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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千机变---by 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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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第三瓶酒了,江远哲看着杯中红艳艳的葡萄酒汁叹气。他在这座城市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先是在光华酒店住着,前天,才从那边搬到龙琪大酒店。
  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要找到乔烟眉,乔烟眉身上一定有他要的东西,因为据手下人说,乔大禹失踪前把所有的“货”都交给了她。那其中自然就包括他们江家的命根子,当年青衣绣的信物,另外还有……
  江远哲曾是个单纯正直的青年,他的惟一梦想就是做一个畅销书作家,跟金庸李碧华似地写出无数精彩故事,逍遥自在,但他这个理想首先被爷爷打破,因为他是江家的子孙,江家有偌大的产业要人承接,这世上不缺作家,但江家缺少人手。他只好去攻读工商管理金融贸易,可是他真的不喜欢。这当然还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他跟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有英雄情结,当爷爷成天在他耳边讲江家的往事时,他心底那种最原始的野性终于被撩拨起来了,他想当大哥,男人都想当大哥,但江远哲更优越,只要他想当就能当,因为他生下来就姓江。
  他当上大哥了,他以为爷爷会喜欢,不料爷爷大动肝火,他原来不是让他当大哥的,他是让他好好做生意的,爷爷还说,现在的黑道都在洗黑钱,拉选票当议员,他倒好,白道硬往黑里染。
  他又错了,总之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件事是作对的,他总是错,总是让爷爷不满意。小一点时,他还肯低头认错,长大一点后,他头是低了,错却不肯认了,他认为他没错,出来当大哥,带上一群小弟多威风。5年前他在香港九龙摆生日酒,当地洪兴社、东兴社等所有的帮会老大都来给他拜寿,吓得英国皇家警察几乎是全体出动,整个九龙戒严,防止意外事件发生。这么大的风头,谁出得起?
  可爷爷就是看他不起,嫌他不走正道。什么是正道?当年曾奶奶叶沉沉那是正道?她还不是一味的烧杀抢掠?爷爷却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是资本原始积累阶段。
  什么原始积累,江远哲算是彻底看透了,敢情那些所谓的高贵血统都是由强盗的血浆沉淀而成,比如刘帮,那不就一流氓混混嘛;还有朱元璋,整个儿一坑蒙拐骗花的贼穷和尚。祖先如此不堪,繁衍出的子孙倒成了天皇贵胄。唉,总之一句话,我是生不逢时!
  他烦他爷爷,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亲政”,可万万没想到爷爷一去,他几乎是全完了。他这才明白,原来爷爷的面子大得很,他出来混,并不是他本事,而是江家所有的旧部都很听爷爷的话。这些江家的旧臣一个个都厉害,当年叶沉沉在世界各地撒下的豆子如今都成了兵,有政府高官,有商界名流,当然也免不了有走私军火贩卖海洛因的。这些人,只要江家一句话,马上会闻风而动。
  这都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如今的江远哲怕是已经没这份能耐了。其实如果他安分一点,日子还是不会错,江家家底深厚,几代继承人又颇善理财,就算他江远哲不再赚钱,他也是个富家翁。
  可是他甘心吗?
  他不甘心,跟他一起混的人更不甘心,当初多威风啊!他们老说这句话,说得江远哲蠢蠢欲动,但重振雄风又该从哪开始呢?
  有人告诉他,应该先找到江家号令青衣绣的信物,可那个信物在哪呢?一定是被爷爷带在身上,这样一来,就可能会落在乔大禹身上,但乔大禹也失踪了。算了,江远哲并不是个意志很坚定的人,他不想再出来混了,不当大哥他还是有钱人嘛。也许爷爷说得对,江湖深深深似海,不好玩的。他想回头了。可是就在这时,他发觉,江家的钱也并不是都归他指挥。前年,他想在澳洲买下一个农场,手头的资金不够,他去瑞士银行提款,对方却让他键入密码,他吃惊了,这个账户一直有密码的吗?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江家的老底都在瑞士银行,但,这些钱都与他无缘了。这一次,他才是真正的慌了!赶快回去找到江家的律师,问爷爷的临终遗嘱,遗嘱还是那个遗嘱,遗嘱上只写了一句话:我百年之后,如果是正常死亡,我的家产全部留给我的孙儿江远哲。
  爷爷把一切都留给了我,可我什么也得不到。江远哲气愤了,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把属于他的全找回来。
  他发出命令,先找乔大禹,一定要探听到他的下落!乔大禹没找到,找到一个乔烟眉,然而,乔烟眉现在却落在龙琪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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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第二章
  江远哲跟龙琪曾有过一面之缘。
  去年他有点事在澳门逗留了一阵子,听手下说那边的赌场很有些派头,一点儿不亚于阿拉斯加,就顺便去散散心,正好龙琪带着龙欢也在玩。
  女人进赌场并不稀奇,但女人带上自己的孩子进赌场就有点引人注目。
  “这位小兄弟不错嘛,这么小就出来赚钱养家。”江远哲过去打招呼。赌场上没有认识不认识,人不亲地方亲。
  “带他出来长长见识。”龙琪彬彬有礼。
  江远哲是什么人,从小大场面见多了,马上就闻到龙琪身上的特别味道,哈哈一笑道:“到底是女强人,什么都与他人不同,一般的家长惟恐孩子沾上赌瘾,你倒好,专门带他来,不怕从小学坏?”
  “你越禁止,他就越好奇,索性带他来看看,让他知道什么叫赌博。”龙琪这么解释。
  “那龙女士自己以为什么是赌博?”
  “赌博只是一种游戏,是来玩的,来找开心,找刺激,不论输赢,玩完就算了。可惜,好多人都是来这里挣钱的,如果这样想就错了,因为在赌场上你越想着赢,就越要输,而且会输得很惨。所以赌博的人一定要记住两个字──”
  “哪两个字?”
  “放手!”
  放手!
  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就太难了,当手中握住繁华、握住幸福、握住爱情,谁肯放手?可是,就算你不放手也没办法,有些事,不是你想握就能握得住的。比如青春,时光流逝,年华老去,谁又留得住?
  知道握不住,就要更懂得放手,这样,你至少可以少一点失落,少一点难过。
  龙琪的一番话让江远哲心里一阵翻腾,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可是她不认识我啊。想不到两年后,龙琪送给他的还是这句话。
  昨天他约龙琪见面,他们一起吃饭,吃过饭后,龙琪邀他上酒店的顶楼参观她们酒店的特色──空中花园。
  “这些花都是无土栽培,最新的高科技。”龙琪说。
  果然是不错,花都是好花,月也是好月,正是秋天的圆月,满天的清辉洒在花木上,别有一番韵味。所谓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但江远哲实在没有兴致,他也不想拐弯抹角,他问龙琪,“怎么样才肯把乔烟眉让给我?”
  “怎么?想娶她?”龙琪显然不想正面谈判。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是个痛快人,咱们干脆一点。”
  龙琪摇了摇头。不语。
  沉默就是有得商量。江远哲以为。
  爷爷曾跟他说过,中国人的权诈城府经上下五千年的浸润,已达到顶尖水平,全世界任何一个民族都难以望其项背的。连一个从小混迹青楼的小痞子韦小宝到了俄国都可以帮他的情人策划一场宫廷政变,就可见一斑。千万别以这是小说家在戏说,中国人的心机确实了得,如果硬要找一个对手,或者只有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中历炼求生技能的以色列人才有得一拼。但那也是巴西足球对中国足球,差得远呢。不过话说回来,国人功利而又现实,虽然听上去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其实却是满心的功名利禄。一部《三国》就是中国人的全部写照,智械机巧绕来绕去说穿了就是一个“利”。尤其是在当今,对利的追逐更是赤裸。而龙琪,不过是个生意人。江远哲胸有成竹。
  “100万。”他开始叫价了。
  龙琪不语。
  “500。” 江远哲用钱表示自己的信誉。
  龙琪摇头。
  “好,1000万。我马上就可以给你支票。”
  龙琪笑了,“如果谁要是跟我说,金钱是万恶之渊,我一定会很反感。但如果有谁要说金钱是万能的,我一样很反感。”
  “哦?”江远哲不明白了,这是个互相矛盾的推论。
  龙琪说:“一个富有的老翁可以娶一个或几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可是他却没办法让自己变得漂亮,更没法让自己变得年轻。所以说,金钱有它自身的运作规律,也就为它本身划定了势力范围。”
  这个说法倒是蛮新鲜,“那你认为金钱的势力范围是哪一块?”
  “整个世界。”
  江远哲笑了,“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那脸呢?有钱就不要脸了吧!”
  龙琪看着他,“我还没说完,是整个世界的物质空间。”
  “依你说,这个世界还有非物质空间吗?”
  “有,人心。”
  江远哲又笑了,“芥纳须弥,欲壑难填。说的就是人的心吧?”
  “那是贪心,不是真心。”
  江远哲心里一动,认真地盯着这个美丽的女人,她的思维则更美丽,如雨后山色,静夜钟声,令人神思渺远。“告诉我,什么是人的真心?”
  “就是人心的本然,是纯净不污染的真实。”
  “这种心,人世间有吗?”
  “有,我有,你也有。”
  “我看不到。”
  “看得到。哲少,当你少年多情,第一次为女孩子心跳的那一刻,就是你的真。”
  江远哲沉默,是的,他有过那种心动心跳的感觉,那就是“真”吗?
  “那就是真。生而为人,若连这点真恳念头都没了,那岂不是事事皆虚?真的,哲少,好好想想,人要是把自己弄得太实在,无非也就是一堆碳水化合物……”
  江远哲沉默,话题越来越深,仿佛是参禅打机锋,原本是他找她来谈判的,可现在,她却掌握了主动,牵着他的鼻子走。
  “我们还是谈乔烟眉的事吧。”
  “我们不是一直在谈吗?”
  江远哲怔了一下,刚才的话题与乔烟眉有关?
  龙琪笑了,“哲少,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在赌场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其实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你必须认真对待,可是,你得找对赌项,下对注,否则,你越想赢,就越要输,你想的越厉害,就会输得越惨。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放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提起去年,江远哲心里生出一丝疑问。显然,从对方的态度看,她并没把他当对手。
  “我的曾爷爷是龙思焕。”
  “龙思焕?”江远哲想起来了,他爷爷说过,龙思焕祖籍广东,他的父亲跟司马神针是好友,龙思焕本人则跟叶沉沉青梅竹马,龙琪既然是故人之后,那更应该关照不是?
  “我见过你的爷爷,三年前,在你爷爷去马来之前,我在法国遇见他,他帮过我不少忙。”
  “那你更应该帮我。”
  龙琪摇头,“他不希望你走黑道。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你放手。”
  “我是成年人了,我做什么不做什么用不着别的人来指点。”
  江远哲瞪着龙琪,龙琪也看着他,唉,他太年轻,加上从小生活过于优越,就像好多少不更事的青春少女一样,父母千万次地对她说:不要跟那个坏小子来往。她就是不肯听,总以为自己握住了那份所谓的爱情就是握住了整个世界,而等她跟那个小子结婚生子吃遍生活的苦以后,她才渐渐明白,父母当初的话是多么光明正确伟大,她回过头,可是她还能回头吗?太迟了……人生没有备份,不可以按一下回车键另起一行,人生没有另起一行的好事。
  “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龙琪说。
  “我不想回头。”江远哲有点气愤。
  “你现在赌的是一场不能永远不可能赢的局。”
  “我愿意!”
  龙琪点点头,“好吧。”
  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次谈判彻底决裂。
  “你不怕死吗?”江远哲还有最后一招。
  龙琪笑了,什么也没说,但江远哲明白,这招对她没用,她是不会合作的。但她究竟为了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
  龙琪想了想,“不能缩头者,且休缩头;可以放手者,便须放手。我,不能缩头,缩头便成龟;你,应该放手,不放即成三只手。”
  不,也许你不能缩头,但我,却不想放手。
  想到这里,江远哲的手一用力,酒杯给捏碎,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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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睡梦中的乔烟眉接起电话。
  “有空吗?我想请你出来喝杯茶。”是个男人的声音。
  “不去。”回答是干脆的。这世上好像还没有人能这么干脆。必要的客气总是应该的。
  所以,对方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呀,这么快就拒绝。”
  “不论你是谁,我都不想去。”
  “不一定,我想你一定会来的。”
  “难道你是死神?”
  那边笑,“小姐你真幽默,人活百岁难逃一死。不过我不是死神,我是庄美容。”
  乔烟眉手中的电话差点给惊掉了,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一个人是最不可能来找她的,那这个人就是庄美容。众所周知,她是他们家的第三者。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年头连老鼠都会爱上猫。
  “找我什么事?”
  “见面再说,我在酒店门外等你。”
  正好杨小玉出去了,乔烟眉换了件衣服,在桌上放了张纸条,出了酒店大门,庄美容已经在等了。
  “去哪里?”乔烟眉问。
  庄美容没有回答,乔烟眉也懒得再问。车一直开到海边,秋天的大海是碧蓝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层层涌动,卷起千堆雪,远处,水天一色,海鸥翩翩。
  “好!”乔烟眉喝彩。
  “好什么好。”庄美容硬梆梆地说道。他跟他父亲庄竞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且不说他那其貌不扬的外表与风流倜傥的庄竞之没法比,就是庄竞之那种高雅的品位他也没也得到一点的真传。尤其是此刻,他连平常的随和都不见了。
  乔烟眉毫不理会庄美容的无礼,微微一笑,“我喜欢大海。”
  “喜欢它的什么?深藏不露?”
  “有话你就直说吧。”
  庄美容看着她,“有一首歌里这样唱:理由一百万个有漏洞,说破以后最赤裸。我要结果,中间不必停留。”
  “那你就别停留了,想知道什么?”
  “我父亲怎么死的?”
  乔烟眉突然以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你知道的,你知道还问我,你想怎么样?”
  “我要给他报仇。”
  “你爹就是不想让你这么做,所以他才那么做的。”乔烟眉别有意味地看了对方一眼。
  “可我不能不为他报仇,因为他死得太冤了。”
  这话里有话,乔烟眉问:“你什么意思?”
  “我父亲没告诉过你吗?就算他没告诉你,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你是医生,是中医,最善于察言观色。”庄美容盯着起伏不定的海面,那万顷碧波下面,该藏着多少秘密?
“看得出什么?”乔烟眉预感到不妙。
  “我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
  乔烟眉闻言吃惊,但并不是很吃惊。
  庄美容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小心地:“你见过我母亲了吧,她一定又告诉你说是她含辛茹苦地相夫教子,助夫成材,可是我父亲却花心辜负她,是吗?”
  “这个故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你信吗?”
  乔烟眉摇摇头,“对我而言,这只是别人的事。”
  “你是个君子,可是别人都相信我妈的故事。我也曾相信过。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个故事是假的。我妈她当初是千金小姐没错,可她爱的人并不是我父亲,而是另一个男人,她有了我后,那个男人跟他老婆去了香港,我爸爸很爱她,就娶了她,嫁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母亲觉得自己很不得志。可是,在漫长的生活中母亲渐渐地感到了父亲对她的价值,她开始觉得离不开他,她想给父亲生一个孩子,但是上天不给她机会。因为她在内蒙生我时,没有好的接生条件,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这让她害怕,尤其是在我父亲有钱后,母亲更是害怕,怕父亲在外边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所以,只要有异姓接近父亲,她就会大打出手,最后弄得所有人都知道父亲花心。”
  “这是你的家事,你不必告诉我。”乔烟眉打断他的话。
  “不,这是我要报仇的理由。父亲很爱我,从来没有因为我的血缘对我有过一分一毫的嫌弃,最后,他也是因为我而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算了吧,别说那么好听了。法律规定,非婚生子女有继承权,你父亲的身边因为出现了我,你的母亲很惊慌,怕有人分你的财产,所以动手杀了你的父亲。是吗?庄美容,你父亲很爱你,你母亲也一样,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得其所,你就不要再生事了吧!”
  “不,如果我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也许我会遵照他的遗愿,但我不是,所以我不能,他养育了27年,我为他做过什么?什么也没有。现在他去了,我一定要为他报仇。我一定查出是谁设计让他染上艾滋病毒,是谁在敲诈他,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为父亲报仇。”庄美容说得眼睛都红了。
  乔烟眉却很冷淡,“随便你吧。”
  说完,竟扬长而去。
  庄美容愣住了,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死力相劝,告诉他这样做会让他父母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变得不值。但乔烟眉却没有,这未免太没有戏剧效果了,自杀的人要有人相劝,才能烘托出惨烈的气氛,乔烟眉未免太煞风景了。
  然而,她走了十几分钟后又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这一个问。
  “我想我得搭你的车回去,这荒郊野外的,想打个出租都难。”这是她回来的理由。
  “你真是冷血。”
  “生命是自己的,谁要死谁要活,各行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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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玉把龙欢送回医院后,开着车溜达着回酒店,远远地看见小方提着一个花篮在一家花屋门口东张西望。这只破黑猫想拿这个破花篮去哄谁?看不出他还有这一手,那个收他花篮的倒霉女人又是谁?杨小玉猜测着,慢慢地把车停到小方身边。
  小方看到她,简直是喜出望外,“回酒店吗?顺路。”
  “顺路?”杨小玉不解,“你去哪儿?”
  刚问罢,一个帅气的小男生骑车从旁边滑过,杨小玉脑袋伸出车窗外,冲着对方的背影长长地打了声口哨。
  “平常跟你们老板出去,也这样撩猫逗狗?”小方拉开车门先把花篮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座上,自己则坐在前排杨小玉的身边。
  “不犯法吧,阿SIR?”
  “倒是不犯法,不过那个男孩要是真被你叫回来,你怎么办?”
  “我还怕他不回来呢,不就是一个嘛,要全城的帅哥都来了,我就跟韦小宝一样开一个丽春院,再开一个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里边光养鸭子不养鸡。”
  杨小玉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皮衣,看上去英姿飒爽,说话的神态却是甚是佻达。好在小方已经见惯不惯,笑一笑道:“姑娘家别口没遮拦,你还没嫁呢,男人不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谁要你们喜欢了?”杨小玉油门一踩,“你们男人喜欢的都是些恶心的东西。”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小方纳闷,谁又惹着她了?
  “嘻──”杨小玉笑了,“我一个大学同学,发誓要找全球最后一个处女。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然娶了一个有十几年坐台历史的三陪小姐。”
  “啊?”小方也有点奇怪了,“他特别喜欢那女人?那个女人有手段?”
  杨小玉摇头,凑到小方耳边,“告诉你吧,答案很简单,那个小姐去医院做了个手术!”
  “什么手术?让她妈再生她一次?”小方还挺幽默。
  杨小玉笑了,“她做的是处女膜修补手术。”
  小方脸一下红了,隔了一会儿,“你们女人就会骗人。”
  “不,不是女人要骗人,而是男人在欺世。”
  小方顿时无言。难道不是吗?
  杨小玉看着他的表情笑了,“我们那个宝贝同学实际上是看上了人家坐台小姐十几年来积攒的钱,可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他就授意那小姐……这样,他又有了面子,又得了实惠。”
  小方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
  ──淑女是包装出来的,处女居然也可以包装,这年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包装的。
  自古刑不上大夫,看来道德也一样是不上大夫,有钱就可以瞒天过海。
  难道我们的道德竟然是这样一付面孔──不光虚伪,还势利,看人的下菜碟。
  我们有时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也不是真的。看来龙琪这句话,说得很对。
  杨小玉斜睨了一眼小方:“你们汉族男人就是这样──死要面子不要脸!”
  “你──”小方这下给气坏了。因为被她扎到死穴上了。
  杨小玉则根本不在乎小方的态度,继续,“所以,你们根本就分不清女人的好与坏,珍珠与鱼目,水晶与玻璃,只要闪光的,别人说好的,你们就觉得好。”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女人是好女人?”小方问,这个问题他现在很想知道。
  “那还用问?我就是!”
  “你?整天琢磨着开丽春院,你还算好女人?”小方嗤笑。
  “开丽春院怎么了?增加就业机会,搞活经济,拉动内需,现在好多地方的财政税收不全靠这?你放心,像你这样的美男,我一定捧你做丽春院的头牌。”
  “行行行行了。”小方苦笑,觉得还是不要跟她探讨这个问题为好,否则她说不定真的会逼良为娼,那他的一世英名可就全完了。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剥开糖衣,“喏,黑巧克力,味道好极了。”
  “噢,我知道,你是想堵上我的嘴。”杨小玉笑,接过糖刚咬了一口,“啊呸,什么味儿?”
  “呀,对不起,”小方这才想起来,“我件衣服好久没穿了,这块糖是去年参加同事的婚礼时人家给的喜糖。冬天收衣服时陆薇给塞了几颗樟脑丸。”
  “什么?”杨小玉又气又笑,“你这不是害我嘛!”
  “我回头送你一颗好的。”
  “一颗?就一颗?你也太抠门了吧!你这可是谋杀罪名成立!你想想你打官司请律师上下打点得花多少钱?我就这告你去!”
  小方也觉得一颗少了点儿,忙说:“一斤,一公斤!”
  “这还差不多。”杨小玉高兴了,“喂,方队,你跟你女朋友是不是已经那个──”
  “哪个呀?”小方没反应过来。
  “哟,你还装什么纯情,她都帮收衣服了,那你还不把她收到床上去?”
  小方的脸一下红到脖根,“求求你了,停车吧。”
  “怎么?自己打的走?”
  “不,前面有家超市,我这就去给你买巧克力去。”
  杨小玉哈哈大笑,无论如何,敢敲诈刑警队队长的,全市也就她一个。
  “算了算了,我才不稀罕你的巧克力呢,孝心到了就行了。咱们这就说点儿别的。”杨小玉看了看这位年轻的警察,笑了,又从反光镜中看到后座上的花篮,想起刚才的疑问,“喂,方队,忘了问你了,这花送给谁的?”
