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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篇重生,跌宕起伏到没有盆友--第一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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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一身是伤 许久后,常念朝着贺锦年投来一笑,笑意清浅,“虽然,这很匪疑所思,但是,钥儿,你的存在,原本就是一个奇迹,所以,我想信你!”她缓缓上前,朝着她伸出手,“欢迎你回来,钥儿!” 贺锦年心神领会地站起身,亦伸出手与她重重一握,完成二十一世纪的握手礼节后,开口纠正,“这世上已无申钥儿这个人,姐妹们,请叫我贺锦年。只是,这一次,我又要重蹈复辙……”贺锦年低下头,苦笑地看着自已平坦的胸部,轻叹,“我还是女扮男装!可这飞机场却是天生的。” 话未说完,梦清韵脆的笑声便“咯咯”响起,“钥姐姐,不——”梦清韵灵动的双眸骨鲁鲁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带着顽皮地朝着她眨了眨双眼,“是锦年弟弟,我给你准备了一项好礼,正适合你用哦!”梦清韵最怕热,到一酷暑就坐立不安,尤其是到夜里。后来,申钥儿就画了一张图给她,让她按着图样自已动手做一件小小的,只包了屁股和私处的特殊小亵裤,配了小肚兜倒是清凉多了。 为了投桃报李,她也做了几件给贺锦年,她向来玩心重,还特意在小亵裤的前边缝了根小象的鼻子,本来准备在去年申钥儿回大魏时送给她,谁知道当日发生了一些事误了,东西就留了下来。 这一次,申钥儿又成了假男儿,那她做的小亵裤自然又派上用场了! 梦依伊马上打了个响指,得意非凡地朝贺锦年一笑,“我也有大礼孝敬,来,先跟我们上去,这窝有些潮气!” “等等,还没介绍一下,他是六月,十二岁,今晚我和他先住密室!”贺锦年突然猛拍自已的额头,“先来点吃的,还有备水,给这小家伙先打理打理!” 也无需特别的交代,这些女孩跟了她几年,练出了一些警性,她只稍提一下让六月暂宿密室,她们便明白应怎么做。 三人亲自打点了精美的吃食,热腾腾的水送了进来。贺锦年心想今晚也迟了,六月一定又疲又倦,便打发了常念她们,并做出保证,明天早上一定抽出半天时间回答她们所有的疑问。 六月吃得不多,贺锦年从他的用膳的一些细微动作判断出,果然六月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他看到贺锦年喜欢吃蟹肉,他会懂得用柠檬水净手,用尖细的银针挑开蟹壳,将里面的肉完整的剖出,带着微微讨好的神情放到了贺锦年的碟子中。 这样的小心翼翼的讨好让贺锦年感到触动,她从他手臂上的旧疤痕看出他可能受了半年之久的折磨,这样的年纪,再娇贵的脾性也会被磨得战战兢兢,尽管六月感受到她的善意,但潜意识里,他还是本能地让自已讨好一个人,希望自已少受一些伤害。 贺锦年没有拒绝六月的好意,她知道要改变这一切,并不是一朝一夕,她只是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为六月夹了一块鱼丸放在他的羹匙里,轻声道,“这鱼丸是这里的招牌菜,里面有肉馅,味道很不错,你试试!” 六月精致的小脸上挂着欣喜的表情,连忙咬了一小口,有些发急地想品出味来,然后表示赞同,也没细嚼就吞了下去,抬首时,长长的睫毛都略微有些湿意,“很……很好吃的!” “好吃就多吃一个,慢慢吃,不急啊!”贺锦年又夹了一个放在六月的碗里,低了头,将眸中的湿意压下。 用完膳后,贺锦年带他来到隔间的浴房,她不习惯与人共浴,便拉了一个屏风过来,将两个浴桶隔开。 她洗得很快,换上干净的亵衣时,屏风后却没什么动静,她有些疑惑地问,“六月,你洗好了么?” “洗……洗好了!”六月看着一桶漂着一层污垢的水,紧张地连说话都结巴了,他有些笨拙地从桶里爬出来,脸已红得象熟透的番茄,他咬着牙一直在想,怎么办,要是让贺锦年看到了他这么脏,是不是要嫌弃了。 “洗好了就早点歇着!”贺锦年突然想起他手臂上既然有伤,那身上肯定更多,便返身到密室中拿了一瓶的药膏,进了浴室时,六月已穿戴好,乌黑的长发正滴着水披散着,葱指纤白交缠,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 那锁骨处明显的伤痕让贺锦年轻微一震,随即假装没有留意,目浮笑意,“出来,我帮你涂点药膏,看看能不能把身上的的疤痕去掉!” “那……那水没,没有倒掉,很……很脏的,我……我抬不动!”他的口气有些发急,说到后面时,已经有些哭音。 贺锦年微微感到异样,但一转念就明了了。六月若出身名门,自然沐浴时有专门的丫环婆子侍候着,他很可能不知道,在浴桶下有活塞,可以轻松地把水放干,而不是需要用抬着把水倒了。 而被人绑架后,颠沛流漓,他连饭都吃不饱,更何况是洗澡? “不用管它,会有人清理浴室。我们得先把头发弄干,要不然以后老了容易得头风!”她走了过去,先是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将他的长发包起,而后温柔地牵了他的手,领着他边走边轻松地聊着,待要解开他胸前亵衣的绣扣时,明显感到六月全身徒然崩紧,全身不由自主地颤粟着。 贺锦年见他瘦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心里疼得紧,却装作什么也没发觉,打开了瓶盖,半蹲下身子,小心地在他腰侧上几处明显的咬痕上涂沫着,显露的肌肤恍若凝脂柔滑,她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 涂到后腰时,有一个伤口是明显的新鲜指痕,极为触目惊心,象是被人狠狠用指甲抠出来,因为方才泡了水,伤痕处透着褐色,看着贺锦年几乎呕出血来,却仍然用轻松的口吻道,“这些药,是我以前用的,我以前常不小心弄伤自已,怕在身上留疤,就让人配了这些药膏,挺有效的……” 话未念叨完,突觉得脖颈一凉,有细碎的晶莹钻入颈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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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好戏开幕 贺锦年羽睫一颤,眼睑下方有凉意波光闪逝,但她依然没有抬头,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细细地帮着他涂沫了所有的疤痕! “好了,我们睡吧!”她笑着先上了榻,拍拍身边的位置,“这里就一张床,你将就一晚!” 夜晚,贺锦年是被床榻的轻微抖动吵醒。 只是一小片刻的迷茫,昨夜的一切就回到了脑中。 她见六月缩在一角,身子无法控制地抽畜着,似乎在压抑着哭泣着,却无一丝的声响,连着呼吸也被强控着吐呐的节奏。 眼圈一红,她转过身,将他紧紧抱进怀中,轻轻抚着他瘦弱的后背,安慰,“哭出来吧,不要压抑在心底。在这里,你是最安全的。” “锦年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和你分开?”六月低低一声呜咽,象是刚出生的小猫第一次破嗓一般,带着无助,带着极致的脆弱,从他的咽喉处迸出。 可仅仅只有一声,又成了无声的泪。他紧闭的双眼,却象关不住泉眼一般,泪一直往外流着,流湿了她的衣襟,沁湿了她的肌肤,软开了她的心。 “可以,以后我到哪都会带着你,但你得先在这住几天,我把一切安排好。至少,要让那些人从此都找不到你!”她先是安慰,随着也开始落泪。她知道他受了很多苦,不仅仅是身上的伤痕代表了什么,这样美貌的少年,往往会成为一些变态男子手中狎玩的玩具! 两人相拥着哭,这样的春夜,还是带着微凉,相互间传来的体温,竟让两人都生出几分绻恋,到两人睡过后,还紧紧相拥在一起。 贺锦年再一次醒来,是被轻微带着特有的节奏的叩门声吵醒。她小心翼翼的松开怀里的六月,可能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息休,六月睡得很沉。 她下了榻,打开门,果然如她所料,是金闲来。 金闲来是暗卫出生,入了兰桂坊后又成日躲在密室中,他的肌肤比平常人白了三分,加上他原本性子有些冷漠,当他靠近时,婉如地狱勾魂使者,让人周身感到凉沁! “出了一些事,你过来!”言简意赅,显然是知道贺锦年的身份。 贺锦年知道他惜字如金,便随他来到密室,一进去就听到女子的吵闹声,她走到琉璃镜前,因为通过层层的折身,境面上的人有些模糊,金闲来便简单报告了情况,“是星妃娘娘,昨晚半夜来捉奸,昊王给捉个当场,现在在闹!” “这倒有意思!”贺锦年往正中央的太师椅坐下,别人不知顾城军的底细,她却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局怎么可能还会寻花宿柳? “昨夜被梦掌柜放倒,没监听到什么!”金闲来面瘫地说了一句! 金闲来极含蓄地用了“放倒”惹得贺锦年心中暗笑,明明是药倒,这小子就是爱面子,但她面色装着一无所知。 金闲来虽然没有监视到昊王昨夜来这里做了些什么,但贺锦年笃信昊王来此肯定有其目的,难道是发现了这里的秘密,所以,奉了景王的命令来此调查取证? 有意思的是星妃娘娘怎么会知道?还不顾面子前来捉奸? 昊王来这里很可能是奉景王的命令,但以昊王的机警不可能被星王妃发觉,是什么人故意将这消息透露给星王妃? 贺锦年的心微微一恸,难是背后操纵者的目的是针对六月? 借着星王妃来闹兰桂坊,适机查一查昨夜这里有没有异常状况? 如果真是如此,那六月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如果对方不能容下六月,杀人灭口显然是简单得多,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将六月送往大魏? 而六月在大魏公然露面,也是大魏宣布脱离了苍月的统治后,这一切的一切,有什么联系呢? 兰桂坊表演厅。 凤繁星站在金碧辉煌的兰桂坊大厅,对这个赫赫有名的烟花之地,于男子是锦绣天堂,于她——不,于整个苍月国的女子都是地狱! 这里吸食了太多男子的魂魄,让他们流连忘返,让他们的妻子空守闺房。 或许只有凤繁星才知道此时的自已浑身如堕冰窟,那种痛苦唯有她在年幼时,她的娘亲因他的父亲纳烟花女子为妾,离开了家连着她也一起抛下时的绝望可堪比! 她那时候就开始不着家,天天象个野人似的往外跑,父亲让一堆的奴才看着她,却谁也看不住,为了跑出去,她连狗洞也钻过,谁也锁不住她! 顾城军向她求娶时,说给她一个家,让她完全做主的地盘,她应了!其实她答应那么利索,并不是因为她想早点离开那个冰冷的凤府,她只是想呆在京城,这里有她的愿望! 每个人都有七寸,她也有的! 她要狠狠地反击,就算是引颈就戮,她也要用她的方式来羞辱回去!无关爱嗔,她只知道,这世间,谁也不可以将她的尊严贱踏在足下! 收到消息时,她是不相信的,在她心中,顾城军或是喜闹、风流些,甚至不着家,但绝不是下三滥之货。如果他瞧上了哪个未出阁的女子,她凤繁星三媒六聘帮他纳妾,帮着他养着,供着! 可不包括他拿一个烟花女子来羞辱她!这是她的底线,他知道的! 她昏昏沉沉就这样从床榻上起来,搂着双膝,他经常不在府里过夜,她早习惯了,可这一次眼泪却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她告诉自已,夜很黑,她只允许自已哭一次! 平静下来时,她摸索着走到镜边,趴在上面又发了会呆,脸上木木的一点知觉也没有! 少顷,她点了灯,对着铜镜上了盛妆! 这一刻,她站在兰桂坊的大厅这中,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媚眼含笑看着瘫在水晶雕塑旁的软椅上,一副宿醉不醒的顾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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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梦依伊PK凤繁星 昊王顾城军趴在那,手捏得死紧,心被油煎一般,早在看到他的王妃那张脸就激醒过来,可这时候,他只有装着不醒人事。此刻,他脑子里不时闪着方才凤繁星闯进乔丽妍寝房时,看到他衣裳不整和乔丽妍睡在一起时的那神情,她没有用任何言语,她用她的眼神来告诉他,她仅仅是用自已的眼睛来亲证事实。 她无比雍容大方地指挥着他的一群小妾将他从乔丽妍的床上扶起,指挥着从小妾帮他梳洗,还帮他穿上了……朝服,最后,她让这一群小妾将他搀扶到了大厅。 他从指缝中偷偷看着凤繁星,见她双手交叉于腹下,端端正正的站着,嘴角略微上挑,一双媚眼风情万种,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模样,但这一次他感到全所未有的不同,因为那媚眼深处,是那样的冰冷、嫌恶、厌弃! 徒然心生一种异样,这种感觉很陌生,仿若他心脏的周围起了一起带刺的篱笆,连心跳都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否则将被刺得千仓百孔! 从他开始决定站在顾城风的身边开始,他就开始隐藏自已,他不希望自已象他的几个皇兄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他从成年后,就开始流连花丛,纵情声色,昊王府里的侧门年年抬进女子,成为他的妾氏,他早已疲于应付。直至遇到凤繁星,她独有的智慧和彪悍让他只需背负一个惧内,就可以光明正大从花丛中抽身而出,于他,也是一种解脱。 可这一刻,他无比恼恨景王顾城风,恨他不应自已跑得无影无踪,却扔给他这个破任务,说什么这里可以找出申苏锦的下落,这申苏锦关他屁事?他现在愁,应如何和他的娇妻解释,解释他其实一晚什么也没干,倒象个偷儿似的找遍机关,想查出顾城风所说的秘道! 可现在时局如此复杂,他担心她的一根筋守不住他的秘密!那这么多年的筹谋将会付之一炬! 凤繁星的排场极大,身着二品王妃的大红朝服,桃花妆,胭脂面,宫裙是雪纱质地,趁着她白玉凝脂般的肌肤,更显媚色。纤腰下是层层叠叠的裙摆,她梳着飞燕髻,乌丝上一整排晶莹柔亮的白珍珠,均匀浑圆珠镶嵌在发髻间。螓首轻扬之际,便有濯濯光华闪烁! 身后一字排开的全是昊王府的小妾,这些小妾身着统一的粉色宫装,容貌丝毫不比兰桂坊的红伶逊色。 梦依伊倒是笑得越发天真甜蜜起来,这星王妃果然名不虚传,面上,把昊王爷的小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可一群人穿着同一款的宫裙,怎么看怎么象是一群粉墨登台的舞姬。 状似极无聊地抚摸着玉指上镶嵌着珍珠的翡翠戒面,凤繁星的声音带着好听的川西女子特有的娇柔,“枝琦,把你的鹿茸炖鹿鞭汤给王爷呈上,记得,王爷这会元气大损,你可以喂仔细些,一滴都别漏了!” “是,王妃娘娘!”身后的一个名叫叶枝琦的小妾从丫环手里接过鹿鞭汤,扭着纤腰朝着昊王爷摆去。 鹿茸炖鹿鞭?顾城军暗暗称苦!这季节是喝这种汤的时候么?可不喝,又怎么能显得他惧内呢?这回啥事没干,喝了这汤后,还真得找个女人大干三百回合,否则,他没准会阳爆而死! 梦依伊马上用帕子掩了嘴装着含蓄的笑,端着标准的妓院老鸨的范儿,却隐不住那兴灾乐祸的眸光瞥着顾城军,“都说星王妃贤慧,治家有方,果然名不虚传,这汤儿都端到我这地盘来了!” “过奖!”凤繁星唇角始终嚼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薄之笑,声音慵懒得象在话家常,“其实这还是小事,今儿本王妃来此,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我家王爷的!”说完,朝着一个侍卫扬了扬手。 身后,身后的粉衣小妾个个心头倏倏倏地划过丝丝寒气,后背亦开始冒汗! 梦依伊看着那侍卫很快消失在门口,虽不知他接了什么差,但是,她向来奉兵来将挡,水来土埯,她梦依伊还真没怕过什么事,她收回眸光后,朝着凤繁星嘶嘶一笑,“请星王妃直言!” 凤繁星瞧了几眼梦依伊身后的姑娘,声音柔柔地,“听说这楼里的姑娘都是自由之身,既使有契约在身,也只需缴了违约金就可自行离去?请问梦掌柜,可有这事?” “是的,所以,本店不做人口买卖!”梦依伊马上把立场划清,她打小就看过大妻携小妾来楼里揪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她见了多,这种和平谈判倒是新鲜!不过,谈判归谈判,星王妃想把她的人带走,她可不依! 凤繁星听在耳朵里,笑在心底,她亲自出面,别说带走那小蹄货,就是兰桂坊亲自把人绑到她跟前,她也不希罕,拿个挂牌的婊子出气算什么能耐,她是来煽那贱男人的脸的! “我家王爷既然是迷上了楼里的姑娘,我这做王妃的自然是一一成全,只是这兰桂坊离昊王府太远,夜里头,王爷还惦记着往这里奔,实在辛苦!所以,本王妃思忖着,想拿出一笔银子把这里的姑娘全部赎到王爷府,以后王爷夜里起了兴头,也不必绕这么远的路。”凤繁星轻笑一声,笑靥如花,眨眼间,眼底下的诡异流向昊王,“当然,你们楼里的姑娘皆出自风尘,自有你们的营生,我凤繁星是明理之人,自然不能打断你们的财路,就算你们进了王爷府,也可接客营生!” 这不仅仅是惊悚,而是足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星王妃的一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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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各出奇招 密室中,看得津津有味的贺锦年差点把一口茶给喷了出来! 把妓院开进堂堂的昊王府,只为了让昊王爷嫖个方便? 到底是凤繁星真彪悍,还是昊王爷是骨灰级的惧内?这时候还能接着装睡? “闲来,既然这里引起了昊王爷的注意,我们暂时把这间密室封闭!”这里的秘密一旦被揭开,那将会引起欣然大波!因为苍月的朝臣近五分之四曾来过这里,枕榻间,到底留下了什么话被人记录下来,估计连他们心里也无底。 届时整个苍月朝堂人人自危,只怕恨不得将她们肉食个干净!而当权者肯定会想尽办法拿到这笔录,掌握了这些,相当于掌握了一大批人的命门! “是!”金闲来听着大殿上众人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显然个个无法置信星王妃居然会做出这待骇人的决定! 贺锦年看着琉璃镜中为我独尊的星王妃,嘴角一勾,“真能混进昊王府,倒是一件好事,闲来你有机会去摸摸昊王爷的底细,看看昊王爷对兰桂坊到底掌握了多少的信息!” 梦依伊心里满是腹诽,眉目间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谨恭有礼的福了福身,吐出来的话却依然坚定自已的立场,“星王妃,我这已申明过,这里不卖人,你想买花楼的姑娘,出了这个门,向左拐,走不到一百步,有一家春香楼,里头的老鸨押着姑娘的卖身契,只要王妃银子大,自然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梦依伊一席话不卑不亢,马上羸得身后姑娘们一阵掌声,有些个激动的还喊了一声,“伊妈妈,女儿们只想跟着您!” “女儿们,乖!”梦依伊马上回身,学着彼时申钥儿调皮时对她们所做的动作,两手提了裙尾,微微曲膝地朝着众佳丽做了一个谢幕般的礼节,马上迎得众佳丽回以飞吻! 密室中的贺锦年打了个响指,这依伊,看什么学什么,而回回做得有模有样!如此特异独行又灵动的表现生生把星王妃的气场给压了下来,绝! “看来,掌柜的误会本王妃的意思了!”星王妃缓缓站起来,笑得眼睛都弯成一弯月牙了,朝着门外喊了声,“抬进来吧!” 一群戎装整发的侍卫,抬着几十只大箱子进来,一字排开有十箱,整整五排,打开后,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几乎灼伤了所有围观人的眼睛。 整个大厅陷入一波接一波的抽气之中,人人见过银子,可没有一个人能见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银子。 适巧这时候,顺天府尹勿勿赶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若不是厅里站满了姑娘,其中几个还是他光顾过的,他会以为走错地,来到了银庄。 他是接到昊王府的管事的通知,说昊王妃让他去兰桂坊一趟。 他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风流的昊王爷偷腥被悍妇星王妃捉个当场! 一路上,他想了好几种可能,最坏的一种,就是星王妃去兰桂坊捉奸,结果闹出误会,王妃娘娘被打了。 以他以往处理兰桂坊的经验,象这种案子,通常把以下犯上杖责三十棍,关个一年半载,再让兰桂坊道个歉,把脸面挣回便是。 可没料到,看到的竟是这种局面,白花花的银子呀,比起外面的艳阳更刺眼! 顺天府尹米大人悄悄问旁边的一个看客事情进展,一问情况,整个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凤繁星果然是名不虚传,她不是来捉奸的,她一出手拿出一百万两银子,要买下兰桂坊所有的姑娘,去她的昊王府侍候昊王爷。 凤繁星站起身,遥指着前面一堆的白银,眸光缓缓从梦依伊身后的一群姑娘的脸上一张张的掠过,“这里有一百万两现银,是刚从钱庄里提出来!只要哪个姑娘愿意到本王妃的昊王府,愿呆满三年,就可以领走两千两银子。如果有契约在身,尚未到期的,也无事,领银一千五百两,违约金本王妃来出!” 昊王爷两眼一翻,心中暗骂不休:完了,老子这些年的存银全没了!这败家的女人,看老子回去后怎么收拾你!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病猫…… 米大人忍不住偷地瞄了一眼传说中一身媚骨星王妃,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原在他眼里个个如天香国色的兰桂坊众佳丽,给星王妃这一比,全成了一群庸姿俗粉。 米大人看了一眼还睡得人事不知的昊王爷,忍不住抹了抹额间的汗,心道:王爷,您有得睡就睡吧,这样的美人瞧瞧便是,真要娶回家,那不是享福,而是要命! 场内的、场外的、有关的人、无关的看客,人人心里的小算盘都敲翻了天,二千两?当朝一品大臣的一年的俸银也不到两千两,这楼里的红牌,接一晚的客,拿了赏银,也最多是几十两,若是普通的姑娘,就算天天接客,也存不了一百两。加上胭脂水粉的花费,这一年下来,最节省的姑娘也就存个二百两银子找个人从良。 饶是梦依伊也没想到星王妃会来这一招,可她怎么会是个省油的灯,故意眨着眼睛端出惊奇的表情,“按着星王妃的意思,这些姑娘们不过是腾个地方做生意!这样吧,不如把我整个兰桂坊搬到您昊王府,这也省王妃娘娘费心思去管着这些姑娘。何况,能来这里的都是冲着我兰桂坊的三个金字活招牌来的,这不,您府上的男人,昨晚还专门点了清韵的小曲。别人我不敢保证,但常念和清韵这两个金字招牌,就是王妃您拿出两百万两,她们也断不可能舍了兰桂坊,倒不如您和妈妈我签个约!” 密室中的贺锦年几乎想为梦依伊鼓掌了,太聪明了,依伊知道昊王爷既然查到了此处,这里就已守不住,索性倒打一靶,去占人家的府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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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你来我往 “啊……嘁!”顾城军故意打了个喷嚏,他再不醒,不用过今天,他就会成为燕京最大的笑柄,他歪歪扭扭地欲撑起身,可转念一想,起来又如何,真和她论理? 这事凤繁星可以闹,但他不可以!此刻他身着朝服,凤繁星连这也准备好了,想来一切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苍月国明令,朝庭命官不可以嫖娼,虽然没人执行,可若他不肯顺着她,让她玩得痛快,凤繁星那性子非得和他和离不可,最后闹到大殿之上,失了面子还是无关紧要,若是引起帝王顾城亦的疑心,砸了景王顾城风交给他的差事,顾城风非得把他发配到边疆养马! 算了,还是接着睡吧!反正现在他也没什么时间管府里的事,就由她折腾去!等大事成了,再好好跟她解释! 凤繁星仿若未闻地朝着梦依伊笑,“梦掌柜倒是爽快人,本王妃听着,这主意倒是极好,开个价吧!” “三年八十万,一口价!”梦依伊不着痕迹地看着这一对夫妻间涌动的暗流,索性来个狮子张大口,反正做生意也兴个讨价还价。她心里乐翻了天,不过是腾个地方做生意而已!就让这黄金雨下得更猛烈些吧,别说八十万两,就是十万两,这生意她也接! 就看你凤繁星有没有能耐把这一场大戏有始有终地唱完! “好!”星王妃瞄了一眼一旁嘴角紧紧下抿的顾城军,她几乎能透过他紧阖的眼皮,看到他瞳眸深处的阴寒,心里竟是撕烈般的畅快:才花你八十万两,还早着呢,除非你马上向皇上求旨休妻,否则,不出三年,我凤繁星一定会将你整个昊王府都卖掉! “爽快!”别说是梦依伊,兰桂坊里所有的姑娘都以膜拜财神爷的眼神看着星王妃! 凤繁星诡异一笑,恶念丛生,此刻,她只想在雄雄燃烧的火焰里再浇下一桶油! 脸上带着畅快淋漓的笑,娉娉婷婷地走到顾城军的身边,俯下身,轻轻柔柔地抚了一下顾城军的脸,红唇轻启,带着温柔溺毙之音,“为了不阻止你们兰桂坊的财源,本王妃会将王府的侧门腾出来给你们做门面,你们尽管放心开门做生意。如此,你们赚了个钵满盆满,也省得我家王爷以后大半夜还得偷偷从王府里猫着腰出来寻腥!”她的嘴角越挑越高,眸光紧紧盯着顾城军,语声音带着女子床第之间的娇柔,“以后,是天仙、是才女、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凤繁星把整个兰桂坊的女子都带到王府,方便王爷半夜开荤!” 凤繁星的一颦一笑风华无双,却令昊王府的一群小妾背脊发凉。 这戏唱得比台上还精彩万分,常念看到凤繁星玉石俱焚的绝唱,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昊王爷,那脸已是酱青,哪象是宿醉的颜色,分明是气成的! 梦依伊眼中出现一抹玩味,慢条厮理地添了一句,“没问题,昊王府的侧门虽小了点,但只要在门口安排十个八个龟奴接客,自然门面就撑起来了!”既然有人想借她的地盘玩,她一定是奉陪到底!她梦依伊怕什么?她是唯恐天下不乱! 凤繁星本以为她的手段恶劣至此,就算是死人也会被气活,可这男人依然由着她去宣泄。她的手指不知不觉描摩过他的薄唇,都说嘴唇薄的男子情也薄,他是么? 她虽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但她从不相信他是所谓惧内之男子。 到底为了什么,让他忍受至此? 他爱她么?为何她感受不到?如果不爱,缘何如此无法无天的纵容她? 她只觉心头仿佛被用冰水侵了一侵,又忽然被滚水浇了一浇,不知是冷是热还是疼! “既然米大人来了,就做个证明!”凤繁星缓缓收回手,嘴角的笑纹渐渐收起,语声轻描淡写,“来,梦掌柜,我们把契约给立了!” 契约很快立下,梦依伊最后签下自已的名字并盖上手印后,俯身拿起一块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朝着立契约的顺天府文书一扔,得意洋洋道,“拿着,妈妈赏给你的!” 接着,扭了一个腰身,朝着站在楼道上看热闹的一群佳丽招手道,“女儿们,去收拾你们的细软,再拿出你们兰桂坊头牌的范儿,跟着妈妈我去昊王府发财喽!” 从头到尾似乎没一丝关昊王爷的事,最后,凤繁星差了小妾搀扶着他离去。当他跨出兰桂坊门槛时,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大魏皇宫 尽管已是春季,颜墨璃却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是不是因为锦被太厚,她额角渗汗,浑身发热,体内血液煎熬欲焚,四肢更像抽筋裂髓一样疼痛。真奇怪,睡前还一直好好的,此时却好比跌谷坠渊摔个粉身碎骨的感觉。 她轻轻呻呤一声,淡眉凝结,睁开眼,昏暗之下,一帘垂悬的轻薄素纱后,正站着一个人,确实说,是个男子。 那人背着光,修长俊逸身形在素纱开合间,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颜墨璃,醒了?”那男子的声音很冷,但却令她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刺客——”这两个字硬生生地被她吞下肚腹,因为对方叫她“颜墨璃”! 她从进入人的视野以来,她就是郭岚凤,大魏国左将军郭晋方的庶女,大魏国太皇太后的专属医女郭岚凤。 