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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连载]考古惊魂:漠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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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尸在中国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职业,有“三赶”“三不赶”之说。所谓三赶,是指砍头的、绞死的、站笼站死的这三种可以赶。而病死的、自杀的、雷劈死的这三种不能赶。因为魂魄在赶尸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三赶名单中的死人因为怨气重而魂魄不散,所以赶尸匠可以通过咒语会聚其灵魂,带他们回乡。而那些“三不赶”的死人,则因为魂魄已散,人力不能唤回其灵魂,所以赶不了。这是一个复杂而有整套逻辑的学说,涉及人死后的彼岸世界及人与这个世界的交涉关系。赶尸的地域范围也是有限的,只可在苗族祖先的鬼国辖地进行,再远就出界而力不能及。
  
  赶尸是一个师徒相授的行业,其中有很多秘笈不外传。其发源历史可上溯到蚩尤大战时期的阿普军师御鬼兵,核心内容不外乎口诀和咒符、辰砂。
  通常人死之后,青衣、红衣的两位有司会用辰砂置于死者的脑门、背心、胸心、左右手、脚掌心等七处,并用一道神符压住,绑上五色布条。这也是有说法的,这七处窍出入之所,以辰砂神符封住是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赶尸之术也在言语的流转间演变成“辰州符”。
  
  这些都是李大嘴在回S大后查阅资料而得知的。当时在大白狗的狂吠之下,又如何得知这其中许多曲折?工友还在哆哆嗦嗦诉说李大嘴将死人客店门关上,让一些散魂的亡灵无处可去,只得跟着他回营地,大白狗空降且狂吠不已就是证据。
  
  李大嘴无奈之下,用铁锹对狗进行恐吓。无奈大白狗临危不惧,依然狂叫不已,直到天亮而去。如此反复三天,李大嘴和众多工友、队员憔悴不堪。终于,李大嘴想出一条妙计。
  
  是夜,大白狗如期而至,狗中的帕瓦罗蒂又开始了《今夜无人入睡》演出。
  李大嘴不慌不忙从饭盆里拿出晚饭时截留的一块肥肉,向大白狗丢去。这比千百道符咒都管用,大白狗叼起肥肉,喜极而泣,狂奔远去。
  从此,每夜大白狗都会按时在李大嘴帐篷前出现,领它的那份大肥肉。月余之后,李大嘴终于完成作业,离开了被大白狗夜夜骚扰的噩梦般的生活。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吗?没有。
  
  李大嘴回到S大,将一个月没洗的衣服送至小天鹅洗衣房。打工的学生捂着鼻子,查看李大嘴散发着恶臭的衣物时,意外的发现在李大嘴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有一道怪模怪样的符咒。李大嘴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这道符咒是何时跑到他口袋里去的。而发现符咒的学生如获至宝,央求李大嘴转赠这道符咒。一向慷慨的李大嘴立刻应允,该生欣喜若狂将此符咒夹入书中。至于该生后来的命运,李大嘴不得而知。因为很快李大嘴因为其高尚的学术人格和出众的才智被古生物所所长看中,收其做了博士生。
  
  故事到此结束。
  
  大家听完之后,沉默不语。我想同志们都在考虑是该表现出对这个故事里不合常理地方的恐惧之情呢,还是该对李大嘴啼笑皆非的叙述哈哈大笑呢?真是让人为难的选择。
  
  片刻之后,魏大头道:“我也讲个故事吧,发生在我们S大考古系的。大家不用担心,完全是个喜剧故事,也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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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大头讲的故事名叫《考古系魅影》。
  
  1937年,因抗战原因,S大曾迁至重庆开学,其下属医学院另迁至成都。历时整整九年后,抗战胜利,S大又重回S市。在这九年时间里,很多S的教员、工友在四川娶妻生子。当S大终于回到历经磨难的S市后,热闹的校园里多了很多持四川口音的家属。所以直到今天,当你在S大门前著名的H路买酸奶,报纸,茶叶蛋,吃盒饭时,遇到操有四川口音人时不必惊讶,他们的先人都曾与我们的S大荣辱与共,历经战火而知识与信仰不灭。
  
  S大门口有一对老夫妇常年卖报,这个报摊就在S大两区之间的黄金地带。这是校长特批的一个报摊,尽管有损校园整洁形象,却是S大对那段历史一种特有的温情和回报。不用说,两位老人虽然不是S大的员工,但却和S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有一个轻微智障的儿子小田。同样经过校长特批,小田的工作得以解决,成为S大里的一名有编制的保洁员。
  
  小田虽然轻微智障,但始终有一颗上进的心。当时S大的考古系四处挖坟,颇攒了些家底。在传说中,S大考古系的库房里堆满了金器,价值连城的玉器、夜明珠,更有不计其数的珍贵字画真迹。这比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宝库更加动人心弦,小田的上进心被撩拨的不能自已,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决定潜入考古系的库房行窃。
  
  传说中有一点是正确的,那就是考古系的文物确实是“堆放”的。因为考古系一向穷的叮当乱响,系主任又是个扒家虎,勤俭持家惯了的人,所以库房里只有一个保险柜,还锁不上(锁坏了)。保险柜里放的是一些怕潮湿的字画,其实大都也不值钱,但在兄弟院校来参观时陈列在会议室里,能起到撑门面的作用。至于其他的文物,命运则更悲惨,只能堆放在保险柜上方的空隙里,和桌上甚至地面上。
  