  “送给你们老板的。”
  “啊?!”杨小玉吃惊地回过头盯着小方,然后慢慢地笑了,原来那个倒霉的女人竟会是龙琪,真是莫名其妙,她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地问,“你什么意思?对我们老板有什么企图?不会是想用美男计吧?她可不是我,她从来不吃这一套。”
  小方的脸忽然涨红,“胡说什么呢你!谁用美男计了。”
  “我胡说?你那一篮子的红玫瑰,要表达的是什么欲望?”
  ──红玫瑰的欲望?小方突然醒悟,坏了,昨天他订花篮的时候,小花老板问他送给谁?他说送一个朋友,小花老板又问他是男是女,他说是女的。对方肯定是把这两者一综合,就成了“女朋友”。给女朋友自然是红玫瑰,他取花篮时也没怎么在意。噢,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别人尤可,这个杨小玉可是个尖酸刻薄的主儿,谁知道她会想到哪里去!
  小方的脸更红了,杨小玉宽容地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老板每天收到的花成千上万,你那个花篮她不会注意的。”
  “是吗?”小方脸上顿时涌现出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表情。
  杨小玉默默地看着他,从他的表情中她突然领悟到一点什么──有一种东西正在开始明朗化,但它主人还不清楚。旁人却清楚。旁观者清。她于是用少有的温和的口气说:“哄你呢,她花粉过敏,从不收人家的花。送花的男人,你还是第一个。”
  “是吗?”小方脸上又是另一种表情。
  “不过,你这个花篮也太小了。”
  “真的吗?”小方又茫茫然了。
  杨小玉倒是笑了,“开玩笑的,送礼哪分轻重,心意最重要。古人不是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吗?”
  小方被她说得一下又释然了。──这个杨小玉,她嘴里说出的话,哪一句才是真的?
  杨小玉看着他,“哎,方队,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帅多啦?”
  “脸皮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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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座早上一般没几个客人,不过也有爱早起的人或者晚上睡不着的人喜欢在清晨听一听音乐,对着茶杯上冒出的热气抒发一下心情。这种人一般是有钱又有闲的人。
  龙琪坐在自己的茶座中,梳理心情。
  她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每天早上晨练,然后洗澡,洗完澡去吃饭,最后在茶座中呆一小会儿。
  她品着一杯茶,这个茶座一般是不供应传统的中国茶的,除非客人特别点明,另外还得特别付费。这是个纯欧美风格的茶座,供应的都是西式茶点,放的音乐也是怀旧的欧美音乐,曾有人建议放中国古典音乐,像《春江花月夜》《二泉映月》《平沙落雁》等,被龙琪拒绝了,听着古筝二胡喝咖啡,多少会有点不伦不类,龙琪自己喜欢纯粹的东西。她看着全套桃花心木的桌椅闪着幽雅的光泽,调酒师熟练地煮着勾兑酒水,有些年纪的侍应生操着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礼仪说着流利的英语彬彬有礼地为客人端茶递水时,她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涌上心头。尤其是下午茶时间,当烤箱里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圆面包、三明治、姜汁饼干、挂糖浆的蛋糕时,她很兴奋,就像是在体验与今时今世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存,她仿佛看到了简?爱或是郝思佳坐在优雅的客厅待客。她心底里并不是个崇洋媚外的人,但她确实不喜欢中国封闭的四合院落的居家模式,她喜欢欧洲那种全开放式的庭院──小小的别墅,青青的草一直漫到门口,一道浅浅的篱笆或几株树就划开了与他人的分界线,而不是壁垒森严的院墙。即使是万里长城又能挡得住什么,何况是一道院墙,内心的强大比什么都重要。
  爱屋及乌,她喜欢的纯欧美风情让她完全搬到茶座中来,尤其是她还设了个壁炉,冬天的时候里面真的点有用木柴生的火,客人还可以自己加柴填火,当然,这是要付费的。在过圣诞节时,这里的生意好得要命,几乎所有洋派的人都会涌向这里,那挂满礼物的圣诞树,荧荧生辉的烛火,低低的音乐,火光熊熊的壁炉,餐桌上的葡萄干烤火鸡,真让人以为是到了十八世纪的英国。如果愿意,客人还可以租一套宫廷贵族专用的晚礼服。
  当然,圣诞那天的客人是限量的,而且要提前预约,要想在这里买一夜狂欢,在付出昂贵的代价同时,还必须有一定的身份。所以在龙琪大酒店过圣诞节就成了一项有钱人的保留节目。
  龙琪也就为她所坚持的纯粹欧美风情得到了巨额的回报。
  做什么都需要坚持。
  “龙总,您的茶。”羊博士为她端来一杯正宗的中国茶。
  龙琪其实并不喜欢咖啡,但她必须让人觉得她喜欢,不光是咖啡,她有时还会有意无意地冒出一两句英语,在西风东渐的今日,这点尤为重要。──如果你摆明了是个西式化的人,你的很多言行就会得到原谅。比如有的女人被认定是泼妇,那她的刁蛮行为就会让人包容而不被计较。
  龙琪对人性的认识已经深入到骨子里。这对她的生意很有帮助,因为无论官场商场情场,你要对付的,无非也就是──人。一个人或一群人。
  “还习惯吗?”端来茶后,龙琪没有让博士马上走开。
  “挺好的,我喜欢,真的。这里好像与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博士是从陆星手底下跳槽过来的。放着好好的政府公务员不做,偏偏要跑到这里做一个月只挣300元侍应生。
  龙琪笑了。她是个冷漠的人,即使是笑,也像冬天的阳光一样,尽管看上去灿烂,但感觉很冷。这感觉会将人──任何人──都推得远远的。
  “坐。”
  博士忸怩着坐在龙琪对面。“我觉得……”沉默了片刻后他说。
  “说吧,没关系。”
  “我们的咖啡真的是进口的吗?”
  “的确是。纯巴西风味的。”
  “尽管这样,可一杯120元,这……太贵了。”
  “有人愿意出这个钱。”
  “可是,它原来也值这么多吗?”
  “不值,远远不值。但这就是商业。”
  “可是……”
  “可是有人愿意花这笔钱,因为在这里买到的不光是咖啡,还有优雅的环境带来的某种心情,以及享受这一切时的优越感。”
  “那……我们是不是赚得很多?”
  “商人永远不会认为自己赚得多。你看,”龙琪示意博士看窗外,“瞧见对面的大楼了吗?它的造价如果值1亿人民币,它就得卖到20亿,这还只是个普通商人,如果它被卖到50亿,这也只能算一个标准商人,但它若被卖到100亿,那就离成功的商人不远了。”
  “这不是投机吗?那中间那部分差额,由谁来承担?消费者吗?这公平吗?”
  “不光是消费者,准确地说,是由我们大家承担。因为那100个亿里,包括了税,税去了哪里?用于很多公共事业了。总之,钱不论在哪里,都是在这个社会里流动,物质不灭。而流动就是生机,就产生活力,促进一个社会向前发展。”
  “但,我还是觉得欺诈性太强。你知道普通人要买一套房子得攒多少年的钱吗?”
  龙琪笑了,苦笑,“自古慈不掌兵,仁不行贾。年轻人,如果你真的想日后踏入生意场,当初就不该读那么多的书。道理,是最束缚人思想的东西,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羊博士一付不解的样子。
  龙琪想了想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这个笑话其实是小玉说给我的。”
  一提到杨小玉羊博士的脸刷一下亮了。
  龙琪笑一笑,“一个城里的男孩肯尼移居到乡下,跟一个农民花100美元买了一头驴,并说好第二天交驴。第二天农民来找肯尼,说驴死了。肯尼说那你还钱吧。农民说钱已经花掉了。肯尼说那把死驴给我也成。农民纳闷,不知道这个小男孩要那头死驴作什么。肯尼给对方解释说,我可以用那头死驴作为幸运抽奖的奖品。农民叫了起来,说你不可以把一头死驴作为抽奖奖品,没有人会要它。肯尼说别担心,看我的,只要你不告诉别人驴是死的就行。几个月后,农民遇上肯尼,问事情的结果如何。肯尼说我举办了一次幸运抽奖,死驴为奖品。我卖出了500张票,每张两美元,这样我赚了988美元!农民好奇,难道没人对此表示不满?肯尼则说:只有那个中奖的人不满,所以我把他买奖券的钱还给了他!许多年以后,长大了的肯尼成了一家著名集团公司的总裁……”
  羊博士吃惊地看着龙琪。
  她对他说:“这就是商业。”
  “这是欺诈!”
  “不,你首先应该欣赏的是小男孩肯尼的智慧与勇气。”
  博士不以为然,坚持道:“这纯粹是一种欺诈。”
  “可有的人他就是愿意接受欺诈,没人强迫他们,他们也明明知道这是一种投机,但他们愿意。愿赌服输!这种类型的欺诈还包括股市与期货,这你又怎么说呢?”
  博士沉默了片刻,“总之这种交易太不人道了。”
  “小伙子,马克思早就说过了:资本来到人世,从头到脚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液。原始资本的积累都是这样的。”
  “也包括你吗?”
  “是的。乌鸦都是黑的。”
  羊博士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龙琪看着他,“水至清则无鱼。商业也是一样的。有的人只看到它的欺诈性,其实它的真正作用是流通,它在掠夺、投机的同时,也在创造、革新,没有商业的社会是停滞不前的。”
  博士沉思片刻,然后盯着龙琪的眼睛,“你认为我适合作生意吗?”
  “我认为你更适合去财务部,做一种具体的事情。”
  龙琪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小方昨晚跟她约好要来看她,当面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谢谢你实话实说。”博士也站起来,“你跟别人也常常这样实话实说吗?”
  龙琪双手支在桌子上,意味深长地,“生意场上不光是尔虞我诈,有时还必须说实话,坦诚想见,这就叫诚信,真正的商业精神就是从这里面体现的。但,你一定要选对说实话的时机和说实话的对象。这样,你才会一本万利,才会一鸣惊人。”
  博士愣愣地站着,他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我,还可以再问一句吗?”
  “问。”
  “你读书吗?”
  “读!而且是狠读。”
  “那你怎么……”
  龙琪笑了笑,“我读书,是为了让书听我的,而不是我听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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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第三章
  小方提着那篮花,来到1208室门口。上次也是在这里,他正要敲门,她出来了,美丽而冷漠。这次呢?
  这次也是一样,他心跳着,他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狂跳过,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杨小玉所说的那个“一秒”?不,他摇头,他不承认,他坚决不承认,怎么可能?他疯了吗?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他跟他的未婚妻曾有过“7年”的恋爱旅程。就算没有这些,他跟“她”现在不还是“敌人”吗?他怀疑她杀人,所以这绝无可能!
  但,有些事不管你承不承认,都要来,就像春天山花舒徐繁衍,漫天无际,任它是什么也挡不住。小方的这朵“心花”,也正在含苞待放。
  他掐不灭。心在人身上,花在人心上。人无心,则死。比干就是个例子。
  他举手抹了抹额头,他竟然出汗了──他的春天来了,他怎么能不热?他定了定心神举手正欲敲门,门开了,轻轻洞开,龙琪美丽的脸浮现,跟上次一样美,但不冷漠。
  “生日快乐!”他抢先说。像是要掩饰什么。
  “生日?”龙琪奇怪地看着那一篮玫瑰,“我春天生日,现在是秋天了吧。”
  小方的脸一下憋得血红,这个该死的龙欢,真是哄死人不要命。自己也真是的,常常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眼。
  龙琪微笑,“你该不是想骗我的蛋糕吃吧?我们酒店的西点是出了名的。”
  这个台阶给得舒服极了,小方赶快就坡滚驴,“对,对对,我喜欢吃蛋糕,我喜欢吃甜食,我喜欢吃奶油。”
  为了证明自己,他一连说了三个“喜欢”。其实他喜欢的,何止是蛋糕。
  “这容易得很,我马上让你梦想成真。”龙琪做了个手势,“请进。”
  小方迟疑了一下,他想不到龙琪的起居室这么容易就让他进去,“我真的可以进吗?”
  龙琪看着他忐忑的神情,颇为好笑,“我这里又不是白虎堂。”
  小方不好意思了,跟着龙琪进来,听她问自己:“喝茶还是咖啡?”
  “就开水吧。”
  “嗯,科学。白开水对人体最有好处。”龙琪将一杯水放在小方面前的茶几上。
  “我倒不是为了科学,我是没钱喝饮料。”小方苦笑。
  见对方如此坦白,龙琪笑了,“你们警察不是工资挺高?”
  “物价更高。”
  “那也不至于喝不起饮料啊,攒钱娶媳妇啊?”龙琪顺口说了一句。
  小方的脸腾一下红了,马上又白了。
  龙琪感觉对方的方应有点“过激”,绕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刑警队长,他很英俊没错,气质也很好,衣着还算过得去,就是衬衣的领口处有点儿脏。小方注意到她的视线,忙用手将领子提了提。
  “对不起,我一般半个月洗一次衣服。”他拚命解释。──半个月洗一次对个单身汉来说不错了。谁懒得动?工作又忙。
  半个月?看上去至少有半年没洗,龙琪笑了笑,“挺好,这就叫男人味儿。”
  小方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想了想忙说:“我每天都洗脸的。”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真弱智,果然,龙琪淡淡地:“干吗要洗,不用洗,咱不要了。”
  小方苦笑,想不到冷漠的龙琪还挺幽默。
  龙琪笑着看了他一眼,拿起电话要西餐厅,让拿块生日蛋糕上来。小方趁机打量着这位女强人的起居室。整个房间以咖啡色为基调,电视冰箱衣橱等都嵌在墙壁中,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占了一面墙,屋内特别明亮。窗前放着一盆绿色植物。中央一圈厚软的沙发,围着一个很大的茶几,几上有一瓶花,假花。──她真的花粉过敏?
  这是客厅,再往里是卧室。
  龙琪提起小方送给她花篮,抽出里面的花,问:“不介意吧?”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说:“我不介意。”
  龙琪将玫瑰花上多余的枝叶剪掉,又拿起桌上的花瓶把假花扔到垃圾筒中,瓶中灌上清水,把新鲜的玫瑰插到瓶中,“花很漂亮啊,谢谢你。”
  她的这番动作,令小方心里涌起浅浅的暖流。他试探道:“你喜欢花?是不是常有人给你送花?”
  “你以为我18岁了吗?”龙琪不禁菀尔。
  “可是……”小方想说其实她也没那么老,她是以她姐姐的名义生存的,她姐姐比她大7岁,那她今年也不过是33岁。想到这里,小方突然心跳,别的女人都怕老,她为什么偏偏要装“大”,而且跟人说话一口一个“年轻人”,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为什么?
  他再看龙琪,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毛衣,清光丽色于不经意间逸出,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她好像重生了,为什么?为文室的死?文室是她的某种障碍?
  “你气色不错。”他说。
  “还好。”
  侍应生敲门进来,双手托着一块硕大的蛋糕,层层叠叠的奶油新鲜得就像婴儿的笑脸,活泼可爱。
  “尝尝。”龙琪拿过一把刀。
  “我来吧。”小方接过她手中的刀,看见她右手食指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你的手怎么了?”
  龙琪抬手看了看,“噢,刚才喝茶时打破了茶杯,我都没注意。”
  “包一下吧,很容易感染的。”
  “算了,伤在右手,我又不习惯用左手,很不方便。等小玉回来吧。”
  她什么事都要等“小玉”吗?
  “我帮你。你应该有急救箱吧?”
  一般像龙琪这种人,应该有类似的这种设备。果然,龙琪从卧室中拿一个小医药箱。
  “来,坐我身边,你别动。”小方命令道,做队长的感觉突然找到了,他熟练地拿出酒精,用镊子夹出一块棉球,“给我手。”
  龙琪伸出手,小方捏住她的食指,用棉球轻轻擦拭了一下,然后征求她的意见,“包扎还是裸着?”
  “贴块创可贴吧。”龙琪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有吗?我来。”小方按龙琪的指引找到创可贴,轻轻地给她贴在手指上。她的手指很冰,他的手却很热,一冷一热很容易产生反应,龙琪的手指突然像触电一样,“我自己来。”
  小方心里也是一震,“已经好了。”
  他看着她,她笑了笑,笑容似乎有点勉强,“你的手法很熟练,训练过?你们常受伤吗?”
  “那倒没有,只是做刑警免不了受点伤,久病成医。”
  “是吗?那以后可要小心一点。”
  “我会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又黑又深,却又清澈见底,那里边藏着的故事是不是也一样阳光明媚?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开口道“昨天的事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是在另一个世界吃蛋糕。”
  龙琪微笑:“你准备怎么谢?”她倒是不客气。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小方在思索着一个合适的方式。
  “不会是以身相许吧!”龙琪接过话头,本来她是开玩笑的,不料小方的脸却腾一下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
  “哦,你别担心,想许就许吧,我养得起。我手下几千来号员工呢。”龙琪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调侃道。
  小方的脸更红了。
  龙琪笑了,“脸怎么红了?”
  “容光焕发。”小方终于想起一句现成的对白。
  “喝水。”龙琪将水杯递到他手里。他喝了一口,脸色才由红变淡。
  “真的,谢谢你。”他说。他看着她,她也正看着他。
  “吃蛋糕。”
  她垂下眼帘,她的睫毛可真长,黑而浓密,摸一下手感肯定不错。小方情不自禁地想着,然后突然就脸红了。
  “吃蛋糕。”龙琪再次邀请。蛋糕码在小碟中,很美丽的样子。
  小方接过她手中的蛋糕,这时他恨死蛋糕了──哪个混帐发明了这玩意儿!他最不喜欢吃甜食,最讨厌吃奶油。
  “试一试,味道挺好,我挺喜欢的。”龙琪微微一笑,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喜欢?”小方好奇地。
  “我喜欢。”龙琪说,“我一直都喜欢吃甜的,巧克力、果冻、奶糖什么的。”
  “哦?”小方有点意外,他看了看对方,“我还以为,你喜欢吃炒苦瓜、喝苦丁茶……”
  龙琪闻言笑了,苦笑,“原来在方队长心里,我竟然是个自讨苦吃的人。”
  小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
  龙琪笑了笑,“没什么,现在请你来尝尝我喜欢的。”
  小方把蛋糕用小匙小心地挖了一点放进嘴里,哇,原来一直被他排斥的奶油蛋糕滋味居然可以如此美妙,一点都不比牛肉面逊色。
  “人要敢于尝试,才会发觉生活中很多的乐趣。”龙琪看着他生动的表情微笑着说。
  小方笑了,“我不是不想尝试,只是怕吃上了瘾又没钱买,那岂不是很惨?”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打个电话,我让人送货上门。”
  “会有这么好吗?”
  “我可以晚上9点以后送去,那个钟点我们的西点一律5折。”
  “说来说去,我还得出钱。”小方笑了。
  “不出钱也行,我怕你不敢吃。”龙琪淡淡地。
  这话就别有意味了。
  “那还是算了吧。”小方意兴阑珊地放下手中的蛋糕,他的胃口一下子没有了。龙琪这句话不是他希望听到的。如果她只说前边那一句──“只要你喜欢,打个电话,我让人送货上门。”他则会高兴很多。可她偏偏又加了后边这两句。
  我怎么啦?他问自己。喜欢吃白食?爱贪人小便宜?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
  或者,根本就不是小便宜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小方不敢往下想了。
  “你最近忙什么?”他问。
  “我的影视城马上就要开业剪彩了。”
  “你还投资影视业?”
  “试一试嘛。我喜欢新鲜的感觉。再说,这也是在替一人守住梦想。”
  谁的梦想,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梦想?小方心动。且心酸。一种老陈醋般的酸。
  唉,如果是喜欢一个人,“酸”有时比“甜”更能说明问题。
  ──有些事情正在明朗化,因为酸。酸能提神。能解毒。解世俗之蛊毒。──去掉世俗之毒,会令人看清自己的本然。
  本然就是人心。
  人心是真的──在动的那一刻──也是美的。因为花要开了。
  没有谁挡得住,除非你死,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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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美容的车刷刷地往前开,车速高得惊人。他们走得离市区很远了。
  “你赶时间吗?为什么开这么快?”乔烟眉问。
  “你害怕?”
  “我只是想不到你会这么疯狂。”
  “人都有另一面。”
  “这就是你的另一面?”
  “不,远远不是。”
  “开慢点。”乔烟眉几乎是在命令。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庄美容突然变得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
  “你我都在车上,祸福与共。”乔烟眉像是在警告。
  “那可不一定。”庄美容说着,又加大马力,没命地向前冲去,只见方向盘一打弯,车离了主车道,哐一声撞在一棵树上。
  “你替别人守住的是一个什么梦想?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小方实在是忍不住想知道。酸味涌上心头,得压着点儿,否则就只有一个选择──自己办一个食醋加工厂。
  这个醋厂的效益一定好过山西宁化府那个百年老字号。因为山西陈醋是有地域性的,而小方这个醋厂则是放之天下通吃的。
  “请尊重别人的隐私权。”龙琪也闻到了一股酸味。这股味就算笨蛋也能闻得到。但她拒绝回答。
  “我是警察哦!”小方强调。强调得很柔和。不知为什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怕她。
  “想起自己是警察啦?”龙琪哂笑,“刚才不是还想着要涌泉相报吗?”
  小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你就权当我是好奇,告诉我好了。”
  他在依小卖小。这一瞬间,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警察。他却不知道。
  龙琪摇头,“不行,这个梦想与感情有关,绝不能说。”
  其实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到了最后都得说。但现在不能说。她是总裁。她有身份,还有年龄。
  而这一来则更让小方心痒痒,可她不说,他也不好强迫。只听龙琪又说道:“我们影视城明天剪彩,你来吗?”
