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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朱雀记》作者: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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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川大学生写的.......

省城大学就是四川大学,省城就是成都,那么高阳县估计不是简阳就是资阳了,呵呵,这两个地方的黑社会真的很恐怖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25 18:03:1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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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五章 温柔小火(下)
河面上覆盖着一些水生植物,有些叶面宽大,有些如丝如缕,茫茫一片铺在水面上,在这黑暗的夜里将河面变成了奇异的草地。四周的环境有些神秘味道,偶尔能听见几声秋蛙残鸣和夜枭森叫。

    河畔有些灌木生的颇为茂盛,肥重的叶子压弯了枝条,探进了静默的水里。

    易天行缓缓地从水面层层浮萍中探出头来,吹掉自己嘴唇边的叶屑,他用手拔开头顶的灌木叶,静悄悄地爬上岸。

    他把身子压的极低,因为灵识之中总感应到不远处一股阴煞无比的气息正在寻找着自己。不知为何,他坚信那个叫秦梓的女子不会想置自己于死地,却从这股气息中感受到一丝厉杀之意。而他此时虽然于佛法有所触通,体内伤势却依然未能痊愈,自然不敢去撩动这个未知的敌人。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爬上岸,在全无人烟的河畔护堤林里疾奔,沿着和那道阴煞气息相反的方向。

    不知跑出了多久,他终于除了天上繁星外,看到了其它的光源。

    悄悄掩近过去,才发现是一家农舍。

    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身处何方,但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体,不由皱了皱眉,脚尖轻轻一使力,整个人便轻飘飘地跃进了农舍之内。

    农舍多有养狗,易天行自然也防着畜生,刚一落地,便感到身后有条猛犬低声咆哮着向自己冲了过来。

    他指尖迅疾伸出,奇快无比却又奇准无比地轻轻点在那条狗的鼻子上。指尖一道火星突迸,那条狗哀呜一声,凄惨退了回去,隔着远远的距离望着易天行,却是再也不敢叫了,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会喷火小贼的畏惧。

    易天行甩甩手,想甩掉指尖摸到狗鼻子后湿乎乎的感觉。走进院内,十分惊喜地发现院内大竹竿上居然真的有几件衣服。

    他随手摸了下来,胡乱套到自己身上,便又翻身出院,向远远夜空下灯光更盛处走去。

    走到灯光盛处,才发现是一个小镇。

    他看着自己身上发灰的中山装不由笑了起来,找了个店铺,好言好语相求,才得老板施舍打了个电话。

    他电话打给了袁野。

    “在忙吗?”

    “没,三少爷,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袁野的声音有些诧异。

    易天行想了想,斟酌道:“我出了点儿事情,你过来接我一下。”

    袁野听见他出了事,浑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人怎么样?”

    “没事。”易天行道:“活蹦乱跳。只是我最近这几天不大方便再回学校,想问下你有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躲一下。”

    袁野以往和易天行见面,总能看见少年面上散漫无状的神情,此时听他淡淡说着没事,心中却明白,肯定是出了大事,于是也不再含糊,直接问道:“您在哪儿?”

    易天行问了下店老板,才知道自己在河底一通乱走,竟走到了省城东郊,一处叫做龙泉驿的镇子。

    “龙泉驿?那就好,我马上过来,辛苦少爷等会儿。”袁野应道。

    易天行忽然说道:“你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看见了。”

    “是。”

    过了约四十分钟,袁野开着辆国产汽车进了小镇,易天行远远看着他摇了摇头,于是他装作过路,也不停留,便把车子开出了镇。

    易天行向那位店铺老板千恩万谢,只差要把自己偷来的旧中山装抵了电话钱,才慢悠悠地沿着镇上的阴影向镇外走去。

    在镇外的树林里。

    易天行微笑看着车边的袁野道:“这么晚了把你拖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袁野把他上下打量一道,小心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这么小心。”

    易天行皱眉,心想上三天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讲与他听也没必要,要让他相信又得费一番口舌,于是淡淡道:“事情有些棘手,不过一时也讲不清楚,总之今天下午我被人整治了一道,现在感觉有人想要杀我。”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袁野一脸忠厚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平日隐藏于下的凶戾之气,“少爷把人名交给我,我让他活不过今晚。”

    易天行唬了一跳,笑道:“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拍拍他肩头微笑道:“这件事情你帮不上忙,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袁野皱皱眉道:“这省城道上,少爷,您可不能自减了威风。若说我们古家在省城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情,除了政府还是只有政府,到底是谁?”

    易天行心想,难道我能告诉你是半神仙要捉我?他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日后我若处理妥了,自然会告诉你。我今日要你来,主要是我还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想,所以学校暂时有些不方便回去,所以想你带我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袁野见他不说,自然也不好追问,恭谨道:“既然不能回学校,那少爷干脆回公司吧。”

    易天行苦笑,心想回公司难道让一干黑社会成为修行界的炮灰,连连摆手。

    袁野又想了会儿,道:“有了,少爷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易天行忽然感觉那道阴煞气息又离这间小镇近了些,不由微微皱眉,体内心经直催,隐隐捕捉着对方的神识……

    “省城西边有地方吗?”他忽然问道。

    袁野憨笑道:“就是在城西。”

    …………………………………………………………………………

    国庆快乐,今儿偷偷发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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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六章 石钓鱼
二人上了汽车,便往省城方向开去。一路上易天行坐在副驾驶座上面色凝重,他左手结着手印,右手抚胸,暗自探看着那道阴煞气息的方向,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境界比自己也只低上一些,想到一探子游骑便有如此功力,若被吉祥天的人围住了,只怕还真只有束手就缚一道途径。

    好在随着汽车的渐行渐远,那道阴煞气息也渐渐弱了下来,直至淡然不可捉摸,终于消逝在汽车身后某处。

    易天行心神一松,叹了口气,侧面看着袁野一脸镇定的神情,忽然想道:“自己把这些凡人带进修行人间的争斗中来,会不会出问题?”

    不多时,汽车便上了二环路,易天行远远望着省城在夜里的万家灯火,轻轻叹道:“这当学生没当多久,便要跑路,我可不愿意。”

    他是个很执着的人,即便面对着神秘的吉祥天,仍然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此时看着万家灯火,一派生活气息,暗自下着决心,总要摆脱这种在他看来很无谓的争斗。

    袁野一点油门,汽车在空旷无车的夜间二环路上疾驶起来,他从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烟,给易天行打了根,然后自己点着,对着挡风玻璃喷出一口浓烟后,问道:“少爷,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害怕?等事情结束了,我们杀回省城来。”

    易天行第一次抽烟,汽车内的电子点烟器总使不好,看着袁野没注意,假意把烟头凑到点烟器上,却悄悄凑到了自己握着点烟器的食指上,嗤嗤燃烧声起,他笑咪咪地拔了一口烟,学着平日里同学的模样往外吐着烟圈应道:“杀回省城可不干,到时候弄清楚对方怎么想的后,我偷偷溜回来的好。”

    袁野听他这么说,脸上浮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神情,许久后情真意切道:“少爷,就像我那天说的一样,您可真要奋发图强了。”

    易天行卟地一声把嘴里的烟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

    …………………………………………………………………………………

    袁野给易天行选的藏身之所果然很妥当,是省城西边山里的一处鱼塘,汽车拐了无数个弯,硌了无数块石头才开了鱼塘边的农舍,里面的人听着汽车声音都出来看着。

    农舍里住的是一对老年夫妇。

    “袁大哥,你怎么来了?”老年夫妇看见袁野开车,有些惊讶。

    袁野把手向正慢慢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易天行:“许大伯许大妈,这是我们……”易天行向他使了个眼色,“……这是我们公司的……小易,以后专门负责公司里农贸一块,我今天带他来考察一下。”

    那对姓许的老年夫妇赶紧把他们领进屋去。

    易天行坐在屋内,看着四周朴实的农家格局,满心欢喜道:“袁叔,你经常来这鱼塘钓鱼?”

    “我哪受得了钓鱼的无聊,是老太爷当年喜欢。”袁野应道:“少爷,这鱼塘是公司的产业,原本是我暗中买下,准备老太爷养老时候用的。不料老太爷最后还是只肯回高阳县城。”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想这人对古老狐狸还真是忠心不二。

    袁野看见他一身乡下人打扮,皱皱眉,想到自己车上还有前几天打猎时候的衣服,赶紧出去从车上拿来给易天行换上。

    易天行倒没觉着自己这一身有什么不舒服,只要干净就好,毕竟他也是拾破烂的出身,但看他殷勤,自然也不好拂他的意,一面换着衣服一面说道:“这鱼塘养的什么鱼?”

    “淡水鲨。”袁野回道:“养着只是为给老太爷解乏得趣,所以也没和省城的馆子签什么固定合同,总之每个月公里派一笔帐给许伯许妈,付了饲料和人工就好,塘里满了要分塘的时候,才会自己派车给城里运一车去,每年公司农贸这块赖着这鱼塘不少。”

    “噢,这鱼卖的怎么样?”易天行想不到黑社会还真的办公司。

    “淡水鲨鱼肥少刺,城里的大酒店都很喜欢,每年可以入帐十几万万吧。”袁野见他神情,以为他担心和省城有经济来往,会人多嘴杂,赶紧道:“少爷放心,知道这个鱼塘的人很少。”

    “我不是不放心。”易天行笑道:“只是想着估计要在这里躲几天,总要找些解闷的事情才成,既然有现成的鱼塘,当然不能放过锤炼钓技的机会。”

    袁野笑道:“少爷既然想玩这个,那我这几天陪你好好玩玩。”

    易天行想了会儿道:“公司里这么多事情,你还是回去吧。何况你老不在公司,若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免又会多了个心眼。”顿了顿又道:“何况我那些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万一从你的去向察到这里,倒还不好。”

    袁野脸色凝重道:“少爷一直不肯说对头是谁,我也不好多问,只是刚才你说自己受了点小伤,又不准我请大夫,如果那个对头找上门来怎么办?”他拍拍自己腰间,豪气笑道:“不说别的,当年随老太爷江湖厮杀,这把勃朗宁可是用惯了的,虽然好几年没有动过了,不过旁人若想害您的性命,总得过我这关才是。”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道:“不须太过小心,其实我想我那对头也不见得是要我性命,只是目前我还摸不准对方是如何想的,所以才要暂借此地稍避。”

    袁野道:“那要不要我喊些人去察看一下?”

    易天行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让这些世俗凡人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笑着拒绝了,又道:“若对方真杀了过来,我一个人自保恐怕还方便些,你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

    他看着袁野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赶紧笑着道:“老太爷没说过吗?我也是练过的。”

    袁野心想,你一富家少爷,哪里能有什么真功夫。他是一个真性情人,嘴上不说,脸上却不免露出了轻视的神情。

    易天行心中暗笑,领着他走出门外,对着黑黑的鱼塘,侧身对袁野说道:“看得见里面的鱼吗?”

    袁野摇摇头。

    易天行从脚边拾起一粒石子,便运起力气往水里掷去。石子挟着劲气破水而入,嗤的一声,一条又大又肥的淡水鲨喷着血花,从水底一跃而起,拼命地挣扎着。

    他看着袁野瞠目结舌的表情,笑道:“请许伯捞上来,呆会儿我们吃了,你就回去。”临回屋前,他对着鱼塘里浮白的淡水鲨尸体默一合什道:“鱼兄弟,莫怪我手残,怪就怪这姓袁的家伙不信我,阿弥陀佛,早登极乐吧。”

    …………………………………………………………………………………

    吃完清蒸淡水鲨,又把许妈做的鱼汤面扫了个一干二净,磨蹭了半天的袁野终于在易天行的命令下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易天行赞了几声许妈的手艺好,便趁着二人给自己准备床铺的空当,走出农舍,来到了鱼塘边的那片林子里。

    夜里风寒,塘上传来轻微的水腥气。

    易天行看了看天上繁星朗月,回头瞄了一眼身后密密的林子,举起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响指的声音,在寂廖的夜空里传的老远,空空袅袅久不停歇。

    “咕咕咕咕……”

    一片沉寂的山坳间响起了一阵清脆却有些难听的鸣叫。易天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远处飞来一个小黑点,小黑点随着夜风疾冲而下,渐行渐近,终于化为一阵清风扑入他的怀里。

    他抱着已经比以前大了不少的小红鸟苦笑道:“明天一定给你买两盘黄莺莺的磁带来听听。”

    小朱雀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没有见着他了,此时闻着他的体息,拼命地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拱蹭着,模样可爱极了。

    易天行用食指轻轻挠挠它翅膀下的软毛,轻声道:“这些天做的不错,保命要紧,上三天的那位姐姐太厉害了,你老爹我不是她的对手啊。”

    小朱雀抬起头来,黑幽幽的眼珠望着,骨溜溜一转从鸟喙里又吐出一串咕咕叫声。

    易天行轻笑道:“知道你能干,下午就做的不错,老爹有什么事情不要你帮手。”他想着下午被秦梓困在结界中不知如何是好时,如果小红鸟贸然扑下来救自己,只怕会被这些上三天的半神仙捉去。

    想到此处,他不免有些后怕,看着红鸟的小眼珠,认真诚挚说道:“记住,如果以后老爹出了什么事,不要管我,你自己跑,要不跑到归元寺去。”

    小朱雀一直安静地在他怀里呆着,忽然听到归元寺三个字却挥着翅膀上了他的肩头,咕咕乱叫,模样显得十分着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应着小朱雀身上的天火之力,怀中滚烫一片,引得自己体内火元加速流转着,不一时,便觉浑身舒畅,竟似对伤势大有好处。

    易天行笑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般怕那位归元寺里的老祖宗,按说他给你安了个天袈裟化成的羽毛,对你我可是有大好处的。”他看小朱雀仍然急地在自己肩头乱踩,无奈笑道:“也罢也罢,不去归元寺。那日后若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得跑远一些……嗯……”他思琢道:“去竹海吧,就是往南边飞一段,以你现在的速度,大约也就是半小时,就会看到一大片的竹子,像海草一样恐怖密集生长着的地方,你以后就呆在那里面好了。”

    夜已渐深,明月高悬,这一人一雀就在喂养着淡水鲨的鱼塘边像唠家常一样唠着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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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七章 塘中鱼

第二天易天行醒来后,洗漱妥当,正准备去山间放松一下,同时唤回小朱雀为自己疗伤,不料却颇为意外地看见小肖背着两个大包站在农舍的门口。

    “少爷。”小肖脸上显得十分高兴。他昨天半夜被袁野从床上揪起来,告诉了他此间的事情,让他前来照看易天行的生活,一想到自己被袁头和少爷如此信任,便觉着自己前途无量,怎能不欣喜异常?