在大魏没有人能叫出“颜墨璃”这个名字,甚至在整个苍月国,也没有几个,唯一能叫得出来的,只有桃园谷的人! 这是梦么?这声音清冷得好熟悉,好象是少主子! 可是,桃园谷远在千里之外的苍月,少主子不是在苍月,怎么会跑到大魏的皇宫? “起来,本公子有话问!”那人甩了个身,在不远处坐下,此时月光打在他的脸上,那一张脸庞幽幽似白雪,眉宇间带着似冰川万壑不见一丝的温度,唇线微微抿着,更让人觉得无情冷酷。 可眉峰下却有一双让世间所有女子怦然心动的双眸,修长如漆墨的羽睫下那双眸泛着褶褶之光,夜光下流泻着下如水般的脉脉情素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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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桃园谷 如果她是第一眼见到这一双眼睛,她会马上认定,眼前人爱上了她,不惜夜半探闺房,只为一亲芳泽! 但她知道,那一双天生含情的眼中实质上是最无情了,就是因为她曾被这种表象所迷惑,才会自做多情,以为他与她第一次相遇,他便瞧上了她。 是的,只要是情窦初开的女子,看了这么一双多情的眼睛,都会认为,被爱上了! 虽隔了多年,彼时的少年已经成为伟岸的成年男子,身形变得更加颀长,甚至五官轮廓也变得更深,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年轻男子是她人生遇到的第一块铁板——桃园谷少主子! 她是孤儿,自小与一群孩子被养在一个世外桃园的地方。在园中,有无数的丫环婆子照顾着她们的生活起居,甚至她们日常所用的皆是仕家小姐才能用得起,过着如公主般的奢华生活。 在桃园谷,她们不仅要学仕家小姐的礼仪,还有专人的师父教授特长,她不知道别人学什么,只知道她奉命学医。 因为桃园谷极大,每个女孩各有自已的院落,又有各自的教习师父,所以,她与别的女孩子极少有机会见面,只是偶尔擦肩而过时,发现这里的女孩儿都极美,包括自已,天生一副媚骨,一身的雪肌。 尽管她们很少有碰面的机会,既使碰了面,也没有交谈的机会,但象是人类的本能,尤其是同都是美貌的青春少女,在她们之间也暗藏着竟争。 因为教习嬷嬷曾明白地告诉她们,只有最优秀的,才有机会被送到少主子身边服侍。 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能建一个这样的基地,又可以给她们这样极致奢华生活的主子将会如何的富可敌国。 她努力地学习着,她希望自已能够成为最优秀的一个! 在十三岁那年,桃园谷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少年。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至于感到特殊,不仅是因为他是唯一进入桃园谷的一个男性,而且那少年的眼睛受了伤,被人带入谷中时,他的半张脸被黑纱蒙着。 后来,谷主派她和几个小医女去侍候这少年,她才知道,这个特殊的少年是他们桃园谷的少主子,因为少主子受了重伤,来桃园谷治疗,而她所学的是医术,所以,才有机会去服侍。 半年多的时间,她象所有的小医女一样兢兢业业地照顾着,心虽有所期盼,但却不敢逾越半分。直到有一天,她的师父云泪宣布少主子的眼睛可重见光明,并命她去摘下少主子脸上的白色纱布。 她喜出望外,并捕捉到了同门师姐的眼里一闪而逝的妒忌,她上前缓至少主子的身前,他坐着,她矜持地控制着呼吸,跪下身子,“少主子,奴婢失礼了!” 少主子仅点头示意,她伸出手,平静地解着缚在他脸上的白纱,一圈一圈的白纱缓缓绕着他的头解开,到了最后一圈时,他的手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轻冷地声音带着略微冰凉的气息直透她的肺腑,“我来!” 他的手极为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肌肤丝毫不逊于女子的晶莹润泽,他的手心温度比寻常人冷出三分,清清凉凉地贴着她的手背……很舒服的一种感觉。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半年了,这个少年安静得让人以为他不仅眼睛受了伤,还失了音。她的心突然就绽放开了,像是一种栀子花开的甜美,她甚至不记得抽回了手,更不记得桃园谷的规距,无事不得接近少主子一丈距离内。 他解下了最后一层的白纱,她看到他的弯翘的羽睫在抖动中一点一点地展开,睁开时,那是一双美到惊心动魄的桃花眸,眸内的水光如秋水般一点一点地在敛聚……她从他的眸里,看到自已惊艳的表情,而同时,也看到他在看着她—— 眼前的少年如谪仙,又以那一双多情的眼眸看着她,她的心就如一面沉静的湖被一片落叶泛开了涟漪。 那一夜,她失眠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期待着这是一场美丽的遇见,更期等着,属于她的人生舞台就此开幕。 可没料到,第二天她便听说少主子准备离开桃园谷,同时因为少主子的伤已愈,已不需要医女服侍,隔了重重的楼台亭榭,她甚至连见他一面也难。可被扰乱的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永远记得那个耻辱的一夜,她裸着身爬上了少主子的床,仅这一念之差,她的命运瞬间跌回谷底。 少主子仅一招手,寝房中就进来三个黑衣人,她裸着身子求他时,他的眼毫无温度。当场深夜将她带离桃园,扔在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日子,仅仅为了裹腹,她蓬头垢面地坐在路口乞讨。 幸好是医术让她找到了生计,她在当地的一个医倌内找了个小医女的活,而半年后,她的好运来随之而来,在她一次随医倌出诊,为大魏国的一个军营行医时,手臂上的胎记被军中的一个小将认出,她是大魏国左将军郭晋方的女儿。 “奴婢见过少主子!”确定了眼前男子的身份后,让她愈发感到诡异不安,这个月她已收到少主子亲自下的三道密令,可她皆以“侍机而动”四字回报,一是任务确实难度很大,二是她多少仗着她身在大魏皇宫,身边有十几个一等侍卫护着,桃园谷的人不能拿她如何! “什么时候,你敢站着跟本公子说话?”月光下,那男子精致的眉骨透着寒凉。 “不敢——”她本能地双膝跪下,带从万千枯骨中爬出的寒栗,胆颤心惊地俯首,“奴婢见过少主子!” “过来!”男子冷漠地吩咐,打断了她所有的冥思。 于是她弯下腰双手着地,就着跪的姿势爬了过去,她只觉得就如同踩进了一片沼泽,越陷越深,越是靠近,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直到眼角的视觉看到,一双玉白锻绣兰花的靴面,衣袍下层层繁复的缎绣无不显示着衣饰主人的华贵,她方停了下来。 此时,她的心更加地恐惧,眼前的少主子夜行至大魏皇宫,甚至连起码的夜行衣不配备,直接闯进她的闺房之中,将皇宫大内的侍外高手全不放在眼里,胸有成竹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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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交出申苏锦 “本公子的发过三道密令,却石沉海底,本公子倒想知道是否是因为密令太难解,倒让你没明白其义。来,念一念,今日本公子在此,你可大胆询问!” “奴婢不敢!请少主子赐罪!”颜墨璃倒吸一口冷气,连连磕了几首,伏低时,肩头微微耸动支撑着欲瘫软的身躯,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颤声念道,“速完交苏申锦之身于枫桥行苑,不得有误!” 这个密令是她回到大魏郭家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申家六公子申苏锦从苍月国回到大魏不久,便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传出,让多少人嘘叹不已,几乎震动了整个苍月。世人谁不知道申家六公子文幍武略,是灵碎子的得意门生,自她出现在苍月国时,就是各种势力想争夺的一个年轻才俊。 她也料不到,桃园谷竟然对申苏锦产生了兴趣,命令她从申家劫出申苏锦的身体。 她知道桃园谷真正要的是申家的八小姐申钥儿,可她不想把申钥儿交给他,也不能把申钥儿交给桃园谷,否则,以桃园谷的医术,会很快地发现申钥儿身体的异状,查出申钥儿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 她想把真正的申家六公子申苏锦上交,但申家对这个真正的申六公子的身体看管很严,既使他昏迷了这么多年,他的身体依然每天有专人潜心的照料,除了昏睡外,他的身体也在慢慢地成长,申钥儿这些年的易容的变化也是根据申苏锦的容貌变化而改变。 她没料到少主子竟会亲自来大魏,看来,桃园谷对申钥儿的誓在必得已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想! 那么,今夜突然而至的少主子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年,呆在苍月国的申苏锦,其实是由申钥儿乔装打扮的呢? 还有,是什么原因让少主子亲自跑这一趟,难道他知道了申钥儿昏迷不醒的原因? “颜墨璃,你没料到本公子会亲自到这里,嗯?”白袍男子唇边依然挂着那抹永远优雅的笑容,缓缓道,“看来,做了郭家的女儿,身居大魏皇太后的一等医女后,你就敢对本公子的命令阳奉阳违了?” “奴……奴婢不敢,少主子……实是申家把申六公子的身体看管得太严,奴婢根本连探视的机会也没有,更不知他在申府哪个地方休养。加上,奴婢手上无人可使唤,单凭一人,不知道如何下手!”她心里乱得像团漩流奔走,急欲解释着,声音中透出了极度不安,“公子,奴婢本想这个月趁着申老夫人寿辰,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下手,就是奴婢担心人手方面……”她想向少主子要几个影卫,那样成功的机率就大了很多,她不想自已暴露,否则,一旦得罪了申氏一族,她在大魏将难以立足。 久久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心中疑惑,眸光缓缓沿着那白色缎面的锦靴上滑,“公子,申苏锦是申夫人唯一的儿子,申夫人她……”当抬首看到他的脸时,却看到那一双桃花眸了无温度,冷冷地看着他,高贵淡漠的冷凝气质都如同王者般不怒自威,心中一凛,便噤了口。 “请少主子恕罪,是奴婢错了!”恍似乎被这一道眸光解剖了般,她感到心虚异常,凭着自已的医术,只要她肯自动提出为申苏锦诊治,申苏锦的父亲申剑国和母亲田敏丽为了儿子的早日舒醒,未必不肯颔首,所以,不知道申苏锦的身体所在,明显是个借口。 她一直抗拒这个任务,是因为在她的心底深处,除了她不想与桃园谷再有任何瓜葛外,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将自已涉进申家的泥潭之中。她不了解申苏锦与桃园谷究竟有何瓜葛,她担心,一旦被少主子查出来,申苏锦的昏迷和她有关系,她不知道她要面临什么。 “本公子没有耐性等!本公子不管申家六公子是否能醒来,更不理会申氏一族对这个嫡子的态度。对他,本公子是誓在必得,如果你连这个任务都做不到,那留你何用?或许,你是另有打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寒潭下却是惊涛骇浪,她知道,今夜,她会有劫难! 但同时她也暗暗松了口气,少主子看来是不知情,他并不知道世人眼中的“申苏锦”事实上是申钥儿。 “奴婢不敢!奴婢无能,少主子,请再给奴婢一段时间!奴婢决不辱命!”她匍伏于他的足下,如今的她段不敢以少女之心去仰望他,他于她就如神祗,可以主宰着她的命运和一切喜怒哀乐! “本公子的耐性已被你耗尽,这一次只给你三天,三天后,本公子要见到人!否则,你的身份将会暴光!” 一句话像尖针,似锐刺,锥子一般扎进她的心,是的,她的身份是见不得人,她手臂上的胎记是人为的。 在她以为终于可以过上人上人的日子时,桃园谷的人又找上了她,原来,她被郭家相认从来不是命运使然,一切都是桃园谷安排,他们就是要将她送到大魏太皇太后的身边。 那一天她也知道,原来不安于份所以差点被遗弃,幸好她的教授她医术的师父云泪为她求了情,说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医术天才,而适巧,大魏的皇太后百病缠身,宫中的太医束手无策,所以,正在向民间招榜求医,所以,桃园谷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她们用最严历的方式考验她,逼她弃掉一切的自尊,甚至当街乞讨。 但同时也给她最诱人的陷阱,一个有钱的钱庄老板要收她为妾,许诺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当时的她如果为了生计放弃了贞节,那她就会被桃园谷彻底放弃,因为桃园谷对她们一直秉承的是仕家女子贵族教导,她们不要一个只为三餐放弃贞操的红楼艺妓。 除了她们中最优秀地将成为少公子身边的人外,其它的人就算是作为细作而出卖身体,也会被送到当权者的手中为妾甚至为正室。 所幸,她通过了考验,马上摇身一变成为大魏国左将军郭晋方失散的女儿。 但是,一旦她的身份被暴光,她成了一个细作,她无法想象她将如何遭到郭家及大魏皇太后的报复! 音未落,有淡雅的熏香飘入鼻中,她心中突然冒起一股寒意,未等想明白,下颌便被强迫张开,一颗丸子状的东西放进了她的口中。 她脸色微变,却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正常,认命地闭上眼,吞了下去。 一口鲜血由口中溢出,她面色苍白地萎顿在地,但她不敢去多问一句。 “作为你阳奉阴违的惩罚,本公子在你身上下了灼心,你需要三日内本王要解药,否则你的身体就算在大冬日,也会炙热欲焚。”男子微微俯了声,声音里悄悄透了些戏谑,“颜墨璃,这不是春药,用一个男人就能解得了!” “奴婢明白,请少主子放心,奴婢定在三天内将申苏锦之身完壁无缺地奉上!”她惊惧得连连颔首,她在桃园谷所习的是医术,自然知道在桃园谷有专门一批药师在配备专门的毒药和解药。 颜墨璃四肢伏地,许久后,她感觉到周身的压抑慢慢地褪减后,方缓缓地抬首,果然看到眼前空空,少主子已不见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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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探访申府 她瞬时全身脱力地瘫倒在地,许久后,才撑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回到床榻上卷着被褥躺下,此时,所有的燥热已一扫而空,因为胸口处的寒凉颤意一波一波地席卷着她全身的筋脉。 她内心深处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预感,桃园谷的少主子肯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他能在大魏皇宫之中如履平地,说明,这里有他的人,甚至处处是他的眼线。 现在,她不能有一丝的侥幸的心理,这三天内,她必须把申苏锦的身体偷盗出来。 这一夜,颜墨璃睡得极为不安,时不时从梦中惊醒,几次本能地看向帐帘,明明是无一人影,她却依然感到心悸不安! 翌日,卯时初,随侍宫人严宝枫端着洗漱品进寝房时,见到颜墨璃已穿戴整齐,不觉奇道,“小姐,昨夜您给太后娘娘排毒至戌时,太后娘娘不是恩旨让您今儿迟些去么?您怎么不多睡会?” 颜墨璃接过宝枫手上的漱口液,清除了口腔里的异味后,又接过她毛巾,洗了把脸,方抬眼,带着懒洋洋的口吻道,“我今天要出宫,可能不会那么早回来。如果太后有问起,你就说给太后娘娘新配的丸子里少了一道重要的药引,太医院里虽有,但成色不够,我亲自出宫挑药材了!” 严宝枫听这口气,也知道颜墨璃不准备带她出宫,心里略有些失望,如果她能跟着,或许还能回家一趟看看她的爹娘。 这时,安素绫端了早膳进来,刚好听到这话,有些兴奋地问,“小姐,奴婢跟您一起去吧!”要说这皇宫没人愿意多呆,皇上年老体衰还时不时地要宠幸年轻美貌的嫔妃,甚至还传一些漂亮的男伶,让他们整个太医院战战兢兢,唯恐出什么状况。 后宫的嫔妃除了年轻的,身子骨还强些,多的是三四十来岁月经不调的,最忙的算是他们太医院的医女的,一天到晚各个宫落地跑,比内务府还忙,最后也不落个好。 至于皇太后,病涣涣的,一天到晚吃进去的药比饭还多,什么时候若不小心给治死了,论上罪,弄不好还得有人把脑袋给赔了。 出宫多好,透透气,这太医院里除了太医,医女中也只有颜墨璃有这个权利可以随时出宫。 “不必了,今日各宫的娘娘如果有传我,你就让医女楚云去一趟。”颜墨璃脸上带着倦意,喝了半碗粥后,也没什么胃口。 宝枫打开窗子,清爽的空气瞬时侵入肺腑,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春末,这个时辰天色还没透亮。 颜墨璃看看天色,心想这会走到皇宫门口,也差不多该开宫门了。 严宝枫回身走到颜墨璃的身边,从怀兜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这银子她存了很久,向来是随身带着,“小姐,我这里有五十两的银票子,那您帮奴婢转给城东广华药庄的伙计严子欢吧,我爹生病了,这些银子他们用得上!”心想,反正颜墨璃要去药庄进些药品,这也是顺道。 颜墨璃心里有些烦,但她也知道严宝枫近来总是担心家里头的事,便接了过来,随口应道,“放心吧,帮你转交便是!” 安素绫为颜墨璃叫了马车,马车没有从皇宫正门出去,而是从西门走,那里离申府更近。 申剑国是大魏的护国将军,两朝重臣,与当今大魏皇帝的关系匪浅。而颜墨璃的父亲大魏的左将军郭晋方正是在护国大将军申剑国的麾下,所以,颜墨璃到了申府时,便以父亲的名讳上报,再言明自已的身份求见申家七小姐申皓儿。 颜墨璃来到大魏后,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大魏重男风。 就算是进了这庄严的护国将军府,她都可以看到几个抹了淡妆的年轻男子站在廊处轻摇折扇聊天。颜墨璃知道,这些是申大将军养的小倌,虽然没有明确的身份,但因为受宠,在府里也是自由自在。 颜墨璃穿着银色的宫裙,在这春天的早晨,走在团花簇锦的绿径上,竟似凌波微步的花神仙子,刹那美丽不可方物,引得那几个男子频频侧目,其中一个穿着朱红纱衣的年轻男子扬了扬手中扇子,轻轻唤了一声,“郭小姐,六公子生病了,昏这了些许日子,夫人瞧得紧,恐怕你是见不着面了!” 申府里的人都知道,申家的六公子与颜墨璃素日交好,论才华品貌,两人不相上下,可惜颜墨璃是个庶出的小姐,将来既使就算进了门,也只能算是个侧氏的身份。 执路的韦婆子略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压低声音对颜墨璃道,“郭小姐,您别理这些下作的东西,成日里在园子里寻着欢,喝酒逗乐,弄得乌烟障气的!” “六公子现在身子如何了?”颜墨璃淡淡一笑。执路的婆子虽然身份低下,但她们迎来送往客人,往往能从她们嘴里套些事情,加上有些客人会给赏钱,这些婆子早就练就了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还不是老样子,这都快半年了,没一点起色,前些日子,夫人还说想去派人去苍月找大夫!”执路的婆子赔着笑,“奴婢前几日听老夫人房里的范巧姐说起,老夫人曾向夫人提过,想请郭小姐来给六公子瞧瞧,可夫人说,郭小姐如今是太后的人,申家哪好意思开这个口,今日郭小姐来得倒巧了!” 颜墨璃心中冷笑,当日她与申钥儿交好,这让申夫人急了眼,毕竟申钥儿顶的是申家六公子的名,她唯怕两人传出什么流言,将来等真正的申苏锦醒来时,不得不收了颜墨璃入房。 可颜墨璃的身份,田敏丽是真正的瞧不上,先不说颜墨璃是个庶出的女儿,就算是郭晋方不过是个大魏的左将军。 颜墨璃知道田敏丽希望他的儿子将来能娶苍月国公主,因为申钥儿当初在苍月国时,苍月国的皇帝顾城亦的第十九个妹妹顾铃兰曾公然表示对“申苏锦”情有独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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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申皓儿 顾铃兰是皇家正统,在苍月国是最尊贵的公主,顾铃兰的生母是苍月国的姚皇后,姚氏是苍月国最大的十大仕族之首。 既使现在姚皇后已逝去多年,但她父兄一代在苍月国的影响仍然不可小觑,这也是虽然姚皇后一生无皇子傍身,依然稳坐中宫之位的缘由。 田敏丽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早点舒醒,然后,申家马上向顾城亦提亲,一旦获恩准,那么申氏一族就不单单是大魏的高门氏族,而是一跃成为整个苍月大陆十大仕族之一的大氏族。 所以,每回颜墨璃来申家,田敏丽都没给她好脸色。 颜墨璃心中窃笑,恐怕连田敏丽都不知道,她早知道了申钥儿是女儿之身。 颜墨璃听了韦婆子的话,笑笑没说什么,倒识趣地从怀里换出一些碎银子,韦婆子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连连谢后,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道,“奴婢还听到一些不可思议的话,侍候六公子的一个奴婢说,公子的身子骨怪得很,明明是昏迷不久的人,可那身上的肉一按下去,松松垮垮,就象是躺了几年没法动的人!”韦婆子猛地觉得自已透露太多,真是说多错多,只好讪讪一笑,圆话道,“不过,这话她们可不敢乱传,怕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只怕会给杖毙,只是这丫环碰巧是我的内侄女,有一手按摩的好活,托了我这婆子的福,进了这府里侍候六公子!” 这话要是别人听了或许会添疑问,但颜墨璃是知情人之一,她知道申钥儿昏迷时,初时,申家将她放在申苏锦的寝房里,派了丫环婆子照顾,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申钥儿的女儿身,象沐浴更衣之类的都是由申皓儿和田敏丽亲自动手。 但这种苦差事两母女哪能经得住几日,很快地,田敏丽就转移了申钥儿,将她放到了申氏的老宅中阴冷地窖里! 对外却宣称,申氏的气脉有益于沉睡不醒之人的体魄,所以将她到了放到申氏的灵脉下静养,并谢绝所有人的探望! 其实那里养的人是真正的申苏锦。 有关申氏一族的气脉,传闻是一块风水宝地,申氏一族的先人的陵墓都建在这灵脉之上,相传这是申家一族百年兴旺的根源。 苍月大陆很多人知道申氏一族拥有气脉,但就是无人知道此脉深藏何处!这或许也是少主子一直无法得到申苏锦的身体的原故,申家的人把他护得太好! “韦嬷嬷放心,我如今也不会没事闲着往申府里跑,况且,这些话我听了就听了,也不会搁心里!”颜墨璃也不等韦婆子帮她推开院门,自行推进后,驻了足,不亢不卑地留下一句,“我关心申六公子纯是因为朋友一场,倒是这府里的上下多心了,我颜墨璃可从不曾想过进这申家的门!” 她把话留在这,她自是知道,以韦婆子这话唠子,自是会在众人面前添油加醋地说,很快就会传到田敏丽的耳中。届时,让田敏丽把心搁下,倒有可能请她去给申苏锦诊断,那她才有机会接近申苏锦。 韦婆婆干笑几声,福了福身告退。 颜墨璃进了申皓儿的闺房,寝居熏燃薄荷清香,让人闻了通体透着清凉的气息。颜墨璃心中冷笑,她知道申皓儿不喜这种香气,她喜的是玉兰花香,可她马上要代替申钥儿去大魏了,所以,她连自已的习惯也得柄弃。 申皓儿是刚刚用完膳,她此时正闲着描图做鞋面,靴身已经做好,只要在上面做简单的刺绣就行,也是收尾的工夫了。见颜墨璃进来,忙让舒巧收好,她可不想让颜墨璃看到她正在做男子的靴子。 她看着舒巧把东西收进柜子中后,很快回过脸,颇含警告的看了领颜墨璃进来的丫环舒玉一眼,“舒玉,去上茶,别让闲杂人等进来!”舒玉会意,直起身也不向颜墨璃行礼,只微微一笑,默默抿樱唇出去。 申皓儿一身淡紫宫裙坐在圆桌边,她眼神淡淡流转,若有若无地带着轻视睨着颜墨璃。在她心里,她其实很不屑与这个身份地位与自已差了一大截的庶女走在一道。 颜墨璃心中暗自冷笑,她知道她与申皓儿之间是与虎谋皮的交易,但谁是虎没到最后结局谁也不知道。 但她对申皓儿也不敢太过轻视,申家七小姐,大魏的第一美人,与申钥儿是双生子,自然在长像上是惊人的相似,可申钥儿那一双皓眸如秋月,清沏而明亮,而申皓儿的那双含烟的眸子是看不得的,迷蒙如西子烟柳,波光潋滟似是风光无限,暗藏的往往是黑暗。 这种美女让世间男子看了,莫不想是捧在手心里来疼惜,但她却知道,这是地地道道的一个蛇蝎美人,连着亲妹妹都能算计。 颜墨璃坐在申皓儿的对面,她不介意丫环舒玉上茶时,连个礼也不行,直接将茶搁在她的面前,她托着茶盏轻啜一口,待丫环们全都退出后,往椅背一靠,语声中带着丝丝的慵懒魅,“好久不见了,七小姐!” 申皓儿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连笑容都很勉强,语气更是森冷,“郭小姐,我们曾说好了,没事尽量不见面!” 申皓儿与颜墨璃在明面上从不互相来往,今日颜墨璃突然拜访,确实让申皓儿感到不悦,她不希望在临行前出现任何的突发情况。 因为再过几日,申皓儿将会拿着申钥儿的信物去苍月接回秦邵臻,待秦邵臻回到大魏后,只需要一个轻轻的借口,说八小姐体弱早已昏迷不醒多年,将七小姐许配给秦邵臻也不算是负了申家六公子的委托。 所谓疑心生暗鬼,因为她和颜墨璃有过一次暗中交易,她自然不希望与她多做接触,露了马脚。 颜墨璃似乎毫无察觉申皓儿的冷漠,保持着慵懒的姿势不变,但口气已有所改变,带着讥讽,“我是来要你还债的,怎么,过了河就想折桥了?” 申皓儿水烟眸儿蓦地闪过一道道寒芒,冷笑,“郭小姐,本小姐不记得曾欠了你什么,别忘了,是你自已机心不良在先!”去年申钥儿回到大魏后,申皓儿发现她与颜墨璃竟走得很近,这让她很不理解,先不说颜墨璃的身份没资格和申家嫡小姐做朋友,单是申钥儿回大魏的时间就很短,怎么会和颜墨璃变成了莫逆之交? 何况申钥儿的性子很静,她顶着申家六公子的身份也注定了她不能与任何人深交。 显然,这不合理! 所以,她开始处处留心,并买通了申钥儿身边的丫环,很快,她就发觉了这其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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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合谋 有一日,她收到消息,说申钥儿和颜墨璃独处,她便偷偷去看看情况。 申钥儿寝居左右的丫环婆子全被她的人引开,她独自靠近申钥儿的寝房。 在窗外时,无意中从未关紧的窗缝中看到申钥儿躺在太师椅上,而颜墨璃正一句一句、很缓慢地问着申钥儿一些的话。 她惊奇地发现,申钥儿竟象是入了魔一般有问必答,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回话时,语速很怪,好象无情无欲,缓缓地平述着。 她屏着息偷偷地听了近半个时辰,虽然当中有些话她一时消化不了,但大致听明白了,申钥儿断断续续地告诉颜墨璃,她以申家六公子的身份将自已许配给了大魏的皇子秦邵臻,并让秦邵臻行下诺言,一生只娶她一人为妻。 她还告诉颜墨璃,以她和秦邵臻这些年的筹划,还有申家的支持,只要秦邵臻能够顺利地回到大魏,那大魏太子之位非秦邵臻莫属。 那一刹那,申皓儿极端愤怒和震惊,因为她曾幼年时见过一次秦邵臻,那时秦邵臻要被送到苍月做质子,走时曾来申府和父亲辞行,她因为好奇,便躲在屏风后曾偷偷看他一眼。 她虽是闺中女子,亦知,去苍月为质子的没有一个能活过两年,上一任的质子亦曾来过申府,拉了申剑国的袍子哭得惊天动地,连皇家的体面也不顾,不停地向申剑国磕首,百般惊惶哭诉着不愿去苍月。 可眼前的秦邵臻,虽年少不具风骨,但那双眸却冷澈见底不带惶色,白皙的脸上平静如水,偶尔轻轻一笑如芝兰玉树,他深知自已前去凶多吉少的情况下,以学生自称,彬彬有礼地给申剑国下跪,说若有一日有命回归,希望还能够到夫子府上饮一杯水酒。 就是这样小小的少年,走进了她的心。 在秦邵臻离去后,她大胆走出屏风,半真半假地指着秦邵臻的背影对父亲笑,“爹,女儿喜欢这样的男儿,不惧生死,要是有一天他能活着回来,女儿必嫁给她做妻子!” 申剑国抚了抚她的头,一直铁面凝重,蹙眉不语。 后来过了几年,申剑国见这么多年秦邵臻在苍月依然能自保,不象别的皇子不到一年或两年就传出死于意外,对秦邵臻的能力有了肯定,加上她一直念念不忘在在父亲面前提起,所以,申剑国才心生让申钥儿代替申苏锦去苍月护卫秦邵臻,并想办法带他回到大魏。 