  “我看有没有时间。”小方开始打官腔,他突然又想起自己是警察了,于是他们的距离在这一刻变得很远──世俗之毒又弥漫出来,遮住了眼睛。但他还是灭不了心中那一点点向往,问,“在什么地方?”──他想去。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就以前的帝王娱乐城。”龙琪说得顺理成章。
  噢,就是花500万买的陆市长外甥的那个娱乐城。小方也想起来了。
  “两年前我把它买下,又陆续买进周围的地皮,那是个好地方,靠山面海,是建影视城的上选,古往今来什么戏都可以拍。”
  噢,这步棋原来也可以走。那个娱乐城本来是步死棋,却硬是被她给走活了,这是不是对她花500万的“豪放”行为的解释?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他该告辞了。
  “老板!”在两声急促的敲门声后,还未等反应,杨小玉便冲了进来。
  “什么事?”龙琪威严的声音冷冷地荡开,她有点生气。
  “小乔出车祸了。”
  “在哪里?”龙琪蓦地站起来。
  “217国道上。”
  “跟谁?”乔烟眉不会开车。
  “庄美容。”
  一听这个名字,小方蹦了起来,“快。”
  杨小玉冷冷地盯着他,“你的人你就这么关心?”这时候她也忘不了跟小方作对。
  “不!”小方几乎是在吼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车头被撞坏了,窗玻璃被震碎,乔烟眉爬在前座上,额头上有血迹。那棵树主要撞在她这边窗上。庄美容好像没事,只是晕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摇了摇乔烟眉,“喂,你怎么样?”
  乔烟眉没动静。他又摇了摇,“喂,没事吧?”
  好像有事。乔烟眉一动不动。庄美容泄气地瘫在座位上,阖上眼,等他再睁开眼,乔烟眉正瞪着他,血糊在她的前额,头发蓬乱,形容恐怖。
  “啊!”庄美容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怕什么,我又不是鬼。”乔烟眉慢慢地说道。
  “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警察也害怕吗?”乔烟眉看着庄美容,“我以为你该报警。”
  “警察也是人嘛,我总得镇定一下。”
  “是吗?”乔烟眉的口气很不友好。
  “你干吗总是怪怪的?”庄美容问。
  “因为我想杀人。”
  庄美容抽了口冷气,“杀谁?”
  “你!”乔烟眉手中捏着一根银针,闪着碜人的寒芒。她凑近庄美容,“这一针下去,你就会变成白痴,法医也验不出来,以为你是被震晕的。”
  “小乔,别开玩笑,会死人的。”
  “你害怕啦?”
  “我怕,我很怕。”
  “你当然怕,刚刚继承了庄氏那么大一笔产业,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要命丧九泉,你铁定不甘心。”
  “哦!”庄美容恍然大悟,以为自己明白了,“你开个条件吧,要多少?”
  乔烟眉笑了,“条件只有一个,乖乖坐着别动。”
  乔烟眉拿出手机先给杨小玉打了个电话,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血迹,“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正说着,一辆车悄悄地贴过来,摇下车窗,向庄美容这辆破烂的车窗内扔了个东西,马上迅疾地开走了。
  “燃气弹,快跑!”庄美容惊叫了一声后,先帮乔烟眉推开车门,将她推下去,自己跟着跳了下去,然后揪住她一起滚下路基。身后,一声巨响,车被引爆,燃起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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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方匆忙走了,龙琪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我们不去吗?”杨小玉很惊讶。
  “现在去了于事无补,警方会处理的,等他们把小乔送到医院,我们直接去那里。”
  “你总是这么冷静,有时冷静得令人害怕。”
  “你怕吗?”龙琪从1208走出来,进了电梯。
  “有点。”杨小玉紧跟其后,摁下“1”。电梯哗哗地往下流,令人晕眩……文室就是死在电梯里的。
  “他来做什么?”昏暗的灯光下,杨小玉的脸阴晴不定。
  “追查文室的死因。”
  “他一直在查。”杨小玉说。
  “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查到了什么,比如杀人的动机。”
  “谁杀人的动机?”
  “我杀人的动机。如果文室确实是我杀的话。”
  “那是你杀的吗?”杨小玉悄悄地逼进一步。
  龙琪慢慢地抬起头,盯着杨小玉,“如果我想他死,用不着亲自动手。”
  “那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我杀的?”
  “就目前而言,你最有可能。”
  杨小玉笑了,电梯门开了,行政大楼在前面,龙琪住的是宿舍楼,所有晚上值班的员工或比较重要的员工比如杨小玉,都住在这栋楼上。宿舍楼到行政大楼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这个时候,林荫道道上几乎没人。
  “我是你的心腹,别人都这么认为。”杨小玉说。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这么以为。”
  “但有些事我并不知道……”
  “你不需要都知道。”
  “但我一定得知道。小乔很危险,这种危险会扩大,会殃及鱼池,会波及到你身上。为什么你一定要留下她?”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保护她。”
  “这个人是谁?”
  龙琪一直走在前面,她是老板,只要与她同行,没有人敢超过她走在她前面。这时她停下脚步,淡淡地说:“请注意你的身份。”
  这话带有警告性质。杨小玉不是听不出来,只是,“我想知道。”
  “做人不要太好奇。”
  “我不是你的心腹吗?”
  “你是不是我的心腹只是我的一种选择,而不是必然。你为我做事,我给你发薪水,仅此而已。”
  话很绝情,杨小玉无奈,“你一直都很冷酷,为什么不冷酷到底?”
  “冷酷的人并不是为了永远冷酷。”龙琪加快脚步。
  “那为了什么?”
  “为了得到温暖。”
  温暖?什么温暖?杨小玉不知为什么,一下子联想到小方那个装满玫瑰的花篮。不,不对,简直莫名其妙。她说的温暖应该不会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小方。
  “乔烟眉和庄美容先是遇上车祸,后来又有人往他们的车里扔了一颗燃气弹。”
  天哪,问题越来越严重。先是冷兵器,再接着是子弹──上官文华抓住的那颗子弹,她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什么都清楚,只是装作不知道。现在倒好,燃气弹也出来了。这都是为了什么?杨小玉默默地想着,远远地落在了龙琪后面。
  小方开着车一直到了事发现场。上官他们已经在了,庄美容跟乔烟眉都没什么事,只是轻度擦伤,医院的救护车已经把他们带走了。
  “燃气弹。”上官一见小方,就着重强调。
  军火也用上了,真是不惜资本。谁有这般大手笔?
  “上车吧。”小方把上官文华招呼到身边,“这一摊子让他们收拾。”
  队副今天来了,这点事他会处理得绰绰有余。
  “咦,这谁的车?”上官摸着车灯。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辆雪白的大奔。
  “龙琪的。我跟她借的。”
  “哇!”上官若有所思,“你,刚从她那儿来?”
  小方点点头,赶紧有选择地说道:“我去了她的老巢,发现了一条线索。中午吃过饭后,你去一个地方……”
  上官回到自己车上,冲小方挥挥手,走了。
  小方发动着车,也返回市里。这条马路很宽,车却不是很多,可以开足马力向前冲,肆意地飞驰,小方看着路两边的绿化带哗哗流过,心里涌起一股快感。跟好多男人一样,他对名车也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向往,只是条件不允许,警队资金有限,不可能给大家配太好的车。至于他自己,每个月就那点工资,还是早早灭了买车了念头为好。陆薇倒是有心送他一辆车,但她的钱是从哪来的?她又没多少收入,肯定是她哥哥陆星给她,一想到陆星,小方就满心地不痛快。那可不是什么好鸟儿,市里几桩大案,毒品、军火、人口输出,都若有若无地有他的影子,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但他绝脱不干系。
  想到陆星,就会想到陆市长,那可是个好人。小方刚跟陆薇谈恋爱那会,陆星坚决反对,嫌小方是个农民,一穷二白,还是陆市长,他说英雄不问出处,贫寒子弟多壮士,刘邦朱元璋不就是出身于草莽吗?陆市长很喜欢小方,只要他一去,不论他多忙,都要抽出时间跟这位未来女婿坐一阵,问一问工作生活方面的事情。小方让他不用管他,他则说国计民生也无非是吃喝拉撒的小事,再说都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遇上他有空,他还会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跟小方对饮几杯,趁着酒兴,说起陆薇小时候的事,说她从小母亲去世得早,不想让没娘的孩子受委屈,十几年来他没有再娶,既当爹又当妈,物资紧缺那些年,为了让他兄妹二人穿上新衣,他还学会了裁剪和缝纫。有一年陆薇的学校流行手工编织的毛衣,女同学们几乎人手一件,都是妈妈给织的,陆薇给羡慕坏了,哭着回家跟爸爸要。陆市长没办法,只好花钱送礼求他的一个同事给织了一件,陆薇却嫌不好,说非要妈妈织的。陆市长说,妈妈再也不会给你织毛衣了,可爸爸能给你织。他硬是用一个月的功夫学会了织毛衣,等他的毛衣织好,冬天已经过去,夏天来了。
  我把他们兄妹给娇惯坏了。陆市长常这样说。他还让小方看在他的面子上多多忍让陆薇,话虽这么说,陆薇在他嘴里,可爱的成分居多,他说,我这个女儿啊,虽是任性了一点,但心地很好。这话小方深信不疑,因为陆薇确实是那种热心且有正义感的女孩,而且是对小方特别地好。
  就是这样一个慈父,怎么会犯罪呢?怎么会给龙琪大开方便之门,让她堂而皇之地去见乔大禹呢?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太慈爱太疼惜子女,所以他才会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吧?对陆星的行为他也才会包庇纵容隐忍不发吧。唉!
  小方想到这里,猛然想起自己让上官去红月亮找陆薇,这家伙也没个回话,陆薇也不知道回去没有,应该没事吧。妹妹丢了,陆星可比我上心,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那小子找人的速度也不比刑警队差,我还是干我该干的吧。这样一想,本来拿出手机要给上官打个电话问问的小方,又把手缩了回来。
  走完这段路,就是个大转弯,这里是事故的多发地带,路一边是山一边是茫茫大海,一个不慎就会葬身海底,就算是技术熟练的老司机在这一段路上也会格外的小心翼翼。小方不敢大意,但他今天驾驶的车好呀,他起了一份冒险的心,将方向盘一甩,果然,那个弯儿,平平地滑过来了,哇!小方惊喜地叫了起来,他的车技又提高了,警匪片也不过如此吧。这时,一个纸片从座位下面旋出来,飘到他脚边。
  仿佛是从一个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顶行写着年、月、日,下面是记的事情:中午吃饭,他们要了一盘红烧肉,肉块很大,我一下就想起我们以前在一块儿吃大肉,你还为此挨了罚……
  小方看了几遍,是龙琪的字迹没错,但这里边提到的“我们”,是她和谁?
  小方沉思着,掏出龙欢悄悄塞到他手里的那个硬硬的东西,他还没打开来看呢。小方去掉外边包着的手帕,看见的居然是一块玉,一块真正的和阗美玉。他念警校时曾有一个老师是古玩专家,对玉器有特别的研究,他教给小方很多相关的知识,他对小方说,当一个警察不容易,得懂得各种各样的社会知识。小方后来走出校门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家人因祖传的一块古玉引发的凶杀案,他的知识马上就用上了。他为此感激他的那位老师。
  现在,他一看这块玉的成色,就知道出自新疆的和阗。和阗地处南缰,以产美玉著称,那里的玉滑泽坚润,纹理细腻。这块玉就具备了这种物征,而且一看就是上上品,晶莹剔透,碧绿滴翠,周边还有暗纹,正面的中间刻着八个字:翩若游龙,自力更生。反面刻着一串数字,1966828。小方反过来复过去看了几遍,突然间灵光一闪,对,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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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第四章
  海面上一望无际,金秋凉爽的海风吹进游艇的前厅,又吹进后舱。江远哲只穿着一件短衫短裤,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条椅上,吃着葡萄,喝着清茶,死盯着前面的大屏幕彩电。电视上正在放一段录像,里面的主人公竟然是龙琪,不过看她的衣着,至少是两年以前了。中国大陆的发展日新月异,这一点在人们的服装尤其是女人的服装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往往是早晨还在流行的,到晚上已经过时了。
  不过,龙琪的表情还是那一付,冷冷的,淡淡的。她从一个铁门中进来,坐在一张大桌子前,身边是一个持枪的警察。──原来这是看守所的监控录像。江远哲居然把这也搞到手了。
  “哲少,这玩意儿总共花了多少钱?”江远哲的身边还坐着他的一位秘书。很年轻。
  “没多少,50万。”
  “哦?这可是警方的绝密。”
  “狗屁,我只相信这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江远哲没好气起来,他刚在龙琪那儿碰了个天字第一号的大钉子。
  “我第一次来大陆,以前听人说这边的政府官员都是红色干部。”
  “那都是老皇历了,现在是经济社会,谁不爱钱呢。咱们得到的这点绝密算什么,比这更绝密的都能给卖了。就那个乔大禹,知道是怎么犯事儿的吗?”
  秘书给江远哲茶杯里续上水,“不是说他是金三角的毒枭吗?身上藏着白货。”
  “胡扯。”江远哲原本是文温尔雅的世家子弟,现在也是学得满身的江湖气,他端起茶杯,皱皱眉,“大卫,我跟你说了几遍了,叫你茶不要泡得时间太长,过三杯就换。
  “噢。”秘书大卫答应着,“中国茶喝起来也太麻烦了,有的茶光杯子还要弄一堆,用水也特别讲究,什么泉水、河水、花露水的,弄得我都晕了。”
  “发什么牢骚呢!告诉你,茶可是国粹,你不是中国人哪?”
  “算是吧,但我一天也没在国内待过……我也不喜欢茶叶那东西,又苦又涩。可乐矿泉水多好,开瓶即饮,喝完就扔,还不用洗杯子呢。”
  江远哲摇了摇头,“唉,没品位没情趣。对,刚说哪儿了?”
  “我问哲少人你乔大禹是不是毒枭──”
  “对,接着说。告诉你吧,从金三角到云南,有一条秘密的贩毒通道,道上人称黄金大道,据说这条大道的建成有赖于一位官员的鼎力配合。”
  “这乔大禹跟这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猜得没错,乔大禹一定是云南缉毒警的卧底,他肯定是在金三角掌握了那条黄金通道的内幕,所以,有人想要他死,于是他们内部的人就泄露了他的身份,黑道开始追杀他,他冲出了金三角,大陆警方又在追捕他,说他是毒枭……”
  大卫吃了一惊,“噢?现在的警方也不讲义气了,完了,乔大禹算是死定了。”
  “他们要的就是乔大禹的命。两年前,黑白两道通力围剿乔大禹,他无处藏身,跑到这里,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这里有一个让他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是谁?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乔烟眉,他们都姓乔,大概是亲戚吧。可是我错了,乔烟眉当初在省城读书,他想见她应该直接去省城,但他来到这里,为什么?那是因为龙琪在这儿。”
  “龙琪?龙琪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也本来不清楚,但我看了这盘录像后开始有点明白。”
  “哲少,你不会对我也保密吧?”大卫说。
  江远哲笑了,“你个笨蛋,录像你不是跟我一块儿看的吗?”
  “我哪有你这么聪明,要不你是我大哥呢。”
  这个马屁拍得舒坦。江远哲笑得阳光灿烂,“好好跟着学吧。摇控呢?把带子倒回去,给我仔细看着。”
  录像倒回去了,从头开始放──龙琪从铁门中进来,坐在一张大桌子前,乔大禹从另一扇门进来坐在她对面。两人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法说话,乔大禹没舌头了。他俩互相看着,表情出奇地平静。
  “你瞧出什么来没?”江远哲问。
  “没有,他们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也没说什么话。”
  “说了,他们说话了。”
  “没有啊。”
  “你真是笨,知道猪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笨死的。”
  “噢。”大卫恍然大悟,“我知道猪怎么死的了,但还是不知道龙琪跟乔大禹说了什么。”
  “唉!”江远哲摇了摇头,“你没长眼睛嘛,你没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
  “哦,好像是在动,可没声音啊,没声音怎么叫说话?”
  “他们在说唇语。”
  “唇语?”
  “对,不用出声,只用嘴唇变化就可以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这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常常可以瞒过大人,相互约着出去玩。我小时候跟我表妹也玩过这个游戏。”
  “对了哲少,说起你表妹,我觉得她人又漂亮,对你又好,你怎么不理人家?”
  “唉,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近亲不能结婚。”江远哲脸上一脸懊恼。
  “那怕什么?那是法律规定的,咱们还用听法律的?”
  “不认法律总得认科学,我们的血缘很近,以后生出两个傻孩子怎么办?就算我肯吃亏认了,我表妹可要伤心一辈子,女人视生儿育女为第二生命。我可不想让她难过,还不如现在我伤心,让她赶快嫁人好了。对了,这都扯哪儿去了,说正事。刚说哪儿了?”
  “说到乔大禹和龙琪说什么话了。哲少,你看出他们说什么了吗?”
  江远哲摇头,“如果他们说的是中文的话。”
  “他们说的难道不是中文?”
  “不是,绝对不是,而且也不是英文,口形就不对着呢。好像是一种北方的一种少数民族语言。”
  “哲少,你懂得真多。”会拍马屁的人,最懂得见缝插针。
  “那当然。”江远哲伸了伸腿,“不过龙琪怎么会那种语言呢?这两个人又怎么会拉上关系呢?经我反复考虑,终于明白了──龙琪跟乔大禹曾经在某一个时候,都在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待过,两人关系很好,应该是老相好。中国大陆那些年流行下放,龙琪的父母估计就是给下放到那儿。而乔大禹呢,或者是那儿的土著,或者也是跟着父母一块下放去的。这样他俩就有了认识的机遇。”
  “噢!”大卫做恍然大悟状。
  “所以乔大禹会在走投无路之下找她,她应该是他在这个世上惟一一个可以信任,不,应该是信赖人。”
  “信任与信赖有什么区别?”大卫不解。
  “光信任有个屁用,乔大禹出那么大的事儿,得有人有能力处理善后。所以他尽管信任乔烟眉,乔烟眉却帮不了他。而信赖呢?就是信任与依赖。只有龙琪,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是……”小秘书想了想,“咱们知道的这些情况警方不会也知道吧?”
  “他们知道个屁,乔大禹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其实我也只是猜测。”
  “那就好办了,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一个字──等,坐山观虎斗。有人比我更急着找龙琪的麻烦,那些贪官污吏的罪证可全在她的手里。至于我们的东西,等尘埃落定,再拿钱买回来,那玩意儿对谁也没用,只对咱们有用。”
  “噢,哲少,你光为这个?我还以为你找乔大禹是为了他身上的货呢。”
  “你是指毒品?”江远哲摇头,“我们江家的人绝不贩毒。走黑道也要有所不为,懂吗?”
  “噢!”
  “对了,你回头叫咱们的兄弟安分点儿,不要毛手毛脚的,这是在大陆,别惹事生非。”
  “咱怕什么?咱不是有钱吗?他们不爱钱吗?”
  “那也不一定,白种人偶尔也会生出个黑孩子。龙琪就不爱钱。”
  “她是生意人,怎么会不爱钱?”小秘书又不明白了。
  “正因为她是生意人,而且是个成功的生意人,所以她才不爱钱。”江远哲叹了口气,“人总以为有钱人爱钱,其实只有有钱人才有资格不爱钱,因为他们已经有了。三个烧饼若能吃饱肚子,还要第四个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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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文华走进龙言的律师事务所。
  ──小方趁龙琪去卧室拿医药箱时,在她的台历本的最近日期的页码上翻看到一句话:记得通知律师修改遗嘱。
  她需要立遗嘱吗?而且还是“修改”,看来她早就立下遗嘱了,为什么?她没到那个年龄啊。难道她预感到什么了吗?她预感到了什么?难道是文室的事?怕东窗事发?
  小方让上官一定查清,一定要看到遗嘱文件的正本。
  “我试试吧。”上官说。她只能这么说,因为龙琪并未写明她的律师是谁。
  “她们公司的法律顾问是谁?”小方问。
  “这个好查,但我想公司的法律顾问与私人律师不可能是一个人。”
  “那就从龙言下手吧。他是龙琪的弟弟,又是律师。”小方建议。
  “你以为他会说吗?”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说。”
  “这么肯定?”
  “龙言是龙琪的亲弟弟,现在我们在调查龙琪,龙言知道了会怎么做?如果龙琪真的没事,他一定会为她竭力澄清;若龙琪真的有事,他则会为她尽力撇清。”
  听了这番推理,上官中午吃过饭后就来找龙言。
  龙言的律师事务所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小巷子里。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好酒不怕巷子深。龙言的知名度就像墙头的红杏,轰轰烈烈地闹着春意。龙家几代都是大律师,名望加上能力,再加上一个大名鼎鼎的姐姐,这更增添了他的含金量。
  这年头作律师很来钱,不过龙言有他的原则,这也是龙家祖训,杀人案、强奸案、贪污案这三种案子,给多少钱也不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损阴德,不收昧心钱。
  所以,若能请到龙大律师,也算是一种身份。
上官经指点走进龙言的办公室时,他正与人通电话:“现在?我约了人,恐怕不行,明天上午,好的,就这样。”
  “我是市刑警队的。”上官文华自我介绍。
  龙言点点头,常有警察找他,请他为没有钱的犯人辩护,这事一般龙言都不预拒绝,虽然不挣钱,但可以在公众面前树立正面形象,扬名立万,对于现在的他来讲,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有事吗?请讲。只要我能做的。”龙言很和蔼,帅气的外表被中年男人的沉稳气质再加工,立刻就熏陶出一种别样的味道。
  上官拿他和龙琪迅速比较了一下,觉得他俩的轮廓很像,但龙言更亲切,不上法庭的他,更像一个学者,循循儒雅。
  “我想了解一点情况。”上官将工作证递给龙言。
  龙言看着工作证上的照片,微微一笑,“你挺上相的。”
  很平常的一句话让这个漂亮的警花脸红了。龙言的年龄让他知道如何讨女人欢心。上官笑了笑,“我想看了一你姐姐龙琪的遗嘱。”
  龙言怔了一下,“这个?为什么?”