    易天行一拍额头,头痛道:“是不是袁叔让你来的?”

    “是啊。”小肖诧异道:“我还以为是您让袁叔传的话。”

    易天行看着他带的包裹,便知道袁野肯定给这小子下了死命令,于是哀叹一声,也不再多矫情,把他领进门交给了徐氏夫妇。进了屋,看着小肖从包裹里拿出诸如人参酒、羽绒服、之类的东西,易天行不由傻了眼,张大了嘴问道:“我们不是来旅游,更不是来度假的。”

    “有备无患。”小肖虽然不知道自家的三少爷躲在这乡下小鱼塘里做什么,但还是呵呵笑道:“乡下冷,人参酒补身子。”

    易天行从羽绒服里面摸出一把硬梆梆的东西出来,不由望着司机小肖同志哀叹道:“那这呢?你带着霰弹枪来轰鱼的?”

    ………………………………………………………………………………

    就这样,易天行在省城西边山下的小鱼塘住了下来。

    虽然没有采菊东篱下的真趣,却也可以闲时钓钓塘里游不动的肥鱼,闷时喝喝把人参泡成了木渣子的陈酒,晨起山中唤朱雀,暮归塘边问鱼熟,生活的倒也怡然自在。

    山间的风景颇好,虽然夜里有些死寂乏味,但天上繁星却比城里的任一个夜里都要明亮许多。易天行很喜欢在夜里唤来小红鸟,然后一人一雀坐在高高的树枝头,看着明月映照下的鱼塘里众鱼争食,激起水浪翻滚。偶有山风吹过,吹得他在枝头一阵轻晃,他看着天上显得格外明亮格外接接自己脸颊的月亮,神思一阵恍惚,心想那上面真的是荒漠一片吗?

    他偶尔会想到自己奇异的身世和这一年来光怪陆离的遭遇,总觉得隐隐之中,有一只命运之手在左右着自己。自己虽说表面上伪作知天好命,但也有些不甘心随波逐流,总想弄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为什么。

    为什么古老太爷会让自己去帮他找那个声音?这或许还能说的过去,因为他可能真的只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修行者。那为什么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如闲庭信步一般走进归元寺的后园?上三天的秦梓曾经说过,那处后园对于海内的修行门派是一个禁忌。

    如果说这禁忌便指的是后园那位神通可堪天地的老祖宗。那为什么老祖宗会对自己青眼有加,白白将归元寺镇寺之宝天袈裟送给自己的红鸟儿子?

    想到因为这件天袈裟引来了上三天的大麻烦,易天行便是烦苦上心头,不能自解,他摸着小朱雀额上的那撮银毛,真是恨不得生生揪下来才好。

    太多的为什么就像一道道丝缕,捆住了他的心念,让他愈发觉着重负难挡。这几日伤势也渐渐好了,他打算潜回省城,去向归元寺里的和尚们问个清楚。

    明月林间照,有鱼塘中游。

    易天行坐在高高的林梢上随着夜风一浮一沉,忽而大叫一声,似乎要将心中这几天来的郁闷随这一声吼排出身体,然后脚尖一踩,便向鱼塘里扑了过去。小朱雀不知道老爹忽然发了什么疯,咕咕叫着飞上了天空。

    水花四溅。

    易天行此时纯属穷极无聊,才会跳到鱼塘里玩。哪里料到这塘里养的却不是草鱼鲢鱼之类的可怜小家伙,却是淡水鲨。淡水鲨又名巴丁鱼,虽然野生的它们只以腐败动物尸体和植物碎屑为食,但毕竟顶着鲨名,总有几分凶悍野性,此时见着偌大一个哺乳动物从天上掉进自己家里,本性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把对方当作食物,可能也是怕了这家伙来抢自己的烂鱼腐虾,便借着凶劲围了上来,绕着易天行的身子便是一顿猛咬胡撕。

    易天行被凉水一浸才醒了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身边游动着无数条或青或白的大肥鱼,不由唬了一跳。待发现这些鱼拼命地在撕咬自己身体后,却是觉得好玩起来,他的金刚之身现在只怕连子弹也打不进去了,又怎么可能被鱼齿撕破?

    于是沙水鲨的拼命撕咬,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倒成了浑身上下无所不在的轻击,易天行宛如置身于土耳其浴室,正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被姬妾们绣拳粉腿轻轻捶着。

    池塘里翻滚不定,易天行逗着这些大肥鱼玩。他被咬了只怕有上千口,终于结束了这种另类的按摩,从塘边爬了起来,丢下那群咬了半天却没有一块肉落肚的可怜鱼儿在水里疲惫地游着。

    这样胡乱闹了一通,少年人终于将那些烦心事全数抛诸脑后,脸上回复了平日的慵懒无谓神态。

    被这里的吵闹声惊醒的小肖,赶到池边,却看见浑身湿淋淋的易天行正坐在塘边的石头上往外呸着水。

    “少爷,没事儿吧?”小肖满脸警惕。

    易天行盯着他手上拿着的那把猛火霰弹枪,苦笑道:“只要你不走火,估计就没什么事儿。”

    …………………………………………………………………………………

    乡间生活虽然颇有野趣,过的久了却也容易让人厌烦。徐伯徐妈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只有个收音机摆在卧室里。易天行吃鱼肉也吃的有些厌了,小朱雀虽然可爱又有灵性,但毕竟不会说话,所以多了许多和司机小肖聊天的机会,就是这些聊天,却让他生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念头。

    虽然易天行自己也觉得这主意来的有些没来由,而且自己为了脱身考虑问题有些自私,甚至有些王八蛋般的不负责任,但有时偶尔看到小肖的脾气禀性,又觉得似乎这才对路。

    “你这几天有没有和袁叔联系?”他随口问道。

    小肖沉着应道:“没有,袁叔交待了,少爷不想让人知道你躲在这里,所以他不主动联系我们,我不会给他打电话,免得泄露了少爷的行踪。”

    易天行微微笑了下:“说说你自己吧,跟着我呆在这么个无聊地方,会不会觉得闷?要不然你回城去看看。”

    小肖笑道:“少爷这是哪里话。虽然和少爷接触不多,但总觉得少爷身上肯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能跟在您身边受些薰陶总是好的。”

    易天行这人是孔雀性格,自恋不可避免,呵呵笑着问道:“哪有什么好奇妙的。”嘴上是在自谦,却是暗想,自己的气质果然蛮能吸引人的。

    小肖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鱼塘:“少爷做事总是出人意料,像第一次送你去归元寺,进去的时候穿的是平常衣裳,出来的时候却是满身僧袍。”他嘿嘿笑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且想来少爷也不会告诉我,不过还是觉得少爷蛮神的。”

    易天行哪里料到所谓奇妙便是这些事情,不由尴尬道:“那是……嗯,在归元寺里被僧人的大香烧着衣服,归元寺主持不好意思,所以赔了我一件……”忽然觉得自己这套说辞似乎太站不住脚,于是讷然住嘴。

    小肖嘻嘻笑道:“那前天晚上呢?少爷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淡水鲨的鱼塘里玩?”

    易天行无语,过了会儿拍拍小肖的肩膀道:“你心思果然挺细的,不过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以后你也别问了。”

    小肖面上闪过一丝畏惧之色,赶紧站起来道:“以后不敢了。”

    易天行笑骂着让他坐下:“只是你问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怕什么?”

    鱼塘边有些尴尬地安静下来。

    “以前有个不知名的诗人写道:或是在寂静的树林中缓步沉思,想着那些配称为聪明、善良的人和事……”易天行摸摸牙,觉得好酸,“我不是个聪明人。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少爷请讲。”小肖听他有话要问,脸上恭谨应道。

    “听说你在自学法学专科?”

    “是。”

    “果然挺有上进心的。”易天行笑笑,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想了会儿后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很不愿意插手古家在省城的生意,虽然老太爷一直有这个想法。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小肖哪里料到他一开头就给自己丢了这么大个题目,古老太爷为什么要让面前这个大学生少爷接手省城生意,又哪里是他这个黑道底层人物所能了解的,讷讷道:“这个小的真不敢瞎猜老太爷的心意,或许是他认为您有这个能力吧。”

    “那愿望呢?”易天行侧头望着他安静问道:“能力与愿望是一个人能不能做好一件事的两个必备条件,如果没有愿望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拒绝?”

    小肖皱了皱眉,看到鱼塘上面水波渐泛金光如鳞,心中隐隐感觉似乎有什么样的机遇正在等待着自己。他想了会儿后,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只有有能力的人才会讲到愿望。更多的人都是被动地选择,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少爷一样,在这件事情面前仍然有选择接手或是不接的机会。”

    易天行有些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知道少爷是读书人,瞧不起我们这些混黑道的流氓。”小肖呵呵笑道:“其实袁老大暗底里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他是真心想扶您上位,您却总躲着他。”

    易天行亦是一笑道:“这不瞒你,我小时候看见过许多事情,对于混黑道没有什么好感,再说我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来选择要不要接手,而我的愿望肯定是不想接。”

    “那您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古老太爷?”小肖好奇问道。

    易天行摊开双手无奈道:“哪有答应,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小肖皱眉想了会儿,心想面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三少爷看来果真有了不得的本事,不然怎能让古老太爷如此看重。半晌后他说道:“其实少爷,混黑道的人,就像先前说的那样,他们只是被动地选择罢了。在入行的初期,没有几个人有选择的机会,您若肯回公司做事,说不定还可以带着大家走正道。”

    易天行微笑着摇摇头:“这说服不了我。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自然也要由自己负责。而且洗白这种事情,在我们这种地方,难度太大。”

    他起身向着鱼塘那边走去,从徐伯手上接过药食料,便往鱼塘里撒去,淡黄色的食料被他的臂膀撒开,碎成一片半圆,平平整整地落在塘面上。

    徐伯笑道:“易先生使力使的好,像是喂了几十年鱼的老行家。”

    ……

    ……

    小肖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忙完了,递上毛巾。易天行接毛巾入手却是一愣,才想明白是给自己擦汗的,可是撒些饵料对于他的体质来说,实在连锻炼都算不上,更不可能出汗,便微笑着把毛巾递还回去:“从见你那天起,便发觉你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能不能介意给我讲讲你的过去。”

    城府二字,往往显得有些怪异的意味,尤其是这两字从顶头上司嘴里说出来时,更会带着不好的结果。

    小肖一惊,正欲分辩,易天行挥手止住,随意道:“你先前说混黑道的都有自己的原因,我想听听你的原因。”

    ……

    ……

    小肖踏足江湖的理由很简单,就如同社会上每一个忘了怎么走路的小子一样。读书读不好,因为读不好所以时间多,时间多所以可以到处去玩,去玩的地方多了,见的嚣张的人多了,自然容易受欺负。年轻人血性重,所谓平衡的反噬,他自然要愤而起来反欺负,反欺负又被狠欺负,所以要找靠山,这样便入了学校的社团,这下便更没前途了,出校后便直接跟着以前的老大开始在江湖上混饭吃,一直到了如今。

    易天行皱眉忍着笑听他把这一大堆陈年烂芝麻事儿讲完,道:“这里面有哪一条原因是站的住脚的?”

    “没有。”小肖这时候回答的很利落。

    “所以。”易天行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老话,每个人要为自己走的路负责,我实在是没有理由做这些事情。”他转过身去,走到岸上土台处,用脚和着桶里的药饵,平静说道:“老太爷可能是真赏识我,省城里古家的生意确实也需要有个人管着,袁叔年纪渐渐大了,而且他性情过于朴实,看样子总有一天也是会跟着老太爷回高阳县。”

    小肖垂手在他身后听着。

    “义者利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这件事情没有足够的利益吸引我。”易天行平静望着他,“之所以我说这么多给你听,其中的原因你应该明白。”

    “明白。”小肖低头恭敬道。

    “慢慢来。”易天行点点头,唇角浮起一丝微笑:“我是一个学生,没有什么经验给你,不过我只知道一点,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追求的不外乎就是金钱罢了。所以你多动动脑子,看看怎样少做点伤天害理的事,又能多挣些钱,这就是关键。”

    小肖愈发觉着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位少爷,半晌后试探道:“可是一味赚钱,江湖上乱起来怎么办?”

