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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犹记惊鸿照影 (完+番外) 作者:风凝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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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一眼天色,知道即便要出发,也只能等明天一早了,于是打赏了今日上枫林的诸人,又同陈伯刘了会儿话,方才问道: “不知道潋的那匹‘逐风’,可曾骑了来?”



  陈伯呵呵笑了起来:“那可是潋少爷的心肝宝贝,怎么能离得了。他进枫林猎虎不方便骑马过去,这才留在马厩里嘱咐我好生看顾着的。”



  我心下一喜,忙让陈伯带我去看。



  以往在相府的时候,潋常常会带我出去放马纵意,因此‘逐风’亦是识得我的我方入马厩,便听得它兴奋的嘶呜起来。



  我一面轻轻摩挲着它的脖颈,一面问陈伯道:“这马厩里现下有没有性子温顺又适合远行的马?”



  陈伯笑着引我走到隔壁马位:“清小姐,您瞧瞧这紫燕骝可使得?淮少爷府上的欢月小小姐每次来,旁的马都不敢碰的,惟独能坐一坐这匹。”



  我闻言不禁一笑,欢月是大哥的孩子,也是我慕容家的第一个孙儿,自小体弱多病,娇惯异常,若是她都能骑,那这马必然驯养得极好。



  顺着陈伯的指引望去,只见那紫燕骝毛色纯正鲜亮,神采奕奕,我伸出手去它也不避开,径自就着我的手掌轻轻蹭了起来,果真性情温良。



  我于是微笑着对疏影道:“还不上去试试。”



  疏影闻言,笑嘻嘻的上前来,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她与我一道径历了这许多,也不同于寻常女儿家那么娇怯,骑马采药,诸多事宜,她也是和我一道学过的。



  陈伯有些疑惑的问:“清小姐是要去哪里吗?”



  我想了片刻,方拿出怀中写给潋的那封信择言道:“是,我与疏影明日便出发。原本是要与潋一道的。可惜现如今等不了他了。陈伯,劳烦您替我把这封信转给他,他看了以后自然知道。



  我既刻意避开了所行目的地,他作为慕容家家仆,问过一遍后,自然不好再继续追问,于是能能有些迟疑的对我开口道: “就清小姐和疏影姑娘吗?要不要老奴再安排些人手护送您?”



  我忙摇头:“不用不用,又不是去哪里,有人跟着我反倒不自在,若是不能尽兴的话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陈伯仍面带犹豫之色,问:“相爷夫人知道吗?”



  我暗地里深吸一口气,轻轻巧巧的笑了起来: “瞧您说的,若不是母亲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潋在这里,您今早不是也见了吗,我可是坐着相府的马车过来的。”



  看到他面上的犹豫散尽,再小心的收好信,我方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一面看疏影恣意驰骋的身影,一面暗想,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免得夜长梦多,横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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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小哥,这前面就是漠北境内了。不知道你的兄长是在哪位将军帐下任职?”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真实姓名叫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只听地众人都唤他董爷,为人豪迈热心,是这商队的管事人物。



  那日自别苑出来后,我与疏影皆做男装打扮,不由得庆幸自己没生了滟儿那样倾国倾城的容颜,不然如何能扮做男子。



  我看了一眼自己与疏影的样子,虽是过于秀气了一些,但是只会让人觉得是两个文弱的公子哥儿,并不会泄底。



  “我哥哥是随三殿下从上京出征的,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被安插在哪位将军麾下效命,原不该这样贸贸然就来寻找他的,只是家慈的病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她又不肯让人带口信给哥哥知道,我这才带了小厮偷偷跑出来的。”



  我自马上,与他一道遥望漠北广袤辽阔的土地,这一路行来,也有七,八日了。不知道此刻邺城之中的男承曜是否安好。



  这样一想,不由得有些微微的心绪不凝。然而这一路上,我多方留意,却也并未听闻主帅有恙的消息,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我并没有与疏影单独行动,而是选择了随商队一道行走每虽然这样或许会放慢一,两天的脚程,但是却无疑是最稳妥的做法。



  漠北边远,且不提我们对路途不熟悉,难免会多走了冤枉路,就这一路上随处可见的马贼与路盗,如若不是董爷熟门熟路的应对交涉,我们早被耽误了多少行程都不知道,更有甚者,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如今眼看邺城在即,我是真心感谢他在这一路上对我与疏影的看顾。也暗地里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这样想着,不由得转头诚挚的开口道,“这一路上穆钦能遇到董爷,蒙您不弃沿途多加照拂,实在是三生有幸--多谢了!”



  董爷忙伸手止住我;“快别这么说,董某平身最敬佩的就是饱读诗书的忠效人示。无论是你兄长出征漠北为国尽忠,还是小哥你千里寻亲为母尽孝,都让我钦佩得很哪,这个忙如何能不帮?”



  一旁的精壮汉子闻言,连连点头称是:“我家便是住在这邺城之中,每到冬季,北胡那些蛮子总要四处抢夺牲畜口粮,搅的个鸡飞狗跳的,今年这场雪势凶急,连枯燥曼根都覆得片寸不留,想是他们的牛羊马匹都饿死了,没有口粮,举国受灾,这才兴全国之兵来攻打邺城。我家那婆娘原本都吓的要死,成天闭门锁户,连牛羊都不敢外放的,自从三殿下率了兵马早邺城驻下了,这才算是安了心,小兄弟,既然你兄长亦是追随三殿下保我漠北的,那你的忙,我们是无论如何都要帮的。”



  我微微笑着向他们道谢,转眼,却不想看到疏影面上藏不住的骄傲神色,仿佛被赞誉的人是她自己一般,不由得忍俊不禁。



  如是又走了两日,便到了邺城前方,



  董爷因为要给附近村落带货的缘故,暂不入城,学要绕道而行,于是我便与他们在邺城城外告别。



  “穆小哥,你又不知道你兄长具体在哪里任职,不若和我们一道,迟几日再入城,到时候大伙帮称着你,找人也方便啊!”



  话音未落,另一个爽朗的声音立刻接上:“瞧你说的,穆小哥挂念着家中重病的母亲,巴不得早日寻了哥哥一道回去,如何能等?依我说啊,不若我们先陪他进了邺城找到他的兄长,再送这些货物,这正经的倒是迟到两日没有关系的。”



  商队中人皆是质扑豪爽之人,一路上行来,无不对看似文弱的我和疏影多加照顾,如今分别在即,自然也有些不舍。



  我忙摇头辞谢:“诸位大哥已经帮得穆钦太多,就、断不敢在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我虽然不知道哥哥具体在哪位将军麾下任职,但是却能肯定的是他此刻人就在邺称之中,只要我一个一个去问了。总会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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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爷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也好,如今既然已经到了邺称,虽然边远到是民风淳朴,你径直走入城中去,也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的,我们大概三,五日后便会入城,到时候万一你还没有寻到你的哥哥的话便到董记商行来找我们吧。”



  我忙点头谢道,只听得董爷又到;“这揶城之内,兵站时期。大小将领自然不少,不过你先去找飞龙将军泰昭准是没有错的,他为人本事,又品节高尚,在漠北素得爱戴,声望极高,即便你哥哥没有分在他的麾下,他也许总能知道一,二的。”



  自己不得已隐瞒身份,他们却这样的诚心相戴,我看着他,心地有隐隐的感动和愧疚,却也明白事情的轻重急缓。不会意气用事的将一切全盘托出。



  道过谢,与他们分别后,我与疏影便直接驰马进入揶城。



  邺城城区并不大,建筑也多简朴,带着极为浓郁的塞外风情,我与疏影下马步行,随意找了个卖摊饼的大娘,向他询问邺城官府的位置。



  那大娘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道:“看小哥的样子,不是我们本地的人吧,到邺称的官衙要做什么?”



  我微笑的作揖应道:“在下兄长追随三殿下出征至此,我此番正是从上京前来寻亲的。”



  她听我这样一说,眉目间的冷历缓和不少,又想了一刻方自言自语道:“不错,的确是地地道道的上京口音。又细皮嫩肉知书答理,那些蛮子可学不来的。”



  我正错愕,她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活计朝我略带歉意的笑了一笑:“这位小哥,你别见怪,实在是最近有太多的北胡的奸细混进邺城。前些天还妄图行刺三殿下,我们才不得不警觉一些的。”



  我心中一紧,忙问道:“行刺?那三殿下现在如何啊?”



  大娘面带骄傲的一笑:“三殿下有天神的保护,哪能让那些个蛮子轻易的伤了呢?他这一来,几场胜仗一打便逼得北胡蛮子退了几十里,那些蛮子怕得不行啊,这才安了许多间隙到城内意图行刺的,我们只盼望着最后的胜利来的那一天,把北胡的蛮子彻底的打回他们的老家去!”



  我心下稍微安些,片刻之后却又不由得担忧了起来,如果真如这位大娘所说的,现如今邺城因着北胡人的混入而全城戒严草木皆兵的,那么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能见到南承曜。



  按着大娘的指引,我们很快的便来到了邺城官衙前,和我料想到的一样,这官衙不大,但是禁卫森严。



  别说是我想亲自进到里面去寻人,就是现在 连拿出随身佩带的玉佩让守卫通传一下他们都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告诉我,先如今,除了持通行令牌者,一律不得如府。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样的。他们也不会帮我私相传戴什么东西,落下通敌判国的口实。



  疏影急到:“你们看我家少爷像是那些北胡蛮子派来的奸细吗?你们这些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我们都不进去了,只是让你们把这玉佩拿给三殿下看一下,他见了自然就知道我家少爷的身份的!”