  这一日魏大头在系阅览室刻苦攻读,忽然听到大门紧锁的库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因为库房外面的窗户有铁栅栏围护,又有一个气派的盼盼防盗门立在门口,魏大头第一个反应是闹鬼。他立刻用系里电话打给系主任,结结巴巴说了个大概。
  
  系主任正在家中刻苦攻读。一听库房里有动静,该无产阶级斗士立刻判断这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入室行窃。系主任叮嘱魏大头严密监视库房大门动向,同时报警,报校保卫处。
  
  考古系的库房有人入室行窃,在公安机关看来属重大案件,出警速度奇快。与此同时,住在离校西门约200米处的系主任立刻放下案头工作,火速赶到文科楼。当系主任、保卫处、公安人员三方汇合至文科楼下时,大家目瞪口呆的看到了一幕令人难忘的情景。
  
  一个背着大麻袋的人卡在三楼库房的窗户那里,进不去,出不来。并不是因为这人太胖,而是这人背的麻袋太大,他又不肯放手。
  这人就是小田。
  
  小田经过他大脑最高时速的运算,终于策划出这样一个行动。他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携麻袋沿文科楼排水管攀至三楼,掰开了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铁栅栏,钻入屋内大肆搜刮宝物。
  
  由于缺乏基本的考古常识,在小田的麻袋里除了几件冥铜器,公安机关还发现了孔子、司马迁、班固等人的石膏头像。这些按真人比例大小塑造的头像,原本是在兄弟院校拜访时,摆放在会议室东侧小柜上的装饰品。事实再一次证明,如果你准备偷盗文物,还是要读《考古学入门》,至少看看《考古学十八讲》。
  
  经过学校的斡旋,小田交还赃物后,终于被免于刑事处罚。这件事情让系主任对魏大头刮目相看,甚至准备将亲闺女介绍给他。但魏大头以学业为重,拒绝了系主任的一番美意。
  
  魏大头的故事到此结束。我个人建议大家忽略他讲述故事的最后两句话。
  
  这个故事把大家逗得笑得死去活来,连于燕燕都忍不住捧着肚子咯咯笑出声来。魏大头得意的看了一眼李文常,后者正瞪着眼睛怒视着他,对其抢风头之举依然愤恨不已。
  
  这时谭教授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也给大家讲个故事吧。是不是真实的并不重要,that’s a story。”
  
  她讲述得第一句话开始,我们就全体安静了。我至今记得这个故事的开头是这样说的:
  
  “1979年,我刚刚大学毕业,24岁,正是青春年少、一心为国家做贡献的年纪。那一年,我有幸随考古界著名的W老师,参加了一次我永生难忘的考古发掘工作。确切的说,我们考古发掘工作的地点,就是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你们都知道的,传说中有一千口棺材的小河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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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If I should meet thee 多年离别后
  After long years 抑或再相逢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相逢何所语
  With silence and tears. 泪流默无声
  
   ——乔治•戈登•拜伦
  
  1900年3月下旬,年轻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带领的探险队,已经在罗布荒原上艰难行进了十多天。比起沙漠里的恶热、饥渴和巨大无边的孤独,斯文赫定更苦痛煎熬的感受却是来自内心。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嫁给别人,而他却贺信中恭喜这位他爱了一生的姑娘新婚幸福。并告诉她,沙漠最好的一点是没有人,真正的男人都是孤独的。
  
  跟随斯文赫定的当地向导是罗布人奥尔德克。他们由水源地六十泉出发,由北向南推进,在这苍茫沙漠里追寻着他们也不知道终点的奇迹。3月28日下午,探险队经过一个荒弃的古代佛教寺院时,做了短暂的停留。在这里,奥尔德克遗失了探险队仅有的一把铁锹。正是这把关键的铁锹,仿佛神弃的钥匙,打开了沉睡千年的楼兰遗址。
  
  奥尔德克在返程找铁锹的过程中,因风沙而迷路,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座令人迷惘的古城。他带了一个纪念品——精美的雕版,送给斯文赫定。斯文赫定并没有当即返回查看,而是指挥探险队继续按既定路线行进。但他对奥尔德克承诺,明年的这个季节,他一定会回来去探访那个令人迷惘的古遗城。
  
  “尽管我在之前的春季遭受困顿,我却再次受到永恒之沙底下神秘国度无可抗拒的吸引。”
  
  斯文赫定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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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1年,斯文赫定重返罗布荒原。这次他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走到了楼兰遗址前。楼兰的发现使斯文赫定辉煌的探险史上增加了最重要的一笔。这仿佛是一座时光凝滞的古城,巨大的佛塔守护着它,气势恢宏。让人感动的沉睡之城,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沉静。斯文赫定久久伫立,风沙掠过他的身畔,掠过那些曾经欢乐或悲伤的时光,停留在古城的废墟之中。
  
  1909年斯文赫定满载而归,瑞典人给了他英雄般的礼遇。在斯文赫定终于与家人团聚,受到国王的接见,成为名声显赫的探险家后,他的内心却是深刻无法自抑的悲哀。所有人都在谈论他、都在欢迎他,唯独少了她的身影。
  
