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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鬼气森森·阴楼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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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橙子的老家是湖北武汉的张湾村,当然,现在的张湾村已经随着工业开发的步伐,并入了汉口市区,村民也变成了市民。
  但是在60年代,那里还只是汉口郊区的一个小村庄。那个年代,有很多上海知青下放到汉口,体验贫下中农生活,有点还和当地人联姻。
  橙子的婶婶丁晓燕,就是张湾村几名上海知青中唯一的一个女人。
  那个年代,人心向善,知青们常常帮村里一些孤寡老人挑挑水,浆洗缝补,义务做些家务。
  张湾村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叫做小赛月,当然这世界上很少有姓小的人,这是她的艺名。听说她曾经是上海滩有名的京剧红伶,后来被上海滩某位有权有势的大买办收为第九房姨太太。
  日本人打进上海的时候,为避战祸,买办带着家当和家眷逃往汉口。那年月,恐怕有十分之一的上海人都往汉口等内陆城市逃亡,形势乱得不得了。乘火打劫的就更不在少数。
  买办一家途中遇上了劫匪,全家丧命,要不是因为小赛月姿容出色,她也逃不过这一劫。
  土匪头子叫张旺成,汉口张湾村人。他们大发战乱财,抢得盆满钵满之后,张旺成就带着小赛月来到张湾村买房置地,企图做他的太平财主,那一年风韵犹存的小赛月已经36岁。
  可惜没过多长时间,日本人的战火就烧了过来。要说人性还真是很难揣度,当家园有危的时候,张旺成就召集兄弟重操旧业,不过这回他不是出去抢劫,而是拿起枪杆和日本人干。
  后来,张旺成被国民党某部收编,因为打仗卖命,他的官衔竟越来越大,最后做到了师长。
  张旺成打仗从不将家眷带在身边,有一部分原因是小赛月行走不便。小赛月有着传统女人的小脚,自小缠过裹脚布。
  国共内战后,张旺成随军逃到台湾。小赛月就变成了新中国的土改对象。她家当田被分给村民,小赛月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来源。她本来就是个不事劳作的人,除了唱戏,什么也不会。所幸她平时为人还不错,不像别的地主婆为富不仁,所以村民们倒也很同情她,常常给她一点接济,小赛月就靠着这些接济艰难度日。
  文革后开始阶级斗争,张湾村基本都是贫农,斗无可斗,只有把小赛月这个地主婆土匪婆有海外关系的敌特嫌疑人拿出来,一而再再二三地开批斗会,让她交代问题。
  小赛月虽然在张湾村住了那么多年,但因为很少出外见人,所以根本说不好当地话。而她的一口上海话张湾村人听起来也像鸟叫。
  这就造成了很尴尬的局面,到后来都是革委会毫无办法,只能给小赛月戴上高帽挂上破鞋游村。
  小赛月一双小脚几分薄面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折磨,几次过后,小赛月就疯了。
  疯了的小赛月平时举止也很正常,可就是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她像男人一样撩开裤子站着撒尿,有别的男人在也毫不避嫌。见人也不说上海话了,说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更加没有人能听懂。
  后来,村里来了上海知青,听说小赛月的事,也有几个好事之徒上去和小赛月搭话,可奇怪的是,小赛月仿佛已经听不懂他们的上海话了。
  小赛月回答他们的话那些上海知青同样不能明白。
  如果橙子的婶婶丁晓燕不去接触小赛月,可能小赛月倒死也没有一个能分享她故事的人。
  丁晓燕永远忘不了第一次接触小赛月的场面。
  小赛月拘谨,躲闪,不住地念叨:“这世道怎么了,这世道怎么了?”说的是一口山东文登话。
  要不是丁晓燕的父亲是山东文登人,要不是丁晓燕的奶奶一直跟丁晓燕说这样的话,丁晓燕也不可能听得懂小赛月唠叨。
  丁晓燕一边帮小赛月翻晒着红薯干,一边也用文登腔问:“老人家,你老家是山东的?”
  小赛月吃了一惊,忽然之间,咯咯笑了起来,仿佛郁结在心头的闷气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点,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她连忙回答:“是啊是啊,俺是山东的。”
  丁晓燕又问:“文登的?”心中奇怪,不都说小赛月是上海人吗,怎么突然变成山东省文登市人。
  小赛月更是眉花眼笑:“不错,小人正是登州府文登县人,敢问娘子,这里是什么地界?”
  丁晓燕心说这人唱戏唱糊涂了,说话都掉戏腔,这里什么地界,你住几十年了还不清楚?尊敬她是个老人,也不好意思嘲讽,便说:“这里不就是汉口张家湾。”
  小赛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汉口,汉口是什么地方?俺本是去海阳县,怎么一下便到了这怪地方……”
  丁晓燕疑窦顿生,人人都说小赛月发了疯,以为自己是个男人。莫非,这并不是她装疯扮傻逃避批斗的花招,而是真的?
  一个普通的上海戏子,对文登和海阳这些小地名不可能有机会了解到吧?丁晓燕没来由一阵头皮发麻,她不由自主脱口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赛月皱眉道:“小人是文登县盛侍郎盛大员外的家人,叫盛全。小人……小人本应是个男人。”
  丁晓燕大吃一惊,盛侍郎,盛员外……这,这都是什么年代的称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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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小赛月吗?”丁晓燕吞吞吐吐说。
  小赛月长叹一口气:“大家都说俺是什么小赛月,或许俺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小赛月吧。”
  丁晓燕说:“这话怎么讲?”
  小赛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俺知道,俺一定是死了,掉到那个深潭里就死了,可俺从没想到阴世间竟是这样的,俺想不到啊……”说着连连摇头,“不是说有刀山有火海有拔舌地狱么,为什么俺还能看到太阳,为什么又给俺这样一副皮囊,为什么到处是公堂,又不见牛头马面判官,审起俺来却没个完没个了……”
  丁晓燕暗暗乍舌,她竟以为这朗朗乾坤是阴曹地府。一时间搞不清小赛月说的是真话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讽刺世事,就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深潭?你掉到哪里去了?”
  小赛月道:“这位娘子,你既是俺同乡之鬼,听得懂俺的话,俺也不怕说来话长,便详详细细和你说说,俺总觉着这事有些怪。”
  丁晓燕放下手头的活计,扶着小赛月道:“咱们去屋子里说吧。”她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和小赛月一聊半天,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赛月连忙躲开她产妇的手,蹒跚着小脚走进屋子,颇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丁晓燕暗自好笑,心道今天倒要听个明白,看看你是真疯还是装傻。
  进了屋子,小赛月恭恭敬敬给丁晓燕倒了杯水:“这位娘子,还没请教贵姓,家里简陋,没有茶具,只能请娘子喝杯清水。”
  丁晓燕说:“我姓丁,你不要客气了,快坐下来说说你自己的事吧。”
  小赛月搬了张凳子,侧对着丁晓燕坐下,说道:“俺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半年了吧,我,我可能再也到不了文登县了。不怕丁家娘子你笑话,俺死得真糊涂极了。当日,恩,是贞观三年七月初八,海阳县知县老爷鲁大人给鲁老太爷做寿,我家老爷和鲁大人家是世交,俺是老爷跟前最勤快麻利的人,老爷当然带了俺去贺寿。唉,老爷待俺恩重如山,俺这辈子怕是报答不了了。
  丁晓燕知道这时候不能打岔,这时候一打岔会把话题越岔越远,她用一种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小赛月,一句话也没有说。
  小赛月受到鼓舞,继续说道:“那一日俺负了干粮,另一个家人盛禄担了贺礼,随俺家老爷一齐出发,俺们这些家人是按福禄寿全排的名,盛禄名字排在俺前面,比俺早进盛府,听说还是侧室夫人的老家人,随夫人过来的,可是老爷却让他挑担,让俺背轻得多的干粮,可见老爷对俺有多器重。”
  丁晓燕心说,这人奴性重得很,时刻不忘主子的好处。心下不免也就对他有些鄙夷。又听小赛月(盛全)说道:“俺们走的时候天黑黑的,鸡还没有啼,因为是山路,轿子没法抬,老爷骑了驴,估计大半日辰光就可赶到海阳县城里,赶得及鲁家老太爷的寿宴。”
  “从俺们文登县到海阳县城的路要翻过大乳山,然后在乳山脚下的乳山县雇马车去海阳县城,大乳山那条山道俺没走过八趟也有十趟,可以说闭着眼也能摸着路!可是那天不知为什么,翻过一道山俺们竟全都迷了路,在山凹里兜来兜去就是找不出那条熟悉的路,转了几个来回,连太阳在哪个方向也搞不清了,又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俺心里十分着急,这样会误事的,于是俺和老爷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探路,碰碰运气。俺认定一个山头翻过去,依稀是那条道,俺又照原路返回找老爷,这才发现俺回来的路根本就不是俺来时的路,可是俺明明是从这个山头翻过来的啊,天啊,俺肯定是给山中野鬼迷了窍。”
  丁晓燕点点头,她知道这种事在那些荒凉的地方极易发生,那些地方处处看起来都差不多,加上大雾或者狂风什么的气候因素,稍有不慎,很是容易迷路。她有一个同学被下放到大西北,就是迷失在一片不到2平方公里的胡杨林里,不停转圈走不出去,最后力竭而死。这种事情,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或者沙漠或者大海,发生得更频繁。最为恐怖的是因迷路而产生错乱错觉,老人常说的“鬼打墙”就是如此。“这时天色已慢慢暗下来,肚子早饿得咕咕响,虽说早春天日短,但也饿了一天。俺伸手摸向背后的干粮袋子,心中想到老爷和盛禄这下苦了,干粮都在俺身上背着呢,手却摸了个空,干粮袋被俺爬山时弄丢了,因为心里着急竟然没有发觉。这时月亮已经升上来,加上是亮星天,所以山林里倒也不显暗,俺在这山凹里走着,希望发现点可以吃的东西。大概一柱香后,我看到那个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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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赛月说着说着,声音仿佛也变得粗豪起来:“俺一看到那深潭,就知道这是山里巨蟒打的洞穴。这样的洞穴,从来没有人知道会有多深,因为不小心掉下去的人都没有命活转回来。这洞穴四周蒿草密布,四处是枯枝乱藤,一定是很久没有蟒蛇在这里活动了,这多半是蟒蛇的空巢。”
  “俺听老人家说,大山蟒的洞穴一般都靠着地下河,地下河周围多半是个通着海的大岩洞,俺只要下到这个大岩洞,就不愁走不出这座山。等俺出了山,自然就能喊上许多人来寻找老爷和盛禄。俺想到这儿不由笑了,老爷和盛禄不见得便像俺这般痴傻,他们与俺分了头,没准早就寻着出山的路了。”
  “俺决意赌一赌,从这个深潭下去,俺找了跟胳膊粗细的山藤,用力拽了拽,山藤的韧性很好,拽之不断,俺便悬着这根山藤往深潭里坠去。”
  “那地方真是深不见底,四周都是尖锐的石头,俺觉得两条腿被撞得伤痕累累,不住有热乎乎的血顺着脚往下滴,俺不能肯定这洞里是不是还有蟒蛇,如果有,俺滴了那么多血,肯定会把蟒蛇引过来。”
  丁晓燕听得十分紧张,两只手紧紧握住茶杯,感觉杯中的开水一点点凉去。
  小赛月继续道:“还有没有蛇,但是,没多长时间,俺的山藤便到头了,再往下,俺还是看不到底,可是山藤已经没了,俺该如何往下?俺心里着急,便一手紧紧抓住山藤末末,一手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晃着。火折一亮,这下惨了!”