而在大魏,申剑国也暗中为秦邵臻辅路,去年,所有的安排差不多就绪后,申剑国收到了申钥儿的密函,说她一切安排妥当,即日就要回大魏。 申剑国一时高兴,便抚着申皓儿的长发大笑着许诺,“皓儿,爹的乖女儿,越大越象你娘了!”在女儿羞涩的笑靥中,申剑国慎重许下,“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有一天,爹会让你坐上大魏皇后的宝座!” 她当然自信,因为在大魏,她不仅容貌出众,更是出身高贵,父亲掌大魏兵马,几个叔伯亦在朝中任重职,申氏一族权势淘天,没有一个皇子不想巴结。 这些年,多少年皇子想娶申家七小姐为正室,都被申剑国婉言拒绝! 她等着幸福来临时,可现在,却亲耳听到,申钥儿私自将自已许配给秦邵臻。 她脑子一时间轰鸣不绝,全身象灌了铅似地沉重,一直停留着申钥儿那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此生除了她申钥儿外,决不纳一妾! 接下来颜墨璃问了什么,申钥儿又答了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到,直到颜墨璃从申钥儿的寝房里出来时,发现了她呆呆伫立在窗边。 当时颜墨璃虽很吃惊,但她却依然很镇静地向她点点头,福了福身,眸中带了深意,轻轻问,“七小姐,可以的话,我们谈一谈!” 她方从震惊中清醒,象福至心灵般,她马上想到了她要的是什么! 她不明白颜墨璃到底施了什么法术,可以让申钥儿有问必答。 但她知道,颜墨璃肯定不想申钥儿知道,她私下探窥了申钥儿的秘密! 所以,她以此为要挟,要求颜墨璃与她合作。 申皓儿自小在后院中成长,看多了母亲与那些妾氏的争斗,她早已懂得从细微之处观察人心,她亦瞧出颜墨璃结交申钥儿的心思并不纯,所以,她在要挟颜墨璃的同时,也分给了颜墨璃半杯羹,许诺只要她拿着申钥儿的信物去苍月接回了秦邵臻,一旦有日她登上的后位,她申皓儿必许她嫁入皇宫为妃,但前提是,申钥儿必需从此永远不要醒来! 颜墨璃虽不识得秦邵臻,但大魏未来帝王后妃的身份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因为有了这样身份的保护,那她就很有可能彻底摆脱桃园谷的控制。 最重要的是,她比世间的任何人都不想要让申钥儿幸福,所以,申皓儿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两人很快达成统一的意见。 “究竟谁居心不良,当初你我的约定又是谁才是真正的受益者,申小姐,你现在是不是全回忆起来了?”颜墨璃了然地看着申皓儿表情的变化,她的口气带几分戏谑,“瞧上了同一个男人,真是应了一句,姐妹总有共同的地方!” 颜墨璃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没有商良的余地,如此笃定的态度更让申皓儿怒上心头,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想打开天窗说亮话,断了颜墨璃的念头。 她重重搁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冷冷地掠出一个弧度,语气充斥着薄薄的讥讽,“现在提欠债是不是太早了些,我想得到的还没得到呢,而且,你已经提过你要的条件,现在想要,是不是时机太早了些?” 颜墨璃瞥了一眼申皓儿,自行添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后,不急不徐地道,“我先拿些利息,而且你必须配合我,否则,我们的事很可能会被人察觉!” “什么情况?”申皓儿脸色一变,双手紧攥起,指甲瞬时刺到手心,疼得她咧了咧嘴,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颜墨璃摇摇首,摆明了不想多谈这方面,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要申苏锦的人,在三天内,不,只有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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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计夺申苏锦 “原来是为了六哥!”申皓儿忍不住嗤笑出声,心中盈满鄙夷,身子轻轻松松地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戏谑,“郭小姐,本小姐看你早过了做白日梦的年纪,怎么,是不是宫里头的那个病老太婆给了你一个误导,以为你帮她开几副药,配几粒丸子,你就变得身价百倍了?居然一大早开口向本小姐要六哥,你造什么春秋大梦,你要我的六哥?不会吧,你不要告诉我你真想当我六嫂!”她邪恶一笑后,转开脸,看着壁上挂的一幅秋海棠的水墨画,咯咯咯地笑了一会后,“看到这幅秋海棠了没有?那是我六哥八岁时画的,当时连灵碎子都说六哥天赋异禀。若非是不慎从马上摔伤了,如今名扬天下的就是我真正的六哥,哪轮得到申钥儿那贱人。别说六哥将来总会醒,就算是我六哥死了,冥婚也轮不到郭家庶出的女儿,何况,你还不是在郭家养大的。” 大魏上下,谁不知这颜墨璃被郭家找回前,还做过乞讨,这话申皓儿虽压着高门闺绣的修养不便说出口,但脸上毫不隐藏的讽刺已满满地写出对颜墨璃的不屑! 身份、地位,每每有人提醒她时,颜墨璃就象忍受着九蛊穿肠的滋味。她自认,论优秀,放眼这个整个苍月大陆,无人能迄及于她,但偏偏她有着最不堪的过往。 本以为回到郭家是她命运的转折,谁知她的嫡姐郭岚冰并不容于她,处处与她较劲,最后,把她的过往一切皆查探出来,有心无心地在任何一个场合公然取笑。 颜墨璃眸色冷得几乎沉淀出冰魄来,她迅速低了首,怕自已一时忍不住,光是连眼中的淬毒就可以杀死眼前的女子,她直直地盯着手中的杯盏,几乎洞穿了杯底的青恣,许久方缓缓抬道,笑靥如花却带着一拍两散的绝决之口吻,“谁会对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兴趣?七小姐,请你不要多问为什么,你只要知道,有一个恐怕连你申氏一族都得罪不起的人要申苏锦,如果我们做不到,让他亲自动手的话,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对你对我我都很麻烦,到时,一旦事情弄得天下皆知,我肯定不会自已独自承担,我会毫不隐瞒的招供出来,是你强迫我,逼着我给申钥儿下蛊,让她陷于昏迷。或许,你自认有你母亲保着你,大魏的申家如此体面,谁又敢拿你们问罪。甚至你的父母为了所谓的体面,将一切事情压制下来,可你难道就不担心,被你的心上人秦邵臻知道,申钥儿就是申苏锦,或者让秦邵臻知道原来申家的七小姐不过是一个蛇蝎女子?申七小姐,你……还要坚持下去么?” “你——你,你说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申皓儿在宅内斗斗嘴皮虽历害,但到底是闺中女子没什么世面,她见颜墨璃不象是开玩笑的样子,心中也惧了几分。 她也担心,如果真被传出她与申钥儿昏迷不醒有关,那她真的不懂得如何应对世人的眼光。 “这个你不必知道,除非你想赌一局,否则,你就乖乖地配合我。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事情出了,我颜墨璃不过是打回原型,我一身医术,走哪都饿不死!而你呢,申七小姐,你一定会身败名裂!别说是秦邵臻,就算是大魏的普通人也不会要一个敢拿自已亲妹妹下手的蛇蝎女子为妻!”每个人都有七寸,申皓儿的七寸就是秦邵臻! “住口!”申皓儿蹭地一下站起身,柳眉倒竖,双眸炽盛出凶狠之光,重重一拍桌子,尖利地指着颜墨璃骂道,“郭岚凤,你敢威胁我,你算什么东西,就算是你郭府的嫡小姐郭岚冰,在我的面前也得伏低做小!你一个庶出的女儿,竟敢在这与我呛声,告诉你,我要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 颜墨璃并不示弱,她紧紧盯着申皓儿,眸中压着深浓的厌恶,“申皓儿,我不是与你呛声,我是提醒你,别把这件事不当一回事,你用脑想想,我没事找你要申苏锦干什么?” 申皓儿只觉得胸中有股烧灼之气乱窜,两人互相瞪视许久后,申皓儿狠狠吐出胸中一口污浊气,尽量命自已冷静下来,颜墨璃的话也在情在理,她确实不会没事要申苏锦,想来,也是实不得已方找她商良。 如此一念,脸上渐渐缓了下来,许久方压抑地问,“但府里头这么多人,你是让我明目张胆地把六哥背出去?” 颜墨璃摇摇首,坐了下来,缓了缓口气,“不用,我想了一个方法,你只要把你六哥密室的具体方位告诉我,我自会安排人去取,只是当晚你配合一下我们的行动就行了!” “这事,很难瞒得过我母亲!做得再慎密,也难保将来被我母亲查出来!”她自信在她与申钥儿之间,母亲肯定是维护她,但比起申苏锦,她心中没有确定的答案,六哥一直是母亲心中最大的希望。 “不用担心,申钥儿在苍月五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了血腥,到时候你含沙射影地在你母亲面前说几句,让她误以为是你六哥替了申钥儿背了黑锅便是!” “那么好背就好了,你当申家那么好蒙骗!” “不必担心,要申苏锦身体的人,手段绝对在申家之上,他们不会留下任何蛛丝蚂迹,只要你申七小姐管得住自已的嘴巴就行了!”申皓儿站起身,状似无意地拍了拍裙子,象是要拍去一些很脏的污垢似的,“我告辞了,省得你的母亲提心吊胆以为我又是来打你申家的主意!” 两天后的夜里,因为申老夫人的寿辰,申府进了很多的烟花爆竹,还有不少的花灯和彩丝,结果不慎引起了一场火。 火势从申家的库房很快就漫延,直逼申氏的祠堂,虽然火最后被熄灭了,但当夜侍候申六公子的奴婢回报,申苏锦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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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思念+入V公告 枫桥行苑是一间伶人倌,位于大魏最繁华的井安街,光一个大门就站了八个铺面,传说中,这里的掌柜枫桥行苑苑主不过是十六花季的少女,却有着惊人的营商天份,不过两年时间,就把周围几家伶人倌悉数兼并。 如今,枫桥行苑已成为大魏最大的伶人倌,也是大魏最大的伶人交易中心! 而实际上,枫桥行苑是桃园谷驻大魏的秘密基地之一! 枫桥行苑苑主许悠幽深夜接到影卫的回报,大喜过望,忙命影卫将东西带到雾枫阁。便回寝房换了一件霓裳,勿勿前往少主子的寝居林枫阁回复好消息! 虽然她并不知道少主三下密令给颜墨璃是什么任务,但她知道,能令少主亲自在大魏等消息的,一定是非常重要。 谁知扑了个空,丫环给她端了茶,回话说少主子刚从外边回来,这回在沐浴,让她稍等片刻。 “你们退下吧,本苑主在这等便是!”她谴开丫环,独自留在了少主子的寝房里候着,心里激动万分,她亦是桃园谷出身,两年前奉命经营大魏的枫桥行苑,虽是枫桥行苑的苑主,可少主子来了,她并无福能上前侍候,好不容易盼来个理由可以见一见少主子。 许悠幽有些紧张中带着兴奋在寝房左右中踱着,又走到妆台前,修整了妆面,用帕子将妆化擦得淡一些,那唇上胭脂擦去一层后变成了娇粉色。 她满意地看着铜镜中穿着橙色的蝴蝶袖收腰罗裙的自已,袍子上虽无花无纹,但襟上,袖口,裾处镶了彩蝶拱花藤图。她忍不住对着铜镜转了几圈,只见衣袖翻飞,象那蝶便似要飞出来一般,摄人心魄。 而耳朵上的一对珍珠耳环,衫得白净细腻的肌肤越加剔透。 她想,是男人,见到这样的女人,总是会动心的! 身后,突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倏地转身,只见一年轻男子一身亵衣从寝房内设的浴房走了出来。 骤然见到传说中的少主子,心不由自主地惊颤起来,“奴婢桃园谷弟子,大魏枫桥行苑苑主见过少主子!”她款款上前,依着桃园谷的规距在一丈开外停下,四肢伏地!而后,缓缓抬首,绽开最美丽、最自信的笑容。 每一个从桃园谷出来的少女,哪一个不满心憧憬地希望有一天能侍候少主子。她们的容貌都是千里挑一,才学更在仕家女子之上,她们都是上天的宠儿,带着自信,怀着凤凰展翅的雄心! 都说进了枫桥行苑是最有机会见到少主子,可两年了,青春在指间飞逝,等待她的却是日复一日的失望,她连见也没见过少主子。今日,机会一朝突至。 更甚,眼前的人竟是玉人般的丰姿,这是她连梦都不曾梦想过。 门外候的两名丫环听到寝居里有了动静,急忙进来侍候。 男子眸光似水柔情睨了她一眼,声音却有些冷淡,“有消息?” 许悠幽按下怦怦乱跳的心,双颊染上一层氲色,声音越发的柔软下去,“回少主子,影卫已将少主子要的东西带回,因为颜墨璃将东西放在水晶棺,奴婢担心惊了客人,所以,让影卫暂将水晶棺安置在后苑的枫雾阁中。” 枫雾阁是枫桥行苑的内堂,防务是枫桥行苑最严密之所,通常只有发生重大之事,枫雾阁方会开启。许悠幽此举明显在讨好少主子,她虽然不知道棺中是什么,但她早就察觉得到少主子似乎很重视这个东西,否则不会下了三次密令,让颜墨璃执行,而这一次,还亲自来大魏督促。 那男子没有回应,他静静而伫,阖着双眸伸开修长的双臂,由着两个丫环为他更衣,精美的五官如神砥,在灯下,他如画中剪影一般精美。 穿戴齐整后,一身镌绣着繁复不知的章纹雪白的锦裳,桔黄的宫灯下染出上一层柔和的色彩,融进了许悠幽的眸中! “带路!” 许悠幽大喜,正想盈身靠近少主子时,勿感到眼前微一晃,一道魅影便出现在少主子的身前,耳畔紧随响起一声低低的男子声音,“是!” 相传少主子身边有一个形影不离的护卫,名唤叶明飞,为苍月国十大高手,精于伏袭,据说,此人可以在空旷的之地隐住自已的气息和身体。 许悠幽脸蓦地变成滚烫,她想方才自已在少主子寝房中的一举一动肯定被他瞧见了,毋雍置疑,她的心思肯定也躲不过影卫敏锐的心思。同时,她亦认识到自已算是逾越了,桃园谷的规距,除非少主子传唤,不得私自近身! 枫雾阁位处枫桥行苑心脏之处,阁高三层,四周皆是三丈高的红彬树把外界的视线隔开,从唯一的小径入阁后,触目所及的全是假山亭台,看似平常,但园中的一景一物全是按八阵图所列,分为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除了生门外,一步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一行人很快到了枫雾阁三楼的内堂,众人一眼就看到玉阶之上搁着一个透明晶莹的棺木,一面盖着一条朱红色的薄衿,让人的视线不能探到棺内。 男子驻足,静静地站在门口,双袖垂落,桃花眸雾色渐起。 叶明飞察觉到空气起了微微的变化,便几步上了玉阶,揭开薄衿,望了一眼,对着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许悠幽注意到棺盖下似乎顶了一下小玉石,让棺盖无法与棺身弥合,她的心狠狠一跳,难道棺中的是活人?所以,此举是防止棺中断了空气。 叶明飞打开棺盖,“公子,属下去传云泪!”半年前少主子闻讯申苏锦昏迷不醒后,便将桃园谷的神医女召唤到自已身边,却从不曾使唤过。可这一次出行,却带了云泪前来,叶明飞便想着,定是为了让云泪给申苏锦诊治! “都退下!”他的声音很清冷! 众人皆退下后,他依然静静地站门边,垂落的广袖无风而动,冷调的宫灯下,周上都蒙上一层凛冽的色彩。 终于,左腿小步迈开,丈步之遥,却举步为艰,仿如一步一黄泉,终于走到了尽头,白玉般的手掌按上水晶棺的边缘,缓俯下身证实了那一张脸正是自已心心念念之人时,他的精神瞬时衰颓,冰冷的手指带着控不住的颤抖轻轻触上那一张熟悉的脸盘,他甚至不知道应如何唤醒他,唇音开启时,语齿都已不清,“锦儿……” 这一刻,他周身气息流溢着某种源源不断悲伤——它叫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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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触目心惊 白衣男子的视线紧紧停在那棺内,仿佛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他头上,他竟然连眼珠动一下都困难,就这样痴痴傻傻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内心,伸出一只手颤抖地绕到申苏锦的脖子下,缓缓将他扶起,轻柔的将他抱紧,“是你么?是不是你……我是顾城风,我来带你回去……”他小心翼翼地将棺中人抱出,紧紧搂在怀中后,缓缓沿着棺壁跌坐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怀中的人象无骨般软在他的怀中,全无彼时的灵动,他的心底似乎某一处裂开,疼的他几乎想要大叫出来,可是他却忍住了,看着那一张梦里无数萦绕的脸,冰魄般的精致脸盘积蓄的全然是无法置信的恐惧、伤痛、凄凉、甚至痛恨—— “你为了他失了心、失了眼、失了智,什么也看不到!你如此孤勇,舍了万千世界只为他一人!可他给你的是什么,他不过也是个盲心之人,哪怕他疼惜你、懂你一分,也应查觉到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他怎么忍心站在你的肩膀上,让你如此辛苦!时值今日,他又护了你几分……”顾城风的脸上出现一抹凄冷的笑意,笑眼前的人愚悲的一生,笑眼前的人如此盲目癫狂的愚忠,笑自已……愚蠢又绝望的等待! 是的,他是如此的愚蠢,哪怕她曾给过他一次真心的笑,让他有个信念支撑着—— 没有,她对他的笑从来都是虚假的,不是从她的眼睛是泄露出来,而是从她的心,因为他是如此爱她,所以,他的眼睛可以透过她的胸腔看到她的内心! 而她,因为从不懂得他,所以,以为她能骗得了他! 其实一直以来,骗他的是自已! 他纵容她,任她回大魏,给她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而他,羽扇纶巾,早已收好了网,让她亲眼看着,就算是秦邵臻在她的帮助下回到大魏登基,他也可以轻易地破坏掉一切,让他成为一个彻底的亡国奴! 在苍月这个大陆上,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嘴角缓缓溢出血丝,他却不察,只是如痴如狂地描摩着怀中人的眉、眼、鼻,除了手心里感受到怀中人微薄的气息,已经再也感觉不到,哪怕是一丝的肌肉原始反应。 可这一切于他是如此奢侈,至少,此时,他可以触摸她的肌肤,尽管并不是他所想象的如凝脂水柔,可在彼时,就算是稍近能闻到对方的气息,她已不着痕迹地退开,他与她之间隔的不仅仅是心,还有视线的距离! 神情渐渐变得迷茫呆滞—— 楼阁下,许悠幽抬首紧紧盯着那三层那两扇紧闭的朱门,眸中依然缠绵着倦恋,舍不得离去,她耐心地等着,等着少主子出来,期翼着传唤她侍寝! 天上的弯月席卷着时间的长河一点一点的流失西方,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却让等待的人越发觉得夜如此漫长。 突然,三楼上的朱红色的大门“砰”一地声被打开,同时,众人耳畔传来一声令人冰冷沁入骨髓的声音,“这不是申苏锦!” 顾城风刚吐出一句,胃腹里猛然地冲起一股巨大的呕意,连控都控不住,顾城风转首便趴在栏杆上吐了出来。 胃腹瞬时被掏空,但翻滚的呕意还是一波一波地袭来,到他的胃酸都吐尽,只能干呕地吐着。 惊得叶明飞直接跃上三层,一边拍着顾城风的后背,一边对着许悠幽下令,“快去找云泪,公子不舒服!” 叶明飞忙扶着顾城风进了内堂,此时,天边微破云霞的晨光透过朱窗上镂刻的雕花打在了青石地上的男子,斑驳得象毫无生气人偶,叶明飞马上笃定,此人一定不是申苏锦,否则,不会被如破布一张被扔在台阶之上。 很快,侍候顾城风的丫环和医女全部齐集。 云泪给顾城风把脉,顾城风摇首示意自已无事,几个丫环已开始忙忙碌碌地备热水。 叶明飞这边端上热水给顾城风漱口,又不时地递上热毛巾给他拭嘴。 “茶茶茶!”吐掉口中的清水,压不住唇舌中那方才怪异的接触感,一想方才他曾在此人的眉间落下一吻,顾城风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许悠幽见机马上从丫环手上接过兑好温度的茶水,端到了顾城风的面前,顾城风的手抖得很历害,便就着许悠幽的手喝着,连灌了几口皆吐掉。 许悠幽从不曾想到有一天能如此靠近少主子,尤其是他的脸凑到她的手边喝着茶水时,她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上的一根根微翘。 当她托着茶盏的手传来顾城风的粗重的呼吸时,她几乎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流逝,就这样凝固住! 一杯杯茶水续着,待呕得精疲力尽时,顾城风一眼瞄到离他三尺开外的申苏锦,气息又开始翻覆,脸色苍白地指着,“把他弄远一些,别让我瞧到!” 叶明飞忙上前亲自动手将地上的申苏锦移到内堂的屏风后。 叶明飞的位置一腾出,许悠幽托着新接过来的茶水,趁势想靠近一步,再喂顾城风喝些茶水。 “滚滚滚!”顾城风只觉一阵香气袭来,加深了喉间的呕意,可他连斥责的力气也没有,“沐浴!” 许悠幽一惊,才察觉自已逾越了本份,忙退到阶下,跪着。 “公子,奴婢已在内寝备好沐浴香汤,请公子移驾!”站在一旁的丫环忙回了句。 顾城风一身白净的锦衣出来时,除眉间一抹关不住的疲倦外,神清已趋清冷,下令,“带颜墨璃来见我!” 许悠幽循着声音偷偷一瞧,只见顾城风站在玉阶之上,柔和的宫灯朦朦胧胧地打在他白衣上,恍被一层淡淡雾霭缭绕,一头乌发好似有碎光莹华自发顶流泻而下,美幻得不象真人。 许悠幽一阵错愕又忘了怯意,随即,看得痴迷入神。 直到感觉身边有人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裙角,她转首一看,原来是云泪,她才醒悟过来,她失仪了!她悄然低下首,低压声线,“谢谢云师父!” 云泪了然摇首,她是过来人,岂不知顾城风这样的男子对一个妙龄少女的杀伤力有多重。便是她的首席弟子颜墨璃何等聪明通透的人,也被顾城风所吸引,做出了匪夷所思的行径。 “明飞和云泪留下!”顾城风言简意赅。 “是!”叶明飞抬首看站玉阶之上的顾城风,明明那人是一身洁白,可他感受到的全然是黑暗。 “是!”云泪垂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颜墨璃送来的申苏锦竟是假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悠幽失落地暗叹,她朝着顾城风微一福身,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他一眼,一夜的等待终把所的有喜悦燃成了灰,这殿中也仅有三人,留下叶明飞和云泪之意,就是让她退下! “明飞。”顾城风垂眼望他,清冷无波地开口,“验!”简单的吐出一个字后,顾城风背过身子。 叶明飞心目了然,忙走到屏风后的申苏锦的身边,俯下身,仔细地查验着他的口腔内是否有托体,牙根深处是否有浮肿撑起脸颊,鼻翼内是否有异物,最后仔细查看了肌肤,甚至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针,挑天申苏锦脸脖子上的皮肤和耳后的发际线,方站起身,走到顾城风身前,躬身道,“回殿下,此人脸上没有任何易容过的迹象!” 在顾城风的身边,知道顾城风既是苍月景王身份又是桃园谷少主子身份的人并不多,因此,在桃园谷弟子的面前,叶明飞和云泪皆唤他为公子,现在许悠久幽退下了,叶明飞便习惯称顾城风为殿下。 顾城风脸色一僵,若非是天色微亮时,他发现了申苏锦的腹下有异物突起,他根本没想过他抱了一个时辰的人居然是个男子! 想不到一个昏睡不醒的人还有晨勃的功能!顾城风一想到这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少顷,突然抬起广袖,随手挥了一下,袖风尖利扑走,竟将那一个丈宽的屏风狠狠吹倒,露出了申苏锦的身体。 “明飞,你擅气息,你看看此人内腑所传出来的气息与苏锦有何不同!”顾城风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屏风上,眼眸如同罩了层冰水。 顾城风直觉,此人与申苏锦一定有某种联系,否则,不会有相同的容貌,更不会被申家如此周密保护着。 在他下三道密函给颜墨璃前,他的影卫已经探遍了申府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一丝的线索。 这里,究竟藏了什么惊天的密秘! “是,殿下!”叶明飞双膝着地,半趴在申苏锦的身上,时而在他的腋下,口鼻,发际之间深深闻着,许久,抬眸,一脸的凝色,“殿下,此人内腑脏浊气重,如古稀老人,但皮相却不过十几,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中慢性毒,一种是昏睡多年,身体机能逐渐褪化所致。” “云泪,验毒!”顾城风目测着三丈外那男子的身高,若自已不是关心则乱,应会区别得出,这个男子的体形明显比起他要的人高出一寸。 令他没有辩认出来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和申苏锦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在他对她的记忆中,多数是思念及浮想,他甚至没有看过她真正的女儿身! “是!奴婢遵命!”云泪福身,缓缓站起,她一身褐色娓地长裙,两手交于腹前,缓缓走到申苏锦的面前,卷起袖襟,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盒,蹲下,从盒里抽出一根针缓缓从申苏锦的无名指指尖刺入—— 一盏茶时后,云泪起身,移步至台阶之下,谨声道,“少主子,奴婢断定他没有中毒,昏迷的原因是头部有伤,很可能是被外力损伤所致。属下查看了他的后脑,果然有旧疤痕,用针后发现底下有凝固的血块,属下估算,这伤可能有七八年之久了,若是寻常百姓,通常这种伤早已不治而亡,而他的血液中含有百种珍稀药草,可以说,此人的命,正是这些药草所滋养!” “七八年,果然如此,此人身上的肌肉功能已经完全褪化,就算是醒来,也只能躺在病榻上!”叶明飞两指掐住申苏锦的肱二头肌,“这手也废了,醒来后,只怕连抬起来都废力!” 云泪紧了紧呼吸,不由自主地道,“少主子,墨璃那逆徒断不可能作假,此人定是申氏一族的人。依奴婢猜测,传闻中申六公子昏迷不醒,是不是正是此人?而真正公子想找的人,或许是安然无恙。”颜墨璃是她最喜爱的弟子,颜墨璃极具医术天赋,她将也视为衣钵。当年,颜墨璃因为擅自引诱少主子,差点被桃园谷秘密处死,是她苦苦求情,才为颜墨璃接下了郭家的任务。她担心少主子对颜墨璃依然有成见,所以,急急出言为颜墨璃澄清。 顾城风桃花眸瞬时绽放,突出零星光彩来,“此人是在哪时找到?” “回殿下,是在申氏的祠堂地下密室,听影卫回报,里面停满申氏一族的木棺,棺上朱砂落下的名讳皆是申氏的先祖。此人亦正是在玉棺之内,放在一顶水流之上,所不同他是活的,而且棺木没有合上。当时影卫带他离开,担心他被尘烟所伤,所以,就连着玉棺一起带了出来。” 毋庸置疑,那水流很可能就是传闻中代表早氏一族的灵脉! 申家的人是不可能会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放置在灵脉之中,据他的情报,申剑国和田敏丽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年轻的男子,应该才是真正的申苏锦! 那么,在苍月国的顶着申六公子男儿之身的她又是什么身份?既然昏迷的不是她,那她会在哪里?她又是谁? 这一刻,顾城风的眸光毫无焦聚地落在那水晶棺之上,时而弥漫起酷寒的绝望,她失踪了,包括自已暗自派在她身边的影卫也全部失踪,这么久,没有一丝的消息,究竟是生还是死? 时而隐生的喜悦,昏迷的不是她,以她的本事,段不可能连自已都护不周全,是不是她有隐情,所以,不得不把自已藏起来? 不,绝不会,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决不可能舍了秦邵臻,眼下的苍月局势随时变天,很可能会将各国的质子牵连进去,她怎么会安心隐市放任秦邵臻独自站在风口浪尖,难道,她已不在了人间?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便如同一只被满是倒刺的围网捕住的猛兽,左右挣扎却换得遍体鳞伤,耗尽所有力量后,只能放任自已慢慢地流干全身的血液,眼睁睁地绝望,等待死亡的来临。 “殿下,燕京消息!”戴少铭勿勿进来,行色匆匆,紫色的锦袍被汗液湿透,颜色显得更加暗沉。他是戴向荣的侄子,年幼时曾是顾城风的伴读,亦在宫中长大。顾城亦逼宫时,在戴家表明了站在顾城亦身后表示支持时,他却执意脱离了戴氏一族,誓死追随顾城风。 顾城风桃花眸从水晶棺上移开,看着一脸焦急之色的戴少铭,尙残存着一丝清醒将他的神智唤了回来,他并未接过戴少铭手中的密函,命令,“念!” “闱场有变,速归!”