什么。”看着他坦然自若的承受,布兰琪心下为之喝采,嘴上却是淡笑。“年轻的时候还是轻松一点的好,等到你父亲这个时候,想闲也闲不下来。”
  “做一个好皇帝很辛苦。”少年笑笑,紫眸有一抹骄傲。“不过我不怕。”
  布兰琪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襟,“不要总盯着政务,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凯维上次进宫还说要给你介绍几个。”
  白皙的面庞透出微窘,“伯父是开玩笑的。”
  端庄的皇后扬扬眉,宛尔一笑,“那是当然,就凭西奥多的性情相貌,用得着他多事么?”
  少年没有接口,有点好笑的垂下眼。
  “遇到合适的可以试试。”布兰琪微笑提示。“你父亲这么大的时候.......”
  他放下茶杯,不露痕迹的探问。“母后当年是怎么爱上父皇的?”
  “我?”她轻笑起来,似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第一眼?”
  “他非常出色,没有女孩会不爱他。”蓝眸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西奥多,你很像他,将来爱慕你的女孩也会多不胜数。”
  “可是父皇只爱您。”
  她微微恍惚了一下,又笑了。“当然,我很幸运,希望将来也有一个幸运的女孩能获得西奥多的爱。”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冲动,他悄悄走入了皇帝的书房。
  连母亲都不得进入的,自幼年时起就只能在门口张望的地方。
  静谧的房间有种无形的压力,让他的手心微微沁汗,仿佛触碰了本应远离的禁忌。他抑住不安,快速的在房间里翻找,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发现什么。无数的文件案卷之下,最深处的抽屉底层,一个精美的木匣映入眼帘。
  随手启处,晶亮的反光炫花了双眼。
  等视线终于凝定,他惊讶的张嘴,一排剔透流光的晶石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匣中,灿然闪耀。
  夜魅石。
  从魔亚大陆最深的矿洞中出产的极少数天然魔晶石,独有元素记忆属性。仅指甲大小的一枚便已价值连城,眼前的一匣却都有鸽蛋大小,泛着幻彩幽光,虽然生长于皇宫,他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
  与晶石摆在一起的,还有一把黑亮的长发,被一根淡紫色的丝绦束起,一丝不乱收在木匣深处,
  丰盈的乌发长得出奇,应该是.......
  他取出一枚夜魅石,冰冷光滑的晶石在掌心微微颤动,犹豫了片刻,默诵咒语拂过木匣,指际的紫光激发了晶石中的能量,一瞬间迸出无数的影象。
  一片片犹如真实的幻境,带着各种声音扑入眼际。
  活泼的女孩在闹市蹦蹦跳跳,回头调皮的甜笑。
  幽暗的树林,本该凶暴的野狼在女孩怀中舒服的低咕,温驯如兔。
  雪白的床单上,女孩抱着枕头贪眠,慵懒的不肯起床。
  深吻过后,娇颜酡红,羞涩的不敢抬眼。
  血流如注,仍强撑着叩在地上乞求。
  埋在被子里躲避吃药,孩子气的耍赖。
  每一张画面都是她的身影,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神情,像是记录下相处的每一瞬。
  单纯的灿笑,没有一丝忧愁。
  绝望的哭泣,泪落如雨。
  带着一身拷问伤痕蜷在牢间,气若游丝。
  贪恋的凝望,依依不舍。
  沉静的垂首,黑瞳默然无光。
  ………………………………
  这就是,父亲深爱的女孩?种种影像一瞥而过,房门忽然推开,踏入的人影惊得他立即跳起。
  紫色的眼瞳幽暗如深渊,掠过投在身边的影像,停在他脸上,一语未发,他却感觉到空前的恐惧,手足僵硬,完全说不出话。
  眼看父亲一步步走近,他的心紧缩成一团,冷汗瞬时浸透了全身。凯维随后踏入,一眼已猜出大概,迅速拉住他的手臂。“沙洛,冷静一点,西奥多不是有意.......”
  “沙洛,我爱你,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犹在天真的告白。半透明的面孔微红,虚幻而美丽。
  逼近的脚步蓦然定住,像是被刺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盛怒的帝王忽然闭上了眼。身畔的凯维拼命示意,他终于能控制惊悸中僵直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书房,一路狂奔,惊得路人回首,不解一向稳重的王子为何慌乱至此。
  躲了许久才平抑下急促的呼吸,心头犹在狂跳,那样可怕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暴怒.......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伯父告诫的真正含义。
  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手指几乎不听使唤。一看之下,忍不住呻吟,一枚晶石被握在掌心,无意识的带出了书房。
  纠结了半晌,他咬咬牙,触发了影像。
  纤秀的人影出现在虚空,苍白如雪,黑眸如雾,轻盈的舞蹈,飘忽如浮云,仿佛所有的星光聚集在身侧,潋滟的水波随着素足舞动,如有生命般舒卷,神秘幽深的音乐弥散四周,从未感受过的空澈。
  世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唯有纯白的身影蹁跹灵动。
  影像消失了许久,他仍在恍惚出神。
  “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还有机会看见。”
  他猛然回首,一刹那的紧绷后又松弛下来,冷汗淋漓。
  “伯父!”
  凯维的脸上没有了历来的玩世不恭,隐约有种怀念。
  “你胆子真大。”男子摇摇头,取过他手上的晶石。“算你今天运气好。”
  “那个舞.......”
  “精灵舞。”凯维叹息,“我也只看过一次,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从来不看任何舞蹈。”
  那样绝世的清影,终其一生都不会忘却。
  “她.......真是人类?”他茫然的自语。
  凯维笑起来。“所有见过的人都有这种疑问,你不是第一个。”摸摸他的头,“真要为你母亲好,就忘了看到的一切。”
  “父皇为什么.......”既然如此恋眷,当初又为何割舍。
  “他选择了做一个帝王。”凯维轻喟。
  ............................
  “他.......后悔吗?”
  ............................
  “别问了。”
  