  “有些情况我们需要证实。”上官故意地意味深长地。
  龙言点点头,但是,他晃了晃手中的工作证,“你只带这个来吗?那我告诉你,你还缺乏相关的手续。”去律师事务所查当事人的遗嘱,必须有相关的法律程序,比如立案侦查的文件。“我们要为当事人保密,这是做律师的职业行规,小姐你也是执法者。”
  看来龙大律师是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了。
  上官慢慢地说:“不是每个案子都要立案侦查。就像病人,有些病或许是在潜伏期,能防微杜渐不是更好吗?这样吧,你考虑一下,最迟明天给我一个答复。”
  龙言正在考虑,有道是人心是铁,官法如炉。他是律师,他最明白其中的利害。何况龙琪还是那样一个有名望的人。倒不如尽快解决,有病治病,没病防身。而且更重要的是,姐姐跟姐夫的关系实在是太恶劣了,姐夫如今一死,那……
  这个黑洞太深了,不可想象。
  “你等等。”他止住正要告辞的上官,“我现在就给一个答复。我姐姐她的确立过遗嘱,这事我听她跟我提过,但具体的内容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她的律师。”
  龙琪龙言是亲人,而有些事,恰恰是亲人不方便知道的。这个上官理解,她说:“那你一定知道龙琪的律师是谁。”
  “我的同班同学,焦志城。你可以直接去找他。”至此,龙言是知无不言了,他撕下一张记事单,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你拿着这个,我再帮你联系一下。”
  “谢谢,不过,我想你不会马上就把这件事告诉你姐姐的是吗?”
  龙言笑了,显得有点无奈,“我怎么会拒绝一个漂亮女孩的要求呢?”
  男人有时就是这样,他只要让过一步,他就会习惯性地步步退让,越是表面上坚强的男人,就越是这样。上官到此全线告捷。
  “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上官得寸进尺。
  “什么事?”
  “你是庄竞之的律师是吗?他也立过一份遗嘱对不对?”
  龙言沉默,上官盯着他,看他在职业操守和人情之间挣扎,最后,龙言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了,桌上放着一个档案袋,上写着一个“庄”字。上官会心地笑了,这是龙言故意留下的,他没有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也没有对不起庄竞之,更不会得罪上官。如果错了,也是上官错,她偷窥。──中国人应世的圆转变通此时一览无余。
  上官苦笑,解开那个档案袋,为了大局,就作一回小人吧。
  拿着写有焦志城电话的单子从事务所出来时,上官满心的喜悦感,人都说龙言是块滚刀肉,很难对付,可今天他不就乖乖就范了嘛,小方队长真是料事如神,怪不得队里的人都服气他,也的确有一手。
  她马上趁热打铁去找焦志城。显然,焦志城接到了龙言的电话,一见上官,马上拿出遗嘱的副本。上官说:“我想能不能看看正本。”
  “在内容上一样的。”焦志城说。
  “既然一样,为什么不可以看呢?”
  “其实,对我是没有区别的,但对你,区别就大了。”
  “什么区别?”
  “适可而止与得寸进尺。”焦志城不卑不亢。
  上官脸红了,她的要求本来就是违反司法程序的。这时她发现,焦志城无论是个性还是能力,绝不次于龙言。龙琪的确是好眼力。
  焦志城将遗嘱的副本递给上官,遗嘱是三年前立的,龙琪把她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留给她的丈夫文室。而她公司的股份则分成两份,其中60%归杨小玉,40%归龙欢。
  杨小玉!
  怎么会是──她?
  她不过是个秘书兼保镖。
  修改后的遗嘱基本没变,只是把给文室的那部分统统给了文室的家人。修改日期是在前天。上官合上文件,心里犹如云山雾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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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哥十万火急地把小方“呼”到红月亮。
  “什么事?老房子着火了?”
  “着火我找消防局,比着火灾更严重。”彪哥直接把小方带到自己的小书房。
  “哟,你还读书啊,真看不出。”小方一屁股坐在写字台前的一把椅子上,放眼观望这间小小的书房。嗯,布置的不错,书柜里全是古今中外的名著。角落里,还放着一台电脑。不过可惜,这些东西包括这间书房全放错了地方,因为一开门,就是灯红酒绿的斑斓世界,是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小方笑了笑。
  “你在嘲笑我,我知道。”彪哥看着小方,眼神因脆弱而生动,“但我想说,读书是我从小的梦想。我想当科学家,想跟爱迪生一样,发明创造,给全人类造福。但我父亲不该是酒鬼,母亲不该早早跟人跑了。我要吃饭,我只能自己去找食,一个12岁的孩子,只能去偷去抢,最后变坏。结果不是给人类造福而是造祸。我走上的是条不归路,我知道,这我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了,但如果我不走这条路,我会死得更快。我想活着,就只能这样活着。没有人天生就坏,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省长家的女儿一定不会去作妓女作三陪,儿子不会去走私贩毒,他们犯不着。坏事只能由我们这些穷人来做。你说是吗?”
  小方心里叹息,坏事又何尝是穷人做出来的?有些富贵中人作起强盗来比谁都狠。不过,他这时听出的是彪哥的弦外之音──他不想做线人了。做线人很危险,夹在黑白两道中间,左右逢源,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就今年,做完今年,你就自由了。”
  彪哥点头,这个红月亮其实也是在小方的授意下开的,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很容易听到来自各方各面的消息。
  “我也有了点积蓄,我想去读书。”
  “可以。干什么都行,只要是合法的。”
  “这次我给你提供一个很重要的情报,那我是不是可以被你提前‘释放’?”彪哥讨价还价。
  “先看货。”
  “保你物有所值。”
  彪哥拿出一盒磁带,“验货吧,不过说好了,我提前释放。”
  “一言为定。”
  彪哥将磁带放进一个小收录机中,一阵沙沙声过后,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女:“为什么选在这里?人来人往的。”
  男:“晚上你一个走在大街上,小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白天在人群中,谁会在意你。”
  女:“噢,也是。”
  男:“这是第几次失手?”
  女:“不是我军不英勇,是共军太厉害。”
  男:“这次,老板要你先除掉龙琪。”
  小方眼皮突然猛跳,为什么?
  男:“龙琪是一个巨大的保护伞,乔烟眉在她的庇护下,我们将无所作为。另外,她的钱可以搭一座通天的梯子,那样,我们就全完了。”
  女:“可是……她可是名人。”
  男:“在一个杀手的眼里,只有死人!”
  女:“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龙琪好办,本来她身边有个杨小玉,现在,杨小玉跟了乔烟眉,龙琪平日养尊处优,她走的地方又多,好下手。她总不会也是个杀人医生吧。”
  男:“怪不得你老是失手,原来是眼光太差。”
  女:“你什么意思?”
  男:“龙琪还用得着杨小玉保护吗?10个杨小玉也不是她的对手。”
  女:“不会吧。我不信她就那么文武全材?”
  男:“她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她是草原上的一匹狼,恶狼。”
  女:“真的假的?不过……好吧。不过你先给点‘营养’。”
  男:“我给你的‘营养’还少吗?这次连燃气弹也用上了,我希望你别老是用这种激进的办法招人耳目,想点温柔的,动动脑子。有的人用舌头就能杀人,你飞机大炮都快用上了,连个小小的乔烟眉都对付不了。”
  女:“乔烟眉我们都低估了她,现在想起来,她应该是很有两下,否则萍水相逢的乔大禹怎么会相信她。”
  男:“别说这些没用的,那几个女人没一盏是省油的灯。”
  女:“那几个?哪几个?不就龙琪她们三个吗?”
  男:“还有一个上官文华。那次你们在高速路上偷袭乔烟眉,让市刑警队的上官文华察觉到了。”
  女:“你是说警方会插手?那不行,我们也有我们的行规,绝不跟警方发生冲突,我们杀人为求财,搭上命可就不值了。”
  男:“别急。警方算什么?说穿了,那帮人不过是看家护院的狗。军队和监狱是国家机器,他们只是一群工具。继续做,做完这一票,我包你后半生。”
  女:“给你们做事,我还会有后半生?”接下来是一声冷笑。
  男:“你知道就好。你没得选。我走了,这次待的时间有点长了。你再坐会儿。”
  ……
  “你从哪儿弄来的?”小方问。
  “你只说值不值吧。”
  “值!”
  “那按刚才的协定,我们成交了?”
  “告诉我,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是不是在红月亮的所有包间你都装了监控设备?”小方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
  “不这样你能得到这盒磁带吗?”彪哥强辩。
  “这是犯法的。”
  “你跟我说过,要想做成一件事,可以不讲手段。比如──用不道德的手段达到最高的道德标准。”
  “你出息了。”小方盯着彪哥,他突然发觉他并不了解他。他以为他只是个混混,一个很有点气质的混混,可实际上,他身上藏着掖着的东西有很多。──人对人的不了解,始于忽略。小方意识到,自己从来也没有试着真正地去了解彪哥,对他而言,他只是他的一个线人,一个比较有用的线人。
  “这么说,我们成交了。”彪哥突然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一扫平日的痞子味,气宇轩昂起来。人内在的精神作用是强大的。
  小方看着他慢慢地说:“10分钟以前,我已经决定放你走了,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突然间意识到,你对我太有用了。”
  彪哥吃惊地瞪着小方,显然,他这次的努力完全失败了。这就是中国人最普遍的悲哀,你要是没用,别人肯定看不起你;而你若是太有用,你的危险也将如影随形。──出头的椽子先烂。或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什么什么……
  彪哥本来是想表现一番自己的,可是他忘了一句话:人是不可以努力太过火的。这句话是老舍先生在他的名著《牛天赐传》中的一句话。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记住这句话,尤其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
  ──有一种后果叫适得其反!
  “如果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但目前你对我很重要,因为我遇上了一个很难缠的案子。希望你能帮我。这次算我求你,我欠你一个人情。”小方娓娓道来。他知道怎么打动彪哥。软一手硬一手,打一拳头再给一块糖,这种把戏他玩得多了。不是他狡诈,而是他必须这么做。──对付被几千年文明浸润的中国人,心术城府比真情实意更管用。
  “好吧!”彪哥答应了。对于他,更多的不是为小方的“真情”打动,而是大名鼎鼎的神探方队长肯向他低头说出一个“求”字,对于一个男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中国人的特性。
  总之是各有各的算盘。而人与人的尔虞我诈,也就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一个轮回。
  “我答应你,只做到年底,一定。”小方承诺。
  彪哥苦笑。这世上哪有“一定”的事。他发觉,不光是黑道是条不归路,连做线人也是不归路。其实,这世上哪条路是可以让你回头的?我们每个人走的,都是一条不归路。从生到死。从白天到黑夜。
第五天 第五章
  从红月亮出来,小方去一个小饭店吃了碗面,快到局里时,看见龙欢一个人在大门口左顾右盼。小方的怒火一下就蹿了上来,他停好车,杀气腾腾地叉着腰,俯视着这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小家伙。
  “你好呀!”
  龙欢居然一点也不内疚,反而嬉皮笑脸地说:“哟,还怪我呢,你应该感谢我给你制造的机会,怎么样,现在连我妈的车你都开上了。你还真有两手。”
  小方想起自己提着花篮给龙琪祝贺生日时的那付窘相,气不打一处来,他揪住龙欢的耳朵把他拎东西一样提起来,“我还有好几手呢!说,你妈今天生日吗?”
  “哎呀,我可是一片好心,就说现在吧,我苦苦等了你一个小时,简直望穿秋水,怎么就这待遇!”
  “这待遇不错了。”小方一直把龙欢拎到刑队,叫来两个棒小伙子让看着他。“给我好好看着这家伙。”
  “哟,这么小就犯事儿啦,说说看,属黄、赌、毒里的哪一出啊。”一个小伙子摸了一把龙欢的头,“长得不错,一副小白脸的胎子,说,骗了几个良家小姑娘。”
  另一个小伙子拿出手铐晃了晃,“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们干吗呢?”龙欢尖叫,“我可告诉你们,我是未成年人,国务院现在正在修订《未成年人保护法》,你们要当心。”
  “哟嗬,还懂得不少呢。”拿手铐的小伙子乐了。
  小方说:“你算是说对了,别看他小,脑袋瓜子可不简单,说起话来满嘴的飞机大炮,你们小心着点,别不留神让他给煽晕了。”
  “喂,你诽谤他人名誉,外带非法拘禁未成年人,你知法犯法。”龙欢冲着小方喊。
  “喊吧你就,等我忙完了再修理你。”小方说着进了办公室。上官已经在等他了。
  “很顺利。”上官汇报了她查到的情况。最后说,“我觉得焦志城好像比龙言还要厉害。”
  小方摇头,“龙琪是焦志城的客户,龙言则是龙琪的弟弟。焦志城可谓是例行公事事不关己,龙言则是姐弟连心感同身受,这就叫有求则苦,无欲则刚。所以龙言乖乖就范,焦志城则能不卑不亢。”
  上官看着这位年轻的队长,这家伙真是个人精,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给我倒杯水来。”小方命令。上官乖乖地去了,在以前,她多少还有点不乐意,她倒不是不服领导,只因为她是个强烈的女权主义者,打心眼儿拒绝被男人吆三喝四。小方没理会她的这点心思,坐在椅子上,拿一张报纸扇着。他不是热,是心焦。
  他走访过李秀娟后,曾一度以为找到了龙琪杀人的动机──文欢!
  文欢死在文室的手里,虽然只是个意外,但对于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来说,则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切肤之痛会越来越浓,那种恨也就越来越强烈。所以龙琪完全有理由恨文室并找个机会除掉他。
  但是,从这份遗嘱的内容上看,则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龙琪既然把巨额财产留给文室,那就证明她并不怎么恨文室,没有了恨的因子,她也就不会下手。──这个动机不成立!
  那杨小玉呢?
  她在遗嘱中居然成了主角。龙琪将公司60%的股权留给她,而龙欢只有40%。如果遗嘱一旦生效,杨小玉就有绝对的控股权,从而无可争议地成为龙琪集团公司的新总裁。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杨小玉真的是个同性恋?昨天龙琪为救他撞死人时,她可以说是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为龙琪顶罪。他当时产生了一刹那的奇异感觉,觉得她俩的关系就像是林青霞演的那个《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里的东方不败与雪千寻。东方不败叫雪千寻是“雪妾”,她是她的“妾”。那杨小玉之于龙琪呢?
  龙琪是个十足的女强人,作风强悍,跟丈夫的关系相当恶劣,杨小玉美丽又能干,两人又是朝夕相处。
  莫非她们之间……
  不会!绝对不会!
  小方蓦地站了起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他想要摆脱这个念头。他双手支住桌子,好一会儿,端起上官放在他手边的那杯水,水已经凉了,他手一扬,将杯中的水全洒在自己脑门上。
  “怎么啦?”上官吃了一惊,看着小方的脸色,忙拿出自己的毛巾。
  小方摇了摇手,“你先出去。”
  上官走了,小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他顺着刚才的思路──龙琪杨小玉她俩如果真的“那个”,那杨小玉就极有可能是凶手,因为她跟文室是情敌。对于女人,情敌比任何敌人都值得痛恨,那种恨,是欲致死地而后快的恨,是深入骨髓无法化解的恨,是一生一世的恨。女人,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的情人,但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情敌。
  仅这个理由,杨小玉就有可能杀了文室。
  但真相确实是这样的吗?
  小方摇头,这个剧情加在龙琪身上,显得有点太香艳也太招摇,这似乎不像是她的作风。如果她有同性恋的倾向,乔烟眉似乎比杨小玉更适合她。杨小玉少了一分入骨的女人味,乔烟眉却是女人中的女人,就连她骂人的时候,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龙琪呢?
  小方想起他给龙琪包手指时,她的脸腾地给红了,那是一个女人面对男人时的一种天然的回应,一个可以假哭假笑,但无法假装脸红。这就说明她内心存着十分的温柔,只是外表看上去很冷漠,有一天若是冰山融化,那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小方突然照自己脸上抽了个小嘴巴子,想什么呢我!
  他站起来,不愿再想下去了,但凭他一个刑警队长的直觉,这个案子绝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一个巨大的故事情节潜伏着。而现在,他得见见龙欢去了,这小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公安局的门口的。
  “你去哪儿?”上官一直候在门口。
  “你下午没事了吗?”小方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突然问了上官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认为龙琪是个好母亲吗?”
  上官想都没想一口断定,“她是个好母亲。”
  “就这么肯定?何以见得?”
  “很简单,因为她有钱。”
  “有钱就够了吗?”小方就纳闷。现在的女人一开口就是钱。
  “金钱和感情哪个重要?这个问题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自我折磨的命题,而对于那些上不起学的山区贫困儿童,我想他们宁肯不要感情也非常乐意有一个像龙琪那样的能为他们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条件的母亲。”
  “你太冷酷了,现在的女人都太冷酷了。”
  “不,是这个世界太冷酷了。如果谁要是在这个年代还认识不到金钱的重要性,那他就是白痴。”
  “可你是警察。”
  “警察?警察是什么,警察就是这身衣服,脱下这身衣服,我们也一样要吃喝拉撒。去年冬天的大白菜那么便宜,也没人因为我们是警察就白送一棵呀,还不照样得拿钱买?”
  小方笑了,苦笑,女人变了,再也不小鸟依人了,一个个就像老鹰,双眼贼亮地飞翔在几千米的高空,见多识广心肠硬。但毫无办法,这是潮流,潮流是无法阻挡的。接下来他建议说:“你去医院看看美容。”
  “为什么该我去?他只有我一个同事吗?再说他也没什么事啊!”
  “你最合适了,去吧,去看看,一定要去,而且是你一个人去。”小方意味深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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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美容给震晕了,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还插一根针,他吓了一跳,想起乔烟眉的话──“这一针下去,你就会变成白痴,法医也验不出来,以为你是被震晕的。”
  这好像是刚才的事。他赶快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拔掉针头。
  护士小姐温柔地制止了他,“先生不要,你受了点伤,需要打点滴,这样可以更有效地消炎,你看,就剩下半瓶了,不疼的,是吗?”
  护士以为他怕疼,其实不是,但经她这么一解释,庄美容彻底地清醒过来。
  “我不会有事吧?”
  “肯定不会,医生说你的身体素质很好的。”
  “那当然,我是警察。”庄美容不知为什么,得意地炫耀了一句。
  “是吗?我喜欢警察,可惜我是女的,做不了警察。”护士小姐顺水推舟地恭维着。
  “女的也可以做警察啊,我们局里的警花有很多。”
  “女警一般都做文职,那多没意思,我喜欢刑警。”
  “我们刑警队就有一个女警,挺厉害的。”一提及上官文华,小庄脸上就亮闪闪的。
  “是吗?真叫人羡慕,回头有空,你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好吗?我是没指望了,那年高考,我都在志愿表上填了警校,我妈硬给我改成卫校,这辈子就只能当护士了。”
  “做护士也挺好啊。”
  “哪有你们警察好。”
  “可我以后就不再是警察了。” 庄美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那也好,做警察其实挺危险的。”刚才还对警察啧啧称道的护士马上转变口风,顾客是上帝,什么话能让顾客高兴她就说什么。
  “好,很好。”庄美容没情没绪地敷衍道。
  “我表妹的男朋友就是警察,挣的工资不高,还挺危险,加班出差是家常便饭。这年头,干点什么不是个活法儿。”护士见她的患者一脸沮丧,曲意安慰。
  “谢谢你啊。”庄美容愿意再沿这个话题说下去了,他问,“哎,对了,跟我一起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她比你可严重多了,失血过多,现在正在输血呢!”
  “真有这么严重?”
  “恐怕比这还惨,幸亏没破相,要不年轻轻地,唉!”
  “我去看看她。”庄美容跳下床。
  “哎,小心。”护士小姐赶快为他提着吊瓶。
  “我知道。她在哪个病房?”
  “就在隔壁。”
  乔烟眉睡着,整个病房静悄悄的,只有她淡淡的呼吸声。床头柜的花瓶中插着一束带露的百合花,高洁芬芳。
  庄美容站在她床边,她的睡态真美,长发洒在雪白的枕头上,略显苍白的脸上眉目如画。
  “她今天不会出院吧?”
  “哪能呢,医生说得住个十天半个月呢。”护士说。
  “那我呢?”
  “你?你打完点滴就可以走。”
  庄美容好像有点吃惊,“为什么?”
  护士笑了,“因为你没事了呀。你真奇怪,好像不想走的样子,有的人在医院一天也不想待呢。”
  “哪里,我朋友在这里嘛,我不想丢下她。我可不可以多住两天?”庄美容眼巴巴地问。
  “有钱不如住宾馆,这里有什么好。当然,如果你愿意住,我们巴不得呢。”她们当然巴不得,这是贵宾病房,一晚上700元,包伙食。
  庄美容在乔烟眉床边站了一会儿,“叫人好好照顾她,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护士小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门口,走进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花,庄美容一看,不认识,不过这男人长得倒是不错,瘦高个,容貌俊秀。只见他礼貌地欠了欠身子,示意让庄美容先走。
  “这人是谁?”走过去后,庄美容问护士。
  “不认识,大概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吧。咦?你也不认识?你不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吗?”