  丁晓燕心往下一掉,忍不住道:“怎么了?”
  小赛月道:“那洞中也不知为何如此干燥,四周尽是干枯的茅草和苔藓,俺火折一晃,那些东西就被引燃了,这一下身周是熊熊大火,脚下是万丈深渊,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便如身处炼狱一般,转瞬间,头发眉毛衣服都已烧着,俺吃痛不住,便双手一松……”
  丁晓艳紧张得手心全是汗,问:“这一掉,你便掉到武汉张家湾?咱们现在这个地方。”
  小赛月想了想,又摇摇头,说道:“不是,俺掉进水里了,也不对,俺不是掉进水里,是掉到水下,掉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丁晓燕越听越糊涂,什么叫掉进水里又不是掉进水里,而是掉到水下,这水下不还是在水里么?便问道:“是什么样一个怪地方?”
  小赛月的脸上又出现那种极度迷惘的神色,这一下足足沉默了有五分钟,这才开口道:“那里……俺知道俺是掉进了地下河,入水的那一刻俺还暗自庆幸。可俺进入水中以后,就一直往下沉,一直沉,一直沉,怎么也浮不起来。那地下河好像比深潭还深,好像俺永远沉不到河底。可是俺明明在水中,呼吸却又不十分困难,这感觉很怪,很怪异,俺知道说出来终归没有人相信……丁家娘子,俺,俺其实那时候就猜出自己是死了,要是不死,哪会有那样的奇妙感觉,你说是不是?”
  丁晓燕点点头,要是不死,确实很难想象有小赛月说的那种感觉。丁晓燕觉得自己越来越相信小赛月所说的一切是真的,没有人能编出如此离奇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就算编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说谎自然是要让人家信的,不然说来干什么。她喝了口凉水说:“你继续讲下去。”
  “俺相信那至少有一百座高山接起来那么高那么深,在水底也不知道过多少时候,俺往下沉得却不是十分快,像睡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十分舒服,就像……就像……不怕娘子笑话,俺觉得就好比谁在娘亲的怀里那般舒服。过了好长好长时间,俺才感到眼前一亮,跌在地上。”
  丁晓燕奇道:“地上?水底?”
  小赛月摇摇头:“不是,就是地上,抬头是一片红红的天,地上是红红的土,什么水也没有,什么河也见不到。”
  丁晓燕越发惊奇:“你是说,你从水里掉到一个红土红天的世界,莫非是水晶宫不成?”
  小赛月道:“水晶宫哪有这般丑陋,俺疑心那是地狱,爬起来走了两步,只觉得浑身半点儿力道也没有,又瘫倒下来,没过多长时间,就来了一群无面猫。”
  “无面猫?”丁晓燕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赛月道:“就是没有面孔的猫,全是白色的猫,这些猫只有个圆圆的脑袋,可是脑袋上没有耳朵没有鼻孔眼睛嘴巴,什么也没有。”
  “啊?!”丁晓燕大吃一惊,那地方还有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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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赛月道:“俺几时见过这些怪东西,只道是到了阴曹地府,见着了阴世里的怪物。这群无面猫见俺躺着,便围拢了来,他们有大有小,小的便和家猫不差上下,中间一点的体格如犬,最大的一只便如一直小豹子般,端地吓人。”
  丁晓燕心说,哪有那么大的猫,还不如叫无面虎合适。小赛月好像看透了她的念头,又道:“俺肯定他们是猫,因为他们聚在一起,会发出喵喵的猫叫,他们无口无唇,这叫声也不知从哪里发出。俺吓得浑身发抖,只想爬起来逃走。”
  丁晓燕道:“那么……你逃走了?”
  “哪有这般容易!”小赛月道,“当时俺刚把身体坐将起来,那群无面猫的叫声便抖增十倍,每只猫的脑袋里都闪出悠悠鬼火,只把俺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再也不敢动弹。”
  丁晓燕奇道:“脑袋里,鬼火?那是什么样子?”
  小赛月道:“蓝色,瓦蓝瓦蓝的颜色,便像一道道小闪电在无面猫脑袋里蓬勃乱窜,也不知怎地,这些鬼火透过无面猫的皮肉毛发,看起来清晰无比,有如通透一般。”
  (橙子在MSN上跟我们讲述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阵子看到一部好莱坞动画片《机器人瓦力》里的女机器人伊娃~~)
  丁晓燕脑海里不住构想无面猫的情形,脸上渐渐露出无稽的表情。
  小赛月道:“丁家娘子,俺知道自己这些话别人听来决计不信,其实便是俺自己想起来,也如南河一梦,怀疑这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但只要拿起这个,俺就相信,俺说的一切决无一丝一毫的虚假。”小赛月说着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面镜子,“若是没有这些事,俺堂堂男儿,如何成为这般模样。”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丁家娘子,这是什么宝贝?”
  丁晓燕说:“这是镜子。”心道小赛月怎么连镜子都不认得了,哦,是了,她已不再是小赛月,而是大唐朝的盛府家丁盛全,唐朝的时候,镜子全是铜制的,他自然没有见过水银玻璃的镜子。
  (这一点上,小赛月和我碰到的何川显然不是同一类型。)


  小赛月拿着镜子不住赞叹:“若是俺们老爷有这样一个宝贝,那拿将出来可就长了脸喽。”
  丁晓燕看不惯那副奴颜卑怯的样子,追问:“后来怎样了?”
  小赛月道:“那只最大的无面猫脑袋转了好几个圈,天上就飘过来一只大马桶。”
  丁晓燕嘴里一口水差点直接喷在小赛月脸上,急切间吞回去呛了一鼻子,咳嗽连连问:“什么,什么?天上飘过来什么?”
  小赛月道:“马桶,天上飘过来一只好大的马桶,那马桶徐徐落在我的身边,竟有屋子大小,看起来又不像用木头箍的,不晓得是什么材质。”
  丁晓燕不住在脑海中构想,想着想着实在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荒诞到这种程度,实在没有什么作伪的理由了。这样的情节,一般人就算编也绝无可能编得出来。
  小赛月道:“无怪娘子发笑,小人当时也觉得蹊跷,这只大马桶又没有生翅膀,如何便能上天入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正惊奇间,那马桶‘呼’地一声,从旁边长出许许多多绳子。”
  丁晓燕瞪大眼睛,马桶长绳子,没听说过。
  “那群无面猫各各揪住一根绳子,抱牢了不放手,最大的那只无面猫走过来,站在我身边,脑袋里鬼火乱闪,喵喵只叫。也不知为何,小人福至心灵,明白那东西让俺依样学样,跟那些无面猫一样,揪住一根绳子。”
  丁晓燕道:“你去揪了?”
  小赛月道:“我手里攥着东西,哪里方便去揪东西,便想将东西揣入怀中,直到这时,小人才发现自己身无片缕……”
  丁晓燕脸上一红,所幸说这话的是小赛月而不是一个男人。小赛月道:“眼见那大猫脑袋里鬼火越来越盛,像是动了怒火,我只有走过去握住一根绳子,不料那绳子也不知是什么织就,滑溜异常,一只手竟然把握不住,除非我扔掉手中物事,才能将这绳子抓牢。可是俺在生死关头唯一牵挂的就是这物事,先前从深潭下坠的那一刹,便将此物拿出来,牢牢握在手心,俺的小命可以丢,可是三小姐给俺的信物,俺怎能抛弃!”
  丁晓燕问道:“什么信物这么重要?”
  小赛月道:“那是一枚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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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看到MSN的对话框里冒出玉蝉两个字的时候,我差一点从座位上蹦起来,这也太巧合了吧,怎么又是玉蝉!!!)
  丁晓燕问道:“你说的三小姐是什么人?”
  小赛月道:“三小姐是侧室夫人所生,大夫人生了一男一女,侧室田氏生有一女,芳名换作盛如意,名字虽取了个好意头,但这如意小姐在府内处处受大姐二哥的欺压,活得并非那么痛快。这说起来话便长了,左右也是个说,小人便把这如意小姐的事一并说与娘子听听。”
  丁晓燕点了点头,小赛月接着道:“要说这三小姐也算得命苦,去年老爷寿辰,海阳鲁县令派了鲁公子前来为老爷祝寿,要说这三小姐和鲁公子也算得上是前世的姻缘,只见过一面便两下有意,各各害起相思病来,鲁公子回到海阳,便让鲁县令派了人来提亲,这本是一桩美事。偏生大夫人窦氏不乐意,她早已打好算盘,要把三小姐许配给她的内侄。窦夫人是皇室宗亲,父兄都在京城长安为官,她那个内侄窦建虎,小人是见过的,贼眉鼠眼,是长安城有名的泼皮无赖。三小姐如何愿意与这样的人结为秦晋。”
  丁晓燕道:“后来怎么说?”
  小赛月道:“窦夫人知道三小姐一心想嫁给鲁公子,便暗生一计,她无赖三小姐生而有尾,是狐狸精投胎,把这番鬼话说与鲁府提亲的媒人,那媒人不敢不信,回去回禀了鲁县令,鲁县令便绝了这个念头。但鲁公子哪里肯信,只落得茶饭不思,形容枯槁,听说是大病了一场,从此药不离口,脚不沾地,形同废人。老爷知道这件事后,把大夫人好一顿训斥,此番前去鲁府给鲁太爷拜寿,老爷亲自前往,多一半却是为了去陪罪道歉。三小姐知道我要随老爷去海阳,便把小人叫了去,将田夫人家传的那对玉蝉分了一只雄的出来,托小人将那枚玉蝉捎给鲁公子,示意其心不二,非君不嫁。”
  “啊,玉蝉居然是一对的?”丁晓燕问道,“奇怪了,你先前说盛禄是田夫人从苏州带过来的老家人,那三小姐这件事不拜托盛禄,为何偏偏让你去做。”
  小赛月脸上现出些忸怩的神色:“因为盛禄早已叫窦夫人买通,成为他们的耳目,小人却是对田夫人和三小姐忠心耿耿,就算肝脑涂地,为三小姐去死,俺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多皱一下眉头。”
  丁晓燕一拍大腿,说:“哦,是了,原来你心中也喜欢着三小姐,是不是?”
  (这个故事里,有两点让我十分惊奇加振奋,一是玉蝉现在居然有了雌雄公母之说,不知道我们所碰到的玉蝉是不是这对雌雄玉蝉中的一只。而是田夫人居然是苏州人,全凑到一块去了。古时候的苏州,的确是狐妖狐仙传说最多,出现最频繁的地方,所以窦夫人编的那些瞎话鲁府的人才会相信,只不知这些瞎话究竟是完全一派胡言,还是真的有些蛛丝马迹。这不禁又让我想起最近热映的电影《画皮》,片中一开始王夫人佩蓉说小唯是狐妖,又有谁相信她呢。)
  小赛月道:“不满娘子,小人有时是有这般不敬的念头,但也只是晚上躺下来胡思乱想而已,这种事做下人的怎敢奢望。小人只祈保三小姐平平安安,喜喜乐乐,那便是小人最大的福分了。”
  丁晓燕不耐烦听这个,那个年代,正是倡导自由,打击阶级剥削的年代,贫农才是又红又专的好公民,政治成分比富农地主高几个级别,丁晓燕道:“不说这个,接着你先前的故事往下说,就是那个……马桶……冒出绳子,然后怎么着?”