密函上用六个赤字,背后,还有密密麻麻的一些报告,戴少铭简单明了地念了一遍,密孙中,除了提及林皇后皈依、顾宝嵌失贞外,最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贺锦年在校场上的五箭穿羊。 顾城军在密函中用了“后羿附体”来形容贺锦年的神技。 最后还有一条消息也引起顾城风的注意,燕京中秘密进了一股力量,在华亭街四周暗中潜伏。 密函的上落笔的时间是四月十五午未时初,飞膺的速度极快,现在四月十六刚过寅时,已送至戴少铭的手中。 顾城风没有接过密信,他知道定是顾城军的飞鹰传信。 他放眼远望窗外,看着初升的太阳,转首对叶明飞道,“召集四海影卫!以申家为突破口,寻找申苏锦,并调查申家二十年所有的过往!” 叶明飞暗暗心惊,在这紧要关头,顾城风竟分出身边最精锐的四海影卫去调查一个小小的申苏锦,万一燕京那有什么行动,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大魏左将军郭府。 颜墨璃配合着影卫趁乱将申苏锦从申府地下的密室里劫出后,已过戌时,皇宫大门已落锁,她不便回宫,便暂回到了郭府。 郭府的管事对于郭岚凤半夜回府也不以为然,只差了个丫环去侍候,也没有通报郭夫人。 本来就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只不过如今多了个太后医女的身份。 郭岚凤满腹心思,更不在意管家半夜被吵醒的冷漠眼光,她只当是在客栈借住一晚。 展灯后,寝房里蒙了不少飞尘,估计她不在府里住,那些丫环婆子也懒得天天打扫。 她去沐浴时,吩咐丫环玉茱把床榻给她整理干净,换一床干净的床褥。 玉茱翻了个白眼,故意装着没听到,她原是二小姐房里的,自四小姐被郭大人寻回后,二小姐就吩咐她好好侍候四小姐。 这“好好”侍候,自然其中有学问,她也摸得清,所以,对初来乍道的四小姐通常都摆着爱理不理的态度,但凡这里有一丝的风吹草动,急忙就跑到二小姐房里去通风报信,蹭了不少的好处。 可惜没过多久,颜墨璃进了宫侍候太后娘娘,她成了闲人,倒成了管家临时差谴的丫环,白天忙里忙外不说,这会刚睡下没多久,又被吵醒,自然心里不乐意。 “你耳朵有毛病,跟你说话你不会应一声?”颜墨璃冷笑,在宫中尚无人敢给她脸色,一个二品将军府的丫环倒敢上纲上线,看来是嫌她的品性太温良了! 丫环玉茱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刚说大半夜去哪领,郭岚凤已经一个巴掌照着她的脸狠狠煽过去,而后,灿颜一笑,“现在知道去哪找了?”以前她不想计较,是因为不屑和一条狗腿较劲,可现在,她很累,谁敢在这时候让她不痛快半分,她会直接弄死谁! 玉茱吓得掩着半边脸,缓了好久才结巴地吐出一句,“四……四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挨了巴掌,玉茱的动作便利索多了,不到一盏茶时,便铺好了床。 颜墨璃刚躺下,身心倦得历害,却无一丝睡意。 那玉茱掩门离开她寝房前,还故意把搁在廊道上的路灯也吹灭了,四下很静,一片黑暗。 人在这时候,感官都显得尤其清晰,原本有些乱的脑子也慢慢地沉淀了下来。她把这三日所有的事情详细地思忖了一片,唯恐自已落下什么蛛丝蚂迹被少主子怀疑,她不仅对桃园谷感到忌惮,还极怕身上的灼心之毒。 当她静下来时,她擅于从别人的心理角度去思考问题,比如,今夜顾城风见到申苏锦后,如果发现申苏锦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会如何行动? 她不想抱太侥幸的心,因为少主子身边神人太多,肯定会知道申苏锦的身体的机能已处褪化状态,尤其是肌理的松驰程度,绝不可能是一个昏迷半年的人。 她要的仅仅是时间,只要他们迟发现一天就够了。 她要在少主子找到申钥儿之前,去申家的老宅引出申钥儿体内的昏睡蛊,洗白自已。 第二日她起得很早,天未亮,她便离开郭府,让马车载她出城,一路上她心里挣扎得很历害,她一直在思忖,这一步棋是不是太冒险。 她不担心申皓儿会出来搅局,就算申钥儿醒来后,申皓儿去不成苍月,也只能把这口气吞下。 更不担心申钥儿有所怀疑,因为申钥儿根本就不知道她会懂得养蛊,但她担心有一个人会揭穿她,就是她的桃园谷的师父云泪。 她怕极了桃园谷对逆徒的惩罚! 她一路催着车夫加快速度,时不时地挑了帘子看车外情况,她担心她的身边有桃园谷潜在的影卫,正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尽管她一直在安慰自已,她已把申苏锦交上去了,顾城风不会再派人监视她。而她不过是桃园谷的一枚棋子,她的一举一动还没资格受到顾城风的关注! 顾城风也更不可能知道她与申钥儿之间的恩怨! 可每每车外有一丝的异动,她的心就纠成了一团。 申家的旧宅所地的地方很偏僻,若非是她一路问农夫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申果老的老妇人,她根本无法找到这个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地方。 马车是到了近黄昏才到申氏旧宅。给她开门的是一个盲眼的老妇,她说她是申夫人派来的医女,来给病人看看身体状况。 知道这里是申家老宅的没几个人,更没人知道这里留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所以,老人想信了颜墨璃的话。 进去后,一眼就可以看出百年前申家有多落泊,三间破败的瓦房围着一个天井,四周的残桓可看出这样的屋子最少有五六十年没有修缮过。 若不是申皓儿曾经无意透露过,申钥儿如今的身体放在申家老宅,那里只由瞎眼的老嬷嬷一人看守,她根本无法找到这里。 她有些不明白,在大多数人大富大贵后,一般会将祖宅修缮一番,可为什么申家却独任老宅风雨飘零,并只留一个老人看守。 “半年前,七小姐和夫人曾来过一趟,想不到今儿您又来了!”老妇人颤微微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锁,打开后推了进去,“您进去吧,奴才七天给油灯添一次油,每天都给喂她喝三次糖水,以前还能喝光,最近好象都不行了,姑娘你瞅瞅有什么办法治治,年纪小小的,怪可怜的!”老妇人说完轻轻咳了几声后,“老奴现在身体也不利索,只能几天给那姑娘净一次身……” 颜墨璃并没有走进去,而是淡淡一笑,“老人家,您今年高寿,您是不是有偏头痛的毛病?” 但凡这年纪的老人,几个没有偏头痛,颜墨璃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老妇人的脉门,扣住! 老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忙回话,“老奴今年七十三了,上回夫人有话,等过了一年,就接老奴回燕京养老,呵呵,夫人有心呀,不过,老奴这把年纪了,头痛也习惯……”老嬷嬷乐呵呵的,爬满皱褶的脸上一双眼毫无焦聚地晃着青光,她想不到夫人派来的人肯给她瞧病,刚想开说谢几句,一阵困意袭来,便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颜墨璃扶着老人坐下,让她靠在门边坐着,声音缓慢而肯定,“老嬷嬷,你睡吧,睡一觉就天亮了,你今天看到的全是梦,因为你太孤独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一盏茶后,颜墨璃从老人的手里拿了钥匙,站起身,淡淡看了坐在门边睡得正香的老人,勾唇一笑。 这是催眠,老人醒后,她会把今天遇到她之事,当成一场梦! 她沿着狭窄的楼道摸索着往下走,初时还有一些光亮,但到深处时,已是一片黑暗,所幸,她已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她双手紧紧握成拳,手心中渗着寒意,抚着土墙一步一步地走到一扇门前,摸索中,打了了木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光亮袭来,在她看着里面时,颜墨璃的嘴张得很大,久久无法闭合,冷汗一波续一波地侵身,她只觉一阵天晕地眩,虚弱得让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若非是她的双手撑在门上,她相信,她早已瘫倒在地。 她感到自已震惊得眼睛转动都感到困难,连意识都一瞬僵硬冻结住,她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但也被眼前的阴毒至绝的景象骇人得神魂俱震! 此时,唯四个字可以形容她那一瞬的感觉! 触——目——心——惊! 四壁画满朱砂梵符,一条条灵幡从漆黑的屋檐上挂下来,黑底白字让人看了就联想到地狱勾魂使者黑白无常手上所执的夺魂法器。 壁上的无数恶鬼泥雕面具,一张张狰狞可怖,那张开的血口中,红舌长长的伸出,上燃着油灯,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阴风阵阵拂过,灯芯发出嗤嗤作响。 空旷的中央只搁着一张低矮的长案,申钥儿双手交叉于腹中,静静躺着,她的身上盖着一张白色的麻布,上写写满了红色的梵符咒语,更令人可怖的是,在案桌的四周钉满长达三寸的人偶木钉,象是要把一个人的魂魄狠狠地盯住一般,永世不得翻身。 彼时,当她把蛊虫植入申钥儿体内时,曾想不如给她一个痛快,让她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可申皓儿不肯,她说一定要让申钥儿活下来。 她以为,或许是申皓儿多少顾念双生之情,下不了这个狠手。 但现在她想,这已不单单是夺夫之恨,一定有什么连她也不懂的地方,因为这么阴损到令人发指的手段,已完全超出一个正常人所能做出的最疯狂的行为。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恨也不足以荃释这种诛天灭地的手段,只能说,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这个目的很可能与申氏一族的命运攸关! 传闻申氏一族的先祖曾出过一个擅阴阳五行,四柱八卦和风水的鬼才,所以,申氏一放才有灵脉之说,她想,眼前的这个邪恶至极的法阵可很可能也是源于申氏一族,可惜这样的咒诅的法阵她看不懂,所以,她无法探究这其中所隐藏的秘密! 尽管她做尽了心理建设,但要她跨单独进这一房扇门,着实也需要一定的勇气。 颜墨璃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告诉自已人的恐惧多数源于心理作用,就算眼前真的是一种咒术,她只是呆上一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眼下,时间于她最宝贵。 轻轻掀开白麻布时,她的心倏地拧成了一团,她的双手揪在胸口之上,急剧地喘息着,几近痉挛的身体几欲倒下,太诡异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想,连梦她也无法梦到这样的诡异的场景。 申钥儿脸苍白如纸,她的眼睛是睁着的,没有聚焦,没有神彩,眸中微微倒映着一个字“咒”,她心跳如狂,一遍遍地告诉自已,不可能,瞳孔中怎么会出现字。 她深呼吸,逼着自已冷静下来,搜尽自已所有的学识,最后,缓缓地抬首,终于看到,在她眼睛的上方,在横梁之上,挂着一面铜镜,镜面上写着一个“咒”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敢动案板上的那一些人偶木钉,她迟量俯身并且不碰到这里所有的东西。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蛊虫,唇瓣弯成圆形,缓缓从嘴里发出低低的鸣叫,而后将那一只蛊虫子放到申钥儿的鼻子旁边—— 她是医者,就算面对一具全身发腐的尸体,也不曾有过这样胆颤心惊的感觉,原本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可取出申钥儿体内的蛊虫,可这一次,她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时间,方将幼虫取出。 成功时,她把两只蛊虫子收在瓶中,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 尽管理智告诉她,申钥儿会很快醒来,她应把她带出来,马上离开这里。否则,申钥儿醒来后,一定会对四周的环境感到无比震惊,一旦引起她的警觉心,那她和申皓儿之间的秘密将很难守住。 可是,她现在全身脱力,连站都站不稳,根本就无法将她带出来。 她靠在门外的土墙上,神志半浮半沉,在狭窄的空间中飘飘渺渺,周围是一片窒人的寂静,她呼吸浑浊而急促。 恐惧把她所有的智慧和勇气掏空,稍一闭眼,方才所见的场景如黑洞般带着排山倒海力量在她的大脑中反复的扫荡着,她心中混乱如麻,唯有一个意念,如果避不过,让舒醒过来的申钥儿看到这一切,暂时只能跟她解释,这是申家为她所做的巫术,希望她能早已醒来! 但愿她能够信! “颜墨璃,少主子传唤!”声音很轻,却令得颜墨璃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似地跳起来,她猛的睁大双眼,看清眼前的黑衣劲装男子,黑色的蒙巾下一双幽森冰冷的双眼时,惊惧得脑子一瞬间被抽空,但茫然的神色并未持续太久,职业的本能让她马上微笑,而后深呼吸,在平静下来那一刻,颔首道,“那烦请影卫大哥将里面的女子带走,墨璃怀疑,她才是少主子想找的人!” 她知道,少主子一定知道申苏锦并不是他找的人,那以桃园谷影卫的实力,想找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倒不如,她把人带上,好把自已暂时撇清。 影卫从半阖的门缝里只看到光亮,他带着疑惑上前一脚踢开了门,先是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转首冷冷地看了颜墨璃一眼,“你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是!”颜墨璃不敢多言,内心根植着的恐惧如荆棘缚身,稍一动念便鲜血淋漓,她借着里面透出来的光亮,强装冷静地步上台阶,离去! 在申家的旧宅门外,她被带上了一辆外观极为普通的马车。到了枫桥行苑,已日月上柳梢头,影卫领着她从后门进入,到了枫雾阁前,她的眼睛被蒙上。 进枫雾阁时,影卫摘去了她脸上的黑蒙巾…… 枫桥行苑,枫林阁外殿。 枫林阁是顾城风专属的别苑,苑内布置精致,院子里建了露天泉池,还引了郊外的温泉,在团花簇景中,蒸起的水雾弥漫,氤氲人眼,放眼过去,让人感到云雾飘渺的仙境。 而殿内,却让人心生冷诡,只见一张檀木桌上,摆满了一些让人呼吸骤停地邪物,鬼面、被掏去内腑的人偶、木钉…… 靠近窗边有一张紫色贵妃椅上,此时躺着一个白衣女子,散发半覆面,露出来的脸惨白如鬼,双手交叉于小腹之上,十指骨瘦如柴,如若不是胸口处微微起伏代表这女子尚有一口气,只怕见的人都会以为遇见一个干尸! “终于松开了!”云泪几乎是半跪在这白衣女子身前,因为这女子的手交叉在腹中,肌肉已呈僵硬,而她想用银针在她的肚腹中取样,看看她的内腑是否有残余的毒汁,必需得把她的手放下。 想不到,光这一步,就废了她大半个时辰! 这个女子,是影卫带回,他向顾城风报告了颜墨璃的话,说此女方是他真正想找的人。 影卫详细报告了当时此女所在地窖中的每一个场景,并带回了一条灵幡、鬼面,叶明飞接过灵幡细细瞧着。 这时,影卫又来报,颜墨璃被带回枫桥行苑,请公子示下。 顾城风吩吩让人把她送到雾枫阁,神色淡淡地看了云泪一眼,“云泪,你的弟子交给你!” 云泪应了一声,并不抬首,仍专注于查验。 内殿之中又静了下来。 一柱香后,云泪对少女的身体检查完毕,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明飞手上的灵幡,最后朝着顾城风,“少主子,此女身上并无异样,大脑也不曾受过任何外力创伤!这种昏迷确实诡异!” 顾城风并不语,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地看着贵妃椅上的女子,烛光微闪中,桃花眸中的一簇依稀带些颤动,许久方缓缓吐出,“古灵巫术最早缘上古札记的下部,后来落入姚氏之手,姚氏借着上古札记干涉历代朝堂达几百年之久,直到先帝爷顾奕琛建立苍月大国,借用姚氏内部的矛盾攻伐,最后才收伏姚氏,让姚氏后人对朝庭俯首称臣。但姚氏的长老一派不肯就范,带着上古札记中的下部,包括古灵巫术一起消失!” 叶明飞听了惊愕万分,满脸不信,“少主子,传说古灵巫术早已失传近百年,怎么申氏一族的人会有这样邪术!”他不是不信顾城风的话,而是不相信申氏一族会拥有这样的邪术! 一旁的影卫道,“就算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都逃不过四海影卫的追踪,可申家将申护卫之身躯藏匿之处,可称之上隐入滚滚尘埃之中。若非是属下跟随颜墨璃而去,实在无法瞧出半分端睨,整个族堂没有任何人看守,只有一个寻常的盲眼乡村老妇,连生计都是靠种菜、养鸡,根本无法让人与申氏一族联想起来!” 叶明飞心有微微戚焉,“不错,这也是这半年来,四海影卫倾巢而出,却始终找不到申护卫的原因。申氏一族太过左撕狠狡猾,也难怪这十多年来,没人知道申氏传说中的祖坟灵脉所在何处,甚至有人怀疑它并不存在。真真假假迷惑了一个甲子,若非此次颜墨璃相助,谁也不会想到,竟会在祠堂下挖地窖藏先祖遗骸,绝了!” 影卫颔首道,“属下认为,这个颜墨璃倒值得研究,她是如何诱导申家七小姐供出灵脉所在,这可是事关申氏一族百年兴旺之事,颜墨璃究竟抓住了申七小姐什么把柄令她就范!” 叶明飞笑道,“这事殿下早已令四海影卫彻察,相信不久就会有答案,眼下,倒要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申护卫的真身!” 顾城风依旧盯着床榻上的人,煜亮的黑眸中时而流闪过一抹迷柔绮华,时而变得阴鸷凌厉,那是一张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脸孔,连着体形也相差太多,眼前的女子几乎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实在无法与一年前那生动活泼的她相联系…… 少顷,扬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离去后,他依然站在贵妃椅外的三尺之外,他不敢轻易论定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他所找的人,他不想去碰她,他怕弄错。 因为弄错,他抱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一晚,倾泄了一晚的情绪,只要一回想,他的喉中就升起呕意。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顾城风眼底浅浅浮起一丝温柔与怜惜,“锦儿,但愿这一次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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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风起云涌 终于,顾城风走上前,俯下身,带着犹豫缓缓伸出手,轻轻解开她腰上的玉带,把女子的绣裙从下往上褪,露出里面白色的亵衣时,明知她不会回答自已,还是开口询问,“锦儿若是你,定不愿我如此触碰你,但现今,我唯有这个方法方能确定你的身份。若真是你,待你醒后,我自当向你认个错,你可别恼了我!”说完,他便掀开她的亵衣,露出了她腰侧的肌肤,一条浅色的月牙形的伤痕露了出来—— 心魂霎时震颤,滔天的喜悦中夹杂着空乏寒意侵上四肢百骸,双膝竟是撑不住自已的身体跌跪在了青玉石地之上! 静谧中,他笑开了,悄然地张开双臂,将她实实在在地揽进怀中,一点一点地收紧,象是要将自已所有的力量都嵌入她的体内般,“让我抱一抱,我实在是欢喜,你要恼,便恼了我便是!” 最后,他勾住她颈项,与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相闻,他对着她轻柔细语,带着一种平静详和,“找到你就好,只要你能呼吸,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好!”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抚触着她腰间的伤痕,从不曾有这样的感激,感激在多年前,那个杀手在她的身上留下这样一个记号,让他辩认出属于他和她之间唯一的印记! 当年顾城风之父,先皇启元帝突然驾崩,而之前信誓旦旦要效忠于皇氏一脉的顾氏王朝旁氏宗亲明王顾城亦却开始逼宫,他尚年幼,羽翼未丰,身边的亲信一个一个背叛,而他也被顾城亦派出的杀手追杀。 皇宫的各个出口被顾城亦堵死,准备来个瓮中捉鳖。顾城风在皇宫中七躲八藏了七天,看着他的皇兄一个一个死在了顾城亦的屠刀之下。 为了逃离杀手追捕,他最后避入了质子秦邵臻的行苑,是申苏锦带着他躲进皇宫废园,最后通过地下的水道游出皇宫之外。 没想到,刚离了燕京城,又被一个杀手追踪到,那时候,他连着几天几夜被七八个杀手追踪,无论是身体或是意识皆已是强弩之末,而申苏锦年仅十二又如何能敌苍月排名第三的杀手? 正当他万念俱灰时,申苏锦居然扔了手中的兵器,用同归于尽的近攻方式与杀手过招,那诡异的博击方法,令人预料到不到躲避对方攻击的角度,在百招后,虽然申苏锦的腹部中了一刀,但那杀手的全身骨格竟在申苏锦最后一击中散开,如同无骨的章鱼软到了地上。 申苏锦亦随之倒下,她侧过了头,眸中是少年恶狠狠的自信,对着顾城风咧嘴一笑,“小爷我折了他骨头!”说完,就昏死了过去! 他不能留下受伤的申苏锦,也无法带着重伤的申苏锦往郊外逃命,就算途中不会遇到杀手,申苏锦也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思虑再三,最后他背着重伤的申苏锦又回到了燕京城,当做最后一博,来到了晋安国公韩府求救,得到的消息是晋安国公早在一个月前就去了老家丁忧,所幸,是韩昭卿偷偷收留下两人。 申苏锦腰侧的伤是他亲手包扎,伤愈后,留下了一条淡粉色的月牙形的伤疤! 那时候,申苏锦建议他不如来个釜底抽薪,以其拿着先帝的遗诏和玉玺四处逃命,不如光明正大的拿出先帝遗诏禅位,让大权在握的明王顾城亦名正言顺继位,或许还能够保得性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城风的思绪从往事中抽回,窗外的月色依然浓重。他站起身,将她抱起,带到了自已的寝房。 寝夜的丫环正候在寝房门口,见顾城风抱着一个枯骨般的女子着实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做些什么。 “去备香汤,再拿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裙!”顾城风的步伐很快,一阵衣风就掠了过去。 “是!”丫环有些紧张,她以为要侍候那女子沐浴,她不知道那女子是死是活,若是死的,只怕房间会有异味,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公子,要婪香么?” “不必!” 待温泉水备好,顾城风令丫环在寝房外候着,自已抱了那女子进内寝,个个目瞪口呆,她们的公子竟然抱了一具女尸进浴池……共浴? 她们皆是平凡的人,没有武功修为,自然无法察觉到那女子细微的呼吸,凭着肉眼看,个个认定公子怀中的女子是一具干尸! 他将她轻放在浴房里的竹榻之上,在轻解开她亵衣内侧的绣扣,看到她微微沉陷下去的胸部时,指间狠狠一颤,双手猛地横过,他已把她抱进怀里。 她身上有浓重的腐败气息,与彼时那种干净的薄荷味有着天壤之别,明明是他抱着她,却是他在她的怀中颤抖,“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哪怕是当初捅破一切,和你翻了脸,也不应任由着你回大魏……” 他收到她昏迷的消息后,正处在与顾城亦生死博斗颠峰之上,他无法抛开苍月的一切去寻找她,他怕他一松手便是万劫不复,不是输不起这个江山,而是他的身后,堆满了追随他的人的尸骨,他对他们亦有放不下的责任。 他的声音似被什么紧紧卡住一般,不复往时温润好听,渗杂在里面痛苦拖逦着颤抖的尾音在浴房内久久回荡—— 抬首时,他解了自已发上的白玉带轻缚上自已的双眼,嘴角浮起浅淡的笑意,柔声道,“锦儿,你别见怪!”他的声音已趋平静,但打开她亵衣的那双手的指间依然是微不可见的轻颤。 沐浴后,他下令叶明飞马上连夜启程回苍月。 方才帮她修剪指甲时,发现她十指的指甲皆呈灰败之身,可见五俯内脏已呈衰竭之势,他担心有一日既使他破除了她身上的巫术,她的性命也无法长久。还好,这一次他前来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影卫已将他的马车带到了大魏皇城, 这辆马车是彼时他听说她昏迷不醒时,特意为她打造,就为了有一天能用这辆马车接她回苍月。 枫桥行苑,枫雾阁。 当颜墨璃脸上的黑布条被解开时,她一刹那的时间视物不清,她揉了揉双眼,刚想抬头看看四周,却一眼看到她脚边的一个人,明明一路上她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一切的突发状况,但此时镇定的脸色亦是瞬时崩变,因为被破布般扔弃在她脚边的是申苏锦…… 她甚至不敢抬首看看四周的情况,所能做的唯有极力拱制着内心的不安,一遍遍地告诉自已,前路既使是惊涛骇浪,她亦避无可避。 “奴婢桃园谷颜墨璃给少主子请安!”她四肢伏地,虔诚地一叩首。 内心再不安,她的声音还是显得非常平静。 许久没有任何回音,她略迟缓地抬起头,环顾了四周,室内空无一人。 虽未掌灯,但外面的明月珠光透过四面敞开窗子萦了一室的浅光,足够让她看清内堂中的一切! 除了她和地上的申苏锦,并无他人,所以,台阶上那一樽的玉棺在月色下尤其碜人! 这种场景的出现并不合理! 倏地明白,申钥儿的身体已早她一步到达了少主子的身边,少主子已确定了申钥儿才是他真正找的人,他想知道这一切她是否渗在其中。 所以,黑暗中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盯着自已,这是一场心理较量,如果她跪着,如果她在黑暗中显得不安,那就代表着心里发虚,潜意识中有带罪的倾向。 她的一言一行将很快会被搜集成情报,递到少主子的手中! 这是一场别开声面的心里较量! 她果断地站起身,看了看四周,找到宫灯和打火石,神色镇定地点燃宫灯,然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今天是四月十六了,十五的月亮果然是十六圆,今晚的月色真好! 夜风吹过,她抚了抚有些发凉的手臂,转首看了一下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申苏锦,走到了水晶棺边,拿了棺上的一条薄衿,盖在了申苏锦的身上。 这时,月亮悄然躲在云层后,而雾枫阁四周高高的紫杉木把枫桥林苑外的灯火通明隔离开来,这里尤显得冷清和孤寂。 天上的明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这样的夜晚,凄美与恐怖同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明月再一次从薄云微微透出银光时,终于传来“吱”地开门声,颜墨璃微微侧过有些僵硬的身子,竟是她的师父云泪,忧戚了一夜的心倏地沉到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申钥儿体内的蛊虫被引出不超出十二个时辰,这期间,体内有残余着蛊虫爬过时留下的粘液,凭着师父云泪的医术,定能察觉得出。 苍月大陆上,别人不知道她擅蛊,但她的师父却知道,她无法确定,她的师父是否肯替她瞒过这一关,她不知不觉地抹了一把额上泌出的冷汗,连头也不敢抬,几步上前,急忙跪了下来,磕首道,“墨璃给师父请安!” “起来说话!”云泪从广袖中伸出手,扶起颜墨璃。 云泪细细端详了颜墨璃片刻,眉目依旧如春风,“墨璃,多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这些年师父虽在谷中,也听到你的医术在大魏广为流传,尤其是你所著的有关心理方面的书籍,连为师也闻所未闻。为师真替你感到高兴!” 颜墨璃摸不透师父的心思,所以,虚应了一句,“这都是师父的教导有方!” 云泪拍了拍颜墨璃肩,心中低叹了口气,经历了那些年的苦难,她相信这个天资聪颖的弟子明白象少主子这样的男人是不能爱的,可她却犯了另一个禁忌,与这样的男人为敌! 若非是她的私心再一次保下她,她想,这一次连命都会赔上。 云泪脸上渐渐敛去的笑意,正色道,“墨璃,为师现在代表少主子来向你问一些话,你不得虚言半句!” 颜墨璃轻轻开口,“是,弟子一定据实回答!” 