  庄美容没回答,他回过头,只见那男子抱着那束花,默默地盯着乔烟眉在看。
  护士小姐看着庄美容的表情,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乔烟眉的病房,以为是三角恋爱呢,当然,那个男人可比她这个病人帅多了,这小子肯定是个情场失意者。嗯,女人的同情心开始抬头了,她琢磨着该怎么安慰这个失恋的人,正想着,一抬头,咦,一位女孩子正坐在他的床头呢,这个女孩虽然没有那个风情万种,但也英气勃勃。
  “你也有人来看了。”护士小姐几乎是欢呼雀跃,为她的患者高兴。真是个好女孩儿。
  而她的病人比她更兴奋,因为来人是上官文华。
  上官文华提着一个花篮,就是庄美容送给她的那个祝贺生日的花篮,她居然给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你至于嘛,太过分了吧?”庄美容的脸色全变了,本来基本属于小白脸,现在纯粹成猪肝了,而且是卤过的酱猪肝。
  “你多心了,我没别的意思,这花篮放我那儿太扎眼了,不就是表达一种心意吗?你的心意我领了,至于我的心意,也就这篮花了,一客不烦二主。所以我又给你带来了。”上官说得小心翼翼,这话她在路上就想了千百遍。──爱情,是世上最难拒绝的礼物。
  然而,庄美容误会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心意跟你的心意是一样的了?”
  上官笑了笑,“也许差不多吧。”
  差远了去了,处在爱情边缘幻想的人,最容易做的一件事就是──自作多情。上官说的是另一种意思,庄美容却听成了他想要的那种意思,他马上心甜意洽,“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再没空也要抽点空。”
  “这么说,是专门来看我的?”
  上官笑笑,不置可否。庄美容这下可是彻底高兴了。护士小姐见状,悄悄溜出去了,并掩上门。
  “你没事吧?”
  “没大碍,不过医生说得住两天。”
  “那就好。对了,你怎么会跟乔烟眉在一起?”上官纳闷。
  “也没什么,我约她有点事要谈。”
  “噢?”上官略有疑惑,他跟她?他们有什么可谈的吗?
  庄美容看着对方的脸色,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谁想些什么从脸上大体就能看出来,“她之前约过我,我没空。今天正好没事。”
  “是吗?不会是跟你要钱吧?”
  “那倒不至于,她现在跟着龙阿姨,不会缺钱。不过话说回来,只要她开口,无论多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许可的,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这么好?我以为你会恨她?”
  “为什么我该恨她,因为我父亲跟她在一起?如果有错,也是我父亲错更多,毕竟,他比乔烟眉大好多岁。”
  听这话的意思,乔烟眉跟他父亲好像真的有点什么。但……上官看着他,一种直觉告诉她,庄美容言不由衷,因为他的眼神跟表情完全是两回事。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上官说,“我该告辞了。天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这么快就走?不过好吧。”庄美容停顿了一下,“上官,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好好回答。”
  上官点头,“你问吧。”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品啦,对同事的态度啦,还有工作能力啦,总之吧,你综合评价一下我。”
  上官笑了,“怎么说呢,就一句话吧,挺好的。”
  “真的?你真这么以为?”
  “是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觉你眼前的庄美容跟你以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想?”
  上官沉吟,庄美容则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她却问:“乔烟眉怎么样?”
  “比较严重。”
  “你去看过她啦?我也去看看她。”
  “你认识她?”
  “一面之缘。”
  “算了,还是别去了,我想她现在不需要人打扰,因为她身边有位男士。”
  “是谁?”上官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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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吧。”小方把龙欢从他那两个同事那里“接管”过来。
  “还是你跟我走吧。”龙欢大大咧咧。
  “小孩听大人的。”
  “穷人听富人的。”
  小方盯着龙欢,说实在的,这话有点伤他的自尊。
  “别这样看我,你得承认,你还真没我有钱。”
  “有钱怎么了?”
  “有钱好啊,起码,有钱人可以去的地方比没钱人多。那年我跟我妈去北京,登一次天安门城楼10块钱。当时就有很多人没上去,他们不想上吗?不,那是毛泽东他老人家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地方,但凡一个中国人谁不想去瞻仰一番,但他们就是去不成,因为他们是心疼那点钱。这世上有好多地方,都是有理无钱莫进来。”
  话很刻薄,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小方让步了,“好吧,你说去哪里?”
  龙欢说:“你就放心大胆地跟我来吧。”
  他把小方带到一只游艇上,“这是我专门租的,为的是咱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不被任何人听到。”小家伙一脸深沉。
  小方默默地看着他,再看这豪华的游艇,也许上官是对的,在当今的时代,能有龙琪这样一位母亲的孩子是幸福的,否则龙欢小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租得起这么贵的游艇。
  “坐,吃水果。”龙欢像个大人一样招呼着小方,还给他扔过一盒烟来。那派势,一看就是大场面中历练出来的。──一个人的经历对他的智力有一种催熟作用。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怎么是我找你,明明是你找我。”龙欢说。
  小方愣了一下,听龙欢说下去,“是你先找的我,是不是?昨天你去医院专门找我。要不我认识你是谁?”
  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有钱人的那种无意识的强横,虽不中听,但小方也只好承认,的确是他先找的他。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想我也没犯什么事儿,顶多也就是长得太漂亮,口才太好,太讨女孩子喜欢,可也不至于有警察找上门,而且来的还是一个大头目!这是其一。其二,若我妈生意上出了问题,也是工商税务管呀,该着我什么了?那肯定,就是我爸的事。你怀疑他怎么死的?是吗?”
  面对小孩子严肃的脸,小方无法回避,而且就龙欢的的语言组织能力,已经可以跟他说些成年的人话题了,于是他说:“是的。谁都有权利生存。反过来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说完,他以为他的话太深奥了,不料龙欢却说,“我听得懂,求你千万别把我当人。”
  “那拿你当什么?”
  “人精。”
  小方笑了。
  “你怀疑我妈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怀疑的对象是你妈。”不知为什么,小方很不习惯龙琪有这么大一个儿子。龙琪在他心里,是独立的,新鲜的,滋润的。
  “你想怀疑巩俐张曼玉呢,够得着吗?我妈是我爸的丈夫,她丈夫死了,又是死在她的地盘上,你不怀疑她怀疑谁。”
  真他妈的是个人精,这才几岁呢,长大了还了得?
  “那天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这话让小方无比惭愧,“那你还把那么多事告诉我?”
  “不告诉你怎么着?难道我应该隐瞒吗?照常理好像应该是。但我龙欢不是常人,我说了,我是人精。我觉得早点知道真相对谁都好。”龙欢的思维颇具理性。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小方看着蔚蓝色的海面,他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小又这么老练的人打交道,这里边的分寸,实在难以把握。他想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也在怀疑你妈是吗?”
  龙欢闻言马上像受了惊的小蛇,身子一下竖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小方慢慢地说道:“你把那块玉给了我,还把两年前那件事也跟我说了。其实,你并不是因为那块玉好玩你才留下来玩,而是因为你不想把见到那位叔叔的事告诉你妈,或者说,你是不想让你妈去见那位叔叔。是不是?”
  龙欢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说道:“是,那位叔叔很帅,就像是卡通片里的英雄,我一见到他,就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才应该是我的爸爸,他跟妈妈在一起才相配。所以,我不能让他们见面,他们见了面,我的家就完了,我爸爸就完了。”
  他是在维护他的家庭。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这些,他身上背负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小方叹了口气,“那位叔叔想要见你妈,他让你给捎话,说在某个地方等她,是吗?结果你没告诉你妈,你自己去了,你看见那位叔叔焦急地等了很久,后来,突然来了一帮人,带着枪,朝那位叔叔射击,那位叔叔受伤了……你知道你闯了大祸,如果不是你隐瞒,那位叔叔也许就不会出事。所以,你更不敢跟你妈说。两年过去,你更懂事了,而且言情电视剧想必你也看了不少,所以你以为你已经知道为什么那位叔叔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见你妈。而就在不久前,你爸爸又死了,死得很突然,于是你怀疑…… ”
  “我不应该这样做吗?”龙欢自己并不能界定自身行为的是非对错。
  “我只能告诉你,你误了你妈的大事。至于那位叔叔跟你妈──也许他们以前是很好,但两年前的那次的相约,绝不会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至少,与你的家庭无碍。”
  “那又是为什么?”
  “你不用知道的那么多。你还小。”
  “那你告诉我,我妈她会……有事吗?”
  “我应该告诉你一个答案,因为我是警察,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还因为我是警察。”
  还是什么也不明白,龙欢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大家。”
  小方奇怪地看着他,“你信基督教?”
  “我姥爷他们全家都是基督教徒。”
  “你妈也是吗?”
  “她也是。”
  噢!
  “你爱你爸爸吗?”
  “我希望我是爱他的。”
  希望!凡是希望中的东西,都是没得到的。──龙欢并不爱他的爸爸,在感情上;但他认为,他应该去爱他爸爸,因为,那是他爸爸。
  龙欢是从理智上而不是感情上接受文室的。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他不是文室的儿子,文室不喜欢他,他能感觉得到,但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因而他仍然渴望。
  “你认为,你爸爸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吗?”问一个10岁的小孩这个问题,小方自己都觉得该打。但得问,而且是非问不可。
  “不会。”龙欢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我爸爸一点都不吸引人,谁会喜欢他?”
  “那你认为一个男人靠什么吸引女人?”小方很想知道在一个10岁的小孩心中的男欢女爱是什么样子。
  “长得帅,有钱,比如我,我们学校就有很多女生给我递纸条儿。”龙欢以他的理解回答小方的问题,“不过,也不一定,两年前那位叔叔,他就是没钱,也会有女人喜欢他。”
  不知为什么,听龙欢一次又一次地夸那位叔叔好,小方心里涌上一种酸辣味。
  “那位叔叔真的那么好吗?”
  “真的,我长大了就想变成他那个样子。他拿着枪,对着那么多人,站在绿草和蓝天之间,就像太空战警一样威风凛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小方也不会忘记,那就是乔大禹的样子,“那位叔叔有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游自力。”
  游自力!──翩若游龙,自力更生。对了,就是他。他就是乔大禹,乔大禹就是游自力。
  “这件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龙欢赶快摇头,“那天,那位叔叔开枪打伤好多人,草地上流下很多血……”龙欢说着打了个冷战,他害怕,“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年龄再小,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
  “那天,有很多人受伤?但没死人,是吗?”
  龙欢猛点头,“他们后来都跑了。”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跟你一样的人。”
  “警察?”
  龙欢点头,“不过,他们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光着腚?”小方一时没转过弯来。
  龙欢笑了,“不是,他们穿着便衣,但他们跟那位叔叔老说同一句话──”
  “什么样的话?”
  “说:你不要拒捕,我们已经在整个东南亚发了通缉令。”
  拒捕,通缉令,对,肯定是警察没错,但,到底是哪里的警察?
  “记得那天是几号吗?”
  “记得,1993年10月31日。”想必这个日子对龙欢来说是刻骨铭心。
  “他们没发现你了吗?”
  “我爬在草丛里,那天风很大。”
  那么激烈的场面,一个藏起来的小孩子是不会有人注意的。
  “那位叔叔,他是坏人吗?”这个问题,是龙欢很想要弄清楚的。那叔叔是来找妈妈的,如果他是坏人,那妈妈又是什么?
  小方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双眸,想了片刻,说:“他不是坏人。”
  龙欢长长地歇了口气,马上又问:“那为什么警察要抓他。”
  “他们在演戏。”小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灵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吗?”龙欢的表情很茫然,显然,对这个解释他并不满意,“你不会骗我吧?”他不是个轻信的人。
  “没有骗你。”小方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戏,人人都在演戏,不是吗?所以小方的话也不算是在骗他。
  “对了,你为什么跟我说今天是你妈的生日?”小方问。
  “我就是说说呗,谁让你那么认真来着。”龙欢满不在乎。
  是啊,人家孩子不过是随口撒了个谎,谁叫他那么那么郑重其事来着,这怪谁?小方脸红了,龙欢看着小方,脸上闪出小孩子特有的那种狡黠的坏笑,“你喜欢我妈,是吧!”
  又来了!小方一下子面红耳赤。
  “脸红什么?”龙欢居然紧追着问。
  这回小方无论如何也没法回答说“容光焕发”了,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了。
  “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妈?”他换了个角度。
  “是有很多人喜欢我妈,但他们都不敢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妈很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
  “不告诉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会有以后吗?小方默默地想。
  “你可以常去找她。”龙欢竟然在给小方出主意,怕他妈嫁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小方开始撇清自己。
  “因为你是警察,你要破案哪。”龙欢给出的理由很堂皇。
  小方笑了,苦笑。──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可怕了。他想不到,龙欢下面说的话,更让他心惊。
  ──“你不是想知道我爸到底怎么死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先查查他那晚去酒店的原因。”
  一语中的。小方其实也早想到了,只是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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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第六章
  来看乔烟眉的那个男人是扈平。
  他从来没见过乔烟眉,只是从各种渠道听过有关她的各种传闻。比如结婚一个月就克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出家门;因作风不好被单位开除;用假文凭去应聘,被总经理发觉,引起警方的注意;曾有在一家夜总会坐台的纪录;杀过好些人却安然无恙;作第三者,跟有妇之夫搞在一起等等……
  这里边哪一件事是真的?对于一个女人,只要有一件是真的,就够糗的了。而她,居然都占全了。
  扈平在乔烟眉的床前坐了很久,她没醒来,这正好让扈平好好观察一下她。
  这个女人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也许这跟她睡着了有关系吧。人醒着的时候,都会穿上衣服──心灵的外衣,把自己的一切都遮盖起来,谁要是有一点遮盖得不够,谁就要吃大亏倒大霉。而人在睡着的时候则比较真实。
 乔烟眉睡得很沉,很安详,表情很平静,一看就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或者是做了亏心事也心安理得的人。
  她是哪种人?
  其实,这个世上的人谁没有做过亏心事?哪怕一点点?比如小时候因为同桌女孩的麻花辫上扎了一朵鲜亮的蝴蝶结,就跑去老师那里打她的小报告;因为哥们的女朋友很漂亮于是就有意无意地说在某一个歌厅见过她……做过这种事吗?
  没有一个人的私生活是能经得起仔细琢磨的。那又何必认真,只要大节不错,微末的细节是可以被谅解的吧?
  乔烟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游自力信任,所以,扈平从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
  他看着睡梦中的乔烟眉,她一直没醒来,但她若是醒来,又怎么跟她自我介绍,又跟她说些什么?幸好她没醒来。扈平站起来走到窗前,想到刚才。
  刚才,他是在龙琪的办公室。
  他听到乔烟眉被人扔了燃气弹,来找龙琪问问究竟。
  “刻不容缓了吧?”
  龙琪点头,“是,我这两年一直找不到乔烟眉,所有的东西全在她那里,现在她终于浮出水面。我们也就该有所为了。”
  “可是,我们从哪里入手呢?”扈平皱眉。
  “自古民不与官斗,玩不过的。咱俩尽管有钱,也只是一介商人,谁会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或者还没等到我们开口就……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捅破黑网的突破口,一个合适的人……”
  “你找到了?这个人是谁?”
  “这里刑警队的队长,姓方。”
  “哦,是他。这个人可信吗?”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生意场上不可以信任任何人,但总会有合作的伙伴。是不是?”
  “他跟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吗?”
  “这个人追求真理。”
  “但他也一样服从命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通权达变是智者的共识。”
  “可在两年前,是他亲手抓了游自力。”
  “人生有三个字──不得已!”
  扈平沉默。
  “万一信错了呢?”
  “二战时期,英国首相丘吉尔对他的民众说:相信上帝,同时准备万一。”
  扈平叹了口气,再一次提醒,“他是陆星的妹夫。”
  “山盟海誓可以腐烂,一诺可以被千金买断,何况裙带关系。裙带是什么,一块布而已。一块布,哪堪世俗刀剪之利。”
  扈平听着龙琪精辟的剖析,佩服之余,难免没有一丝心寒──夫妻情人之间,就这么不堪一击吗?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却各自飞,但又能飞向哪里,哪里都是一样的天,冷冰冰的天,还有冷冰冰的地。
  “可是这个赌注真的是太大了,我们输不起的。”
  “我知道,但我们一定得赌。不赌,绝不会有赢的机会;赌,也许输,但至少还有50%的赢面。”
  “他现在知道多少?”
  “不会很多。”
  “那我们怎么亮底牌给他?”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很久。”
  “我们不能跟他直接谈判,是吗?”
  龙旗点头,“所以,只能在他身上插一张游戏卡。”
  “噢?”扈平十分不解。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扈平已经有些明白了,他是个天分极高的人,“那我也要在游戏中出现吗?”
  “当然,不光是你,还有我,我们大家。就在明天,不能再拖了。”
  不能再拖了,这点扈平知道,他来这里,为的就是这个。如今大幕即将拉开,是时候上场了,他得去准备了。他站起来,他该走了,因为龙琪交待过,让他6点以前必须离开乔烟眉的病房。至于为什么,她没说。──她不必事事都告诉他,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扈平走出医院,临上车给龙琪打了个电话,“我离开了,她不会有事吧。”
  电话中,扈平的声音特别清晰,甚至能听到他内心的担忧,龙琪说:“你放心,没事的。”
  挂断扈平的电话,龙琪沉思,下午是小方打电话给她,问:“能不能让乔烟眉在医院多住一个晚上。”
  “给个理由?”
  “我保证她的安全。”
  “可她没什么事了,只是一点小小的皮外伤。我正准备让小玉接她去呢。”
  “别,千万别,让她留下。我想,她自己也愿意留下。”
  龙琪沉默了一下,“好吧!”她没有再问为什么。她是个有风度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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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是在游艇的洗手间给龙琪打的电话,其时,他跟龙欢的谈话已告一段落。他洗了手,
  小方是在游艇的洗手间给龙琪打的电话,其时,他跟龙欢的谈话已告一段落。他洗了手,回到前厅,发觉厅内赫然多了一个大胡子,而且是个老外。见小方出来,龙欢高兴地说:“方叔叔,快来,这是我舅舅的德国朋友,大科学家麦考尔博士,他前天来到这里,今天也出海来玩,他就在前面那艘船上。专门过来看我的。”他又对麦考尔说,“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方,是位大名鼎鼎的警官。”
  西方人热情,听龙欢这么介绍,麦考尔张开双臂迎上来,“噢,亲爱的方,幸会,幸会!”他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小方被他这个熊抱弄得热烘烘的,赶紧说:“幸会幸会,麦考尔先生是来旅游,还是……”
  “噢,我是来开一个关于宇宙第六度空间的学术研讨会。”
  第六度空间?小方正觉得的纳闷,龙欢已经在问了,“大胡子,什么叫第六度空间。”
  他拿着一颗桔子坐在甲板上,海风扬起他的头发,他的眉目五官,真的很像龙言。
  “通俗一点就是时空隧道。我们总以为过去的事再也找不回来了,其实,所有的历史并没有被时空湮灭,它只是在一个与我们不同的四维空间。”大胡子博士解说道。
  龙欢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小方却有点不信,他整天与犯罪打交道,接触的是实实在在的案例,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会吧?古代的世界跟我们并存?那,什么是发展?”
  “方,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是科学。你们古代有位哲学家叫王阳明,他是个唯心论者,他认为他的心就是整个宇宙,他认为这个世界存在就存在,你犯了跟他一样的错误,不相信你没见过的一切。方,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1880的9月23日,美国田纳西洲,一个明朗的中午,在一个叫大卫.兰格的农场主家中,农场主的妻子正领着她的两个孩子在门口玩耍。而农场主大卫则正穿过他家门前的一块草地去牵马套车。这时,他突然消失了,好像转眼间融化在了空气中。后来警方派人来,既没发现他的尸体,也没有找到他的人。第二年,大卫的两个人孩子在那块草地上听到了大卫说话的声音,但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父亲。你说这是为什么?”
  小方听得也出神了,他是刑警,破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案子,但他确实对这个世界之外的事情鲜有了解。
  “麦博士,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他将麦考尔博士给简化成“麦博士”。
  麦博士显然跟中国人打交道甚多,习惯了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叫法,也不纠正,而且小方的求知欲挑起他的话头,“方,我们一般常把时间比作一条笔直的长河,在这条长河里,我们只有两个方向──过去和未来。那么我们设想:时间是否还有其他方向?在我们的通俗意义的时间直线以外,是否存在着垂直的时间矢量?也就是说,所有的时空是可以平行存在的。比如汉朝、唐朝、宋朝、元朝是与我们平行存在的,与我们同处于一个三维空间,且每时每刻都与我们的时序一擦而过,当然,它们是不会把我们的分子世界撞坏的,它们是我们看不到摸不着的‘隐形’世界,这就是‘交叉时序’。比如,在公路上,几秒钟之前通过了一辆车,对接踵而来的另一辆车而言,意味着公路上空无一物。再比如,我们的世界是三维,而蚂蚁则是典型的适应二维空间的生命形式。也就是说,那些小东西的认知能力只对前后(长),左右(宽)所确立的面性空间有感应,却不知道有上下(高)。我们曾做过这样式的游戏:一群蚂蚁搬运一块食物向巢里爬去,我们用针把食物挑起,放在它们头上很近的地方,所有蚂蚁只会前后左右在一个面上寻找,决不会上下搜索。对于蚂蚁来说,眼前的食物突然消失实在是个谜。因为它们是二维生物,而这块食物已由二维空间进入到了三维空间里。只有我们把这块食物再放回到它们能感知到的面上,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才会重新发现它。就蚂蚁来说,如果它们会思考的话,眼前这块食物的神秘失踪和神秘再现足以让它们世世代代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人类也是一样,我们现在只能感知到三维世界,而三维空间只是四维空间的横截面,就像生存于一维空间的草木不知有二维空间的蚂蚁,二维空间的蚂蚁不知有三维空间的人类一样,我们又怎么知道生存于四维空间的生命形式呢?它们或许就在我们身边,有时我在想,也许我头上方还不到1毫米处正有一位四维空间的生命正看着我们在发笑。我们身边的神秘失踪会不会就是一位四维空间的神灵如我们闲来逗可怜的小蚂蚁一样挑逗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灵长类生命呢?”
