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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低烈度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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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19 17:1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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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老秦安排下乡和酒杯去赵东仁家搜查,我和凯子去工行和支。临走前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下午去看看你女朋友吧,带上凯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顺便搜查一下,看白梅那里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和平区支行是工商银行在和平区众多营业网点中最大的一家,其客户主要是和平区的大型企事业单位。正值春节放假,他们并不营业。不过我们在值班室只等了一小会儿,行长蔡来葆就带着营业部和保卫部的主管赶到了。
  
  市行要求我们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看过我的证件和《查询帐户通知书》、《调取证据通知书》等一应法律文书后,蔡行长和我们依次握手。
  小丁显得有点尴尬,因为他也被当作警察了。
  
  在蔡行长的帮助下我们很快找到了741帐户向广东汇款的记录。一共开具了两张支票,分别是700万和600万。支票上加盖了金大锅那家公司的支票专用章,还有一枚财务主管的私章,居然是白梅的。支票和转账单上用碳素笔写着标准的仿宋体字迹,一笔一划都很规整,无法辨认究竟是谁的字体。
  转帐单上加盖了负责经办此笔业务的银行工作人员名章,那枚原子印章显然用了很长时间,颜色有些黯淡,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孙婷婷。
  
  支行大厅的一面墙上有个很大的服务公示栏,上面贴着所有工作人员的姓名,岗位职责和放大了的免冠工作照。孙婷婷在其中很显眼。怎么说呢,我觉得她的面相很妖娆。
  看到照片小丁也很兴奋,趴在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这个孙婷婷他认识,赵东仁和白梅都认识,因为她以前在税务局楼下那个工行的分理处工作,经常打交道。
  能把这个孙婷婷找来吗,凯子指着照片问,了解点情况。
  不可能,蔡行长和保卫部主管对视了一眼,她死了。
  
  社保基金贪污案案发之后,出于保密、降低社会轰动效应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狗血淋头的理由,市局已将此案和之前的一系列案件并案,全部交由我们探组侦破。老徐他们被迫上交了所有与本案有关的资料,转而调查一起系列盗窃案。
  大过年的,他们也很忙,接到我的电话时,正在开会。听我说完后很热情的表示会帮我调阅案卷。
  
  路过建设路时我把小丁放下了。他要去给陈骏送饭。我叮嘱他千万小心,不要在街头逗留太久,找他要了那间房子的电话号码。目送小丁上楼后,我还开车在附近转悠了两圈,觉得光天化日节日气氛很浓厚,应该不会出事,才一路直奔和平刑警队。
  老徐正在等我。
  
  孙婷婷,23岁,市工行前工会主席的独生女儿。3年前从省银行学校毕业后进入工商银行工作。1年前从税务局所在的街道分理处调入和平区支行。
  按照和平刑警队的记录,她死于自杀,或者说是意外。
  去年12月17日深夜,她从和平区工商银行的家属楼顶凌空纵身,那栋楼是高层,她2分钟后才落地。降落的地点也不太好,是楼下锅炉房的煤堆,轰鸣的锅炉掩盖了她落地的声音,第二天早上尸体才被锅炉工发现。
  死者的财物保存完好,尸解时警方在她体内发现了可待因残留,在楼顶也发现了3只联邦止咳露的塑料包装瓶。
  那是一种不用费什么劲就能在药房里买到的软性毒品,据说过量服用后会产生飞翔的幻觉。
  简单点说,孙婷婷磕药后HIGH过劲,真的飞了一把。
  事后调查,孙婷婷经常出入的厅和其他类似的娱乐场所,据同事反映,上班时也出现过精力不集中眼神飘忽之类的现象。
  如果不是夜里睡得太晚,就一定是典型的吸食可待因后的中毒反应。
  尸体已经在今年元月份被家属领走火化了。
  
  头一天才为客户办理了741帐户的转帐手续,第二天夜里就跳楼,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是巧合。但我不能指责老徐的同事办事不力,从现场勘查情况看,完全没有他杀的迹象。
  
  从和平分局出来我绕道去接小丁,一路上不停的看后视镜,身后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车辆。
  赶回工行和支时,小丁还在看16号上午的银行监控录像。
  通过银行电脑的交易记录,他查到那笔转帐业务是在早上9点17分完成的。那是孙婷婷当天办理的第一笔业务。但奇怪的是那个时段里,工行和支所有的摄像头都没有拍摄到有人出现在孙婷婷当班的柜台前。
  这个奇怪的情况连蔡行长和保卫部主管都无法解释。他们坚称,摄像头的时间和电脑时间完全同步,而且监控录像绝对不可能被人做过手脚。
  我以25年的党龄保证,这是真实的。虽然我没办法解释。名字听着很喜庆的蔡行长真的急眼了,大冷天满脑袋汗。
  
  两个小时之后我对蔡行长的党性原则坚信不疑。
  工商银行很有钱,他们使用的是数字摄像头和硬盘录像设备,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大方便。
  蔡行长又打电话召来了技术部的主管,那个看起来有点木讷的家伙对整套设备相当精通,他把所有同步画面都做了8倍的放大,从9点整开始逐帧播放。
  孙婷婷坐进办公桌,把手袋放在桌角,俯身开电脑,起来给自己倒水,从手袋里拿出化妆镜补妆,一切看上去都没有异常。
  直到到9点13分的时候我们发现了问题。
  银行柜台内侧,后上方的镜头下,孙婷婷把化妆镜放回手袋,那只手再拿出来时,手里显然多了几张纸片。
  孙婷婷很细致的把纸片展开在桌前,鼠标在显示器界面上点击了数次之后,拉出键盘敲击数字。
  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凯子喊了声停。
  画面定格,右下角的时间也停顿在9时17分09秒。
  继续放大,调整焦点后那几张纸片慢慢的占据了整个屏幕,尽管有些失真,还是能够看出,那是两张工商银行转帐支票和一张转帐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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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骄阳似火。
  
  大块大块茂密繁盛的农田在缓缓移动,远处青绿色的山峦起伏不定,象一道不规则的曲线永无终点。
  近处栽种整齐的树木连成一片,看上去密不透风,隔着全封闭的车窗都能感觉到那种略带压抑的单调。
  
  车窗后面坐着漂亮女孩夏小暑,单手托腮肘在堆满零食的小桌上。
  嘴里含着西梅手里捏着薯片心里暗骂,金大锅你个甲鱼卵,连张卧铺票都买不上,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本美女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吃货朋友。
  
  身边那个一直闭眼打瞌睡的傻大个拧了拧腰,吧唧着嘴,不知做什么好梦呢。
  这厮一上车就找她打扑克,被拒绝后就闷头狂睡不已。
  小暑偏头看了看他,还好,嘴角没有口水。
  
  列车减慢了速度,喇叭里传来列车员职业、甜腻但绝对缺乏感情的声音,前方是个小站,停车3分钟。
  
  这儿的桃子不错,买点吧。傻大个的声音吓了小暑一跳,赶紧摇头,把脸转向窗外。
  那我去了,帮我看着点包。傻大个抬手指指脑袋上面的的行李架,转身下车了。
  那个旅行背囊,恨不得能把小暑叠吧叠吧装进去。
  
  3分钟时间很短,可还是上来一大帮短途旅客,在车厢里来回穿行,大声呼喊同伴哪哪哪有座位。
  乱成一锅粥了。
  
  其中几个人吸引了夏小暑,目不转睛地盯着瞅。连傻大个回来都没发觉。
  来一个,特甜。他手里捧着一只塑料袋,敞开的袋口里红绿相间圆滚滚的桃子很诱人。
  小暑刚想摇头拒绝,手里已经被塞进一只。
  都是洗过的,干净。傻大个自己抓了一只,啃得咔嚓有声。
  小暑很无奈的说谢谢,从手袋里掏出纸巾小心擦拭,目光还在车厢理逡巡,寻找她感兴趣的目标。
  
  鸣笛声传来,列车缓缓启动,哐哧哐哧的逐渐加速。
  车厢里拥挤了很多,空气中弥漫着那种火车上特有的怪味。不断有人在过道中挤来挤去,能听到小声的抱怨。
  有点热,小暑的鼻尖冒汗了。
  
  傻大个又眯上了眼,小暑看了看手里的桃子,漂亮的眉毛皱了一会,用胳膊肘轻轻碰碰他。
  别睡,看好你的包。
  怎么了,傻大个日照过度的黑脸上全是懵懂和茫然。
  车上有贼。小暑小声说。这趟车一直不太平,几年了。
  哪呢?傻大个晃着脑袋徒劳的寻找一番。
  你看,那个,那个,还有厕所门口那个。小暑比划了几下,立刻很小心的俯下身子,下巴压在一袋打开的海苔上,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袋。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贼?好象是刚才那站上的车。傻大个低下头压低声音问,他嘴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们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上了车不找座位,专门看人和行李。小暑的声音更小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厉害,太刺激了。
  还有吗?
  别人都是哪儿人少去哪,他们专挑人多的地方挤来挤去。
  傻大个居然咧嘴笑了,一排整齐的白牙。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就。
  傻大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猛地大喊出剩下的半句话。
  只有两个字。
  动手!
  
  车厢里鸡飞狗跳,尖叫和怒骂声此起彼伏。
  透过很多根胳膊很多个脑袋的缝隙,夏小暑看到一张又一张扭曲挣扎的脸。
  有的涨红,有的惨白。
  
  十分钟后过道被清理出来,几个双手铐在背后的人蹲了一排。
  不光是被小暑注意的那三个。
  然后她看见傻大个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冲她挤眉弄眼的笑,身边还有几个同伴,喘息未定。
  那个笑容很难看。
  小暑的鼻子都被气歪了,满脸羞红。
  因为傻大个手里居然还把玩着一副白钢手铐。
  
  车就要到终点了。这回广播里列车员的声音有些激动。
  傻大个没再睡觉,眼珠子象个陀螺不停的转悠。他吃光了剩下的桃子,然后很无耻的指着桌上的大杏仁问小暑,那玩意好吃吗?
  没等小暑回答就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的。
  
  你别心疼,下了车我请你吃饭。我喜欢旅游,大家都叫我下乡。你给我留个手机号,回头我约你。
  说完冲小暑呲牙一乐。
  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下乡咧着的嘴上,一排白牙有点晃眼,牙缝里还有杏仁的残渣。
  
  小暑被晃晕了。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想都没想就递给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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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孙婷婷平时都去哪儿玩,我问蔡行长,我指的是夜里,下班以后。
  不清楚。年轻人的事,我们不方便打听。
  她还有什么遗物留在单位吗?
  孙主席已经领走了。就是她父亲。保卫主管想了想说,好像还有点零零碎碎不值钱的,我去找找。过了一会儿保进来一只落满尘土的小纸箱。
  凯子眼尖,从一些旧办公用品中找到了一盒火柴。上面印着一个盾形徽章,徽章正中三个字母,ZST。
  尊尚堂。凯子趴在我耳边说,一个很大的迪厅,我去过,乱。
  
  临走时小丁突然向蔡行长问了个问题,超过1000万的转账,不需要主管业务领导审批吗?
  我们支行的资金流动量一向很大。单笔业务超过800万才需要我授权。蔡行长的表情有些自豪。两张支票,都不够800。
  
  因为横生枝节,回到队里已经下午了。
  老秦听了汇报,让我和凯子晚上去尊尚堂,蘑菇听了很激动,死活要跟着一起去。我告诉她不是去玩,她还是给小芳打了电话。
  晚饭后送小丁在建设路下了车,我开着车往白兰家走,一路上心情都很复杂。凯子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白兰已经平静多了,给自己熬了锅粥,还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碗。
  鼓足了勇气我才开口,我们想看看你姐姐的房间。一边说一边观察白兰的表情。
  白兰点头的样子很憔悴。我不知该不该跟她说声抱歉。
  
  尽管所有的家具上都盖着旧床单,揭开后还是能看到上面那层薄薄的灰尘。除了被褥,白梅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保持着原样,没有任何被翻动的痕迹。
  忙碌一番后一无所获,我和凯子正小声商量要不要再检查一下白父的房间,老秦打来电话,说下乡和酒杯刚刚在赵东仁家里找到了和741帐户有关的全部印章和支票簿。
  根据编号,整本的支票确实只用了两张。
  