云泪眼神飘向地上的申苏锦,眼中出现一抹慎重,“为何你会认为你找到来的那女子是公子所要找的人?” 颜墨璃心跳加速,果然料得没错,申钥儿的身体比她早一步到达枫桥行苑。 她的神色却很平静,“昨夜弟子随影卫去申府密室劫人时,弟子曾触过申六公子的脉,弟子是习医之人,隐隐觉得申六公子的脉象不对,只是因为容貌一样,加上人又是在申府的灵脉上找到,所以,弟子当时也没有怀疑什么!” 颜墨璃说话时,脸微微低垂,眼睛呈四十五度朝上,这种说话的方式既让人感到说话的人不卑不亢,眼神又光明正大地看着对方,让听的人感到可信度高。 “后来弟子回到郭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之处,想了一夜,弟子开始怀疑昨夜找到的人并非是公子所要找的申苏锦!” “如何确定?”云泪眉头紧锁,身体微颤,她修为不低,察觉到黑暗中的影卫手中的暗器已备好,只要颜墨璃一句虚言,暗器便会穿透她的大脑。 颜墨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浮上,直觉这是到了生死攸关,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忖该如何开口,她的头垂得很低,她故意勿视云泪的微颤的广袖,片刻之后,抬首淡淡的开口,“师父,弟子所说的少主子未必会信,因为弟子想说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但弟子发誓,弟子所说的句句属实。” 云泪偷偷地松了口气,展颜笑道,“璃儿,你不必顾虑太多,只管把知道的所出来便是!” 一句“璃儿”让颜墨璃断定,师父替她瞒下了申钥儿体内曾中过蛊毒的事。 “弟子记得昨夜触及此人的脉门时,肌肉已呈衰败之势,而少主子所寻找的人不过是昏迷半年之久。其二……”颜墨璃顿了顿,“弟子实不敢隐瞒少主子,申六公子回大魏时,弟子曾与她是有数面之缘,所以,弟子知道申六公子实际是女儿身!” “那你应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云泪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所以,颜墨璃几乎没有思考,马上回答,“她叫申钥儿,是申家的八小姐!自小随师灵碎子,十一岁那年代替申家六公子去了大魏守护秦邵臻。这些都是钥儿亲口告诉弟子,只是半年前,申家突然传出申六公子昏迷不配,弟子也曾上门求见,皆被申夫人拒绝,所以,弟子一直以为昏迷的是钥儿本人。” 这些只要桃园谷肯去查,就不能查出,申钥儿回大魏后与她频频接触。既然她知道申钥儿是女儿身,那她也没理由不知道申钥儿的真实身份,何况,申钥儿的身上蛊毒被她引了出来,迟早会清醒! 她没这个胆撒谎。 云泪点了点头,她的眉眼都渗出笑意,“接着说!” “弟子当时探不出消息的真实性,但之前曾无意中得知,申府有个老宅,所以,弟子今晨去碰碰运气,终于让弟子找到了申钥儿!” 云泪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璃儿,这是灼心的解药,是公子赏给你的!公子还有令,申苏锦由你处置!” 颜墨璃心中雀跃难禁,但脸只是扬起一抹微笑,那种笑意直至心底! 她的考验通过了,她不用再受毒药所威胁,而让她处置申苏锦,算是给她的一种赏赐,如果她处理得当,申府,至少是田敏丽将来不会再为难于她,在大魏,有了和申家的交情,无论在郭家还是在皇宫,都无人敢再勿视她! 云泪将药丸放进颜墨璃的手心中,伸出手抚了抚她鬓角的乱发,她察觉到四周的影卫离开,方用轻得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在颜墨璃的耳畔道,“璃儿,他们离开了,你不再受监视,可以放心说话了。不过,师父还是要劝你一句,既便是得到了解药,师父希望你好自为之!” 颜墨璃只觉师父那一双带着抹挥之不去的深意在自己身上徘徊,不禁低头掩饰心虚。 复又想起在桃园谷中,师父对她的倾囊相授,眼圈微微一红,当即下跪,虔诚地一叩首,抬首时,眸中如有浮雾飘弥,淡淡迷惘,淡淡凄凉,“师父,在桃园谷中若非有师父,弟子早已是刀下亡魂。弟子一直感恩,只是申钥儿之事,弟子实在有难言之隐!让师父因为弟子为所不为,弟子让师父错爱了,请师父原谅!” 云泪扶起她,语重心长道,“璃儿,师父循私,若为此受罚,师父倒是心甘情愿。只是师父要提醒璃儿一句,桃园谷已配出新药灼魂,比起灼心更加恐怖十分,且无药可解,您千万不能再行差蹈错半步!” “师父!”颜墨璃眼睫一颤,眼角滚下两滴泪水,“师父大恩,墨璃永世不忘!” 云泪摇首轻笑,“师父图的不是这些,师父今夜就要与公子离开大魏,近期之内不会再来。你需谨记,申氏一族虽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但靠着旁门左道终是成不了大事,你最好别与申族走得太近。好生呆在大魏皇宫之中,公子若有差谴,你定要全力完成,将来,也许若能得公子念得三分,你将一生尊荣!”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夜未央,一辆由八匹马拉的丈宽丈二长的深色马车在大魏与苍月交界处通州城的城门前方三十丈外停下,一个英姿飒爽的护卫并不下马,而是纵马至城门口,亮出苍月国景王殿下的令牌,命令,“大魏通州城守将听令,景王殿下驾到,速开城门!” 城门的侍卫虽听闻是景王殿下要出城,不敢怠慢,但他们无权开边关城门,便疾疾骑马去报给通州城守将。 苍月和大魏已有三十年未曾有战事,两国边境相安无事。通州城守将方忠勇每日例行一巡逻,哪肯规规距距在这里当值,早早便去了倌子饮酒作乐,这时辰早已搂着娇美人进了梦乡。 一听到苍月景王殿下要出城,直惊得连朝服也来不及回府换,便趴了来通报的小将的盔甲赶去城门。 一路疾驰,方忠勇越想越惊,他作为边境城门守将,根本就不知道景王何时进入大魏地界。这要是被上头通州城刺史知道,严厉追究起来,他的顶戴都保不住。 到了城门下,远远就看到景王殿下的马车。先前还祈祷不是景王驾临的期盼一下落空,能拥有如此奢华的马车,普天下也只有景王一人! 他曾听说那马车就象是一间移动的寝房,里面不仅有宽大的床榻,案桌,还有一应齐全的洗浴厢房。 他根本不敢查探清护卫手中的令牌,马上命令守城侍卫大开城门,亮起火炬,让值守的城门侍卫夹道欢迎。 车子缓缓前行,到了城门下时,守将看到,那车身除了底座用黑檀木打造,马车车身竟全是红得耀眼的西海神木打造。车壁的上半部份被全是镂空的浮雕,浮雕上的花草鱼虫栩栩如生。内饰清一色的白色青纱缕帐,既使两旁的侍卫一双双直勾勾的双眼恨不得穿透那纱帐,却还是无法窥得半分! 这种神木他只有见过一次,当时,他还是大魏皇宫的禁军,是大魏皇太后寿辰时,有大臣向太后当殿晋献一个巴掌大的由西海神木打造成盒子,给皇太后储存药丸子。 传闻中,西海神木质地极硬,普通的兵刃和弓箭是无法穿透,却又比檀木轻出六分,用这种西海神木打造轿身,马车的车身会轻便许多。 西海神木最神奇之处,在于用这种神木打造成的棺枢,可保存肉身百年不腐,传闻百年前苍月先帝爷顾奕琛就是用这种西海神木打造陵墓给他的宠妃姚美人。在姚美人死后十年,顾奕琛突然失踪,新帝深知顾奕琛一生所望,便将顾亦琛的衣冠入陵与她同葬时,守护皇陵的人曾目睹死去十年之久的姚美人竟如活人一般,手背上的血管依然清晰可见! 前所未有的气派和奢华让城门守将忍不住啧啧称奇,恨不得此时大风吹起,掀起轿身的纱幔,让他一睹马车内的风彩。 不过,后来最令此城门守将困惑的是,苍月国的景王殿下到底用了什么利器方能将在西海神木上雕刻出如此精美的浮图。 在车子跟随马车后的护卫足足有三百人之多,一身黑色甲胄骑在汗血宝马之上,个个目不斜视,神色倨傲! 车驾内,素色的蜀锦流苏绡帐,四角的纯金扶手,即使昏暗中,也烁烁发出幽光。两旁各有一个巨大的琉璃柜,既可放置东西,又可供休憩。 车驾中央的床榻亦是由西海神木打造,床的四角安立柱皆浮雕着腾云和仙鹤,床顶中间镶嵌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顾城风半靠在榻上,眯着眼看着怀中正睡得香甜的白衣女子。 无法形容那张睡颜,说她丑,浓密而长的睫毛静静流泻着,秀气而高挺的鼻梁,弧线优美的唇瓣,五官虽不敢说没有任何的暇疵但还算出挑。说她美,干枯无色的发丝凌乱的铺陈在男子的胸口,或许是因为车驾内太过温暖的原故,青黄色骨瘦的双颊晕着淡粉,削瘦的下巴下,微陷的胸口处锁骨显得尤其明显,肌肤干燥而苍白,如若濒临死亡的病人。 顾城风隔着一小会,又亲吻上了她的前额,复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紧抿的嘴角渐渐形成了微微上扬的虹弧。 护卫策马至车驾旁,躬身道,“启禀景王殿下,按行程,明日开始,要换骑乘,前方绕道十里处,有一小镇,是否在那休整一番?” “不必,走官道,途中不必扎营,只需挑个清静空旷之处让马歇歇脚便是。” 护卫心里有些吃惊,换骑走过前方的广阳镇,就算以目前的脚程,三四天也可到燕京,若走官道,那就要绕半个苍月国,就算加快行程,也要半个月之久! 顾城风一路缓行,七日后,接到顾城军的飞鹰密信:燕京有变,殿下请弃马车改走小道,务必速归! 苍月,燕京城。 远在一百里外的贺锦年这几日可以说没一刻时闲着的。 在那个清晨,星王妃带着一群小妾离去后,梦依伊雷厉风行,马上命令所有的姑娘收拾好细软,雇了二十几辆马车,先命令头五车运了一箱箱的银子上银庄。 接着运着一箱箱的姑娘们表演的头面,搭架还有包裹的马车队浩浩荡荡地朝着昊王府开拨,声势之浩大惊动了整个华亭路。 一行人出了华亭街,梦依伊吩咐几个人押送行囊,便领了一群兰桂坊的小姑娘去天香楼庆贺,包下了天香楼一层的大厅,一时间衣香鬓影,惹得经过的百姓频频关注。 贺锦年让六月打扮着小姑娘的模样混在一群兰桂坊的姑娘中,六月原本就男生女相,被贺锦年涂了胭脂水粉,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美人,被常念牵着上了轿子,离开了华亭街。 当日天香楼宴席后,贺锦年就带着六月从天香楼的后门离去,回到了贺府。 贺锦年跟贺府管事的报备一声,说六月是自已买回来的丫环。 这是寻常事,管事的也不多问,便吩咐丫环婆子给六月备些四季的衣裳和日常的用物。 初回贺府倒闲了一天,贺锦年教六月走遍贺府每一个角落,前堂、内室、厨房和柴房以及让他记下东厢的是庆安公主和贺锦钰的的院落,让他尽量避开那里,省得遇到贺锦钰那小魔头,被欺了去。 贺锦年主要的目的是让六月记下路,以后省得她自已在府里也迷路。好在贺府不大,人也不多,六月逛了半天就大体记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燕京城突然风起云涌,大街小巷一时传遍帝后不合的消息,而他的父亲贺元奇被频频传进皇宫面圣,贺锦年马上闻出这其中的不寻常。 在这时空没有互联网,没有任何的电讯设备,闱场内所发生的事又牵扯到帝王,所知情的人少之又少。 到底是哪一个有心人把这事给公开?她首先就否定了是戴向荣,戴向荣查林皇后针对的是戴家的利益,如今林皇后归皈,他的警报就解除了,不可能将这事进一步宣传恶化,最后反而把皇帝给得罪。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刑检司的人不慎走漏了风声,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她想起了顾城风,在燕京城有这种大手笔,能在一夜之间让大街小巷传遍太子失德,并能鼓动大臣联名向皇上请旨还政于皇氏正统的,也唯有顾城风了! 在她的前世中,她此时已回大魏,已无从得知苍月国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最后导致顾城风在秋后登基。很显然,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事件就是顾城风导演的,最后的目的,就是逼顾城亦还政于皇家正统。 改朝换代的帷幕已拉开,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贺锦年怎么会错过,她有太多的事要做,在苍月,她需要顾城风的顶力相助,所以,她要向他投城! 这一次,她要选对阵营,不仅要助顾城风登基,还要助顾城风一统天下,她思忖着,若按着她原先的历史轨迹,明年苍月和大魏两国交战,没有了彼时她的力挽狂澜,顾城风就不会在兵临汴城时,突然败北,并接二连三地发生召纳三千男宠等令世人匪夷所思之事,致过早地离开了人间。 她更笃定,她的重生,如蝴蝶煽动翅膀,将会改变苍月的历史,并最后颠覆申氏一族几世的繁华! 面对眼下顾城风烧起的第一把火,她要推波助澜,把林皇后归皈、顾宝嵌失贞的真相大肆宣扬,让朝野内外对顾城亦的政权失去信念,坚定朝野内外的要求顾城亦还政于顾城风的决心! 为此,她想到了兰桂坊的一群姐妹。自古以来,能把流言蜚语煽动到极致,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的,非销金窟莫属。 何况,上次姐妹重逢后,原本答应她们第二日就将她回大魏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们,却不料发生了凤繁星拿百万两白银砸场之事,这事就搁了下来。 贺锦年太了解梦依伊的火爆性子,也就能平静地撑个两三天,这会肯定在倒计时地想着什么时候冲进贺府,纠她出来问个明白,倒不如,她亲自上兰桂坊,将她前世的经历一一道给她的姐妹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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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前世之谜 初夏的清晨,轻风撩人,贺锦年为避开兰桂坊生意的高峰期,特意选了大清早去拜兰桂坊三姐妹。 兰桂坊入驻昊王府后,在燕京刮起了掀然大波,尤其府第与昊王王府相邻的几个重臣,联名上奏帝王,称其百年闻所未闻,言辞激烈处甚至是以伤风败俗,丢尽皇族颜面来抨击,当日下午奏折就直接被呈送至帝王顾城亦的手上。 顾城亦下旨宣顾城军入宫,可这个风流王爷还是昏睡不醒,几个太监只好将他抬进宫中,倒是星王妃随旨一同入宫,面见皇上时,双袖掩着面哭得个惊天恸地,时不时地过去狠狠地拧了身边顾城风一把,看得顾城亦都替昊王感到肉疼。 凤繁星哭够了,又拿出当日自已与兰桂坊所订的楔约给顾城亦瞧,请皇上恕罪,言自已一时妒火燃烧便订了这楔约,请皇上下旨让昊王爷休妻。 顾城亦看完后,脸上冷淡疏离得可怕,那入驻的契约由顺天府尹米大人亲自审查,顺天府尹文书亲自执笔,条条款款合情合情又合法! 要怪,只能怪苍月国先帝没有先见之明,既没有明令王府私宅不得开门面做生意,更无限制妓院名坊开设的具体范围和地点。 “星王妃,这也是昊王的意思?”单薄的纸在帝王的指间不轻不重地捏着,先前郑重其事的声音已经变得漫不经心。 “臣妾立契时,王爷也在场!”星王妃委委屈屈地回了一句,抹了泪在一边跪着,二品华服,仪容端庄,哪有半分妒妇的颓废。半明半晦地回了话后便低着首不言不语,偶尔状似无意抬首瞥了帝王一眼,脸上却无半分伤心悔恨的模样,帝王虽不尽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也瞧得出,分明是演戏的模样。 又见顾城军舒舒服服服地躺在凉榻之上,睡得人事不知,可帝王哪有如此容易哄骗,方才见星王妃往死里拧顾城军的手臂时,他分明看到顾城军疼得连腮帮子都在颤抖。 这明摆着是一对小夫妻在闹情绪,顾城亦眉眼瞬时含了冷笑,一甩手便抛了契约,阔步离开。 林皇后归皈之事已让顾城亦自顾不暇,他哪来的心思再管这风流王爷和悍王妃的家务事。 于是,这件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贺锦年虽特意选在了人少的清晨来到昊王府,但还是被眼的的繁荣给惊呆了。 原来,兰桂坊在此入驻,不仅流言纷飞,还带动了河乾路整条街的副业。 苍月国朝庭命官的私宅多数是建在这条街上,几乎不见商铺,所以,这条街平常都是马车来往,不见商贩和行人。 而现在,贺锦年看到沿路的两旁,除了避开私宅的朱红大门外,已摆满了各色小摊点,有卖胭脂水粉的、水果、绣品、银饰等,还有一个卖茶水的挑着两桶的凉茶不停地在周围逛着,吆喝着。 在王府大门的斜对面的榕树下,一个算命先生摆了张桌子,正给路人算吉凶。 更让贺锦年啼笑皆非的是在昊王府的侧门,只见八个穿着同一款红色的长袍,胸前斜挂着白底红字镶金,上绣“兰桂坊”三个字的绶带的龟奴一字排开站着,个个身强力壮,昂首挺胸,那气势比起三丈开外的昊王府门前侍卫还要强大。 她心中暗叹,梦妈妈,你是不是太招摇了? 贺锦年扔了一两赏银给门口的龟奴,让他们给她带路,进了兰桂坊的门。 比起之前的兰桂坊,昊王府显得太气派了,放眼过去,尽是奇山异石,看得出,昊王妃是个极为懂得享受的女子,不少地方设了凉亭、戏台、秋千。 让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星王妃竟然没有让人将兰桂坊与王府用围墙隔开,仅仅是做了一些标识,由十几个侍卫把守,上写:昊王府重地,私闯者死! 可那些侍卫,这会也趁着大清早来往的客人少,和兰桂坊的一些端茶送水的丫环在打情骂俏。有些个胆大的丫环,还拿了坊里的水果请侍卫吃,一群人在那吃吃笑笑,难免推搡拉扯,惹得昊王府的一些丫环婆子不满地站在她们的地盘上指指点点,直骂伤风败俗。 贺锦年心中嘀咕,迟早会出事。 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单房,龟奴退下后,兰桂坊负责贵宾房的梅娘领了两个丫环过来,这人还没进房,带笑的声音便先传了进来,“哎呀,真是稀客,稀客!” 贺锦年早就习惯梅娘见什么人都稀客的招呼方式,待梅娘进来后,便将手中挑好的牌子递给她,“本公子是来找梦妈妈,请梅姨通报一声。” 梅娘一见到如此年轻俏模样的公子先是一愣,第一个感觉不象是寻欢作乐的,首先这时辰不对,其次一般首次来这里寻欢的,多数是有熟人带来玩,因此,心里生了几分警惕,“梦妈妈现今极少会客,我看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梅娘大胆请教公子贵姓!”说完,做了一个手式,身后的两个丫环,忙端着盘子给贺锦年上瓜果茶点。 贺锦年面色不改,挑了一个饱满的蜜饯浅尝了一口,方笑道,“我姓贺,梅娘,你跟梦妈妈说一声,就说有一个客人要点她的跳《潇洒走一回》,她便知道了。” 梅娘脸上虚假的笑瞬时褪却,她打量了几眼贺锦年后,谨声,“公子请稍候,我这就去请梦妈妈!” 贺锦年眉角微扬便笑了起来,“梅娘,你去吧!顺便把常念和清韵也叫过来。” 梅娘疑虑更盛,但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她知道舞曲《潇洒走一回》,仅仅是兰桂坊三个姐妹共同拥有的,并不对外表演。唯一以前有人卿点这个舞曲的是一个奇女子,很少来,但每回一来,梦依伊和梦清韵还有常念都会开心几天。 梅娘原是梦依伊的母亲的好姐妹,原也是兰桂坊的红伶,年纪大了后,又无地方可去,梦依伊便让她负责贵宾房,毕竟梅娘认识的权贵多,不易怠慢了权贵,加上梅娘经验丰富,对坊里出现的突出情况,也懂得如何处理。 贺锦年等的时间很短,常念是第一个进来,身着一席极为简单的青衣纱裙,脸上干净得近乎透明,进到她第一句话就带了薄薄的嗔意,“几天了,这才舍得来看我们,若非我拦着,依伊都要冲到你贺府去要人了!” 贺锦年起身笑道,“这不是知道有你在么,也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刚说完,远远就响起媚声,“哟,我说谁大清早就来嫖呀,原来是贺五公子呀,稀客稀客!” 贺锦年与常念相视一笑,贺锦年吐了吐舌头,“真火了?” 常念瞥了她一眼,摆明了一副不想做和事佬的表情,“你也该得,让我们这几天都睡得不安生,依伊急上火,舌头都溃疡了,说你没把她这群姐妹放心上!” 贺锦年透着纱窗看到人影姗姗而至,马上抽身站起,迎至门边,待梦依伊一脚踏进,就撞上去来个熊抱,嘴里已经嚷开,“梦大小姐,梦依伊美女,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今日一早就来负荆请罪了,请梦妈妈惩罚!” 梦清韵一个机灵的闪身,站在常念的身后,一脸看戏的模样,“姐姐又装腔作势了!都念叨了你几天,害我们没一个安生!” “少来!”梦依伊一点不客气地拍开贺锦年的手,杏眼一瞪,“要哪个姑娘侍候说一声便得,环肥燕瘦随便挑!”说完,表情倏地一变,活脱脱是迎来送往老鸨的模样,纤指轻轻拍拍身上的淡黄纱衣,明媚娇俏地围着贺锦年转了一圈,一双杏眼半眯半嗔地上下打量着贺锦年,“瞧贺公子这身板,不会是第一次来开bao吧,如果是,妈妈我岂不是亏大了?开bao是要倒贴的!” “不敢,不敢,梦嬷嬷就是给锦年红包,锦年也不敢收呀!”贺锦年又死皮赖脸地缠上去,搂了梦伊依的纤腰,带着她轻转了一圈后,为躲开梦依伊的报复,一闪身边窜到了窗边,“你懂得,我是有心而无力呀,上无胸器,下无凶器,梦妈妈,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赏口茶喝就得了!” 梦依伊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听贺锦年的话,想到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心神暗伤,她怔怔地看着贺锦年,见他以手支窗棂,如缎长发一半用一根玉簪绾于脑后,一半松松垂散,虽说那优美弧度的后背腰身已显现了少年初具的风骨俊逸,可还是显得那么单薄。 这样的贺锦年与彼时的女扮男装的申钥儿,没有一丝的共同之处。梦依伊也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的罪,会遇到这种诡异之事,眼圈便是一红,心软了下来,牵了她的手走到桌边,的眼底有迷蒙的水汽,嘴角却微向上扬,“你就会懂得捉人的心眼,得,我也不怪你什么,也没心思和你闹,现在我掏心挠肺地想知道,去年你回大魏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害的你,你说出来,但凡我们姐妹一点点的能力,也要帮着你出这口气!” 常念听了,心头恸起一股强烈的心疼,“这几天,我们姐妹三人一直在猜测,以你的警醒,能害你的人定是身边的人,我们想,你回来后,也不曾跟秦邵臻联系,是不是这事情跟着他有关系?” 梦清韵在常念的身边坐下,听了常念的话后,神经骤然绷紧,“虽说我们这极不起眼,但这些年也得了不少极要紧的信息,真要办一个人,管他是王孙公子,也不是难以登天。钥姐姐,姐姐说了,就算事情办砸了,大不了我们把兰桂坊关了,这些年我们也存了不少银子,够潇洒活一辈子!” “兰桂坊是我的娘家,你们舍得,我还不肯。”贺锦年心被熨得温暖服贴,一时之间竟不知话从何说起,过往的桩桩件件在脑海中重新清晰,竟是一笑,缓缓开口,“这事要说很长,就算是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说完,且很多事情,连我现在也没有答案。” “是谁?真是你的亲人么?”梦清韵心生一种胆颤的直觉,因为她们都知道,申钥儿天生对危险有异于常人的直觉,但是却无法感应到来自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上的戾气。所以,能将她害得连性命都保不住的,也唯有申钥儿不曾设防的人。 “傻姑娘,你还是这般爱哭,我这还没开始说呢,你就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什么都别想,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贺锦年伸出手,宠溺地挑去梦清韵眼角凝结出的泪,语声淡淡,“害我的人除了田敏丽和申皓儿、顾宝嵌外,还有一个我连想也不曾想过的人,她就是郭岚凤,我最信任的导师和朋友!” 贺锦年见她们个个一脸的迷惑,低哑一笑,“我现在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一切,就从我回申家后受了重伤的事说起吧。” 贺锦年觉吟片刻,仿佛在思虑应从何说起,少顷,抿了抿唇,“去年春天,我回到了大魏,被大魏太子一党秦邵栋狙杀,身受重创,被太后身边的医女郭岚凤所救,当时我失血过多,她用海胆的刺做针头,接了根细管为我输血,我虽伤得昏昏沉沉,也看得出,那样的医术也只有在我们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才有。” 梦依伊心头一跳,诡异之感丛生,“钥儿,你是说那郭岚凤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叫中国的的方?” 贺锦年点了点头,羽睫半垂,“我完全信任她,也无法感应到她的戾气,除了她给我输了她的血外,还有重要一点,她是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心理疏导师。在我们那时空,我这样的职业,半年都要接受一次心理疏导,我平常工作极忙,而且工作的性质又特殊,所以,我身边极少朋友,她是唯一的一个。” “所以,她以心里疏导为名,轻而易举地对我进行催眠!”贺锦年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脸上寻不到一丝悲伤痕迹,只是仿若在回忆着一件无关紧要的过往,“我清醒的记忆最后一次是停留在了苍历110年冬季,一醒来时,已是苍历111年的冬季。” “现在才苍历111年春,你说你在苍历111年冬季醒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安安静静的常念浑身急剧瑟缩下,失声,“难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历的未来要发生的岁月?” “是,我经历了未来的几年岁月,直到重生到贺锦筝的身上。”贺锦年轻轻拍了拍常念,见到梦依伊两姐妹皆神智恍惚,杏眼圆睁,明晃晃地闪着晶莹古怪的光绪,是的,仅是古怪,但没有丝毫怀疑她的话! 这模样象极了多年前,她坦承地告诉她们,她来自另一个与她们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但贺锦年知道,既便是常人再难以置信的事,这三个姐妹却会一如既往地相信她,无论她说什么,她们都会信! 她的身后能有这样的姐妹为她打造起一道心灵的港湾——真好! 她从不曾想,有一天,她会以这样的心情去呈诉血腥的往事,没有痛彻心扉,没有撕心裂肺,竟是一种饱满的幸福!只因为她的身边坐着三个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异姓姐妹。 一抹醉人的嫣红神韵,带着幸福的笑缓缓浮现在她精致的小脸上,“重生前,我经历了一年的昏迷,醒来时,身体很虚弱,是郭岚凤帮我调理身子,她用二十一世纪的医术为我调养,加上我身已研习过内功,不过是两个月,我的身体就恢复如初。” 贺锦年告诉她们,当时大魏和苍月已开战,顾城风已兵临大魏汴城,她是于苍历112春季,再一次以申苏锦之名义参战。 战争持续不长,在苍历112年夏,大魏和苍月签定了和约,大魏彻底脱离苍月,秦邵臻登基,并以江山为聘,求娶了申家八小姐。 贺锦年半讥半讽地一笑,那自以为最幸福的时光其实是最懵懵慟慟的,此时,仅在她脑海里浮光一掠便扫过,“我原本想在洞房花烛夜告诉阿臻,申钥儿才是真正伴在他身边五年的人。在大婚那天我被抬进了大魏皇宫,宫女领我到一间寝房,让我在那里等候吉时。黄昏的时候,郭岚凤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对饮一杯,当时念着马上就要拜堂,我也不敢喝多,只喝了一杯,可我没想到,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做了催眠,我醒来时,人已在冷宫之中,当时太阳才刚下山,冷宫里黑暗一片,而我发现我的功力已被废,琵琶骨断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侍卫,方知,是有人亲眼看我伤了申苏锦,皇上当场就吐血昏了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人异口同声。 “当时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后来郭岚凤来找我,她倒是俱实相告,是申皓儿她买通了宫女,她让那宫女将我领到一间与喜房一模一样的寝房中等待大婚。”贺锦年说到此,苦苦一笑,“这么简单的破障,我却毫无所觉,因为……因为我是个天生的路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被带到了另一间寝房。而申皓儿穿着凤凰吉袍装扮作我呆在了真正的喜房里。” “贱人!”梦依伊火爆性子,最容不得女人为一个男人去算计另一个女人,何况还是亲姐妹,咬牙骂一句,“缺男人来老娘这,一天一个免费赠送!” 