  小赛月道:“当时俺惶急之下,只好将玉蝉塞进嘴巴里,双手抓牢一根绳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处,那只大马桶又飞将起来,许多无面猫和俺,都被那些绳子吊着,随马桶一起升到天上。”
  “小人又急又怕,只觉得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哪里还敢向下看,身周那些绳子上吊着的无面猫毫无动静,倒像在绳子上睡着了一般,看起来就像一只一只的葫芦挂在藤蔓上。那只马桶先是上升,然后朝一侧飞去,到后来,那只马桶越飞越快,快得俺连眼睛也睁不开,只感到四肢无力,就快要抓不住那根绳子,便在这时,那只马桶陡然停住了,俺往前一看,只吓得气也喘不过来!乖乖,世上居然还有那样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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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前面好大一片树林,可那些高耸成林的物事却不是树木,而是……一只只巨大的蘑菇,每只蘑菇茎秆之粗都需要几人合抱,高耸如云,像在天上撑开许多华盖黄罗伞。俺一下懵了,不留神手中一松劲,身子便往下掉去,急切间吓得我大喊大叫,嘴中的玉蝉却又被咽下,吞进了肚子里。小人只道我命休矣,孰料那蘑菇森林的地上都长着一人高的苔藓,松软已极,稳稳将小人的身子托住,并没有受一丁点损伤。俺两面朝天躺在苔藓之上,只见半空中吊在那只大马桶上的无面猫不住发出叫声,头上蓝光乱闪,竟是一片慌乱的样子,那些无面猫没有一只肯松手,落下这蘑菇森林。”
  丁晓燕听她越说越玄,比童话故事有过之无不及,心中十分好奇,水也不喝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聚精会神听小赛月说故事。
  “俺正自诧异,只听身后方传来一声吼叫,不不不,那算不得吼叫,像是高声吟唱,声音却干涩无比,说不出的难听。这吟唱声刚没,另一声又起,到后来此起彼落,此长彼消,无数难听点吟唱响彻在蘑菇林内,叫人听得头晕脑胀,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天上那些无面猫好像也受不了这些叫声,脑袋里的鬼火蓝光蹦出来,居然烧起了自己,奇怪的是,鬼火既绕着身子烧,却又不见那些无面猫身体受到什么损伤,真是奇怪至极。”
  丁晓燕接口道:“鬼火……蓝光……或许那不是火,那些无面猫只是在身周弄起一层光罩,保护自己。”
  小赛月道:“什么光罩?”
  丁晓燕心说这还真的无法和小赛月解释,丁晓燕出身知识份子家庭,从小就看过不少藏书,其中自然也有国外当时比较流行的科幻小说,所以也拓展了一些想象力,便道:“就是一种能量罩,能够保护自身的。”
  小赛月想了想,说:“明白了,娘子的意思是不是那些无面猫都是修炼的妖怪,它们祭起了法宝,让自己本体听不到那些难题的声音?”
  丁晓燕点点头,他这么理解也没错。
  小赛月接着道:“到后来,林子里的叫声简直闹得俺五脏六腑都快移位,眼见便要抓狂,天上那个大马桶也放出鬼火,和它下面悬挂的无数无面猫的过火连结在一起,孕出一个蓝色的大火球,那火球陡然向下面的蘑菇森林放出一束火柱,一只参天大菇应声而倒,伴随好大一声惨叫,黑压压一层物事猛然从蘑菇林里飞出,盘旋在蘑菇森林上方。那些东西原先隐匿在蘑菇林内,俺竟一个也没有瞧见,想来那些叫声便是这些东西发出来的。”小赛月边说边点头,“是了,这物事可不正是喜欢嘶叫的东西。”
  丁晓燕奇道:“你认得那些东西是什么?”

  小赛月道:“自然认得的,天下又有谁不认识这物事,它们是蝉,好大好大的蝉,每一只都比小人的身体还大上许多,这些巨蝉一到空中,就撒起尿来。”
  丁晓燕道:“什么,撒尿?”心说这些巨蝉看到马桶就撒尿,倒是蛮上路的呀,想着想着又想笑,硬生生忍住,脸部肌肉直抖。
  小赛月道:“可不是撒尿,都屁股朝天,向那个蓝色大火球撒尿,尿液和火球一碰,便溶出一个红色的大洞,没多长时间,那大火球便被融散,无面猫一起颤动哀叫。到了那时,小人才知道,这些巨蝉和无面猫是在打仗。”
  “无面猫眼见不敌,就发起癫狂来,纷纷从绳子上掉下来,照着巨蝉扑过去厮打。一只无面猫落在小人身边,脑袋里的鬼火一阵乱闪,竟组成了三个字‘跟我来 ’,老天爷,竟然会有这样的事,俺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无面猫的脑袋,里面什么也没有了。那只无面猫向俺点了点头,便引小人向蘑菇森林深处走。”
  “上面的打仗还在继续,不时有负伤的巨蝉和无面猫掉下来,引小人向前的那只无面猫理也不理,只是一味寻路狂奔。可在这一人高的苔藓上狂奔及其费力,俺可以说是连滚带爬也追不上那只无面猫。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俺忽然听到了水流声。”
  “打眼一看,原来已经到了蘑菇森林的边缘,脚下的苔藓明显稀疏起来,已经可以看到片片红土,前面好大一条河。”
  丁晓燕道:“那地方还有水?”
  小赛月道:“丁家娘子,你完全想岔了,那条河里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火,赤红赤红的火焰,奔腾往来,那是一条火焰河。”
  丁晓燕张大嘴巴合不拢来。
  “俺随着无面猫来到火焰河边,只觉热得不可开交,那只无面猫脑袋里鬼火又闪烁起来,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只无面猫是在盯着俺看。小人心说自己衣不蔽体有什么好看的,便低头自己看了一下身子。这一看非同小可,只差把小人吓晕过去。”
  丁晓燕浑身汗毛直竖:“怎么了?”
  “小人看到自己的皮肉犹如不见了一般,犹如直接看见了百年之后的骨骼,俺看到的自己是一副骨头架子!最诡异的是,那枚被我吞下去的玉蝉悬空在骨架中间,我用手摸了摸,摸不到骨架和玉蝉,我摸到的还是皮肉。”
  丁晓燕心说,怪事怪事,这火焰河的火焰莫非还有X光的效果。
  小赛月又道:“那无面猫仿佛也发现了我胸腔处的玉蝉,厉叫一声,向我胸口扑了过来,我连忙后退闪躲,却忘了自己是站在火焰河边,这一退之下,便掉进了火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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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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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也奇怪,俺一跌进火焰河,那逼人的热量忽然消失不见,俺全身变得暖洋洋十分舒畅,只觉得身子被体内的舒服劲慢慢撑大,越来越大,越来越惬意,然后俺就睡着了。”
  “等俺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小赛月用手朝里屋指指。
  丁晓燕道:“你是说。你一下就到了这里?”
  小赛月点点头:“丁家娘子,你信不信俺说的话?”
  丁晓燕不作回答,她的心中也乱得一团糟,本已确定相信小赛月所说的话,可小赛月的故事越讲越荒诞,又让她不由自主心生疑窦。
  小赛月黯然道:“无怪你不信,无怪你不信……”喃喃自语了几句,目光又变得如先前一样呆滞起来。丁晓燕连忙托口告辞出门。
  后来,小赛月又挨过几次批斗,丁晓燕同情她,总是设法为其开脱。丁晓燕后来嫁给了橙子的叔叔,闲空之时,常常和少年的橙子讲起小赛月的故事。
  只是,谁都将这个故事当成一个荒诞不经的童话,没有人会去相信,会去深究,直到小赛月死去。
  小赛月死之前,丁晓燕守在她旁边,小赛月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只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玉蝉,交给了丁晓燕。
  当故事里的玉蝉真的出现在丁晓燕面前时,丁晓燕还是吃了一惊。她将玉蝉交给橙子的叔叔收好,从此绝口不提小赛月的故事。
  丁晓燕隐隐觉得,这枚玉蝉的出现,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魔法橙子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算结束了,看一看时间,都快接近下班了。我在心中假设故事里出现的玉蝉和我们碰到的玉蝉相关,那么,我们手中的这枚玉蝉是不是丁晓燕得到的雄玉蝉呢?还是,我们这枚玉蝉是三小姐的雌玉蝉。
  我的心中咯噔了一下,明月小区下埋着的那位,和故事里的三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三小姐的母亲是苏州人,这一点值得留意啊。
  想到家里还有一位神人,连忙给邵大力打了个电话,问问情况。让我没想到的是邵大力同学说,何川刚刚被精神病医院的车子接走。
  果然是个神经病!
  下班前得到中秋放假的通知,国家的假期改革还不错,又多了个中秋小长假,问了问胡知道。胡知道同学说他父母让我们一定回去,我知道,他的父母和我的爹妈一定串通好了,得知我们买了房,接下来就是逼婚。
  没办法,得听老人家的话啊,我跟胡知道说,每次回家都整得寒寒酸酸的,这下好歹房也买了,离车的生活就不会太远啦,要不我们提前享受一下,你到车行租辆车,我们风风光光开车回去,也让四个老人家高兴高兴。
  胡知道同学像接到圣旨一样,大声答应,把电话一扔就直奔租车行去了。搞得电话这头的我一愣一愣的,什么事也没见胡同学答应得这么快啊。男人果然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
  晚上回到家,果见胡知道同学租了一辆红色的宝马320,这家伙,倒不肯蚀面子,有品牌意识。其实320的价格还比不上奥迪,但是我们那里的人只要看到宝马或者奔驰的标,就觉得倍儿有面子。你要是搞辆甲壳虫回去,十个人有九个人会说:唉,是个小桑塔纳。
  我们出去买了点菜,在屋前桌子上架起电火锅,请楼下五个大学生上来一起打牙祭,庆祝走了个疯子,顺便咱们601灵异协会也开个节前会议。
  我们边吃边聊,我把白天从MSN上得来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大家听,大家都觉得这个故事十分荒诞离奇,不足信。只有胡知道这个卫斯理迷大点其头,嘴里不断冒出什么“异度空间”“外星人”“时空隧道”等名词,让本已迷糊的大家更加迷糊。
  后来我忍无可忍,掐断胡知道同学的话,问了问邵大力关于何川的事情。
  邵大力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这个人和我拉了一下午家常,当然,那些家常我闻所未闻,全都没有听说过,只能哼哼哈哈应付着和他扯。中午我带他出去吃了顿饭,他又给我说起那个吃蟑螂的摄影师,说那个人吃蟑螂成瘾,存了一抽屉的蟑螂,搞得我一口饭也没有吃下去。他好像还提到,因为这个蟑螂摄影师,他对结拜义兄二哥二嫂的女儿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了,于是又把他家传的一张藏宝图压给了二哥二嫂,然后离家出走了。”
  我差点把一个肉丸子整个吞下去:“什么?藏宝图?”