  终其一生,斯文赫定都对他的爱人保持着忠贞,并持续着他这份深沉而绝望的爱情,直至坟墓。
  
  与此同时,与斯文赫定分别后的罗布人奥尔德克却开始了另一场漫长的守候与期待。
  
  在罗布荒原上的罗布人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在那茫茫大漠深处,在魔鬼和天神共舞的地方,有一座埋着一千口棺材的墓冢。而奥尔德克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一千口棺材”的神秘地点,他等了斯文赫定整整三十三年,就为了亲口告诉他这个秘密。
  
  奥尔德克没有等到斯文赫定,最终等来的是斯文赫定的学生贝格曼。1934年,奥尔德克已经是72岁的耆耋老者,他和同伴带着贝格曼进入了孔雀河以南地区,试图寻找到曾经发现过的千棺坟冢。然而这次旅程颇为不顺,探险队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病倒,更糟糕的是他们在充满了雅丹和和沙丘的荒地里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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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真正的梦境之旅。
  
  奥尔德克先是梦见了幽灵,即便醒转之后,依然深受幽灵的困扰。他一整天不停的说话,诉说那个千棺坟冢已经消失,又说在千棺坟冢那里有魔鬼守护,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折磨和惩罚。贝格曼已经彻底绝望了,不再相信奥尔德克曾经找到过千棺坟冢。贝格曼带着探险队漫无目的的游荡至孔雀河的一个支流,他将其命名为“小河”。在6月的酷热中,探险队员们饱受蚊虫和失望的折磨,大家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奥尔德克,这个在史书上找不到名字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改写了西域探索史。他像是在这个时间拐点突然出现的一个刻度,上帝借他的手精确的指向罗布泊地区最重要的遗址之一。在那个气喘吁吁,让人抓狂的傍晚,当贝格曼的队员决定宿营休息时,奥尔德克的手指缓缓指向远方的一个小山包。
  “就是那里,埋着一千口棺材的地方,魔鬼和天神共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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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格曼带着他的队员顺着奥尔德克之手,缓缓走向这个伫立着无数胡杨木桩的山包。被涂成血红色的胡杨木桩虽然已经有些褪色,但在夕阳的映衬下,仍然有着让人心惊的力量。
  
  “天啊……”
  死亡与寂静的震慑,在苍茫无边的大漠里更能让人迷失在时间的流沙里。根根伫立、指向天空的红色胡杨木,像是生命伸手仰问苍天,在历经几千年的风沙后仍固执不倒。
  
  贝格曼望着眼前的红色森林,无法言语。
  与其说这是一个坟冢,不如说这是留给世人的一道巨大谜题。数层上下叠压的墓葬,规模宏大的建制,数量众多的遗存,让这个3800年前的古墓葬成为了一个阴森而难以置信的奇迹。
  
  “这里是死亡的殿堂……”贝格曼在回忆录中如是写道:“这里是被神遗弃的地方,他甚至已经忘记这里还曾有人类艰难求生过。”
  
  贝格曼将这个千棺坟冢命名为“小河墓地”。他发掘了12座墓葬,掠走了约200件文物。从此,他再没有踏上过这片沙地。
  
  1935年的中国18人西北考察团,因为时局动荡,且失踪了两名队员而不得不终止。从1934年到1979年的45年间,小河墓地像是消失在了沙海中,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从时间之流中抹掉。至此,再也没人看到过这个“死亡的殿堂”。这个让人惊悚而震撼的千棺沉睡之地,彻底失落在无边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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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年,由W先生牵头的一支考古探险队,走进了罗布泊。这个探险队由马兰基地派出的解放军官兵全程护卫,主要目的就是寻找在沙海中消失的小河墓地。
  
  说到马兰基地,也许很多人并不是很了解。马兰曾是一个地图上没有的地方,只因为盛开马兰花而获得了这个温柔的名字。随着中国近年来部分解密档案的流出,人们渐渐知道了这个没有刻在地图上的地方曾经是中国政府著名的原子弹实验基地。1964年10月,在罗布泊上空的一声巨响,宣告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中国由此迈入核大国行列。在那个艰苦、内忧外患的年代,原子弹的成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国人坚强自立的一个支柱。
  
  W先生率领的考古队共有专业人员八人,不包括马兰部队官兵。进入罗布泊地区以后,考古队分成了两组,沿孔雀河支道分头寻找小河墓地的踪迹。谭允旦当时风华正茂,是考古队中的宠儿。她的两位大学同学钟卫红、查海洋与她一起跟随W先生这组,向孔雀河下游的河岔道摸去。
  
  不用说,钟卫红和查海洋都深深爱着这位聪明好学的姑娘。她像太阳般耀眼——美丽,热情,拥有冷静的头脑和坚韧的意志。他们克制而忐忑的爱着谭允旦,默默的为她做力所能及的一切。在这常人难以忍受的荒漠里,有谭允旦在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甜美的气息。
  而令人遗憾的是,谭允旦的精力似乎全部放在了寻找小河墓地遗址上,没有任何儿女情长的迹象。
  
  他们和贝格曼最初的遭遇一样,在迷宫一样的荒漠上迷路了。连续两天,他们总是在疲惫的寻找后发现回到了原点,不要说找到小河墓地,甚至连走出这片荒漠都成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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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心的谭允旦发现了问题所在,在这里指南针似乎受到某种影响,指示并不准确,按指南针的方向行走最后只会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在谭允旦的建议下,W先生决定放弃使用指南针,而以最古老的太阳和星斗的定位法来辨别方向。
  