梦清韵正听得心急火燎得难受,被梦依伊一插嘴,忍不住开口道,“姐姐你不要打岔嘛,让钥姐姐说!” 贺锦年淡然一笑,续道,“因为秦邵臻一直念着这桩婚事是申苏锦促成的,他又念着他与申苏锦之间的兄弟情谊,所以,坚持要让我六哥来见证这一桩喜事,所以,申苏锦的寝房就安排在喜房的相邻一间。那两间房早已被申家在宫里的眼线动了手脚,两间寝房的公用墙上搁了个一人高的柜子,这个柜子早已被打通,两个房间是相通的。申皓儿和秦邵臻拜完堂后,申皓儿在喜房中留守,秦邵臻在大殿外与朝臣喝酒,时辰差不多时,秦邵臻喝了半熏回喜房,准备喝合卺酒,正发现寝房中新娘不知所向时,却听到隔壁的房间有动静,他身边的侍卫故意适时发现那衣柜的微妙之处,阿臻刚吩咐人移开柜子,就巧见到申皓儿穿着一身皇后的吉袍将刀扎进了申苏锦的胸口之上。阿臻一时受不住,当场就下令侍卫诛杀凶手时便吐血昏死过去。当时秦邵臻身边的人全被买通,我身上的凤凰吉袍很快换上了申皓儿身上的血衣,衣服上沾满了申苏锦的血,本来申皓儿要想一刀就将我杀死,可顾宝嵌说,要以我的名义引六月入宫,顺便一网打尽,所以,便暂将我的武功废掉,囚进了冷宫。” 梦依伊这会再也强撑不住冷静,赤红着眼,蹭地一下就从椅子站起来,只觉得心里一股邪火倏倏倏地往外窜着,可一时之间找不到人发作,“这是不是人呢,到底是不是你亲姐姐,这分明是畜牲,杀千刀的贱人,要是有一天落在老娘手上,老娘非得把她给生吃了——” 常念亦听不下去,虽然之前也想过,很可能是申钥儿身边的人背叛了她,可真正听到耳里,那种为申钥儿心疼的感觉纠得她整颗心都在收缩,久久才从喉间哑着声问,“申皓儿敢亲手杀了申苏锦?那不是她的亲兄长么?申家难道也不知情。” 贺锦年哑然失笑,清亮的眼角流出的却只有冷漠和疏离,她心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声音显得很平缓,像在呈诉一件与自已毫无关系的故事,“我至死也以为田敏丽如此疼爱申苏锦,肯定也是不知情,我以为田敏丽也是被申皓儿所欺骗,所以,在冷宫的那些日子,我还千方百计地想给田敏丽和申剑国传消息,让她们小心皓儿,小心顾宝嵌。可到死后,方知,一切的一切,她们母女早已狼狈为奸。”田敏丽和申剑国让她代替申苏锦去苍月护住秦邵臻的目的,是希望有一天真正的申苏锦醒来时,就有功名在身。 申剑国有如此出色的嫡子,方能在申氏一族中坐稳族长之宝座。 所以,既使是昏迷不醒的申苏锦于申家也是意义非凡。 “田敏丽连亲身儿子也舍得?”梦依伊抓狂得真想破口大骂,这什么一家子!还骨肉亲情,我呸! 梦清韵早已泣不成声,她蓦地将脸埋进梦依伊的怀中,低低地抽蓄着,嘤嘤而哭泣,想起年幼时,姐姐对自已的百般维护,她都认为这是应当的,因为她的母亲死时,将她托付给姐姐,那姐姐照顾她就是她的责任,有时她也不喜姐姐对自已的管束,甚至当场顶撞,现在想起来,自已不过是仗着姐姐疼她。 梦清韵知道这时候哭其实很不合时宜,只会让贺锦年更加伤心难受,可就是管不住自已的眼泪,突然,窗外响起了几声惊雷,她闷闷地抬起头,便试着想安慰一句,“连老天爷听到都生气了,钥姐姐,他们一定有报应的!” “老天才不管这闲事,老天只会管人妖相恋!”梦依伊烦燥地翻了个白眼,故意轻推了一下缠在她怀中的妹妹,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搂得更紧,“去,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弄在我身上,也不嫌脏!” 两姐妹之间的亲腻短暂地扫去空气中的阴霾,可也仅仅是一瞬间,哀伤直如流水怎么斩也斩不断,除了贺锦年外,三人默默地伤感。 “喂,你们把情绪收一收,这不都过去了,你们再哭,我可真说不下去了!”贺锦年倒了四杯茶,一人面前搁一杯,“来,我们以茶代酒,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梦清韵突然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报怨,“你看你多讨厌,把我们撩拨得这么难受,你却一点情绪也没能!” 贺锦年失笑,突然站起身,双手张开,转了一圈,调皮地笑,“我不觉得我现在有什么值得你们哭,用句俗气的话,我现在是官二代,还是年少有为的官二代!”她嘴角含笑地走至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户,莺莺燕燕地笑声灌了进了,拂扫去满室的哀伤。 “官二代?”常念从字面上琢磨了一下这新颖的词汇,了然后,也笑开了,她拿起茶盏,一口饮尽,“好,今天怎么说也是个开心的日子,往事虽不能也绝不会忘,但别人犯下的滔天罪恶,不应由我们来流泪!这一杯,告别过去,现在,坐在我们身边的是贺锦年,苍月国太子太傅的嫡子,正宗的官二代!” “别酸了,我牙都倒了!不过,这话我爱听,让姓申的都见鬼去,现在,我们只认准了贺锦年,以后,你与这一群姓申的畜牲没有一点血脉联系,看她们能不能算计你半分。锦年,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杀人放火我虽然做不来,但逼良为娼老娘却是在行!”梦依伊嘻笑一声,扶起怀中的梦清韵,“起来,坐好了,让贺五公子接着说。哦,对了,刚我们说到哪了?” 梦清韵直起身,有些瓮声瓮气地提醒,“刚才念姐姐问锦年,那个田敏丽怎么连亲生儿子也舍得!” 贺锦年眉目浸在窗外投来的阳光中,嘴角始终不散的笑意看去也透着几分女子的软糯和娇柔,“那是我死后才知道,原来申苏锦的身体早已破败,死不过是迟早,所以,田敏丽才狠得下心拿来成全申皓儿。而秦邵臻中了颜墨璃的摧心蛊,亲眼见了申苏锦的死,摧发了蛊毒的发作,再不能受半分的刺激,如果我把实情告诉秦邵臻,让他知道我就是申苏锦,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定是抗不住。何况,当时的大魏皇宫,上下全是申氏一族的眼线,既便是阿臻想护我,也护不住。”贺锦年回首,看着她们,眸光淡淡,略带苦涩,“我从不是矫情之人,但凡我有一分的胜算,我也不会由他们搓圆揉扁,这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郭岚凤坦白直言,除非我佝活着,否则,就算秦邵臻抗了下来,她也要摧发秦邵臻体内蛊虫。” 常念双肩狠狠一抖,诡异的感觉直传入心里,“锦年,你说郭岚凤是不是太奇怪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你,她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又不是申家的人,撇开别的不说,单说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她曾经又是你的心理导师,你们的相遇应是千载难逢的缘份!” 贺锦年闻言点点头,常念一向是三人中心思最细密的一个,那些年,她要办些重要之事时,往往会听一听常念的意见,“我问过她,她没给我答案,而我,因为血管里流了她的血,无法感应到她心里传达出来的一些信息。”贺锦年皓眸一眯,“我一直在想,郭岚凤将自已的血输入到我的身上时,时不是已经知道我能感应戾气,并知道其弱点所在,因此,她才将血输给了我,破了我的罩门。”贺锦年自知如果是这样,那郭岚凤就远比申氏一族复杂百倍。 “那秦邵臻呢,你和他相守五年,那么多共同的岁月,难道他是瞎的么?”梦依伊杏眼里簇着两团火,她原本就对秦邵臻无好感,在苍月时,每回看着申钥儿为秦邵臻之事奔波时,她就骂骂咧咧地咒着秦邵臻是睁眼瞎子,男女不分。 贺锦年似乎若有若无地低叹一声,“他也不好过,他以为申苏锦死了,忧虑过盛,心疾常犯,加上他要破大魏男风的妖习,独自与朝庭旧臣抗衡……” 常念看着贺锦年消瘦的背影,声音微哑,“所以,你一直忍着不对他说出一切真相,独自——” “是,我不得不忍,因为所有人对不起我,但秦邵臻他没有,他恨我入骨,也就是从他的恨中,我体会到,他有多恨我杀了申苏锦,他有多在意申苏锦,他曾说,既便他要了这天下,可少了申苏锦,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你们说,我能怪他么?他唯一错的,就是没有认出我!”她转回首,看着窗外的绿柳依依,眸光仿似穿透了时空,神情显出魂游梦境的迷怔,“他将申苏锦的尸体冻住,他逼着我去给申苏锦磕头,他在申苏锦的尸体面前鞭打我……他抱着申苏锦的尸体发毒誓,他说,申氏一族有灵脉存在,他会把死去的申苏锦放在灵脉之上,他要遍选天下名医,他要申苏锦醒来,哪怕有一天,申苏锦不人不鬼地活在这世上,他也要和他一起并肩共享江山,这是他和申苏锦的诺言!可他唯独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正跪在那,一身是伤……”那种惴惴之痛,再一次彻底搅乱她的五脏六腑,不自觉间,她身体已是战栗不止。 梦依伊欲上前抱住贺锦年,却被常念阻止,两人眼神一会,便明白,这个伤痛谁也无能为力去帮她抚平,只能靠她自已走出来。 这一刻,众人的耳边明明不时传来窗外女子的清脆笑声,可不知为什么,却让她们感到这世界如此安静,静得连尘埃掉落的声音都听得到—— “我活到了苍历113年的深冬,死在那年十二月二十……”贺锦年地声音微微拖出哽咽,猛然止住,她死去的那一夜,她不想说,她想彻底忘却,于是,她下意识地直接跳过,狠狠地甩一下头,象是要甩去脑中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干扰,她的声音再一次变得无波无痕,“我死后,灵魄并不入轮回,而是留在了人间。我不知道自已是是生魂还是死灵,只是出于人的本能,在死后总会去寻找父母和亲人,所以,当夜,我的灵魂飘回到了申府之中,却无意中听到,我亲爱的母亲大人田敏丽睡前对奶娘说,‘申钥儿这丫头终于死了,我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什么屁话,他娘的——”梦依伊眼泪一下子不争气地飙了出来,胡乱地用袖襟拭了一下,强笑,“接着说,接着说!” 贺锦年缓缓踱回到桌边,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经年积累在心里的恨慢慢地发酵,淬了毒似的无法控制地从她心底深处蔓延出来,“那一刻,我无比感谢上苍,让我的灵魂脱离了肉体,脱开了血肉身躯的牵连,那一瞬间,让我清清楚楚地感应到了田敏丽的戾气,让我知道,我的死和田敏丽有关!” 原本的骨肉亲情在一瞬间化为诱人而致命的毒液,无法控制地从她心底深处爆发出来,所谓生魂化为怨灵,或许就是由此而生! 她为了寻找真相,每日游荡在申家,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的发现。可在不停飘荡中,让她惊奇地发现,她死后的灵魂竟有着穿越时空的能力,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她想看一看,在她不知道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利用念力穿越回到她死前的那些岁月,真相永远比想象更加残酷!原来,她在申家不过是一个棋子,在她被囚禁宫中的那几年,她的父母无时无刻地在筹谋如何让她的亲姐姐彻底地代替她。 “十只手指各有长短,若说我的父母偏爱皓儿,希望她过得更好,不愿我堵了她的后位之路,那我只能说我亲缘不厚,他们的做法也不过是使我感到彻骨寒心。再痛,我也忍,反正我已死去,算是斩断了与他们一切相连的血脉。有今生没来世,可是,我万万没料到,我竟看到了……”虽然事已经年,但于她,一想起,只觉得浑身血液霎时聚集到头顶,彻骨的恨意火燎火燎地欲出眼眶中喷出。 她双目赤红,可眸内却不见一丝泪痕,对申氏一族,她是一滴泪也不会流。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痛,也不再是伤心,仅仅是撕裂的恨! “你看到什么?”常念脸上浮着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大约是没想伤害的是她的母亲,一时之间竟然语塞,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害死了自已亲生女儿还不够,田敏丽还做了什么?” “我的灵魂穿透到苍历110年冬季,那时我刚刚昏迷,我看到我昏迷时,田敏丽和申皓儿将我放在一间阴暗的地窖中,窖中设下阴损至极的巫术,黑灵幡,邪巫咒、桃木钉、甚至是恶灵镜,我听到她们母女二人一边布阵,一边轻松地聊着天。那田敏丽对申皓儿说,我和申皓儿出生时辰只差了一刻,但我却是鸾凤之命,只有将我的吉运时辰悉数压制,让恶运缠身,申皓儿才有可能登上后位。她说我的命辰孜取了申氏一族的灵脉,摄取了申氏一族后代所有的好运,也因此才让申苏锦昏迷不醒,致申氏一族无后,所以,只有将我的身体放在巫咒邪灵阵术中达五百日,我的气运尽失后,申苏锦就能醒过来。或许,她们没想到后来苍月和大魏战争爆发,国将灭亡,才不得不将我提前唤醒,哄骗我再一次以申苏锦的名誉去参战。或许田敏丽认为,因为我的舒醒,咒术半途而废,也导致她的宝贝儿子申苏锦运辰走下衰败……呵呵,若非是我死后灵魂能穿透时空,我永远不知道,原来,我的生生之母对我竟厮狠至此!” 当她的灵魂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一句一句恶毒的咒语从田敏丽的口中吐出时,看着申皓儿在田敏丽的指挥下,将人形的木桩一个一个钉在自已身体的四周时,她确实疼得灵魂在半空翻滚、撕裂,如果灵魂也能流泪,她也会哭泣! 可痛过后,就是幡然彻悟,申家,不值得她流一滴的泪! 她飘浮在半空中,狰狞地笑开—— 她的嘴巴亦随着田敏丽发出同样的诅咒,诅咒这样的母亲和姐姐,生生世世永陷地狱的十九层,不得翻身! 现在,她自已的语声里并没有多余的悲伤,她是个对任何人都狠得下心的人,包括对秦邵臻的爱,当她发现再也回不去时,她当机立断的割舍—— 而对父母和姐姐的毒害,她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后,她亲自举起屠刀,就象看着一颗恶性肿瘤一样,挥起,狠狠地切下,扔弃! 贺锦年的声音既轻且慢,却一字一句如重拳击在三姐妹的心口上—— “太狠了——”常念倏地拳头紧握,十指丹蔻瞬时刺入掌心之中,可再疼,也不及心痛,咬着牙,用力止住眼眶里的浮泪,她觉得自已不应该再哭,“太恨了——!” 在这个烟花之地,流落到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可怜之人,可谁可以和申钥儿比?那样一个美好、聪明、开朗的女子,一心一意为家人牺牲的女子,竟会遇到这样惨绝人寰之事,让她怎么能控住自已的情绪,颤着声语不成调,终是眼眶泪如泉涌,决堤而出,“你……究竟是不是她们生的呀?是不是呀!就算是再有所偏爱,但也不可能会手段如此凶残!你为了申家在这里九死一生,为了申家你连自已都不能做,世人都夸着申苏锦,谁又知道这一切是你一个女子用血换来的,为什么,申家会这样对待你——” 贺锦年从怀中换出锦帕,了然地牵起她的手,一指一指地将她的拳头打开,低着头默默地拭去常念掌心上的血,心里渗过寒凉,语声淡淡,“我也曾数千次数百次地问自已,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我真的没有答案,老天至死也没给我一个答案。可我知道,有一个问题不需要问,只要用眼睛看,我确确实实就是申剑国和田敏丽的亲生女儿,我和申皓儿是孪生子是不争的事实,容貌和血缘是无法骗人的。我活着时,真的感应不到她们身上传来的戾气,血缘是不争的事实!” 梦依伊的心头沉闷得发狂,象是一口血溢在胸口怎么吐也吐不出来,在那里狠狠地挤压着心脏,她焦急地连灌自已五杯茶水,想平覆下心情,却听到窗外一个女子异常刺耳的笑声,她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一把推开怀中的梦清韵,冲到窗边,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出去,“滚你娘的,大清早浪笑什么,都给老娘滚——” 骂完后,见不远处的一群小姑娘惊惶失措地鸟兽般散去,她心口的闷气还是难以抒解开,抬首看着天空黑云渐冗,又重重地坐回桌子边,对上贺锦年笑意盈盈的一双笑眸,双手反复拍着胸口,重重叹着气,“我不激动,不激动,但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死?谁最后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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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让他替本王分忧 贺锦年唇角动了动,神色好似一潭不起任何微澜的死水,平静了许久,方缓缓道,“洞房那夜后,申皓儿诡计成功,原本想杀我灭口一了百了,却被顾宝嵌拦了下来,她说留着我引六月进宫,果然,六月收到我被囚禁冷宫的消息后,净身入宫!他怕我伤心,不敢直接来帮我,托一个叫小北的小太监打理我在冷宫中的膳食和用度,后来被申皓儿发现……”回忆起那一段最惨裂的往事,她的手又不知不觉地抚上脸颊,她的眸中藏匿的痛苦、伤怨如幽光错闪,“秦邵臻答应了我的要求,赐婚于我和六月。或许是他看到我毁颜太过悲惨,他让大内的太医为我疗伤,并续接了我的琵琶骨。我伤情一稳定下来,我就偷偷开始修习内力,我本想,待我的内力稍稍恢复后,我带六月离开大魏皇宫,可没想到顾宝嵌在六月的药中下了慢性之毒,到了十二月十八那日,原本是我和六月对食的日子,六月第一次毒发,那毒性我了解,无药可治,除了将毒引到我的身上,我无路可选,所以,我瞒着六月将毒引到自已的身上,后来,我打扮成冷宫里专门处理死去废妃尸体的太监,以出宫去乱葬岗埋葬死尸为名,偷偷带六月离开了大魏皇宫,来到了汴京湖上……” 贺锦年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得呆板,纵然她再豁达,又怎么会忘记死前的那一刻记忆? 往事,一幕幕,如血雨腥风翻卷于眼前,全是亲人温柔笑脸背后的恶毒,朋友最残酷的谋算,此刻,如汹涌而至的狂风暗潮,面目狰狞滚滚袭来—— 翻江倒海于心内,拍起千层骇浪,摧断肝肠。 唯幸的是,前世中,她死在了六月的怀中—— 怎么能忘?怎么能忘! 眸光浮溢,她仿佛听到了前世中死前的那一夜的湖水轻拍船浆之声…… 苍历113年,十二月二十,夜幕深沉,寒风习习,除了一片的月光,没有任何的灯火照亮。夜景出奇地静,雾色弥漫水上,听得见轻缓的波纹温柔地拍打小船,吞吐之间方显露出一些动静。 六月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坐在船首,偶尔用棉帕拭去她嘴角溢出的血。 他神情没有太多的悲伤,他想,若她断了最后一口气,他就抱着她跳进湖中,两人葬在一处。 “六月,我刚才好象听见鱼儿跳水的声音,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突然动了动,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你又哭了?”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已的脸上,“我没哭,你说过,把悲伤流尽时,剩下的就只有快乐了!”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六月,我死后,你可别把我扔在水里,我怕冷。你可不可以把我烧成骨灰,然后,放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带着我游山玩水。你走累时,不想再动了,就把我葬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她的手缓缓摸索过他的唇,“我这半生都是给人卖命,从不曾好好看这个山清水秀的世界……你答应我,趁我现在耳朵还能听,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近弥留之际的她,竟也猜出他的心思,猜出他不想独活。钥儿,你是何等玲珑剔透的女子,为何上天要这样待你。 “六月,你不可以食言!”她微微喘了口气,抑住胸口的翻滚,“要不然……我死不眠目!”其实今日也不必担心会再吐血,她的身体已近干涸,已无血可吐了。 “六月,他来了……他来找我了!”突然,申钥儿挣扎着起身,她的眼睛循个一个方向,毫无焦聚地看着,“阿臻,他……他来找我了!”她紧紧纠着他的衣裳带着慌乱,震惊和恐惧,“六月,快……快把我藏起来,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这样子,他会伤心的。他从没过一天的好日子,不能让他再为我受苦了。” 六月看着四面一片宁静,他心如刀绞,“钥儿,没有人,你别这样!”他好怕,这几天,她先是失去味觉,接着失去视觉,现在,是不是连神思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找了大夫,可谁也没有办法,他只好带着她来这里。因为她说她在中国的那个地方,死在了海上,她希望这一次她的灵魂能够随着江河将她带到大海去,也许她就能够回到她的故乡,她想去看一眼她的爸爸和妈妈。 “不,你相信我,他马上会来了,我感觉到了……六月,哪里可以躲?”她的思绪极度混乱,两只抓住了六月的衣襟连声乞求着。 “好,好,我和你一起藏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你……”他哽咽着,抱着她进了船舱,他把舱门锁上,抱着她一起缩在了狭窄的柜子后面,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钥儿,你可以放心了,这里很隐蔽,谁也找不到我们。”他闭上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硬生生地撕成两半,只好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锦儿……”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近。 这时,连六月也听出来,秦邵臻真的来找她了—— 贺锦年猛地掩上自已的耳朵,他仿似听到了秦邵臻摧断肝肠的呼唤穿透了时空,弥响在她的耳际。 许久,许久,她的神思缓缓从往事中抽回,她摇了摇首,她再不愿细诉那一段她最想忘的,也最弃不开的那夜,嘴角轻轻裂开,眸中无光看不出悲喜,“我死在了十二月二十那天。” 她不想记!不想忆!不想说——其实,她死时,秦邵臻亦伴在了她的身边,虽然那时她的眼睛已经瞎了,但她死的那一刹那,灵魂飘起时,她看到秦邵臻一步一步地爬到她的身边,眉目是无尽的苍凉—— 看到这样的脆弱的贺锦年,梦伊依瞬时变成了保护雏儿的老母鸡,展开宽大蝶袖的双臂一把将贺锦年捞进怀中,“不必纠结了,都过去,你现在是贺锦年,申家欠你的,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夺回来,这个仇一定要报!还有那顾宝嵌……”梦依伊杏眼一眯,沉声问,“这贱货姓顾,她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害你,还有六月,为什么要还要借用你引六月,一网打尽?” “不纠结了,人死如灯灭。”贺锦年心口盈上温暖气息,悲伤瞬时被放空,她反手握住梦依伊的手,“顾宝嵌就是苍月国的常庆公主,是顾城亦和林皇后的女儿,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会去了大魏,她是在苍历112年,大魏战争胜利后成了申剑国的小妾。在申府中,我与顾宝嵌很少交集,除了她过门那日,给田敏丽敬茶时,我见过她一次,后来连碰面的机会也没有。若非是郭岚凤告诉洞房那夜有顾宝嵌的参与,我甚至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但在大魏的冷宫之中,她曾三番两次来挑衅,最后一次还明确告诉我,她与我并无恩怨,她处处为难我,仅是因为苍月的金铃公主顾铃兰爱过女扮男装的我。至于六月,我实在是想不出,她为什么如此居心叵测将他引进宫。或许也是一种牵怒,只要是她所憎恶的人,她都要将他们折磨至死。” “狗娘养的,这么变态!”梦依伊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又开始爆粗口,“申家远在大魏,老娘拿她没办法,这个顾宝嵌,老娘就是把燕京给拆了,也要把她给挖出来!她不是喜欢贱么,那老娘就让她贱个够本!” 提到了顾宝嵌,贺锦年马上想到今日的正事,她拉了梦依伊在一旁坐下,灿颜笑到,“依伊,这会机会来了,我今日来,就是找你们商良一件事,这事,正和顾宝嵌有关!” 贺锦年将顾宝嵌闱场失贞之事连锁反应导致最终林皇后皈依之事原原本本地详述一遍。 “我想让常念想出台词,套用老剧的曲调和曲风,马上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杜篡一台短剧,做为兰桂坊入驻昊王府的第一场公演。” 她笃定,在这风口浪尖,林皇后归皈,顾城风步步紧逼时,顾城亦早已焦头烂额,他不会拿一个名伶来下手,坐实流言。 等一切风平浪静后,早已改朝换代,这个险值得冒。 何况,如今的兰桂坊已迁至昊王府,稍有风吹草动,定然会惊动整个燕京城! “常念,你看这样行不行。”贺锦年将自已的想法说了出来,“只需把人物稍稍篡改,就把顾宝嵌的身份杜篡为一个边远小国的小郡主,让林家哑巴吃黄莲!” 常念连连点头,脑中飞快地转着,“行,第一场公演后,还可以去华亭街搭临时戏台,在那里演个三天,估计燕京三岁的孩子也知道顾宝嵌失贞之事!” 梦清韵兴奋异常,“好主意,先把那顾宝嵌这贱人拉下马,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她在这里接客!” “接客?妈妈我头上没顶着圣人光圈呢!”梦依伊笑得声音略显得尖锐,频频冷笑,“在我梦依伊手里接客算是大赦天下,她顾宝嵌还没资格。你们等着,迟早她会落到我梦依伊手中,我会让她走到大街上,连她亲娘都认不出她!” 梦清韵打了个冷颤,轻声提醒,“姐姐,娘亲大人曾有遗言留下,兰桂坊不得逼良为娼,亦不能弄出人命!” 梦依伊优雅地举起双手,万分自恋地翻着手心手背瞧着,欣赏够了后,方施施然地得瑟,“放心,我梦依伊来自风尘,并非出自江湖,打打杀杀的不适合老娘嫩白的小手!” 贺锦年三人瞬时笑开。 苍月官道上。 云泪跪在床榻边缘为申钥儿按摩着身体各个穴脉,通过这几日疗养,申钥儿的肤色明显比那日红润,但因为不能进食,每日只辅以少许的汤水,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不大有起色。 隔着一扇琉璃屏风,叶明飞将燕京传来的消息一件一件的念给顾城风,除了昊王顾城军三道的急件外,还有一封是是晋安国公之嫡子,韩昭卿之兄长韩士棋的密信。 叶明飞将手中一封四百里急件折开,稍稍看了几眼,眉峰半蹙道,“殿下,韩公子到底爱妹心切,等不及殿下回京,就传来四百里急件,问及最近燕京传得沸沸扬扬的殿下您从大魏带回一个女子,乘坐殿下专用坐驾,一路同吃共眠同浴是否属实,还侧面提醒,其妹韩昭卿亦已耳闻此传言,终日愁眉不展,不见其妹欢颜,其心甚至忧!”叶明飞将认折好,递上,见顾城风无意接过,便谨声问,“殿下,此件是否回应?” “不必!”顾城风勾了勾唇角,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韩士棋这是在投石问路,顾城亦刚废了后,中宫之位空出,只怕他韩家也想争这一杯羹!” 叶明飞愣了一下,思忖,若晋安国公为两朝重臣,其女韩昭卿又是适龄,虽坊间传闻景王与韩美人两情相悦,但到底两人并无婚约,若顾城亦要纳后,韩昭卿的机会很高。 此前顾城风在大魏接获林皇后归皈之消息后,马上令顾城军在燕京放出消息。林皇后出家是因为帝后不合致皇后心灰意冷而出家。 紧接着,在朝野关注缘何帝后不合时,又隐隐传出皇后失宠是因为当年清妃娘娘的旧案,已有证据显示当年清妃是因为林皇后的陷害而被打入冷宫。 流言越传越快,甚至刑检司那里也隐隐透露确有其事,只是后来林皇后因怕此旧案被重审后会殃及林氏一门,最后甚至累及太子被废黜,所以林皇后才想出皈依佛门的下策,以避过刑检司的调察。 更甚,从林皇后皈依之事又牵连出林皇后之女常庆公主失贞之案,虽然仅限于市井流言,但很快被燕京的茶馆被编成戏说杂谈,虽然说书人口中的公主被歪曲成一个边远小国的郡主,但去过闱场的人都知道是戏中的主人公就是当今林皇后之女顾宝嵌。 流言象是冬日雪球般,越滚越大,茶楼上的说说唱唱没几日后,便被人搬上了戏台,尤其开场演绎这一场戏曲的竟是燕京第一名伶常念。 最后,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皇后无德迅速引起朝野的关注,接着流言也波及太子,言太子自小言辞无度,在宫中常责罚宫人致死,尚未成年就如此残暴,一旦继位,实令朝野堪忧。 