  那兵士还是面无表情的拒绝,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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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围观的路人见状,虽是同情我与疏影,却扔站在守卫一边开口道:“两位小个,你们也不要怪这些个守卫不通情达理。自从几日前那北胡蛮子混进官府欲行刺三殿下以后,漫说是赵大人下了严令要拼死守卫,就连这些邺城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有谁不是提高了警惕随时防者,断然不会让三殿下再遇到危险的,还有你说的穿带物件,你可知,那日贼子就是靠这一招和里面的内应搭上线。这才混进府中有机可趁的,所以他们自责尚且不提,又怎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听了他的话。我虽然有些气馁,却又奇异般的安下心来,自古征战靠的不外护是天时地利人和,先在看来,至少这人心,南城曜是有的。



  既然邺称上下,就连最普通的民众都以护卫三殿下为己任,那么,即便我短期里见不到他,他也会安然无恙的吧?



  疏影仍不死心的与守卫争辩道:“这次传带的性质根本就不一样好不好,我们是让你直接把玉佩交给三殿下,难道他会是内应不成?”



  那守卫依旧毫不让步,“既然是给三殿下的,就更加不能轻易传带了,万一物件上涂了毒怎么办?”



  “你!”疏影气节。



  我忙使了个颜色安抚他,沉吟片刻,对着守卫开口道:“既然是见不得三殿下。那不知道大人可否唤飞龙将军出来一见?”



  他看了我一眼,摇头道:“慢说是将军此刻不在,就算他在我也是不会为你传话的,这位小哥,你还是走吧。我也看出来了你不像是坏人,但是军法如山,我们也得防个万一,待到邺称太平了,小哥若真进府寻得三殿下,我李虎再跪下给你陪个不是,但是现在,还请小哥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我知道此时此刻,多说也是无益的,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我也不敢贸然就透漏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说了,他们也不见得会相信我。于是再有不甘,我也只能到了疏影先行离开,



  我们在一家名为“半绿”的客栈里落下脚,地方虽然不大,房间用具也比较简单,但是还算干净,疏影一面收拾床铺一面忍不住有些焦急的问道:“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看着她微微的笑了一下,这个丫头虽然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但是关键时刻却丝毫不马虎,我原被是担心她改不了旧时的称谓,耳提面命的交代了好几次。没有想到这一路上行来,她倒是谨慎的很,一次也没有漏过底,就连在私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也还是称呼我为“少爷”。



  她见我只是笑不说话,急道:“少爷笑什么呀,我现在在这都快急死了,只怕呀,这住客栈的银子都要开不出来了。”



  “疏影,你说如今这战乱时局,什么东西最难传达,又是什么东西传得最快最容易?”我看着窗户外三五成群嬉戏着的孩子们,没有移开眼光,只是淡淡笑问。



  疏影撇撇醉:“这还不清楚么?最难传达的 ,不就是人和物件吗?不然我们现在早就见到三殿下了,少爷何必还在这个小客栈里委屈者?”



  她说完了又歪者脑袋想了片刻,方道:“这传的最快的东西吗……难道是银子?”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理会她,径直起身走向门外玩耍的孩童们走去。



  疏影的声音犹自向在身后,“少爷,你要去哪里呀?那到底是什么呀?”



  我先到街边,用碎银子换了几个糖人递给玩耍的孩子们:“小朋友们,哥哥请你们吃糖人好不好啊?”



  “谢谢哥哥!”孩子们兴高彩烈的接过糖人,笑嘻嘻的向我道谢。



  “不客气,你们在玩什么呀?”



  “我们在玩过家家,他是爸爸,她是妈妈……”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我微笑的问道:“那哥哥也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啊?”



  “好啊 好啊……可是哥哥你要扮演什么呢?”



  我故意想了一想,然后开口说道:“哥哥扮教书先生,今天就先教你们念一首歌谣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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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孩子们的一片欢声笑语中微微沉吟。片刻之后,轻轻念出了第一句:“。”



  “上京清风度漠北----”孩子们笑嘻嘻的。拖长了声音跟在我后面念着。



  我微微一笑,接着开口:“秋寒妇念送边衣。”



  “秋寒妇念送边衣……”



  “令如山,见不得。”



  “令如山,见不得……”



  “邺城独起闻奏角……”



  “邺城独起闻奏角……”



  “半溪空守侯王孙……”



  “半溪空守侯王孙……”



  我微微笑着。听他们奶声奶气的念诵,一遍又一遍。



  越来越多的孩子发觉了这边的动静。笑嘻嘻的跑过来凑热闹,不一会儿,也跟着一起念诵起来。



  他们稚气的声音,最初念得并不是很熟练,咯咯噔噔的,常常需要彼此之间笑闹着提点,到了都记不住的时候,便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微笑着一遍又一遍的教他们,不厌其烦。



  在这战乱的时局下, 草木皆兵,特别是如今又有了北胡人的混入,邺城之内,最难传送的便是人与物件,这一点,疏影到是没有说错。



  而若要说传得最快最容易的东西,却非人言莫属。历来都是这样的,而在这战乱的敏感时期,就更加是如此了/



  自古兵者,皆是为了国之大事。而两军交战,惟有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因此,听言视变,见机而发,历来是古来兵家的克敌之道。



  所以我相信,这邺城之内,也不会有列外的,称内人心动向,言谈传闻,必然会得到为军者的极大重视,甚至会做到安排专人负责收集这些消息的地步。



  所以,我并不是很担心。



  遥遥看了一眼邺城官府的地方,我没有办法进去的地方,这首歌谣,却能做得到。



  歌谣中的隐意,南城曜不会听不出来的。如果我预料得不错的话。不出三日,他必会差人来这“半溪”客栈一探究竟。



  ““上京清风度漠北。秋寒妇念送边衣。令如山,见不得。邺城独起闻奏角/半溪空守侯王孙……”



  耳边犹有孩子们清脆的诵读声音,我看着官府的方向。淡淡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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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几更天了?”疏影看了一眼窗外的昏暗天色,迷迷糊糊的开口问着。



  我心内轻轻一叹,都病成这样了,她还死死的记得换我少爷。



  我一面将毛巾拧干,放到她滚烫的额头上。一面柔声道:“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一会,一会药好了我再叫你。”



  她昏昏沉沉的看我:“少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快别胡思乱想了,乖乖闭上眼睛再睡一下,嗯?”我帮她理了理额头上纷乱的发,轻声劝慰/



  她听话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我替她拉好被子,又将新买的狐裘大衣盖在了她的身上,疏影坠崖后身子大为受损,最经不地风寒。如今病着,是断不能再受任何一点冷的。



  抬眼向窗外看去,狂风卷着暴雪,呼啸而来。世人常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看来是一点错也没有的。



  我起身走了出去,轻轻的替她带上了门。



  下到客栈楼下,老板娘一见我便连忙起身招呼道:“穆小哥,你那小厮的药还在熬着,一会便好了,你且坐坐,好了他们便会端上来的。”



  我微笑着作揖到:“有劳了。”



  “这有什么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老板娘不当一回事的挥了挥手,又道:“还有,今儿个依旧没什么人过来寻人,穆小哥,你要等的人到底是谁啊?这大雪的天,出门只怕不易。”



  我礼节性的笑笑,没有开口,只是心上的不确定感,一日浓似一日。



  已经,第五天了。



  “上京清风度漠北”的歌谣,已经传遍了邺城的大街小巷,可是官府那边,却依然动静全无。



  是我太过自负,估算错了这形式?还是南承曜出了什么状况,并没有听到这首歌谣?又或者,他听到了,却没能猜出其中隐意?



  无数种可能性在我心头横过,不由得苦笑了下,如若他再不来,只怕真要应了疏影说的那句话,连住这客栈的银子都要付不出来了。



  此行漠北,我只带上了必须的东西,行李盘缠都是计算好的,虽是留出余地,但仍不太多。



  如今偏偏又逢上这雪天,购置炭火和御寒衣物是必不可少的开支,疏影的病也需要花银子去抓药,因此,我可用的银两,其实已经寥寥无几了。



  昨日,我也曾去董记商行,想看董爷他们回来没有,如今自己这状况,疏影又病着,也只好厚着脸皮上门去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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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同样因为这一场大雪的缘故,他们的马队仍阻在城外山上,尚未归来。商铺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也自然不好平白给别人添了麻烦。



  正想着,客栈的伙计把煨好的药端了上来:“要好了,穆小哥,小心烫。”



  我道过谢,起身向老板娘走去:“劳烦你差人照者这个方子再去帮我抓几副药过来。”



  “好说,”老板娘拿了呆子,即可便吩咐伙计去了。



  我将怀中的钱袋取出,这才发觉,剩下的银子竟是连这药钱都不够开了。



  此番出行是做男儿装扮的,身上并没有带着珠钗首饰可以典当。我心内苦笑了一下,自己何曾落到了这样狼狈的境地。



  伸手自怀中取出贴身的玉佩,这上好的白玉飞燕佩,是当初南城曜下的定亲聘礼之一,我平日里倒是不常带者的,如今带来邺城远是想可以作为信物或许可以用上一二的。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派上了这用场。



  我将玉佩递给了老板娘,开口道:“您就暂且拿这个换些因子吧。”



  原本日日放在身边,自己也未见得特别的喜欢,可是如今就要这样轻易的给出手了,却是无端的生出了一丝不舍的情绪来,这毕竟是南城曜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也是那些定亲的聘礼中,自己最中意的一件,况且,如若他不来寻我,我身上便连一件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都没有了。要见他,更是万般不容易了。



  这样想着,便不由得朝那白玉飞燕佩多看了一眼。



  许是看见了我的神色,那老板娘原本收拾玉佩的手吨住,唤了我道:“穆小哥。我是不懂这玉的好坏。但是看你的神色,这必然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原本欲否认的,但是忍不住 看了那玉佩一眼,还是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只是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先帮穆钦存上几日,待我寻得亲人便拿银子来赎。”



  “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板娘一面说着,一面就把玉佩往我手里塞,“我们又不是缺这点银子用,你快自己收好了!”