  邵大力说:“是啊,他说你们当着他的面把宝图塞进了柱子中间的暗格里,告诉他,如果他改好了,把一身坏毛病去掉了,这张图再还给他。”
  我和胡知道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得了啊,连藏宝图都出来了,接下去没准会在我家门口出现加勒比海盗呢~~~
  邵大力说:“下午我实在没心思听他鬼扯,就劝他睡一觉,他是睡是睡了,可是在睡梦里他还是喋喋不休,弄得人心烦不已,还好熬到傍晚,精神病医院的车子找到这里来,医生说这个人是从他们医院偷跑掉的疯子。”
  黄甜说:“这个人老是提二哥二嫂,既然是结拜兄弟,除了二哥之外,肯定还有个大哥,这个人没有提到?”
  邵大力说:“那倒没注意,不过这个人既然是个疯子,当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测,管他什么大哥二哥,都是鬼扯。”
  我说:“也不见得都是鬼扯,他那张古怪的老照片从哪里来的?很是个问题。”
  大伙七嘴八舌说了些意见,也没有一个定论。
  因为要回家,那个猫肉馄饨的事也只好暂时放一放,等回来苏州后再说。几个大学生中,除了黄甜家在上海,离苏州比较近,准备回家过节外,其他几个人都会留在苏州过中秋。
  老天保佑,这段时间大家都别出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我顺手拿起了那个装玉蝉的铁桶茶叶罐,我们村有个很厉害的道士,我想让他帮着看看这只玉蝉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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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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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苏州到我和胡知道的老家靖江,一般开车是走沪宁高速,从苏州到无锡,然后从无锡转道上锡澄高速到江阴,然后过江阴长江大桥到靖江。
  这条早上的天气还不错,朝阳淡火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温柔地抚摸着我们,搞得我们意气风发神清气爽。
  因为是早晨,高速路上的车不是很多。胡知道同学驾照拿了两年多,驾龄时间挺长,车龄时间可是基本等于零。所以我们神清气爽的同时还有点儿小紧张。
  在高速路上开车最容易疲累,一路上我不停逗着胡知道同学说话。胡知道心不在焉地回应。我一路听MP3,玩胡知道同学的PSP,半个小时后觉得什么都没劲,就从包里掏出那个铁皮茶叶桶。我说:“老公,你认识蝉的雌雄公母吗?”
  胡知道说:“那当然认识,我们小时候在老家,一到夏天就用铁丝绕上塑料袋口,做成一个漏袋,然后插在竹竿前端,冒着大太阳出去套知了(我们那里管蝉叫知了,方言读音是zia li,这名字是从蝉的叫声来的,忽然发现胡知道同学的口头禅和蝉一样的,一个是叫知道了知道了,一个是叫知了知了,哈哈~~),然后掐头去尾,用油一炸,就是喷香的美食。你们有没有出去拍过知了?”
  我说:“你就知道吃,跟你说公母呢。”
  胡知道说:“知道了知道了,这蝉的雌雄很好辨别,雄的会叫,雌的是哑巴。再一个看他们肚腹下面,雄的身体两侧有大大的环形发声器官,腹部是可以内外开合的两个半圆盘。圆盘开合的速度很快,抖动的蝉鸣就是由此发出的。而雌的没有,所以雌的不会叫。”
  我拔开茶叶罐盖子,取出那枚玉蝉,翻开了看玉蝉的腹部,没有胡知道同学所说的那两枚半圆盘,显然,这只玉蝉是雌的。
  如果玉蝉和橙子讲的故事有关,那么我手上这只玉蝉就是三小姐留给自己的那一枚,而不是小赛月临死前交给丁晓燕的那一枚。
  这么想着我又笑起来,蝉这个形制,在古代玉器中极为平常。天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魔法橙子说一个故事,就正正好跟我们的现实发生关联!
  从苏州到无锡大概40分钟的路程,快到无锡的时候,太阳已经不见,天色暗沉下来,空气中渐渐凝结出丝丝的雾气。
  因为有雾,所以我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胡知道专注前方,我则一直歪着脑袋看路边的指示牌。几块“离无锡还有##公路”的标示过去,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岔路口。在转盘上绕了一圈,车子拐上锡澄高速公路。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拐进锡澄高速高速的时候,我和胡知道都留意了指示牌,以确保行车路线准确。
  上了锡澄高速后,车辆明显变少,有时候开十几分钟也见不到别的车辆,雾越来越浓了,路边和头顶的路牌已经隐隐约约看不清楚。胡知道同学打开前后车灯。后灯我见不到,但前灯照射的光亮最多能在雾中穿透一两米。再往前就是白乎乎一片。
  这样的大雾,应该封路了吧?胡知道把车速降到30,不停地按喇叭。在这样的大雾里,我们是既害怕刹车不及撞上前面的车子,又害怕后面的车子刹车不及顶上我们!
  想想实在郁闷,租了辆车回家还碰上这样的事,早上明明朝阳似火,怎么天气说变就变,要真是封了路,那可就得在高速上体验饥寒交迫了。
  如此慢慢吞吞往前开,一直开了有半个小时,前后也没有见到别的车,叫人怀疑这不是在繁忙的长三角高速路上,倒像是荒凉的美国西部高速。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一部叫做《寂静岭》的好莱坞惊悚电影,那里面便似这般雾蒙蒙永不见天日。
  老天,我们这样开下去,迎接我们的不会也是一座雾蒙蒙的死亡小镇吧!
  胡知道也越开越害怕,他打开车上的电台,调到交通频道,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天气警报。


  交通台在做一档什么音乐榜的节目,播一些莫名其妙根本听都没有听过的歌,两个男女DJ在那里一搭一配地胡扯,说这是什么最佳原创,这是什么最佳歌手,这又是什么入榜三周牢牢占据榜首。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想笑,这帮人简直无视听众的智力,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就敢把卖葱的大婶说成是国际巨星。我说:“关了吧关了吧,烦。”
  胡知道关了电台,车依旧慢慢吞吞沿着告诉公路向前晃。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从拐弯进入锡澄高速,已经差不多有五十多分钟接近一个小时了。从无锡到江阴,以往我们坐大巴,走高速正常也就40分钟,自驾车速度再慢,总不能比大巴落后太多吧。
  我朝路边看去,很可惜,别说路牌,我连路边在哪里都看不见了。车窗上堆积出一层雾气。胡知道说:“怎么样,看到路牌没?”
  我说:“没。”边说话边摇下车窗,一股冰冷的湿雾像怪物一样迎面拥进车窗。胡知道同学打了个哆嗦:“搞什么?快关上窗,这是在高速上!”
  胡知道不说我都忘了是身处告诉了,这个速度开窗一点影响也没有。我把脑袋探出车窗,左前后看了一下,白茫茫的。正当我准备缩头回车窗的时候,瞥到头顶上方老大一块指示牌,依稀写着“离宜兴还有5公里”。
  我吓了一跳,大叫:“停车,停车!”
  胡知道被我的大叫吓了一跳,说:“银子你疯了,高速路怎么能停车。”
  我说:“不对劲,我们开到宜兴来了!”
  胡知道说:“那怎么可能,去宜兴得走锡宜高速公路,咱们走的是锡澄高速公路,哪跟哪啊?”
  是啊,哪跟哪啊?可是我的心底却冒出巨大的不安,忍不住吼:“胡知道,你他妈给我停车!”一边吼,一边伸出脚就去踩胡知道那边的刹车,这一脚正踹在胡知道的脚背上,胡知道疼得一哆嗦,加上偶尔听到我口吐脏言,惊奇不已,自然而然地被我的气势撼动,乖乖把车往右侧车道靠,然后亮着前后灯停了车。
  雾仍从车窗里不断涌进来,搞得车内也蒙上了稀薄的水汽,看起来仿若身处异度空间。要不是打开车门一脚踩到坚实的柏油马路,真怀疑自己还在不在地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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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车,胡知道也跟着下了车,我们四下里看了看,周围安静得很。这世界好像除了雾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胡知道同学掏出香烟,却怎么也打不着打火机,不安和这茫茫大雾一样,顷刻间将我们笼罩。
  胡知道同学说:“你在哪里看到宜兴两个字了?”
  我用手朝车后方指指:“我们开过来蛮远了。”
  胡知道一把拉住我的手:“走,过去看看。”
  我说:“那车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车租来的,要是丢了怎么办?其实这么大一个车,怎么能说丢就丢,可我总觉得在这样的雾气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这高速路上除了我们,其他一辆车也看不到,不会也是丢了吧?
  胡知道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默默地往汽车后方走,一边走我一边回头去看我们的车,很快,连尾灯微弱的红光也消融在雾气中了。
  在雾气中游弋了十几分钟,我们来到一个大的指示牌下面,当胡知道同学清清楚楚看到指示牌上“宜兴”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喃喃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银子,你记得吧,我们是从锡澄高速路口拐过来的,那地方只能有两个方向,就算我们上错路,也只可能拐上对面的通江大道。去宜兴方向的路口还要沿着沪宁高速再往前开呢……”
  他不住用逻辑推理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可是越证明没错就越能说明这个事情蹊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车上不是有GPS吗?”
  胡知道眼睛一亮:“对对对,肯定是这个牌子搞错了,赶紧回车上,我们用卫星定位查查。”拉着我的手就往回奔。
  可是,车果然不见了。
  我确定是方才停车的地方没错,因为我在离开之前偷偷放了一支唇膏在车轮边,现在,绛红色的唇膏依然躺在那里,可是,那么大一个宝马车凭空不见了。
  “胡知道,你锁车了没?”
  胡知道张大嘴,简直快要哭出来了:“锁了,银子,我发誓我锁了。”
  我懊丧不已,这样的大雾天,莫非还有辛勤工作的窃贼埋伏在高速公路上偷车?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我蹲下来,拾起那枚唇膏,忽然看到唇膏旁边的一样物事:“这是什么?”
  胡知道顺着我手指一看,垂头丧气道:“一只死青蛙。”


  我当然知道那是一只死青蛙,可是这只青蛙死得也未免太奇特了,它的皮色已经干枯成褐色,仍然保留着纵跃的姿势,舌头长长地伸出嘴巴外,像是准备捕捉什么飞虫。那干枯的舌头细长脆弱,看起来风一吹就能折断。
  这只青蛙就像一只生动的标本。
  青蛙死在高速路上,唯一的可能是被车压扁碾死,怎么会是如此“活泼”的一个存在!
  我的脑海里泛出影视作品中那些巫婆的形象,在欧洲某些传说中,青蛙是具有莫大魔力的东西,很多住在森林里的巫婆都喜欢生火煮一些奇奇怪怪的汤,在汤里面扔一只青蛙……
  我正想得出神,烦躁的胡知道同学伸脚过来,一脚把那奇怪的死青蛙踢飞出去,飞出高速公路的护栏,飞到我们都看不清的浓雾中。
  胡知道一把拉住我的手:“快走,银子,你的口红肯定是被风吹到这里来的,咱们的车肯定还在前面。”
  我探臂在雾气中一挥:“这有风吗?!起风的话,雾早被刮散了。”
  心存一丝幻想的胡知道仿佛没听到我的说话,直拉着我朝前奔。我明白他是急了,丢了一辆宝马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小事,说得恐怖一些,这将关系到我们俩的终生幸福!