  最后一枚晶石放入其间,紧偎着柔滑如丝的黑发。
  合上匣,繁复细致的花纹蜿延在黑漆木上,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犹如情人的爱抚,无限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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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00:1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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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伊尔
  猝然从梦中惊醒,额上满是冷汗,直到碰到身侧的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半坐起来,月华如水铺入窗台。
  赫蒂犹自好眠,小小的面孔在淡淡的光影中粉嫩透白,鼻尖轻翘,手枕在腮下,仿佛感觉到身边的动静,长睫颤了颤,含糊的咕哝一句,又朦朦睡去,蜷曲的睡姿像一个婴儿。
  多久没做梦了?居然又梦见当年托兰城头,眼看着她坠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长发从指尖滑过,只差一点,他就能抓住她。
  那样的恐惧,大概只有她重伤的时候可以比拟。
  而那个沙洛王子,在谈判的时候隐藏极深,难以揣摩的情绪,也在看见她的一瞬,无可掩饰的暴露。
  一种难以形容,无法言喻的慌。
  像是心爱致极的东西,就要被自己亲手打碎,却又不能不看,不能不面对的害怕。
  刹那间顿悟。
  一时心脏钝痛漫上来,无边无际。
  
  起因是什么?
  希铎大陆的王子公主双双到访,有意联姻。
  父皇虽无意愿与希铎结盟,对联姻倒并不排斥,特地将他从托兰调回雅法,接待弗蕾娅公主。
  科林戏笑,“想必陛下感觉一国储君该有妻子了。”
  他不置可否的微笑,心下明白命令的真意。已届适婚之龄,却没有一点追求异性的举动,大概一贯开明的父皇也开始沉不住气。
  这位异国的公主又以娇美可人而闻名,一旦玉成,有求于中州的维肯皇帝必然奉送高昂的嫁妆,假设运用得当,借姻亲之机锲入希铎政局并非不可能。
  唯一的关键是,他是否动心。
  公主确实美丽,举止也端庄合宜,即使中州仅派了伯爵陪同,貌似轻忽,也没有显露半分不悦。
  与贵族名媛并无两样,不过,应该是一位合适的王妃人选。
  科林与苏玛私下判断,都持相同意见。
  那么,他要这样一位妻子吗?
  表面上彬彬有礼的闲谈,他在心底自问。
  不,接下希铎遇侵求助这样的烫手山芋已属麻烦,稍不小心,极可能弄巧成拙,到时嫁入中州的公主立场尴尬,事端更多,他不愿自己的妻子置身是非之间,条件虽然诱人,却不能为了利益而搭上婚姻,至少对着妻子,他不想计量。
  感觉到寂静,他微微有些讶异,公主出现了所见以来首次失态,目不转睛的盯着进来收拾的女侍,纤纤玉手紧握,丝帕被无意识的绞成一团。
  听到呼唤,那个娇小的女孩抬起头,茫然而诧异,呆了片刻,甜笑蓦然消失,红润的脸庞一片惨白,大眼下意识的瞟向门边。
  在她身形展动前,他已猜出,抢先一步踢上了门,让她再逃不掉。
  还带着稚气的女孩,超乎意料的武技,却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委屈的要哭,神情苦涩而暗淡,紧张得呼吸不匀,如同被逼到墙角的小兽。他瞥了眼苏玛,突然觉得已方三人像极了欺凌弱女的恶棍。
  再次探访仍是这种感觉,不管再怎么温言悦色,她都是戒慎戒惧,恭谨的应对下隐着不难察觉的敷衍,若不是迫于身份悬殊,恐怕一早拔腿就跑,以前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讨人厌,令她避如蛇蝎。
  若是换张脸呢?
  若是换成本来面目,她会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倾心失魂,百依百顺,只求一近王子身旁?这样的转换屡见不鲜,除掉俊雅的外貌和显赫的身份,那些倾慕的芳心还能剩下多少,早已是心知肚明。
  不至因此轻蔑,却也很难再生出好感,过于轻易得到的爱情,总会令人怀疑其真实性,他不想试探,宁愿对靠近的丽人保持距离,隔绝误解的可能。
  未曾刻意,却恰好遇见了误入花园的她,厌恶疏离的神色消失了,如他所想,却又在意料之外,那双黑亮的清眸渐渐浮出水光,泪如雨珠跌落衣襟,怔怔的一眨不眨,只是绝望的凝视,哀婉而凄凉,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在看谁?
  对着他的脸,在想谁?
  那样的温柔悲哀的神情,为了谁?
  眼见她乍然惊醒回神,恢复了警惕戒备悄悄退后,忽然无由的意气。
  从来没人能对着他去看另一个人,更没有女人会大胆到触碰他的脸,心底却在思念别人。
  微凉的手指印在颊上,恍惚的话语像是点燃了他心里的火。第一次放纵冲动,做出了事后自己都觉得唐突的举动。
  看着那双黑眸从茫然转为惊愕,苍白的脸被愤怒激红,真是......相当有趣。
  目送飞退翻走的背影,他抚着唇,微微笑了。
  出乎意料的柔软。
  她,很香。
  