  我忙推辞,她硬是不肯要。把玉佩塞还给了我,“横竖你是要住在我这客栈的,到时候再和我一起结算就行了。我这里走南闯北的来过无数人了,别的不敢说,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我信的过你!”



  我心下感动,也不好再强推。只得接过,再三道谢。



  老板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有什么可谢的。不过我说穆小哥。这大冷的天,你可得多穿一点,这手冷的跟冰快私的,前些日子我不是见你新买了一件狐裘吗,怎么也不见你穿出来?”



  我笑笑,礼貌的应了几句,便端了药上楼给疏影服下,她病势未稳,喝过药之后很快便又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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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替她拉了拉被子,便起身到客栈后面的马厩去看“逐风”和紫燕骝,隐约听得到老板娘的声音响在堂前,似乎是有客人来了,这大冷的天,也算难得。



  天寒地冻的,饶是千金难求的宝马,此刻也显得有些无精大采。懒的动弹。



  见我来了,方嘶鸣了两声,就着我手中的草料吃了起来。



  我一面摩挲着他们的脖颈,一面微笑着轻声与他们说着话,潋告诉过我的,马儿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寂寞的,需要人去和他们说话,他们能听得懂,现下我不声不响的骑走了他的宝贝“逐风”。虽然是料定了他不会不允许的,但是也断然不敢委屈马一,二的。



  身后传来了一阵静静的脚步声音,我没有理会,心想大概是同住客栈的旅人前来看马,于是依旧自顾自问的同“逐风”和紫燕骝说着话。



  等了片刻,仍然不见有人上前,身后也没有再生响动,我略微觉得有些奇怪,正欲转头,却忽然听得有一个淡淡带笑的声音响在这呼啸的风雪之中,蕴涵着漫不经心的冷,和让人晕眩的魔性。低低沉沉的在空气中萦绕不绝-----



  “竟然真的是你……”



  我飞快的回头,慢天飞雪之中,那人身披狐裘遗世独立一般的站着,幽雅似风,清贵如月,俊美异常的面容上,沾了一大片的雪花,而唇边淡淡的弧度,却依旧是,完美一如往昔。



  这样的风神气度,除了南城曜,还能有谁?



  乍见到他,一时之间,从上京出发后沿途的种种劳顿担忧,进不了邺称官府的种种无奈焦虑,以及银两用尽的种种窘迫拮据全都不受控制的飞快掠过脑海,我心中竟然涌现出了几许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委屈情绪。



  眨了眨眼,很好的抑制住突然上涌的微微泪意。面上却是清清浅浅的笑了。



  我对着他,微微笑道:“殿下要是再不来,我可就没有因子开房钱了。”



  他莞尔一笑,上前向我走来,在看到我略显单薄的衣裳时微微皱了下眉:“这么冷的天,也不多加件衣裳。”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又一下,依旧微微扬起脸笑道:“如果我说,我没有银子买衣裳,殿下信不信?”



  下一秒,在我还没有反映过来之时。突如其来的温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袭来,将我整个人包围。



  他敞开狐裘密密的裹住我与他,其实他抱着我的力道并不大,只是因为共同裹在狐裘之中的缘故,两人的身字,还是不可避免的紧紧契合着。



  而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就这样轻轻拂在我的耳即:“现下不冷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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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南承曜一道出了客栈,这才发觉门外等着一小队的人马,皆是披盔带甲,饱经风雪,竟然像是刚远行回来一样。


  南承曜似乎是看出来了我的疑问一样,揽着我的腰轻声笑道:“我前几日带人到漠北各处转了一圈,今日放回邺城便听得处处都在念诵这首‘上京清风’。”


  我微微觉得有些羞涩,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笑道:“我都到邺城五天了,一直都见不到殿下,只好想出了这个法子。”


  他微微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猜得到你在这里呢,只怕王妃就着的要露宿街头了。”


  我闻言不由得一笑,抬起眼来看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气氛诡异得过了头,方醒悟过来自己此刻仍然是男装打扮,却被他揽在怀里同披一袭狐裘。


  大窘,不由得怪自己被狐裘一暖整个人都懒倦下来了,一时都没有留意才出了这样的状况,一面不动声色的就想要往他怀抱外挣。


  他却没有放手,依旧一手拢着狐裘,一手牢牢的揽着我的肩膀。似笑非笑的斜看了我一眼,也不说什么话。


  我又是羞窘又是无奈的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殿下还不快放开我。是想叫人说成是断袖之癖那?”


  他垂眸看我,莞尔一笑:“若是如此清俊的美少年,我是倒不介意的。”


  “殿下。”


  许是看我面上的恼意,他笑了笑放开了我,又解下身上的狐裘亲自披到了我的肩膀上。


  “殿下……”


  我欲推辞。话没有说完便被他漫不经心的笑着打断:“怎么,想通了?还是两个人更暖和是吧?”


  我无奈的看着他。知道多说无益。他一笑,举步上前对着属下吩咐道:“留一个人在这打点,其他人随我回府。”


  一面说着,一面回身看我,微笑着示意。


  我连忙开口道:“殿下,如今疏影身体不适恐怕多有不便,还是我留下来,等打点好了即可便赶过官府去。”


  他如今既然安然无恙,那么这些信笺便不急于这一刻交付于他知晓,他的随行皆是清一色的男子,疏影一个姑娘家的。又卧病在床,照顾起来实在是很不方便。


  南承曜倒也不勉强我,对着我点头微微笑道:“哦,她也跟来了?”


  也不等我回答,便微微转过头去对着身侧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吩咐道:“秦昭,你留下来护卫王妃。”


  面前众人即便是身经百战,在听到我身份的时候却都免不了微微一惊,却又顾及着此刻在外面,行礼的动作生生忍住。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他们此刻左右难为的样子还是让我有些忍俊不禁。而南承曜则没有那么的好心,直接轻声笑了出来,他潇洒的翻身上马,对一众下属笑道:“走吧,先随我回去好了,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不急这一会。”


  他率领着众人渐渐远去了,秦昭则留下来帮着我打点这一切。


  这是一个眉目清俊的青年,看上去不会比潋大上太多,一双眼睛仿佛蕴藏着整个天地一般的宽容和平,身上的气息沉默,干净而容忍。


  这样的年轻,又是这样的气质,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把眼前的秦昭与众人口中的那个厮杀于血雨腥风中战无不胜的龙飞将军联系在一起。


  他自然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只是依旧大大方方的行事,并不避讳,却也一直沉默,不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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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楼去唤了疏影起来,小丫头听闻三殿下来了 ,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喜滋滋的,看上去也精神了很多,


  我略微放下心来,扶者她下楼去,秦昭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牵了“逐风”和紫燕骝等在客栈门外。


  他的大名是早已经传遍漠北的,在邺称人心目中,几乎是可以说是天神一样的人物了。


  因此,此刻拼着天冷,仍然是聚集了不少人在他周围,目带崇拜和敬爱。


  他显然更善于应付凶神恶煞的敌人,而对民众这样毫无保留的热情,虽然是善意有礼的应对,到是到底有些手足无措,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安静的默然倾听。


  可是即便是如此,也阻止不了他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他看见我下楼,目光中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快步过来,就要搀扶一身小厮打扮的疏影。


  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僵在了半空中,进退不得,许是想到了既然我是女扮男装,那么疏影恐怕也是女子一样。


  我微微一笑,将手中并不重的包袱递了过去,轻道:“劳烦将军了。”


  他伸手接过,然后或许因者过轻的重量微微一征,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安静的垂下眼眸,举步去往门外牵马。


  南承曜说那一席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夹杂在风雪声之中,只有他周围的几个下属听到。


  但是他亲自过来,又留下了秦昭,这足以让所有人对我的身份好奇不已了。


  老板娘或许是之前因着秦昭的寡言沉默不敢强推,此刻见了我下来,几步上前来就往我手中塞银子,“穆小哥,你既然是三殿下的人,那便是我邺城的恩人,这房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


  我连忙推辞,却怎么也推辞不过,只得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放,对着她作揖到地。


  她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我,“穆小哥这是在做什么啊?”


  我看着她的眼睛诚挚的开口道:“这几日里,蒙老板娘多加照拂,大恩不言谢,如今分别在即,还望老板娘千万别让穆钦为难。”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有什么可为难的……”


  我再一揖到地,然后看着她慢慢开口,语音清缓坚持:“您错了,三殿下治军。向来市军纪严明,其中第一条便是不能打扰人民,行军打仗之时尚能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劫掠’,现如今,穆钦如何能违反军纪占您房钱,所以我说,请老板娘千万别让我为难啊,穆钦一个人事小,坏了三殿下的军纪可就事大了。”


  “这……”她面露难色,急迫万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知道邺城民风淳朴,这老板娘又是个仗义热心肠,若真是就这样走了,她必然要懊恼上几日。


  于是我微微笑道:“身在邺城,老板娘还担心没有机会为国家尽一份心吗?这几日我在你这‘半溪’,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邺城烧酒到半溪’了,果真是名不虚传,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行军将士都需要烧酒暖身,待我回去秉明了三殿下就到你这里来大量采购,你看可好?到时候老板娘可不要藏着不舍得拿出来啊?”