  又朝前奔了十几分钟,果然隐隐绰绰看到两点红光!
  汽车尾灯!
  本来已经疲累交加的我们陡然生出12万分的精神,连周遭诡异的雾气也忽略了,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陡然掉落在脚下,通体舒泰。
  奔过去一瞧,可不正是咱们的车!
  胡知道一下子扑上去,抱住车屁股,差一点就嚎啕大哭。
  我想笑胡知道没出息,可不知怎么自己也想哭,穷人的悲哀啊。我抬头忍泪。然后,我就看到汽车上方巨大的指示路牌,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离宜兴还有5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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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知道仿佛不相信似的,重新按了一下锁车键,这次是“bi-bi”声,再开锁,还是“bi-bi”声,怪事了,那方才那个冷笑一般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和胡知道心怀忐忑地坐进车子里,胡知道手忙脚乱地打开车载GPS,显示屏发出那种柔和漂亮的湖蓝色背光,保持了大概十秒钟左右,并没有进入GPS界面,而是在湖蓝色的背光上显示了一行汉字:程序出错……
  FT!
  关机,重新开机,依然是程序出错。
  天啊,我们犹如陷入了一个走不出的魔障,身周的一切都乱了逻辑。胡知道同学的逻辑思维不再管用,所以他已经毫无头绪可言,只好把难题抛给我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主义者,他萎靡地说:“银子,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可是我哪里能知道怎么办,我犹犹豫豫说:“要不,咱们往回开?”
  胡知道瞪大眼睛:“就在这儿掉头?银子,这儿可是高速公路,不是咱们老家的村道,哪能说掉头就掉头。”
  我一想,胡知道同学说得挺对,高速公路都是单行线,肯定不允许逆向行驶。我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
  胡知道沉默了半晌,安慰自己说:“反正这路上也看不到车,咱们掉头兴许不影响交通,要不,就掉头走吧。”
  雾还是那么浓,在高速公路上掉头,逆向行驶,估计我们是全国首例。
  所以我们的车速放得很慢,四只眼睛牢牢盯着前方,隔5秒钟就按一次啊喇叭。
  天知道,这样开下去会不会出事!
  雾气仿佛变成了实质的棉絮,把我们一层一层紧紧包裹在一辆车里,和外面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联系,而车,就像在棉絮中挣扎穿行,每一米都前进得那么困难。
  电台里只有滋啦滋啦的杂音,再也收听不到什么消息。
  我们越往下开越害怕,两个人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神啊,我们不过就回一次家,至于这么整我们嘛!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上如同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只知道自己的背心完全湿透了,才听胡知道同学出声道:“银子,你看雾是不是变淡了点?”
  我留意一看,的确,比之前稀薄了许多,已经可以隐约看见高速路旁的护栏了。我顿时精神一震,催促道:“快,快往前开。”
  胡知道说:“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正往前开着吗。你看一下现在几点了。”
  我掏出手机,14:23。
  老天,我们早上七点多出发,八点左右到无锡,就在这条迷雾重重的锡澄高速路上,差不多耗去了我们六个半小时。
  太离谱了!
  正凝神间,手机上来了一条短消息:尊敬的移动客户,您好!太湖美景欢迎您,无锡移动伴您行。江苏移动无锡分公司竭诚为您服务!无锡移动服务热线:051012580。
  恐惧居然让我们乱了方寸,让我们居然忘了还有手机这个工具,我们应该用手机求助才是啊!!!
  胡知道听到我的手机短信铃声,也想起这茬来,说:“银子,我们刚刚是不是吓傻了,快打110吧。”
  我说:“还打什么啊,咱们就快返回无锡了,手机收到提示了。现在让警察来,逮着咱们罚款啊。”想了想,又说:“肯定是大雾封路,把我们搞漏掉了,前面肯定有大批车在高速路上等着,咱们慢慢看,只要看到别的车的影子,赶紧掉头。”
  胡知道点点头,继续目视前方,紧张地溜车。
  这个时候,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真的是吓傻了,到现在才想到了饥饿!
  雾气越来越薄,已经可以看到天空中暗红色的太阳。不知为什么,大雾天的太阳看起来不像太阳,倒像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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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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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拉开提包的拉链,出发之前我带了一包饼干,这回儿能派上用场了。
  我掏出饼干,却呆呆愣住了。
  那个铁罐茶叶桶,不见了!!!!
  就是那个装玉蝉的茶叶桶,之前离开车子去找路牌的时候,我把包放在车上,这段时间里,汽车神秘地移过位,难道,真的有人一直在默默跟踪我们,上了我们的车,盗走了玉蝉?
  我朝全神贯注开车的胡知道看了一眼,说:“你拿玉蝉了吗?”
  胡知道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大叫:“快看快看,前面有车!”
  我吓了一跳,朝前看去,果然,一辆卡车呼啸着迎面冲过来,胡知道手忙脚乱打方向变车道。我们的车和卡车擦肩而过,我能看到那个卡车司机无比惊讶的脸,这个司机恐怕是被吓懵了,人家什么时候在高速路上遇到过面对面开车的啊。
  我们的车刚让过卡车,老远一辆帕萨特又急驶而来,我惊得发根酥麻,叫道:“胡知道,快,快掉头。”
  胡知道也吓得够惨,听我大叫才想起掉头,他猛打方向盘,汽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身,我能感觉到车身倾侧,有一瞬间甚至只有两个轮子接触地面。
  人的潜力真大啊,开车新手胡知道同学在危急时刻玩了一把特技。
  宝马车的质量真是不错,没被我们折腾坏。
  车一掉头,我们就松下了一口气,胡知道把速度放到80,正常行驶。跟着,我们就发现,雾气不见了!
  不是稀薄,不是散去,而像是一下子不见了。
  头顶烈阳高悬,碧空洗净。
  这一个转身,就像从地狱一下窜到人间。真叫人怀疑我们之前走的是黄泉路,现在才回到了阳关道。
  路边的指示牌广告牌一个一个地闪过去。
  没错,我们的确是在锡澄高速公路上,我们是在往江阴开。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江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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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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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从江阴上长江大桥我便开始身体不适,到了靖江胡知道家,我就开始发起高烧来,头疼欲裂。
  宝马开到村里还是很轰动的,很多人凑过啦看热闹,胡知道同学不住给人敬烟,那架势,好像这车真是我们买的一样。我头疼,架不住人多,敷衍了几句就钻屋子里躺下了。
  胡知道妈妈给我找来了各式各样的药,吃下去也无济于事,傍晚的时候,又找来村里的医生,给我挂了一瓶水,可是不挂水还好,一挂水我浑身又寒又热,胡妈妈张罗了一天的丰盛晚餐,我一口也没有吃下去。
  胡知道同学围在我身边,不住说:“肯定和丢掉的那枚玉蝉有关,肯定有关,不然怎么挂了水还不见好。”
  胡妈妈听儿子唠唠叨叨,不知我们讲的是什么,便问了一句:“什么玉蝉?”
  胡知道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问:“妈,银子恐怕是被鬼迷了。”
  胡妈妈跟儿子翻了个白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胡知道说:“妈,你会不会竖水碗?”
  (竖水碗,就是把鸡蛋立在装满水的碗沿上,具体形式前文已经介绍过,这是一种古老的驱鬼仪式。)
  胡妈妈说:“你们年轻人还信这个?我不会,你奶奶会。”
  胡知道马上缠着要奶奶给孙媳妇竖水碗驱鬼,他奶奶貌似对这些活动有着相当浓郁的兴趣,本来耳朵有点背的八十多岁的老人,马上听清楚了胡知道的提议,兴冲冲颤巍巍从厨房拿来了应用工具。
  一个装着清水的碗,一个干净的生鸡蛋。
  鸡蛋小头向下,奶奶嘴里念叨:“可是老太太相了银子啊?”鸡蛋没在碗边沿站立起来,奶奶用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鸡蛋。
  (老太太,在我们那里的方言里这个称谓不特指女性,男性也用这个称谓,意思是曾祖父曾祖母。胡知道的曾祖父曾祖母早已死亡,好奇的死者跟随生者,捉弄生者,又或者上生者的身,叫“相”。)
  奶奶又说:“可是七个八个相了银子啊?”鸡蛋又倒了下去。
  (七个八个,本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听胡知道爸爸讲才明白,胡爸爸兄弟姐妹六个,本来还有七弟八弟,这最小的两个生出来两个月大的时候,夏天,放在后院竹园里乘凉,当时有个人到那片竹园打鸟,七弟八弟就被那巨大的火铳鸟枪声音所惊,当天晚上就死了。)
  奶奶又一连串报了许多名字,那鸡蛋都没有站起来,看得我和胡知道都不难烦了,觉得这东西就是忽悠人的,鸡蛋怎么可能在碗沿上立起来!
  正打算劝奶奶罢手。奶奶说:“可以游魂野鬼相了银子啊?”
  怪事,鸡蛋正的立起来了。
  稳稳当当立在碗沿上!
  我能看到碗里的清水在细微的波动,证明这只碗现在还承受着奶奶竖鸡蛋的余力,在颤动着,可那只鸡蛋就如同钉在碗沿上一样,一点也没有动弹分离的意思!

  奶奶说:“是被过路野鬼相了。”
  胡知道说:“知道了,奶奶,那现在怎么办?”
  胡奶奶马上命令胡爷爷准备香烛黄纸,胡爷爷得令而去,一眨眼工夫,就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堆香烛,还有些花花绿绿画着各色菩萨的薄纸,一沓烧纸。
  胡爷爷平常也耳背,平常我喊他爷爷都要扯着嗓子喊十几遍,不知道他是如何收到胡奶奶的命令的,因为我们听胡奶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有些微弱。
  胡爷爷将那些画着菩萨的纸叠成一个可以竖起来的长条,总共在桌子上竖了三条。胡爷爷嘴里念念有词,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清。他在这三条纸前放了个香炉,点上小蜡烛和香,然后在桌子前放一张小木板凳,让我就着凳子向纸条上的三位菩萨磕拜。
  我拜了三次,然后奶奶拉着我起来,我们一行人带着烧纸,奶奶手里还攥着一把米,来到村口的交叉路。
  奶奶把那一把米沿途漏洒,嘴里也念着我们听不清的话,到路口时,手里那把米也洒完了,于是蹲下来和爷爷两个人把烧纸点着,焚烧完毕,又让我站着向四方稽首。
  搞完这些事情以后,奶奶问:“银子啊,你好点了没有?”
  我一愣,浑身冷汗。我头怎么不疼了?鼻子怎么不塞了?
  我一直全神贯注于爷爷奶奶的这种仪式,竟然忘了留意自己的病况。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完全不知道。
  我只记得在奶奶竖水碗的时候,我还头疼欲裂。
  是那些之前吃的药挂的吊瓶现在发挥了效用?还是奶奶的仪式赶跑了我身州的恶灵?