  我很想多停留一会,陪白兰说点什么。可还是被蘑菇一个又一个电话催出来了,她和小芳已经到了尊尚堂。
  临走时白兰送我到门口,帮我挨个扣上大衣的扣子,抬起头看着我的脸,说了句注意安全。
  
  尊尚堂肯定是个噪音污染大户。隔着包厢的门我都觉得心脏快被震出来了。觉得能在这地方玩得开心,要么听力有障碍,要么就得把自己灌高。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办法,跟孙婷婷一样。
  
  等了很久经理才进了包厢。看了证件后笑眯眯的问有什么能帮几位。
  凯子拿出孙婷婷的照片让他辨认,经理看了半天说没见过不认识。
  仔细看看再说。凯子的语气很严厉。
  可能见过吧。经理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我们这里的客人太多,不好说。
  那什么,你们洗手间在哪?我站起来搂着经理的脖子走出包厢,他身上有股很不好闻的古龙水味道。
  
  你看,咱们现在有两个办法。洗手间里相对安静,说话不用大声喊。你在这跟我说实话,或者把音乐停了把大灯打开,我给治安科打个电话,走廊里那些穿吊带的女孩都是你的客人吗?
  10分钟后,我们站在另一间包厢门口,经理指着门说她们常来。
  
  音乐喧天灯光暗淡,包厢里飘着一种甜腻腻的香气。茶几上杯盘狼藉,沙发里蜷着几个两眼发直的男男女女,看我们推门进来犹自嘿嘿傻乐。
  你给缉毒队打个电话,问问抽了大麻多长时间能缓过来。我冲着小芳说。
  这样不好,你没信用。经理都快尿裤子了。
  是他打电话,我没打,也不找治安科。
  
  这帮人被药贩子坑了,他们买的大麻质量很差,里面不知加了什么草。天还没亮我们就结束了审讯。
  其中一个叫欧波的女孩是孙婷婷的多年好友。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初恋一起嗑药,除了跳楼俩人总在一块。
  12月17日晚上孙婷婷约她和其他几个药友去尊尚堂HIGH,但没找到经常光顾的供货商,就去药店买了止咳露。钱都是孙婷婷出的。那几天她特别有钱。
  审讯室里欧波涕泪横流的向我们发誓,孙婷婷只喝了一瓶,刚有点飘,就接了个电话走了。她说有人在等她。
  
  从审讯室出来我们讨论了一下,时间很短也没什么异议,大家的想法高度一致。
  孙婷婷喝了一瓶止咳露后,被凶手召出尊尚堂,见面后凶手又给了她几瓶,孙婷婷喝飘之后彻底丧失行为能力,被凶手带上楼顶,满脑袋幻象中凌空一跃,或者干脆就是被凶手直接推下去的。
  凶手无疑就是那个没露面的转账者。他开具支票时使用仿宋体笔迹,采用某种方式让孙婷婷代为办理转账手续,杀孙婷婷灭口,唯一的目的就是隐藏自己的身份。
  赵东仁17号凌晨就死了,他不可能再去杀人,但支票和印章始终保存在他手里,如果不是他开具支票交给孙婷婷,又会是谁?
  金大锅17号早上逃离了本市,看起来没有作案时间。但他会不会跟我们玩了个回马枪,中途弃车或者换车返回?
  还有他姐姐金雯,除了赵东仁,只有她最有可能接触支票和印章。但她会和情敌白梅并肩战斗,携手贪污社保基金吗?
  一连串的问号和疑点。
  
  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脑容量偏小,蘑菇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人困马乏,大家决定放弃继续分析,分头吃饭,等上了班再向老秦汇报。
  我买了些早点,车到建设路,给小丁打了传呼。小丁披着大衣下楼,接过塑料袋说谢谢。
  昨晚上没什么事吧。我问他。
  小丁笑了笑说天下太平,陈骏也没跟我闹。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着有点虚弱。
  今天你一个人待着行吗?我们要提审嫌疑人。
  没事,我不是一个人,还有陈骏呢。
  中午等着我给你送饭。我发动了车,临走时说,吃点好的补补,你这破身板,赶紧上楼吧。
  
  回队里的路上我对今天的行程做了大致的计划。
  先跟老秦汇报,然后去赵东仁家里讯问金雯,社保贪污案案发后她就被监视居住了。
  顺利的话,下午能去看看白兰。
  
  老秦同意我的想法,但我和凯子在赵家没找到金雯。
  她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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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今天早上,辖区派出所的片警按照规定去金雯家巡视,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顿生疑窦,生怕金雯和她弟弟金大锅一样有潜逃的爱好。
  片警踹开金雯家的门时,她穿戴整齐躺在卧室宽大的双人床上,枕边摆着个已经空了的安眠药瓶子,睡得安稳平静。
  赵东仁的书桌上留着一封遗书,内容不长。
  老赵,总有一个声音说,是我害死了你。我不想出卖你。对不起,等着我。
  
  金雯被送进和化集团职工医院抢救后脱离了危险。但过量的安眠药还是给她的呼吸系统、神经系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出现了明显的脑供氧不足,至今仍在昏迷。大夫说就算醒过来,人也废了。
  据邻居和片警反映,自赵东仁死后,她精神状态就与常人有异,而且越来越严重,最近一段时间基本上已经发展成祥林嫂了。
  不过讲的不是狼吃孩子的故事,而是逮谁跟谁念叨,我没有揭发我们家老赵,我没出卖他。
  
  下乡和酒杯回忆,昨天在她家里搜查时,金雯的表现的确不太正常,愁眉不展形容憔悴连头都没梳。当时他们没太在意。为了表示愧疚,他们主动请缨,驱车跑了趟地处市郊的市第六人民医院,那里专门收治精神疾病患者。专家告诉他们,白梅的表现是典型的反应性抑郁症症状。
  市局技侦处的笔迹专家加了个班,得出结论,那封遗书的确出自金雯之手。
  
  其实发现赵东仁尸体那天我对金雯的精神失常就有了或多或少的预感,但她选择在此时自杀还是让我相当恼火。说句缺德的话,你就不能再坚持两天,等我们的案子破了,你爱干嘛干嘛。
  我的心情很恶劣。
  接手此案之后,一条又一条线索在我眼前被活生生的掐断,一个又一个能打开局面的突破口总那么恰到好处的和我失之交臂,强烈的挫折感不断冲击着我长久以来的自信,力大势沉破坏力惊人。
  再不发泄一下我会疯掉,最终一定有资格给金雯做病友并长期卧底。
  
  天擦黑时我们又开了一次案情会,会上我的情绪终于失控了。
  从牢骚抱怨开始,最终发展为破口大骂整个案件中所有的死者,包括没死成的金雯,连白兰的姐姐白梅都未能幸免。
  时隔多年我已经完全记不起当时都口出何等恶言,我当年的同事也没人愿意帮我回忆。
  但他们都记得当时老秦的一番相当严厉的发言,他的表情愤怒甚至震怒,情绪激动语速快得让我们瞠目结舌。
  那段发言针对的是我,因为发言的开篇是我的名字,而且整个过程都瞪着我。
  
  你骂什么,骂有用吗,有用我带你去医院骂去墓地骂去停尸房骂。案子办到这个份上,靠骂就能解决问题?见鬼了。
  你情绪激动就能破案?少跟我提你多投入多有工作热情,刑警办案靠的不是这个。越是这种案子越要冷,冷眼旁观的冷。置身事外通观全局,懂吗。
  撇什么嘴,你凭什么撇嘴,你才干了几年刑警。你觉得自已聪明得不行了是吧,经侦2组装不下你了是吧。
  少跟我瞪眼,有工夫你自己想想,工作做得究竟够不够多,够不够细,有没有想当然的地方,有没有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地方。
  不光他,还有你们。平时不爱说你们,一个个都放了羊了是吧。这种作风破个屁案,破产吧。
  
  老秦停嘴抽烟的间隙,办公室里安静得要死。除了我和他,所有人都把脑袋耷拉得恨不能直接插进裤裆。
  我的手机很及时地响了,铃声让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接通,是小丁,很谨慎的问我是不是在忙。
  开会呢。我鄙夷的看着下乡酒杯一众人,心想没这个电话调节气氛,你们连大气都不敢出,能把自己活憋死。有事吗,说。
  沉默了一会小丁才开口,语气中透着犹豫,可能是我想多了。我觉得这两天夜里楼下总停着辆黑色轿车。
  哪也别去等着我。我挂了电话,扭头冲秦东明说,丁子光有危险,他发现那辆撞他的车了,在筒子楼底下。
  不可能。老秦脱口而出,愣了一会儿,挥手说散会,凯子,跟他一起去看看。
  
  经过建设路筒子楼门前我没停车,匀速一路直行而过,凯子在副驾驶席上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驶过两个路口后车转弯绕了一大圈重新上了建设路。我挑了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停车熄火,警惕地向四周扫视,10分钟后确定没有异常才给小丁打了传呼。
  小丁也很警惕,在楼门口站了一会才冲我们走过来。凯子轻轻打开了车门。
  
  别假客气了,说吧,怎么回事。没开灯我也能看到小丁那张发白的脸,黑暗中他的眼睛显得很亮。
  最近几天总有辆车停在那儿。小丁抬手。我当时没往那上面想,那儿偶尔也停车,这条路上没有专门的停车场。
  我顺着小丁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一个院落围墙的墙根,离筒子楼大约60米左右,昏暗的路灯几乎照不到那里。凯子下了车,一路小跑过去,背影在黑暗中半隐半现。
  过了会儿又跑回来了,上了车冲我点点头,那地方视线不错,能看清筒子楼大门和5楼。
  这边呢。放心,从那看不清咱们。凯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从兜里往外掏烟。昨天夜里我下楼给陈骏买纸尿布,他这两天拉肚子,街那头的超市就有。小丁抬头看了看筒子楼5楼那扇没开灯的窗户,接着说。我带手电了。回来的时候过马路,对面过来辆车,大灯晃眼,我就转身,结果手电一晃,看到那车上好像有个人,手电照过去的时候,方向盘后面有个人影猛地往边上趴。
  看见车牌了吗?糊报纸了吗?我扭头接着问小丁。
  没看清,就是晃了那么一下。然后我就上楼了。
  当时怎么不打电话?
  就是手电晃了一下,我没太大把握,另外也确实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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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的时候天放晴了,新月如勾斜挂天边。
  
  我和凯子坐在车里,轮流捧着小丁送来的热水袋,其实那玩意早就凉了。
  我们没让他陪着熬夜。从拘留所出来之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好,脸白如纸。
  建设路上平静如水,能听到街边居民楼里婴儿的夜啼。整整一夜那个墙根空空如也。整条街上没发现任何形迹可疑的行人和车辆。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腰酸背疼,但没有睡意。
  
  你那儿还有烟吗?凯子问。
  没了,早抽完了。我从烟灰缸里翻捡出两根相对长一点的烟头递给他。对付着抽吧。
  咱们会不会被发现了?凯子把身体缩到仪表盘下面,点着烟又坐起来,递给我一根。
  不好说。今天晚上早点来,换个地方等着。
  行。咱们远点儿,我把望远镜带上。
  
  天边的启明星很低也很亮,象是地平线的尽头有座高山,山顶上点了个特大号的白炽灯泡。
  你说我跟老秦算不算翻脸了?我问凯子。
  应该不会吧。老秦最近可能有点上火。
  我就弄不明白我哪得罪他了。咱们组里开会骂娘是他带的头,多少回了。
  他是领导,你不是。凯子呵呵笑了。
  你说咱们深更半夜的蹲坑容易吗?大过年的。我从广东回来到现在,加一块在家里待了不到24个小时。他天天按时按点下班,这几天就没熬过一次夜。我要会托梦我绝对夜里找他一趟,我让你睡。
  凯子扑哧乐了。
  
  看着凯子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心里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琢磨了一夜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昨天晚上我告诉老秦,小丁的楼下出现了那辆要撞他的车。为什么他会那么迅速肯定的说了句不可能?
  是不可能有车要撞小丁,还是那辆车不可能出现?
  或者还有别的意思,我想不明白。
  