    “江湖?什么是江湖?”易天行低声说道:“没钱赚,就没江湖,你看书上那些江湖人争的还不就是钞票,只要你赚了足够的钱,你就有足够的江湖攥在手心里。”

    “难道要洗心革面不问江湖事?”小肖目瞪口呆:“可地盘上很多铺子买卖纠纷,别的大哥找麻烦。小老板们都习惯找我们,而且道上兄弟确实有用,再说乡里乡亲的……”

    “有什么用?维持秩序?”易天行从料桶里拾起稀稀的鱼食,慢慢搓成一个个的小圆,笑咪咪说道:“如果黑社会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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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八章 天火一刀
十月十七日,天晴。

    易天行抱膝坐在离鱼塘不远处的林间,正思琢着自己从幼时修习的佛门习法,待将所有法文融会贯通后,不由对于体用之分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忽而想到楞严经第九卷里的诸般修行之道,却微微皱起眉来。

    “火元自生,佛心不动。”他轻声念着,似乎隐隐明白了这控火之术最基本的道理。什么是真火?如何控制?原来要控制的根本不是火,而是温度罢了。

    他虽然是文科生,却也明白温度便是标明粒子活跃程度的指标,心想若是自己能像控制体内火元一般,控制自己身周粒子活动,岂不是可以平空让温度升高不少?可一转念,他又有些糊涂,虽然在归元寺里修了心经,可也只是对自己体内火元的操纵手法有了精妙认识,至于体外温度,如果自己也能随意控制,未免有些异想天开,那可是得推翻热力学X大定律的邪门功夫了。

    接着又想到秦梓的那个神通结界,微一思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来也是借助某种法器将自身真元修为凝成某种隔断,若想破了对方结界,也只有以极强端攻其极弱处,或是自己与对方的修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正想着这些,林外农舍里传来一声枪响,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易天行霍地站起身来,却没有贸然冲了过去,因为随着那声惨叫,一股阴煞无比的气息从农舍那边传了过来。

    那道气息很熟悉,就是易天行冲破秦梓结界跃入河中后,一直追着他的那道。他皱了皱眉,以思惟法门催神识疾行,察探着那方,那道气息似乎也不隐藏,傲然催发着与他相抗。

    “照见五蕴皆空……”易天行暗诵心经经文,感应着那道阴煞气息,发觉对方境界似乎比自己尤有不如,足尖一点,便要往农舍奔去。

    此时林间一阵寒风吹过。

    一片青色的树叶不知为何缓缓飘落下来,在空中坠落的过程中,竟渐渐变得枯黄,待要落地时已萎干无比,风揉欲碎。

    易天行猛地定住身形,双眼看着前方,灵识沿着林子四周走了一遍,发现已经有一道结界被人悄悄立了起来,而那个挟着阴煞气息的高手却似乎幻作了几个分身,躲进了林子里,只是不知是在林梢高处,还是藏身于落叶地底。

    他知道来不及了,微微低头,安安静静地站在林子正中,右手负于身后捏了个莲花童子手印,左手食拇指相扣,体内真元缓缓流淌,抬头看着头顶被林枝分成若干片的天空,看着这些天空渐渐被一道淡淡的雾气包围……轻声道:“出来吧。”

    说完这句话,易天行像是很随意地把把在手搭在身旁的一株树上。

    手掌与粗糙的树皮一接触,他便把三味坐禅经的诸般法门一起开动,小心地将自己体内熊熊燃烧的火元压成一道极细小的真气,向树上传递过去。

    与秦梓斗法时,他的体用之法差的太远,因此一身修为根本无法淋漓尽致地施展,今日骤遇敌人,自然学了个乖,抢先出手。

    体内真元运行无速无阻,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手掌下的那棵大树便出现了奇怪的状况。

    树干从他手掌贴着的那一处开始膨胀,然后奇快无比地向上传去,树皮劈劈啪啪地裂开,带着嗤嗤破风之声四处飞射,就像是有一条大虫忽然钻进了树干中,然后将这株树硬生生地胀破。

    易天行闭目运功,大树越胀越大,而那道树身上的膨胀也无比迅痴地向树梢上传去。

    迸地一声闷响,大树终于炸成了粉碎,而随着树心中穿心而过的真火在树冠处炸了开来,一大团诡丽流焰也蓬地散将开来。

    随着这团火焰地喷出,一个黑黑的人影狼狈不堪地飞了出来,惨惨遁入林间。

    易天行心头一闪,发现又失去了这人的踪影。

    林子上空的那层淡淡雾气越来越重,易天行带着一丝不屑道:“以为这种结界也能困住我?”他这些天养伤早就养出一身牢骚气来,看见这名修士居然也想学秦梓用结界困住自己,更是胸中忿怒,神识早已探得此人修为与自己层次相仿还略有不如,自然不把对方的结界放在眼里。

    他右手伸至身前,指尖绽成五朵小火苗串成的花瓣。接着五指一拢,指尖上的花瓣也随之一合,幻成了一朵红艳明丽的花朵,他神识一动,这朵焰花便缓缓离了指尖,向林子上空飘去,将将触及林梢上面那层淡淡结界,便身子剧震。

    又是一声极大的闷响声,原本是淡淡黯黯的结界,似乎被这朵天火所酿的奇花所染,瞬间变成了一道极明亮的光幕,然后像一层薄冰一般碎成无数小片,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这些明亮小片,一落到林间地面上便燃了起来,一时间林间火苗处处,仿若置身于炼狱火山间一般。

    易天行正自微笑,却感觉面前空中一阵寒风飘过,火中出现了一个浑身阴煞气的小个子,那小个子的结界被破了,却也并不恼羞成怒,反而尖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几天时间,你的修为就进境的如此之快。”

    易天行闷声问道:“你是谁?”

    “吉祥天门下宗思,见过朱雀少年。”阴煞小个子微笑行礼道。

    易天行听见这称呼不由一哂,心中记挂着农舍里的那声惨叫,不敢多做停留,笑了一声,脚尖在林间湿泥地中用力一点,体内火元急吐,右拳挟着真火便向叫宗思的年轻人击了过去。

    不料宗思却是不闪不避,反而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易天行的火拳眼见要击到他的身体,看见这丝笑容后知道哪里有些不妥,却也不及停手,只好一拳轰了过去,不料却是一拳击了个空,宗思的身体极诡秘地摇晃起来,在易天行真火的燎烤下渐渐淡去……

    原来是个幻像!

    易天行知道中了对方的圈套,却不知这个宗思的本身躲在何处预着伏击自己,闷哼一声,无数股细细的真火被他逼出体外,将自己燃成一个火人,以作防御。

    不料火元离体,马上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似乎身后正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极玄妙的感觉,催动着自己体内火元的流运,引诱着体内火元熊熊且不计后果地燃烧起来,易天行转身,发现身后半空中飘荡着一个很奇快泛着火光的小油灯,灯身通亮,似乎与自己体内的火元争盛,显见不是凡品。

    易天行眉头一皱,感到体内火元似乎有些失去控制般地想与小油灯里的火苗争斗,不由大感意外,毕竟他火元再盛,可也不能毫无保留地送出,于是默持思惟法门,想控制火元进出,不料却毫不奏效。

    “这是昆仑山上的火精之引。”

    从旁边走来了个黑衣人,这才是宗思的真身。

    易天行感到局势凶险,也不去理他,盘膝坐在地上,各式法门真言在脑中急闪,却只能稍阻火元外泄之势,似乎飘荡在自己眼前半空中的那盏油灯,像是火中的美女一样,竟惹得自己体内火元不受控制的向油灯围去,虽然油灯似乎无法收入火元,但也让他感到万分吃亏。

    一瞬间易天行身上大放光明,火势熊熊而起,化为数条火龙冲向那盏看着古朴的小油灯,在油灯之外火蕾狂吐,看着威势无比,他却暗自叫苦,知道无法持久。

    好在此时他体内真火大旺,似乎还可支持一二,而且体表上一层朱火铺着,那个叫宗思的年轻人也颇为忌惮,不敢上前,似乎是存着靠这件法宝耗尽易天行体内火元的心思。

    “不用勉强了,火精之引加上古铜神灯,乃地上万火之母,你体内火元虽盛,又如何敌的过这种力量?”宗思嘿嘿笑道。

    易天行暗自咒骂着自己体内这些火元好色,脸上却透出一丝笑容来,这笑容却伴着脸上不断冒出的火苗,看着狰狞可怕无比:“地上万火之母?倒是挺大的名头。为什么要来动我?难道是你们门内的意思?”他眼力尖,早看见叫宗思的小子看着轻松,实际上负在身后的双手不停擅抖,看来他控制这盏油灯也是十分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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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九章 无名火起
 宗思面色一肃道:“你的进境太快,修行门中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过你这种异类。你既然向着归元寺与我门中为敌,小公子留你一命乃是后患,今日我便要收了你。”

    火焰中的易天行笑道:“收了我?当我是妖怪?据闻上三天虽然神秘,却不涉世事,尤其是吉祥天门中,修器无数,但严禁涉足尘世争斗,你们几番与我过不去,难道不怕门规处置?”

    宗思冷冷道:“短短数月,你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便有了如今连我都不如的修为,是不是妖怪又有谁知道?”

    易天行听他说中自己心中隐隐所忧,咧嘴嘿嘿笑了声,白白的牙在嘴唇上飘着的游移火苗中显得格外明亮:“是人是妖,难不成是由你们吉祥天来定?”

    “不拘是人是妖,你敢与小公子为敌,便是死路一条。”宗思阴冷应道。

    “啪!”的一声轻响。

    不知如何,先前还盘膝坐着与那盏油灯抢夺火元控制权的易天行,此时却像一阵风一样地飘到了宗思的身后,火掌轻推,拍中宗思的肩部。

    宗思一声怪叫,整个人被这一掌击的斜斜地掠上天空。

    易天行刚才等了半天才等到这个机会,见他在半空中防御大乱,哪肯错过,右手中指一弹,一粒朱火便向着他的胸口急射。不料场中的那盏小油灯果然厉害,竟似有极大的吸引力,强自把这枚朱火引偏了数寸,没有击中宗思胸口要害,而是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焦痕。

    宗思闷哼一声,往林梢里一钻,带着肩头火光不知循入何处。易天行咪眼看着,也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手段,竟把自己拍到他肩上的离火弄熄了。

    此时宗思先前设下的结界虽破,但林间火苗处处,青叶青枝被烧得升起阵阵浓烟,林间几不可视,而宗思虽遁,那盏泛着淡淡暗金色的古朴油灯却依然平空停留在易天行身前不远处。

    ……

    ……

    易天行此时顾不得去追杀受伤的宗思,心想这人修为境界比自己低也敢来收自己,看来面前这破油灯肯定是个了不得的法器,想到这节,再看着自己体内真火汩汩而出,绕着油灯不停打转,怎么也招不回来,于是不免有些忌惮,心中惴然,在油灯前复又盘膝坐了下来,想寻思一个对付法器的方法。

    他心想宗思受了自己离火一掌,应该受伤不浅,虽然油灯和“火精”在对付自己,那厮定不敢走远,不过也应该没有什么勇气再来偷袭自己,于是安安心心地坐了下来,在脑海里挖出佛宗的无上法门。

    “物虽有生,不积聚,不灭,亦不舍众形,虽没而不灭。”易天行一颗玲珑心,暗自运着观品之心,隐约感觉火元与天地间诸般真气相似,也讲究个去归之途,但却始终找不到具体法子,不免有些着急。

    佛心一动,神识稍乱,却直透林梢烟雾感受到了那个鸟儿。

    那个红色的鸟儿正在林梢掠翅急飞着,似乎颇为着急。

    原本青青的林梢,此时已被林间火苗燎的枯干一片,在林间的空地上,易天行盘膝坐着,十分吃力地对抗着古铜油灯中昆仑火精的神通,而在林梢深处,还有一双阴煞气十足的双眼盯着他。越过林梢顶头,可以看到有一只浑体通红的小雀儿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来回疾掠,似乎想要冲入林中。

    “千万别下来。”易天行暗自默祷着。

    他现在还有一抗之力,暗运三味坐禅经,灵机一动。

    “内外出入息,去则心影随。”

    禅经真言一出,体内残余的火元正缓缓沿着腹中某处慢慢转运起来,初始薄淡,却渐运渐厚,形成一道水中急流一样的漩涡。他以心经暗观自身,发现这一大异象,却不知是福还是祸,但不论如何,火元漩的吸取之力较诸先前要大上许多,那盏要命的油灯吸取自己火元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易天行双眼静静看着油灯内的那一点幽幽火光,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不起眼的东西,竟能有如此大的神通,此时才想起归元寺斌苦大师曾经提过,吉祥天最擅炼器,自己与宗思对敌之初,看他修为不过尔尔,却忘了他可能带着的法宝,实在是愚不可及。

    双眼看着前方自己火元组织的数条火龙绕着油灯不停周旋着,他的神识却放在林子上方,十分小心地注意着宗思的举动和小朱雀。

    右上方的林梢一阵微动。

    易天行知道,宗思要来了。

    此时他体内火旋渐快,慢慢要与油灯的吸取之力持平,宗思却要来了!

    易天行一阵微慌,不知应该先顾着那头。

    正想着,便听见上空一段咒语响起:“震离坎兑,翊赞扶将!”肩头一片漆黑的宗思挟着阴煞之气向他扑了过来。

    随着这句道家真言响起,易天行面前的那盏油灯骤然大放光明,一股极强大的力量从那处传了过来,先前还绕着油灯的几条火龙顿时被吸近了三分!

    易天行闷哼一声,将身子强自一扭,恰恰躲开宗思的天外一掌。

    但那宗思身法奇异,竟似无形无质般,身子挟着道道残影绕着他周旋,间或伸出一掌。

    易天行虽然速度奇快,但此时大半副心神全都被场间点着火精的油灯系着,盘膝而坐,便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不由好生郁闷。虽然他反应快,但行动不便,终究还是被宗思拍了几掌,虽然身子坚实不会受伤,但肩头后背火辣辣的痛还是令他无名火起。

    无名火起?

    易天行心中想了这句话,下一刻便悟了对敌之道。宗思又是鬼魅般飘近,毒辣一掌击出,将将要击中他肋下时,他心神一动,法门疾出,一团真火便从自己的肋下渗了出来,直烧宗思的手掌。

    宗思怪叫一声,左掌穿腋而出,替了右掌便要击打他的面门。

    但他的身法虽然诡异飘忽,却终究及不上易天行神思一念之间的迅速,手掌还未触及面门,又是一团真火迎了上来。

    易天行此时体内真火虽然和火精油灯玩着老鹰抓鸡的游戏,但残留的真火却足以应付宗思的拳脚。

    如此交手几个回合,易天行定下心来,知道宗思除了这件法宝外,便只有依赖自己的拳脚功夫,这倒是不大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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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章 真元充盈

正这般想着。

    “锃!”的一声清吟。

    易天行余光一看,大叫糟糕,只见左颊被火烧伤的宗思正满脸阴鹜地从身后拔出一柄剑来。

    剑身寒若秋水,光毫四溢,显非凡品。

    易天行脸色一沉,隐约感到这把剑能够伤害到自己。

    而他的全身修为还在与场中半空里漂浮着的小油灯对抗着。

    他该如何办?

    ……

    ……

    便在这生死一线间,林子上空传来一声极尖的清鸣之声。

    伴着这道鸣叫,一道极亮极赤的火团划破了林梢上面的片片雾笼天空,撕开道大大的伤口,向着易天行身前飞来,直扑那盏幽幽燃着的火精油灯!

    小朱雀感应到他的危险,终于冲了下来!

    易天行大惊,身子一弹平空跃起,险险避开宗思自身后递来的寒意一剑,便向场中扑去。他不知道小红鸟碰上这昆仑山中的地火之精,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心焦之下,舍命而出。

    不料他蹦的快,小朱雀下冲之势更急,便在他拦住小朱雀之前,它已经冲到了油灯那里,一张小缘,便如同啄食一般,将那盏古铜油灯里的幽幽火精一口吞了下去。

    一口吞了下去!