  如是说了,她方高兴起来,笑道:“穆小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最好的酒给你们留者!”


  我笑这与她到别,出了门,先帮疏影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确信不会受凉了方问道:“你可还有力气骑马吗?不行的话我去前面给你雇一顶轿子。”


  她笑了起来:“吃过药又睡了一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知道可以见到三殿下了,这病啊,早就好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她双颊依然红透,知道这病势仍旧还在,不过她既然有力气开玩笑了,这精神看起来也不错,想必慢慢的骑到官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想着,方扶她到那紫燕骝跟前,抬眼,却正撞上了秦昭的静静的注视。


  他见我看他,也不惊慌,只是重又静静的垂下眼哞,依旧不说话,只是沉默着伸出手臂给疏影。


  疏影扶着他的手臂一借力,稳稳的坐到了马上。秦昭转身牵了“逐风”过来,我轻巧的跃上。待坐定之后才发觉秦昭在马前来不及收回的右臂。


  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朝他笑了一笑。


  他看着我,突然极淡的弯了弯唇角,不知道是在笑我还是在笑他自己,那笑却如月下昙花一般。瞬间点亮了他清俊的面容。


  我微微一征。待要看仔细,他唇边的淡淡弧度却早已经逝去,再寻不到分毫,亦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


  他转身利落的跨上自己的马,沉默的等着我出发的示意。

  我微微笑着点了下头,于是三个人便策马缓缓的向邺城官府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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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王妃不远万里赶到邺城,不会真是为了给我‘送边衣’吧?这又是‘独起’又是‘空守’的,相思熬瘦人。可真是叫我看了就心疼啊。”


  邺城官府内,南承曜提笔在铺于案牍的巨副图上勾勒着些什么,听见我的脚步声音,也不抬起头,只是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声音含笑响起。


  我脸一红,面上却是力持平静的微笑道:“殿下就别再打趣我了,我连房钱都开不出,要是有边衣,也早就被当了。”


  他笑着放下笔,一面示意我随他过塌边坐下,一面依旧懒懒的笑道:“这倒是在怪我去得迟了。”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当下选择不再理会,又看向那踏间,不大,铺设也很简单,这才注意到他住的这间屋子虽然是比方才安置疏影的房间大些,但是家具陈设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与三王府倾天居中他的寝殿相比,哪怕只连“云泥之别”四个字都不足已概括。


  可是,如今,他这样一个性喜精巧,所用所出皆是天下最好的人, 住在这里,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举止潇洒闲适,就如同身在琼楼玉宇之中一样。


  他看见我大量房间的视线,也不出省,一笑径自将杯中的酒饮尽,我识得那酒香,正是“半溪”烧酒。不由得轻笑问道:“殿下不是非城槐酒状元红这些陈年佳酿不饮的吗?”


  他懒懒的笑道:“那是在上京,从前带兵行军的时候,别说是‘半溪’烧酒,就连带着沙砾的混水我也喝过。不过既然回到了天子脚下。我自然乐得越舒适越好,况且,也能给那些个闲人寻些是非搬弄一下,不染他们岂不是寂寞?”


  我笑了一下,蒙蔽世人的同时也乐得自身舒适。他倒不曾亏待自己。


  一面想着,一面自随身携带的丝囊中取出那些信笺笛子递了过去,唇边不觉敛了笑,只轻声道:“殿下看看吧。”


  他接过,先随意的翻转了一下那个笛子,未觉得有异,便放下了去看信笺,一封封的读来,面上神色分毫未变,就连唇边的淡淡的弧度也一直都在,只是眼底,幽黑暗遂。冷寒如星,没有半分可以解读的情绪。


  他看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已经阅读完,唇边虽然是漫不经心的笑着,但是那双暗黑眼眸中却一眨不眨的牢牢锁着我:“这些信笺王妃从何处得来,这么漂亮的字,非朝夕能练就,只怕我军中还没有人能写得出来。”


  我知道自己的字写得是极好的,因为下了苦功去临苏修缅的书法,原本过于娟秀柔媚的字体已经渐渐内蕴劲骨,虽然他那外张华艳的挥洒笔力仍然是我学不来的,可是相比之前,字中的风神飘逸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我直视他的眼睛,平静的开口,将事情的原委简单的说了一遍,除了略下滟儿对于他的情谊不提,其余种种,未隐瞒改动分毫。


  他听完后笑了起来,或许他以为滟儿是为了我,所以并未有太多的怀疑,也没有追问,只是漫不经心的笑道:“不知道我那大哥知道太子妃此举后做何感想?”


  我本来欲开口说一些什么的,却终究是垂眸默下声音,事已经至此,知道与不知道都再没有什么分别了。


  他又抬眼看了看我,敛了笑静静问道:“你此行漠北,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我亦是安静回视他:“是,既然我找不到可以送信的人,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好自己来了,上京之中,我已经交代好了,旁人只会以为我回慕容家的别苑小住,不会落人什么口实的。”


  他静静的看我半响,终究是淡淡一笑:“你还不了解我是怎么一个人吗》?还是,我看上去就那么不堪一击,不值得你信任,让你不顾险阻也要赶来救我。”


  我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垂眸有些自嘲的笑起:“看来殿下是早就知道了的,臣妾其实也曾做过此想,不过到底不敢赌这万一。”


  话音刚落,已经被他轻捏住下巴抬起脸来,不觉微微有些恼怒,转眼看过去,却正撞见他眸心中一闪而逝的温柔,然后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那声音仿佛带了魔性,低低沉沉的萦绕不绝,他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微微一怔,也忘记了挣扎,只是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俊美的面容越放越大,直到自己的唇瓣被他缠绵细蜜的允住,才本能的一惊,往后退去。


  我忘了自己此刻身坐在塌边。身后没有着力点,立时重心不稳的软倒在塌间。


  他双手依旧牢牢的揽着我,却偏偏不施力扶住我 ,而是就势的随我一道靠下,笑了起来:“原来王妃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声音虽然是笑着,却带上了与平日不同的低沉微哑,我面上热得厉害,想也知道必然是红透了。


  他并没有给我时间去害羞和紧张,重又俯身吻了下来,这一次,并不同于之前的柔软缠绵。逐渐转深转重。直到彼此的呼吸都被揉碎,他方才放过我。


  然后那吻,便沿着我的眉眼,下颚,颈项。一直到臂上的凤凰彩绘上留恋,然后一路,旖旎而下。


  意乱情迷之间,是谁袖风一扬,挥灭了这案前的红烛,又是谁随手一挥,扯下了这塌件帐帘。遮住了,别后重逢的浓浓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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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芙蓉帐暖,小别胜新婚。


  世人常说,小别胜新婚,旁人的新婚是怎样过的我不知道,至少对我而言,有了洞房花烛夜独守空闺的对比,这句话,倒是说得并没有错。


  昨夜,虽然欢愉后的身子酸痛无力,但是在他温热的情抱之中,我竟然奇异的安心,一枕安眠。


  这是我自出上京之后,或者更早,是自我离了太子府之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春宵苦短,这亦是前人早就说过了的,如今我算是体会到了,却并非由于,日高起。


  天尚未完全亮起,我便因着门外突起的响动惊醒了过来的,马蹄嘶鸣的声音,兵刃相接的声音,混着嘈杂的人声,喧嚣一片。


  似是有什么人闯入了这官衙,我听见各种不同的人声喊着“护卫殿下”,抬眼看去,门窗外,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上了重重人影。


  南承曜揽着我的手安抚性的微微紧了紧,然而他身上,却连半分紧绷情绪都没有,依旧一径的闲适而放松,甚至略带了些慵懒。


  他微微侧了眼眸看我,一面随意的撩拨着我如水的长发,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王妃怕吗?”


  我微笑摇头:“最初的惊慌是有的,不过现下,我不怕。”


  “哦?”他勾起笑,略带兴味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或许是因为他眼中的玩味,又或许是他身上的放松自若影响了我,明明外面兵荒马乱的那么不合时宜,自己却仍是不由自主的起了促狭之心,笑着开口道:“有两种解释,前者情甚于理,后者理甚于情,殿下想先听哪一种?”


  他眼中的兴味愈浓,笑了起来:“王妃历来言理胜过感情用事,如今竟然会有情甚于理的解释,倒叫我好奇了,自然是先听这个。”


  我微微仰起脸看他,启唇轻笑道:“有什么可好奇的,有殿下在身边,我自然是什么也不怕了。”


  虽然是玩笑的成份居多,可自己毕竟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面上仍旧有些隐隐发热。


  南承曜自然也知道我的心思,笑了出声,许是一时也没想到我会有此一言,倒是难得的但笑未语。


  我依旧微笑着,却慢慢收了玩笑心思,轻声开口道:“至于这理甚于情的解释呢,自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绝没有半分危险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历来行刺,无不以掩人耳目出其不意为第一要务。而如今却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动静,我猜想,不会有哪个刺客是那么傻的。退一步说,即便是行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能是功败垂成,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他微微一笑,忽而俯身在我眼睫处印下一吻,轻而凉,一触即离。


  他的声音亦是很轻,微微带笑:“太聪明的女子往往不易幸福,然而我很庆幸,嫁入三王府的人是你。”


  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姿态优雅的披衣起身,随意的一绾发,就欲出门:“你留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看看。”


  我点头,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奋力的越过这一片嘈杂混乱,带着怒气与焦躁,运了内劲的朗朗扬起——


  “南承曜,你给我出来!我姐姐到底在不在这里?!”