  一天以后,他们终于出了那个“鬼打墙”的怪圈。尽管小河墓地还是没有踪影,但脱离了那个无法辨别方向的地方,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考古队经过简单的休整后,继续沿孔雀河下游北岸行走。就在这时,眼尖的查海洋忽然看到不远处一片稍高的坡地上似乎有古遗存物。在那片地势平坦的沙地上,似乎有不计其数的环形地桩标志。查海洋很兴奋,以为找到了小河墓地,连W先生也飞奔着跑了过去。
  
  这里当然不是小河墓地,大家没有发现贝格曼记录中的指向天空的高耸的红色胡杨木桩,这里的木桩仅略高于地表。失望之余,W和学生们仔细观测起这里地表情况,主要是木桩的分列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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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谭允旦来说,这些天的经历犹如过山车一般,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几乎没有过渡就将她狠狠的抛向了事实——先是迷路打转,后来以为终于找到小河墓地,还没高兴几分钟,很快就又否定了这个结论。
  
  谭允旦沮丧的观察着地表,她一边无奈的想着小河墓地,一边随手做测绘。然而随着观测的深入,这种沮丧逐渐被一种无可名状的惊讶所代替。接着,惊讶变成了震惊和不解。
  
  在她身畔的W先生、钟卫红、查海洋无不和她一样,战栗而迷惘的看着眼前的奇迹。随着更多的木桩被随行官兵从沙中找到,拂去积沙露了出来,在他们面前,呈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层层木桩环状围绕的墓葬,仿佛是太阳在这片土地上一次又一次的投影。
  
  3800年前的人类用自己的双手,精确的测量、力量、木桩和尸体,构建了6个太阳型墓!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工作,直起腰,敬畏而惶恐的站在这片奇诡的长眠之地前。在这里,生命的尽头似乎不再是消亡,而是另一种形式超越。从高空中俯瞰这里,这六座墓葬仿佛是六滴泪水,无意中坠落在孔雀河北岸的这片台地上。
  
  东经88°55’ 北纬40°40’
  
  谭允旦用一生铭记的这个坐标,像是一个灼热的痛,藏匿在心灵的最深处。
  
  在这一天,在这个坐标,震惊中外的古墓沟墓地被发现。一个个线索被渐次连接起来,罗布泊的沧海遗珠用微弱之光照亮前往谜底的道路。那时候谭允旦不知道,这条路是如此漫长而曲折,而她和他们的命运,也都将因此而全部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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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墓沟墓地的发现,成为中国考古历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发现。再没有任何墓葬以这种奇特而震惊的方式出现在世人的目光中。多年后,那时谭允旦韶华已逝,不复青葱少女而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宋代瓷器鉴定专家后,曾偶然再次看到了与古墓沟太阳墓类似的遗存。
  
  她应邀参加在美国怀俄明州举办的一个国际学术研讨会,偶然的机会与朋友到达了州内某座山游览。在这座山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需航空俯视才能全览的一个石头堆成的正圆,沿着正圆的边线,有六堆石头堆成的小圆。以边线为起点,有28道石头排列成射线状的直线汇集之大圆的中心——中心是一个反复堆积的小圆。
  
  朋友介绍说,1979年美国考古学家证实发现了这个令人困惑的石头堆积。美国考古学杂志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同年进行拍摄和报道。当时这座石头堆积成的迷宫被称为印第安人的“大合恩巫术圆轮”。
  
  谭允旦恍惚而迷离的听着朋友侃侃而谈:“这个考古发现让我们意识到,印第安人掌握了非同寻常的天文观测方法。亲爱的,当你从西南方的一组石头通过中心石碓,可以看到夏至日的日出。从另一个在南方堆放的石碓朝中心石堆标志的方向,猜猜,看到什么?”
  
  谭允旦望着他,时光如流沙在不可知的命运里缓缓流淌,它耐心的、一点一滴的昭示着那些人类在行进过程中或隐或现的脚印。
  
  她低声回答道:“可以看到夏至日的日落……我相信,在石堆的另外几个方位,可以观测到Aldebaran、Rigel、Sirius星群的垂直上升,它们的意义在于——标示着冬至日或夏至日的开始和间隔的月亮周期。这28道的射线就是其中的寓意。”
  
  怀俄明午后的暖风,拂过谭允旦已经苍老的脸庞。她不再年轻,不再美丽,在她沉静而坚韧的性格深处却始终停留着那个在孔雀河岸边挥汗作业的年轻姑娘。
  
  朋友惊讶道:“我的上帝。我一直以为你只对宋代瓷器有兴趣,想不到你对古代历法有如此造诣。要知道,在公元前3000年至前500年的不同时期,古巴比伦、中国、印度河埃及都有相关的天文观测记录。我的上帝,这真是人类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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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年是个值得纪念的年份。当美国考古学家站在怀俄明州的山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印第安人的石头堆积遗存时,谭允旦正在和她的队友以及几十名雇佣工人清除古墓沟墓地上的积沙。
  
  如果我们平庸的去理解平行宇宙观,也许我们可以看到少女时代的谭允旦和芳华逝去的谭允旦重叠的身影,她们分别站在两片不同的大地上。在她们面前,是同样的一望无际的时空和人类艰难行进探索的足迹。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也许古墓沟墓地遗址有着更令人震撼而心碎的力量。
  