    易天行瞠目结舌,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地看着它。而执剑于后的宗思似乎也万万没料到从天上飞了只小鸟来,便将自己视为神物的昆仑火精一口吞了,满脸土色,愕然站着。

    ……

    ……

    林间颇为诡异的安静着。先前还你死我活的二人这时候看着一只通体红火的小鸟发呆。令人震惊的,小朱雀一口吞了火精,身体上却没有显出什么异状来。

    “这是什么东西?”宗思握着那柄剑失魂落魄道。

    易天行却一皱眉,一忧小朱雀的真身被这人看见了,另一忧却是感觉到身周的林间发生了些极奇妙的变化。

    先前他体内的真火被昆仑地精引出,化为数条火龙绕着油灯打转,而此时小朱雀一口将油灯里的火精吞入肚中,却是隔绝了火龙与地精之间的引力,数条火龙似乎愣了会儿,又感应到自己主人易天行体内的火阵旋涡,便欢呼着向易天行扑了回来。

    易天行却是大惊,心想这么多火元一下扑回体内,不会像吃多了的胖子一样腹胀体裂吧。

    宗思浑身手足冰凉。他从那日七眼桥边看见易天行后,便决定除掉此子,这件事情根本便是瞒着吉祥天门中暗自进行,一方面是他觉得此人似乎是自己天生的危胁,另一方面……却是看不得小公子对此人似乎有些什么特殊的感觉。于是他暗自带着门内师兄弟从昆仑艰辛获取的火精,用起追踪之术,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找到在渔塘边潜修的易天行。

    不料却败了!

    而且败的如此之惨!连自己的法宝也被那个叫不出名字来的小鸟一口吞掉!

    宗思怒气盈胸,终于从先前的颓丧心绪中摆脱出来,这时候却不再向易天行动手,而是狂嚎一声:“还我宝来!”执剑向站在林间的小朱雀扑去,其势猛厉,似欲噬人一般。

    而刚刚吞食了火精的小朱雀似乎正陶醉在吃了顿大餐后的喜悦里,咕咕叫着在林间缓慢行走,宛如人类饭后散步消食一般,全没注意到剑风即将临体,危险将至!

    易天行大惊,哪里还顾得如何收伏在场间游走的火元之龙,心神一动,左指捏了个手印,右臂横举如刀,竟似有无穷的吸力将场中的游离火元吸着聚了过来,成了一个形状模糊的火刀。

    砍!

    意随心至,易天行心念方一动,这柄惊世骇俗的火刀便随着他右臂的轻轻一刀,破空劈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

    集中了易天行体内大数火元的这柄虚刀,赶在宗思剑锋砍到小朱雀之前,实实在在击打在了宗思的胸膛上。随着震天价的一声巨响,宗思哀鸣一声,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强大力量横横打飞到天空上!

    易天行右臂指挥的火元如同火山喷发般一溅而散,而宗思就像是火山口喷发出去的石砾一样,燃烧着穿过浓雾遮蔽的林梢,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竟似成了一个小黑点,不知最后落到了何处!

    易天行远远望着天空中被自己击飞的宗思身体越来越小,自己也有些傻了。

    好可怕的力量!难道这一火刀是自己发出来的?

    事情还没完。

    如此可怕的力量,如何回到他的体内?这是先前被昆仑火精缓缓吸引出的,而此时却像归家的孩子一样前赴后继往他的体内钻去,易天行只感觉到虚海内一片肿胀,整个身体虽然精神,却有些难荷其负。

    火元钻回的越来越快,易天行体内的火元漩涡也越转越急,越来越厚实强大。

    易天行知道已经到了关键处,闷哼一声往地上一坐,盘了个双莲花,双手疾幻法印,神识内倒转心经,瞎猫碰死老鼠般将三味坐禅经里初禅二禅三禅之品倒行而施,缓缓吸纳着这些本来就是自己的火元兄弟。

    渐渐的,他体内火元漩涡的运转变得平缓起来,吸力虽然仍然十足,却变得有条不紊。而死死包围着他的高温火元也渐渐平静下来,乖乖地沿着他三万六千个毛孔慢慢地往体内渗去,一进体内被便归入虚海,再经火漩一转,成为最初的本始模样。

    也幸亏易天行此人胆大心细,不然他一定会被这些火元挤的头晕脑胀,修行力大减,甚至可能会暗伤缠身。

    小朱雀吞掉火精后,便变得有些懒散,看着自己老爹在练功也不帮忙,就趴在易天行身上睡着了。

    而随着易天行对火元的吸纳,他的身体似乎成了一处空气中的漩涡,林间的空气绕着他的身体疾速打着转,卷着碎叶火烬还有林梢处不停燃烧着的火焰向他飞来,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的林叶火苗都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轻轻摇摆着,似乎在行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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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一章 回到省城(1)
也许只过了一刹,但易天行艰难地吸纳着火元,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久的时间,终于一切如常。

    他睁开眼睛,发现体内真元充盈,较之最初似乎尤有精进,不免暗喜,接着却发现自己体外裹着一大堆枯枝碎叶,而先前林间处处燃烧的火头也不知为何都平息了下来。

    “难道都被自己吞进去了?”他摸摸脑袋。

    这时候却轮不到他细想,毕竟一场恶战甫息,而开始时农舍里传来的那声惨呼一直让他惴惴不安,至于那个叫宗思的小王八蛋知道朱雀在自己身边后有什么后患,更是现在无法考虑的事情。

    他拾起毫不起眼的古铜油灯,脚尖在尤自冒着热气的林间黑地上一点,身子便斜斜掠空,手掌再在树干上借力一搭,整个人便向林外远处的农舍纵去,势愈疾箭。

    进了农舍,便看见徐伯徐妈二人瘫倒在地一动不动,易天行心中大骇,赶紧上前探二人鼻息,发现只是昏了过去,不由心中稍安,再进了后屋,却看见了让他惊怒交加的一个场面。

    小肖手上拿着那柄霰弹猎枪,整个人却面色惨白地靠在床沿。

    猎枪被齐崭崭砍作了两截,小肖一只手握着一边,显然还没来得及开枪,而他的右腿也被砍断猎枪的力量生生砍断!鲜血流了一地,看着凄惨无比。

    易天行大怒,看这断口便知道是那个叫宗思的人用手中利剑所断,赶紧上前给小肖止血。

    他看的闲书多,对于急救也有些了解,按照书上教的法子,把床单撕了下来,在小肖的大腿根部系了个活结,以备过阵子要舒通,又用手指按了几处穴位。

    但看着让他有些头皮发麻的半截断腿,易天行却是又怒又是黯然。

    想到先前在林子里吸纳火元时悟的法子,易天行眉梢一翘,赶紧到厨房里取了盆水,然后倒施三味坐禅经,生生把体内火元敛为一个反向而转的小漩涡,拼命吸纳着水中极细微的火元,或许连火元也称不上,只是不停地吸纳着。

    便这样生生地倒施法门,过不多时,这盆水终于在滋滋声中冻成了冰块。

    易天行来不及为自己法门的提升高兴,赶紧将这盆冰用手指头砍成冰块,然后倒进身旁预好的大桶里,再小心翼翼地将小肖的断腿搁到另一个干燥小袋子中,确认口子系好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入桶中,用冰块埋好。

    接着他给自己赤裸的身上胡乱套了件衣服,将小肖扶了下来,徒手将床劈成了个简易担架,用床单将小肖和装断腿的桶紧紧捆在床上,便用自己的天生神力,单臂举着这一人一腿一床出门。

    轰的一声,易天行一脚将农舍的墙踢了个大洞。

    出了农舍,易天行心急如焚,自然不可能等救护车来,他咬咬牙,看准了省城的方向,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便单手扛着这张大床,沿着最直的方向,遇塘越塘,遇林穿林,像一把开山斧般,以最快的神行速度向省城奔去,他跑的奇快无比,道道残影之后留下一道场起的灰尘巨龙,和很多不停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白天看见鬼了的路人。

    易天行只想着怎么能救小肖一命,最好还能把他的腿给接上,心急如焚的他,离暴走的距离似乎也只有一丝丝了,而他本身也是在进行着真正暴走这样很有味道的工作,于是乎,自然不会再考虑藏头露尾,躲着吉祥天,畏着秦梓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断肢保存重植最为艰难,快上一秒便是多上一分的希望。

    于是他光明正大,甚至是惊世骇俗地单手扛着木床,杀进了省城大学附属医院。

    之所以来这家医院,是因为他在省城里只知道这家医院怎么走。

    易天行从医院主任的口里听到小肖性命无虞,断肢保存完好,马上就要进行断肢重植手术时,才放松了下来,才感觉到自己背上冒出了一大阵冷汗。

    这汗自然不是奔跑费力热出来的,是心急急出来的。

    而当易天行走出手术区,来到校医院四楼的窗边下意识往下看去时,汗又唰地一声流了下来。

    这次的汗是吓出来的。

    听说有个人跑的比刘易斯还快,在高速公路边上连超宝马大奔,早就有人报料给了媒体,再听说此人力气比施瓦辛格还大,单手扛着张床,床上躺着个人,人边系着个桶,离奇新鲜各大要素占全了,省城大大小小的媒体自然一窝蜂似地赶了过来。

    楼下已经站满了人,而且个个都扛着长枪大炮,不是真的家伙,而是各式易天行叫不上的名的摄影器材,比较有意思的是,扛机器的大汉前面无一例外站着个漂亮花姑娘,应该是文字记者。

    保卫处的人一边把记者们往外拦着一面请示医院领导:“院长,我说最近咱们医院没发生什么医疗事故吧?”

    “没有。”

    “那……有没有因为病人穷就把人赶跑的事儿?”

    院长很雄浑的声音响起:“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这个月我们哪里有赶过?”

    易天行这时候才醒过神来,知道今天自己小展神通在省城里闹出多大的事儿来。好在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他没有怎么另相看待,他赶紧在护士那里借了电话给袁野拔了过去。

    “袁叔,您赶紧来省城大学医院一下,出事了。”

    袁野极少见他如此惶急,甚至是那天夜里他被人追杀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这么着急过,赶紧问道:“少爷,出什么事儿了?”

    易天行将今天的事儿拣紧要地说了一遍,只是隐藏了宗思修士门弟子的身份。

    袁野略一琢磨,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便开始发动省城里的人脉,务必要把校医院里的这些记者给请回去。

    易天行想了想又道:“你得派个能干人去趟鱼塘,徐氏夫妇还是昏迷,得看看有什么事,另外也得打理一下,不要让人瞧出什么来。”

    “是。”袁野应下,便要动身往校医院来。

    易天行想想,似乎没有他帮手,很多事情也是不方便,便默允了,然后把脑袋伸到窗边偷偷瞧着,过了会儿时间,看见有几个女记者看了CALL机后,万般无奈地一摆手带着手下撤了,还有些记者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但校医院的院子里终究还是清静了下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28 14:09:4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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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二章 回到省城(2)
院长根本不知这些记者是因何而来,又是因何而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领导们打着电话,想寻些蛛丝马迹。易天行却站在窗口边上无比赞叹,心想鹏飞工贸果然在省城里很有实力,居然能和这么多媒体搭通天地线,还有能量影响到对方。

    过了半个钟头,满头大汗的袁野终于赶了过来,紧紧问了问情况,然后又给悄悄给准备进手术室的医生递了个大红包,便拉着易天行到一边盘问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的记者?”袁野问道。

    易天行想了想,没办法,还是解释了一下,只是把自己的神通刻意说的小了许多,说自己只是力气大了些,跑的快了些,这些记者成天没事儿做,就蹲在街口等着狗咬人,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体育天才,所以都围了过来。

    袁野眼色里明显透着不信,但也不好过多追问,忽又想到小肖断腿,阴煞之气浮上他朴实面庞:“这次是谁干的?还是上次对少爷不利的那批人。”

    易天行皱皱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指望从我这里打听出什么,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给小肖一个交待。”自踏足修行门中,他第一次对吉祥天生出了恨意,好在这份恨意还没有让他失去冷静,他细细想着,总觉得宗思这个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阴亵味道,和上次让自己吃苦的秦梓完全不一样。

    “不行,小肖是公司的人,必须由我们去讨个说法。”袁野酷劲十足道。

    易天行想着伤了小肖的宗思被自己的惊世火刀不知道劈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心想这从哪里去找个说法?难道要自己单枪匹马去挑了吉祥天的山门?即便自己有这种天大棒的悍勇,可也不知道对方山门在哪里啊:“伤了小肖的人,来自很玄妙的地方,你千万不要插手。”

    他很慎重地叮嘱道。

    袁野一愣,混黑道的人其实最信神佛,听易天行这样说,便有些心思恍惚,呐呐道:“什么地方。”

    易天行一脸平静地望着他:“你应该隐隐察觉到我有些与常人相异的地方,所以不要问了。”

    袁野目瞠口呆,心想难道自家的三少爷是个妖怪?脸色也不禁变的有些煞白,下意识里退了一步。易天行微微一笑。终究对家族的忠心战胜了对未知事物的畏惧,袁野有些怯怯地走近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易天行道:“先要麻烦公司把我的事情遮掩下来,和那些记者好好说一下。”他想了想又道:“不要恐吓他们,好好说。”

    袁野认真应下。

    “等小肖手术做完,你安排几个人来照看,另外就是他家里还是派人去说一声,我知道他家只有一个弟弟,你安排一下他弟弟的生活。”易天行冷冷道:“至于别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晚些时候,我会先去一趟归元寺。”

    ……

    ……

    等待总是令人难熬的。

    易天行和袁野二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睛看着手术室上的小灯,袁野忍不住将香烟拿出来叨在嘴上,然后给易天行递了一根,易天行指了指“nosmoking”的牌子,拉着他到走廊上,开始吞云吐雾。易天行吐出嘴里烟气,有些黯然道:“这次我真是亏欠小肖。”

    袁野应道:“少爷话重了,保护你,本来就是我们的职司。”

    易天行弹了弹烟灰,看着烟灰从阳台上缓缓向楼下飘去,认真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与鹏飞工贸来往过深吗?”