  “噢,上帝!那怎么办?”龙欢尖叫。
  “不断地去怀疑去认识。”麦博士说,“我们正在努力。”
  “那我们真的是与古代共存?”小方质询。
  麦博士点头。
  “你是说,我们有可能回到唐、宋、元、明、清?甚至春秋战国?”小方问。
  “甚至更远。”麦博士说。
  “更远?”龙欢兴奋地高声尖叫。对这些神秘的科学未知领域他比小方要好奇得多。他正处在幻想力丰富及吸收知识的年龄。
  “是的,你们的老祖宗盘古,就有人说他是一位乘坐宇宙飞船出现在天穹的上天君主。你们常说上下五千年,其实我们人类的文明早就追溯到了6500万年前。最近的考古学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加蓬共和国境内发现一个已经运转了50万年的核反应堆;南非的金矿中出土了20亿年前制造的金属球;玛雅人掌握的天文知识足以令现代天文学家相形见绌;古埃及人建造的金字塔中埋藏的秘密更让人难以捉摸……还有,太阳系文明是怎样产生的;月球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为比它大不了多少的地球做卫星;为什么在人类早期都有史前大洪水灭世的记载;1994年在土耳其亚拉拉特山上发现的诺亚方舟一般无二,甚至连精确的尺寸都一样……或许我们就可以这样推测:在6500年以前,我们的地球就是一颗生机盎然、朝气蓬勃的人间天堂,人类创造了极高的文明,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然而,在6500万年以前,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他们的宁静,一个巨大的宇宙飞船带着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人类降临地球,于是,核战争引发的大洪水和核冬天毁灭了人类以及他们创造的一切……以后地球又经过无数年的休养生息,又兹生了一批人类。”
  “噢,太神奇了,我们,可以去到那里旅游吗?”龙欢无比神往。
  “NO!”麦博士摇头,“我们人类现在还没有办法去到那里,只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或者你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磁场,可以冲破三维空间的界线,那你就可以回到过去。不过,你也可能永远也回不来。目前,我们还不能够在四维空间来去自如。”(以上关于科幻方面的几段文字分别参考《飞碟探索》中的几篇文章。在此谢谢原作者。如有什么意见,请与我联系。)
  “噢,上帝,谁将是那个幸运者?”龙欢感叹。
  “也许不是幸运,我说过,你可能永远都回不来。”麦博士意味深长地说。
  一老一少洽谈正欢,小方却陷入深思,难道,真的会有另一个世界?那么,谁将可以冲破那个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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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平一走,乔烟眉就睁开了眼,她并没睡着,只是不想醒来,一醒来,就有很多的事需要面对。她开了电视把几十个频道统统换了一遍,也没搜寻出什么好节目。护士跟医生进来了,例行检查过后,护士递上菜单,“你想吃点什么?”
  “就我现在的健康状况,你认为我能吃什么?”
  “你什么都可以吃,只是不要太辛辣。”
  那就是没什么事了,那为什么住在医院不走?为什么告诉庄美容她伤势很重?
  这是个秘密。
  “不如这样吧,我给你配一份营养套餐怎么样?”护士提议。
  乔烟眉首肯了这个建议。饭马上就上来了,四菜一汤,乔烟眉大快朵颐,她早上吃过饭到现在粒米未进,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护士小姐羡慕地看着她,“现在人们流行减肥,女人都不敢吃饱,看你吃得多香呢。”
  “我这也是在减肥啊。”
  “你不肥呀。”
  “先吃肥,再减。闲着没事折腾呗。”
  护士小姐笑了,人们可不是这么折腾的。那些年饿得眼珠子发绿,都恨不得吃个脑满肠肥,现在好不容易吃饱了,又开始盯着无数的美味控制食量。人类总是找出种种理由来考验自身的忍耐力。
  谁逼得呢?
  吃过饭,又看了一会电视,乔烟眉洗了个澡,做了一会运动,睡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晚上12点了,整个病房区鸦雀无声,人们都睡了,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开始查房了,医生护士们挨个儿串门似地溜达了一圈,这回彻底安静了,噢,又有一个医生出来了,大概是拉在病房里什么东西,或者是忘了安顿某个病人什么事,他又折回来向一间病房走去。病房的门晚上是不关的,以方便医生护士进出。
  那位医生进了乔烟眉的病房,病房没开灯,只有远处的霓虹透过窗帘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另外,还有轻轻的呼吸声。──真安静啊!
  静得可怕。
  月黑风高夜,放火杀人天。
  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因为寂静的夜晚夜幕遮住了一切,但遮不住某些人的欲望。
  那个医生,他站在乔烟眉的床前,四周暗淡如墨,只有他的褂子是白的,看上去像一个地狱的魅影。他静静地站了不小的功夫,然后突然转身从邻床抓起一个枕头,使劲地按在乔烟眉的头上──
  灯亮了,小方从洗手间出来,乔烟眉也从床上坐起来……
  “庄美容,我刚才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动手,我一直都在祈祷你不要动手。”小方说。
  那位医生摘下帽子和口罩,原来真的庄美容。
  “我不能不动手,因为这个女人太聪明,知道的太多了。”庄美容微笑。他并不惊慌,不光不惊慌,反倒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傲然。
  “前天把我从安全岛上推下去的也是你吧?”乔烟眉说,“只可惜,你用的力不太大,说明你的心还不够狠,记住,以后如果杀人灭口,一定要心狠手辣。”
  “我记住了。谢谢你。”庄美容轻松地笑一笑。好像他说的不是杀人,而是削苹果。他转身望着小方,“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的母亲不该动刀子,艾滋病是通过血液传染的,她不怕吗?”小方走近一步,“还有,你认识文室,但你看到他的尸体时,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儿的吃惊。所以,我开始重新审忖你的为人。”
  “精彩!”庄美容鼓了一下掌,又问乔烟眉,“女士,那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不恨我。你应该恨我,这才是一个儿子应该有的表现,但你没有,非但没有,反而替我说好话。于是我就想,这个人要么就是圣人,要么就是死人──该死的人。”乔烟眉说。
  “行了,你到此为止。”庄美容止住乔烟眉,“剩下的事让方队长说,他喜欢出这种风头。”
  这句话充满了一种市井泼妇式的刻薄,纯然不是庄美容平日的作风。──他现在不用“装”了不是。
  小方没理会他的态度,“那就从头说吧。”
  “说吧,我听着呢。”
  “你并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而你母亲也并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贤良,到你父亲发迹后,夫妻关系二分恶劣。你父亲自然是免不了一些风流韵事,你母亲则因为自身不会生育,也不是很追究,只是喜欢弄个满风雨以平衡心态。但从去年开始,一切都变了,因为你母亲发现你的父亲在外边有个很固定的红颜知己,她还有了你父亲的孩子,那个孩子今年已经12岁了。你母亲十分恐慌,因为非婚生子女也有继承权,而且那个孩子从血缘上来说,比你庄美容更有资格得到庄氏,她怕庄家庞大的财产落入他人之手。于是她开始策划行动。今年元月你父亲去泰国旅游,在那边的红灯区住了一晚,使身体出现异常,也许那只是水土不服,但你母亲因此大做文章,多方暗示你父亲得的是艾滋病。你父亲吓坏了,回国后又不敢去医院检查,只找了他的私人医生让他给症断,结果化验单呈阳性。这彻底判了你父亲的死刑。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上了乔烟眉。”
  乔烟眉接着说,“今年7月,他找到我,凭我的直觉,他没有什么病,我就劝他去正规医院接受检查,他死活不肯,说万一真的得了这个病,他害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儿子美容,他死不要紧,但不能把这个耻辱留给他的家庭。”
  “乔烟眉的出现令你母亲很恐慌,因为她是个医生,而先前的那份化验单,是你母亲买通那个医生给开的假证明,她打算以此逼迫你父亲羞愧自杀。这一切,将因为乔烟眉的出现而穿帮,你母亲决定铤而走险。”小方说。
  “这个时候,我已经说动了你父亲,他抽了自己的血样,托龙琪让她给她德国的一位医生朋友化验。”乔烟眉说。
  “11月1日晚上,就是文室死的那晚,你父亲举行了一个家庭晚宴,因为龙琪说化验结果在那天出来。那天是关键的一天,是生存,还是毁灭?全在那一刻了。然而龙琪那天恰好去外地开会,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她收到德国发来的传真,马上去赴你父亲的晚宴,想当面告诉他,他没有病。这也是龙琪为什么急着赶去参加你父亲晚宴的原因。她丈夫虽然死了,但拯救一个活着的人比照顾死人更有价值。”小方说。说着,他心里一暖,因为龙琪并不像她表面上那样冷。
  “龙琪一来,你父亲很高兴,但她挺有意思,她没有直接说,反而是把化验的结果写在她的名片上,给了我,我看了一下,知道了结果,又把那个名片还给她,别人都以为是我摆谱儿,其实我们是在传递一个生死信息。”乔烟眉说。
  “你父亲不用死了,他解脱了。但有人却不想让活。你母亲出现了,对于她,生存,还是毁灭,也在那一晚了。因为这之前,你父亲在她的‘影响’下,已经立下了与你极为有利的遗嘱,你父亲他,对你们母子,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当初你母亲怀着你,需要一个丈夫的时候,你父亲做了她的丈夫,在你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父亲时,他又是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好父亲,现在,你长大成人了,可以自立门户了,他也就该死了。于是,你母亲她拔出了刀子……”小方说。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乔烟眉和小方盯着庄美容,他现在已经不笑了。从凶案到现在这才几天,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但,你为什么要杀我呢?”乔烟眉问。
  “天衣无缝!我要我的计划完美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看到事实的表象是一个吃醋的妻子杀了花心的丈夫,他们留下一个可怜的儿子不得已继承了庞大的财产,辛苦地活着。这个儿子是个孝子、大孝子。我喜欢被别人看成是好人,就像我在刑警队一样,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小跟班,而我也愿意演这种角色,几年了,谁都不知道我 是大名鼎鼎的地产业骄子庄竞之的儿子。我演戏演得很成功。后来我演腻了,我想换一个角色,想去当老板,想威风,我马上就可以去了。但我不可能留一个破绽,那个破绽就是你,乔烟眉。”
  “所以今天上午你约我出去就是想试探看我到底知道多少?所以你让我看到一个深情的儿子,哭着喊着要为他的父亲报仇。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其中的‘奥秘’。”
  庄美容鼓掌,“小乔,你真的是太聪明了。”
  “所以你制造了一起车祸想要我死?”
  “话不要说得那样直接,其实要怪你也只能怪自己,你不该这么聪明,你已经很美丽了,傻一点,光靠你的美丽就能找一个好丈夫让他养你一辈子。你何苦呢?”庄美容像对一个多年的老朋友那样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乔烟眉苦笑,“我也没办法,我也想傻一点,但你也一定听说过,聪明难,糊涂更难,聪明尔后糊涂难上加难。”
  “那你迟早是死路一条。”庄美容不客气地说。
  “我现在还没死。”乔烟眉说。
  “我妈说的没错,你是个女巫。”
  小方这时突然叹了口气,“你还好意思叫她妈,你怎么叫得出口,你的脸皮真够厚的。”
  “是她自己愿意为我杀人,我也没办法。”
  “是吗?”小方脸色一变,一字一顿地说,“庄美容,你父亲真的有一个私生子吗?”
  庄美容闻言脸色大变,死死地盯住小方。
  小方轻轻地说:“你父亲根本就没有私生子,也没有固定的红颜知己,因为你父亲走到哪里,你母亲就追到哪里,他哪会有机会。所以那个女人──你父亲所谓的红颜知己,应该是你花钱雇的,对不对?你让那个女人找一个孩子演戏给你母亲看,你母亲便信以为真,可以说,是你诱导你的母亲杀了你的父亲。再者,如果庄竞之真的有亲生儿子,他在遗嘱中绝不会只字不提。你父亲的遗嘱是这样写的:我所有的一切,公司及财产,均留给我儿庄美容。也就是说,在他的心里,你是他惟一的儿子,再没别人。你何以忍心?”
  不光是庄美容,连乔烟眉都吃惊了。
  “你连这都查到了?”庄美容的眼中冒出一根针。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秘密。”小方说。
  “看来你对我蓄谋已久。”
  “你的聪明不正需要人欣赏吗?”小方针锋相对。他的口才也不一定就很差,只是看在什么场合。
  沉默了片刻,庄美容看着小方,笑了,“真看不出,你还真有点小聪明,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你是靠着漂亮脸蛋揪着陆薇的裙带爬上去的!是,方神探,一切都是我操纵的,我诱导我母亲杀了我父亲,最终我得到了庄氏的一切。”
  小方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笑了,自从跟龙琪一席谈后,他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这个刑警队长的顶戴花翎是怎么得来的了,他叹息道: “庄氏迟早不都是你的吗?”
  “成名要趁早,成名的太晚,快乐会减半。这话你没听过吗?”
  “就因为这个?”
  庄美容不笑了,“我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我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我讨厌我从小生活的环境,父亲是假的,又整日在外面绯闻不断;母亲呢?就我一个儿子,而且是她初恋情人的儿子,她对我的爱已经有点变态。我早就想摆脱他们俩个──花心的父亲和吃醋吃狂的母亲。我不想把我现有的一切带给我的梦中情人,我想给她一个全新的环境。现在,父亲死了,母亲进了监狱,自由了。”
  “十恶不赦。”乔烟眉愤愤地说。
  “祸害遗千年,我会长命百岁的。”庄美容得意地。
  乔烟眉从他这句话中突然嗅出了一丝不详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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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第七章
  “我们不用去接小乔吗?”杨小玉问龙琪。她俩刚从餐厅吃完饭回来。杨小玉为龙琪倒了杯水。
  “方队长把她借走了。”
  “什么事?”
  “庄美容。”龙琪说话一向简洁。
  “庄美容?他怎么啦?”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龙琪说了句俗语。
  “什么叫看上去一本正经,我是真的很正经。”龙琪郑重强调。
  “是,是,那当然,不过马来西亚的那个帅哥杰米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对你可是……”
  “这个……就不用再提了吧。”龙琪脸红了一下。
  杨小玉笑了,“好吧,言归正传,那个血样怎么了?”
  “那是庄竞之的,那晚我看到那个化验结果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就是老婆杀汉子!”
  龙琪摇头,“看上去是那样,其实,是庄美容在暗中操纵了这一切。”
  杨小玉的双眉跳动,这个表情表示她很惊讶……
  “这孩子,太过分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还整整做了5年的警察,5年!”
  “噢,那小方去抓他了吗?那他们家这次不就没人了吗?唉,一家三口,全玩完了。”
  龙琪摇头,“他是借刀杀人,他自己不会有事的。我了解他,他城府很深,他那个风流父亲跟吃醋母亲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说,他做了这么一堆坏事居然会没事?”
  龙琪摇头。
  “你今晚一直在摇头。”杨小玉说。
  龙琪又摇了摇头,“我,心里很乱。”
  “你就别想了,那个自命不凡的小方不是去了吗?他不号称神探吗?他也没办法?”
  龙琪摇头,“他也不会有什么办法。我太知道庄美容那孩子了,没把握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他又当了5年的警察,他知道如何逃避法律责任。”
  “那,那小方小乔岂不是白乎一场?”
  “白忙也得忙。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那管什么用?要不……干脆我们来个替天行道。”
  龙琪摇头,“算了,同它去吧,我们现在连自己的事都扯不清呢。”
  “我们没有证据,检察院不会受理这个案子。”小方的话印证了乔烟眉的预感。
  “你是说,他做了这一切,却不会受到丝毫的惩罚?”乔烟眉急了,激动地说,“我可以做人证哪!”
  “你能证明他什么?”小方问。他又压低声,“再说,你现在能上庭吗?”
  乔烟眉倒吸了口冷气,以她如今的处境,自然不能过分抛头露面。这个该死的庄美容,他连这一点也算进去了。
  庄美容洋洋得意,“你们没法告我,我母亲杀了我父亲证据确凿,而那个女人,一个月前,我已经把送到了国外,你们再也找不到她了。为我父亲做出阳性化验的那个医生,根本就不认识我,一切都是我母亲在具体操作。没我什么事。我是清白的,准确地说我现在是个受害者。”
  乔烟眉看着小方,“他把我从安全岛上推下去,又人为地制造了一声车祸,刚才还要动手谋杀,难道这不是证据吗?”
  “可你并没死啊!”庄美容插了一句。
  “我又没问你。”乔烟眉没好气。
  小方说:“他说的对。就像你们医生,病人没有肿瘤,你们也不会开刀是吧?这也一样,你既然没死,他的谋杀罪名就不能成立。”
  “乔烟眉,你刚才说我要杀你,其实你错了,我并不想杀你灭口。”庄美容笑得文温尔雅,“我不会让你死,我只是吓唬吓唬你,让你少管闲事,你若是真的死了,我的聪明才智也就沉入海底没人知道了,那种没有对手的寂寞,太难受了。告诉你,我做过5年警察,我心里自有分寸。知道了吧,我是故意不让你死的,你还道你命大呢。可是我没想到,方队长的鼻子居然也伸到了这里,看来我以后要对你刮目了。”
  “谢谢!”小方说。他是警察他明白,这件事到此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你别得意,自古邪不胜正。”不服气的是乔烟眉。
  “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庄美容说罢扬长而去。
  “我们真的拿他没办法吗?”乔烟眉很不甘心。
  “一切证据表明都是他母亲做的,惟一可以立案的是,他想谋杀你,但你安然无恙。”明知道对方是罪犯,却拿他没办法,这是警察最大的痛苦。小方心里也很憋气。
  “可见我说的没错,太阳普照大地,但也有阳光不能照及的地方。”
  “你放心,这个世界向来都是一物降一物,庄美容总会遇上一个终结者。”
  “我等不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车上把他给废了。”
  “行了啊,别想那些旁门左道了,我们也走吧。” 小方帮乔烟眉收拾好东西,两人从医院里出来。
  “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乎了一场?” 今天的一切都是小方布置的,包括乔烟眉病重,都是跟医院串通好的。
  “白忙也得忙。知道真相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你不是说过法律是不可欺的吗?”
  “何止是法律,法律之外还有天地良心。这些,都是不可欺的。”
  “你觉得庄美容这种人会有良心吗?他的良心会受到谴责吗?”
  “他会,因为他并不真的是十恶不赦。”
  “你觉得他还不够十恶不赦?”
  “他救了你,在那颗燃气弹爆炸之前。”小方盯着乔烟眉的眼睛,“他完全可以自己跳下去,不理你,但在最后那一刻,他还是先把你推了下去,然后自己才跳下去的。你知道吗?那是一颗燃气弹,它的杀伤力足可以让100个人成为齑粉,在这生死关头,庄美容首先想到的是救你。这其中只要延误0.1秒,他也就完了,什么万贯家财,都是过眼云烟了。你是当事人,你不觉得吗?”
  “其实我也一直觉得纳闷。”
  “在金钱和死亡面前最能考验一个人的灵魂,庄美容他输了一场,却又赢了一场。”
  乔烟眉沉吟良久,“是啊,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
  “包括你。”
  “我又怎么了?”
  “你是庄竞之雇用的,他付你高薪,但你却很讨厌他的风流花心,所以那天在程淑惠大闹晚宴的时候,你毫不留情地将庄竞之申斥了一番。”
  “男人花心是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尽管我并不喜欢程淑惠其人。而且当我得知庄竞之不会死时,我希望他吸取教训,过好以后的日子。”
  “摊上那样的老婆,你不觉得他情有可原吗?”
  “那是你们男人的看法。”乔烟眉冷冷地说,“我只是没想到程淑惠真的会动手。说实在的,我倒有点欣赏她,每个花心风流的男人都应该狠狠地挨上一刀。”
  ──此一刻,男人与女人对同一件事的分歧就体现出来了。
  “所以那天你去看她?”
  “我对她表示致敬与慰问。”
  “她杀人犯法了。”
  “所以她进去了,法律正在惩罚她。扯平。而我敬佩的是她以身阻挡桃花劫的精神。”
  小方苦笑。她总是有话说。
  乔烟眉转过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刑警队长,“喂,方队,我觉得你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
  小方笑了笑,终于,她承认自己好了。
  “那,你觉得我好在哪里?”
  我们的方队长想让美女夸几句。
  乔烟眉沉默片刻,笑了,“这么说吧,很多男人都急欲证明自己很能干,你却恰恰相反,总是在我们面前表现你的不能干……仅这一点内心修为,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小方也笑了,“你干脆说我大智若愚不就成了嘛。”
  乔烟眉摇头,“你比大智若愚更厉害,简直就是扮猪吃老虎。”
  小方苦笑,“你常用这种方式来夸奖人吗?”
  “只要是金钱,不论是放在皮包里还是塞在鞋里,都不会改变其价值。”乔烟眉意味深长地。
  小方看着乔烟眉走进酒店,给龙琪打了个电话,“完璧归赵。”又问,“你还没休息?”