  大合恩巫术圆轮是一个祭坛,一个用人力和石头堆积成的崇拜象征。而古墓沟墓地则是由众多人的生命、肉体、智慧、信仰在荒漠戈壁上构建的一个天人之契。
  
  经过多日的排沙、发掘、整理之后发现,古墓沟墓地的太阳墓一共有六座,均为男性。另有36座竖穴沙室,裸体包毛布,卧于穴中,相对简陋。这36座墓穴中,其中有12个是幼儿的墓葬。
  
  查海洋看着眼前的奇迹,感叹道:“他们为什么用这种奇特的墓葬方式?看上去让人心碎,而又无法理解。”
  
  W神情肃穆,一字一句道:“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墓葬。这是一次特定的殡葬行为,是——集体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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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79年,考古学中结构主义方法(Structuralis Approach)在中国还没有兴起,后过程考古学(Postprocessual Arechaeology)也没有被中国考古界广为应用,更不要说象征考古学等这些社会思想变革后传入中国现代考古研究方法理论。但是无论学识渊博的W,还是初出茅庐的谭允旦、查海洋,都对古代的墓葬制度中的“人殉”“人牲”制度了然于胸。
  
  “人殉”制度是商周时期一个显著特点,是用活人为死去的贵族从死殉葬。殉人的数量与墓主的等级有关,被殉葬者多为死者的妻子、近侍等亲信。而“人牲”则是更为残忍的一种制度,是把活人作为祭品——牺牲,杀之以祭祀祖先或死者的亡灵。夏商周时期的人牲多用于宗庙、墓地或埋葬时祭祀祖先或死者的亡灵。
  
  一般来说,作为考古工作者常年接触各类遗存、遗址、墓地等,早已练出金刚不坏之身。在常人见到普通的尸体都会毛骨悚然时,考古工作者一边捧着饭盆,一边蹲在墓边看着面目诡异的古尸指指点点,进行“午饭研讨”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但任何一个考古工作者,最不愿意见到和挖掘的就是有人殉或人牲的墓地或遗址。
  
  自古以来人们对死亡的认知是建立在肉体消散的这个最基本的观察事实基础之上的。但在肉体之余,人们又构建了另外一个世界,死者的亡魂、魂魄、元神都在这个彼岸世界里共存。在考古工作者心照不宣的“潜规则”里,有“人殉”“人牲”的墓葬是阴气最重,怨魂聚集之地。即便最有经验的老考古工作者,在看到类似的墓葬时,也会忍不住感叹人性的残忍与黑暗。
  
  当W指出古墓沟墓地是一次集体殉葬的墓葬形式时,查海洋并没有立刻认同,而是反问老师:“您怎么能断定的如此肯定?”
  W沉吟片刻,“观察和直觉。”
  
  他指着这片庞大墓群,“这个墓地的一切不是一般的葬俗,而是一套有含义的造形语言,是用生命和集体行为认真设计的,它强烈的表现出集体殉葬的倾向。”
  
  谭允旦觉得有些眩晕。她找了个稍微高点的地势坐了下来。钟卫红走过去关切道:“小谭,你没事吧?”
  
  谭允旦摇摇头,目光中由最初发现太阳墓的激动渐渐变成了深邃无法言说的悲哀,“12个孩子……他们在这个墓葬里承担的是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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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一行人的的营地帐篷,就建在古墓沟墓地外围几十米远的地方。仿佛苍天眷顾,这些挖掘作业的日子里,一直没有重大天气变化。但入夜之后,气温仍然骤降,寒风瑟瑟。
  
  谭允旦在帐篷里借着烛光看白天的考古记录,忽然听到外面查海洋低低的声音:“小谭,休息了么?”
  谭允旦挑开门帘走了出去,查海洋穿着军大衣,不停的呵手,站在离帐篷很近的地方。
  
  “怎么了?你还没睡吗?”谭允旦有些犹豫的问到。
  
  对于查海洋和钟卫红的爱慕之情,谭允旦不是没有感觉。其实她内心早已对查海洋情愫暗生。他高大,英俊,有一双苏联列宁勋章获得者格罗莫夫般深邃坚定的眼睛。但在高悬为国奉献、理想主义的年代,个人问题永远是放在最末一位考虑的。也有一点点原因是,她喜欢那种查海洋为了她和钟卫红吃醋、竞争的感觉。
  谁没有青春年少时呢?少女的傲慢和心灵,又有谁能完全读懂呢?
  
  查海洋一把拉住谭允旦的手,飞奔上地势稍高的台地,那里可以俯瞰到太阳墓的部分面貌。
  查海洋指着太阳墓,语气激动道:“我想明白了,我想通了!”
  谭允旦不知道为何,内心有点小小的失望,但见到查海洋如此激越的神情仍禁不住问道:“你想明白什么了?”
  
  查海洋语速很快,像是想与谭允旦迫不及待分享他的思想,“《后汉书 律例志》中有记载,‘日、月、五纬,各有终原,而七元生焉’。这七元是什么?”
  