    袁野略有些诧异抬头望着他。

    “一方面是我不想涉足你们所谓的道上生活。”易天行深深吸了口烟,香烟的顶端像红宝石一样闪闪亮着,“二来,我很不喜欢你们脑子里的某些东西。黑道是一个阶层森严的社会,而在我看来,一条命便是一条命,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条命,没有谁贵谁贱,而你们往往把性命这种事情看得太轻。往好了讲,这叫热血男儿,往坏了讲,这叫做天性薄凉。”

    袁野安静了会儿,缓缓说道:“我读的书不多,讲不出什么道理,但我只知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样也怕死。”他呵呵自嘲笑道:“如果能不死,谁愿意去死?只是我们求生存的方式和一般人相差太远,少爷瞧不起我们也是自然。”

    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这种事情无法深谈,便住了嘴。

    十二个小时之后,校医院上空的天空已经漆黑如墨,乌云在上,无繁星点缀。

    手术室上的小灯终于换了颜色。

    易天行看着脸色惨白的小肖被推进了特护病房,心中一阵内疚,不知怎的却想起了邹蕾蕾被薛三儿手下撞断小腿的那件事情。

    站在病房的门口,他十分想念邹蕾蕾。

    …………………………………………………………………………………………………………………………

    走出校医院,迎面却有一辆警车。

    一个警察走了上来,拦住了易天行和袁野的去路,先前依着易天行吩咐悄悄呆在外围的鹏飞工贸的人,这时候见警察拦路,赶紧显出身来,十几号人将校医院口堵住,看着气势颇为嚣张。

    警察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易天行这个学生身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接着却是面色一黑道:“怎么了?聚众闹事?”

    袁野笑着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察道:“谁是易天行?”

    易天行走上前来。

    “你跟我们回局子,把今天的事情做一下笔录。”

    易天行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事情?”转脸望向袁野,谁知袁野也是不清楚,摊开双手,低声道:“公安都来了,应该不是你和汽车赛跑的事情。”

    警察把车门拉开,道:“请吧。”

    袁野手下一干人不干了,骂咧咧道:“不说清楚就去,去什么去?”

    警察木着脸道:“我们调查过了,送那个伤者来医院的就是这个易天行,我们只是让他解释一下,那个伤者的断腿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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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三章 回到省城(3)
易天行眉头一皱,心知公安断不可能如此积极,一定是有人报案。正想着,打外面有一个中年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远远就喊着:“袁老大,什么事儿让您来医院?是不是家里有人翘了?”

    袁野凑到易天行耳边说道:“少爷,这就是前些天我提过的城东彪子,估计今天就是他找的麻烦。”

    易天行微微一笑,却看见身边渐渐围拢起许多人来,当中大部分是省城大学的学生。他眉头一皱,一方面是不想和彪子这些黑道人物有什么接触,二来也不愿意在学校里闹出风风雨雨,于是老老实实上了警车,回头对袁野道:“你们先散了,不要叫人看笑话。”

    那个叫彪子的人似乎没想到古家新近派到省城主事的少爷竟然如此怕事,愣在那处不知如何是好。

    易天行临上车门时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微微一笑,却叫那个彪子浑身冷了三分。

    事情说麻烦就麻烦,说不麻烦就不麻烦,虽然是彪子报的料,公安请的客,但当易天行如此配合地进了派出所后,警察对他倒也客气,毕竟知道这是目前省城古家名义上的当家人,自然面上不会太过为难,只是依着规矩问着笔录。

    但笔录确实很难写,漏洞四出。易天行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讲清楚,小肖是如何受的伤?为什么伤口那么齐整,明显像是刀伤?他在鱼塘那里做什么?为什么鱼塘外面的林子被烧的差不多光了?

    诸多的疑问让问笔录的警察皱起了眉。他发现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大学生似乎真的很有嫌疑,至少也是不肯吐实,于是淡淡说道:“易天行,这件事情你最好能说清楚,不然你的嫌疑最大,恐怕就得在局子里呆会儿时间了。”

    易天行苦笑一声,心想叫我怎么说?难道要我说是一把仙剑把小肖和霰弹枪同时劈成了两半?

    警察见他沉默不语,又规劝道:“我们了解到,你来省城后,古家一直很平静,我想这件事情肯定不是你惹出来的。”他用手上的钢笔轻轻点点桌面,良久后缓缓说道:“是不是城东彪子做的?”

    易天行猛一抬头,呆了半晌后呵呵笑道:“这是哪里话,不是他向您报的案吗?”

    警察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道上人物有什么事情都喜欢私下解决,不过今天那姓肖的小子伤的太重,我希望你不要因此掀起什么血雨腥风来。”

    “您言重了。”易天行诚恳道:“确实不是什么道上纠纷,小肖受伤,确实是一件意外。”

    “噢。”警察见他油盐不进,渐渐有些气恼,沉声道:“是什么意外?”

    易天行皱眉想了想,忽然说道:“我们那个鱼塘里养的淡水鲨,我和小肖在塘边散步的时候,他不小心掉进塘里,被那些鱼咬断了腿。”

    “这些话谁会信呢?”那警察揶揄说道:“虽然法医没有看到伤口,但医生的笔录是,伤口光洁,为锐器所伤,怎么可能是鱼咬的。”

    易天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何必让你我双方为难?你若一个字不说,我们总没办法把你请进来又送出去。古家的人肯定不会干看着你被我们关着,估计今天一天都要想办法捞人。”

    “呆会儿我去和他们说一下,您就别担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易天行的表现倒更像一个奉公守法的好警察。

    “既然如此,那你今天就别出去了,在号子里呆着吧。”警察不无威胁之意。

    易天行不以为意,笑着应道:“那得麻烦您给我安排地方。”

    警察一叹道:“你是古家主事人,何苦与我们这些小警察为难。彪子既然报了案,我们循例也得问一下,你随便交个人出来不行吗?”

    易天行极认真地摇摇头道:“什么事情都可以做,随便冤人的功夫我还没有学会。”

    ……………………………………………………………………………………………………………………………

    问完笔录已是第二天的凌晨,易天行被塞进了一个小屋子。警察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把他这种人和一般混混赛在一起,所以给安排了一个单间,还比较清静。

    易天行站在窗口,看出远方渐渐探出头来的朝阳,心里生出一股古怪莫名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被关进警察局,却是因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小房间里有些潮湿,铺上满是污渍,易天行自然不愿意坐上去,身子直直站着,也没有什么困意,脑子里想着断了小肖一腿的宗思,还有那个神秘的吉祥天,厉害的秦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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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三章 回到省城(4)

袁野给他送了铺盖和吃的进来,两人一见面,他就把外面的警察一通臭骂,倒把易天行唬了一跳。袁野笑道:“常打交道,骂两句不妨事。”

    易天行一笑道:“原来道上人物真有这么嚣张。”

    袁野道:“少爷您就随便指个人,把小肖这事结了,嗯,彪子手下有个杀手就是用刀的。”

    易天行摇摇头:“这事儿和那个什么彪子无关,我没道理冤他。”

    袁野生气道:“可那小子报案,明着就是要看我们笑话。”

    易天行笑道:“像这种争一时之气的,只怕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理他作甚?”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肯定在外面找人捞我,不过……事情不要做急了,我可不想一夜之间,全省城的司法机关都知道我这么一号人。”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叮嘱道:“东城彪子那里,你不要有什么动作。”

    袁野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像这种事情可不能由着他做,明显不合规矩。”

    “我不懂规矩。”易天行摸摸自己后脑勺,“这个人我出去后自己处理好了,你现在要紧的就是在医院里保证小肖的健康,还有就是把他弟弟照顾好。另外就是快些把我捞出去。”

    袁野冷静道:“我和石河子分局的一个副局关系不错,只是他昨天去江宁开会,接了我电话,大概今天夜里才能赶回来,就辛苦少爷再等会儿。”

    “捞人这种事情在小说上见的多了,没料到自己也有机会体验一下。”易天行微笑道:“也算是次不错的人生历练。”

    袁野离开后,他开始对着窗子外边的天空发呆,天上飘着几丝云彩,如此孤寂令人难忍。

    这不是他第一次独处。以前在高阳县城时,他也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小塘旁边发呆。但这是他第一次被强制性地关着,虽然在他眼里,关住他的这间小屋子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但易天行一直有个很固执的想法,他虽然身体与凡人大相径庭,本身又有诸多超出世俗水准的神通,但他一直很想做一个普通人,至少是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之所以如此,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家乡里的那个女孩。

    他无法想像蕾蕾以后跟自己过上这种神神道道的生活。更何况在今后的岁月里,他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危险的事情。

    便是这样胡乱想着,派出所小屋子窗外的天空渐渐变幻着颜色,太阳从初升渐至中庭又缓缓坠下,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易天行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斜阳,看着夕照在树叶上留下的火红之色,想到了小朱雀,不知宗思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如果他活着,那小朱雀的存在被吉祥天知道后有什么麻烦还不知道,如果他死了,只怕吉祥天更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他刚想到吉祥天这个名字,便感觉到一墙之外传来了一丝气息。

    一丝修行者散发出来的气息。

    易天行微微皱眉,将手掌按在墙上,对着窗外空无一人的地方轻声说道:“哪位高人来访,还请出来一会。”

    不料窗外沉寂许久,不见有人答话。

    ……

    ……

    夜深了,易天行有些食不知味地扫荡掉警察送来的盒饭,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自由这种东西真是比空气还珍贵的存在。

    派出所里的电话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过了阵,传来一阵脚步声,易天行从窗前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生面孔的警察,看肩上的标志,似乎职位不低。

    “易天行?”警察问道。

    易天行下意识应了声是。

    “辛苦了,快请出来吧。”警察的语气很温和。

    易天行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袁野说的捞人似乎没有这么快。昨天把他载回来的警察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疑惑,把房门打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市局的潘局。”

    易天行愈发觉得奇怪,按他的判断,古家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人,是断断极难与市局这种层次的专政机关搭上线的。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面对那位潘局表示了下谢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就是要放了?”

    潘局笑了笑:“事情虽然没有查清,但按道理看,你怎么也没有嫌疑。”

    易天行亦是一笑,心想道理总是这样的,但总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自己出去,总是有人说话才对。

    潘局笑道:“等出去,你就知道了。实在想不到,以你古家的身份,居然他老人家肯为你说话。”

    易天行隐隐猜到是谁,也就不再客气,再谢了声,便随着他走到派出所外面。

    一直在派出所外面候着的古家人看他出来,正准备迎上,易天行看见潘局面色不豫,赶紧使了个眼色,便和潘局一起走到街拐角,上了一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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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四章 夜里站着个瞎子

“叶相师兄。”易天行笑咪咪地和车上的白衣僧人打着招呼,“怎么今天把袈裟又换成白的了?不怕我再刺你几句。”

    归元寺主持的得意门徒叶相僧没好气道:“关了你一天也没说把你这性子关好点。”转过身向潘局道了声谢,合什一礼。

    潘局笑道:“这只是小事情,以这位少年在古家的身份,我们没有什么证据自然也不好多关的,何况是斌苦大师发了话。”

    说完这句,又和叶相随便说了几声几天后去归元寺的事情,便告辞了。

    待这潘局走了,易天行才在汽车上伸了个懒腰,呵呵笑道:“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斌苦和尚把我捞出来的。”归元寺斌苦主持兼着省政协副主席,捞个人还是件轻松的事情。

    叶相僧苦笑道:“你还乐得出来?知不知道你惹了祸?”

    “什么事情?”易天行心知肚明,却还在装着傻。

    “师傅说了,你先不要回省大,随我回归元寺吧。”

    易天行略沉思少许,便应了下来,和车外的兄弟说了声,便吩咐开车。汽车开动起来,不多时便消失在省城的沉沉夜色之中。

    汽车开过七眼桥不远,却忽然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此时夜色深沉,举头无月,府北河缓缓流淌。

    易天行止住叶相僧下车的举动,咪着眼推开车门,看向前路。

    路上有一个瞎子,正拄着个青竹杖,在有些微寒的夜里轻声咳嗽。

    “今天先生不算命?”易天行微笑道

    “阁下命硬,算不出来。”竹叔冷冷应道。

    “先生拦我去路,这是何意。”

    “易先生何须假作不知。我门中弟子现今身在何处,还请易先生告知一二。”

    易天行眉头一拧,想了会儿后缓缓应道:“这事须瞒不得贵门。吉祥天何等样的存在,为什么要派人追杀在下?先是那个叫秦梓的小姑娘设局阴我,后又有一个叫做宗思的人伤我属下,又欲杀我。敢请教这是为何?”

    竹叔略略侧头,道:“其中缘由日后再来详论,只是宗思昨日离门,一直未归,不知……”语气顿然变得冷森无比,“不知是否已经命丧阁下之手?”

    说完这句话,府北河上吹来的湿气也显得冷上了几分,竹叔手中竹杖刺入土中,众人只觉土下似乎有什么事物在急速生长,渐渐向着自己这方来了。

    易天行皱眉,脚在路面上重重一顿。

    坐禅三味经缓释,一道雄浑无比的真火向着路面上的泥土里探去。

    不知过了多久,路面上约摸数丈的地方,两股力量终于碰触到了一处。

    竹叔拄着竹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易天行眉宇间的凝重之色也是愈来愈重。

    地下渐渐传来了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豆在釜中哭泣的声音一样,唏唏唆唆,又像是秋天的枯叶被火苗燃烧一般……

    “过不来了。”易天行静静说道。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他和竹叔二人间的路面上一声闷响,整段路面似乎被什么力量震高了一截又迅疾落下,扬起好大的灰尘。

    两人间的路面似乎被火烤过一般,散发着令人难忍的热气,渐渐裂了开来,若有明眼人,或许能看见小小的裂口里有许多烧焦的植物根系。

    竹叔身子一震,勉立站直,咳了两声,道:“不期数日不见,阁下的修行精进如斯。”瞎了的双眼极古怪地一翻,看着有些骇人:“只是如果今日不把人交出来,你却是过不去。”

    他说完这句话,易天行才感应到四周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许多高手,每个人身上真气流动,虽然境界比自己都略有不如,但亦非凡俗之辈。

    他皱皱眉头道:“吉祥天,何其美丽的名字,佛祖经书里赋予了怎样的涵义?如今你们用这名字组着门派,却干着肮脏之事,不嫌羞耻吗?”

    竹叔冷然道:“我门中向来与人为善,阁下休得污血喷人。”

    易天行冷笑道:“修行门中规矩,严禁无故伤害凡人,昨日与我住在一块儿的凡人却被你们门下弟子宗思生生砍断了腿,如今还在省大医院里躺着,难道与人为善就是要把人的腿砍下来?”

    竹叔似乎初闻此事,脸上一阵愕然,皱皱眉又道:“断不会有此事,如今宗思只怕已命丧阁下之手,这些事情还不是由着你说。”

    “我是什么样的人。”易天行道:“你们门中有个叫秦梓的小姑娘应该比较清楚,你可以问问她,看我是不是一个好撒谎的人,更何况这些事情我有必要撒谎吗?”