  “你不也没睡吗?”龙琪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遥远,可能是晚上的缘故吧,她又问,“你不上来坐坐,我们的空中花园很好的。”
  “你说你在哪儿?”小方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零点,她还在空中花园,兴致真够好的。“早点休息吧,不早了,你那个空中花园又跑不了。”
  对方迟疑了一下,“好吧。”
  “对了,你的车我再用一天好吗?”
  “好吧。”龙琪说完就挂断了。
  小方却拿着手机一直保持着接听的姿势──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龙琪有人要对她不利?衡量很久,他决定不说,他是警察,他会保护她的。想通了这事,他才掉转车头,临走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夜幕中的大酒店。──他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吗?
  凌晨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车辆,小方的车却开得很慢,他把车窗摇下来,夜风吹进来,很凉爽很怡人,他停下车,享受着这翦翦轻风──难得浮生半日闲。对于他,这一刻才是完全放松的。坐了一会,他觉得有点渴,伸手到座位下摸索,果然,给他摸到一瓶矿泉水,他用牙咬开瓶盖,咕咕喝了几口,感觉味道有点怪怪的,大概是水过期了,他想。他抽了块手纸擦了擦手,转动方向盘,可是双臂软软的,提不起劲儿来,接着,双眼也有点模糊,大脑昏昏沉沉──我瞌睡了,我要睡──这是他惟一的意识,然后,他靠在座背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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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琪大酒店的空中花园,就像城市中的世外桃园,只见花朵葳蕤,木叶森森,夜幕轻寒,月色融融,凝神细听,仿佛还有溪水浅浅的跳跃声……正是良辰美景,风月无边。刚从医院那个诡秘的气氛中脱身到了这样一个优美的地方,乔烟眉恍若隔世。
  她定了定神,才看到坐在花丛中的龙琪,一几一凳一壶酒,明月无须邀,就已成三人。真是诗一般的意境,只是,花中的人是否也有诗一般的心情?
  “等我?”乔烟眉轻轻地问。斯情斯景,哪堪粗声大气。
  龙琪点点头,“坐!”
  乔烟眉坐在她对面的小石凳上,自从来了这里,她还没有和龙琪单独待过,她看着面前这位带着传奇色彩的女人,这会儿她的线条多了几分柔和,少了一些强硬。她的短发梦一样地在夜色中张开,她的眼波像星辰,辉光流动,还有她的鼻子嘴巴以及优雅的体态,衬着月光朦胧花影横斜还有淡淡芬芳,美得就像一个寓言,一个童话,一个梦……高贵而遥不可及。
  乔烟眉叹了口气,沉默着,然后慢慢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扁扁的很雅致的绣花小布包,持在手中,“这是一场危险的接力赛,现在该你上场了。”
  “游自力给你的?”龙琪并未伸手去接。
  “是。”乔烟眉郑重地点点头,“他从金三角带回来的情报全在里边这张磁盘上,关于那条黄金通道的来龙去脉,关于所有参与建成这条通道的人员名单,都在里边。另外他还告诉我,现在金三角还有一个云南缉毒警的卧底,至于是谁,他也不知道。如果需要,那人很可能会站出来证明他的身份。他把这些亲手交给我,让我有机会转交给你,说你一定有办法让它大白于天下。他非常相信你。”
  龙琪看着乔烟眉,缓缓地伸出手,这是一单危险生意,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她说:“我不会让他失望。”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对此坚信不移。”乔烟眉说。她见龙琪将布包拿在手中,又赶快说,“你可不能全拿走。”
  “噢?”龙琪不解。
  乔烟眉展开布包,只见包的里子是一张雪白的小绵羊皮,皮上插着几十枝银针,月光下,闪着森森寒芒。她打开夹层,拿出一张磁盘,给了龙琪,“这才给是你的。”
  说完,她舒了一口气,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把那个东西送到了她该送的地方。
  她又抖了抖插着银针的布包,“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你们家世代都是中医?”龙琪问。
  “应该说,是良医。”乔烟眉轻轻地,“我5岁开始就跟着爷爷学用针,认穴位,练眼力与手劲,打磨胆量,准备着治病救人……”
  “怎么,作医生还要练眼力与手劲?”龙琪有点好奇。
  “针灸术精微神妙,扎针时讲究快,要求稳、准、狠。一犹豫,就坏了。同时,中医讲天人合一,不光要与天地阴阳五行相对应,还要看准时辰。”
  龙琪点点头,“那……胆量呢?”
  “行医问药,手里握着的是一条人命,那是责任。承担责任,是需要一副铁肩膀的。”
  龙琪轻轻叹了口气,看来生命中的哪副担子,都是沉甸甸的。如果你是个负责的人的话。
  “我一直着准备着作个好医生,治病救人,直到到遇上游自力……我则开始揣摩着学习──杀人!”乔烟眉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十分阴森,“只要在一丈之内,我就可以伤人于无形。”
  龙琪看着对方,救人与杀人只有一线之隔,这她相信,可乔烟眉能用一根银针杀人,她还不能完全相信。
  乔烟眉笑了笑,抽出一根针轻轻一拨,只见寒光一闪,银针电一般射向几丈处的一棵树,然后又反弹回来,直向龙琪……
  这时重重花影间飞掠出一个人,揪了一把树叶天女撒花般向银针甩去,但迟了一秒,银针已经没入龙琪颈下。那人抬起头,是杨小玉,她愤怒地抓住乔烟眉的手,“你……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乔烟眉没理她,对龙琪说:“现在是子时之末,再过一刻我给你拔针。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不会再心烦,也不会失眠……”
  “谢谢你,我已经感觉舒服多了。看来,乔家的医术真是名下无虚。”龙琪微微一笑。
  杨小玉见她没事,松开手。
  乔烟眉则叹了口气,“我爷爷说,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他希望我治病救人,可是……”
  “我认为你已经做到了。”龙琪说。
  “可我在杀人。”
  “正因为你有杀人的潜质,所以尽管是萍水相逢,他也肯相信你。”
  乔烟眉默默地看看龙琪。
  龙琪说:“毒蛇使人忌惮三分,毒花令人望而却步,作人,也最好带上三分毒性。”
  这番话在芬芳清新的夜空,轰轰作响。
  乔烟眉若有所思。
  ──这跟书本上的教导几乎就是背道而驰的。
  作人难道不应该善良一点吗?
  是应该,你可以选择作羊,善良温驯,如果这世上没有豺狼虎豹的话。
  但这可能吗?
  所以连玫瑰,都懂得长根恶刺。
  没办法,因为不管你是什么生命形式,只有你好好活着,你才能善良着、美丽着、聪明着、能干着、伟大着、风光着……否则,一切皆空。
  “你首先得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他的东西。”龙琪说。
  她停顿了一下,“良相症治世间恶疾,良医疗人身上病痛,你以良医的身份尽到良相之责,而且做得很出色。这比单纯的治病救人更有意义。”
  她叹了口气,“这是个俗世,善良在俗世中往往是最软弱的、最可欺凌的,所以为了真正的善良,我们也只能用一点看上去不善良的手段。”
  乔烟眉笑了,苦笑。
  有时候,杀人也是救人,这她早已明白,只是……
  唉,生活给她的种种教导,比书本上的更实用。
  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道德总是粉饰太平,总是为我们虚构出一个雍雍睦睦的大同世界,而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年轻的我们总是在现实中碰个头破血流后,才渐渐地认识到生活的残酷与冷漠。
  唉,这个俗世。
“好了,坐吧。我们是不是该谈点别的了?对着良辰美景,不如说点风花雪月……”杨小玉建议,她手里擎着一枝百合。这月这夜,连豪爽的她,也沾了几分仙气。
  乔烟眉笑了,刚才的气氛也的确是有点紧张。
  “好好的花干吗要摘下来。”龙琪则皱眉责备她的秘书。
  “好好的花干吗不摘下来,它反正要枯萎,反正结局是一样的,为什么不趁花开早摘枝?”杨小玉看着龙琪,似乎语带双机。
  乔烟眉也听出来了,看着龙琪,龙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她的手很美,上天对她真是格外开恩。
  杨小玉从邻座拎了一个石凳过来,约有几十斤重的石凳她拎着像是提着一只鸡,她大刺刺地坐在那两人中间,拿起一个梨狠咬了一口,“爱情就跟花一样,该折就要折。等到花瓣零落,就什么都迟了。”
  她这就开始谈论风月了,说着还看着龙琪。
  龙琪则看着天边的明月,叹息,“月亮多美,也许嫦娥是对的,她寂寞可她安宁。”
  为什么要提起嫦娥?嫦娥真的快乐吗?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愿意做嫦娥?
  乔烟眉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儿什么了。
  “两年前──”她一开口就把话题扯得很远,“两年前,我将近毕业考试,我想放松一下自己,就从省城来到这里,我听同学说,这里有座翠屏山,相传是位得道仙姑羽化之地,风景绝佳。于是我就一个人来到这里。”
  “你一个人?不害怕?”杨小玉插话。
  “别的同学都在忙着应考,没空。再说,怕什么?我来到这里先找了个旅馆,然后就进山了,风景的确不错,我逛了一天,黄昏时,在山洞里发现了游自力。他受了几处枪伤,尤其是大腿上那一枪,已经发炎化脓……”乔烟眉看着龙琪,对方眼中已经涌上一种伤痛,自己受了伤的那种切肤之痛。
  她接着说:“他是因为等你才遭人狙击,他等了你很久,你始终没来。”
  这话中隐藏着一种的谴责。──你为什么不来?
  龙琪别过头,很久,“谢谢你!”
  谢谢你!
  可一个谢字又如何了得!
  ──“我们是欠了她的,但不是上辈子,而是这辈子。这辈子欠的,这辈子一定要还清,否则等到下辈子,利滚利,不知又会欠下多少。那就当牛作马也未必还得清了。”──这就是这句话的出处吧。
  “不用谢,我是医生。”乔烟眉说。
  龙琪叹了口气,“他先找的是龙欢,可龙欢却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乔烟眉问。
  “这还不简单,怕他妈红杏出墙。”杨小玉点破事情的实质,解了龙琪的围。
  乔烟眉看了一眼说话者──在关键时刻,她帮的还是龙琪。
  “不过可惜,他妈的心恐怕早就不在墙内了。”杨小玉又说。这话说的可就不妙了。
  “杨小玉!”龙琪霍地站起来,看得出,她已经震怒。
  “我说错了吗?这些年你快乐吗?你跟文室关系好吗?你的心在你的婚姻上吗?”杨小玉缓缓地站起来,盯着龙琪,“你生气了,因为我说的是真话,对吧。”
  ──其实只有真话,才能真正地令人破胆惊魂。
  人性是脆弱的,人人心中的自己其实都是想像中的自己,而并非是真实的自己,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敢面对自己,不敢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所以要说到欺骗,人被自己骗的次数绝对多过被别人骗。
  “你为什么老是藏着掖着,其实你就算不说,‘它’也依然存在。讳疾忌医是危险的。乔大夫,你说呢。”杨小玉步步紧逼。
  “小玉说的对。”乔烟眉说。
  龙琪慢慢地坐下,一枝深秋的桂花悄悄地伸在她肩头,撒下了一抹浓香,是不是它也想知道她那浓得化不开的心事。但她的心事又怎么会轻易地说出来?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我其实很想见到他,但等我知道他的消息,他已经在南城监狱,被市刑警队的人特控。我想尽办法进去见到他,他告诉了我一切。”
  “我听说,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乔烟眉道。
  “我们用的是唇语,小时候常玩的一种游戏。为了保密,我们说的是回文。”
“回文?回族的回语?你会说回文?”
  “是!我在新疆出生也在新疆长大。”
  “噢!”乔烟眉点头,“他跟你说了遇见我,让你保护我,是吗?”
  “我一直在找你。”
  “你找不见我,因为我不想被你找见。”
  “为什么?”
  “因为她不相信你。”杨小玉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直指人心。
  乔烟眉苦笑,“是的,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我不怕死,但我怕白白地送死。”
  龙琪看着她,“这两年,你过得很苦吧?”
  乔烟眉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她承担过什么?她又遭遇过什么?想必,她也是打死不会说的。每个人,都有不愿告诉别人的心事。尤其是在不堪回首岁月里积攒下的痛苦心事。
  龙琪看着她,她理解。“那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相信了。”乔烟眉说,“其实这两年来,我一直都想见你,想知道他在你心中的分量。”
  龙琪先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说道:“他曾经是我的恋人。”
  ──她终于说出口了。
  “是哪种恋人?”这次,乔烟眉杨小玉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沉重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恋人还有哪几种?恋人只有一种。”
  “哪一种?”乔烟眉追问。她发觉跟龙琪说话很累,她像一口深井,得一点点地往外掏。
  “他相信我我也相信他。”
  “就这?”乔烟眉多少有些失望。“其实我是想知道你们这个……啊,那啥──”
  “她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拥抱、接吻、上床。”杨小玉说话总是横冲直撞,有时实在让人难堪。
  “我倒真希望有过。”龙琪苦笑。
  这么说就是没有喽!乔烟眉似乎更失望,她居然追着问,“你,不想吗?”
  她是医生,尽管看上去人比较文雅,但对有些生理问题,总归是想得比较直白。
  龙琪苦笑,“自力当时才17岁。”
  “哦!”乔烟眉和杨小玉同时心领神会──不是不想,是瓜还没熟。
  龙琪看看这年轻的一代,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你们还年轻,等再过些年就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相信比相爱更难得。”
  “那你们当初又为什么会分开?”乔烟眉问。
  “为什么?”龙琪喃喃自语,“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然后有一天在吃饭时我突然顿悟──我原来是一个人,不是神。”
  我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办不到的事,有达不到的目的。人不是万能的,不管你是什么人。所以老百姓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乔烟眉明白,她也是人,一个普通人,一个常常充满希望却又常常失望以至于绝望的人。
  她轻轻地说:“我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因为我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每天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生老病死,没有半点浪漫可言。虽然也在书上看过那种生死相随的爱情,但我还是不相信,两年前我见了他,没想到一个男人会那样痴情,会那么长久地惦记着一个女人。所以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杨小玉这时插了一嘴,“可惜呀,这个笨蛋爱错了对象,自古多情空余恨。所以活该他倒霉受罪。”
  龙琪闻言一震,她的脸上,浮上一种无以医治的伤感。──心病难医!
  她摇了摇头,“不,小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其实……算了。”
  乔烟眉看着她的伤感,暗暗掐了一下杨小玉,“你成心。”
  “我就是成心的。不让她痛,她就记不住这个教训。”
  “记住又怎样?”
  “如果还有机会爱一次,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还有下一次吗?”
  “爱情是一种命运,轮得到谁,轮不到谁,皆有定数。”
  乔烟眉听得这话,不由心里一动,没来由地想到了小方,她看着杨小玉,对方显然跟她动得是同一副心肠,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一乐。龙琪却没有听到那两人的嘀咕,也许是想缓冲一下那份难以平静的心绪,她站起来,走入花丛深处,其时,月上中天,清辉皓然如积水空明,花影如菱荇浮动,花园在空中,风来影动,恍然应了一句诗──海上有仙山,人在虚无缥缈间……
  良辰美景奈何天!
  奈何!上天在创造了美景的同时又生出了多少的无可奈何?
  ……
  “喂,老眉毛,你刚才给她扎的那一针,到底是治什么病的?”杨小玉开口问道。
  乔烟眉很吃惊,“怎么?你每天跟着她,你会不知道?”
  杨小玉耸耸肩,“废话,我又不是医生。”
  乔烟眉微微一笑,接着又叹了口气,故作深沉,一言不发。
  “有屁快放,小心憋着。”
  乔烟眉还是不说话。
  杨小玉这下急了,“到底什么病?很严重?没药可救?”
  乔烟眉笑了,“瞧你急的,告诉你,不是什么大病,而且呢,药特别好找,遍地都是。”
  杨小玉被对方说得心痒痒,“遍地都是?那是什么药?”
  乔烟眉眼睛转了转,“你说,咱们中国最不缺的是什么?”
  “最不缺的是什么?是土地,我们国家地大物博……”
  “得得得,拉倒吧,谁要你背地理课本,想点实用的。”
  “实用的?”杨小玉皱着眉头,使劲琢磨,但还是想不出来,“得,你告诉我吧,算我笨,行不行?”
  乔烟眉笑意闪烁,“说你笨你还真笨,咱们国家最不缺的是人!”
  噢!杨小玉开窍了。
  乔烟眉意味深长地:“咱们十几亿人口,除了女人,就是男人……”
  “你的意思是说……给她找个男人?”杨小玉笑。
  “她阴阳失调,所以导致心烦失眠。”乔烟眉笑一笑,故意压低声音,“至于怎么治,那就看你的了。”
  “哇,看不出你一付仙女下凡的清纯样子,说起话来这么赤裸裸的。”杨小玉大笑起来。
  “我是医生。”乔烟眉腰一挺,“医生要讲科学,科学的终极目的则是追求真理,而真理呢,就是赤裸裸的。”
  杨小玉笑,“好,我喜欢。不过──”
  她到这儿转了个弯,看着乔烟眉,“你能看出别人的病,却看不出自己的病。”
  乔烟眉脸色有点变,“我有什么病了?”
  “心病,”杨小玉轻轻地,意味深长地,“有一个死结,打在你心里。所以,你不快乐。如果你不解开它,你永远也不会有快乐。”
  乔烟眉沉默。眼神变得凄迷。
  杨小玉继续说:“为什么不为自己治一治。”
  乔烟眉说:“医不自治。”
  “不,”杨小玉摇头,“这种病,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乔烟眉叹了口气,“行,别说我了,你不也有个心病?”
  “我?”杨小玉见对方的矛头突然指向自己。
  乔烟眉眼神一闪,掠过一丝杀气,“告诉我,你隐姓埋名潜伏在龙琪身边到底想做什么?”
  杨小玉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少管闲事,小心我杀了你!”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生与死,是老天爷定的。”
  “人定胜天。”
  “那你干吗还不动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还是你先说吧,否则你就没机会了。”乔烟眉压低声。
  “怎么着,莫非你还想动手不成?我可是正宗的少林弟子。”杨小玉虚张声势。
  乔烟眉笑,“算了吧你这个笨蛋,你还装呢,你的底细连我都看出来了,龙王爷她能看不出来?她是什么人,她眼里能揉得下沙子?”
  “那你说,她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把我留下?”
  “你不是同性恋吗?”
  “放屁!”杨小玉突然动手扭住乔烟眉的胳膊,“你可以污辱我,但决不许你污辱她。”
  这么忠心耿耿?“好,算我错了,你快放手,胳膊都要断了。”
  杨小玉松开手,乔烟眉揉着胳膊,“该死的杨小玉,你还真动手,小心我揭了你的画皮。”
  “画皮后面的我更美丽。”月光下的她风姿俏丽,俨然一尊英姿楚楚的狩猎女神。
  “算了吧……”乔烟眉正要说点什么,龙琪走过来。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
  “随便聊聊,小乔说她按摩技术很好,今天晚上她要免费为咱俩按摩,对吧。”杨小玉揉着手腕说。
  “是,是,没错。”乔烟眉一叠连声地答应着。说完,想起什么似地,“对了,下午有个男人去医院看我,他是……”
  “他叫扈平,是自力的朋友,专门回来赶这场接力赛的。”龙琪说。
  “你以前认识他?”乔烟眉问。
  龙琪摇头,“自力跟我提过,半个月前扈平在法国给我发过一个传真。”
  “那你就能决定相信他?”
  “我知道一点他的过去,他的履历表明,他不太像是个好人。所以我才相信他。”
  乔烟眉苦笑。
  ──好人是不值得的相信的,在这个年头。
  在这个年头,好人无非有两种,其一,是无能;其二,欺世盗名。
  然而,德行的实施需要一种能力的支持;德行是沉默的。不具备这两点的所谓好人,怎么可以算得上是“好人”?
  行善事居善名,那是一笔另类“生意”。名与财的等价互换。已经与“好”与关。
  以此类推,扈平看上去不像好人,说不定就是好人。
  这就是纷繁世相之下的真实,要看清这个底蕴,那真得有一双慧眼。
  “行了,我们也该休息了,明天还有一场好戏要演。”杨小玉笑着张罗。
  “可是,这戏一开场,我们可就没有退路了,是生存还是毁灭,就由不得我们了。”乔烟眉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她看着龙琪,“尤其是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或者还会带累家人……”
  话没说完,杨小玉乐了,“得得得,别耸人听闻了,哪有那么严重。就算是,也不用吓成那样。走,我饿了,先吃点儿饭,再洗个澡。”
  她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放在心上。
  龙琪也笑了,问乔烟眉,“你的按摩技术真的很好吗?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洗个澡,你给我俩按摩按摩。走!”