  天亮后我拉着小丁去了趟医院,白兰领着他楼上楼下的做了不少检查。
  除了身体虚弱,小丁还有点贫血。白兰拿着验血报告给我们看,一条一条的讲解血小板白血球之类的指标数据,听得我直打瞌睡。
  你拿着吧,我看着闹心,也没地方装。小丁拿过报告塞进我的手包。他也有点不耐烦了。咱们吃饭,我请客。
  不许喝酒。白兰的声音很大表情很严肃。
  我不喝,我还要开车。我扭头问小丁,你要实在想喝,我就受累陪陪你。
  我也不喝,这些天都没喝。小丁的声音不大还带着点不好意思,我在戒酒。
  
  我和凯子又苦守了一夜,全无收获,那辆神秘的黑车跟我们有仇,不共戴天的大仇。我和凯子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再这么天寒地冻海枯石烂的傻等下去。
  
  回到队里我打着哈欠告诉老秦,连着两夜车毛都没看着。心里觉着都熬成熊猫了你该不会再找茬骂我吧,好歹也是国宝。
  老秦抬眼看了看我,脸上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多少透出点得意,问我今晚上还去吗?
  我摇摇头说不去了,抗不住了。
  去把资料整理一下写个进度报告,然后早点回家吧。
  
  下午3点我从队里出来,阳光明媚,节日将尽,街上的节日气氛仍然没有明显的减退。街道两边的树坑里,清扫后堆放的积雪已经融化成泥泞,夹杂着无数的鞭炮碎屑,红黑相间看上去不是特别恶心。空气里那种湿漉漉的味道挺好闻。
  
  我开车回家,老头老太太正在招待几个来拜年的昔日同事,我挨个鞠了躬说了过年好,居然没收到一个红包,心里很郁闷。澡也没洗就爬上床了,临睡前给小丁和白兰都打了电话。
  
  我到的时候,白兰穿着白色大衣站在医院大门前,因为打不到出租显得很焦急,然后欣喜万分的看见了马路对面我的车,欢呼雀跃着跑过来,手里甩着她的那只皮包。
  小丁也出现了,和我同在马路右侧,正向我走来,我挥手让他快点。然后看见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没了,伸手指着白兰那个方向。
  我扭头,一辆黑色轿车疾驶而过,白兰腾空飞起,长发在空中挥舞出一轮圆形轨迹,她的手包划出弧线,重重的落在我面前的发动机盖上。
  
  我惊醒了,浑身大汗魂飞天外,一声惊叫憋在嗓子里。窗外已经华灯初上,枕边的手机兀自鸣叫不休。
  电话里白兰说我到了。
  我抓起手表看看时间,说早着呢,12点我准到。
  白兰嗯了一声,停顿片刻说你们千万注意安全。
  
  走出卧室,客厅里老头老太太正在看电视,餐桌上给我留着饭,看上去很香,我发现自己饿得要命。
  吃饭的时候老妈问我最近忙什么呢老不回家。
  我那个很懂行的老爸大声斥责她,瞎打听什么,保密。
  我拼命向他点头,嘴里叼着鸡腿,手里拿着另外两只。
  
  凯子是夜里11点半到的。我一下楼就看见他和一辆崭新的黑色越野车。
  你们家究竟有多少车?每回都换。淘汰一辆送我吧。
  我爸公司新买的。凯子挂上档,越野车轻飘飘的就启动了。
  路上我又拨了白兰的手机,冲着电话说出门吧,这会楼底下应该还有出租车。
  
  11点50,我们就到了事先约好的地方。那里有凯子老爸公司正在开发的一个楼盘,春节工人都放假了。
  凯子把车停在马路侧面一条小巷里,掉好头就下了车,走出巷口远远而去。
  我坐上驾驶席,开着暖风抽烟,由衷觉得有钱真好。
  
  15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在离巷口不远的地方停下,下车的是小丁,付了钱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径直向远处一片黑暗中。
  我挂上档轰了两下油门,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眼睛紧盯着前方。
  仪表盘上我的手机响了,脚下一松,越野车瞬间驶出巷口,随即被我一脚刹车戛然而止,稳稳的停在马路正中,我甚至能闻到轮胎的糊味。
  凯子的时间计算相当精准。一辆没开大灯的黑色桑塔纳被我截停在3米开外的地方,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尖利响声听上去让人牙酸。
  我抓起大号长把警用电筒冲下车去,猛的拉开了桑塔纳的车门。一路狂奔而来的凯子几乎和我撞成一团。我们都楞住了。
  车厢里,一只举起的手努力遮挡刺眼的光柱,那只手后面,是紧闭双眼满脸怒容的秦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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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老秦这回没骂我,也没骂凯子。挺关心的问我们是不是吃抱了撑的,赤手空拳遇到突发情况怎么办。
  凯子愣愣的没说话。小丁走到我身边拽拽我的袖口,冲我摇摇头,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疑惑,和我一样。
  你们继续,我回家睡觉。老秦重重关上车门,看都没看小丁一眼。
  那辆黑色桑塔纳在我们身边掉头开走,我目送着它的背影逐渐远去。车有点脏,前后保险杠上都有大片大片的泥,盖住了大部分车牌。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精心策划的引蛇出洞居然成了这么个结局,怎么想都弄不明白。凯子递给我根烟,说你觉得这算怎么回事?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态度很粗暴。
  小丁提议大家去吃点东西。我们把车开到夜市,要了一堆烧烤,喝啤酒喝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吃完饭我让凯子先走了,自己打车送小丁回建设路筒子楼。
  一路上我都在观察小丁,他的表情很怪异,迎面照射过来的车灯,穿过出租车前排座椅上的隔离栏,在他脸上投射出纵横交错的阴影。
  我一直等着他跟我说点什么,下了车他终于开口了。
  
  你们领导是不是还在怀疑我?
  他是在保护你,尾随。
  咱们是朋友,是吧,给我句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小丁笑了,那种笑容象根锋利的刺,闪着寒光,他是在盯梢,我不傻。
  我只能说你误会了。
  别骗我,我说了我不傻。他保护我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大灯还用泥巴把车牌糊上。
  老秦开的是队里的车,O字头的。我摸出根烟点着,手有点抖。不挡住点太扎眼。
  他是怕我看着吧。
  你要这么说就没劲了是吧。
  
  吵什么呢,小点声。白兰不知什么时候下楼了。
  小丁从兜里掏出手机还给她,气冲冲的要上楼,被我一把拽住了。
  有什么话咱们说清楚,谁也别憋着。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白兰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小丁仰起脸努力的深呼吸,上身紧绷,我能感觉到他的胳膊在我手里微微颤抖。过了半晌,他再次直视我的眼睛,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能理解。我们单位出了这么多事,无论谁怀疑我我都无话可说,包括你。和我朝夕相处的领导和同事弄走了那么大一笔钱。说到这小丁扭脸看了看白兰,表情带着歉意。不管你们觉得我有没有参与是不是同谋,我都没脸说自己无辜自己清白。最起码我要负失察的责任,说严重点我渎职。
  赵东仁违反财务制度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我稍加留心深究一下,就算不能阻止他贪污,最起码也能发现些问题。可我没这么做。我不敢也不想去管别人的事,它们和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别急,别打断我,我告诉你为什么。你知道我这个副局长是怎么回事吗?你知道我是怎么从市局调到和平的?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3年前,那个打黑案。那时候我多聪明啊,连我都佩服自己,从账本里发现了那么多线索,没有我,你们不可能发现那些拿了黑钱当保护伞的腐败官员。
  然后你们破案,你们立功,你们举锦旗拿奖金。我呢,我被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从市局发配到和平。什么叫明升暗降什么叫打击报复,不用我告诉你吧。这个城市不大,官场也很小,牵一发动全身。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在那个案子里,我究竟得罪了谁。所以现在我只想保护自己,我还得照顾陈骏。
  局里被盗之后,我就觉得有问题,我提醒过你们社保基金可能出了问题。可你们不管。后来我自己偷着调查这个案子,就是想证明我没有贪污。
  贪污案出了以后你们抓我,又放了我。保护我,又跟踪我。我知道我不能抱怨,我没这个资格。你们直接审问我吧,我求你们了。
  今天有人冲我开枪,明天有人开车撞我,后天我又被警察跟踪监视,我不想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小丁的情绪终于暴发了。他抬起胳膊用力甩掉了我的手。白兰冲过来挡在我和小丁中间,掏出手绢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转过身怒视着我。
  我必须承认我被小丁吓住了,这个平日斯文儒雅的男人一旦宣泄起情绪,相当震撼。但我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个问题。
  你等会,你说你提醒过我们,社保基金可能出了问题?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我一边问一边用胳膊把白兰往边上扒拉,虽然没敢使劲可白兰还是愤怒了。
  你们到底还要怀疑谁,我,小丁,还有谁?白兰的情绪几乎比小丁还激动。
  你去问你们领导吧。他给我打过电话,我们单位被盗之后。小丁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我觉得头大如斗。那段时间我老这样,可这次程度最为剧烈。
  
  又开始刮风了,耳边都是嗖嗖的声音,远处不知什么单位门口悬挂的特大号大红灯笼被吹得摇摆不定。冻得我直哆嗦。
  白兰拒绝我送她回家,我拒绝她的拒绝。深夜的建设路上连个出租车都没有,白兰拔腿往前走。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深仇大恨的踯躅而行,跟押解一样。
  我数次伸手想拉住她,屡屡被无情的甩开,白兰的白眼跟冻得通红的鼻尖相互映衬,在黑夜里非常醒目。
  走出路口白兰截停了一辆出租,撇下句我对你很失望,上车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午夜的街头欲哭无泪。
  倒霉的西北风刮得没完没了的。
  
  我精心策划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引蛇出洞计划,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整个过程象我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一样,拿着弹弓眯着眼屏息静气的瞄准树上一只鸟,充满信心的发射,然后那只鸟灵巧的避开子弹振翅飞翔,临走前把一坨排泄物准确的滴落在我的脸上。
  我觉得我一定要和老秦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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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是打过电话,小丁也的确提过。办公桌后面的秦东明表情很平静。社保局被盗后的第几天来着,忘了。好像是岳东死了以后。对,就是你在建委找到赵东仁的第二天。
  我用了整整一夜时间想象老秦会如何回避这个问题,一上班就冲进他的办公室询问,可他居然就这么平静的承认了,连眼都不带眨的。
  赵东仁承认和白梅的奸情之后,老秦联系了和平税务局段副局长,也给小丁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下赵白二人在单位的日常工作情况。老秦说他当时已经感觉到盗窃案没那么简单,尤其是知道白梅负责财务工作。小丁告诉他,社保基金的征缴记录被破坏了,不太合理。
  
  那你为什么不追查,提都不提。我盯着老秦问。
  怎么追查?丁子光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哪出了问题,我们都是靠猜,能立案吗?
  既然有疑点,为什么不查?不立案有不立案的查法,这你都不知道?
  你跟谁说话呢?老秦把茶杯敦在桌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桌面的一叠文件。税务局是什么性质的单位,你不是不知道吧?里面的人和咱们一样,都是公务员,国家干部,凭猜测就调查,惹出麻烦谁来擦屁股,你?
  可那涉及社保基金。
  我不用你教我办案,我知道那是社保基金。就因为是社保基金才更要慎重,那是什么,是高压线。没有市局一把手点头你能看人家的帐?办了这么多经济案,你应该知道,企业和税务局之间的征纳征缴资料都是保密的。密级不高也是保密。没有正式书面的许可,你我谁都无权调阅。咱们手头这些手续级别根本不够。没有证据,人家自己也没报案,你查个屁。
  可他们最终还是报案了,社保基金的确被贪污了。
  对啊,所以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查了。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在怀疑丁子光。
  我怎么就不能怀疑丁子光?就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你有证据证明他清白?他那个调查文档不算,那里面没什么新鲜东西。
  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清白。
  我是没有,所以我在查。
  所以你连着两个晚上在筒子楼底下监视他,直到被他发现,又派我和凯子去?
  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因为你和小丁是朋友。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没再说话,因为老秦的所有解释都顺理成章,作为下级,我无法质疑。
  