    他左手结个解冤结手印,右手遥遥指着竹叔,一点明红朱火从他的中指透了出来,在夜空里幻作一道美极诡极的小火剑。

    “我一向对你们避让,但若真逼得急了,厮杀一番也不是不可以。”易天行冷冷道。

    “你先告诉我宗思如今身在何处。”

    易天行心想鬼知道那小子被自己一记天外火刀打到哪儿去了,说不定早就去奈何桥边喝孟婆汤,只是这话是万万不敢出口:“他昨夜来袭杀我,被我赶跑了,至于他现在到了何处,应该是我找你要人才对。”

    竹叔话语一窒,吉祥天虽然神秘,却向来自诩正道之人,眼见易天行嘴利,倒不知如何应付。

    “那我门中的昆仑火精又在何处?”

    “火精?是什么东西?”易天行仍然施展自己的厚脸神功。

    竹叔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在竹杖上不停抖着:“易先生何必苦苦支撑。”

    易天行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被自己捏扁了的那盏小油灯,扔了过去:“这是火精吗?宗思就是用这个来杀我,结果却被我破了。”

    黑暗中吉祥天的一个门人悄无声息地掩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盏小油灯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易天行暗自一懔,心知今日对上的这些人果然很麻烦,暗中思琢少许后呵呵笑道:“瞎子叔,咱们也是第二次见面了。至于宗思昨天来杀我的事情,我暂时不找你们麻烦,让路好不好?”

    本是示弱之意,不料落在竹叔耳里却换了个意思。他早就将易天行这些年里的过往打听的清清楚楚,当然知道他在高阳县城里睚訾必报的性情,这时见他不向自己追讨宗思,只怕……宗思早已被这人杀了。

    想到此节,他闷哼一声,怒气盈胸,喝道:“将此人拿下,送小公子处治。”

    黑暗中不知多少人应了下,声音在夜空里显得格外空荡。

    一直安静坐在车上的叶相僧此时却发话了。

    “好热闹的夜。”

    白衣飘飘的僧人,指吐火剑的少年,拄竹而立的盲叟,夜空里隐藏着的凶险,构成一副极诡异魅惑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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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五章 大手印
叶相僧在易天行面前总是一副毛燥面情,在外人面前却还真有几分高僧风范,夜风将他白色袈裟轻轻吹拂着,配上他淡雅面容,倒真是真欲御风而去:“吉祥天诸位前辈,莫非真要与我归元寺为敌?”

    竹叔早知叶相僧在车内,只是想到他是斌苦大师的关门弟子,万不得已实在不想与佛门为敌,所以假作不知道他在车中。但此时见他站了出来,也只好应道:“吉祥天竹应叟见过大师。”

    叶相僧微笑合什一礼。

    易天行见此情景知道没有自己的什么事了,于是微微一笑将指尖的真火收了回去。

    “这少年无门无派,体内妖火纵横,大师何苦庇护于他?”

    “无门无派,便要受你们欺压?”易天行出言讥道。

    叶相僧却是洒然一笑道:“好教竹先生知晓,这位易居士乃是本寺俗家弟子,一直带发修行。若他与吉祥天中有什么误会,那便是我们两门间的事情……”

    易天行听着他侃侃而谈,把自己的名讳也从易施主改成了易居士,心中却生起了奇怪的感觉,心想这归元寺还真是自己的福地,只是……只是这些和尚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好?

    竹叔当然知道叶相僧是在吹法螺,冷冷一笑道:“大师乃佛门中人,打诳语可是要犯戒的。”

    叶相僧微微一笑道:“竹先生若是不信,当可察知这位易居士使的全是正宗禅宗精妙法门,此便为一证。”

    “不足为证,法门万千,人人皆可择而学之。”竹叔摇头道。

    “至于其中缘由,事关重大,却不是小僧能说,也非先生能闻。”叶相僧仍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话语间却暗示易天行的身份尊贵。

    易天行在一旁却是越听越糊涂。

    竹叔见归元寺对这喷火少年一力维护,也是心中猜测不定,加上老门主一直有严令不得轻扰归元寺,若不是小公子此心太重,只怕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出来。但宗思虽然暗违小公子之命凭着门中灵竹追查易天行下落,但毕竟是门内优秀年青弟子,如今不知死活,那是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的事情。

    他心思既定,满是皱纹的脸上浮出一丝莫名笑意,说道:“归元寺乃佛门重地,吉祥天轻易也不会扰诸位大师清修,只是这位易先生还是要随我回去面见小公子分说一二。”

    他把竹杖轻轻顿了下。

    易天行暗运心经察看,却发现并无异象。

    这一顿只是个信号,渐渐黑暗中的吉祥天中人纷纷现出身来,虽然只有四五个人,但个个身上真气灵动流转,境界不低。

    易天行皱了皱眉,侧头看了叶相僧一眼,心道如果自己逃命,凭着自己的变态速度和金刚不坏之身倒也不难,但身边多了这么个和尚……他从初入归元寺起,便觉得这些和尚修为不如何,却哪里知道归元寺里的僧人一直暗中对他另眼相待。

    叶相僧微微一笑,本是合什的双掌分开,右掌缓缓向前推去,每往前推出一分,掌上笼着的淡淡佛光便纯上一分,盛上一分,宛若夜空里放着光明的佛像右掌。

    “大手印?”竹叔虽然目不能视,但感应着空气中缓缓流转着的佛家真气,缓缓道破。

    “嗡嘛呢叭咪吽”叶相僧轻轻吟着六字大明咒,“一应阴域散去。”


    佛光大盛,黑夜中宛若忽而白昼。

    竹叔面色一凝,左手捏了个剑诀,道家秘法附上青竹杖,正待对敌,不料佛光渐至却是毫无杀气,反自光明正大纯正柔和,令人无心起敌对之意。

    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吉祥天中人感觉有些异象,正欲出手,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阵阵佛偈声。

    “达维也达嗡,达啦达啦。”十几个僧人排成两行轻声吟唱着梵音大悲咒缓缓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佛谒声声,梵音阵阵。

    场间一片佛息缭绕。

    叶相僧幻作宝像庄严,微一合什道:“竹先生请退。易居士往后数日便在归元寺中,若吉祥天有意来询,本寺当扫榻相迎。”

    竹叔瞎了的双眼微微一眨,挥手领着众人潜入夜色之中,临去之前丢下一句话:“三日后来访。”

    看着渐渐消逝在夜色中的吉祥天众人,易天行淡淡扫了叶相僧一眼,回身钻进汽车,说道:“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叶相僧微笑应道:“那是家师的事情,弟子不敢服其劳。”

    易天行忽而坏坏一笑,伸手攀着他肩膀眉开眼笑道:“你们的道家对头已经走了,何苦还在我这人面前扮什么高人模样?来来来,把你先前使的那个大手印教兄弟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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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六章 朱雀之庇

叶相僧一窒无语。

    “不肯教?那把你那些师兄弟玩的大悲咒教我。一排和尚整齐吟唱出声,确实还挺能唬人的。”易天行笑嘻嘻道:“在县城的时候就想着要学梵文,一到省城就被这些事耽搁了。”

    他的心里其实有许多疑问,但生就这种惫懒性子,既然知道见到斌苦后一定能有个解释,便又回复了无赖神态。

    汽车在黑夜中缓缓驶进归元寺。

    易天行一进后园便深深吸了口气,叹道:“终于安稳了。”

    “不安稳。”一直在禅房里等候的斌苦大师微微笑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佛不动心,无始亦无终。”易天行脱了牢狱之苦,又得归元寺之助没和吉祥天翻脸,心中对这老和尚不免有些感激,深深一什到地。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将他领进禅房,然后道:“你可是有许多事想问我?”

    易天行点点头。

    “居士乃是有缘人。”

    易天行今夜第二次听僧人称呼自己为居士,微微咪眼,心里保持着冷静:“如何有缘?”

    “居士未曾施术,便施施然进我归元寺后园,显是上天护佑,这便是一缘。一场误会之下,却得了不问俗事的老祖宗相救,这便是二缘。居士携着圣物朱雀外火燎身,不习本寺方便门佛法便有殒命之险,这便是三缘。而本寺至宝天袈裟被种于朱雀额头,以镇天火,从此与居士不离不弃,便是四缘。”

    易天行诚挚请教道:“究竟我与佛门有什么缘份?”

    “老衲也只是猜忖,毕竟我佛门史上,已有数百年未见……”斌苦大师一脸宝严道:“佛门史中,无父无母,自外而来,无师自通大智慧……若不出意外,居士应着这真言,应是我佛门传经者。”

    “什么是传经者。”易天行膛目结舌。

    “把这些经书看完。”斌苦大师道:“以居士的聪慧心,定能悟了。”

    丢下这晦涩难明的几句话,斌苦大师起身离去,剩下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易天行和蒲团旁边的几本书籍。

    易天行拾起书籍一看,却发现是杂七杂八,什么样的书都有,分别是《大唐玄奘三藏西域记》、《南山律宗史》、《阿弥陀经》、《大乘五方便》

    便是这样浑似毫无关联的书摆在自己面前,易天行毫无头绪,拾起却又放下,正在此时不知为何他心中忽有感应,扭头望向归元寺后山那间小茅屋的方向。

    便在此时,老祖宗的那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响了起来,是一声冷笑。

    一声极怨恨极愤怒极怅悔的冷笑。

    月光洒在归元寺的禅房上,清清洒洒一片清丽,易天行盘膝坐在禅房内的蒲团上捧着微微有些发黄的经书,慢慢翻读着。书页上墨迹如夜,让人心中宁静,经文精深,玄思幽远,虚实相间,一时竟让他的神思恍恍乎有些外游之意。

    这几本经书均为佛门精义,却不涉玄妙修行之法。

    易天行认真颂读,随着唐三藏西去东归,品着鸠摩罗什大德那一声声的佛说,隐约感觉着自己似乎跟随着达摩先师在少室山那个满是积雪的山洞门口,看着那个叫做慧可的断臂少年……

    “什么是传经者?”

    他在心底这样问着自己,也这样问着面前那个满面皱纹的老和尚。

    斌苦和尚摇头不语,转而道:“居士你看这几本经书有什么共通之处?”

    易天行应道:“均为一代大德所著或是自西土译来。”

    “这些大德有何相似之处?”

    易天行皱皱眉头,半晌后应道:“三藏法师生于盛唐,达摩祖师是南朝时渡的江,鸠摩罗什是后秦时从龟兹国来中土,神秀和尚八十岁的时候,安禄山才打进长安。这些人有什么共通之处?”他自幼看书便多,对于这些佛门高僧虽然了解并不深刻,但一些大体上的事情还是记得清楚。

    斌苦和尚微微一笑合什道:“其实……他们都是传经者。”

    “传经者?”易天行心头一震,联想到斌苦和尚说自己也是传经者,脑子里有些迷糊,“什么传经者?不明白。”

    “每逢佛法衰微之际,天下大乱之时,我佛慈悲,便会降下大德之力,游走于世间,以佛门经义教化世人,这大德所附,便是所谓传经者了。”

    易天行并非常人,先前稍一错愕,此时便已回复冷静,笑着问道:“传经取经,又不是拍西游记,说这多闲话又能如何?”

    斌苦和尚笑着应道:“居士还是爱顽笑,你可知达摩祖师面壁十年,才传下我禅宗之星星点火;唐李太宗当朝,民心初定,天下不安,三藏法师西去天竺,历十数年而归;南北朝时六祖慧能出身梅岭,却险些湮没不闻,全靠七祖神秀于长安宣法,与北宗相争数十年,方才定下正统……”

    易天行赶紧摆手止住他的罗嗦,他自然清楚斌苦老和尚最后说的是当年禅宗史上最大的一桩公案,说白了,也就是几个和尚在那里争,谁才是佛祖的正宗灰孙子吧……他自然不敢将这段腹诽当着斌苦的面儿说出来,毕竟不论怎么说,自己来省城后,很是承这老和尚的情,也得了对方不少助力,这表面上的尊敬还是要讲究的。

    “好,既便这些是佛门中万众敬仰的传经者,每当佛法衰微之际,传经者便应运而生,揭竿而起……”易天行忽然觉得自己这成语用的大不妥当,似乎是把这些佛门传奇人物全当作陈胜吴广一流,却也不及改口,一个呵呵打个马虎眼,续道:“将佛法洒遍世上,普渡慈航于苦海里渡世人往彼岸去……可是……”

    “可是……”他眉宇间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挑着眉梢望着对面的老和尚,“这与我又有何干?”

    “前夜说过。你便是当世的传经者。”

    传经者三个字像楔子一样深深嵌进易天行脑子里,纵使他想摆脱似乎也力有不逮,他摇摇头,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轻松些,缓缓笑着问道:“大师,你是说。我是当世天生的大和尚?”

    “也可以如此说吧。”斌苦大师微微一笑,“此乃天生一段缘份,乃居士与我佛门的三世宿缘。”

    易天行很直接地问道:“讲些能说服我的理由。”

    “居士可有慈母育尔身?”斌苦微微垂下头。

    易天行一愣,又听到这越来越不顺眼的老和尚接着问道。

    “居士可有严父教尔行?”

    “居士可知自己来自何处?”

    “居士可知自己体内为何天生便有偌大神通?”

    “居士为何不进寺院,却能通过修行佛经而悟禅宗玄妙之法门?”

    “居士为何能得圣物朱雀之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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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七章 传经者
易天行越听越不对劲,微微皱眉想着,你这老和尚这套来唬自己似乎还是差了些味道,淡淡开口道:“这又如何?我爹妈死的早,我自然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若说这也成了佐证,那你们这些大和尚还不得天天在各地的孤儿院里面扒这所谓的传经者?再说朱雀,哪是我儿子庇护我,都是俺护着他。”他声音越来越是散漫无状:“即便这小红鸟是上天派来看着我,再怎么讲,朱雀也是道家圣物,和你们这些大和尚哪能扯上什么关系?难不成明天武当山再来两个牛鼻子老道,我又得进道门从僮子开始玩起?”

    他嗤着笑了一声,唇角略带了丝揶揄。

    “大和尚,我也给你说白了,我看你似乎对这传经者的东西也不是很了解。”他看着斌苦大师静若古井的双瞳,慢慢说道。

    斌苦大师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笑,旋即应道:“居士果然聪慧……这传经者自宋元以降,便没有再临人间,故佛门之中,只是有这说法,其中具体事由,也不是我们这些后世弥陀能够了悟。只是居士不觉得自己的身世与佛门内的传经者前辈,有太多的相似吗?”