  有什么大不了,就算明天还有更坏的消息,今天不也一样得吃饭洗澡吗?得快乐时且快乐,预支痛苦,就意味着你会有双重痛苦,划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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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 第一章
  小方半梦半醒,听得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又有玻璃的破裂声,但却是柔柔的软软的,他就在一种柔软之中升腾、下坠,好像是在突破某种极限,又好像是在真空中无力地挣扎……
  “我怎么了?”他想要接触到一块坚硬的土地,或一堵坚韧的墙壁,甚至一棵树,一朵花,他想要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但,没有,他在一个黑洞中飘浮,漆黑漆黑的,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而现在,好像也已经不存在。天在哪里?地呢?他陷入了远古洪荒朝代的混沌浑噩中……
  突然,他在急速地下降,像一颗流星,从生命的天幕上被摘下扔进了茫茫然的宇宙……无比渺小地无比虚弱地坠落着,真的是在坠落,坠落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也不知坠落了多久,好像是一生一世,好像是无穷无尽,终于,耳边“哐”一声巨响,他被摔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天哪,他终于摸到地面了,他一阵欣喜,但乐极生悲,又晕过去了。
  又不知睡了多久,他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身子下边是什么。还好硬硬的,不,不光是硬硬的,还软软的、滑滑的,到底是什么?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拢”帐子,为什么叫一“拢”?因为那帐子就像烟雾一样,淡青色,飘飘渺渺,恍若山间的孤云出岫,又像傍晚农舍依依的炊烟,那么不可触的东西,只用一根绯红色的丝绦款款轻系,就合成了一“拢”。
  他再透过沙帐向外看,目之所触,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对面的轩窗下,放着一支古朴的紫檀花架,上设一玉色瓷瓶,镌缕着淡青色的釉纹,瓶内插着几枝桃花,淡白轻红,煞是动人。花架旁是一个雅致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些胭脂花粉,珠钏玉钿,正面墙上挂着一只宝剑,显然是用了很久的一把剑,剑鞘都有点落色,剑柄都已生锈,但那种森森剑气,却透过剑鞘强劲地向外吹拂。门上挂着珠帘,风动珠摇,璀璨生辉,琳琳成韵。
  这是什么地方?
  小方想起来看个究竟,但浑身发软,闭了闭眼再看自己身上盖的,却是清光内蕴的贡锦,桃红底子上绣暗红色团花,喜气盈盈,富贵逼人,一呼一吸间,竟有一股幽香直入肺腑。
  这分明是一个古代女子的闺房。他大吃一惊,翻身起来,掀开珠帘走到外间,迎面是一个大大的书案,上列文房四宝,一角堆着公文和信函,小方走过去,凭他的古玩知识,发觉砚是端砚,墨是徽墨,笔是湖笔,都是上好的珍品。连那笔架、镇纸,也无一不是好的。书架上一迭迭线装书井然有序,纸香淡淡;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山水烟云气象万千,看来这位屋子的主人颇为好学。门边,伏一青铜宝鼎,自孔窍中吐出袅袅轻烟,芬芳馥郁。庭外,芭蕉冉冉,竹叶青青,夭李妖桃,绿瘦红肥,生机盎然。这是什么地方?小方越看越心惊。他回过身,竟看到对面墙壁之内,嵌着一面大大的铜镜,镜中有一个少年,俨然电影中的古代佳公子,白衣翩翩,眉目清扬。
  “你是谁?”小方问。
  对方嘴唇翕忽,却无声,小方疑惑,伸手摸摸脸,对方也伸手摸摸脸,小方挠挠头,对方也做了个相同的动作,小方这才明白,镜中人原来就是自己。再一看身上,他竟然穿着白色的丝袍,腰间系一根极罕见的紫玉带,头上堆着盘云髻,俨然是古人装束。
  他心内大骇──怎么回事?
  “来人哪,有没有人在?谁在这里?”小方扯着嗓子大喊。
  从旁边一个小偏门中出来一个垂髫少女,淡紫衫儿,腰间系一杏黄丝带,清光似水的圆脸上脂粉不施,只在乌黑的发间插了一支碧玉簪。
  “小王爷,您醒了?”少女娇声呖呖,如黄莺出谷。
  “小王爷?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小方惊诧地问道。
  少女轻言浅笑道:“我是你的丫头黑妞啊,你都晕了好几日了,如今醒了倒越发好了,索性连我都不认识了。”
  “丫头?”小方又好奇又好笑,“你在搞什么鬼?”
  “小王爷,看来你还没好,要是你师傅在就好了,她煞气重,能镇邪。你不知道,有好多人家过年的时候都在门上贴她老人家的画像,驱魔避邪。”
  “我师傅?我还有师傅?”小方开始糊涂了。
  小丫头黑妞听了他这话惊得跳起来,好像她听到的是一件亘古未有的奇闻,“小王爷,你不会连你师傅也忘了吧?你刚才在梦里还叫她的名字呢!”
  “我喊谁的名字?”小方更糊涂了,“等等等等,你叫谁小王爷?”
  “你就是小王爷啊,东方家族世袭一等王。本朝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异性从不封王,但东方祖上随先皇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所以破了此例。铁券丹书,四海皆知,到您这儿,已是第五代了。你是东方家族的惟一继承人,东方元康,东方小王爷。”那黑妞说这话时表情极其认真。
  小方越听越糊涂,他一个20世纪的刑警队长,怎么会变成小王爷?还有个名字叫东方元康!这是谁跟他开玩笑?他不相信,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对了,他想起来了,他本是一头短发,现在则梳着盘龙髻,这肯定是假头套,他使劲一揪,天哪,疼死了,这头长发居然是真的,这盘龙髻全是他的头发,天哪!怎么回事?小方的内心深处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种对自己的现在及未来完全茫茫然的恐惧。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小方的声音在颤抖。
  一个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是在遥远的古代,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不会是死了吧?”难道大白天见了鬼?
  黑妞扑哧一乐,“您没死,这也不是阎罗殿,这是皇宫。自打你生病,王爷请了无数名医都没有见效,皇帝就宣你进宫,正好你师傅不在,就让你住在她的别院──听月小筑,好让太医随时为你症治。你不知道,你已经累坏太医院多一半太医了。”
  什么太医,什么皇帝,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到底是谁?”小方火了。
  “小王爷,你没事吧?”黑妞吓了一跳,用手抚了抚小方的额头,“没发烧呀!”
  小方推开她的手,他隐隐感觉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但会是谁呢?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没有一样不是真正的上等货色,要备齐这些,可花费不赀。难道,是陆薇?她在跟我开玩笑?她几天不见,就是躲在一边弄了个这样的“机关”来逗他开心?看这手法倒是像她的作为,但,这得财力物力人力呀!她想玩,还得有人肯投资呀。
  算了,先不管它,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小方打定了主意。
  “陆薇在哪里?”他突然问。如果是陆薇,这位自称是黑妞的小丫头一定露馅。
  不料对方睁大双眼,“陆薇是谁?”问罢,她笑了,“不会是小王爷你的相好吧?哼,刚才梦里还叫你师傅的名字呢,平常还跟我说悄悄话,说你除了师傅哪个女人也不喜欢。全是假的,怪不得你师傅不理你呢?”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我师傅?我师傅是谁?怎么还是个女的?”
  “完了完了,小王爷谁都可以忘记,惟独不可以忘记师傅,可见你真是病得不轻。”
  “我没病。求你告诉我,我师傅是谁?”小方对自己的这个新角色感兴趣起来。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跟他玩。给他编了一套辉煌的家世,还弄了一师傅。
  “你师傅是天下闻名的安大人安若素,现为刑部尚书,听讼明诀,断狱如神,善从细小处勘查情由备细,隐曲微妙。曾一年内理清刑部滞案一万余宗。不光如此,她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端的是天下奇材。”
  噢 ,会破案,听起来倒还是一位同行,不过,她有这么厉害吗?小方听黑妞这里大吹法螺,心里只是不信,“有这么玄?”。
  “你还问!当初人家还不愿收你为徒呢,还是老王爷求了皇帝陛下,皇帝颁旨,安大人才奉旨收徒。你还美呢。”黑妞撇嘴。
  事到如今,小方也没办法了,既然有人花钱为自己演戏,他不如将错就错。
  “这是什么朝代?”他问。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在20世纪。
  “你连这都忘啦?亏你还是王侯血脉。告诉你,这是四海臣服的大唐帝国。”
  大唐帝国?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朝?
  “你知道武则天吗?李世民呢?还有杨玉环?”小方忙问。能回唐朝走一遭,领略一番大唐盛世,也是美事一桩。
  黑妞摇头,“你在说什么?谁是李世民?谁又是武则天?杨玉环我倒知道,那不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杨嬷嬷的养女环儿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玉环怎么会是人家的养女?这位黑妞既是大唐子民又是王侯公卿之家的婢女,怎么会不知道天子的姓名?难道中国还会有第二个大唐帝国?
  “你们这是哪个大唐?”小方问。然后想起大胡子麦考尔博士给他讲过的故事──“其实我们人类的文明早就追溯到了6500万年前……在6500年以前,我们的地球就是一颗生机盎然、朝气蓬勃的人间天堂,人类创造了极高的文明,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然而,在6500万年以前,核战争引发的大洪水和核冬天毁灭了人类以及他们创造的一切……以后地球又经过无数年的休养生息,又兹生了一批人类。”
  难道这是史前文明的另一个大唐帝国?难道我真的是穿越了时空遂道进入了四维空间的另一个断层?
  难道我真的像那个19世纪美国田纳西洲的农场主大卫.兰格一样,突然从20世纪消失来到一个我不熟悉的时空?
  ──方,我们一般常把时间比作一条笔直的长河,在这条长河里……汉朝、唐朝、宋朝、元朝是与我们平行存在的,与我们同处于一个三维空间……它们是我们看不到摸不着的‘隐形’世界,这就是‘交叉时序’。
  难道……我真的是东方元康?是一个史前文明强盛帝国的王侯贵族?
  不,我不相信!不会这么巧吧?为什么是我……落在了这里?
  这比打彩中奖都难吧?
  ──“我们人类现在还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只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或者你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磁场,可以冲破三维空间的界线,那你就可以重温历史旧梦。不过,你也可能永远也回不来。目前,我们还不能够在四维来去自如。”
  天哪,不会吧!如果眼前这一切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就永远也见不到那些同事和朋友,还有……龙琪!
  龙琪!一想到永远也回不去,小方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她!为什么不是陆薇?不对,陆薇我不是已经想过了吗?小方安慰自己。
  “小王爷,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黑妞这个俏丫头关切地问。
  “带我出去转转吧。”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或者,这真的是个玩笑呢!不如出去走走,再大的骗局,也大不过天吧。
  “您身上觉得好些了吗?”黑妞问。
  “好些了。”
  “那好。”黑妞带上帕子,拂尘,还在小几的碟子里抓了两把松子糖,“小王爷你最爱吃这个了。其实你本来不爱吃的,只因为你师傅爱吃,你也就爱吃了。”
  “是吗?”听这么一说,小方好奇,“我就这么倾心于我那位师傅?”
  “那可不!”黑妞娇言婉转,边说边搀着她的小王爷元康,“您小心,摔着了老夫人要怪奴婢的。”
  “老夫人又是谁?”
  “你的娘亲啊!”
  “那,那我自己没有夫人吗?”小方提心吊胆地问,自己现在已经有爹有娘有师傅有丫头,可千万别弄出个老婆来,坏了他的贞洁,他可是一直守身如玉。好在小丫头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
  “你当然没有,若有,怎么会心心念念地牵挂着你的安师傅。”
  哼,又是安若素,这个女人是何方神圣,引得这位小王爷神魂颠倒。
  “安师傅现在人在哪里?”小方不得不有此一问。
  “她去了泉州,那边有个天竺富商全家遭人杀害,这起案子颇为血腥,引起当地番商的不安,所以皇帝陛下特派安师傅查案去了。唉!”说罢,黑妞叹了口气。
  “噢?”一听谋杀案,而且是古代谋杀案,小方的兴趣马上来了,“不如,我们也去泉州看看?帮着把案子破了?”
  “那可不成。”
  “为什么?”
  “你现在不是病着吗?”
  让对方这么一说,小方也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
  “再说,你又不是刑部的人。”
  刑部?哼,刑部有我们警察厉害吗?
  只听黑妞又说:“你放心,天大的疑案只要有你的安师傅在,准能找出真凶。”
  那个安若素她有那么厉害吗?小方颇不以为然。
  两人说着出了庭院,小方记得20世纪是秋天,这里却是湖水清澈荡漾,岸边垂柳吐出鹅黄嫩芽,地上草色若有若无,茸茸如丝。庭园内花木开得也好,桃李云蒸霞蔚,梨花皎皎如玉,迎春花灿烂如金……分明是孟春景色!若有人跟他开玩笑,也不可能时序逆流,四季颠倒,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点!难道,他真的是这个大唐帝国的小王爷?
  小方多么不愿意承认,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又如何解释?
  放眼望去,这里确实是皇宫内院,花木扶苏,新绿初发,红墙碧瓦勾檐翘角亭台楼阁嶙峋假山均掩映在郁郁葱葱之中。
  ──“方,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是科学。你们古代有位哲学家叫王阳明,他是个唯心论者,他认为他的心就是整个宇宙,他认为这个世界存在就存在,你犯了跟他一样的错误,不相信你没见过的一切。”
  麦考尔的话言犹在耳,使得小方的心情极度郁闷,现在已经不是他没见过,而是一切都摆在他眼前,但他又怎能相信,他昨天还是一位声光电子时代的刑警队长,今天突然成了一位上古时代的王爷,这叫他怎么能信服。
他走上高处的一个小亭中,这亭子想必是年代已远,楹联字画都有点模糊,石几石凳已磨得有些发亮,地砖的缝隙间还冒出细细的小草儿,畅意地随风摇摆。
  “小王爷,您渴了吧,我该给您带壶茶来,都怪白丫那个小蹄子,趁空就溜出宫去讨清闲,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黑妞擦着汗抱怨着。
  小方听着她的话,突然觉得他这些个丫头的名字也忒俗了点儿──如果那个白丫也是他的丫环的话。他想起《红楼梦》中的袭人、莺儿、紫鹃、侍书、入画、司棋,瞧人家那名字叫的,透着簪缨贵族王侯世家那种隐隐逼人的雅致,便问:“你们的名字怎么这么不雅?”
  黑妞见问,忙道:“小王爷定是忘了,我以前叫紫衫,因爱穿紫衣,白丫叫碧痕,喜穿绿衫,但小王爷嫌拗口,说有个名儿叫就成了,什么紫呀碧的,就把我们的名字全给改了。”
  小方苦笑,原来是他自己改的。
  走了半天,他觉得有些累,正待在石凳上坐下,黑妞忙过来把一块坐垫放在石凳上。小方愣了一下,心里马上一暖,他还从未让人如此体贴过。再看这块坐垫,全是用各色上好的绫罗绸缎的匹头契成棋盘格子样,五彩斑烂,十分好看。唉!连一块坐垫都如此讲究,除了真正的天皇贵胄,谁家能做得到?
  “谢谢你,黑妞。”
  “谢什么?奴婢是小王爷的丫头,服侍好您是应该的。”
  小王爷、奴婢,唉,小方沮丧地坐下,看着满眼春光,心内涌起无数闲愁,无论多么精巧的布局都会有破绽,他本以为可以从细小处找到人为的痕迹,但他找不到,一切都是天衣无缝。
  他摇了摇头,这时,听到一阵琴声,琤琤琮琮如空谷鸣泉,在一派绚丽烂漫的旖旎春色中,显得清扬激越,爽人耳目。美啊!
  小方正待问,黑妞却欣喜道:“是黄师姑在弹琴,她一般不动音律,常人难得一听,不料今日却在这里抚琴,真是有耳福。”
  “黄师姑是谁?”小方问道。
  “唉,也难怪,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哪还认得黄师姑。黄师姑芳名黄阿绣,乃得道高人,方外仙子,奇门遁甲星相医卜无所不能,不光精于象数通天彻地,就连各地的风土人情她也了然于胸。”
  “噢,你怎么叫她师姑?”
  “她跟你师傅安若素以前均是天下第一帮派庆云堂门下悍将,还有神农谷弟子元贞、花花公主贾亚男、金算盘索真真、妙手空空林九儿,她们六人入朝后为臣后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分据兵、工、刑、户、礼、吏六部尚书,手握重权,功勋卓著,威震朝野。是大唐的股肱重臣(详情见《定风波》)。”
  “你,你说什么?什么神农弟子花花公主又是什么金算盘的,还手握重权,股肱大臣……你给我细说一遍。”小方越听越糊涂,敢情这整个儿一母系社会。
  黑妞看着小方,叹息,“算了,你也别问了,这里边故事多了去了,我一时也给你说不清楚,等你病好了自然就想起来了。还是听琴吧,今日听过,明日还不知能不能再听。”
  见黑妞说得这么玄,小方便问:“怎么不能再听了?只要她人在,总会偶尔弹一曲的。”
  黑妞却说:“怕是明日一过,就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
  “边关战事吃紧,她们5个要去打仗了。”
  “她们还打仗?又怎么是5个,刚才明明数的是6个?”
  “你看来真是什么都忘了,林九儿两年前在洛河平叛时被叛军乱箭射杀在激流中香消玉殒。如今,恐怕已经是芳魂渺渺,难寻踪影了。她这一去不要紧,兵部的大权还落在吴天明吴大将军手里,他与安大人她们可是政敌。”
  噢,这故事听来还真是曲折离奇,有空一定好好听一听。
  “为什么要她们几个女人去边关?大唐帝国的男人们都去哪儿了?”
  “男人?哼!”黑妞冷笑一声,“自古以来男人都是功名利禄高于责任义务,身家性命大于正义公理,听起来是满口的以天下为己任的雄心壮志,实际上是满腔的据天下为己有的狼子野心。”
  这话不免太毒了,着实令小方心惊。
  男人就是这副德行吗?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错的,一部《三国》,便将男人的特质说了个尽,智械机巧,勾心斗角,绕来绕去全是一个字:利!
  更可恶的是这些逐利之徒竟被包装炒作成英雄与智者。
  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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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3-30 23:1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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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叹了口气,走到亭边,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弹琴之人,对方在一个画厅中,飞卷的檐角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桌一琴还有在流云般衣缕中闪现的一双手纤纤玉手。
  古人常把女子之手喻为葇荑,虽然距离遥远,但小方还是可以看这双手白皙玉润,莹莹生辉。而那又手下的琴声,直如天河之水轻扬,飞珠溅玉……那双手的主人又该是怎么一副样子?小方不由心生遐想。──古代的美女就是比现代的多几分韵味。
  “我们去看看黄师姑。”他说着便迈开大步。既然故事这么精彩,加入进去轰轰烈烈一番又有何不可?既来之,则安之。
  “好吧,去见见也好。”黑妞带路。引着他下小山,渡曲沼,过回廊,穿绿荫,真是曲径通幽九曲回肠柳暗花明,这才来到那座画厅。
  小方走了一身汗,他看得明明不远,却走了这老半天,真是深宫内院深如海。如果是有人跟他开玩笑的话,那这个成本也未免太高了点儿。而且,这个成本不是陆薇能出得起的。那会是谁呢?
  黄师姑一身道姑装束,雪白的衣袂随风流转,裙裾翩然,只一个背影已是玉骨珊珊,俨然风尘外物。
  这黄阿绣仿佛知道是身后有人,收曲住音,回过身来,只见她眉如烟笼,目含秋水,额上贴着一鲜红的梅花状花黄,见到小方,她又惊又喜,“是康儿,你好些了吗?可以出来走动了吗?看上去气色不错。”
  她的声音亦如雨后山谷中的一缕清风,令人闻之忘俗。小方看得已是痴了,黑妞推了他一把,他才醒悟过来,对方是在问他,他现在的身份是小王爷东方元康,那“康儿”叫的定是他了。他忙答道:“我已经好多了,只是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黄阿绣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小方应答着,猛然发觉她恍若一人,却想不起是谁。“你们要去北疆抗敌?”面对上古的仙子,小方的话也不由文绉绉起来。
  黄阿绣先叹息一声,“也不知为什么,从去年开始,突厥屡屡来犯,今年更是来势汹汹。蓟州已然落入狼口。”
  “那、那……”小方想了想,“你们不是文职吗?那武将呢?”
  虽然历史学得不甚精通,但古装戏总算还看过几集。
  黄阿绣摇头,“道德文章一向是粉饰太平的,遇到危难,谁还会出来充好汉!”
  “那些人真的就那么怕死?”小方问。
  “倒也不全是怕死。眼下皇帝沉疴在身,储君尚年幼,皇后入宫才三年,理政不力,废太子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朝廷局势朝左暮右,如一叶激流中的孤舟,大人老爷们都各抱算盘,千般计算,生怕错走一着,丢了如花前程。这种情势下,谁又肯离开京师一步?”黄阿绣解说道。
  “那你们……就不怕吗?”小方不禁担忧。
  黄阿绣微微一笑,“怕也得去。总不能让老百姓看我们这些政府官员的笑话吧?平时人五人六,一遇到危难就一副脓包势。失了体统威严,谁还肯纳税养官?”
  她说着站了起来,“只是可惜呀……”
  “可惜什么?”
  “你刚也说过了,我们是文官,虽然有点儿拳脚功夫,也只限于短兵相接,谈到马上征战实非所长。康儿你偏在这时候病了,要不,你家学渊源,胸藏兵家战术,这次跟着大军北上,也可以帮衬一二。唉!这也是劫数。”
  “我……”小方想说什么,却被胸臆间的什么给挡住了。──他不是东方元康,东方元康是什么人,他一无所知。
  “明日沙场点兵,圣上已封元贞为镇北大元帅,封若素为大军先锋,明日校场听封接金印,。本来半个月前就应北上,只是若素在泉州担搁日久,如今北疆狼烟四起,兵戈扰攘,已不能再延误了。”黄阿绣如是说。
  听她的语气,安若素其人果真是举足轻重,整个征北大军都为她一人延期。如此一来,小方更想见见自己的那位师傅大人。
  “我师傅她,明天一定能回来吗?”小方问。
  黄阿绣闻言惊奇道:“你没收到她的飞鱼吗?”
  “鱼?”小方惊异。
  “小王爷,就是信件。”黑妞一旁悄悄提醒。
  “噢?!”小方不知如何对答。
  黄阿绣也不责怪,反笑道,“希望我们从边庭回来,你的病全能好了。”
  小方连连点头,黑妞扯住他的衣襟,悄悄说道:“我们回去吧!”
  “好好,回去。”小方也觉得自己有点碍手碍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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