  我真的没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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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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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搞完仪式已经很晚了,我给自己的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告知今天晚上会住在胡知道家里,明天和胡知道一起去看他们。
  谁知我爸妈却说让我们不要过去,他们明天过来,有事要和胡爸胡妈商量。
  我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商量什么啊,还不就是催着结婚,想早日抱孙子抱外孙。
  临睡前,胡知道奶奶来到我们房间,交给我一个粟米串成的手链,说是讲经的佛头给的,避邪。
  (解释一下什么是佛头,要说佛头,就必须先说讲经,讲经的渊源可上溯到南北朝时期传扬佛经的梵呗和唱导。当时以歌咏形式传扬佛经教义,至唐代发展为俗讲和僧讲,俗讲面向大众,九世纪上半叶极兴盛,“愚夫冶妇乐闻其说,听者填咽寺舍”。至宋代,市井百姓争相围观倾听,堪称盛况。这种讲唱技艺传入靖江,传说与岳飞有关。南宋初年,大量中原地区的百姓随王朝南迁,也将北宋汴梁瓦舍中的种种表演技艺带到南方。专家认为,随岳飞队伍南迁到靖江的“江淮流民”中可能有民间艺人,带来讲唱技艺。靖江讲经为说唱结合,一唱众和,唱腔丰富,与唐宋变文曲牌相近。讲经道具有佛尺、木鱼、铃具。佛尺相当于说评书用的醒木,木鱼和铃具作乐器使用。而讲经的人,就叫佛头。
  现在讲经已经不再是开经坛那种,而是某主家因为有事,或是过生日做寿,或是小孩满月,或是许愿还愿,就会在家里“做会”,请来佛头讲经,同时本村或者临近村里的人都可以到主家听经,享受主家免费烟茶交代,很是热闹。佛头白天讲“正经”就是各式菩萨的故事,晚上讲小卷,就是各种民间演义评书。所以晚上听经的人往往比白天要多出十倍。)
  奶奶的行为让我很感动,胡知道家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好,比对胡知道还要好,这就让我油然生出许多惭愧,觉得没能早一点给他们带来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是不是我太自私了。
  我说:“谢谢奶奶,我好多了,竖水碗真灵。”
  奶奶一听这话,马上起劲了,说:“银子啊,要说迷信这东西不可不听,也不可尽听,这些游魂野鬼奶奶我听得多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啊,原来奶奶以为我还在后怕!
  我说:“怕,我倒是不怕,我还很喜欢听这些事呢,奶奶你多讲点这样的事给我听听吧。”
  奶奶说:“你信鬼不?”
  我点点头。
  奶奶脸上浮起慈祥的笑容:“难得,那我就和你说说,其实人是可以接触到鬼的。”
  我一听这话,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的?”
  奶奶说:“银子,你听说过‘过阴’吗?”


  过阴,我当然知道。在我们村里,就有一个以帮人过阴出名的道士,叫陆万年。陆道士靠这一手赚了不少钱,家里盖的房子是欧式别墅,三个儿子每个人都有一辆二十来万的私家车。
  所谓过阴,就是借助道士的法力,将活人的魂魄送到阴间去,会见死去的亲人,然后,等约定时间一到,再由道士将活人的魂魄招回来,正所谓鬼门关前走一遭。
  有一种和过阴相反的做法,是由法力高强的人士把死者的鬼魂拘过来,附体在作法人身上,和生者对话,这个叫做“超亡”,安徽皖南一带流行这个,这是我从一个安徽同事那里听来的。
  超亡我以后再和同事打听一下,先说过阴。听说过阴有一整套详细的程序,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因此我朝胡知道的奶奶点点头,问:“奶奶,你见过过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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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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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说:“当然见过,说远了你可能不信,我跟你说说三姐的事。”
  (奶奶的原话是“我跟你说说三老巴适的事”,“老巴适”在我们那里的方言里是老太太老姐姐的意思,方言实在难懂,直接用普通话吧。奶奶所说的三姐就是她自己的亲姐姐。大家明白就行了。)
  “钦廉(三姐丈夫)死得早,怕有二十多年了,前年腊月里三姐得了场病,差一点没了。不晓得为什么三姐就想起钦廉来,想得厉害,就让儿女给她找道士过阴,非得过去看看钦廉。儿子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去找陆道士,银子啊,就是你们村那个陆道士,陆万年道士。”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三姐儿子怕出什么问题,开堂作法那天,把我们也叫了去,一旦有意外也好照应一下。”
  我问:“过阴能出什么意外?”
  奶奶说:“诶,那可就多了,比如过阴的时候,经堂里不能进狗,如果有狗跑进去,那去了阴间的魂魄就回不来了。”
  我咋舌:“为什么啊?”
  “谁知道呢,历古历代就是这么传下来的,还有,过阴过去的人不能用墨汁画他的脸,如果脸被画了,回头魂魄不认识身子了,也活不来。还有,作法前要在法台前放一盘面粉一杯清水,要是谁抓条蚯蚓丢在面粉里,不但过阴的人活不了,作法的道士也要大祸临头。”
  说着,奶奶举了一些例子,都是附近某某村某某时候,某个人捉弄过阴者,结果导致出事的例子。说得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叫人不得不相信奶奶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虽然,这些事听起来是那么荒唐。
  我性子急,追问她亲眼看到三姐过阴的事。

  “那天白天陆道士的几个小徒弟念了一天的经,到了黄昏头,三姐家正屋里挂上经幡,用八仙桌搭起高台,陆道士才披上大红的法袍,左手拿铃铛,右手抓桃木剑,念了一通往生经。”
  我心说,奶奶糊涂了,道士怎么念起了佛经。又一想也是,我们这个地方颇有些佛道不分家,和尚做道场,道士拜菩萨,那是常有的事。
  “经一念完,陆道士就请三姐上法台端坐。陆道士说,三姐现在找她过阴时机十分对,有十成十的把握把她送过去,要是早两年,他就不敢打这个包票。”
  我说:“那是为什么?”
  “陆道士说,早两年三姐的身体好,威光高,神鬼不近,所以过不了鬼门关。能过去阴间的人,身体最好虚弱一点,三姐生过一场大病,符合了这个条件。”
  “三姐坐上法台,陆道士和四个徒弟就围着法台,开始摇铃念经,他们一开始走得很慢,到后来越走越快,简直是绕着法台奔跑。到后来陆道士“嘟”地喝了一声,他和四个小道士都大汗淋漓停了下来,一个小道士给陆道士搬了张椅子,放在高台旁边,陆道士闭着眼坐了下来。台上的三姐也闭着眼睛,抿着嘴。我们几个在经堂观看的亲人都心别别直跳,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可以理解,我听奶奶说,都觉得气氛诡异,憋着不敢喘大气,更别说当时在场的人了。
  “经堂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忽然,陆道士手中的铜铃抖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颤音,陆道士微闭着眼说:‘到了镇上了,前面还蛮远的,咱们上轿吧。’法台上的三姐说:‘好。’一会儿,陆道士和三姐就坐在那里摇摇晃晃起来,好像真的做在轿子里一样。”
  “他们晃了半天,三姐忽然说:‘成弘大哥,你在这里卖鱼啊?’然后声调一变,哑着嗓子说:‘是啊,这不是小四吗?怎么,你也来啦!’”
  (注:这个小四可不是郭敬明~~~~~~胡知道的奶奶没出阁的时候,闺名就叫小四。)
  我说:“奶奶,为什么过阴过去的人会自问自答?”
  奶奶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过阴过去的人,碰到阴间的人,阴间的人都会通过这个人的嘴说话。成弘大哥没死的时候,我们都见过的,三姐在法台上说话的神态语气完全和成弘大哥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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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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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是几个鬼魂借助一具躯体说话。
  “三姐说:‘是啊,我下来看看钦廉,成弘大哥知道他住哪儿吗?’
  ‘知道,当然知道。小三,你还坐了轿子啊,下来让成弘大哥好好看看,都多少年没见了,咦,你身后这位谁啊,怎么满身红光?’
  ‘这是带我下来的师父,回头还有带我上去。’
  ‘啊,原来你还要上去啊,师父,能不能捎上我啊,我还有几句话当年没来得及同月英交代呢。’”
  我问:“奶奶,这月英又是谁啊?”
  “月英是成弘大哥的大闺女,成弘大哥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叫秉荣。”
  我说:“哦,那后来怎么着,陆道士可带他一起回来了?”
  “那哪能啊,当时闭着眼的陆道士就发话了:‘我带谁来只能带谁走,不能坏了规矩,你有话就交代给三姐吧。三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要再碰上生人和我说话,我道气一泄,我们两个都回不去。’陆道士说完这话没多长时间就睁开眼睛,满天满脸都是汗水,小道士给他端来一碗清水,陆道士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一会儿,法台上的三姐又说话了:‘成弘大哥,我让轿子走了,你带我去见见钦廉吧。’
  ‘我……我可不能带你去。’
  ‘那为什么啊,我在这里也不认识谁啊,你是怕鱼摊没人看吗?’
  ‘那倒不是,唉,我带你去也可以,但小三啊,你保证不吵不闹。’
  ‘你说那里去了,几十年没见钦廉了,见着了高兴还来不及,吵闹什么啊。’
  ‘好吧,我交代刘屠户帮我看一下鱼摊,咱们这就走。’
  三姐是坐在法台上的一张椅子上,说完这话她身子也不似先前坐轿子那样晃了,而是两脚悬空摆动,真像在走路一般。走了好一阵,三姐忽然又问:‘成弘大哥,你的腿怎么了,走路咋一瘸一瘸的?’
  ‘还不是那个不孝子,做什么事都没轻没重,弄坏了我的腿,让我到这边来受罪。’”
  说到这里,奶奶特8卦地补充:“银子啊,这事说起来就蹊跷了,当时我们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要不是三姐后来问成弘大哥的女儿月英,这事还真闹不明白。原来成弘大哥闭眼入棺的时候,抬尸的秉荣没轻重,把成弘大哥的一条腿挂在棺材壁上,直接落了尸,成弘大哥那条腿的腿骨就折断了。抬尸的还有月英秉荣的一个本家叔叔,尸体断骨这种忌讳的事情当然谁也不会说出去,那不是招骂吗。如果不是三姐在那边遇上了成弘大哥,恐怕谁也不知道这个事。”


  我附和奶奶的话:“那是那是,真是神了。”
  奶奶一听,越发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即刻间年轻了十几岁:“三姐在法台上摆腿摆了半天,这才模拟成弘大哥的口气说:‘小三,这个房子就是钦廉兄弟的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
  ‘怎么,成弘大哥你就走了,好歹进来喝口热茶。’
  ‘不了不了,真的不用了,走了。’
  ‘那好,你慢走啊。’
  三姐说着来了一个推门的姿势,两条腿又摆动起来,边动边喊:‘钦廉,我来了,钦廉……好哇,钦廉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我越发好奇:“怎么忽然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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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0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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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说:“还能为什么别的事,后来三姐和我们说,当时她一进房间,就看得床前摆着两双鞋子,一双男式布鞋,一双绣花鞋,三姐知道,钦廉在那里又找了一个女人。”
  我说:“奶奶,都二十年了,要真有那边的世界,重新找个女人,开始新生活也很正常啊。”心中想,现在分居三年法院就判离婚,这个钦廉总不至于要等三姐等二十多年吧。看来奶奶之所以这么迷信,也和年老分不开关系,人年纪大了,总归是怕死的,如果有那样一个世界,死只能代表一种新生,在那边,仍旧可以过和现在差不多的生活,这种期盼和愿望是年轻人体验不到的,因为年轻人总觉得自己离死亡很遥远。
  记得看过《西藏生死书》,那上面说世人大多数是糊涂的,不断追求,不断索取,从不去考虑我们每一天都在为死亡做准备,多过一天,就和死亡的距离缩短一点。我承认恨哲理,很绕,但我音乐明白它的教义。
  明白归明白,但是世俗还是得世俗地过,神啊佛啊真主上帝耶稣啊,请原谅我们不开化,我就是要追求金线追求豪宅追求美食啊!!!!虽然暂时还追不着求不到。
  奶奶说:“话是这么说,可是钦廉死之前和三姐感情好得很,三姐哪能受得了这个,当时在法台上就闭着眼睛发气狂来,嘴里叫‘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狐狸精’,一边手舞足蹈又抓又挠,好像是在和什么人厮打。大伙当时就要冲上去扶三姐,可是被陆道士拦住了。陆道士说:‘我到没料到这一劫,这下两个女人打起来了,只有把三姐赶紧叫回来,你们不要动,一动这个法术就废了,让我来!’陆道士把手一抖,法铃声响,几个小道士便开始围着八仙桌搭成的法台念经,陆道士也绕着法台跑,边跑边用清水撒地,嘴里说‘三姐回来,三姐回来’。”
  我紧张得嗓子发哑:“……然后呢?”