  翻过一页页资料,他的惊讶越来越深,最终停下手,拿起案上的银环。
  素雅的银环所嵌宝石已改为象征中州皇室的月桂石,以便匹配无价的精灵秘银,一扫初时戴在女孩额际的平凡。如此珍罕的宝物,只用来掩饰身份,又为了一个奴隶同伴而轻易摘下,她究竟是怎么想。
  穷到靠街头卖艺来换取微薄金钱的贫民,怎会这样眺达。
  付出了那般代价性命相护的人背弃而去,眼底却没有一丝怨怼,只有满盈的想念,淡淡的寂寞,自责无力的伤感。
  她,像是不懂得恨。
  看她因微醉而多言,轻描淡写的讲踏入人世的种种经历,被骗被卖的狼狈,三餐不继的尴尬,五阶围攻的吃力,失而复得的额环,还有一路逃亡的仓皇窘迫......时而小小得意的笑,庆幸着自己的好运,天真一如孩童,心底竟然酸涩起来。
  假如没有迫在眉睫的战争,他很想让她就这样宁静的生活下去,用他的能力保有一份单纯,远离颠沛流离的辛苦。
  恻然心疼的感觉,很陌生。
  
  一点点沦陷下去。
  甜美的笑颜,坦率的言辞,豁达乐观的心境,自由无拘的灵魂......理智上知道不该,感情却忍不住接近。明知她的身份注定麻烦重重,明知她的心底刻着另外一个身影,仍然陷落。
  怜惜、欣赏、恐惧、宠爱、绝望、嫉妒、焦灼......种种陌生的情绪纠缠难解,再难回复静如止水的理性。
  科林说他疯了,大概是真的。
  那时,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能亲昵如斯。
  不敢吓着她,按捺住爱意等了又等,终于得偿所愿。
  那一日,她说爱。
  欣喜若狂的同时,也不是不懂,她的爱混杂了愧疚、抱歉、感激等等难言的因由,只怕自己都弄不清。
  主动献吻的背后,或许更多的是对他所做的一切无以承受的回报。
  他很自私。
  明知如此,却故作不知的接受,不想给她反悔的余地。
  就算是感激内疚也好,只要她愿意留下,他总有机会诱她一同沉沦。
  一早撒下密密层层的网,耐心的等待了那么久,她还能往哪逃?
  那样单纯善良又心软的女孩,怎么算计得过他。
  轻摩熟睡的小脸,他暗自微笑,伸手把娇躯揽入怀中。
  
  她不会是一个称职的皇后。父亲的断语,他无言默认。
  那又如何,没人比他更了解赫蒂的性情。
  生于山林的自然之子,让她栖在皇宫,实在是一种委屈。可纵使如此,他还是想留住她,怎样才能使飞扬璀灿的灵魂不因深宫而暗淡,这是最大的挑战。
  未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如何让她真正爱上他。
  让她习惯宫廷而不是厌恶。
  让她学会自如的与贵族相处。
  让她......彻底忘了还有离开这种选择......
  白天的礼仪学习想必令她疲倦,却不曾抱怨,赫蒂在尽力适应成为王妃所必须的一切,对她来说也是一项艰辛的挑战。
  不知道她的耐心够不够应付累赘繁琐的规仪,或许该......
  手脚有点冰,他用体温一点点熨热,受过数次重创,尽管用了灵药,还是留下了体虚的毛病,即使在夏日也极易受凉,怕热的本能又总爱踢开被子。
  她迷糊的眨眼,感觉到他的体贴,爱娇的蹭了蹭,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好眠,姣好的曲线诱人,莹白的肌肤在暗处如丝缎般泛着微光,他按下悸动,轻悄的扯好丝被,拥着她沉入梦乡。
  明天......带她出宫散散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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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1 09:0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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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one is good. Thanx for sha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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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1 12:5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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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还算happy ending。。。


喜欢这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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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1 20:5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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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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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看完~~~~~·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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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2-01 13:5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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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结局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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