    易天行好奇道:“天下无父无母的孤儿多了去了,我和这些高僧大德有什么相似的?”他忽又想到一件事情,嘿嘿坏笑着说道:“大和尚你休得哄我。就说那位打龟兹来的鸠摩罗什,他可是有父有母的,他父亲当年从天竺逃到龟兹娶了龟兹的公主,这才生了鸠摩罗什,怎么可能是无父无母?”

    斌苦微微一笑应道:“信与不信,全在居士一念之间。”

    “好,既便我信你,我是这什么劳什子的传经者。那又如何?莫非我便要皈依佛门,剃发披袈,做个小沙弥?”易天行挠挠后脑问道。

    斌苦大师有些好气地一合什道:“且尊重些。这只是无上佛法所示,至于后路如何,又如何是我一尘世和尚所能判定?”

    “那岂不是等于我们两个说了一大堆的废话?”

    “易居士,我想请你今后常驻寺内,一方面可以修行佛法,再看上天又会有何等样的安排。二来,你既然与吉祥天门内发生冲突,若出了归元寺,只怕会有诸般不便。”

    易天行静静地看着斌苦和尚的双眼,硬是没有看出一丝威胁的意味来,仍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两声。

    “那我要在归元寺里呆多久?”他抱膝而坐,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击打着自己的膝盖。虽然不明白传经者是什么,也不明白斌苦主持为何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那个传经者,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像字面上看着那么光鲜,隐隐有什么危险之处。

    “吉祥天只怕对于此事不会善罢甘休,待我请北方禅院几位师兄来与他们讲讲理,易居士再出寺也不妨。”

    易天行又问道:“传经者这种名头难道可以你说我是,我就是吗?”

    “自然不是。”斌苦大师呵呵一笑道:“三藏法师西行十数年,历劫无数。居士若是我佛门中兴的传经者,自然会有冥冥佛旨引导你的修行。”

    “那我需要做什么?”易天行很不喜欢这种一头雾水的感觉,加上从他清楚对方其实也是半头雾水后,更是莫名其妙。

    斌苦大师双手合什,满面佛光轻拂:“居士当为降魔金刚,护法佑佛,行于世间传我宗大德。”

    易天行听见这话,渐渐地咪起了双眼,瞳子里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寒光,心里想着,原来……原来所谓传经者就是打手啊……

    “老和尚你做事不厚道。”易天行伸出食指在斌苦大师眼前轻轻摇着,“以前觉着你怎么也是宅心仁厚有道高僧,怎么今天看着你的脸,总觉得嘴也渐渐尖了,眼也渐渐狭了,透出丝狐狸的味道来。”

    易天行当然不肯就这么戴上什么传经者的帽子,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宗教之间的争斗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利益冲突更加恐怖,虽然不大理解一向讲究清淡无为,融了老庄之道的禅宗怎么也动了争斗的妄念,但一想到佛教在当今世界上的渐渐衰败,便知道如果自己成了禅宗的打手,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怎么好过。若是在中国之地倒还好说,万一将来像小说上写的那样,自己被派到罗马那个小城国里面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可不见得有命能回来。

    他原来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会以为世界上的宗教有什么玄妙的力量可言。

    但如今这几个月过去,实实在在地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超出人力的存在,不免对于这些宗教有了隐隐的忌惮之意。

    斌苦大师看了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道:“施主自己考虑一下。”不知为何,他把对易天行的称呼又从居士改成了施主,顿了顿,老和尚又道:“你杀了吉祥天门下的宗思……”

    易天行横插一句:“我可没杀,你别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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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八章 自己是妖怪?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续道:“不论你杀或没杀,吉祥天认定是你杀的,如今门内高手尽出,便在寺外等着你出去。”

    易天行狠狠骂道:“老和尚,吉祥天好像是想要你归元寺的袈裟,才会和我起冲突吧?难道你想从这件事情里撇清?”

    斌苦大师难得露出无赖神情道:“天袈裟已经种在圣朱雀的额上了,居士若是肯归还本寺,那本寺把宗思之死担下来又何妨?”

    易天行想到那些天高烧不退的可怕境况,哪里敢接这个话,在心里暗自骂了几句。旋又想到自己的火鸟儿子已经吞了吉祥天从昆仑山搞到的地精之火,应该马上可以变身为超级无敌喷火大王吧?就算吉祥天要对付自己又怕什么?他想到此处,不由轻轻抚弄着自己左手的食指,唇角绽出一丝笑意。

    斌苦大师见他神态,暗自好奇他为什么如此自信,道:“虽然易施主先天金刚之体,如今方便门法门尽得,控火之术当世无双,只是上三天传承已逾一甲子,门内奇人异士众多,即便你神通无敌,也禁不住对方一涌而上,更何况……”老和尚有些发白的眉毛轻轻抖了一下:“如今省城内,吉祥天的小公子一直在入世修行,所以实力最为强横的浩然天退出省城,据传闻里,那位小公子天纵其才,施主不见得是其对手,即便施主抗过了他,又如何应付接踵而来的浩然天?还有上三天中最为神秘的清静天?万一你惹得上三天的门主亲自出手……唉。”

    天行暗自咒骂着面前这个老和尚,心想高人到底是高人,不停的威胁自己却还是显得如此悲天悯人,那感觉就像是特雷莎修女向你讨要高利贷一样,纵使不爽,却还觉得对方真是的满心爱你。略想了想后,他说道:“我相信吉祥天里不都是宗思这样的疯子,只要能和对方说说,我不相信没有谈判解决的可能。”

    斌苦大师微笑着打断他的话:“竹叔是吉祥天里的老臣子,你见过吧?”

    “见过。”易天行皱皱眉,他知道这位竹叔就是自己从归元寺修法出门后遇见的那一个瞎叟,“有什么问题?”

    斌苦大师轻轻叹了口气:“上三天这么些年一直守在内地,也没做什么大事,只有一件事情抓的比较紧,那就是四处抓些小妖怪。”他看着易天行愈发迷糊的脸,微微笑道:“竹叔在吉祥天内是很有地位的人,他认定你是一个火妖,你说,老鼠能和猫谈条件吗?”

    “我不是妖怪。”易一行很平静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不重要,关键是在别人的眼里你是不是。”斌苦大师更平静地回答道。

    易天行咪起双眼,安静半晌后缓缓说道:“如果我入了归元寺,难道我就不再是妖怪?”

    “阿弥陀佛,众生平等,我佛大开方便之门。”

    “佛寺万千,总不能你说我是劳什子传经者,这天下的和尚都听你的吧?”易天行皱眉道。

    斌苦大师微笑道:“若施主考虑清楚后,老衲自会延请北南两方几座大寺高德前来共参盛会,扶风法门,杭州灵隐,梅岭草舍应该都会来人。”

    易天行这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若按斌苦以前说的,上三天这个古怪的修行门派是从三四十年代开始兴起,而且以道家修士为主,那么佛宗自然与他们不大对路,眼见可以把自己拖进佛道二家之争,有没有传经者的名头,或者说,对方愿不愿意给自己一个传经者的名头,问题并不太大,想来这些安稳了几十年的和尚也不会在意多出一个打手出来。

    “容我考虑一下。”

    斌苦大师一合什便要往禅房外退出去。

    易天行忽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那老和尚,传经者能吃肉吗?”

    “居士难道不能将世间万物当作平等的众生对待吗?”

    易天行拱拱肩无所谓道:“我热爱动物,但更热爱煮熟的.”

    斌苦大师哑然无语。

    “当这什么传经者能不能娶老婆?”易天行又问。

    听见这话,斌苦大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默然半晌后才讷讷应道:“我说不得,施主做得。”

    易天行双手扶在窗棂上看着远远吊在寺院上空的那轮明月,他目力极好,隐隐能看见寺外的夜色之中似乎有什么人正潜伏在树丫之中,只是这些人似乎都是修行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隐了自己的身形,若不是易天行身体变态,眼力变态,能看清楚满地月光的轻轻扭曲,还真无法看出他们的行藏。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这肯定是吉祥天的门下弟子。

    宗思究竟死了没有?他并不清楚,但看吉祥天的作态,只怕那个想杀自己的年青人在着了自己的天火一刀后,确实没有回门内覆命。易天行并不知道宗思来杀自己是自作主张,所以一盘算,也以为这人是真的死了。

    从县城里算起,他也只杀过两个人,那两个人是薛三儿派来杀自己的,他们伤了蕾蕾,易天行当时愤怒之下,也就没有留手,一颗石头便废了这两个人。但事实上,易天行不是一个好杀之人,纵使对付薛三儿,也只是请古老太爷废了他的一条腿。

    于是乎,当真的知道宗思死在自己的手下时,他心底也不禁一阵惶然。

    竹叔认定他是个会玩火的妖怪,于是他自然成了中土修士的敌人。虽然易天行先前还可以满面平静地否认,但其实这妖怪二字是实实在在地打到他的心底深处,触及了他一直最为害怕的事情。

    他毕竟生长在人间,可以接受自己有异能接受自己是超人是蜘蛛侠是什么什么……但还是不大容易接受自己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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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六十九章 特殊地位
想到此节,他不由对着窗外的夜树月光幽幽叹了口气。

    小朱雀他早就放走了,吩咐那个吃饱了地精火的小家伙跑的远远的,千万别离自己太近,不然被吉祥天的人看见了,又是一个大麻烦。

    想到吉祥天,便想到死在自己手上的宗思,便想到那个一直未谋一面却一直听说极为厉害的小公子,接着……便想到那个眉颜如画,清丽逼人的秦梓姑娘。

    秦梓确实厉害。但易天行心里明白,在渔塘修行这几日后,自己体内真气愈加充盈,此时若再斗上一场,自己断不会再用上裸男逼人的无赖招数,说不定……还可以近身厮缠,一想到那女子身上的清幽香味和曼妙曲线,易天行心头一荡,月光照拂下的平常脸庞不由自主地色色笑了。

    好在邹蕾蕾同学对于易天行而言,有观音菩萨一样的清心效果。少年郎一个激零醒过神来,暗自掐了自己两把,神思又飘回了小县城,想到邹蕾蕾印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吻,回思着那甜甜软软微湿的感觉,心情一片甜美,甜美之后,旋又升起无限烦恼。

    吉祥天要找自己兴师问罪,归元寺里的和尚借此要胁自己当什么破烂“传经者”

    什么是传经者?

    斌苦和尚语焉不详,但易天行这些天看了佛门传说中的传经者所著下的佛法妙旨西行游行,也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传经者,要历世间劫,要宏无上法,真不是一个好当的差使啊。何况古时候东方自成一派,顶多和道人妖怪起些冲突,哪像如今科学昌明,再要唬弄人信佛,又不知要难上多少。

    但一想到传经者在佛门里的特殊地位,易天行又有些心动,且不说可以借助佛门的力量与吉祥天谈判,免了自己的当前之虞,想来以后的生活有了几百万大和尚当靠山,日子也会甜如蜜,自己所想像中和邹蕾蕾的幸福生活似乎也是可以预期的事情。只是……

    只是……为什么自己心中对这个身份竟隐隐有如此多的害怕呢?

    这个身份就像是一顶大帽子,眼看着要套在自己头上了,却显得比泰山加阿里山还要重些,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和古家老狐狸当日给自己戴的黑道帽子比起来,更有些承载不起。

    “莫名其妙!”他低声咒骂着,想着这几个月里碰见的事情。

    现在摆在易天行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依了斌苦大师所请,安安稳稳地停在归元寺中,等着全国各地的和尚们来认自己的传经者身份,二是潇潇洒洒地出寺门而去,和吉祥天好好斗上一场,一脱羁绊心自在,爽快倒是爽快了,却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诸般烦忧涌上心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传经者?唐三藏,鸠摩罗什……这些在青史书卷上何其赫赫的大名,怎么可能和自己这个小县城里拾破烂的家伙扯上关联。想到此处,易天行轻轻瘪了瘪唇角,略带了丝自嘲,“上三天这几十年里一直在修行门中好生兴旺,看来佛宗的和尚们有些安静不下来了。”

    他推开禅房的木门轻轻走了出去,慢步踱至归元寺后园的那片静湖边,看着那日与斌苦和尚斗法时的湖心小亭,他心中一动,便借着满天月光坐了下去,盘了一个散莲花,体内真元缓缓流淌,便这般毫无防备的修行起来。

    身边的树林里、禅房檐下,院后高树,不知有多少人正悄悄看着自己……

    易天行并不担心,因为他正看着后山那个小茅屋,那个被伏魔金刚圈牢牢守护着的小茅屋,那个小茅屋里住着一个神通彻天地的老祖宗。

    他忽然想到斌苦和尚说的话,眼睛渐渐咪了起来,心思一触即通,很想和后园那个奇怪的老祖宗说上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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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章 缘至福通
佛说:缘至福通。

    但易天行不相信世界上有有所求便有所应的好事,所以当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时,他不由喜难自禁地微微笑了一下。

    “小子你在烦什么?”