而太子伴读的竞选不了了之后,顾城亦准备亲自挑选名额,消息尚未传出,已有两个热门的人选出现突发状况,一个是燕京提督韦铭志之子得了热疾,连夜被韦老夫人送往乡下老宅,以避免传染给府里其它人。 另一个是燕北大将军崔炎洪之嫡孙,不过是十三年华,竟携同伙伴逛花楼,被发现,打了个半死后,被其祖父当夜扔至燕北的军中。 崔炎洪在苍月的声名仅次于肖妥尘之父缜远将军肖龙华,其麾下的燕北军有十万之众,驻营离燕京极近,若燕京有变,除了禁军外,就近的兵马就属燕北大军。 而顾城风趁胜追击,让在燕京的心腹带头,先是拉笼先帝旧臣,而后开始招集朝庭文武重臣,准备联名上奏顾城亦,提出让皇帝还政于景王顾城风,让帝位归于皇氏正统。 在肖妥尘意外落马之后,顾城亦对崔炎洪之子在这节骨眼上退出已感到不安!加上大臣联名的奏章让他看到顾城风在朝中羽翼已趋丰满。 但顾城亦在苍月大权在握十年,深知人心如何运用! 他为转移朝野的视线,马上应策,让人放出话,说顾城风在大魏遇一女子,喜新厌旧,准备抛弃旧爱苍月国第一美人韩昭卿。 并言及顾城风极宠此大魏女子,一路同食同眠呵护有加,途中,奢华的坐驾所经之处,百姓夹道观望。 若说此女是苍月的还好,本国的民众最多认为顾城风年少风流,但此女偏偏是一个对苍月俯首称臣的小国之女子,何德何能去让名闻天下的景王亲赖,还委屈了苍月的第一美女,身世显赫的晋安国公之嫡女韩昭卿。 苍月的百姓觉得自身的优越感受到打击,而朝臣更对顾城风失望,深觉这一点,顾城亦做得好,在位六年,虽说后宫中也有大魏送来的美人,但份位极低,别说是宠,就是子嗣也不肯给她们留一个! 顾城风伫立在窗边,呼吸着窗外吹来的缕缕轻风,微风吹动鬓角碎发,一身单色的便袍衬得身姿隽秀如杨。 另一端,隔着琉璃屏风,申钥儿趴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只穿着勉强蔽体的肚兜,云泪在她的后背及四肢涂上一层厚厚的黑色泥浆之物,这时她熬出来的草药,可以恢复申钥儿五脏的生机,并却除体内长期没有排出的污秽。 在床榻的两端,金兽卉纹熏炉紫烟袅袅,里面所燃的是云泪所配的植物精油,一日吸上一个时辰,调节女子的气血。 “去查一查,除了昊王,还有谁在推波助澜,这流言就算快,也不至于登到戏台之上!”顾城风沉呤片刻,提点一句,“从闱场的人员查起,此人对顾宝嵌失贞之事一定了如指掌!” 戏曲不同于说书,戏曲从编词、编曲到动作最后至到演出,就算是短剧目,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 叶明飞不适地揉了揉鼻子,屏风处不停传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异味,“是的,属下也深觉有人在暗中助殿下一臂之力。按常理,刑检司就算查到什么,也没这个胆泄露,而戴少君为当事人,更不愿再提起此事!” 三日后,一份调查摆到了顾城风的面前,从几个调查名单中,顾城风的眸光瞬时就落在了“贺锦年”这个名字之上。 叶明飞毁去密信,将之焚化在香炉之内,抬首时,只见顾城风站在窗边,微挑起纱帐,窗外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壁打在顾城风的脸上,一双桃花眸恍凝聚集无边华璨,锦白衣襟上的金丝亮纹反射着天光,直晃得叶明飞有些睁不开眼,不觉心中暗忖,若是景王殿下走出这马车半步,只怕围观的百姓会暴增,他们一行人要困在城中了! 自进了城,这座奢华之至的马车便引起百姓的好奇,一些有眼劲的从护卫肩上的标记认出是景王卫队。 很快城中官员倾巢而出,一路护送相迎,虽有官兵开道,但随着围观百姓的增多,此时,马车几乎以蚁速前进。 “殿下,还有一个消息,皇上已经知道殿下具体入燕京的时辰,准备率文武百官至城门亲迎,殿下您看——” 顾城亦醉翁之意不在酒,命百官亲迎,不过是让百官目睹顾城风如何将一个大魏女子捧回苍月。顾城风相信,在那一天,晋安国公的一家子,包括韩昭卿在内都会来迎他入城。 届时,相信每一个苍月的大臣都想亲眼看一看传闻中倍受景王宠爱的大魏女子。 顾城亦眼波悄悄一缓,轻笑,“不必换时辰,更不必换道,用飞鹰给贺锦年发一道密令,让他替本王分忧!”顾城风放下纱帐,转身时桃花眸中带着晶莹古怪的光绪,“既然贺锦年号称苍月第一神童,自然有过人之处,本王倒要看看,他的手段!” 叶明飞双手一揖,“属下这就去办!”他急急地跳下马车,对着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连连吸了几口。这十几日来,他拿着收集到的情报回复景王时,不得不忍受景王车驾内一日重一日的异味,他实在是佩服,象景王这样受不得一丝污垢的人,竟能撑得住! 顾城风的坐驾离燕京不过是两天的路程,用飞鹰传信,不到两个时辰就收到贺锦年的回复,上面只有廖廖四个字,“车上何人?” 顾城风桃花眼微微一弯,让人看得如沐春风,亲自提笔落下五个字后,吹了吹稍稍晾干,两指轻揉,卷成一条细榻,递与叶明飞。 “殿下,这妥当么?贺锦年是否可信?”叶明飞颇有些踌躇,他们早针对顾城亦做出了应对之策,若是贺锦年是顾城亦的人,那无疑是给自已设障。正要犹豫着开口劝荐,突然瞥见顾城风冷漠地笑了。 顾城风忆起他与贺锦年第一次交会是在皇宫的废园,顾城风没想到这个地方贺锦年也会知道,当时他起了杀心,可他看到贺锦年小小年纪倒如此慎定,倒让他想起当年申苏锦救他时也是这般看似弱不经风,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心生惜才之心,不忍杀了贺锦年,虽发话赐他为景王侍墨,但对贺锦年是否真正效忠于他并不笃定。 “他不会是顾城亦的人!”少顷,顾城风摇首否认,如今顾城风和顾城亦两个阵营兵不血刃的撕杀,朝野一片风声鹤戾,“贺锦年在这时候敢抛出顾宝嵌失贞之真象,这对顾城亦非常不利,更不象是顾城亦的苦肉计。可以完全确定,这是贺锦年的手笔,他这一举动若他日被顾城亦查出,必死无疑。所以,这一计是贺锦年用断尾求生的方式来向本王投诚!” 叶明飞看看手中刚劲有力字迹,丝毫不象出自十三岁少年之手,轻笑道,“殿下,此人要真当个侍墨倒是可惜了!” 顾城风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贺锦年是用这种方式向本王效忠,五箭穿羊显示其实力,运筹帷幄表现自已的智慧,贺锦年这一系列的手段,不过是想让本王知道,他是可用之人才。”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瞒着贺锦年车架上究竟是何人,让贺锦年去破解顾城亦在燕京城门口摆下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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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五种毒计 苍月燕京,贺府。 很快,贺锦年便收到了顾城风的回应,一句“为本王分忧”让她陷入思考。 顾城风并没有详细指出具体任务,显然这是在考验她的能力。 而她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信息,因为兰桂坊迁至昊王府,朝庭命官自然不敢公然上兰桂坊寻欢作乐,来的多数是富贾,所以,她们在短期内已无法监听到朝庭一些重要的消息。 正当她苦苦思索时,坊间传来顾城风从大魏带回一个女子的传言,瞬间福至心灵,她通过顾城飞影卫留下的联络方式,给顾城风发出一道密函,问及他车驾内是何人。 她隐隐约约觉得,顾城风不可能与一个女子同乘一驾马车,千里迢迢同寝同眠,这很可能是掩人耳目,顾城风可能有别的目的! 贺锦年再一次收到顾城风的密函时,正与六月沐浴在贺府花园的阳光下。 她笑着打开卷着一条细棍的密函,当看到密函中的五个字时,贺锦年瞳孔凝缩剧动,心口狠狠一窒,嘴角残余的笑一寸一寸地褪去,惨白一片。 正午的阳光如此明媚,她却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心脏开始抽蓄,记忆开始翻滚,浑身的血液都顺着蓝色的血管逆流到大脑和心脏,没有多余血液温暖她的身躯—— 六月精致的小脸上先是一阵迷乱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渐渐发白,方才贺锦年还开开心心地拿他身上的少女粉色罗裙取笑,说等过上两三年,就给他办一场比武招亲,把他给嫁出去,捞一笔嫁妆。 这么一眨眼功夫,她的脸色就苍白至此。自从六月认识了贺锦年后,她的脸上总是带着自信的微笑,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他本能地推了推她,担心地问,“锦哥哥,你怎么了?” 贺锦年却是置若罔闻,拿着纸条的手抖得历害,申钥儿于她不是一个名字,申苏锦的存在于她更不是一件历史,而是她一点一点经历过的。 时至今日,想起往事,依然如剖腹剔鳞,梦醒时分,她还会咬着牙告诉自已,她已把申钥儿的肉身还给了申氏一族,就如哪吒把肉身还给亲人,割尽血缘,再见面时,就是清算血海深仇之时! 六月久不见贺锦年回应,满心疑惑地将纸条从她手中抽出,而贺锦年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恍如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六月看了一眼纸条上的五个字——申府申钥儿! 一种油然而生的涩然倏地从心口处浮起,涩痛得让六月心房急剧收缩,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五个字他会突然想哭,甚至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疼痛! “锦年哥哥,这个纸条是不是被人施了法术,为什么六月看了后这么难受?”六月无助地看向贺锦年,却见她眸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沉到底地死寂,幼嫩的声音里带了慌乱的呜咽,“锦年哥哥,你也感到难受,跟六月一样难受,一定是这纸条有问题……锦年哥哥,是我害了你,一定是坏人回来了,他们要把我带走了……”他不要他的锦年哥哥出事,或是象他一样突然间把一切事情给忘了,他夜里头总是做梦,梦到一些奇异的场景,在梦中他一直希望自已要记住,可第二天还是什么都忘了。 这一刻,他无比的恐惧彷徨,一定是自已连累了锦年哥哥,因为锦年哥哥救了他,所以,这些坏人也要害锦年哥哥。 贺锦年闻到六月压抑的哭声,瞬时清醒过来,她敛尽眸中迷茫,将六月抱进怀中安慰着,“六月不怕,这纸条很寻常,刚才锦哥哥只是在想事情,一时忘了神!” “真的么?锦年哥哥你没事么?”六月破啼为笑,他孩子气地扬了扬手中的纸条,直觉这是个很不吉利的东西,于是,他象往常贺锦年处理密函般,将纸条撕了个粉碎。可又觉得不解气,气咻咻地扔在地上后,还狠狠地用脚踩了几脚。 六月虽是出身不凡,可经历了一场非人的虐待后,即便是如今安全了,他的言行举止还是会不知还觉会露了三分怯意,总让贺锦年感到心疼。 可现在看着他得意洋洋地撕着手中的纸条,笑容是那般的天真烂漫,当他顽皮地踩着地上的碎纸时,带动耳间银线串珊瑚珠坠子跟着摇晃,衬着嫣红的双颊,竟是频生女儿娇态。 再看他,一身对襟高腰的粉色轻纱罗裙,胸口繁复的缨络遮住了胸前的平坦,纤腰下,层层叠叠的裙裾上绣满白色的花瓣,如一株含苞欲放的新荷。 那一瞬间,贺锦年竟心生“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六月,不准随地扔垃圾!我们六月是小美女,要做文明的孩子!”贺锦年故意沉了脸,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六月的眉间。心中却感到疑问,六月的悲伤从何而来?时光已回溯,这时候的六月与申钥儿根本没有共鸣之处! 六月嘀咕一声,颊间染了两抹脂红,嫣红的小嘴微微嘟了一下,并不反驳,他无所谓做男孩还是女孩,总之能呆在贺锦年身边就行了。 “锦年哥哥,你喝口水!”六月倒了杯茶,讨好地端到贺锦年的唇边。 贺锦年伸出手,轻轻拧了一下六月还是略显消瘦的脸蛋,从旁边的小案几上拿了一个玫瑰糕,往六月嘴里一塞,“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地把自已养胖便是!”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六月含糊的应了一句,拿出嘴里的玫瑰糕,坐在贺锦年的身边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贺锦年眉间舒展,她已完全沉静下来,开始分析眼前所有发生事件的联系。 她虽然不明白顾城风带回申钥儿的目的,但显然,在前世中,他定也曾去大魏寻找过申钥儿。 可为什么前世中,她是在苍历111年冬季的申府之中舒醒,很显然,顾城风不曾从大魏带走自已。 为什么会这样?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园中的一株桃花,此时桃花已榭,树上已结了青涩的果实,待到夏日,就可以摘了…… 脑子里突然划过皇家闱场望月台上的那四株桃花,突然想起,有一年的夏天,她和顾铃兰两人在那品酒、赏月、吃桃子—— 福至心灵般,她突然翻忆起,前世,顾铃兰正是在顾城风离开苍月时自尽,按着这一世时间的推算,那时的顾城风应正在大魏寻找申钥儿。 以他和顾铃兰的兄妹感情,闻讯后,一定会赶回苍月,紧接着,苍月开始动荡,顾城风已无暇分身! 这——就是蝴蝶效应,从她救了顾铃兰一命后,有些事情已开始变化! 而现在,顾城风不出两日就会回到燕京,适巧,申皓儿也是这时间来到苍月。 这真是……太巧了! 这真是……好机会! “锦哥哥,你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六月突然伸出手,一脸神秘兮兮地朝贺锦年眨着眼,抚了抚贺锦年的眼角,“这里都弯成月亮了!” “我想出一石二鸟之计,正乐着呢!”贺锦年双颊浮起一层嫣色,心里微微漾着,一对瞳眸晶亮如洗,含着莫名兴奋。她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既能替顾城风分忧,又能狠狠地置申皓儿于难堪! 前世,申皓儿来到苍月后,坐收渔人之利,借用申钥儿辛辛苦苦苦得到的苍月国重臣的把柄,以申皓儿自已的名义让这些重臣联名上奏顾城亦,放秦邵臻回到大魏。 她在苍月五年的筹谋竟全成了申皓儿的功劳,可怜的她在舒醒后,还念在是自已嫡亲姐姐的份上,原谅了申皓儿的贪功,并不在秦邵臻的面前点破! 可这一次不会了,申皓儿,既然你千里迢迢地来,那你就永远留在苍月!终有一天,她会把申皓儿的骨头根根卸下! 如今她最担心的是顾城风不惜一切代价要唤醒申钥儿,逼她的灵魂归位。 于心,于身,她都不想重新回到申钥儿的身体之上,再受血缘之累,无法感应到来自申氏一族的戾气。 幸运的是,这一次她与顾城风不会成为陌路,只要她有机会站到他的身边,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这一切,眼下,先解决燃眉之急要紧! “锦年哥哥,你吃瓜子!”六月将手心剥好的一簇瓜子仁捧到了贺锦年的面前。 “谢谢六月!”她挑了最肥大的一颗,虽然无肉,但瓜仁的香气盈满了口腔。 她不自觉地把六月抱上自已的膝上,幸福溢满心田。她最关怀的人如今就完完整整地在她的怀中,她可以看着他笑,看着他无忧无虑地成长,免他忧,免他流离! 又想起兰桂坊的那一群姐妹,她是何其地幸运,那一年的无心插花助梦依伊脱困,如今枝头朵朵,全是为她而绽放! 想到这里,心情恍若被一池清泉洗涤,涓涓流淌中如一曲晚歌让她感到无比宁静和岁月的甜蜜,她露齿一笑,捧了六月的脸,对着她的两颊用力地亲了两下。 贺锦年年少初开,在别人眼里,这一行为,倒象是一个少年在轻薄一个美少女,惹得不远处经过的脚步缓缓顿住—— 繁花如锦、彩蝶双飞的花园中,两个玩得正欢、又没有什么禁忌的少年少女并不知道这一幕落到了别人的眼中! 两人玩闹一阵后,贺锦年便催六月去睡个午觉。 六月到夜里总是睡不安枕,时不时会被恶梦扰醒,贺锦年觉得他正是长身体发育阶段,吃固然重要,睡也是不能马虎,便自觉变身,成了六月的保姆,时时督促他吃好睡好! 贺锦年回到的书房,执笔写了封密函,这一次她比上一次写的仔细多了,不仅洋洋洒洒有百来字,还在密信后陷媚地献上一句:卑职恭候景王殿下回京! 写完后,叠得整整齐齐装进了信封之中,还特意上了蜡封了口。 “梁上君子,请现身,开工了!”贺锦年扬了扬手中的信,便搁在案桌之上,早在她进了书房时,她的第六感已察觉书房中有人。 自从她和顾城风默契地达成合作协议后,她的身边就出现了某梁上君子,她也乐见有人让她随时差谴,还附带免费的保护工作! 燕京城三十里外河港燕南城。 在苍月国有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燕京河,南至海昌,北至燕京城,是苍月国先帝顾奕琛在位时命工部开凿,历经十年方通船。后又经两代帝王先后在河的两岸建码头,完善南北航运。如今,这一条人工河已成为南北交通的枢纽。 燕南城位于燕京城南面三十里外,原本是一个人口不足千人的小镇,因为地处燕京河流经之处,加上地形开阔,先帝顾奕琛便在此建了第一个码头,从南运到北的盐粮都是在此码头卸下,再经陆运进入燕京城。 历经几十年后,燕南城已成为苍月国仅次于帝都燕京的城镇,已有拥人口两万多户。 燕京河贯穿燕南城,带来河道两岸的繁荣,在燕南码头附近,依畔而建着一座座画舫红楼更是男人的销金窟,来往的南北客商的聚集之地。 这里,昼夜笙歌不断,一排排边天灯火,映照着燕京河的水纹,一晃一晃闪着银光。 五月初八,戌时,燕京河上,微风阵阵,空气中飘荡着女子的脂粉之香。 今晚这里不同以往的茑歌燕舞,两岸惊呼一片,在左岸上有一家名为天下归客的客栈失火了,火势并不大不过是半刻时就被灭了,可是客栈中因为存放了烟花,被点燃,此时正热闹非凡地朝着夜空绽放,一刹那的怒放,映照着莹莹夜空,一朵一朵此起彼伏,惊动了两岸的恩客。 在五颜六色的天空下,顾城风站在画舫三层船首,依旧是一身素白,外罩透明轻捻云纱,在画舫向前航行中,嘴角含着极为少见的笑,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天下归客客栈。 那是燕南城首屈一指的客栈,入住一晚要上百两银子,比上红楼画舫点个姑娘过个春宵还要贵,所以,能去那的非富则贵,且以女眷为主。 叶明飞如鬼魅般出现在顾城风的身后,刚欲下跪,顾城风身后仿似长了眼睛,“不必多礼,拿到了?” “拿到了!”叶明飞恭声回应,从怀中拿出一件女子薄如蝉翼的亵衣,带着惊叹之声,“殿下,有天大的意外发现,恐怕连贺锦年也不知道。原来申皓儿身上的亵衣竟是失踪了百年之久的天蚕衣!” “哦?”顾城风向来神情少见有变化,他转过身,并没有接过叶明飞手上的亵衣,眸光带了几分审视落在了亵衣之上。 叶明飞瞬时明白,景王殿下是嫌弃这衣裳沾了那女子的气息,便两手分别挑着亵衣的领口,并对准船首宫灯的方向,以便让顾城风看得更明白。 只见柔粉色的宫灯下,那衣裳一条条编织的丝线恍如带了生命般的流水轻轻荡漾着,引得顾城风一叹,“想不到先帝爷辛辛苦苦找到的东西,最终会流落到申氏一族的手中!” 叶明飞从一个石盒中取出磷粉,挑出一点洒在亵衣的袖口,上面很快出现密密麻麻极小的字,因为所呈现的字几近与亵衣同色,若不细看,根本瞧不出内里乾坤,叶明飞从怀中掏出一本字册,双手呈上,“殿下,属下已命人把上面所有的记录抄录了下来,属下粗粗看了几眼,简直无法置信。请殿下过目?” 顾城风摇首道,“不必!” 叶明飞将册子收好,又道,“殿下,您现在有了这把尚方宝剑,简直是如虎添翼。”叶明飞虽然高兴,但脸上却也是一重凝重之色,“只是属下担心,申氏一族是如何知道这么多朝庭重臣的秘密!”叶明飞知道拥有了苍月国朝庭三分之二大臣的罪证意味着什么,一旦运用得当,可在一夜之间变天,但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它显示了苍月国潜在的腐朽,如果这个罪证落入他国之手,就有可能将整个苍月的朝庭悄无声息地蛀空。 贺锦年这礼太大,同时,也让人感到不安! “申家并无此能耐,这些苍月重臣的罪证应是申钥儿劫获的,她的本事有时连本王都摸不透。”顾城风转过身,望着离自已不远处的一间大红的厢房,在轻纱缦舞间,申钥儿依然睡得不醒人事。 “你倒是好睡,撂下这么多的事让本王替你收拾!”顾城风眸光变浅,只觉缠绕心间的难受无法说出口,抿了抿唇,又陷入沉默。 昨日,他已收到西海影卫关于申氏一族的调查,果然,申剑国虽有一个嫡子申苏锦,但却在十岁那年昏迷不醒,申氏一族为大魏最大的氏族,对于唯一的嫡子昏迷不愿让族人知晓,以威胁到申剑国族长之位。便声称申苏锦被灵碎子所收,正闭关习武。 后来,代替他去苍月国守护秦邵臻的是申家的八小姐,她才是真正的灵碎子的入门弟子。 “天妒英才!”叶明飞循着顾城风的眼线看了一眼申钥儿,这几日在云泪的调理及西海神木的神奇功效下,申钥儿的脸色已和寻常人无异。他们曾交手过几次,除了轻功和气息方面他稍胜一筹,甚至连伏袭都被申钥儿突破, “如果她能醒来,又肯效忠殿下,这不仅是殿下之福,更是苍月之福!”叶明飞用指腹轻轻触摸手背上面一道浅色如线的伤痕,这是她第一次与申钥儿交手留下的,他自认是一生败得最惨的一次,那时他因为太过轻敌,被当时年仅十四岁的申钥儿手上一根竹枝所伤,留下了这疤痕。 顾城风听着耳畔的风声,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把绿萧,却不吹,只是抚着萧上的暗纹,怔怔出了神半晌才冷漠地开口,语气显得沉重,“她自幼护在秦邵臻身边,纵是巾帼英雄,也脱不开儿女情长,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别人。就算她醒了又能如何,她还不是回到秦邵臻的身边,又怎肯一心效忠于本王!” 叶明飞心底明白顾城风心里缠了个死结,不把这个疙瘩解开,这个结就会越磨越尖锐,最终就会成为他心尖最疼的一根刺。他思忖片刻,便转了话题,“殿下,属下认为,申钥儿此行回大魏的目的是为秦邵臻探路,大魏皇子众多,而秦邵臻又远离故国多年,申钥儿一定担心他回去被排挤,所以,先回到大魏,争取申剑国的点头!” “只是她想不到她的父母会对她狠戾至此!”顾城风冷漠吐出这字,语气加重,俊美无铸的脸上带了些阴鸷,“这事已经完全脱离了人伦,都是自已的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纵是十指有长有短,也不至于悖了人伦,明飞,这事你一定要彻查,本王认为,申钥儿身上的秘密一旦揭开,一定能将申氏一族连根拨起。” 顾城风的志向并不在区区一个苍月的皇位,他要统一整个苍月大陆,并恐固皇权,回到先帝顾奕琛那个时代。 而苍月大陆最难啃下的应是大魏,可大魏的皇权在苍月的数十年的打压下早已没落,可没想到申氏一族突然掘起,所以,他日顾城风要统一大魏,就首先要拿下申氏一族。 “殿下,要不要让属下也查一查申钥儿是如何得到这些情报,依属下之见,能套取出此庞大信息的一定是官员常出入的地方,属下按图索骥,看看这些人能不能为殿下所用,如不能,属下建议及早拨去,否则,苍月将永无宁日!”叶明飞便察觉身畔之人周身流转着一种冷漠抑制的气息,便住了口。 “明飞,你重点在申族,至于这情报之源,本王已让顾城军去调察!”顾城风一双桃花眸子,柔亮扑闪、眸底深处却变得像雾霭山峦一样黯淡,衬着瞳仁的雪白,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漩窝。半晌方幽然开口,“这不是重点,她向来能让人感到意外,她做什么,本王皆容得下,也由她欢喜!但现在令本王疑惑不解的是,为何贺锦年知道申皓儿身上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 叶明飞突然打了个冷颤,想起贺锦年密函上列出五策,每一策都沾满了血腥和戾气。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除了文采,从不曾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居然下手如此霸道! 顾城风没有答案,叶明飞他更不知道。以桃园谷遍布天下的影卫,却从没有察觉出贺锦年在苍月十几年有任何异常之处,这着实令他们感到心底发凉,如果贺锦年不是站在他们的阵营,而是暗中帮了顾城亦,接下来的一战,谁也难料鹿死谁手! 而他一个小小的少年,竟敢一开始,就如此大手笔,难道不怕反而引起顾城风的顾忌,反而引起杀身之祸?或是,他手中有更大的筹码? 夜幕深沉,凉风习习吹拂着轻纱冗帐,周遭一片梦幻璀璨。月色弥漫水上,折射出粼粼之光,勿见一个黑影掠近,如一只巨大的夜鹰落在了顾城风的身后。 “殿下,一切已办妥!”戴少铭摘下脸上的蒙布,露出一双精悍的双眸,“总共有十箱的金银财宝,里面除了首饰,字画外,还有一些古董。银票另计有五百万两!” 画舫上,听完戴少铭的报告,三个男子皆陷入了无法解释的沉思。贺锦年的密函的第一策是:五月初八,戌时,火烧天下归客客栈,后面还提示,可以以烟花弥盖!劫走申皓儿,其就寝的亵衣内有乾坤!并附带大量金银财宝,以此赠景王殿下,表卑职之赤诚之心! 终于,叶明飞先开口,声线中隐着冷意,“糖衣加棍棒,如果真让申氏一族得惩,只怕朝里有半数以上的大臣会被他们申氏一族收买。” 顾城风缓缓回身,唇角划过优美的弧线,“人呢?有没有留下活口?”贺锦年的密函第二策:除生劫申皓儿外,其它随众全部屠尽! ——真狠! 戴少铭声音中带了丝冷峭,“除申皓儿尚在昏迷外,其它护卫包括贴身丫环全部斩首!”其中有三个是一点武功也不会,一般就算是劫财也不会手段残忍至此,戴少铭跟随顾城风数载,第一次向手无寸铁的丫环砍去,想起贺锦年在密函上特意在“斩首”二字上画圈,心头难免生戾。 叶明飞眼眸狠狠一眯,朝着顾城风一揖道,“殿下,那属下接着把余下的部份差事给办了!”余下的差事要多方面的人配合,甚至象是一场戏推动着剧情驶向高潮。 顾城风想起密函上的第三策,不觉摇了摇首。这第三策,恐怕才是贺锦年真正想要的吧,如此的兴师动众,若非他的影卫给他明确的报告,贺锦年与申府七小姐毫无交集,他会以为,两人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 顾城风不语,阖着双眸,半仰着头静静思考着。 这一局要所有的当地官员配合,不深介入调查天下归客失火及打劫的始末,还要把案子压住,清除留下的证据,一切要神不知鬼不觉。 能做到这一点,燕南城刺史必需是顾城风的人,从这一点也可以窥探出贺锦年把一切盘算得滴水不漏。 首先是贺锦年清楚地知道今晚申皓儿会从燕南码头下船,而后入住天下归客客栈。 其二,顾城风断定,贺锦年肯定知道燕南城刺史周怀正是他的人,更知道天下归客客栈是暗属于他的产业,所以,敢写下五策,要求顾城风一一做到。 最后,她才能顺利完成他交给她的任务,为他解除燕京城百官迎接名誉危机。 “时辰还没到,你急什么?这会让申七小姐多昏睡一会,省得人醒了哭哭啼啼的烦心!”戴少铭微微蹙眉,脸色阴沉,他是个直肠的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今晚的任务让他觉得垢病,“这个贺锦年也太折腾人,直接拿了这罪证要让那申皓儿认罪不就行了,非得绕这么多弯!我就不信,她身上藏了这么多大臣的罪证,她还敢狡辩,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不为难她,她也会被人生吞活剐!” 这一点叶明飞倒是赞同贺锦年的手段,沉呤片刻道,“兵法有云,攻心为上!” 戴少铭冷冷地还添了一句,“最后一策,恶毒至极!” 戴少铭和戴少君是同宗兄弟,两人虽极少往来,但幼年时倒有几分亲近。 顾城风的影卫现在已调察出结果,皇家闱场顾宝嵌失贞之案,固然是顾宝嵌罪有应得,但戴少君却是无辜受累,如今落得被戴向荣发配到边疆,贺锦年也有推不开的责任! 顾城风缓缓睁开眼眸,天上的繁星似乎坠进了他的眼中,那一双桃花眸美如涓涓盈水,唯有眸色,冷黯得足可覆住月光,“做你们的事去,既然收了贺锦年的大礼,自然要按着他的要求把差事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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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四面楚歌 申皓儿张开沉重的眼皮,四周一片黑暗,她伸了伸手脚,感觉四肢有些僵硬,而后背不知道磕到了什么,硬硬地抵在自已的背心上,稍一动就感到疼痛,她的手探到后背,居然拾到了一块小碎石。 “舒玉,你们是不是活死人,这么一块石头搁在我床榻上,居然没发现!”申皓儿没听到寝夜丫环舒玉的回应,眉心更加紧蹙,挣了一下欲起身,却发现全身疼痛得历害,蓦地复闭上眼,她低低呻吟一声,略带焦燥之声喊,“舒巧,紫菁你们两个死丫头给我进来!” 四周没有任何回应,申皓儿看着四周无半丝的亮光,心中愈发恼恨,明明睡前交代,住客栈不比在府里,至少要留一盏灯,可这三个丫环全当她的话为耳边风。 