  我一惊,几乎是即刻便从塌间跳了起来,什么都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就要往门外奔去。


  未走几步,却被南承曜一伸手,揽住我的腰,拦下了我的去路。


  “殿下”,我抬眼急急的看他:“外面的人是潋,我最小的弟弟,他必是担心我,这才一路追到这里来的!”


  南承曜依旧单手揽着我的腰,力道不重,却也不放开我,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所以王妃打算就这个样子出去吗?”


  我一怔,顿时反应过来,此时此刻,自己身上不过穿了一件素白中衣,长发披散,甚至还赤着脚,一时之间,不由得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又是羞窘又是懊恼的。


  他见了我的神情,不禁宛尔笑起,忽而坏心眼的低下头,在我耳边暖昧低语:“即便王妃愿意,我却是断断不能让你这海棠春睡初醒的容颜被人瞧去了的。”


  说话之间,他的唇似有若无的摩挲着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也一直拂在我颈项间。


  我的脸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外面潋的声音仍然时断时续的传来,我又是羞恼又是急的,平日里那些百转千折的心思一时之间仿佛全都用不上了,只能下意识的摇着他的手臂唤了一声:“殿下!”


  他笑出了声,这才松开揽住我纤腰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我先出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他推门而出,又随手为我合上了门,我听得门外那些将士们对着他行礼以及劝阻的声音,却无心理会,匆匆换装,梳洗绾发,由于手边并没有女装,我依旧是一身少年公子的打扮奔出了房门。


  大概是方才南承曜交代过的缘故,我才出房门,立刻便有人引我往庭中走去。


  未走几步,我便看见南承曜负手而立,表情很淡,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侧过头对我淡淡一笑,伸出了手。


  我几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眼光往楼下望去,不由得大惊。


  远处庭院之中,围了密密的兵士,中央有两人骑在马上,成对峙之局,蓄势待发,却正是慕容潋与秦昭。


  我急道:“殿下怎么不阻止他们?”


  他的目光看着庭中,淡淡道:“他看上去倒有几分真心维护你的意思。”


  看似无关的话语,我却在一怔之后,随即反应了过来。


  硬闯朝廷官衙,尤其是严令禁入的要处,已是重罪,若是在上京,遇人刻意为难追究,即便是父亲也是很难保他不受处罚的。


  我知道潋是担心我才会有此举动,可是这样的率性而为,又偏偏错生了官宦之家,只怕是早晚要吃亏的,所以,趁如今,让他吸取点教训,也是好的。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我却没有办法不担忧,他面对的是秦昭,在战场上遇敌无数,威名远扬的龙飞将军。


  而秦昭,却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许只当他是乱臣贼子也说不定,毕竟他方才的话语里,对南承曜已经是极为不敬。

  正暗自焦虑犹豫之际,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重又淡淡响起:“你不用担心,只要不是在战场上两军对阵这等万不得已的时候,秦昭的茂陵剑下,从不夺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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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秦昭使剑,一柄“茂陵”,守得南朝广袤疆土和平宁静,护得漠北千家万户免受战乱之苦,亦是震得敌国将领闻之色变。


  而潋手中所持的,同样是一柄稀世名剑,唤做“湛卢”,相传古时越王允常使欧冶子铸名剑五柄,其中“湛卢”为五剑之英,集天地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可让丝绢及锋而逝,铁近刃如泥,举世无可匹者。


  这柄“湛卢”剑,是我慕容家先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本是传给嫡长子的,但大哥体弱不适合练武,“湛卢”在他手中经年,形同摆设。


  倒是潋自小爱武成痴,见了此剑更如同宝贝一般,常年耗在大哥房里,成日死乞活赖着借这“湛卢”来舞,他十岁那年,大哥有一次忍不住打趣道,古有杨时、游酢立雪求道,不如你也在我门前站上一晚,我就把这柄“湛卢”给了你,成全一段“立雪求剑”的佳话可好?


  本是玩笑话,却偏偏有人立时放了手中热气腾腾的马奶子,二话不说便大步跑到房门外去站着。


  那时正是隆冬时节,上京城内已是飞雪漫天,水滴成冰。


  大哥吓了一跳,忙追出门去拉他,他却站在那一尺来深的积雪中死活不肯走,大哥连声说不要他站了,立时把这“湛卢”给他便是。


  小小的男孩子,却只是傲然的一扬眉道,我喜欢的东西,必要凭自己光明正大的取来。


  天寒地冻的,不一会潋便已经冻得双唇青紫,大哥唬得不行,只好差人去请了父亲母亲过来,母亲心疼得不得了,又是训斥大哥又是哄劝潋的,好说歹说他却只是不听,打定了主意非要站上一晚去换那“湛卢”,父亲静静看了半晌,发下话来,只说由着他,我慕容家的男儿当是如此。


  父亲既是这样说了,母亲和一众家人再心疼也无法继续出言反驳,只能自屋中拿了厚厚的狐裘暖炉给他,而他也就整整在那隆冬的冰雪中,站了一夜。


  那一夜,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能睡得安稳,天方明,大哥第一个便捧了“湛卢”又是愧疚又是担心的冲了出去,那个时候,潋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盯着“湛卢”,勉强的弯了弯唇角,便一头重重的砸了下来。


  那一次,让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连大夫都不无感慨的说,这个孩子的意志力太强了,竟然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上一宿,该要有多大的自制力和毅力方能维持清醒,不倒下去。


  这件事情,直到如今,母亲都还常常半是玩笑半是感慨的提起,每次说起来,无不对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又爱又恨,潋自小聪明异常,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自然最得父母欢心,然而,他桀骜不逊的性子和生气起来混世魔王一般的脾气,却也一直是让母亲最为头疼的。


  如今,我看着远处庭院中潋白衣胜雪潇洒持剑的身影,不由得苦笑,若是母亲知道了,不知道该是何等的担心气恼。


  正想着,却只见远处剑芒一闪,是“湛卢”先出了鞘,接着一声脆响,是“茂陵”迎战的声音。


  与苏修缅在一起的日子里,我虽是没有学剑,但是却曾看他练过剑,他也曾一面出招一面细细讲解给我听,时日长了,虽然自己不懂用,却也能看出些门道来。


  潋自幼拜师名家,又肯苦练,一招一式,无不精妙绝伦,飘逸灵动,看上去真正蛟若惊龙。而秦昭的剑法则要简单得多,没有任何花哨漂亮的动作,剑势沉稳,干净利落,常常一发制人。


  两人都是用剑的好手,一时之间,“茂陵”与“湛卢”,难分伯仲,周围围观的将士们,无不面带惊叹与隐隐钦佩,而南承曜的眼中,亦是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终于寻到了可堪匹敌的对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围观众人无法抑制的一声低呼,潋的“湛卢”,刺入了秦昭的左臂,而“茂陵”的剑锋,却已经直指潋的咽喉。


  潋微微一怔,而秦昭已经慢慢收回了剑。


  我再等不下去了,提步就往庭院方向小跑而去,南承曜并没有拦我,而我在甫入庭院的时候便听到潋干脆清朗的声音:“是我输了。”


  秦昭随意扯下衣角裹住自己肩上的伤口,淡淡开口:“你只是缺少实战经验,与剑法高低无关。”


  潋面上丝毫不见懊恼,倒是隐隐现出几分畅快神色,声音亦是再度清朗响起:“输了便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本该就此打住的,但现下我必须要找到我姐姐,得罪之处,慕容潋稍后再来请罪。”


  一面说着,一面重提“湛卢”便欲往里面冲,我连忙出声唤他:“慕容潋。”


  他听到我的声音,猛然转头,见到一身男装打扮的我之后,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朗声笑了起来,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笑什么,还不下马过来,看看你闯的祸,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任性?”


  我本是愿意沉着脸佯装生气的,却在见到他满身的风尘和面上掩藏不住的疲惫后,心一软,责备的话再说不出口。


  他会在这里,会这样千里迢迢赶来,会这样不管不顾硬闯邺城官衙,全都是因为担心我。


  他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彻底放松神情笑道:“还好你没出什么事,那我快马加鞭赶了几个昼夜也就不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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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他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握了他的手轻道:“走吧,我先带你去见殿下。”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面色一正:“二姐,你先等我片刻。”


  我不解,他却已经松了我的手回身向秦昭走去。


  潋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秦昭,朗声道:“这是紫玉青茯膏,上好的伤药,若非你手下留情,原该是我用的,所以理应给你。”


  秦昭握着青花瓷瓶,倒也不作态推辞,只淡淡抱拳一谢。


  两人眼中,都有英雄相惜的光芒隐约闪动。


  潋见他收下,一笑,又举止潇洒的举步往府衙门外走去。


  围观的众将士,虽是仍旧不知道我与潋的身份,但见我是从内院出来的,而秦昭又不再阻拦潋,一时之间都面带豫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昭略微点头,一抬手,示意他们下去,而潋径直走到一个臂上淌血的人身边,郑重其事的抱拳行礼。


  我认得那人,正是那天在邺城官衙门外拦住我和疏影的守卫,不由得心一沉,明白他身上的伤多半是阻拦潋时被这个小魔王挥马鞭所伤而至。


  紧赶了几步上前,只听得潋一脸坦荡的对那人真心诚意的开口道:“这位大哥,方才是因为我挂念家姐安危,性子急怒了些,也没多想才硬闯的,也才因此伤了你。既然你不肯打还回来,我却不能安心,这就自伤一鞭,以此谢罪!”