  在月光下,查海洋高而宽阔的额头,挺拔笔直的身材,让谭允旦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些古罗马的雕塑。她被查海洋的问题一惊,回过神来。还没等她回答,查海洋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何谓七元?日有60,宿有28,420日而一周。420者,以60与28俱可以度尽也,故有‘七元’之说。一元甲子日起,虚。以子象属,而虚为日,属也。二元甲子起奎。三元甲子起毕。四元甲子起鬼。五元甲子起翼。六元甲子起氐。七元甲子起箕。至七元尽而甲子又起虚。周而复始,但一元起于何年、月、日,则不可得而考矣。允旦,你知道吗,我坚信这太阳墓穴外围的七层木桩,这七个让人困惑的圆环,它们象征的,是中国古历法思想中的七元!”
  
  谭允旦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难道它们象征的是七大星辰?”
  
  查海洋激动的说道:“七政或者七元——W老师推测的没错,这里不是墓葬之地,而是人类以自己的肉身、生命构建的一个历法!我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和原因,能让这些人以死亡来象征历法。那六个中心墓穴,一定象征的是天、地、春、夏、秋、冬!
  
  谭允旦的心怦怦跳动着,忍不住冲口而出:“我明白了,那12个孩子的墓葬,12个幼小的生命,象征的是12个月时!这,这真是我所见过最奇特,最不可思议,最让人伤感的遗址了……”
  
  查海洋凝视着她,胸口呼吸起伏不定。谭允旦凝望着远方静静的遗迹和长眠于此的逝者,苹果般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有着晶莹的光芒。查海洋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揽过谭允旦,深深的吻了上去。
  
  寂静的夜晚,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仿佛是世界的尽头。查海洋紧紧拥抱他的爱人,一次又一次的吻她,仿佛知道这是最后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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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查海洋与钟卫红都是考古界的新人,拥有同样出色的专业功底和奋斗精神。两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查海洋热情,直爽,骨子里是天生的浪漫主义精神。他出身于音乐世家,祖父曾留学欧洲,是个钢琴大师。他的父母也是名噪一时的小提琴家。查海洋从小受祖父影响,六岁便可完整弹奏莫扎特的《小奏鸣曲》。幸运的是,即便是在文革那样艰难的时代里,查海洋一家也因为有关部门和领导的特别关照而幸免于难。尽管钢琴、小提琴等已经在红卫兵的冲击下和组织安排的多次辗转搬家中或被损毁、或交出,但家中有关考古的书籍依然保存着。少年时代的查海洋就是在无休止的阅读中度过的。当读书累了的时候,他就在硬纸板上制作的钢琴键盘上弹奏乐曲。他最爱的是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和拉赫玛尼诺的《#C小调前奏曲》。在苍白单调的老楼窗前,陪伴他的是多本考古书籍、探险家回忆录和脑海中听到的拉赫玛尼诺激越悲愤的大和弦。
  
  钟卫红是根正苗红,祖上三代清白的贫农出身。他性格沉稳,凡事三思而后行。在考古队探查、作业的过程中,他总是那个默默抢做最脏最累工作的人。他选择考古并不是兴趣使然,而是因为“祖国需要”。他的长相和他的身世一样平凡,个子不高,三年自然灾害给每个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打上了烙印。即便在大学里,钟卫红依然保持着淳朴的生活作风,晚饭一般是两个馒头,有时候会稍微就点咸菜。
  
  钟卫红当然知道,自己无论哪个方面都无法与查海洋想比。这样一种爱情更令人绝望,他内心深处始终知道,或迟或早,谭允旦会选择查海洋。
  
  他卑微而无望的爱着她,远远望着她高挑美丽的身影。他能做的,也许只有帮她打饭时悄悄把自己的那份,多放些在她的饭盒里,或者在她忘我工作时,默默把外套放在她身边不远的沙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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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允旦最爱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考古,二是拜伦的诗歌。在那个年代,外国诗歌是一件让普通人避讳的事情,它似乎象征了某种腐化和潜在的不忠诚。即便是高干子弟如谭允旦,也只能在笔记本的秘密深处偷偷抄写这些诗篇。
  
  第二天清晨起床作业时,谭允旦发现自己的记录本里夹了一张纸,上面是清隽飘逸的钢笔字。
  “吉祥的光阴一去不还/命运之星悄然陨落/而你仁慈的心却不愿发现/众人对我那些过错的指责/你深深体察我悲痛的情怀/毫不畏避地与我分尝/我所能想象出的挚爱/寻无觅处——除了你心上。”
  
  “给奥古丝塔的诗章。”谭允旦轻轻自语道。
  她会心一笑,望向查海洋。清晨明亮的阳光映照在查海洋身上,让他年轻英俊的身材分外挺拔,像那些没有枯涸前葱郁昂扬的胡杨。查海洋回报她以同样温暖的笑容。
  
  钟卫红装作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走过来道:“W老师说,我们的发掘工作差不多结束了。他让我们把设备收整一下,先回乌鲁木齐再进行深入研究。”
  
  这次古墓沟墓地收获颇丰,除了干尸,还有大量墓中遗存物,尤其以一个老妇墓中出土的八粒玉珠最为珍贵和神秘。当然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墓葬群,古墓沟墓地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考古界的热点。
  
  军车运走了大部分出土文物。W和考古队的队员们以及几位留下的战士和当地向导,乘骆驼做第二批次的撤退。W似乎对古墓沟墓地依依不舍,神情中多少有点落寞。谭允旦知道W老师还是对没有找到小河墓地而不能释怀。这个贝格曼笔下的“死亡殿堂”在沙海中失去踪迹,像传说中的女妖,固执的诱惑,却不露真身。
  