  “三姐还是在台上张牙舞爪,说‘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看着你!’‘钦廉,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你是要这个小妖精还是要我!’‘你说什么,你说是这小妖精供你吃供你住,你是个废物吗,自己不长手不长脚,要别人供!’忽然声音变得很尖锐妖媚:‘这二十年,你给了他什么?你什么都没有,没我,钦廉早饿死了,你当他是个宝,当初成弘大哥介绍给我的时候,我还看不上呢!’这番话就是钦廉在那边找的婆娘对三姐说的。三姐气得呼呼直喘气,说‘什么,还是成弘大哥介绍的,怪不得他不肯跟我进来!钦廉,这样吧,你就说一句话,要我还是要她!’然后三姐的语气变成钦廉,‘我……没用,你还是回去吧……’三姐嘴里吐完这句话,当时就晕倒在法台上。 ”

  我说:“啊,那……三姐,到底回转来没有?”
  “哦,当时三姐晕倒在法台上,可把陆道士吓坏了,折腾了半夜,念了半夜的经,做了半夜的法,才算把三姐的魂魄拉了回来。这场法事做完以后,三姐连着哭了好几天,说儿女不孝,清明从不给父亲上坟烧纸,让钦廉在那边受穷,找别的女人吃软饭。”
  (以上这些话可能读者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老太太口述的,那是因为胡知道奶奶一口方言,若是照实记述,读起来就跟天书差不多,所以改成直观一点的文字。)
  我说:“为啥他们清明不上坟。”
  奶奶说:“三姐和钦廉有两个女儿,现在也六十多了,大女儿在国外,小女儿在常州给她自己的儿子带孙子,一年回来不了几次,请了个保姆在这边照料三姐,九几年的时候坟改,坟地还耕地,她大女儿出钱把钦廉迁到三官殿附近的公墓去了,其实大家拖一拖的,后来都没迁,唯独钦廉和成弘大哥的坟迁走了。成弘大哥的儿子秉荣以前是个二流子,现在可不得了,大老板,全家都搬城里去了。你想啊,这一到清明,三姐一个八九十的老太太,哪有能力跑那么远去公墓上坟烧纸。”
  (注:三官殿是我们那里老火葬场的所在地)
  我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在那边受穷,原来阳间烧的纸钱阴间真的会变成钱啊,那为什么还有人做生意呢,那个成弘……爷爷不是在贩鱼吗?”
  奶奶也变得很迷惘:“那哪知道呢,历古历代都是这么说的,恐怕就是这样吧。成弘大哥贩鱼也是不得已,他那个儿子秉荣,现在只想赚钱,心里哪还有死去的老子啊。钦廉大哥就可怜了,他那门手艺在那里赚不到钱的。”
  我大是奇怪:“为什么?”
  奶奶说:“钦廉大哥生前是扎草帽的,他扎的草帽样式又好,又经得起用,戴几年都不会坏,当年十村八里的谁不知道钦廉的草帽。但可惜啊,钦廉大哥除了扎草帽什么也不会。”
  我说:“那他在那边就不能扎草帽吗?”
  奶奶一本正经说:“银子啊,你也不想想,那个地方又没有太阳,有谁需要草帽呢。”
  我顿时往床上一滚,被雷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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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1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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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基本上没有睡着,脑子里老是回旋着公路、大雾、汽车、过阴、那边的世界等等乱起八糟的东西。
  奶奶那个故事我将信将疑,这和我历来接触到的“阴间”概念毫不相同,在我们惯常的阴间概念中,有阎王判官牛头马面无常小鬼,十方地狱阴气森森,鬼哭狼嚎,恶人要受难,好人要投胎富贵,要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
  可是,在奶奶的过阴故事里,这一切全没有了。阴间的世界和阳间的世界毫无区别,有城有镇有住户居民,还有做小生意的,搞运输的(抬轿子),同样是贫富悬殊,同样过普通老百姓生活。唯一不同的是,那边没有太阳。
  那样的阴间就如同不存在于地球上的另一个时空,或者说另一个星球,拷贝了地球的一切,仿若世外桃源。
  我的思想越来越混乱,身边的胡知道同学却没心没肺地熟睡过去,发出了抑扬顿挫的鼾声。
  在我的想象中,鬼魂应该只是一缕意念,一束脑电波。而我们活着的人就如同一台调频收音机,如果你的波段正好和那个鬼魂的波段相同,你就可以“接受”到这个鬼魂,从而出现“见鬼”这样的事情。
  鬼是不应该以实体形式存在的!
  可是,奶奶的故事……
  我想起了魔法橙子讲述的九姨太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个来自唐朝的老鬼也曾经跌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那个地方有无面猫,有巨大的蘑菇和巨大的知了。会不会那个地方也是一种“地狱”,一种存在于我们想象之外的空间。
  我的想法越来越混乱,脑袋不由又开始疼了起来。在高速公路上,我们丢失了那枚从木渎女船主那里弄来的玉蝉,这枚玉蝉莫非也掉到我们想不出来的空间里了吗?
  这个宇宙,活着说就是我们这个地球上,莫非还存在着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异度空间。
  汗,我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再这么下去,我快成科幻大师了。
  旁边胡知道“嗷”地一声大叫,坐了起来。
  我说:“你干什么?”
  胡知道惨叫:“银子,你掐我腿,我疼!”
  我哑然,怪不得自己没有痛感,原来掐的是胡知道同学的腿。


  我说:“哦,没什么事那你继续睡吧。”
  胡知道同学反而起身披起衣服,坐在那里发愣。我说:“你怎么不睡啊,你要不睡我可睡了。”
  胡知道说:“银子,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两台我最怕听到“奇怪”“离奇”之类的字眼了,我说:“有多奇怪,你说来听听看。”
  胡知道愣了片刻,忽然问道:“银子,你说,兔子会不会抽烟?”
  我哑然失笑,这家伙脑子坏特了?问这么稀奇的问题,我说:“兔子要是会抽烟,我家胡知道就会飞檐走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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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1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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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知道说:“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说,我梦到咱们在高速路上开车来着。”
  我拍拍他的脑袋:“乖,看来你白天被吓坏了,来,姐姐疼你。”
  胡知道挣脱我的怀抱:“和你说真的呢,银子,我梦到开车撞人。”
  我诧异:“撞人?我还以为你又梦到那场莫名其妙的大雾呢~”
  胡知道说:“不是,当时我梦到咱们在高速公路上,阳光明媚,可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像美国西部一样荒凉,我使劲踩油门,速度表上已经越过了红线区,车身却还没有起飘的感觉,我就想这宝马果然非同一般,好车啊。高速路两旁的护栏飞快地后退,看上去就像一条模糊的飘带,你坐在我的身边,打开车上的音响,我清楚记得,那是一首潘玮柏的老歌,什么你是高手我是庸手的,节奏挺劲爆。正听得来劲,车前方不到二十米处忽然出现一队人。那队人穿着麻衣,头缠白布,打着经幡,散着纸钱,人群里幽冥诡异的哭声传过密封的车身,似清楚似隐约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说:“扯什么呀,高速公路上怎么会突然出现送葬的队伍?”
  胡知道白我一眼:“我这不是做梦嘛!当时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根本来不及多想,就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在我的车头飞起,接着是一个孩子血肉模糊的脸摔向前挡风玻璃。咱们车子上的雨刮器自动打开,将血水和孩子的破脸刮开去,血丝满布的脸上有一双始终圆睁着看着我的大眼睛在玻璃上缓缓移动……”
  我听得冷汗直冒,胡知道这猪头形容得也太仔细太血腥了:“然后,你就被吓醒了。”
  胡知道说:“我是被吓醒了,但不是你理解的‘醒’。”
  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时我发出一声惊叫,就一身冷汗地坐了起来。心想妈的,原来是个梦!身周的光线有些刺眼,我转头去看睡在旁边的你,一看却看了个空。强烈的阳光伴着蝉鸣从四面八方朝我扑过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浓荫下的竹榻上,时间分明是正午。”
  “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和你一起睡觉的,你还嘀嘀咕咕和我说了半天话,怎么回醒来却独自一人睡在一张竹塌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头上翠盖浓荫,几棵老大的榕树将阳光阻融在外,前面是一间稍微破旧的老式平房。感觉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然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干净朴素,衣服的款式都很老旧,提着个圆圆的仿佛我们家多年前用来装酱油的塑料壶,壶里灌满了水。她一直走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楚了,是我妈,但精神旺健好象年轻了十几岁。我刚欲开口,她将壶递给我,朝我咧嘴一笑,说‘道道,该上学了,开水里加了蜂蜜’。银子,你不知道我听到这句话有多震惊,我只觉得后心发凉,记忆的阀门一下洞开,这完全是我小时侯的场景啊,老屋,大树,睡午觉的竹榻。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去接那个水壶。但是,我的手,那双还显着稚嫩小手!是我的手?