  话音未落,他已经举右臂扬起马鞭,毫不迟疑的狠狠挥在自己左臂上,不留任何回旋余地,与那名守卫的伤处如出一辙,只怕还要更重些。


  我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死死按下,心疼不已,却当下不看他的伤,上前力持平静的对那守卫微笑开口道:“今日之事,还望这位大哥不要与他计较,多担当些。”


  那守卫见了我的面容正兀自疑惑,忽而恭敬的对着我身后行礼道:“三殿下,秦将军。”


  我回头,示意潋上前同南承曜行礼。


  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他对南承曜其实一直是颇有微词的,不过现下大概是由于自知理亏的缘故,他很干脆的就上前对着南承曜一面行礼一面开口道:“见过三殿下。慕容潋此次擅闯禁地,情知有过,愿领处罚。”


  南承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治下向来赏罚分明,你虽不是我的下属,但却坏了军纪,纵然是我妻弟身份,亦不能免罚。”


  潋连眉都没皱,干脆利落的答道:“这个自然,但凭殿下处罚,慕容潋绝无二话。”


  南承曜看着他,依旧是淡淡开口:“如今北胡进犯,漠北境内,我南朝勇士无不浴血奋战。最后决战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然而面对北胡倾全国之力的一战,我们的人手,却仍是有欠缺。潋弟是慕容丞相的爱子,千金之躯,我若罚你冲锋陷阵,不知道丞相可会有异议?”


  潋面上已有藏不住的兴奋神态,却仍能举止从容的抱拳朗声应道:“为国效力,本是男儿责任,父亲若是知道了,只会感谢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况且殿下以皇子之尊,尚且身先士卒,慕容潋又有何理由不披甲上阵,与我南朝诸位勇士,共抗北蛮呢?”


  南承曜略微点头,接着开口道:“你一无军功,二无实战经验,我只能安排你从位阶最低的兵士做起,否则不足以服众。自然,这也是最危险的位置,真真正正冲锋陷阵,身先士卒。这样,你可还愿意?”


  潋面色一正,单膝跪下抱拳道:“慕容潋在此领命,誓破北蛮!”


  南承曜的眸光中微带赞许,转头去问身旁的秦昭:“就把他编到你的麾下,你看如何?”


  秦昭原本一直沉默,闻言抬眼向潋看去,正和潋上扬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彼此相视,缓缓一笑。


  一人爽朗畅快,长久维持,一人明澈淡然,转瞬即逝。


  秦昭侧眸,对南承曜正色应道:“谢殿下,得此一人,秦昭求之不得。破虏之日,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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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你就这样什么也不管的跑到邺城,上京那边可怎么办啊?”待一切告了一个段落,我一面帮奁潋左臂上的伤处上药,一面语气淡淡的开口。


  我用的药,是伤药中药性最为霸道的天心脉络散,原本他只是皮肉伤,寻常性温的伤药便完全可以应付,但是我是刻意想要让他长点教训。这天心脉络散,虽然是见效奇佳,可是用药时伤者的疼痛也是不容忽视的。


  我替他包扎的手法并没有刻意放松,他疼的龇牙咧嘴的,但是看到我刻意沉下的面容,所有抱怨都只得重新压了回去,小声说道:“我是先回上京交代好了这才过来的,你放心,我已经告诉家里的人了,你是因为思念丈夫心切,这才千里迢迢的去往漠北了。”


  我要笑不笑的看着他,“我在信里面交代你留在上京帮我善后,你就寻思了这么个好理由?思夫心切?骗谁呢?父亲母亲要是信了你信中的鬼话那才是奇了怪呢!”


  他扬扬眉道:“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问来问去我就是这个话,他们再怀疑也不可能偏不帮自家的女儿吧?所以对外,甚至对家里其他人都只是说你在别苑小住。出不了什么问题的。既然有父亲母亲在上京顶着,我留在那里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不如过来寻你呢。省得在家里日日夜夜操心,噩梦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了。”


  我忍不住心一软,虽然仍然是沉着脸,但是语气已经慢慢的松动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亦是不自觉的渐渐变轻柔,“少给自己开脱,你这次来,多半也是瞒着家里的人吧?”


  他干脆大方的点头承认:“是。不过我有留书了,是跟你学的。”


  我一时气结,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用力的将包扎好的绷带打了个结。


  “二姐,你轻点……”


  他疼的龇牙咧嘴的怪叫,我知道耍宝的成分只怕是要更多一些,当下也不理他,只一经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现在知道疼了?先前呈英雄的时候呢?”


  他当下噤声,却仍然是不甘心的看了我一眼,重又不服气的小声说道:“明明是你错在先的,不声不响的骑了我的‘逐风’就跑了出来,漠北那么远。一个女孩子家的,你也敢?我原本是想着我找到你之后一定要大发一顿脾气的,怎么现在被训的人反而是我?你嫁给三殿下好的不学,净学着他的阴阳怪气的脾气来了,这么个要笑不笑的样子,真是看得我就心低发毛。”


  我一怔,尚未来得及反映,他已经重新笑着蹭上前来哄我:“好姐姐,被你骂我也认了,只要你不生气,就算打我两下我也心甘情愿。你不知道,我在家里,成日梦见你要不是被马贼捉了要不就是出了什么事了。每次醒过来都是一身冷汗的,你也知道我的性子的,这怎么能呆的下去呢?所以才忍不住来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我听他如是说着,本就已经心软,此刻面上再也撑不住了,一笑叹道:“你呀,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他见我笑了,面上的神情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臂上的纱布,然后一仰头姿态闲适的靠在塌间:“你可算是笑了,我臂上这天心脉络散的疼也算是没有白挨。”


  我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他:“原来你也知道呀?”


  他冲我扬眉一笑:“跟你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了。虽然不懂得医人,对这些草药什么的也总算能知道一二,你刚才才把药瓶子打开,我一闻哪个味道就知道不好了。看你那个样子,却也只能认命。乖乖的由着你折腾,就指望着你折腾过后气能消些。”


  我微笑着用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下他的头:“这么说来,我帮你包扎,倒是在折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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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起来,从塌间潇洒的起身:“古人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看来是一点都没有错的。横竖我说不过你,罢了罢了,不如去看‘逐风’去。它要是饿瘦了我回头再来找你算帐----


  他本来是笑着说话,话音却忽然顿住,我有些不解,抬眼向上看去,却见他面上的笑意不再,目光沉沉的盯着我的颈项间,声音里也带了一些紧蹦,“二姐,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我诧异,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由得大窘,以俯视的角度看下去。昨夜里欢爱留下的红痕。若隐若现。


  连忙脸色绯红的一把抓紧了衣领,几乎是有了些许手忙脚乱的意味了,然后我急急的起身背对着他站住开口道:“没有什么事,你不是要去看‘逐风’么。还不快去。”


  他见了我的举动疑惑片刻,却是想岔了,声音越发的紧张焦虑起来,甚至隐隐带怒意:“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是谁伤了你啊?”


  我越发的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味的背对着他轻声道:“说了没有什么事了 ,你快别问了。”


  他如何肯听,见问不出结果,索性一伸手抓过我来,我吓得死命的挣扎,失声语带警告的叫他:“慕容潋!”


  他却根本充耳不闻,一手牢牢箍着我的腰,一手已经轻轻的拨开了我的颈项间的衣裳去查看那所谓的“伤处”。


  我又是羞窘又是无奈,只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反映过来,一张俊颜立时涨得通红。


  再怎么的少不更事,他却也并不傻。又身在官宦之家,对于男女情事,虽然是从未经历,耳熏目染之下,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莽撞少年,如何不懂吻痕与伤痕的分别。


  因此,只一楞,他便明白了过来,满面通红更肩手足无措的,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下去,甚至忘了放开箍着我的手。


  我亦是羞窘尴尬万分,正欲出言让他放手,却听得门外一声清咳,抬眼望去。南承曜正淡淡的看着我们。目光中似乎有微微的不悦。


  我轻轻打了下潋的手,他立时反映过来,如同丢开烫手山芋一样跳出去老远,也不看我,冲着南承曜匆匆道:“姐夫,我去看‘逐风’。


  也不等他回应。涨红了脸,头也不回的就向门外冲去,不消一会的工夫,便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这样的不合礼仪,就连称谓也在情急之下顺口用了寻常人家的称呼,好在南承曜也并未太在意。


  我看着南承曜目光中的光影由最初的略微不悦。到征然惊醒,复又到更加清明而略带自嘲。直到如今,重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向我走来。


  我垂眸淡淡一笑行礼,然后启唇轻道:“既然臣妾已经把该给殿下的东西交托了,也不便继续留在这里了,待过两日疏影的病全好了,我们便动身回上京,不会叫殿下为难的。”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片刻之后淡淡的笑起:“你从来就不会让我为难,既然已经来到了邺城,王妃就不想亲眼看着我大破北虏吗?”