  终于还是要离开这里了。W老师深深叹息一声。
  
  驼队载着考古队缓缓向西北方向行进。顺利的话,几天后他们将到达库尔勒。当然前提是,如果顺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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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所有曾经有过沙漠经历的人最不愿意经历的事情,在那个下午不期而至。
  戈壁上这个小小的驼队,像是沙海中的一粒沙子,缓缓移动着。
  在远方,荒漠地带最可怕的沙暴像魔鬼一样,悄悄的来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当地向导托仑尼,他勒住焦躁不安的骆驼,对W说道:“不好,有沙暴。”
  W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们一行人就看到了南边的天空像是被墨汁涂抹过,风卷裹的沙浪一层层推进,像是末日到来时的恶浪,毫无阻挡的吞噬着它们前进的每一寸土地。
  
  W失声叫道:“赶紧找隐蔽地!”
  此刻风力已经明显增大,夹杂的细沙打在脸上,阵阵抽痛的感觉。附近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除了一处浅浅的细沟。沙暴的威胁迫在眉睫,骆驼的鼻口紧张的收缩起来。W命令大家将骆驼围沟边,人躲在沟内,希望靠骆驼和这个小沟能躲过这次劫难。
  
  钟卫红和查海洋下了骆驼,正准备去扶谭允旦,不料谭允旦骑乘的骆驼大概被即将到来的沙暴所惊吓,哀鸣一声,一头撞了出去。
  受到惊吓的骆驼跑的飞快,谭允旦在上面惊叫出来,无奈却怎样都控制不了骆驼。查海洋反应迅速,他毫不犹豫的跨上骆驼,拼死踢着骆驼,逼它跟上谭允旦。
  
  钟卫红楞了两秒钟之后也准备跨上骆驼去追谭允旦,却被W和托仑尼按住。托仑尼喊道:“沙暴来了!不能去!”
  钟卫红挣扎了一下,托仑尼的手像铁铲般坚硬,没有回旋的余地。这时沙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过来。钟卫红向西望去,那里已经满是沙尘,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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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沙尘暴终于过去了。当钟卫红从沙堆里艰难的拔出来,抖落满头满身的沙子时,他充满期待的向西望去。希望在那里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同样满身沙土的谭允旦和查海洋。
  
  但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整个西面仍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刚刚被沙暴洗劫过。
  
  W带领考古队在以事发地周边十公里范围内进行了搜救,一无所获。考虑到水和食物供给的有限,在晚上宿营时,W宣布他们明天将启程前往最近的兵团驻地求救。这个决定是异常痛苦的。谭允旦和查海洋身上带的水和食物不一定能支撑到部队搜救队找到他们的时候,就算能支撑一段时间,搜救队能否找到他们也是个疑问。但如果考古队耗在这里,所冒的风险将可能是整个队伍成员的生命代价。
  
  没有人对W的命令有疑义,包括钟卫红。这是在当下状况里最好、最理智的一种做法。只是在天亮启程的时候,W发现钟卫红和他的骆驼不见了。
  
  钟卫红留下一张字条,简洁的说他去找谭允旦和查海洋的下落,并叮嘱考古队不必等他,火速前往兵团驻地求救。
  
  钟卫红仅仅带走了他的骆驼,他自己的那份水和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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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传说中希伯来漂泊者的忧郁,
  那是注定的命运,无法脱离。
  他不愿窥探黑暗的地狱,
  又不能希望在死以前得到安息。
  
   ——拜伦
  
  谭允旦被受惊的骆驼带走时,心中先是惊慌,但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意识到必须找到时机下来,否则如果被已经失去方向感的骆驼带到沙暴中心就只有死路一条。在迷离的风尘中,谭允旦时刻关注着从身边掠过的地形地貌。当她看到一座小小的雅丹时,当机立断从骆驼上滚落下来。
  
  那匹骆驼继续向前狂奔,很快淹没在沙影中。
  
  沙子很柔软,减轻了坠落时的痛楚。她在地上轻轻呻吟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即便是在漫天飞舞的沙尘中,依然可以看到查海洋英俊坚毅的脸庞。谭允旦心中一暖,勾住查海洋的脖子。
  
  查海洋抱着她,几步跑到雅丹后将她放下,两人轻轻吁了一口气。查海洋只来得及说了句“抱紧我”,铺天盖地的沙暴就席卷而来。查海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用身躯为她抵挡沙暴的侵袭。
  
  在这漫天遍野的沙的世界里,连呼吸都异常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过这生死关头后,被黄沙遮盖的天空骤然又明朗起来。除了那些已经被悄悄移动的沙丘,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谭允旦和查海洋狼狈不堪的从沙子里爬了出来,抖落的沙子扑簌而下。看着彼此的样子,谭允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查海洋也笑了出来。两个人的笑声像是庆幸这劫后余生,又仿佛因为彼此没有分离而欣慰。
  
  向周围望去,沉重的心情很快又爬上两个年轻人的心头。考古队不见踪影,两头骆驼也不知所踪。幸亏查海洋从骆驼上跳下来时将挂在骆驼身上的水囊和食物挎在了身上。眼下虽不能算绝境,但在这沙漠中徒步寻找考古队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查海洋不愿让谭允旦担心,指向东方道:“我记得骆驼跑过来时的方位,考古队的方向应该是在那边。我们走过去,幸运的话,应该很快能够找到他们。”
  