  蘑菇抱着一个文件夹推门进来,被房间里的严肃气氛吓住,愣愣的站在门口。
  老秦招手让她过来,接过文件夹低头签字,说我让你买的东西买了没有。
  蘑菇背着手说还没找着一样的。
  老秦抬头瞪了她一眼。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我们接到了邻省公安厅的电话。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洗浴小姐,由此发现了金大锅的踪迹。春节后他们要求所有外来人员更换暂住证,核对集中上交的身份证时,发现了那个小姐。今天上午我和秦东明唇枪舌剑打嘴仗时,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姐的租住地,同屋的另外一个女人告诉警方,昨天夜里她被一个男人带走了,辨认照片后,确定那个男人就是金大锅。
  
  老秦让我和凯子立刻出发。临走前我们去装备处领了枪。腋下插着冰冷的77式手枪和备用弹夹,凯子兴奋得都不会呼吸了。
  出城前我给小丁和白兰都打了电话。小丁向我道歉,说昨晚上太激动了。白兰没搭理我,只说等我回来后再细谈。
  
  我们一路高速行驶,到两省交界处时天已经黑了,正在商量晚餐是吃面包还是饼干,电话又响了,挂了电话我拔枪杀人的心都有。
  邻省警方一直在追查金大锅的下落,很仗义的试图在我们赶到之前把他拿下然后拱手奉上。今天下午他们的高速公路巡警队接到车祸报案,赶到现场时发现现场有个重伤昏迷的女子躺在高速路边的排水渠里,双手被绑着。目击者称此人是被人从一辆高速行驶的黑色桑塔纳轿车里推下来的,试图去追但没有追上。
  据警方辨认,那个女人就是金大锅和我们都在寻找的那个小姐。
  根据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监控记录,警方判断,金大锅的目的地只能是本市。他已经流窜回来了。
  我和凯子很可能和他在高速公路上隔着隔离带擦肩而过。
  啥也不说了,掉头往回开吧。反正客串拉力赛车手,早就不是第一回了。
  当时我觉得自己就象条狂奔的狗,到处追逐一根看得到够不着的骨头。
  
  我们赶回来的时候,老秦带着下乡和酒杯也在满世界找金大锅,因为不知道他的车号,只能请求和平分局的警力,对他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折腾了一夜之后也算有收获,最起码数次和金大锅失之交臂。
  金大锅没钱了,他不敢再用提款卡,只能精挑细选的找以前的熟人借钱,他那几个牌友很不讲义气,不是说自己最近手头不宽裕,就是拿出几十块钱打发要饭的。尤其令人气氛的是,居然有人前脚把他礼送出门,后脚立刻给派出所打电话。可惜都慢了一步。
  金大锅公司的秘书人挺好,告诉他公司的账户都被封了,自己只有不多的一点积蓄,明天早上银行营业就去取。为了这事,后来我们狠狠的表扬了这个小秘书,窝藏和协助重大案件犯罪嫌疑人。
  小秘书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金大锅曾经向她询问自己的姐夫赵东仁这段时间有没有来过。小秘书告诉他赵东仁死了。金大锅当时把手里的杯子一扔就跑了。
  
  又是一个通宵的东跑西颠,天亮以后我和凯子都累得奄奄一息。金大锅现在不定在什么地方猫着睡大觉呢。
  早上9点凯子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我开着车去和平分局找小芳,想问问对旅馆和娱乐场所的排查有没有进展。路上给白兰打了个电话,手机没开,抱着撞大运的想法拨通了她家里的座机。
  
  等了很久,我几乎准备放弃了,电话才接通。白兰的声音有点怪异,说有点感冒没去上班。
  我说那我去看看你,吃早饭了吗?
  白兰冷冰冰的说不用了,我马上要出门,去干洗店取我姐姐送我那件黑色大衣。很粗暴的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非常沮丧,一口气没叹完,猛踩了一脚刹车,掉头就往梧桐路开。车速快得连我自己都心惊肉跳,几次想拉响警笛都咬牙忍住了。
  离白兰家不远的路边,没熄火我就跳下车,跑动中掏出手机给队里打了个电话,言者墙根一路小跑进了楼门。
  在楼梯间上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探手入怀掏出枪,手指在扳机护圈上用力抠动,子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让我异常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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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白兰家的防盗门锁着。贴着冰凉的钢板听了一会儿,我下到一楼掏出手机。
  室内的电话铃响了很久才接通,这回能听出白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大声说那件大衣我替你取了,马上到,你那有吃的吗,我和几个同事一块过来,饿了。
  挂了电话就踮着脚尖往楼上跑,在防盗门一侧的楼梯上贴着墙根站着,右手枪口冲天,左手攥着楼道里顺手捡的半截拖把杆,手心里全是汗,太阳穴突突的跳。
  
  数分钟后门终于开了,探出来半个长发齐耳的脑袋,那张脸我太熟悉了,尽管瘦得有点脱相可还是无法掩饰那副失魂落魄的流氓相。与他目光对视的刹那我左手的木棍带着风声轮了过去。
  金大锅不是处子,但绝对动若脱兔,脖子缩得比王八还快。身体后仰倒的同时居然还没忘了顺手关门。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用棍子揍他,那节木棍准确及时的轮进门板和门框即将合拢的缝隙中,咔嚓一声被夹劈了。门没锁上,我听到门后传来一声闷响。
  拉开门我没法冲进去,因为金大国大马金刀四蹄舒展的躺在地上,正好堵在门口。他的后脑勺肯定和铺了瓷砖的水泥地面亲密接触了一下,后来我摸过,一个硕大无朋的包。
  我想给他扎上背铐,翻身的时候他杀猪一样叫唤,他关门那只胳膊用力过猛,居然脱臼了。
  
  客厅里没有白兰,草草收拾了金大锅,我循声冲进白梅的卧室,收了枪把白兰床底下拖出来,她还穿着睡裙,捆得象个粽子,脸上除了灰尘、泪痕,还有大块的瘀青,嘴也被塞住了。
  松绑之后她没有放声大哭,因为刚一咧嘴就直歪嘴角,疼的。她狠狠的抓着我的胳膊,如果没有外衣挡着,指甲肯定能掐进肉里。直到被我抱出客厅放在沙发上才撒手。
  我从地上捡起那半截木棍,在金大锅的踝骨突出上来了几下,木棍终于断了,弹飞的那半截差点划破我的脸。
  
  老秦他们赶到时我坐在沙发上正努力安抚白兰,使劲表扬她机智果断临危不乱。
  咱们这得算心有灵犀是吧。
  白兰没回答我,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睁大的双眼没有焦点,这会儿她跟所有受了惊吓的小女孩毫无二致。
  
  救护车送走白兰后我们检查了这套凌乱不堪的房子,金大锅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不可能和白兰在所有房间里激烈搏斗,连厨房和卫生间都不放过。
  等金大锅嚎不动了,酒杯帮他接上了关节。他懂点擒拿,以前在防盗抢大队时,经常在公共汽车上徒手把小偷整成间歇性残疾。
  凯子楼下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金大锅的车,除了烟头和矿泉水瓶子,车里空空如也。
  马上带回去审讯。老秦撇下一句话就转身下楼了,吵完架之后,他一直不怎么搭理我。
  
  我没跟着回去,开车去医院看白兰了,只有蘑菇陪在她身边我不太放心,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在白兰卧室的地上又看到了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针线俱全,又开工了。
  除了受到金大锅的殴打,体表多处擦伤和软组织挫伤,白兰的内脏和骨骼都没什么事。蘑菇在病房外告诉我她拒绝注射镇静剂,然后在我耳边小声说,没有性侵犯。
  我点点头推开了房门。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的脚步缓慢沉重,上了车给自己点烟,两手直哆嗦。不用看倒车镜我都知道,我这张脸能吓死谁。我胸口有把火,烧得痛彻心肺。那把火是白兰点的。
  一进病房她就问我,是不是金大锅杀了她姐姐。我告诉她正在审,还不知道。
  然后躺在病床上的白兰坐起身,用一种仇视和鄙视掺杂的眼神盯着我,大声的怒喝那你为什么不去审问他,你到医院来干什么,你和你那些同事,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
  我尝试了解释和忍让,但一场争吵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那个下午我一直在反思,是不是长久以来一直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反思的结果是在心里默念,你忘了自己是什么鸟变的,人白兰凭什么爱你,你不就帮人家办了俩丧事,还额外救了她一回。
  其实你就是个SB,傻得都没边不透气了。
  
  白兰告诉我她不爱我,压根就没爱过。这句话把我的心扯开个口子,我还没来得及疼,她又在上面撒了把盐,然后使劲揉。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相当英明的看出,我无非就是个狗掀门帘子全仗着嘴的油嘴滑舌小警痞。如果不是她姐姐当晚横尸街头,她根本没有兴趣见我第二面。
  我去她家拜访的那个晚上,推测了白梅被杀的大致情况。白兰发现我并非全无用处。那时候她甚至对我产生了类似于崇拜的情绪。
  后来小丁和她分手,我贱不喽嗖的挺身而出,在那个漫天星光的夜晚,我们在街头散步时,她下定决心拿我做替代品,其实她需要的不是感情呵护,而是我的职业优势,除了给姐姐报仇,她没有别的追求。
  但几个月下来我毫无建树,案件侦破屡屡陷入停顿,在她眼里我始终不紧不慢溜溜达达的陪着她谈情说爱,所以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感情骗子,外加无能警探。
  
  我看错你了,我就不该对你抱什么希望,你不配。
  这话是白兰亲口说的,咬牙切齿充满蔑视,其中一些词汇和句式听着都让我肝颤。
  我很快就放弃了辩解,没意义,你就是说出花儿来也屁用没有。无论你为她做过什么,都不能改变一个现实。
  白兰还是没法忘记也没法不爱小丁。
  或许很多个瞬间她曾经爱过我,可那只是瞬间,除了让我得到点可怜的自我安慰之外,剩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耻辱。
  为了争回点面子,摔门而去之前我也恶狠狠的告诉她,我从来没打算靠破案让你以身相许,我从来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下贱。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队里的。只记得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家都在吃方便面。
  凯子告诉我老秦去和平刑警队调案卷了,然后把几乎没有内容的审讯记录递给我。
  我匆匆翻了翻那几张纸就随手扔在桌上,摘了身上的枪锁进办公桌,顺手拿了根警棍出来。
  
  审讯室里金大锅低垂着脑袋铐在铁凳子上,看我进来眼里闪了几下。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反手锁上了门,还滑上了插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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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金大锅嘴很硬,硬得超出我的想象。我出了好几身汗,手腕酸得好几次警棍差点脱手。
  可金大锅除了哀嚎就是反复重复那几段话,没有一点我想听到的内容。
  凯子他们在外面使劲撞门,山摇地动。
  
  金大锅只承认参与了贪污,但坚决否认去社保局盗窃,更没有杀过人,无论白梅、赵东仁还是岳东,打死都不松口。
  按他的说法,赵东仁在16号下午给银行打了电话,想核对一下741账户的余额,准备提款跑路。可银行告诉他741账户的钱已经转走了,1分都没剩。
  当天晚上他接到赵东仁的电话赶到建委403,得知这一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姐夫在骗自己。赵东仁很有可能偷着把钱划走,然后告诉他钱没了,大家一年来的努力都灰飞烟灭权当做了个梦。他和赵东仁吵了一架,愤愤而去。
  回家之后金大锅想了一夜,觉得贪污一事早晚要暴露,自己还背着盗窃和杀人的嫌疑,为了避免人财两空,必须提前给自己留好后路,找到那个洗浴小姐给自己提供时间证明。本着事必躬亲的原则,天亮后仓皇出逃。
  两天前他终于在邻省盛会找到了人,可那种露水夫妻的感情显然不够可靠,那个小姐拒绝回本市,金大锅动了粗,用绳子把小姐捆上了车,一路上还不停的做出威胁。这一愚蠢行为的直接后果,是那女人趁他不备跳了车。金大锅觉得自己彻底掉黄河里了。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他觉得自己必须找一笔钱然后跑路。但那些昔日牌友的态度让他伤透了心,赵东仁的死讯也让他心惊肉跳。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死去的白梅。赵东仁和白梅的地下情刚开始时,曾经向他要了一笔钱送给白梅。所以他在凌晨时骗开了白兰家的门。
  金大锅很失望,因为他没有找到那笔钱。而且他低估了白兰,尽管遭到殴打,白兰还是利用接电话的机会把他设计了。
  