  我微微一怔,他已经微笑的向着我伸出了手:“走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漠北风光。”


  盗骊青骢,是这世间难寻的良驹,毛色纯黑鲜亮,四蹄雪白,乘之如蹑云踏雪。振鬣长鸣,则万马皆喑,是以极其珍贵。


  本就是好马。又跟随南承曜多年,驯养得当,因此在整个南朝,“盗骊青骢”之名几乎是家喻户晓,早已经成为了名驹的代称。如今我与南承曜两人一骥,而这“盗骊青骢”纵行几百里却依旧扬蹄如飞,当真不负这良驹之名。


  冬至时节,漠北境内依旧是大雪纷飞,南承曜用上好的狐裘拢住我与他,我整个人靠在他温热的怀中,那狐裘甚至盖住了我的半张脸,只留下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因此耳边虽然是寒风呼啸,我却也并没有太过寒冷的感觉。


  南承曜一面带我弛过漠北广袤如画的土地,一面扬鞭遥指前方在我耳边轻道:“你看,这前方山头上那些炊烟升起的地方,便是北胡人驻营的地方了。不过几日,我便要叫他们彻底的从这里退出去,这片土地,容不得北胡蛮子染指一分!”


  我听着他话语里的淡定微冷和隐隐傲然,与他一道静静的看那炊烟起处,没有说话。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一吓开口道:“王妃可是心存仁慈。在担心生灵涂炭?”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身,看着远处轻声开口道:“两军交战。成王败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容不得丝毫心软仁慈。况且在这乱世之中,真正的仁慈,并不是一味的拘泥‘戒杀’,而是去诛杀奸佞以保全弱小,就此战而言,本来就是北胡进逼侵犯在前,殿下迎战护卫家国在后,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南朝成千上万的子民平安康泰。绝对无半分不妥之处,臣妾也绝对不会有半分不合适宜的妇人之仁。”


  “哦,那王妃方才的沉默又是为何?”他的话语。淡淡带笑,随风传来。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开口道,“臣妾记得兵法里曾经说过,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此次与北胡一站,臣妾以为亦是如此。”


  “哦?”他自马背上潇洒的一跃而下,伸手给我,暗黑的眼眸中隐隐显现出激赏。


  我将双手递给他,任由他抱我下马,然后再一同裹在狐裘之中,同望北方,这才重新轻轻开口道:“臣妾在来邺城的途中,曾经听闻每年冬天,只要一下大雪,北胡人就会因为口粮不济而屡屡犯境盗掠,扰民滋事。今年之所以会举全国之兵攻打邺城,亦是由于今年冬雪势凶急远甚于往年,牲畜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北胡全国,已经无口粮过冬。因此,臣妾认为,以兵力相逼,不过是权益之计,不若开放边贸,互通有无标本兼治。若能如此,不但如今边患可以解除,漠北民众亦可得万代安宁!”


  他深深的看着我,良久,方缓缓的勾起笑。看着我的眼睛开口道:“这么美丽的一双眼睛。竟然能够将这些个起承转合瞬间看透,王妃错生了女儿之身。这等远见,除秦昭之外,我帐下的那些将军竟然再无一人想得到。”


  我微微一怔,随即反映过来,有些不解的轻声问道:“殿下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为什么还要坚持此次的兵戎?”

  他重新看向北胡军队驻营的位置,淡淡的开了口,语气里蕴着漫不经心的冷漠与笃定,“北胡习性张狂,若是不能先赢他们几仗。日后商议通商时难免受他制肘。所以这场仗,一定要打,而且,非要大获全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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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一路策马返回邺城,却在城门外边碰上了一小队外出巡视的军士,那些人纷纷下马向着南承曜行礼道:“参见三殿下。”


  南承曜一抬手示意他们 起来,然后一面将自己肩上的狐裘披风解下来披到我身上,一面翻身下马向一众下属走去。


  他的那些下属,本是刀枪堆里出生,见惯大场面的军士了,但是此刻见到了我与他共乘一骑,他又是如此的举动,面上的惊讶神情还是有些藏不住的,虽然是极力克制,但是眼光中却还是忍不住老是往我身上飘。除了大量猜测的意味之外,竟然都是一致对人羡慕和对马的惋惜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我是不陌生的,以往骑潋的“逐风”之时。便常常能够见到,这“盗骊清骢”自然是要比“逐风”更为出名,因此重又见到这样的神情,我倒是并不意外,只是不由得莞尔一笑。


  那一队军士里面大概是有人在“半溪”客栈前见过我一面的,因为那个时候太过匆忙,看得太不清楚,此刻见到我笑了,方如大梦初醒一般反映过来。不由自主的换了出口:“王妃?”


  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其余人皆是大惊。立时解下头盔就要对我行大礼。


  他们对南承曜行的都只是军礼,这大礼我如何敢受。忙轻巧的跃下马来。避让谦辞道:“诸位将军戍边辛苦,劳苦功高。又是在外面,这礼就免了呵,慕容清当不起。”


  南承曜微微一笑,却并不出声阻止,他走过来站到我的身旁,任由一众下属纷纷行下礼去。


  他的声音微微带笑,淡定从容,向在这漫天飞雪之中------


  “你是我南承曜的王妃,是这世间可以与我比肩而站的女人,没有什么是当不起的。”


  我抬眼看他,他没有看我。侧脸的轮廓,印在风雪之中,英俊异常。


  那一刻,我微微垂下眼,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某根柔软的弦,被轻轻触动。十日后,邺城北城门外,南承曜亲点三军,整顿待发。


  我换上了一早准备好的衣裳,亲自捧了饯行酒,款款步下城楼。


  虽然我此行并没有准备女装,可为了这一日,仍然是让疏影跑遍了整个邺城买来可以找到的最好的绫锦,亲自动手,日夜赶工,精织细缝煞费苦心,终于在今日赶制出了这件粲然生辉的华服。


  红色牡丹绫锦长裙逶迤曳地,裙摆处金丝秀成的凤凰振翅欲飞,我一手轻轻挽屺罗金丝软纱,腰际系的正是那快白玉飞燕佩。


  漠北边远,民众难得窥见天颜,对皇族成员总是带着莫名的向往与崇敬,我面带雍容完美的微笑,仪态端庄的轻移莲步。向南承曜缓步而去,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宫廷礼仪的最佳典范,留给世人一个合乎想象的身影。


  此时此刻,我代表的,不再是我自己一个人,而是南承曜的妻子,南朝三王妃慕容清。


  由于我找不到合适的钗环的缘故,我在拢起的鬓发见,斜簪了几支寒酶,倒比那些普通的珠花多了几分的灵气与飘逸。我闻着淡淡的梅香,仪容优雅的福下身去,然后双手举起这饯行酒,虔诚祝祷,“第一杯酒,愿天佑南朝,战无不胜!”


  我将酒汁洒于尘土。再斟满金杯,微笑着捧与南承曜:“第二杯酒,臣妾恭祝殿下旗开得胜!”


  他接过,淡淡一笑,一饮而尽。


  我再亲手斟满第三杯酒,仪态端庄的对着南承曜身后整装待发的三军将士扬声道:“第三杯酒,慕容清敬我南朝诸位勇士,我与你们的妻子,姐妹一道,在邺城等众位英雄凯旋归来!”


  “誓破北胡!誓破北胡!誓破北胡……”一时之间,三军将士豪情万丈,声音响撤云霄。


  南承曜微微笑这,自我手中接过金杯。缓缓举高,顿时,原本人声鼎沸的地方再无一人说话,。只听得他的声音坚毅笃定的响起,“诸位勇士,今天,我们为了保卫家国,守护我们的父亲,妻子,姐妹而战,曜在此与众位同饮此酒,来日必当以富贵相见!”


  将酒杯交还给我的时候,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覆盖上了我的手臂,沉稳而温暖。安定人心。


  他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极轻极缓,却是一字一句的开口道:“等我回来。”


  我沉柔的看着他,轻轻的点头。


  他微微一笑,松开了我的手,姿态潇洒的翻身骑上“盗骊青骢”,白羽铠甲的背影渐行渐远,只留给世人一个风姿惊世的背影。


  我在远去的三军之中寻到了秦昭的位置,马背上的背影沉默坚毅,挺得笔直,仿佛永远也不会被压垮一样。


  这个人,在所有漠北民众的心目之中,便是他们的希望和天神。


  我没有找到潋,他混迹于千千万万个普通士兵之中,任我极目去寻,也看不到。


  然而,我却能猜得出他此刻脸上的意气风发,戎马铠甲。杀敌报国,本是他的信念,与追求。无奈父亲母亲并不舍得让自己最小的爱子征战受险。此番得了机会,他如何能不豪情万丈。兴奋难当。


  或许正是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老话,那日潋与秦昭比试过后,彼此都生了惺惺相惜相间恨晚之心,潋就不用说了,早在尚未出征的时候,他便已经日日追着秦昭。或比剑,或是共同探讨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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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秦昭倒也乐得与他一道。潋虽然博学聪明。但是毕竟缺乏实战经验。不若秦昭历练。也因此有很多地方需要向秦昭请教。


  每一次,秦昭都极有耐性的同他细说,而潋在一旁,专注倾听。


  不由得感慨这世事的难料,潋与秦昭,一动一静,性子南辕北辙,就如同他们生活的地方一样,上京与漠北,相去何止千里。


  然而,偏偏就是这两个人,在机缘巧合下相遇相识,惺惺相惜,竟成就了一段莫逆之缘的开端。


  我寻不到潋,于是便重新去看秦昭的背影,我知道,潋必然是在他附近的某个位置,带着一脸的跃跃欲试的神情。


  其实不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但是我愿意相信潋。我的弟弟是那样的优秀出色的男儿,自党在漠北这片广阔而美丽的土地上,绽放光芒。经过战争。经过血与火的历练,最终蜕变成为真正的伟岸男儿。