    “老祖宗最近过的怎么样?”不知为何,对着归元寺合寺僧众敬畏无比的老祖宗,易天行却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他轻轻开口,似乎对着面前的空气说着话。

    “过了几百年,早习惯了。”老祖宗的声音很低,却像是一个钟不停地在易天行的脑子里嗡嗡响着。

    易天行皱了皱眉,体内心经缓运,保住灵台清明,顿了顿问道:“斌苦之所以认定我是什么传经者,是您给了暗示吧?”先前在禅房里谈话,易天行发现斌苦大师本人,对这佛门传说中的传经者也没有多少了解,而且所谓自己是传经者的证据实在是模糊的有些过分,而那位佛门主持一心认定自己是传经者,肯定是有什么人或事情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而在这个归元寺内,能让斌苦大师笃信不疑的,也只有在后园呆了几百年的老祖宗。

    “也不全是,你本来就是这一代的传经者,只不过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他你的到来。”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很聪明,和尚很笨,所以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我不信我是传经者,我是好色者倒还差不多。”易天行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祖宗为什么一直对小子照拂有加?您是佛门高人,小子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自己是妖怪还是什么。”

    “神仙?妖怪?”老祖宗的声音忽然嗄嗄笑了起来,笑声中却不自禁带了一丝抹之不去的悲凉之意。

    易天行闻着这笑声,心头不知为何竟也随之酸楚起来,似乎感觉到自己对面这个大神通之人有什么样的悲苦过往。

    他心头忽然一动,皱眉看着小茅屋,想到了一个以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他从古老太爷口中得知归元寺住着一位高人后,便一直以为这位高人是在此处潜修,后来结识了斌苦大师,虽然这个老和尚也不见得有多宅心仁厚,但看得出来也不是什么居心险恶之人,所以……一直认为这位老祖宗是和佛门史上诸多高僧一般在修闭口禅枯木禅之类的功法,但如今细细想来,再看这威力巨大的金刚伏魔圈,心头却想到另外一个可能。

    “你是被人关在这里?”易天行这句话不敢出口,只是在心中想着,期盼老祖宗能听得见。

    好象对方听见了,脑海里的声音消失了很久。

    “是啊,五百多年了。”老祖宗的声音有些尖利,又有些发抖。

    易天行哪料到自己一语中的,不由脑中一炸,骇然无比。他是见识过老祖宗的手段的,一句话便能将古老太爷从凡人变成世间高手,硬生生将归元寺镇寺之宝天袈裟化作了朱雀鸟额上的一撮银羽……这样的大神通之人,竟然也会被人关住,而且……五百年了!

    易天行仍然是在湖边打着散莲花座,腿却有些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能关住这位老祖宗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是神还是佛?

    那这位老祖宗又是谁?

    “不要想我是谁。”老祖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子,你很怕别人认为你是妖怪吗?若真如此,那你就真是妖怪中的败类了。”

    易天行缓缓从震惊之中醒过神来,心思一动,颤声道:“老祖宗,凭归元寺这些和尚是关不住你的。”

    “废话,俺大闹天下的时候,这些和尚还没生。”老祖宗听见他这样说,似乎很生气,“这天底下能关住我的,又能有几个人?”

    易天行稳定一下心神,摸摸自己鼻子:“老祖宗,您……也是妖怪?”他在脑子里问的十分小心翼翼。

    老祖宗嘿嘿一笑,道:“不错,俺便是上天下地,有史以来最强的妖怪,有没有一点意外和害怕?”

    易天行笑了笑,开口讥道:“我若不答应斌苦和尚的,明天一出寺门,也就会便成吉祥天说的妖怪了,有什么好怕的?顶多你是大妖怪老妖怪,我是个小妖,还是年青多金之妖。”

    “为什么不答应?传经者在佛宗隐门里的地位很高。”自称是史上最强妖怪的老祖宗似乎有些困惑,“记得我们那时候到处吃饭都是可以不要钱的。”

    易天行抓住他语中漏洞,眼中寒芒一射,问道:“老祖宗,你,你也是传经者?”

    老祖宗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说道:“不错。想当年俺们一路玩着,跟着师傅到处吃白食看风光,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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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一章 神仙的跟班
又过了一阵,老祖宗的声音又在易天行脑子里响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答应那个苦脸小和尚?这小和尚我看着他长大,为人虽然木讷了些,但也不算什么混帐东西。”

    易天行苦脸笑道:“先前是心中隐隐有些畏惧,却不知因何而惧,如今看见您这样的大人物也被关在这里面,才算明白了。当打手这种事情,确实不是很好,哪怕是当佛宗的打手又能如何?用完了只怕也就会被弃如敝履。”

    “聪明,只是又太笨。”老祖宗嘿嘿尖声笑道:“你当你的,要打架的时候你不打不就结了。”

    “耍赖啊?尸位素餐感觉总不太对。”易天行汗颜,万没料到这位前任传经者,不知名大妖,归元寺老祖宗,竟是比自己还要惫懒无赖。

    “传经者是做什么的?”

    “弘扬佛法……”刚说了四个字,易天行就说不下去了,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说服不了自己,不由却想到了基督教的十字军,那是不是也算一种传经者?只不过好像显得比较暴力和王八蛋一些。

    “你明白就好。传经者嘛,就是凑几个人,把佛祖的意思给下面的凡人说一说,然后劝他们,你们要信佛啊……”老祖宗笑的阴森森的。

    易天行体内火元充盈,听着这语音中夹杂的无限恨意,却仍是止不住有些寒栗不安。

    老祖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就像当今的宣传部?哦呵呵。”老祖宗极嚣张地笑了起来。

    “您也知道宣传这两个字?”易天行也不由笑了起来。

    “废话,关了五百年,若没有点儿东西看,怎么打发时间?”老祖宗骂道:“我可不是老骨董,报纸电视这些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易天行好奇道:“您出不来,怎么接触这些东西?”

    “自然有小和尚给我送进来。”

    “这个金刚伏魔圈为什么我进不去?”

    “小和尚进得,大和尚和大妖怪都进不得?”

    易天行听不明白,老祖宗也没有详加解释。

    “您真是妖怪吗?那我……真的也是妖怪吗?不然你为什么要我当传经者?”易天行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心里有些紧张。

    “什么是妖?”老祖宗反问道。

    易天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以前有个小和尚给我拿了几本书,其中有一出断桥,呀呀真好看,一条小白蛇儿修练成了大美人儿,你说她是妖吗?”

    易天行一听便知道这位老祖宗说的是白素贞,略斟酌了会儿道:“我喜欢这个女子还有她的丫环,但她们确实是妖啊。”

    “那敖广那厮呢?为什么龙王可以上登仙班?”

    易天行今夜受的刺激实在太大,万没想到这位老祖宗竟直呼东海龙王之名,似乎还颇为熟识的模样,难道这满天神佛真的存在于某一处吗?

    “真有神仙啊。”易天行处于一种震骇之后的迷糊状态中,额上的冷汗渐渐冒了出来,却强抑着紧张,缓缓应道:“龙飞于天,蛇行于地,自然不同。”

    “扯蛋。”老祖宗似乎呸了一口;“老敖那家伙当年刚生的时候不一样在东海底下的泥巴里寻些虾米来吃,比蛇只怕还要惨上几分。”

    易天行这时已经相信被关在小茅屋里的这位老祖宗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态度也渐渐变的恭敬起来。

    “孔雀明王听过吧?”

    “听过。”易天行意识到自己是在听一个大妖怪讲神仙们的故事,不禁骇的有些神思恍惚,不知如何应对。

    “那就是个大妖怪。观自在菩萨身边有个黑熊知道吧?那也是妖怪,佛祖身边那几个天王知道吧?也是妖怪。佛祖知道吧?娘的,他也是个妖怪。”老祖宗的语声愈来愈急,好像颇为激动。

    易天行已经顾不得理会这些话有没有道理,只是这些提到的名字已经让他吓得半死了。

    “所以说啊,世上哪里有妖怪呢?大妖怪就是神仙,小妖怪就是妖怪,小妖怪变成大妖怪也就成了神仙……嗯,或者说,小妖怪你如果投靠了大妖怪,那你也就成了神仙,至少也是神仙的跟班了。”

    易天行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眼光宁和一片,微微一笑道:“原来当妖怪也不是丢脸的事情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斌苦和尚劝我当传经者?”

    “当传经者好,妖怪来当传经者更好。”老祖宗嘿嘿笑着,似乎在做一件什么快意的事情,“妖怪嘛,如果投靠了佛祖,那可就成了俺们中土最大的妖怪,自动升级成神仙,怕什么呢?”

    易天行听出老祖宗话里的讥屑之意,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还不一样投靠了,可惜现在还被人关着。”

    “嘿嘿。”老祖宗笑道:“那是因为俺不肯当神仙的跟班,你有俺这个胆子吗?小朱雀儿。”

    易天行没有听清楚老祖宗唤自己小朱雀儿,不然肯定又会生起莫大疑问。他此时还在消化今天晚上的震惊,但倔强如他实在是不肯轻易接过传经者这顶帽子。

    “我不想干。”

    “这是你的命。”老祖宗的声音有些寒冷逼人。

    易天行好生恼火:“我的命只能我自己掌控,哪能你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是吗?可你能选择你的出生吗?能选择你遇见些什么人吗?能真正选择将来的事情吗?”

    老祖宗嘿嘿笑着,这笑落在易天行耳里却比哭还难听一些。他已经震惊的有些麻木了——自己天生便与世俗人不一样,后来遇见了古老太爷,又因为古老太爷所托来到了省城归元寺,遇见了上三天还有茅舍里这个神秘莫测的老祖宗——一切事情,发生的都是这样水到渠成,难道……自己古怪的身世,真的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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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七十二章 二体一心
易天行唇里有些发苦,他嘴唇轻轻抖动着:“老祖宗,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你不会害我,你告诉我,我不想当这个可能吗?”

    “当,为什么不当?苦脸小和尚自己也弄不明白传经者是什么,也不会让你做什么事情,只是佛宗千年的隐门传承里已经说清楚了你的到来,趁当世的和尚和上边交流不方便,赶紧当着,吃白饭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易天行隐隐明白老祖宗说的上边是什么地方,不由有些害怕,嗫嚅说道:“这吃白饭不做事,将来会不会被上边收拾?”

    “唉,你还小,等你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老祖宗忽然叹到:“你在上边有亲戚,没什么大事的。”

    “靠,神仙也玩裙带……”易天行觉得莫名搞笑,忽然面部表情一僵道:“我在上边有亲戚?”

    “去去,你现在什么也不明白,亏我还和你废了半天口水,等着吧,该你明白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老祖宗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什么时候能明白?”易天行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世真的好象蛮神妙似的,不免有些紧张。

    “十年?二十年?”老祖宗随口应着。

    易天行张大了嘴,道:“我该怎么明白?”

    “你不是学了佛陀那老家伙的东西吗?怎么还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老祖宗似乎觉得和这样境界低的人谈话很废心力,骂道:“你既然要当传经者,那自然会四处行走,寻到你的那几个帮手,再随便玩几年也就明白了。”

    易天行不敢和他斗嘴,苦着脸问道:“可是当这个传经者好象蛮麻烦,什么灵隐寺梅岭都要过来人。”

    “呸,现在是别人求你,你就是大爷,你不想理这些,谁能逼着你理?”

    “无耻啊……”易天行幽然叹道。

    老祖宗亦是一叹道:“俺也是和俺师父学的啊。”

    “您师父是谁?为什么我没有师父?”

    “我师父?其实……他是个好人,只是有些滥好人了。”老祖宗似乎颇为感慨,悠悠道:“至于你的师父?我当你师父够资格吗?”

    易天行绝顶聪明之人,再加上心底里本身对这位老祖宗就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一听这话,略一思琢便从地上一弹而起,朝着小茅屋的方向便跪了下去,碰碰碰碰磕了四个响头,他身子坚逾精钢,硬生生把湖边的石板砸了一个深坑,额头触地,砸的石屑四溅。

    “演的倒挺是那么回事。”老祖宗见这小子奸滑,反而似乎颇为快意,“只是为什么多磕了一个头。”

    易天行既然认了这大人物当师父,自然心底的畏惧之意便谈了,涎着脸说道:“那三个头是代古老太爷磕的,谢过师父您老人家当年的救命之恩。徒儿和师傅二体一心,心意既到,磕一个也就是了。”

    “姓古的是什么人?”老祖宗似乎在思忖,“当年李姓皇帝手下好像有个姓古的将领,不过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易天行一咋舌,知道神仙或是大妖怪的时间概念和正常人相差太大,便也不再详细说,想了想道:“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暗行苦行碌十年,朱雀飚飞直上三天?”

    易天行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小茅屋的方向。这句话是古老太爷告诉他的,要知道这句话的后半句里嵌着朱雀和上三天两个名词,朱雀自然应的是自家那只小红鸟儿子,这上三天似乎也是从老祖宗,不,现在应该唤作师父了,师父的嘴里说出来后才有了这样一个修士宗派。既然师父能说出这么玄妙的话,想来对这件事情比较清楚。

    “没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祖宗断然否认。

    易天行失望之余,仍是一脑袋浆糊,“师父,接下来徒儿该怎么做?”

    “现在这些小和尚都不明白传经者是什么,或者说,他们只知道按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到这两年,应该是个传经者降世了,但他们也不会明白你是来做什么的,你就虚应故事,瞎玩呗,至于什么上三天的小娃娃,你给我打,打输了别来见我,俺老……最厌的就是打架不中的妖怪。”老祖宗愤愤道。

    易天行哭笑不得道:“打不赢怎么办?”

    “你有没有试过自杀?”老祖宗嘻嘻笑着问道。

    易天行一愣道:“试过,没死成。”

    “自己都杀不死自己,你还怕别人能杀了你?打不赢就认输,缓过劲儿来再打。”

    易天行暗自想着,这新认的师父似乎也太浑了,苦脸道:“真出事情来怎么办?吉祥天里的那些修士好象本领蛮高的。”他眉角一挑笑兮兮道:“师父,若徒儿把事情玩大了,您可得救我啊。”

    有这样一棵大树好乘凉,易天行断没有跑到太阳下面蒸干桑拿的傻气。

    “唉,俺能出去不早出去了。”老祖宗骂咧咧道:“也不知道俺是不是闲的太久,怎么会想到收你这样一个没用的徒弟。”

    “那我对敌之时,该报什么名头?俺们师门叫什么?”易天行仍然存着靠师门吓退吉祥天的无耻想法。

    “菩提门吧。”老祖宗似乎颇为伤感,“不过这门没什么名气。”

    易天行心凉了半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讷讷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是被谁关在这里的?那对头若是来找麻烦怎么办?”

    老祖宗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自己几个师兄弟当年服侍师父是何等样的殷勤,跑路抢人样样做得,哪像今天这小子全不顾师父冷暖,光顾着给自己讨好处,冷哼一声道:“放心,你师父我真正的对头五百年也不见得下界一次。”

    易天行正自安心,又听见他道:“不过……那些什么上三天的小娃娃倒是蛮麻烦,过了几十年就会来和我玩一次,我可不是带小孩子的,也不知道这些道门的神仙有什么毛病,你出去后想办法问清楚,他们到底想干嘛。”

    易天行虽然惫赖,骨子里却是尊师重道,听得师父这样说,满面镇重应下。

    “师父,徒儿还是很好奇,您这么大的神通,是哪路神仙将你关在这里?”易天行其实心底暗自想着,自己既然拜了这师父,便得让师父过的好些,听师父的话,好象已经被关在这里五百年了,自己必须得想办法救他出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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