  我不愿意相信金大锅的交代,因为那样我就没有继续拷打他的理由。
  警棍无数次挥起的瞬间,我眼前都漂浮着别人的脸,白兰的,小丁的,老秦的,所有的表情都那么可憎,他们在集体鄙视我嘲讽我。
  即便手里没有警棍,即便四肢都无法工作,我想我也一定会用牙齿把眼前这个人咬得皮开肉绽。无论从情感还是法律角度看,那一刻我都是可耻的,丧失了理智和所有曾经坚守的信念,
  简单点说,我已经成了野兽。
  直到审讯室的门被重重的撞开,我被蜂拥而入的同事们按到在地。
  我的耳边传来很多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象是很多人隔着很长很长的走廊冲我喊话,回音互相撞击,空洞变形。我的眼前一片恍惚,象是在看一幕无声的喜剧,一张又一张变形的脸在我眼前挤眉弄眼大张着嘴。我的脸上越来越灼热,我使劲分辨,才发觉那是有人在用力抽打,那种疼痛终于让我清醒。
  我用力挣脱出一只手,掰开狠狠勒在我脖子上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呼吸,因为缺氧感觉头疼的快炸开了,凯子几乎把我勒死。然后我看到那个抽我的人。
  是愤怒的秦东明。
  
  我被关了一夜紧闭,天亮后又接受了漫长的盘问。政治部派来的督察跟我认识,关上门就给我点了烟,一边摇头一边数落我,你缺心眼啊?
  我无话可说,只能苦笑。
  
  刑警队的几个领导都来了,无一例外的严厉斥责,对象除了我还有老秦。送饭的间隙,下乡偷着告诉我,金大锅的伤势不重,左肩上的骨折没法确认是我打的,他那个部位有陈旧伤,还习惯性脱臼。
  
  下午下班前我被带进经侦支队队长游蓉的办公室。她是省厅某人的女儿,也是我警院的师姐,刑事侦查和经济法双学士。
  我念书的时候就认识她,皮肤粗糙毫不动人,而且打得一手磕头枪,据说每次射击训练,只要她拿起枪,方圆500米之内都人迹罕至,除非开上警用装甲车,没人敢靠近。
  可能是暴力发泄有效的调节了我的情绪,在办公桌前站着,我觉得心里很坦荡,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心里充满了义和团战士上刑场的无知无畏,然后觉得如果把游蓉的脸挡上光看身材,还算不错。
  
  游支队长向我宣读了队里的处理决定,停职等待督察队的调查结论,让我交出证件、车钥匙和所有警械。额外加了一句,如果受害人追究,你可能会被起诉。
  我点点头说东西都在办公桌里,你让人去取吧。我能走了吗?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围上来,鸡一嘴鸭一嘴的让我放心,金大锅绝对不会告我,除非他想再加几年刑期,直接把牢底坐穿。
  老秦过来瞅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我觉得他的背影很奇怪。
  
  回了家赶上吃饭,看我一言不发老太太又开始唠叨我成天不回家,回来了又跟仇人似的。
  我说以后天天回来,我保证。你这菜炒得太淡了。
  然后又强作欢颜告诉老头,我休假了,什么时候上班还没准。
  放下饭碗我回了卧室,反锁上门趴床上,蒙着被子哭得跟狗一样。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伤心,后悔,还是别的什么,也许都有,也许都不是。
  
  天黑之后我才振作起精神,觉得自己不能老扮怨妇玩,意思意思偶一为之就行了,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做,没被开除之前我还是警察,就算被开除了,我也是那谁和那谁的朋友。
  小丁居然用白兰家的电话给我回了传呼,说一直找我可我手机老不开。
  你赶紧到白兰家来一趟,有件事很重要。
  我觉得心里有点凄凉,心说你们不是急着要结婚吧。
  
  白兰早上已经出院了,我到的时候房间已经整理过半。茶几上放着白梅和白父的遗像,照片已经被取出来,旁边是碎了玻璃的相框。
  白兰还是不搭理我,小丁替她说了。白兰整理房间,不小心把墙上的照片碰掉了,结果在相片背后发现了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存折,接过来打开,2后面6个零,是白梅的名字。
  你觉得该怎么办?小丁问我。
  我抽着烟想了想,把存折又放回小丁的手里。怎么办都行。
  什么意思?
  没意思,留着花吧,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
  这钱可能是赵东仁贪污的,应该交给你们。小丁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严肃。
  别你们你们的,我就一人,跟谁都不是一伙的。什么也没看着什么也不知道。我被停职了。我瞟了白兰一眼,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更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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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天,小丁说要回去看陈骏。
  我和他一起离开,打车送他回建设路筒子楼。路上一直在默默感慨,白兰的老爸居然隐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至死都没有透露。
  我不知道该不该尊重这种父爱和亲情。
  
  小丁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心事重重的看我,实在憋不住了才开口,说白兰跟你吵架了是吧。
  我笑了笑说不是吵架,说了几句实话。
  她的情绪太激动,肯定是吓坏了。你别当真,千万。小丁的表情很认真,眉宇间那种一本正经的神色让我心里一直刮着的小风猛地呼啸起来。我忍,我拼命忍,我把后槽牙咬得嘎巴嘎吧的忍。
  一直忍到建设路忍到筒子楼忍到下了车站在楼门前出租车一路开走,我才一把抓住小丁胸口的衣襟,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从今天开始我不认识什么白兰黑兰,我就知道有个叫白梅的死了,她偷了公家的钱,我得抓住凶手,我还得找到那笔钱。不然我他妈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撒开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后回头又喊了一句,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不许出事。
  小丁追上来拉住我,说咱们喝酒去吧,就当你陪我行不,我好多天没喝了。然后被我挥拳打倒。
  好好照顾陈骏,还有她。我硬生生把替伊┳盅式亲樱惺纸辛肆境鲎獬怠?br>  司机问我去哪,我说随便,找个酒吧,越热闹越好。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胃都不算太难受。洗漱一番就冲出家门,早饭都没吃。
  到了队里大家都很诧异,老秦面无表情的问你回来干什么?
  工作,社保局的案子还没完。
  你被停职了,而且你的状态不适于办案。
  我没事,我很冷静。我不参与办案,我替蘑菇干干内勤可以吧。买个盒饭什么的。
  不行。老秦被激怒了。刑警队不是你家,想来就来。
  刑警队也不是你家。想不让谁来就不让谁来。
  气氛很坚硬,办公室里的空气象被偷偷抽走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老秦拂袖而去,直接进了游蓉的办公室。
  我抽了会烟,等他出来,也走过去推开了游蓉的门,开门见山的说,游支,我觉得秦东明在社保基金系列案的侦破工作中有严重的失误。
  游蓉放下手里的笔,表情严肃的看看我,谁给你惯的毛病,门都不敲。说吧,我听着。
  
  第一,社保局被盗后,副局长丁子光曾经向秦东明反应过,社保基金可能出了问题。可秦东明根本没有跟我们提过这条线索,直到和化集团报案才开始查。
  嗯,这事我知道,老秦的顾虑是合理的。接着说。
  第二,秦东明私自跟踪丁子光。
  这事我也知道。谈不上私自,他是你的领导,没必要向你通报他的工作。还有吗?
  有。我咬着嘴唇吭哧了半天,硬憋出一句几乎没过脑子的话,撞丁子光那辆车,跟秦东明开的一样,都是黑色桑塔纳。
  游蓉的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表情,你知道全市有多少辆黑色桑塔纳吗?咱们局就不下10辆。你这么说想证明什么?老秦要撞小丁?
  她说话显然也没过脑子,因为话一出口她的脸色猛地变了。我的脑袋里也嗡的一响,一些我出于本能和习惯从没细想过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面前。
  
  
  丁子光第二次被车撞我也在场,那天他刚从拘留所里放出来。没几个人知道。我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结巴。
  游蓉沉默了半天,扬起脸看着我,语速很慢的说,怀疑自己的同事和战友,需要证据,懂吗?证据!就算你的推测成立,可动机呢?你得给我一个动机!
  我用力挺直上半身,说证据和动机我现在都没有,所以我想归队,继续调查。
  你先出去吧。游蓉冲我摆摆手。还有,不许跟任何人提这件事。发现什么立刻向我汇报。
  
  半个小时后老秦铁青着脸从游蓉办公室里出来,径直走到我办公桌前,扔下一个文件夹。
  我打开看了看,是广州市局经侦处发来的传真,叶宝言他们对741账户转到广州的那笔钱进行了调查,但显然没有收获。因为传真内容很短,重要部分语焉不详,只笼统的说那1300万到了广州一个账户后立刻被分成数十笔转走,而且下游的账号各不相同。
  坐下午的飞机去广州。老秦撂下一句话转身要走。
  我不去,我要留在组里,这条线索有广州市局查就足够了,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你必须去。因为你不适合留在组里。我不管你跟那个婆娘说了什么,你要么去广州,要么就回家。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支开?我碍着你什么了?
  秦东明冷笑着看了我一眼,冲蘑菇说了句马上给他订机票,转身走了。
  
  切诺基在机场高速上一路疾驰,开车的凯子、坐在后排的下乡和我,谁都没有话说。
  我给小丁打了个电话,让他注意安全,不要喝酒,我快去快回。
  电话里小丁沉默了一会,说你应该和白兰再好好谈谈。
  进闸前我和凯子下乡用力握手,看得出他们和我一样,满腹心思欲说还休。
  
  空客320拔地而起穿云破雾,夕阳在万千云朵中炸裂出一道道道金黄色光芒。如果那一刻你恰好坐在我的身旁,稍微扭个头,一定会看到一张眉目纠结的脸,夕阳透过舷窗直射这张脸,细微的茸毛都被渲染的纤毫毕现。呼吸略显沉重,目光犹疑不定,双手紧握座椅扶手,因为用力过度指尖泛着一片苍白。
  不是紧张,是焦虑。
  
  晚上8点,我在白云机场的出闸口看到了叶宝言。他远远的冲我招手,笑容和眼神同样真诚坚定。
  一上车他就向我介绍了一些没法在传真上明说的事情。
  741账户1300万转入的那个银行账户,是由一间名为益发商贸的公司开立的,成立于去年12月初。毫无意外,那是一间空壳公司,办理营业执照和纳税登记时提供的所有资料都是假的。注册后除了收到这笔巨款,从未从事过任何经营活动。
  由于票据传递和跨行结算需要时间,12月21日上午,益发公司才收到那笔款项。当天下午,就有人通过网上银行,把1300万化整为零,分别转入了16个分属广东省不同地区不同公司的不同账户。而这16个公司有个共同之处,全部都是空壳,但经常不定期的发生一些银行往来业务。
  接下来的几天,这16个公司又向下游转帐。涉及的账户超过100个,有的直接提现有的互相划转,还有一部分已经到了境外。叶宝言处长和他的人几乎被浩如烟海的银行交易记录淹死。最后得到一个结论,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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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洗钱这一犯罪方式被引入国内,到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一度猖獗一时,手法和花样不断推陈出新,比电脑硬件升级还快。
  叶处长告诉我,目前当地流行的洗钱犯罪主要有四大流派。一是赌场,二是进出口贸易,三是古董买卖,四是地下钱庄。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基本可以确定,这1300万,就是被地下钱庄收了。有人和地下钱庄取得联系后,把款项划进指定账户,再由地下钱庄采用海量银行交易的方式,化整为零套现。当然,支付的抽水,也就是佣金相当高昂。
  地下钱庄不是几个人或者一个团伙,通常情况下那是若干个互有联系也互相竞争的团伙。本地最大的团伙首脑叫田平文,因为嗜食牡蛎,江湖人称生蚝文。
  
  我们已经对龙虾文进行了监控,没什么发现。叶处长的表情有些遗憾。这种金额他不会亲自操作,随便找个马仔就够了。
  把他拘回来问问就清楚了。我对广东黑帮嫌贫爱富的作风有点恼火。
  年轻人,没那么简单。叶宝言拍拍我的肩膀拖着长音,他那副语重心长的德性跟以前的老秦很象。表面上他是个合法商人,以前调查过几次,都收拾不了他。现在没有证据,不方便请他回来喝茶。
  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以和他正面接触一下,非官方的。叶处长想了想说。
  