  他们两个从下午一直走到繁星满天,也没有找到考古队的踪迹。沙丘和地貌被沙暴的改变,使他们失去了寻找考古队的依据。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了迷路这个事实,在一个缓坡后露宿。
  
  荒漠的夜晚冷的出奇。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尽量减少热量的损失。在1979年的这个黑暗寒冷的戈壁之夜,谭允旦始终记得查海洋呼吸中的温度。他均匀有力的呼吸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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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两点时,两个年轻人就再次踏上了寻找之途。经过整整一天的徒劳无获后,两人在第二天的路途上调整了方向。
  
  他们放弃了寻找考古队,而是改为径自前往最近的兵团驻地求救。根据他们的记忆,在塔里木河下游北岸驻扎着三十五团场,这应当是目前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的人类聚集地。通过商量和计算,两个年轻人开始向西行走,试图在弹尽粮绝前赶到求生之地。
  
  他们把个人需求降至最低,难耐的饥渴和恶热让这段求生的路途异常艰难困苦。为了躲避实在无法忍受的酷热,他们尽量选择在夜晚时分行走,白天遇到有可遮阴的雅丹时就休息一下。在最难熬的正午,他们甚至不得不用手挖洞,将脸埋进去,获得片刻的喘息。
  
  查海洋很少喝水,只有在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才喝一小口。他将食物和水大部分都留给了谭允旦。他们吸取了迷路的教训,将一件蓝色衣服撕成碎条,每走一段路程就挖个坑,将布条埋入,露出另一端作为标记。
  
  在蒸腾的荒漠中行走,人极易出现幻觉,失去方向感。这不光是肉体的磨难,对人的精神来说也是极端的考验。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发现依然没有任何找到35兵团的迹象。查海洋的手始终拉着谭允旦,极少有分开的时候。就算在最艰难的绝境,他也不愿在命运前畏惧低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更坚强。
  
  查海洋带着谭允旦在一处缓坡处稍作休整。太阳渐渐西沉,酷热逐渐消失,很快寒冷将占据这块荒原。就在这个时候,谭允旦忽然站起身来,向南面看着远方。她的目光先是惊异,接着慢慢微笑出来,神情如醉如痴。
  查海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问道:“允旦,怎么了?再休息会吧。”
  谭允旦摇摇头,目光继续望着南侧。
  她声音轻轻,轻轻的,像是害怕惊扰一个梦境,又像是在凝固时光中忽然鲜活了画面,“埋着一千口棺材的地方,魔鬼和天神共舞的死亡殿堂……海洋,我想我们找到了小河墓地。”
  
  查海洋站起身来。
  
  在南边,不远的一个沙丘上,上百根矗立的胡杨木桩涂着败落的红色,昂首指向天空。这个层层堆积的墓葬像是隐忍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日记,在荒漠深处奢华的灿烂着,静静的等待着。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睛湿润的看着这片沉睡的、美到极致的墓葬。同样的黄昏,在45年前,贝格曼也是这样带着湿润的眼睛,踉踉跄跄奔至小河墓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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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年轻人手牵手,缓缓走向沙丘。
  
  这个隐藏在沙海中的神秘墓葬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刻措不及防出现在查海洋和谭允旦面前。自从贝格曼离开这里,小河墓地就失去了踪迹,几十年的时间里多少人追逐着她神秘莫测的舞步而不得。而在这之前,小河墓地静静沉睡了3800年。这样漫长的时间和等待,仿佛就是为了此刻的惊喜、错愕、茫然不解的一个命运玩笑。
  这是命运抉择的相遇,还是命中注定的放逐?
  
  即便身陷困境,两个人仍无法放弃考古工作者的天职。他们分别大概测量了小河墓地的范围和面积,估算了一下遗存量。
  
  小河墓地遗址主体是一个椭圆形的突起沙山,面积至少在1000平方米以上。少量已经裸露的棺木里,依稀可以看到死者的样貌。矗立的胡杨木桩大概有140多根。他们惊叹的看着造型各异的胡杨木桩,这些被精心雕刻的木桩主要呈两种形态。一种是桨状木桩,一种是多棱形,7、9、11棱不等,上粗下细。细心的谭允旦发现桨形立柱上面涂黑,柄部涂红,大小差异很大;多棱形立柱高度一般在1.3~1.5米左右,上部涂红,缠以七道红色毛绳。每一个桩柱都深入地下,在被风移走沙子的地表,一些埋葬较浅的棺木露了出来。显然这里每个桩木下都埋葬着死者。
  
  查海洋沉吟道:“立柱的两种形态可能是依据死者的性别不同而有所选择。这七道红线……”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允旦,记得古墓沟太阳墓的七道圆环吗?显然在小河墓地的文化里,‘七’也是个重要数字。”
  
  最令他们惊奇的是,小河墓地的棺木都呈独木舟型,上面覆盖有坚硬的牛皮。揭开牛皮后,里面沉睡的死者性别果然与立柱的不同形状对应,男性为桨状木桩,女性为多棱形木桩。
  
  于此同时,他们在随葬品中发现了激动人心的一样东西,他们把它拿在手里反复的玩味和沉思——古墓沟太阳墓地中的每个墓穴里都曾出现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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