  我相信,他必定可以做的到。


  回到邺城,我依旧住在邺城官府衙门之中。由于绝大多数的兵士都跟随南承曜一起上阵征战去了。人手方面不免捉襟见肘。于是我便吩咐撤去了那一曾又一层的守卫。成天等着前线军报传来。


  “禀告王妃,前线军报。我军与北胡在翰海沙漠处激战。杀敌无数。北胡再度后撤三十里……”


  ……


  “禀告王妃,前线军报,北胡军夜袭我军营地,欲火烧我军军粮,幸得龙飞将军帐下一名士兵及时警觉,未能得逞……”


  ……


  “禀告王妃,前线军报,我军再次与北胡军激战,杀敌八百,俘获马匹兵器无数……”


  ……


  这些八百里加急军报,日复一日,从前方战场中,传到我的手中,再由我亲自封好,快马加鞭的送往上京,一日一日,未曾间断。


  待到南承曜离开邺城的第一十八天,我终于盼来了长久一直等待着的捷报。


  “禀告王妃,前线军报,我军已经大破北胡。不日便可班师回邺城。”


  由于牵涉机密,每日传送军报的人皆是同一个人,所以那个声音相貌我是记得的,也因为如此,乍然之间听到这样一个沉稳之中隐含霸气的声音,我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望去。


  这一看,不由得真真正正的心惊而便体生寒。


  那人亦是深深看我,一面缓步上前,一面重又开口道:“所以,我没有时间了,只能委屈王妃。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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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走近。心也一点一点的寒了下来,刹那之间,只觉得浓浓的疲倦渗入五脏六腑。再也无力去争辩反抗些什么。


  即便是要反抗,又能如何,他既然能堂而皇之的进到我住的房间,举止神情一派从容,又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随口道出了机密军报,只怕如今,整个邺城官府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我缓缓的站了起来,唇边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苦笑,“竟然是你。”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光复杂莫测。


  我有些自嘲的笑起:“这么说来,从上京到漠北的一路照应,根本就是一个局是不是?我曾经为能够遇到董爷这样的仗仪之士而感到庆幸不已,却原来,到底是我太天真了。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


  董爷安静的看着我,点头,并且不加掩饰的开口道:“是,我和商队在驿站整整等了三天,才等到王妃,没有想到王妃竟然主动开口要求加入我们。这倒是让我们有些意外,然而却是求之不得。”


  我敛了笑,淡淡的看着他:“你既然会特意等我,必然是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漠北,那为什么不直接了当的劫了我的信笺更干脆些,何须还大费周章的取得我的信任,再一路送我到这里。”


  他静静的看了我半晌,终究是淡淡一笑:“王妃其实已经猜测到了,不是吗?只不过是你到底心存冀望。不愿意相信董某真那么阴险丑恶。”


  我微微闭上眼,没有在说话。


  自上京出发,直至漠北,遥遥路途中,商队的诸人对我与疏影的种种照顾,一幕一幕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刻意而为之。


  我想起了枕下的那支笛子,自嘲的笑了一笑,而后开口道:“到了如今,我竟然还不知道董爷的全名。不知道董爷可以告知否?”


  他虽然是微微有些疑惑,但是动作却没有迟疑,提笔在案前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董狄。”


  董狄,“狄”与“笛”,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只是,我知道得到底还是晚了。


  我的心底,寒意蔓延,现在看来,此行漠北的一举一动,尽在南承冕的控制之中,他并不拦我,甚至安排人一路送我到上京,为的,正是今日,要的,却是南承曜的性命。


  我从来不知道南承冕温厚的面容下,竟然藏了这样缜密狠绝的心机。他推举南承曜出征漠北,想要借助北胡人之手除去他,又让滟儿放出消息给我,引我一路追到漠北,等的就是今日,万一北胡没有能成事,那么挟持我在手,又有邺城在握,势必要让南承曜永远留在漠北。


  到了那时。无论他是死在谁人的剑下,这罪名,一律推到北胡人的身上便是了。


  只是,我却不知道,滟儿,我的妹妹,在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是南承冕刻意让她知道的,再借他的口向我放出这些消息的,还是她根本就是从头到尾的参与到这场棋局之中,我真的不知道。


  我看着董爷,轻轻开口道:“ 我与董爷一道来到漠北的途中,曾经听到商队中的诸位兄弟痛恨北胡的盗掠行经。面上神情义愤填膺,我不信那些都是假的,可是董爷如今这样做,难道不是在无意之中做了北胡人的帮凶吗?你这样做,置商队的兄弟于何地,置你家中的妻儿老小于何地,又置这万千边民于何地?”


  董爷的目光变了变,沉声道:“北胡已经撤退,边患已经解除,董某此行只是为了太子殿下。与万千边民何干?”


  我淡笑摇头道:“北胡人生性张狂反复,这一点,想必董爷比慕容清更加清楚。如今他们虽然是退回了阴山以北,但是冬雪未停,他仍然是没有口粮过冬,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不会重新整兵折反,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接着直取邺城,进犯南朝,涂炭生灵无数呢?”


  我说话的时候,董爷面上的神情一直是阴晴不定的,他看了我良久,却终于只是缓缓一笑:“怨不得太子殿下叮嘱我说三王妃聪明绝顶,不可小视,这一番话说下来,情理具在,闺阁女子能有这样的魄力,果然是不让须眉了。只是可惜,董某受太子殿下的大恩在先,但凭他的吩咐,虽万死不辞,只能对不起三殿下与王妃了。”


  他停了停,踌躇片刻,方又再开口道:“至于万千边民,太子殿下只吩咐留下了三殿下与三王妃,董某自然不会为难其他人,若是北胡蛮子再敢犯进,自然会有一众将领勇士奋力抵抗的,这一点,就不用劳烦王妃费心了。”


  我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果断的一抬手制止了,他看着我,斩钉截铁的开口道:“王妃不必在多费口舌,董某深受太子殿下重恩。断然不会改变心意的,对不起王妃之处,惟有来世再报了!”


  我看着他面上的冷硬神情,情知多说无益,正在这时,却只听到门外疏影惊惧慌乱的声音:“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小姐……”


  我攸然转眼看向董爷,冷声道:“你们不过是要用我来威胁南承曜,我跟你走便是了。你们不要为难下面的人。”


  董爷看我一眼,开口向门外唤了一句:“陈三,动作轻一点,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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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影在外面叫喊的挣扎声音渐渐的远了。董爷起身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请王妃随董某到董记商行小住几天,一起等三殿下回来。”


  我笑了笑:“如今这邺城官府不都尽在董爷的掌控之中了么?还有这个必要吗?”


  他转头看我:“王妃太过于聪明了。而这里的人总是不及我董记商行自家底盘的人来的放心,难免不会被王妃几句话便说动了,所以还请王妃屈尊移驾,随董某走一趟,轿子已经在房门外侯着了。”


  我依旧勾起唇角,眼中不掩饰的嘲弄:“董爷既然如此深谋远虑,当初何必不直接把我扣下,这样大费周章却又是为的什么?”


  事到如今,他也不在避讳,直接看着我的眼睛开口道:“太子殿下吩咐过。三殿下的性情也是狡诈多疑的,必要让他先见了王妃他才会相信,况且,我既然敢放走王妃,自然也是有把握把王妃在请回去的。”


  我微微笑着,眸光愈冷,“那太子殿下有没有告诉过你,三殿下并不会为了我一个人,就放弃到手的一切,更遑论束手就擒,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太子殿下有没有告诉过你,三殿下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如花美眷。一个女人,尤其还是没有感情基础只是凭借利益联姻不得已娶进府的女人,是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他的。”


  我劳劳的看着他眼光中的变幻的光彩,声音越来越轻柔温婉,却偏偏绵延悠长:“太子殿下有没有告诉过你,三殿下绝对不会因为我在你的手中就心存顾忌投鼠忌器,我火不了了,可是,董爷你的处境也是危险的很呐……”


  “不要再说了!”董爷猛的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董某自然知道此次任务的危险,但是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是提着脑袋跑江湖,多火一天都是赚,死又有何惧?王妃也不用太过谦了,若是你威胁不了三皇子,太子殿下又何须大费周章的将你从上京请到这里!”


  我浅浅一笑,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飞燕佩,淡漠的开口道:“董爷还不明白么?三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太子殿下只怕要比你我都要清楚十倍,他岂是那么容易就除得去的?此番布置,又大费周章的诱了我来,能胁迫到三殿下进而一举得手自然是最好的。


  如若不能的话,自然还有比这刀剑更厉害的东西准备在后头。”


  我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带疑惑与不解的董爷,一个字一个字的开了口:“那便是,流言与人心向背。”


  董爷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知道他是渐渐的明白 了过来,却也并不理会于他,只是冷淡的笑着,自顾自的往下说----


  “身在天家,若是不得民心,便就得不了天下,所以太子殿下此次即便是除不去三殿下。也要让他落得个置发妻于不顾的骂名,三殿下有了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形象,自然是比不得仁厚东宫更得上意和民心,所以,他吩咐你放我先入邺城,不是为了让我去取信于三殿下,而是为了这漠北众人都知道我来了,要这邺城上下都看着,三殿下为了保全自己而舍弃的,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当今南朝,货真价实的三王妃!”


  他目带震惊的看着我,久久不能成言。


  我亦是看着他的眼睛,极轻极淡的笑了一下:“所以,在太子殿下的这局棋盘里,你与我,都是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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