  我们和生蚝文的见面选在一间很豪华的酒楼包厢里。叶处长点了一堆菜,价格令人咋舌。然后笑眯眯的贴在我耳边说,羊毛出在猪身上,不吃白不吃。
  生蚝文迟到了15分钟,一脸歉意的入席,说叶处真系唔好意思嘅,屋企条崽唔听话,不肯睡午觉。然后挥手给自己点了一整打生蚝,还叫了两支路易十三。
  叶处笑了笑说你讲普通话吧,我这个小兄弟是北方人,听不懂白话。
  我接过生蚝文双手递来的名片,冲他点点头,然后陪着叶处一起埋头苦吃,心里觉得这种警民关系挺有地方特色的。
  酒过三巡,往肚子里装了好几千块钱之后,叶宝言切入正题,旁敲侧击明里暗里的询问那1300万的事。生蚝文的回应让我觉得我有些低估他了。
  直到那个豪华饭局结束,他始终一副扮猪吃老虎的德性,一嘴太极拳打得精湛绝伦,有问必答但绝对答非所问,你说城门楼子他说石头猴子。装傻充愣的本事比金大锅高出好几十个层次。最后直接装醉,被服务员架出了包厢,临走时还笑嘻嘻的不忘埋单。
  
  就这么完了?回宾馆的路上我问叶处。
  叶宝言呵呵乐了,说肯定是他那个团伙做的。一边说一边用手揉肚子,和我一样吃得有点撑。
  你这么确定?
  如果是别人,他会透露些消息,这个圈子竞争很激烈,江湖道义是拿来骗人的。
  接下来怎么办,再约他吃饭?
  说你该不是上瘾了吧?叶宝言哈哈大笑了一会,换上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盯死他,我就不信了,他一辈子一点错都不犯。
  粤O牌照的三菱越野在艳阳高照的街头穿行,两侧的高档写字楼鳞次栉比,路人衣冠楚楚形色匆匆。
  
  夜里我给小丁打了电话。他告诉我最近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我问他还记得当年那个打黑案吗?结案时你发现了一个洗钱的线索。
  小丁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局那1300万也让人洗了。
  小丁回忆了一下,告诉我当年那个案子涉及个别政府官员,那几个人总在假期去港澳旅游,然后在一些小赌场赢得喜笑颜看,同一时间,涉黑公司的账目上就会有现金提款的记录。
  你的意思是通过赌场?
  只是感觉。小丁停顿了一下,有点好奇的问,你怎么也打听这事?还有谁问过?
  你们组长,老秦。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反正挺早的。
  你再仔细想想.
  去年12月吧。几号我真想不起来了。我去你们单位送被盗清单,临走时他问过我。
  小丁还想跟我啰嗦几句白兰,被我断然拒绝了。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发了一夜呆,无数的猜测和否定横空出世在我脑袋里打成一片,其中的一些堪称荒诞不经,另外一些似乎能够梳理成完整的链条,可其中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
  即便如此,我依旧觉得浑身发冷,那是种直透骨缝的冷。
  
  接下来的三天我一直心不在焉的参与对生蚝文的秘密监控。每天坐在黑色商务面包车的后排,透过贴了全封闭防护膜的车窗观察他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跟着他满广州市转悠。这个夜夜笙歌的家伙天天晚上呼朋唤友左拥右抱,神气活现的一次次从我们车前走过,我甚至怀疑他已经发现了我们。因为除了吃喝玩乐,他完全不干任何正经事,除了每天定时去一所贵族学校接送他念小学一年级的儿子。
  那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很招人喜欢。我不止一次为他发愁,你爹老这么不务正业的闲晃,将来哪有资本供你坐吃山空?
  黑社会老大不是这么当的。
  
  礼拜天晚上叶处邀请我去家里吃饭,说老婆发了横财。
  嫂子那天做了不少菜,看得出来心情不错,还陪我们喝了点酒,双颊绯红的跟我显摆,她参加公司组织的澳门旅游,在渔人码头玩老虎机赢了小半编织袋硬币,比我上半年班挣得都多。
  我的心情有点郁闷,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但没多久就顾不上嫉妒和羡慕,因为嫂子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其实我的运气不是最好的,我旁边有台机子,前面的客人投了过千蚊都没中,去了洗手间。后面有个阿婆一直在看,等他一走只投一蚊,就拉出连线,比我赢的还多,好过截和。
  
  我象被雷劈了一样楞了。一直让我在宾馆里连续失眠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游蓉让我提供,我自己苦思冥想遍寻不见的那个动机,居然只有2个字。
  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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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社保分局有场见不得人的麻将。桌上本来只有3个人,赵东仁、白梅和金大锅,稀里哗啦的打出1300万来。本来还能玩得更大,结果白梅突然中途退出比赛,这无异于打出一张烫手的牌,赵东仁和金大锅想不和都不行。
  就在这时候秦东明偷偷摸摸上场了,他闻到了钱的味道,知道这一把一定和得很大。所以他跳过赵、金二人,抢先截和,然后再把他们一一踢出赌局。与此同时也没忘了在旁边看牌的小丁。
  
  因为没有夜间航班,第二天下午我才赶回来。
  昨天晚上和小丁通过电话之后我一直心神不宁。秦东明的事我没法跟他明说,只能告诉他哪都不要去,谁都不要见,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小丁听出了我的慌张,没多问就挂了电话。
  
  组里只剩蘑菇一个人,说老秦一大早就出去了。下乡感冒在家休息,凯子和酒杯出差,从金大锅车里跳出来的那个桑拿小姐醒了。
  老秦没什么不正常吧,这几天?我问蘑菇。
  没有啊,今天早上在他办公室里发飙来着,还砸了什么东西。我没敢过去看。
  
  见到我游蓉的表情很疑惑,说你怎么回来了,洗钱的事查清了?然后花了半个小时听我跟她解释社保局的麻将大赛。
  我严重怀疑她那两个学位有水分,理解能力比我妈还差。听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是说秦东明把那笔钱转走了?
  我都快哭了,说不光是转钱,赵东仁死那天,楼底下有辆黑色桑塔纳,里面有人抽烟。撞丁子光那辆车也是桑塔纳。你把这些东西加一块想想。
  有点,怎么说呢,荒谬。游蓉冲我扬着那张黑脸。证据,你有证据吗?全是猜测。
  我他妈要能找到证据要你还有个屁用。我在心里狂骂,嘴上说不管怎么样最起码先把他叫回队里,当面说清楚。
  游蓉抓起电话拨了秦东明的号码,话筒帖在腮帮子上,脸居然越来越白。
  秦东明的手机关机了。
  我转身往外冲,一边跑一边掏手机。
  
  切诺基拉着警笛在街头疾驰,车厢上方的磁性警灯闪得惊心动魄,我没统计一路闯过几个红灯。
  手机撇在副驾驶座上,后盖都被磕飞了。那是我一怒之下摔过去的。小丁没有回传呼,筒子楼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
  建设路上车不多,可我还是觉得拥挤得要命,停了车一路狂奔,喘息和脚步在空旷的楼梯间互相撞击共鸣,回声不绝。
  
  敲门,无人应声,砸门,依旧。
  我后退一步,抬腿猛踹。那扇红漆木门应声弹开,重重的磕在墙上,门框上方的横梁发出咯吱声,一片灰尘落下。
  凌乱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房间里的桌椅都倾倒在地,陈骏的被子扔在地上,床单和褥子都被取走,厚厚的实木床板裸露着,上面有个青黑的弹孔。
  地上还有一只烧化了一半的可乐瓶。
  床边的墙壁上有尚未干涸的零星血痕,呈喷溅形状。那是从伤口喷射出来的。
  我觉得头有点晕,眼前的一切宛如梦境毫不真实,两腿发软坐在地上,过了很久才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步一步倒着退出房间,给游蓉打了电话。15分钟后,楼下的警笛响成一片。
  
  凶手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清理现场。技侦处的阎军在现场忙了很久,我告诉他这里住的是我朋友,然后一直弓着腰在他身边看着,双手攥拳一言不发。
  门口的脚垫上采集到一些黑色弹性颗粒,表面还附着着细沙。床下提取到1枚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子弹弹壳,在床板上的弹孔里,也提取到1枚铅制弹头。那是一枚利用旧弹壳手工制造的土制子弹。弹头变型的很厉害,已经无法鉴别膛线。
  这不是制式手枪,阎军把装着弹头的物证袋递给我。
  我冲他点点头说我去查,你辛苦一下晚上加个班吧。
  明早一定让你看报告。
  
  游蓉和老张一直在楼道里站着,我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谁也没搭理。
  走到楼梯口阎军大声喊我,扭头回去看,他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问,这个你认识吗?手里的镊子挑着一只白色女士手袋。
  那是我送给白兰的。
  
  切诺基沿着梧桐路缓慢行驶,警灯空闪没有鸣笛。车里有个年轻的小警察表情僵死,两眼空洞的直视前方,满脑子都是不祥的预感。垂落的手里握着扔在拨号的手机,话筒里传出冷漠的女音,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他刚从白兰家出来,房里整洁如新空无一人。
  天边又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乌云,迅速占据了整个天空,象一口铅灰色的大锅笼罩着这座城市。
  瑟瑟的寒风告诉所有人,不管你们是否乐意,又要下雪了。
  
  那天晚上我去了刑警队办公楼地下2层的值班室,那里是装备处枪械科。
  值班员老柴是个伤残军人,两只手加一块只剩下6根手指,但蒙眼组装79微冲用不了2分钟。他以前服役的那只部队是保密的。
  老秦看了我拿去的弹头,大致听我讲了讲现场情况,用手在墙上的全国地图上点了点,那里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结合部。
  
  1949年8月,时任国民政府西北军政长官的马步芳乘飞机匆匆逃往重庆,身后炮声隆隆。1个月后,他苦心经营多年,在长征时期曾绞杀了红西路军的精锐骑兵武装马家军,被彭德怀率领的西北野战军彻底歼灭。
  马家军旗下的兵工厂就地解散,一部分技术工人携带少量设备逃直青藏高原边缘的化隆县,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后人秉承了祖传的五金加工技术,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利用简陋的车床设备和无缝钢管、少量的钢板,生产并贩卖了大量外型足以乱真、性能相当优良的仿军用手枪。
  值得玩味的是,这种做工精良的武器,其制造者居然多数是文盲。
  
  曾经枪击小丁,又在筒子楼打响的那把枪,就是这种俗称“化隆造”的手枪,除了射程和可靠性略差,在杀伤性能方面,与我们使用的警用枪械几乎没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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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我在技侦科等到天亮,终于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勘查报告。
  室内果然遗留了大量秦东明的指纹。
  床前墙上的血迹经化验是A型。秦东明是O型,白兰和小丁都是AB型,中枪的应该是陈骏。
  脚垫上的黑色颗粒是沥青。
  除此之外,阎军还在门口发现了半个染血的脚印。那是秦东明穿的42码皮鞋留下的。
  
  还没上班,省厅刑侦总队的人就来了。看了勘察报告,关上门和几个领导开了个短会。游蓉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时表情沉重,说省厅的人要跟我谈谈。
  那场谈话的气氛很沉闷,在我陈述了对案件的看法后,对方长时间的沉默。没有人愿意顺顺当当接受这个很合理的推测。
  昨天上午,秦东明离开办公室后独自驾驶那辆O字头黑色桑塔纳来到筒子楼,敲开了陈骏的房门。房间里除了陈骏和小丁,还有过来送饭的白兰。
  秦东明采取某种手段控制了三人的行动自由,开枪击中了小丁,然后挟持三人离开。
  省厅一个领导提出疑问,秦东明如何在光天化日下一次挟持三人?
  即便他手里有枪,为什么要打瘫痪在床的陈骏而不是小丁。
  
  他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新的线索验证并进一步充实了我的推测。负责案发现场外围调查的刑警在走访时发现了目击者。
  一个在马路对面不远处摆烟摊的下岗工人称,昨天上午11点左右,有辆黑色轿车停在筒子楼门口,一个身穿警用大衣的人从楼里带出个男子,走到车门前突然给他戴上了手铐。虽然隔得太远他没看清两人的长相,但能肯定那个被铐上的人戴了副眼镜。
  大约2小时后,那辆车又回来了。警用大衣再次上楼,过了很久从楼里推出一架轮椅,车上坐着个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病人,身上还裹厚厚的被子。病人被抱上车,警用大衣转身上楼,数分钟后架着一个女的从楼里出来,同样用手铐铐上车。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车走之后那台轮椅还留着,被烟摊老板偷着推回家了,还分外勤快的擦掉了座椅上的斑斑血迹。
  