  我心中仿佛被巨大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低下头,看到我弱小的身子!我的小脚!我穿的小号衣裤!我开始头晕目眩,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一下,那疼痛感却十分真实!那一刻,我真的是怀疑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
  “虽然我曾经无数次地梦想回到童年,回到无忧无虑的快乐年代,不用担心学习,可以捉弄那些捉弄过我的人,弥补过去曾经犯过的错误,然而这一刻真的如梦幻般降临后,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付,心里溢满了无助。已知的一切也变得深不可测。我回到小时候,那现在的家会不会失去我,银子会不会失去我?容不得我多想,母亲上来给我一个爆栗,说‘你发什么呆,上学去!’我慢吞吞滑下竹榻,左手忽然一紧,别过头,是被另外一个小孩子牵着,他兴奋地说,‘原来你和我一样,还没走啊!’我搜肠刮肚,不记得小时候有这么一个朋友,冷冷问,‘你谁啊?’无奈童音稚嫩,语气上拉不出那种冷冷的距离。”
  “头上又吃了母亲一爆栗,‘道道,死小子,睡糊涂了,快和宝龙上学去!’那个叫宝龙的流着鼻涕的恶心小家伙理直气壮拖起我就跑,转过村子是一条两旁长着高大水杉树的小路,沿着路边是一条小河。我觉得被宝龙拽着的手粘粘的,也不知道他拿这手擤过鼻涕没有,我用力挣脱。宝龙忽然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我懒得理会他的举动,自顾自看着清澈的河水。宝龙在我身后拍手,‘鼻涕王,长又长,流进嘴,吐一缸。’我头脑里依然纷繁错乱,懒得听这小家伙罗嗦,解下别在胸口的手帕反手递给他。宝龙笑声加剧,捂住肚子打迭,两条恶心的鼻涕随着颤动不已,我刚准备开口说话,猛觉嘴唇一甜,鼻子很自然地用力刺溜一吸。妈的!宝龙说的是我,我鼻涕拖得比他还长。”
  “我将擦鼻涕的手帕随手扔进小河,顺水浸润下沉,这条小河在我的记忆里也很淡薄,若有若无。河的两边有很多嫩绿的浮萍,一块一块随波荡漾。河边稀疏的树丛漏下的阳光在河面上间隔铺就金色鳞片。是我的童年吗?我转过身来,宝龙这孩子已经脱得一丝不挂。我说:‘你干什么?’他说,‘不是游泳吗?’‘你不上学了!’我想敲他一个爆栗,却够不着他的后脑勺,我比宝龙还矮小!”
  “我坚信宝龙不是我童年的玩伴,我也曾在上学的路上脱掉衣服去河里游泳,我隐约记得那河面上老散落着几只麻鸭,四五个活动的脑袋,那才是我的伙伴,可是他们的面孔,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道道,你发什么呆,快点下来。’宝龙嘿嘿笑了起来,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妖异的光芒。天,我忽然想起了了,我认得这双眼睛!在梦里它曾贴着我的车窗玻璃滑落。‘你到底下不下来?’宝龙开始着急起来。我不下去他着什么急?我顿时觉得这个叫宝龙的小孩子居心叵测,想在水中谋害我。不敢再盯着他的眼睛看,那里面似乎含着一股魔力,仿佛能随时生出一双又长又细的手来将我拖下水去。我转身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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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逃进了田野深处,稻田里刚插过秧苗,绿油油一片,我慌不择路,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不时踩中一只癞蛤蟆发出难听的嚓嚓声响。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晒得我裸露的脖颈辣辣作痛,稻田里的水在阳光的蒸腾下散发出滚烫的水汽。放眼望去,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远处几棵洋槐树上蝉的鸣叫更增添了一份死寂,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太阳烤熟,感受不到生的气息。我站在大片大片的稻田中,心中一片迷惘,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喔哇喔哇的哭声离我并不是很远,仿佛就在身边的某块稻田中,我汗水淋漓的身上顿时有了一丝凉意,那些不知何时贮存在我记忆里的传说在我脑海里诈了尸,清晰地回荡飘摇。据说农村里重男轻女,有些人家生了女孩,就随手放在水缸里淹死,然后把孩子的尸体扔在水渠或者稻田里,等她腐烂了滋养庄稼。这些屈死的婴孩白天在烈日的照耀下灵魂会痛苦呻吟,到了晚上就会变成野鸭,在河边茂密的芦苇丛中不停悲嘶。”
  “以前我只把这种传说当成笑话来听,从来也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是我分明听到了这种叫声!我脑海里想象出浮肿的婴尸画面,身上的红色小袄尚没有剥去,软烂的头颅和衣服的碎片随着水的波纹起荡,灰白的眼珠看着我,白得惨人的藕节小手突然从水面下跃起……喔哇喔哇!”
  “这声音如同索命的咒语穿过后背,刺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双腿开始发软,银子,是真的,当时我怕极了,我们在迷雾里的时候,我也没这么怕过。那个时候,我倒是希望莫名其妙的宝龙还在我的身边。当时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高声哼出一两句歌来掩盖这窒息的恐惧,这些流行歌曲在那地方唱起来有一种奇怪的时空错位感,割破宁静,露出宁静背后的狰狞!让我更加毛骨悚然的是这歌声好像根本不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总觉得有一双冷飕飕死鱼一样的灰白眼睛隐藏在某个角落窥探我,当我唱歌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个影子紧帖着自己的后背站着,向自己纤细的脖子伸出有着长长指甲的瘦骨伶仃的手。”
  “我的歌声越来越低,终于胆战心惊地停了下来,而那喔哇喔哇的婴儿叫声这时候猛然变本加厉,愈发高亢尖锐,像是有人把喉管切开逼出来的凄厉声响!我脑子 ‘嗡’一下仿佛炸开,心如一块锈铁被指甲狠狠来回刮擦,被一下子推至喉咙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去看,不要去看!我心里这么告戒自己,但绵软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那声音的发源地寻去。”
  “我奶奶常说,如果碰到古怪透顶的事情,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你走你的路,不要看,不要理。我做不到,这声音让我又害怕又好奇,况且,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无处可逃。田埂上的癞蛤蟆蹲立着看着我从它身上踩过去,癞癞的皮肤里冒出几股白浆。银子,你知道的,我最怕癞蛤蟆,这种生物要是变得和人一样大,一定是地球上最恐怖的生物。”
  “水稻的秧苗叶子扫打在我的裤腿上,如一只只倒立的绿色章鱼触须,千方百计地朝我缠绕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喔哇喔哇!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跳频率也越来越急。
  跟着,我就看到了那个让我啼笑皆非的场景。
  叫声是一只青蛙发出来的,在靠近田埂的稻田水塘里,这只青蛙的后半身已经被一条细长秃尾的蛇吞到了嘴里。蛇把青蛙一截一截朝下咽,青蛙拼命挣扎,鼓膜而叫,叫声凄厉,和婴儿的哭声一般无二。我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这种场景,也听过这种声音,为什么刚才我就没有回忆起,反而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呢?我依旧很茫然,我茫然地看着这条青灰色的铲刀头毒蛇吞噬那只无助的青蛙。仿佛自己也在被一种力量慢慢吞噬,无力自拔,这力量浑然在晦涩的天地之间,叫我无从抗拒。”
  “很久过后我回过神来才记得这种毒蛇有个俗称叫做“地扁”,咬人七步倒,因此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个时候蛇已经把青蛙完全吞里下去,鼓在细长的身体中间蠕动,凄厉的叫声还回荡在耳边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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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19 01:1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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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我小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低头弯腰,撩起裤管,一条青灰相间的蚂蝗挂在我的腿上,这个绵软恶心的吸血寄生虫,乘我不备居然已经把半截身子钻进了我的肉里面。我抓住肉外面的半截蚂蝗,忍住疼痛用力朝开扯,蚂蝗的身子在中间变细,有断裂的趋势。蚂蝗这种东西很是诡异,弄断它非但不会死,而且很快会一分为二,变成两条蚂蝗。如果任由它的前半截留在我的体内,据说它就会盘踞在血管里,滋生繁殖,一条变两条,二条变四条,越来越多,堵塞人体的血管,吸光人体的血液。在某种意义上,蚂蝗相当于吸血鬼。”
  “那一刹那,关于蚂蝗的种种恐怖传闻也在我脑海里复生,纷至沓来。某地有个船家少年喜食清水煮田螺,每次等不及煮熟就半生着吃,很多寄居在田螺里的小蚂蝗由此进入这少年的体内,几年过去,这少年越来越瘦,有一次不知怎么地和父亲吵架,被父亲轻轻一个耳光,却把脑袋直接从脖子上煽下来,断头处爬出来的全是大大小小的蚂蝗。”
  “某村有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在娘家下田时被蚂蝗叮过,她扯掉半段后没有介意,任其半截钻了进去,后来出嫁后大了肚子,十几个月后却还不见生产,到医院做手术,从肚子里拿出一大包蚂蝗,只只油滑肥大,聚在一起翻滚蠕动,把几个医生都吓晕了过去……”
  “想到这些恶心的故事,我不敢再用蛮力,松开蚂蝗,用手拍打伤口的四周,企图靠振动让它从我腿上自行脱落下来。但是我办不到,我拍打,积压,拉扯,弹指,种种方法用尽,这条倔强的蚂蝗还是死不松口,紧紧地吸在我腿里面的血管上。我又是失望又是惶急,如果那时候梦境里的我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剜掉那块肉。”
  “我一筹莫展地拉着那半截蚂蝗,不让它再朝里面钻。心中感叹,我学了再多知识,知道了再多的现代化新式装备,回到这个时代的乡下农村,竟然轻易就被一条蚂蝗打败。我记忆里的小时候,那些大人们捉到蚂蝗,都是在它身上撒些食盐,蚂蝗经盐一腌,体内吸食的血液就会渗出,蚂蝗抽搐变小,最后腹内空空,成为一张长条形扁皮。或者我可以这样回去找盐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朝前跨了一步,第二步我就再没有跨得出去,那条吃过青蛙的地扁蛇盘在田埂中心,昂着头朝我吐信子,那鼓起的一团已经变得很小,接近尾部,青蛙已经快被它消化完了。”
  “我顿时进退不能,甚至不敢再做出任何动作,银子,你能想象得出来吗,那条蛇离我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我觉得它喷出的丝丝凉气已经拂到我的脸上。我弯着腰,俯着脸,一手牵着蚂蝗,一手扶着肩膀上的水壶,和蛇正面相对,只要我稍有行动,就保不准给我来上一口,让我七步毙命,即便是做梦,可梦里的我不知道是做梦啊,我当然不想死,所以必须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我看着自己的小手,这只手绝对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赶跑毒蛇而使自己不受伤害。如果我能摘下肩上的灌满蜂蜜水的水壶,尽力一抡,或者可以把这条蛇远远抡开去。”
  “可是我怎么能有机会解下水壶和抡起水壶,这个水壶……我心中咯噔一下,大为懊悔,水壶里灌的是蜂蜜水,而我曾经在一篇杂志上看到过,说蜂蜜能够溶解蚂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那种处境下,我想到了也没任何作用,蚂蝗钻进肉里去我还有机会,但被这种蛇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阳光贴着衣服炙烤我的后背,灼热的汗水像雨一样从我身体的各部分滴下来,我僵弯着身子,腰肢痉挛,腿脚已经开始颤抖麻木,我焦躁不堪,很明显自己坚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死亡的阴影在我的心中扩张开来。那条蛇大概也昂累了,把头慢慢伏了下去,尾巴摆动。我心中一喜,看来它要走了。”
  “但是我显然打错了算盘,这条蛇扭动着身子直朝我这个方向游过来,我眼睁睁看着它爬上我穿着塑料凉鞋的脚背,顺着我的小腿缠绕而来。”
  “蛇腹白色粘软的鳞片和我小腿的皮肤一接触,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麻木的小腿上传来的冰凉滑腻感觉更是催生了我的恐惧,我想发抖,但是不能发抖!远处的蝉依然叫得很欢,听来仿佛是歇斯底里的哀乐。天啊,这条蛇到底想干什么!”
  “靠近蛇尾的微微鼓起部分贴在我的皮肤上像脉搏一样跳动,我知道是那只没有被完全消化干净的青蛙的心跳!是生命最后的搏动?一只牛虻在我的背脊上叮了一口,又痒又痛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那蛇受到振动的惊吓,猛地昂起三角形的扁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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