  如果我是秦东明,我也会这样做。
  敲门前我看了看表,11点,下班的人流车流高峰还没到,晨练的老人已经回家做饭了,街上的行人不会太多。这个时间段经过精挑细选。
  丁子光给我开了门,客气的问秦组长有什么事吗?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稍纵即逝的疑惑,可我身上穿着警用服装,板起脸足以给他一种夹杂着压迫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房间里居然还有那个女孩,对此我始料未及。床头摆放着保路购校郎系耐肟旮崭瞻诤谩6圆黄穑忝强赡苊挥谢岢哉舛俜沽恕W钇鹇攵∽庸饪隙ㄎ拊迪碛谜舛僮詈蟮奈绮汀?br>  这一次我不会也不能再失手。
  丁子光同意跟我一起回队里,他知道这个环境不适合谈话,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上车前被扣上手铐,他的表情很无奈。我告诉他有什么话到队里再说,他在后视镜里幽幽的看着我。那一刻他或许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可他无法抗拒命运,那由我主导。
  从你向我提出对社保基金被贪污的怀疑开始,你的命运就把握在我的手里,我不会让它从指缝中溜走。尽管我很感谢你向我介绍了洗钱的方法和途径。想到这里,我扬起脸冲后视镜中的丁子光报以微笑。我能看到他的脸上聚集起越来越浓密的疑惑,正逐渐转化为惊恐。他终于看出,我们行驶的方向显然不是市局刑警队。很可惜,晚了。
  我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再次返回筒子楼已经下午1点多了,很好,那个女孩还没走。你必须为你的突然出现付出代价。虽然计划因为你发生了改变,但绝不会动摇我的宗旨。我不需要目击者,一个也不行。
  我还不算很老,手臂依旧迅猛有力,掌根依旧坚硬结实。砸在她的颈部动脉上只发出一声闷响。年轻的躯体瘫软在我的怀里。
  陈骏掀掉被子在床上扑腾,拖着两条残腿惊恐万状,咧开的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音节很短,因为后半截已经被我伸出的手捂回去了。我用他身下的褥子捂住他的脑袋,那床褥子的厚度我很满意,饱满的棉絮一定会吸收喷涌而出的鲜血。单膝压住,我长喘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化隆造和可乐瓶。
  扣动扳机的瞬间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你为什么不直接死于车祸呢?我来帮你解脱。
  我太得意了,居然没注意到还是有鲜血从缝隙中迸射而出。
  
  在省厅的安排部署下,市局跟和平分局动用了全部警力,以筒子楼为圆心,在半径70公里的范围内,开始地毯式排查所有可能存放和使用沥青的场所,这个季节不可能有道路维修工程,所以他们把重点放在各类沥青生产企业和存放地点。
  我们全组人都被召回,接到的命令是留在办公室里不许外出。政治部的督察跟我们挨个谈话,所有人的脸都紧绷着毫无表情,象是蒙了一层质量不错的保鲜膜。
  
  跟我的谈话一直进行到夜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回忆和推测让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想骂人,完全无法集中精神,甚至听不懂对方问了些什么。
  满脑子都是那几张曾经熟悉亲切的脸,表情生动眉眼鲜活犹如平日所见,唯独脸上飘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最终我认定出现频率最高停驻时间最长的,居然是白兰。这一发现让我愈发心乱如麻。
  我大声说我要上厕所。冲进卫生间后用尽全力瞪圆双眼,不让眼角出现液体。
  跟在我身后的督察拍拍我的肩膀递来一根烟。
  我双手颤抖的接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
  
  那天深夜我又去了棉袄的咖啡馆,独自一人在窗前坐了很久,盯着窗角贴着的转让启示发呆。
  棉袄给我泡了一壶蓝山,说月底办完婚礼准备去外地做生意。
  我想冲他说点什么可张不开嘴,点点头小口小口的喝,那玩意真苦。
  积雪反射着月光,窗外显得异常明亮。
  
  棉袄推开卫生间的门,说你怎么在这儿。
  窗外的路灯透过窄窄的窗户投入一片光,窗框被投射出一个菱形交叉阴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
  阴影的一角直至卫生间的角落,那里蹲着个小警察,努力把脸埋进双手环抱的膝盖上,忧伤的无声饮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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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尖利的警笛划破宁静。清晨的高速公路上曙光初现,切诺基迎着太阳一路狂奔,开车的是我,后排坐着凯子和游蓉。时间已经是4天之后。
  我们的目的地是市郊的水文站,早上一上班就接到了电话,有人在河里发现了尸体。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有一条年代古老的河流穿行而过,河水浑浊不堪泥沙俱下。据说康熙年间曾经一度清可见底,成为河清海晏的盛世标签。
  河道出城10余公里后就拐了个S型的弯,弯道顶端有个已经荒废的水文站,值班老头常年看守报废的设备,收入不菲,因为他还有一个经济来源。
  河道拐弯处地势略高,河水经年累月的冲刷,靠近岸边的地方形成一个浅滩,水深不到2米。堆积了无数从上游一路漂流而下的垃圾,纵横交错的枯枝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塑料和橡胶制品,不定期的还会出现尸体。
  市区有8座跨河大桥,最古老的可以追溯到清末。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活人出于各种理由从桥上纵身一跃,加上一些意外的溺水者,顺着河水浮浮沉沉一路而下。他们中的一部分最终会搁浅在水文站的浅滩上,尸体被泡得惨白肿胀。
  值班老头每次都小心奕奕的用长把挠钩把尸体勾到岸上,报警后等着向死者家属收取金额不等的费用。今天早上他又勾起一具,水上派出所到达现场后没验尸就发现死者不是溺毙。
  他的脑门上有个弹孔。
  
  尽管已经泡得变了型,我还是一眼就断定,死者就是陈骏,因为他那半张脸上遍布着疤痕,长时间浸泡后越发触目惊心。身上已经开始腐烂,皮肤和肌肉象是青灰色的豆腐,轻微的触碰都会引发大面积的脱落,一抓一大把。
  我们把现场交给阎军,驱车逆流而上,沿着河道开了几十公里,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秦东明开走那辆车。
  
  那是河边一个规模很小的化工厂,严格的说是个黑作坊,依靠从和化集团购买废弃的油渣进行简单提炼,产品质量低劣,裂化炉锈蚀不堪,枯萎的蒿草遍地都是,草根处布满沥青残渣。因为严重超标准排污,这个作坊在多年前的一次集中清理中已经被勒令停产,逐渐被人遗忘,所以才在大范围摸排中被忽视了。
  其实那里距建设路不过50公里。
  
  O字头黑色桑塔纳静静的停靠在河边一个废弃的工棚前,车身上还有积雪融化的污迹。下车前游蓉就伸手掏枪,被我和凯子深刻的鄙视了好几眼。
  车门紧闭但没上锁,垫上纸巾一拉就开了。
  车厢里凌乱不堪,厚厚的羊毛坐垫被血浸透成暗褐色,扭曲在后排座位的一角。能看出挣扎和打斗的痕迹,前排座椅的头枕被撕裂了。
  车门下方也有滴落的血迹,一路淋漓着穿过工棚,直达石头砌成的高台边。那是用来向河里倾倒垃圾的,在河面上悬空伸出。
  高台上还有一小滩血,与河面垂直的外壁上,保留着几道血手印,曾经有人在这里竭力挣扎,但显然没有成功。我们沿着血痕一路走进工棚,在一根柱子前停住了。
  那根落满尘土的圆木上遍布喷射状血痕,柱子地下的那一滩血,面积将近1个平方,渗透了坚硬的土层。
  天很冷,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游蓉捂着嘴跑出工棚开始呕吐,凯子用电话向队里汇报。
  我什么也没干,就那么站着,手里还攥着电筒。
  
  省厅的领导带着厢式技侦车一起来了,那基本上是个小型的法医实验室,可以就地进行常规检验。
  大家都在沉默的忙碌,闪光灯咔嚓咔嚓不绝于耳,只有我例外。
  我蹲在河边看着河水静静流淌而过,溅起一朵朵污浊的浪花,河面下应该有很多道暗流,一个个漩涡层出不穷。仔细分辨,能听到那种压抑的轰鸣,象是远在天边的什么地方响过一连串闷雷。
  河风吹过我的脸,冰冷潮湿。
  河岸边已经有人开始徒劳无功的打捞工作。长长的三角钩尾巴上栓着绳子,轮圆了往河里甩,每次扽上来,都会挂住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凯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蹲在我身边递过来一根烟,犹豫了一下说,AB型,差不多2500毫升。我知道他的意思,那个出血量必定致命。
  凯子用力拍拍我的肩膀接着说,别太那什么,算了我不劝你了。不会是白兰,肯定不是。
  我扭头看着他一路走去的背影,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空得象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们离开了现场,我带着省厅专家去了小丁和白兰的家,他们要提取检测参照物做DNA比对,确定工棚里的血迹究竟是谁的。我站在白兰家的客厅里觉得手足无措,甚至不敢正视房间里的一张张照片。卧室的床头放着一个挺漂亮的纸盒子,里面是条已经织完的围巾。
  我想了想,没拿。
  
  晚上队里开了个会,大家都没发表看法,气氛很闷。
  老张和省厅的人小声商量了一下,给了三点结论。
  第一、目前为止,除了陈骏,还没有发现别的尸体,继续打捞。
  第二、对秦东明家的搜查没有收获,他的办公室里只发现了一些涉及洗钱犯罪的内部资料。目前的情况下,不能签发通缉令。
  第三、涉案人员身份敏感,必须做好保密工作,严格控制办案人员的人数和规模,避免扩大社会影响。
  说最后一条的时候他的眼镜瞅着我。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眼下我还是一个因为刑讯嫌疑人被停职的警察。
  天亮之后我才知道,不光我,全组人都被放了假,作为秦东明的部下,我们谁都不能参与此案的后续侦破工作。
  把手头的全部案卷分类移交后大家都走了,我不知道也懒得去想该去哪,只是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象被抽了骨头,趴在办公桌前一个人抽了半盒烟。
  我走的时候楼道里空无一人,沉重的脚步居然有回声。隔壁秦东明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门框上拉了一条隔离绳。我用脚尖轻轻推开门,哈腰从隔离绳下面钻了进去。
  窗帘紧闭屋里很暗,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都贴上了封条。环视一圈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正准备出门,没留神一脚踢翻了门口摆着的塑料垃圾桶。
  散落的一地垃圾里,我看到了一只很眼熟的闹钟,和社保分局盗窃案现场提取的那只一模一样,钟面同样破碎指针同样停滞,唯一的差别就是时间不同。
  我拿起那只闹钟端详了一会儿,脑袋里象在燃放烟花,一点又一点火星猛的炸裂随即消逝无踪,无数烟火形成一个略显模糊的轮廓,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我闭幕冥想,努力扑捉。片刻后起身狂奔下楼,一路冲进技侦处。
  你跟省厅技侦处的人很熟是吧。我一把把阎军从凳子上抓起来,打电话,我要看验血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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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19 17:2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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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飞机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机翼连续切过一片片氤氲云朵,丝丝缕缕的白色絮状物在半空中缓缓飘动,让人有种错觉,伸出手一定能感受到温润如丝的质感。
  我象个第一次坐飞机的暴发户,睁大双眼努力把机舱中的一切都透过视网膜深深投射在记忆中。旅客格外和善,环境格外温馨,连空姐脸上职业化的笑容都那么引人遐想。
  我必须铭记这一切,因为此行或许永无归途。
  
  我没有行李,手包里除了一点现金和两张化验报告的传真件。和我预想的一样,DNA检测结果证明,那2000毫升血是丁子光的。血样分析再次证明,他有轻微的贫血,而且一度嗜酒。
  早上从阎军手里拿到报告后,我就决定了这趟行程。
  除了给凯子打电话交待了几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联系。我没脸告诉大家我的新发现,多年来老爸总在我耳边唠叨,自己的错要自己扛。这段时间我犯的错太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我无法忍受拖沓繁冗的逐级上报再集体决策的行政程序。对我来说时间第一次如此宝贵。
  我坚定的认为这次广东之行是赎罪和复仇之旅,危机四伏。后来的确面对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中午走进机场时我的心里就弥漫着那种壮士一去的悲怆,天空居然还很配合的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现在想来,很矫情,很装。
  
  航班在白云机场上空盘旋,久不降落。空姐一度发出通知,由于地面暴雨,有可能转飞珠海三灶机场。后来又得知珠海的雨更大。全省普降暴雨和涨潮,这让我看到一线曙光,悬了半天的心踏实多了。
  机长和我一样有点亡命徒的气质,飞机在跑道上减速滑行直至停稳,窗外落雨如注能见度很低。
  走出机场时天已经黑了。我截了辆出租一路直奔省体育馆附近的地铁商场,逛了逛军品店,买了件望远镜、高强度弹弓、浑身都是兜的防雨外套、和一根全钢压花的3节甩棍,用手比划了几下,觉得挺满意。又在街对面的电器行里买了台二手数码相机。老板很诚恳的告诉我闪光灯有问题。我说不用那玩意,能照清人脸就行了。从店里出来把手包扔进垃圾桶,拿着累赘。
  夜里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通后等着老太太例行的啰嗦,最后说了声注意身体。
  小旅馆的房间有点潮,寝具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污渍发了会呆,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清晨时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霾,空气潮湿寒冷很提神。
  广东市局经侦处对生蚝文的监视力度似乎有所放松。因为我在他儿子的学校门口转悠了几圈也没发现可疑车辆。这省去了我很多麻烦,本来我打算在街角用弹弓打他们车玻璃。
  生蚝文一如既往的装好爸爸,按时送儿子上学。那辆墨绿色凌志缓缓停稳,白净漂亮的小男孩穿着同样白净漂亮的校服推门下车,亲了他那个黑社会老爸的腮帮子,蹦蹦达达的进了校门。父子俩都没有注意路边停着的那辆大巴车。
  车后半隐着一个穿墨绿色防水夹克还戴着雨帽的家伙,手里还有台数码相机。
  
  时近正午,没有阳光。
  生蚝文公司所在的那座写字楼下有个不大的茶餐厅。坐在窗边那个客人就是我。表情认真地往嘴里塞咸鱼鸡粒炒饭,与店里其他叽叽喳喳的白领客人格格不入。
  我的手边有一打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焦距不太准拍的有点虚,只能看出高档小区里一座二层别墅式小楼,门前停着墨绿色凌志。那是生蚝文的家。还有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冲什么人挥手,身后是座小学的校门,门楣上的铜字异常醒目。
  喝了半杯奶茶,地下停车场出口出现了那辆凌志,正往读卡机里插停车卡。我抓起照片冲出店门。
  
  生蚝文很从容,看清我的脸后马上报以微笑,善解人意的打开车门让我坐进副驾驶席,笑眯眯的用普通话说好久不见,还问我叶处长怎么没一起来,热情的邀请我们去吃饭。
  我说你开车吧,叶处等你呢。
  我把他带进旧城区的一条小巷,那里相当僻静离我住的宾馆不远,是我昨晚挑选的。
  生蚝文停了车,手把方向盘左右环顾,脸有些变色。随即就被我手里的甩棍戳中肋骨,疼得大张着嘴嘶嘶吸气,我冲他的脖子又来了一下,他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我用宽边胶带把他的双手紧紧捆在方向盘上,嘴也被封住了。
  
  别跟我装不怕死,我从他身上搜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顺手把他的手机关了。我就一个问题,钱和人,在不在你手里。
  生蚝文的额头冒着汗眼睛喷着火,那副表情很有趣。我知道他是疼怒交加,伸手在他大腿内侧狠狠的掐了一把,时间长达半分钟。
  生蚝文比我想象的坚强,挺了半小时都不放弃,让我有点踌躇。我没打算弄死他。
  好,你不怕死,我知道了。我从怀里掏出他儿子的照片,用烟头在那张脸上烫出一个洞来。他今年6岁是吧。几点放学,我去接他。
  生蚝文的眼神终于变了。
  不许骂我,你是有身份的人。扯掉他嘴上的胶带前我笑眯眯的嘱咐了几句。
  生蚝文不听话,狂喘了几口气后嘴里冒出了一大串恶毒的方言,我只听懂其中两个字,差佬。
  我把胶带重新贴上,又拿起一张照片,用烟头比划着问,钱和人,还在不在你手里。
  这回生蚝文老实多了,冲我连连点头。
  在市区吗?
  摇头。
  在海边吗?
  点头。
  因为下雨所以没船是吧?
  点头。
  带我去找他?
  考虑后点头。
  疼坏了吧?
  生蚝文没理我。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不是警察。
  
  几声闷雷过后,车窗外又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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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19 17:2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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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知道,原伟死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可他的声音很小,任凭嘴唇用力开合,喉咙里只有破风箱那种呼哧呼哧的气声。
  那只一直箍着他下巴的手终于放开,原伟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仰面跌倒。喉结下的伤口大张,泛着气泡的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淌,被雨水夹带着一路奔涌进路边的下水窨井,不着痕迹。
  原伟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渐趋模糊,直至化作一片黑暗。
  深夜的梧桐路上,暴雨滂沱。
  原伟死的时候我在喝酒,摇骰子输得昏天黑地。
  我的昔日同事下乡、酒杯、凯子在沙发上乐得前仰后合,好像每人都捡着向往已久的结婚证,上面还贴着自己和梦中美女的合影。凯子那张不一样,是离婚证。
  咧嘴打酒嗝的同时避免喷射状呕吐是件技术含量很高的活。我觉得自己干的还不错。不过一直给我们倒酒的XX翻脸了,说你们不能这么灌他。
  XX是我的员工。我是她和这间倒霉酒吧的老板,大家都叫我渣子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如老金。无所谓,反正不是什么好鸟。
  几年前我是警察,现在我开了个小酒吧。这个故事就要从这间叫做枪火的小酒吧讲起。
  XXX沉默不语,那段时间漫长得惊心动魄。四周一片宁静,微风在门外草丛中沙沙穿行,远处一波波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的沙滩和礁石,起起落落循环往复。透过掀开的屋顶,能看到几只飞鸟在天空中盘旋,展翅滑翔的姿态和悠悠鸣叫同样优美华丽。
  我瞪大眼睛捕捉xxx眼神中每一丝变化,甚至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如我所愿,他的脸上终于闪动起越来越浓烈的疑惑,眼角的余光撇向门外。
  别找了,我一个人来的。我微微侧身就挡住了他的视线。这儿就两个人,你和我。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赋异禀,他们制造的假象能迷惑所有人。xxx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和与他类似的这些人有个共同的致命缺陷,精心编织谎言的同时总是害怕被骗。你越对他说实话,他越觉得风声鹤唳寝食难安。
  所以那一刻的XXX越发紧张,他后退了半步,尽管枪口始终直指着我,眼睛却望向门外的草丛。由于我的阻挡,视野并不宽,不得不挪动脚步变换角度和方向。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狙击步枪瞄准镜镜片的反光。在他脑袋里一定不断闪过一个画面,我猛地下蹲,随即一颗呼啸而至的子弹扑面而来洞穿他的头颅。这正是我想要的,我猜他手心一定全是汗。
  深呼吸之后我尽力放松两腿和双臂,屏息等待。空气中象是有中看不见的东西被凝固住。
  门口那只手机终于铃声大作,所有的凝固和静止都在瞬间崩塌。
  XXX的动作堪称迅速。
  在我低头俯身的同时他连开两枪,同时身体用力后仰,隐没在红砖柱子后面,如果那一刻门外草丛中有只上了膛的狙击步枪,柱子后面的确是射击死角。
  化隆造枪口射出的第一颗子弹打向手机的方向,灼热的气流和火药残渣灼伤了我左半边脸,一阵灼热刺痛,耳边的尖锐鸣响几乎穿透耳膜。
  第二颗击中了我,腹部先是一麻象被重锤敲了一下,浑身一震随即感觉到剧痛,象是被一根烧红的铁条刺穿。
  严格地说xxx没有射中目标,抠动扳机时他想打我的头或者胸,可向后仰倒时过于专注,既没有看清,也没有准确判断出我的动作。
  我没有趴在地上也没有向旁边躲闪,而是俯身捡起甩棍,双腿蹬地,借力前扑,手中的甩棍以腕部和小臂为轴心画出个不太标准的半圆。
  XXX再次判断失误,头向侧面躲,握枪的手猛缩。其实如果他略微调整一下枪口的方向马上开枪,还是能要了我的命。
  我的目标不是他的手,也不是他的头,是腿,小腿。
  钢制甩棍的硬度和弹性都不错。迎面而至的第一次击打就敲折了他左腿的腓骨,那时他已经仰面躺倒无法躲避。剧烈疼痛以生物电流的方式沿神经一路传导到大脑,人体很奇妙,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刺激伤害大脑,应激反应瞬间启动象是拉下了一道电铡。在我挥棍打断他另一条腿的同时,XXX休克了,残余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再次抠动扳机,那一枪完全没有瞄准,子弹射入对面的墙壁,连我的衣襟都没挨着。
  
  
  3个月后,万里无云,成群的白鸽在天空中飞翔,鸽哨呜呜鸣响。
  市郊一座废弃砖窑里传出的枪声惊散了天空中的鸽群。
  一枚7.62毫米口径的弹头从八一杠步枪枪管中高速螺旋飞出,由后背射入,击碎心脏,再由胸前穿出,XXX的胸口被炸出一个拳头大的洞,血肉模糊。
  我静静站在武警持枪守卫的警戒线外,仰脸凝视天边最后一羽白鸽越飞越远,直至成为一个暗淡的灰点。
  我的身上穿着簇新笔挺的99式警服,肩章和领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我最后一次身着警官制服。
  3天后,我的嘉奖令和处分通报同时成文下发。
  匆匆看过一遍后,我走进游蓉的办公室,在桌上放下一个信封。那里面装着我的辞职书。
  走出刑警队办公楼时,我回身阻止了送行的昔日战友。
  阳光斜射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我看到了惋惜、不屑、困惑,还有悲伤。
  
  我找凯子借了一笔钱,盘下了棉袄的咖啡馆,重新装修成一间名叫枪火的酒吧。
  开张的时候已是初夏时分,梧桐路上槐花飘香。
  
  尾声
  
  夏日午后的梧桐路美丽非凡,道旁槐树的树冠部分硕大无朋浓密成荫。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在路面上投射出无数的圆形光斑。
  很多恋人挽手在树荫下穿行,他们的眼睛生动鲜活,他们的脸上笑意盎然。
  白兰家那座老旧的住宅楼已在数年前的城区改造中拆除,一座高层公寓拔地而起。那上面有一套不大的房子属于我。楼下沿街的铺面都是夜店,这里已经成为本市著名的酒吧街。
  几乎没有人会记起,多年前的冬日夜晚,这里是何等寒冷空寂。
  除了我。
  
  此刻我坐在街对面枪火吧临窗的宽大木椅上,手捧一杯回味悠长的哥顿金,清冽的口感总让我意犹未尽。
  我是个不太敬业的老板,每天都在这里坐到深夜打烊,目光总在窗外流连。
  我的朋友和旧同事常来捧场,我陪他们喝酒扯淡,从不遥想当年。
  其实他们都知道我还没放弃,仍在等待。
  他们和我一样盼望某个夜凉如水的寂静午夜,一个白衣长发的身影会出现在街头,那个女孩挺好看,皮肤白皙,文静纤弱,脸上总挂着类似于羞涩的微笑。
  不管我跟谁喝,喝多少,我的目光总是不时投向窗外,眼神从未迷离。
  
  因为,我忍着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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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20 18:4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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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挺好看的,就是结局有点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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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太看懂,谁能告诉我,结尾的 XXX 是意思,是那个姓秦的警官吗? 那这段文字  "一枚7.62毫米口径的弹头从八一杠步枪枪管中高速螺旋飞出,由后背射入,击碎心脏,再由胸前穿出,XXX的胸口被炸出一个拳头大的洞,血肉模糊" 是说什么呢? 谁打死谁了?


 


还有白兰,到底哪去了,失踪了? 被秦东明杀了? 小丁和白兰都没有尸体?  [em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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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21 10:3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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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为要出版了,所以结局省略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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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太马虎了吧。看了好几遍才看懂结果。而且很多东西都没有交代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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