她刚想大声怒斥时,突然听到“吱”地一声,象是风吹开窗子发了地响动,很快,月亮的余光透了进来,空旷的四周让她的思想倏地清明——这不是她睡前的寝房! 她想起身,但全身瘫软无力,这给她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摸了一下身子,还是穿着昨夜睡前的衣裙,她的手伸进怀内,摸了一下亵衣里凹凸不平的触感,心里微微感到有丝安慰。 这时候,疼痛已经不重要,她很快地挣扎起身,借着微弱的光线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在她终于辩认清楚四周的情况时,她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顿起一层鸡皮疙瘩,头皮阵阵发麻,双手死死抱着前胸,嘴唇颤得无法发出一丝的声音。 在她的四周全是一副副板木,有几副上面好象还停着尸骸,这里……似乎是义庄! 难怪空气中浮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难怪,这里无一丝的光亮,难怪,没有人回应她! 可为什么,她会到了这个地方? 她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全身所有的能量都用在四肢上,连滚带爬地欲逃出义庄,谁料刚迈了两步,被自已的裙裙绊了一下,身体失了平衡,整个人半倾着向前扑去。此时,月光正好打在此处,触目的是一张辩不清男女的脸,一边高高肿起,一边略微坍陷,已呈腐烂的之色,那一双几欲爆裂的眼珠狠狠地朝天翻着,嘴角黏糊几只细长的蛆在那翻着身子,令人心胆俱裂的可怖和阴森。 “鬼呀……”申皓儿惨叫一声,胃中一阵阵翻滚,根本无法顾及什么,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今晚的月色秽暗不明,门外更是空无一人,门口不远处倒植了一棵树,树底下还有一口井,井的四周似乎……堆满了人! 这一定是梦,昨夜她明明睡前好好的,舒义值夜,舒巧和紫菁睡在隔壁,还有申府的一等护卫,女的有七人随她入住客栈,就护在她寝房的四周,男的近百人,宿在外面的马车之上看护着她们从大魏带过来的财物。 所以,每个时辰都有人轮夜,如果她这里有异动,不可能不惊动他们,那些人全是他的父亲申剑国一手挑选出来,身经百战! 所以,这一定是梦! 她咬着牙,狠狠的拧了一下大腿——很疼!很疼!这一切不是梦境。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透了出来,让她看清了倒在水井四周的人,清一色的玄衣,是她的护卫,而地上已被血水浸透,月光下发出碜人的血光! 心中强烈的预知让她顾不得害怕,狠着心冲了过去,翻开时,凄厉的尖叫再一次划破夜空,这里的人全是无头的尸体,断头处还涓涓地流着血…… 她辩不清方向,唯有拼命地跑着,只要有路,她就拼命地跑,她只想离开这里。 黑暗中,四处树影幢幢,耳畔不时传来虫鸣和飞鸟翅膀扑腾的声音,她死死咬住唇瓣,连哭都不敢,唯恐惊动了什么,跑累时,四面寻着光亮,看看哪一处有人烟。 当天微微亮时,她终于看到了一条小溪,溪边有几个妇人正在刷着马桶,一夜的黑暗终于看到了光明,一种情绪叫喜极而泣瞬时沁湿了她的双眸,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边踉跄着向前边呼救,“快,快去报官,杀人了……” 那些妇人吓了一跳,站起来转过身瞪着她打量几眼,看她一脸污泥,头发乱七八糟地披散着,还插着几根乱草,身上的衣裳不象是出门穿的裙子,倒有些象衬裙和底衫,更是脏得离谱,脚上也没有绣鞋,只套着黑得看不出颜色的袜子。 那几个妇人只道是疯子,急忙收拾了东西,也不说话,慌慌张张地全都跑开。 “喂,你们别跑,帮我,帮我,我给你们银子……”申皓儿此时早已精疲力尽,哪有力气追那些妇人,一提脚,脚底又是传来尖刃曳过的一般疼痛,疼得她眼泪直飙,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从眼前跑掉,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时被一股深浓的绝望所淹没! 她死死地挺住,告诉自已不能倒下—— 因为她仿佛站在荆棘深处,只要一倒下,千百根的利刺就会同时戳到五脏六腑上,等待着她的是死亡! 可她心中太恨,恨这些人的冷漠,见死不救! 她用力地朝着那几个妇人嘶吼,“我决饶不了你们,你们等着吧,我要诛你全族!” 有个妇人耳聪目明,拐弯前转了身瞧了她一眼,眼光露出鄙夷,“果然是疯子,还诛全族,当自已是宫里的娘娘呀!” 她不知道自已是如何走回城,一路上她象乞丐一样求着路人的帮忙,可所有的人都对她以漠视,她说她是大魏申家的七小姐,路人回以嗤笑,“老子还是大魏皇帝呢,臭婆娘你是不是要来陪老子睡觉?”说完又哼了一声,“走走走,滚远一些,老子还嫌你脏,什么味,臭死了!” 四周的人轰然大笑,“真是个疯婆娘,说疯话也不动动脑子!” 她终于放弃了,一路坚持走到了天下归客客栈门口,看到昨天引她们进客栈的伙计,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力的笑,清了清声音,正想上前开口,那伙计却怒指,“你这个乞婆,谁让你在这乞讨的,滚,快点离这远一些,不要骚扰贵客!” 乞婆?她——堂堂地申家七小姐! 瞎了你的狗眼! 申皓儿经历了半日这种折辱,这时候已经没力气再生气和计较,压下满腔的怒气,敞了声线好声好气道,“伙计,你看清我,我不是乞丐,我昨晚是住在这里,还是伙计你领我进去,你记不记得我,我呀,昨天穿着杏色的,我身边还有九个丫环,包了四间上房!”申皓儿手忙脚乱地理着头发,将额前的浏海往边上拨,露出整张的脸蛋,她眼睛睁大大的,唯恐错过伙计脸上一丝的表情,她又用手背抹了一下脸蛋,拼命地点着头问,“认出了没,认出了没?” “开四间上房?你是不是做梦,我们这一间上房一晚要一百八十八两银子!而且,昨天也只有两间上房空着,哪有四间腾出来给你入住!”伙计眼里带着嘲笑上下逡巡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乞丐,“去那等着,一会有剩菜我给你留着点,别在这胡说八道,要是扰了客,看我饶不饶你!” 申皓儿听了,觉得胸口象是熬了油般地难受,她自小养尊处优,何曾如此伏低作小过,况且,她确实在此住过,在柜台那肯定有她入住的记录,她可是真金白银交了一千两的押金。 她不想与伙计多废口舌,提了裙裾就往里头冲去,可那伙计是什么人,眼劲尖着,一瞧她这架势,目光一沉,凶狠之光立时盈满脸上,随即狠狠一脚往她心口踹去,一声骨头的断裂声,她远远地摔倒在地。 锐痛、羞辱、愤恨从身体和心底同时迸发,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呕溢出来,她指着那伙计,一时间疼得一句话也吐不出来,耳畔却传来那伙计恶狠狠声音,“你这个疯婆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什么德性,要是吓了里头的客人,爷就把你卖到窖子里!” 这时远远的一个老乞丐婆实在看不过,慢腾腾地挪了过来,也不敢靠太近,朝着她招招手,哑着声音道,“大妹子呀,这里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混进去,你还是跟我老太婆在这里等一等,过了未时后,没准还有剩菜可以吃上几口!” 申皓儿听到有人称呼自已“大妹子”,还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如果不是胸口疼得过太得历害,她简直要惨笑出声,她有这么老么?让一个老太婆喊她大妹子! 她按着胸口,疼得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她没有力气与那老太婆计较,她挣扎地站起身,眼眸咬向那伙计,恨不得眸光绵长如毒丝,一把缠住他的脖子,收紧——掐断! 那伙计根本没把她看在眼内,而是迎上另一驾奔过来的马车。 她踉跄地后退一步,百般不甘地看着那高高在上赤字“天下归客”的牌匾,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天,她会把这个摘下来,砸成两瓣,焚成灰! 还有,燕南城所有的百姓,她终有一天会让他们看到,他们错过了什么! 她佝偻着身子,敛着气呼吸着,她一步一步地挪着,满腹凄凉,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向府衙申冤,把自已的身份亮出来,让他们给她做主。她心里盘算着,只要能先到燕京找到秦邵臻,再想方设法通知大魏的父亲。 她的手不自觉地穿过衣襟口抚上内亵衣,轻揉了一下胸口处,虽然刚被踢了一脚疼痛难当,但触及到内亵衣浅浅如丝的纹路时,总算有一丝的安慰,幸好身上最关健的东西还在,一切还有希望! 途中她看到一个水井,一个人正在那拉着绳索打水,她瞬时感到满口腥甜之味极为难受,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果然口腔里还有残余的血,她便瘸着脚走过去,第一次软着声,用可怜兮兮的口气,“大哥,能不能给我点水,我……渴得紧!” 那人瞧了她一眼,看她嘴边的血迹,也没说话,用瓢子从桶里舀了满满的递给她。 她万分感激地接过,刚低下首想喝,瓢子里倒映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她苦苦一笑,难怪所有的人都当她是疯子。 她喝了几口后,用剩下的水洗净了脸,俯在井口,借着井里的倒影,把夹在乱发里的一些杂草挑了出来,虽然比先前齐整了些,可看上去,还是狼狈不堪! “大哥,谢谢您,请记住,你今天帮了我,改日我一定会让你得到富贵荣华的,你相信我,我不是普通的女子!”临走前,她朝那人慎重地许下承诺,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只是她没听到,那人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带着锐利,嘴角扯出一丝讽笑。 接着一路问路,终于到了府衙大门前,看到门口那一只巨大的圆鼓坚立在阳光下时,她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象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几夜的人看到了绿洲一般,发狠地狂冲了过去,一把将椎子握在手中,可刚敲了几声鼓,便被从里面冲出来的衙役用木棍打下了台阶,“哪来的乞丐婆子,不去讨食,来这里做乱,给我滚,否则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我…。我不是乞丐,我是……我是个千金小姐,我父亲是大魏护国将军,我是她的嫡女!”她根本顾不得疼痛,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爬上台阶,急切地表达着自已是个落难的千金小姐,她象捉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抓住了一个官差的衣袍的袍角,“官爷,您行行好,帮个忙,我被人劫了,有百来个府里的侍卫被人砍头,我是来报官的,求官爷……”话尚未说完,被那官差一脚踹下台阶,天旋地转中,尚来不及爬起,后背,腹部,手臂就连连被踢了几脚,痛得她直抱头哀嚎。 她几次上前论理,表明身份,却换来的却是拳打脚踢和冷嘲热讽! 她几乎跪爬着求着每一个衙役,可回应她的都是无情的棍棒,她感到自已似乎又被逼入了死胡同,方升起的一丝希望又重被撕毁! 那一日,她从不曾有过的灰心,一次次徘徊在府衙的门口,既不敢上前,又不甘愿就这样离去。她想在这里守株待兔,或许可以撞到燕南城刺史,到时候可以跪着申冤。 到夜里,肚子开始饥饿,她紧紧抱着自已缩在府衙门口外的石狮下熬了整整一晚。 第二日黄昏,她感到如果再不吃,即使让她堵到刺史大人,恐怕她还没力气站起来,就直接晕死过去。 可她身无分文,身上更没有可当的首饰,哪来的银子去买吃的。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伸出手向路人开始乞讨,在她的认知里,她曾嘲笑过顾岚凤,讥讽她果然是个庶出的女儿,居然为了一口残食,柄弃了做人的尊严。 那时的她以为自已就算活活饿死也不会舍弃自已的骄傲,向路人讨一份残羹,可她还是做了。 可她没想到,既使她抛下所有的尊严,也不代表路人肯给她施舍。这一天,她滴水未进,夜晚因为饥饿她甚至几度昏死过去。 当第三天,她饿得奄奄一息时,终于有一个路人扔了半块的窝窝头给她。 当咬着半个硬梆梆的窝窝头时,她的眼泪控不住地飙了出来,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告诉自已,她不是因为活着才这样坚持,她是因为她身上背负着申氏一族的希望。 她不停地告诉自已,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她身上藏着巨大的瑰宝,她要活着逆转乾坤,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秦邵臻会知道她所有的委屈,总有一天,这天下都会向她申皓儿俯首称臣! 经历了几日的饥饿、担惊受怕的日子后,方知所谓自尊也不过是衣食富足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所能持的,如今,她还有什么骄傲可供她恣意任性? 摆在她面前的唯一一条路只有——生存! 初夏的夜晚尚有些凉沁,在经历了几天因为饥饿而通宵达旦难以入眠后,今夜的她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个好觉。因为想到明天还要在衙门口等候刺史大人,所以,申皓儿找了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睡下,既不敢离得太远,又怕离得太近被衙役驱逐。 今夜难得一晚不受饥饿折磨,申皓儿很快就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大脑中强烈的期盼,她梦见了一年后,秦邵臻以江山为聘求娶她…… 大婚之夜,几十个宫人侍候她与帝王一起香汤沐浴,层层的凤凰吉袍缓缓褪尽只余一件白色的亵衣,梦中,水雾迷漫,虽然她一时看不清秦邵臻的脸,但那修长伟岸的男子身体让她看得怦然心动。 他抱起她,一起滑入了浴池之中,虽然水的温度有些冷,但男子覆在她身的的肌肤却足够给她带来温暖。 她梦见他含着笑低下了头,吻住了她的唇瓣,他的吻很急切,几乎要将她的舌头整个吸进他的口腔中,毫无技巧地胡搅着,这让她感到有些恶心,而且令她感到有些承受不住的是,秦邵臻竟有严重的口臭,甚至他身体发出的体味几乎让她感到窒息,好象是一种垃圾堆积了十天发出来的霉味,她极力忍住胃腹中几乎冲出来的呕意,不适地呻吟一声,用力地侧过了脑袋。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已过于急切,朝着她温润一笑,低下头开始往下进攻,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亲蜜接触,她有些害羞,他的牙齿有些过于用力地啃咬着她的敏感之处,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她既感到害羞又感到疼痛,原来盼了这么久的鱼水之欢竟是这般难以承受,毫无浪漫温情可言。 甚至……恶心! 可身上的人是自已心心念念多年的男子,今夜又是两人的大婚,她想了想,便紧紧咬住唇忍了下来。 身上的男子见她并没有反抗,显得更加兴奋,他急切地喘着息,半撑起身两下就褪了她的亵裤,他的手带着急切穿行而下,因为过于兴奋,他的嘴里还“哼哼哼”地发出一些粗鲁又难听的低吼声…… 她尚是女儿之身,身子突然被人侵犯,尖锐的刺痛猛地将她从梦中唤醒,在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她有一小片刻的迷惘—— 她在哪?怎么在这?刚明明在浴池之中,可此时,皓月当空,屋檐边树枝摇曳,虫鸣仿佛迟在咫尺…… 紧接着,身体被人明显的接触感觉让她一下就清醒过来,她怔怔地转首,那一刻,无法言喻的惊恐、颤粟、无法置信以及让人癫狂地恶心、象洪灾过后的潮水挟着脏乱扑卷而来—— 只见,明亮的月色下,一个蓬头垢面、一身破烂的乞丐正兴奋地用一只手亵玩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正急切的扯着她的裤头,因为太兴奋,嘴巴张得圆圆得,任由口水直淌在她裸露的肚子之上—— 她连连倒吸了几口冷气,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连全身的毛孔都会感觉得到,几乎剥夺了她所有的思维,象是遇到猛兽时,既害怕得想马上逃开,又怕刺激了野兽的狂性,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终于撑起胆放开嗓门喊,“救命——”可冲破咽喉的声音却是那么无力,象是一种呻吟。 那乞丐显然没想到她这会醒过来,吓了一跳后,马上伸手掩住她的的嘴,申皓儿因为太过惊恐,一时不备,嘴巴便被堵了个严实,那粗糙的掌心带着辗压的力量狠狠地撕磨着她的唇瓣,她的眼睛倏地几欲爆裂。 那乞丐一得手,马上跨坐起来,用力压住申皓儿身体,恶狠狠地威胁,“再叫,老子杀了你!” “唔,唔……”申皓儿死命挣扎着,极力想撑开嘴上那只肮脏又充满恶臭的手,撕缠间,她终于一口咬住了那乞丐的一根指头,乞丐吃了痛,怒咒一声,飞快地抽离了手,她马上尖叫起来,这一次女子尖锐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你这臭婆娘,找死!”乞丐怒火中烧,扬起手狠狠地煽她的脸,一声脆响后,瞬时,申皓儿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轰鸣不绝,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已会昏迷过去,任由乞丐糟蹋。 突然,附近的狗开始狂吠,接着,有几盏灯亮了起来,乞丐一惊,急急忙忙提着裤头仓皇逃跑,毕竟这里离衙门太近,真要犯了事,挨板子可不值得。 申皓儿全身发抖如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她狼狈地撑起身子,伸出手废劲地将褪到脚跟的亵裤拉上来,身体传来那种异样的感觉,直直让她把五脏内腑都要吐出来。 她的手抖得几次无法系上裤带子,腰腹处恶心的唾液更让她癫狂地想尖叫。 一想到那恶心得象爬行动物的舌头还曾经拱进自已的嘴里,她的心房就开始急剧收缩,挤着心脏一波一波地发疼,这一刻她感到自已的身体连着内腑都是污秽不堪! 苍天呀,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遭遇到如此不堪的羞辱,她明明出生高贵,一直生活在父母的掌心之上。 “不要,不要——”她紧紧地抱住自已的脑袋,拼命地想甩去脑子里厮缠的画面!她哭,吕得眼睫全粘在一起,在这样冷清的夜晚,在一个无人的墙角,她压抑的呜咽声中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凄凉。 今夜,她知道这是一种永不磨灭、撕心裂肺的记忆,只要在未来岁月中,从脑里一晃过,她就会想死! 天渐渐地亮了,光明卷走了黑暗,她象一具行尸走肉般地走到白天墩守的地方,一边脸高高肿起,双眼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可她却清楚地知道,除非一头撞死,否则,困境不会解开,生活还是要继续。 她更清楚地知道,她不仅要学会在白天生存,还要学会在夜晚保护好自已。 到了第五天,她已经知道在哪里可以要到食物,所以,她混在乞丐群中,当有些善人向她们扔窝窝头时,她已经本能地冲上前去和一群老乞丐去争夺,一旦夺到手,狼吞虎咽地吃净,决不能细细品偿,否则,很可能到手的食物也会被人抢走! 她不敢洗脸、不洗头,更不敢洗澡,因为她怕那些男乞丐带着欲望的污秽打量,只有肮脏和恶臭才能让她更安全。 白天,她依旧独自蹲守在府衙的门口附近,一边盯着府衙门前的动静,一边在阳光下捉着身上的虱子。 刚开始从身上捉了一只活生生的虱子时,看着那小生物在她两指间挣扎,一阵毛骨悚然,恶心得全身都在颤抖,马上狠狠的掷开,象要甩开一只极恐怖的妖魔般。 可到了现在,她左翻右翻地找着,当终于在衣袍的细缝里捏住那只左右逃窜的虱子时,她极有成就感地咧唇呵呵笑开,眉飞色舞地将虱子放在掌心里逗弄一番后,象是为自已能左右一个生命而感到自豪,最后,方慢吞吞地用左右手的拇指指甲重重一夹,“叭”轻轻一声脆响,真真是悦耳极了! 夜里,她不敢脱离群体,只有紧紧随着那些乞婆,她怕一落单,就会被一些男乞给强暴! 所以,每一次,她抢到食物时,她还会分出一点孝敬那些乞丐婆,以寻求她们的僻护! 春末的早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或许天气好,运气也会好一些! 果然,今天一早,申皓儿就抢到了两块完整的窝窝头,她火速地藏了半块塞在臭袜子里,然后把手中的一块给了乞丐头目,留了半块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吃,心中偷偷地打算着:中午可以不用回这里等善人派窝窝头,袜子里藏的可以好好吃一顿,那今天一天就可以在府衙门口候一天了,希望今天会好运。 吃完后,抬头看看天,双手合十,心中祈求上天赐福于她。然后迈开脚步朝着府衙方向走去。途中她已经习惯了一些孩子拿着小石块扔她,也习惯了那些路边的小贩不耐烦地朝着她吼,“走远一些,臭死了,死乞丐……” 当走到燕南城最繁华的井安街时,前方突然传来衙役的驱逐声,“大家听着,景王殿下的马车马上要经过此地,所有商贩不得占道,闲杂人等马上离开……” 申皓儿眉角轻微跳动了一下,低声自语,“景王殿下……”倏地,狂跳的心几乎撞出胸腔,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做,脑中唯一的意念就是,打断她的腿,她也要爬到景王顾城风的面前—— 看着前方执刀的衙役愈来愈近,她本能地后退着,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已的存在,她不是两旁衣裳鲜丽的百姓,她又脏又臭,她一定会被他们扔得远远。 她焦急万分地观察着四周,蓦然发现街角的有一担粪桶,她根本不及思索,马上就冲向那粪桶,将自已缩成团躲在粪桶的后面。 心中狂乱地祈祷着:佛主呀,只要你帮了我一次,我会每年给你十担的香油,决不食言。 她双手掩着自已的脸在等待中熬着,当耳边传来衙役越来越近的吆喝声时,她的心跳得几乎蹦出心腔,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待听不到脚步声时,方战战兢兢地透过两只粪桶间的缝隙,看到十几个衙役渐行渐远,心里偷偷地缓了一口气,暗中鼓励自已:申皓儿,你行的!申皓儿,你加油! 大路两旁的商贩很快被清理干净,行人渐渐开始在两边聚集,人人想一睹苍月国景王殿下的风彩。而她依然躲在粪桶后,唯恐因为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惊动了衙役。 一刻钟后,她听到一阵阵的惊叹声,她的视野很快被前面的人群给挡住。她想,这一刻应没人注意到她了吧! 她瑟缩地从粪桶后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前方的情况,可惜什么也瞧不到,她又不敢挤进人群,怕被别人轰打。 想了想,便大着胆子双手攀着墙,小心翼翼地踩上粪桶的边缘,终于,让她看到不远处,一辆夺目的红色马车跳进她的眼帘。既便是她出身高贵,也从不曾见过如此奢华的马车。 而马车旁,一匹通身雪白的马儿正被一个黑衣甲胄的护卫牵着,黄金马鞍在艳阳下折射出万丈金光,晃迷了所有人的眼珠,她想,这一定是传说中锦王殿下的爱骑雪箭。 当马车愈来愈近时,她忧心如焚,如何让自已顺利破开人群冲到马车前呢?她怕极了她挤进人群时,一旦引起骚乱,景王身边的护卫会马上控住这个区域,只怕她连开口求救的机会也没有! 十丈,九丈,八丈…… 当马车离自已只有三丈时,她猛地朝人群破开嗓子大喊,“让开让开,掏粪车来了……让开,让开,它要翻了……”她使了全身的力气,将一只粪桶推倒,恶鼻瞬间在空气中弥漫散开,在人群惊惶失措地朝着两边推挤,中间露出一条路,尽管这条路全是臭液流淌,她还是拨了腿拼了命地冲到了马车前,大声喊,“大魏护国将军之嫡女申皓儿请求景王殿下僻护,大魏护国将军之嫡女申皓儿请求景王殿下僻护……”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马车两旁的护卫迅速拨出剑团团将她围住。 申皓儿两手高高举着,示意自已手中并无利器,嘴里依然不停地喊,“大魏护国将军之嫡女申皓儿请求景王殿下僻护……” 戴少铭从马车后很快骑马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几眼,冷冷地开口,“你说你是大魏护国将军之女,可有证明?” 眼泪夺眶而出! 证明!终于,终于有人开口要证明,而不是不由分说地一顿打骂后,将她象乞丐一样驱逐,她感觉心中升起无限的希望,或许那一种眼泪名叫喜极而泣,伴着欣喜,哗哗地就停不住地从眼里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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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百口莫辩 申皓儿一边用脏得发臭的袖襟抹泪,一边不停申诉,“大人,臣女是于五月初八晚入住天下归客客栈,当夜醒来,竟发现自已在城外的义庄,而身边的护卫和侍婢全被斩首。臣女原本是想回客栈拿回臣女的行囊,哪知客栈奸商,不予承认,不但不归还臣女所携带的财物,还打伤了臣女。臣女无耐,只好去府衙报官,谁知道府衙的衙役不问青红皂白,又打了臣女一顿……”想起连日梦魇般的经历,如魔爪般穿进她的胸口,疼得她全身发颤,她哭得撕心裂肺,“臣女……所言句句属实,景王殿下您……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城外义庄,尸体全在……在义庄门口的井边,请景王殿为臣女作主!” “真是为富不仁!刮的全是民脂民膏!”人群瞬时议论开,没人敢公然议论府衙,倒一致开骂天下归客! “分明是贪了别人的钱财,我看,这八成是黑店……” “可怜呀,这些日子我常看她在街上乞讨,还给她一个馒头,早知道,多给一个就好了……” “这回有景王殿下为她为主,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不碍事……” 在百姓的意识中,敢当街拦轿的一定有莫大的冤屈,在人群中不乏也有嘲笑过、驱赶过申皓儿的,现在个个对她抱以同情之色! 马车旁一个紫袍官服的中年男子闻言,神色变了变,匆匆步出,朝着马车内一揖,谨声道,“殿下,下官失职,管教下属不严,待下官回府衙一定严察不怠!” 周怀正脸上满含着愧色,心中却暗自嘀咕着,衙役打人这差事也不好办呀,不能把人打残,更不能打到脸,最关健是要打得痛! 派去盯住她的人,明明看着流浪汉猥亵申皓儿,却被下令不到最后时候不得出手,把一个姑娘吓得哭了整整一晚,目的就是把她往着乞丐堆里赶,可夜里头还得派人去监视着,不能真的便宜了那些流浪汉,这姑娘脏是脏了些,怎么说也是黄花闺女,一身细皮嫩肉,自然在乞丐堆里算是一朵高原之花。 整人要这样整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上头的明令,他不得不遵从,而他为官多年,又是追随顾城风多年,哪闻不出这里藏的针尖呀,明着是猫逗老鼠地玩着申皓儿,实则是引着申氏一族来苍月救女儿,这大戏才刚刚开了个头,这戏中的小主角玩归玩,却不能真玩残了,否则,就成了弃子了。 申剑国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一个残花败柳的女儿来苍月涉险。 最让他感到头疼的是,还得管好她的命,别真的想不开,一头给撞死。 现在,差事总算完了,可以偷偷乐着来谢罪了!哎,总算是一身轻松了! 戴少铭冷冷哼了一声,“本官问你有何证明你的身份!如果不能证明身份,胆敢拦景王殿下大驾,依苍月刑律,女子须坐钉椅,你可知道!” “我……”申皓儿打了个寒噤,闭了闭眼,又是一行眼泪,簌簌掉到衣襟上,她怎么会不知道,可除了这条路,她已经无力再挣扎了,现在,她心力憔悴得连骨头都酥成渣沫。 这时,马车上传来一声男子的声音,“既是人命在身,少铭,先把人带回再说,今晚就暂在燕南城停留一晚。”低雅的嗓音,无波无绪的声调,竟好听得惊人心弦。 “卑职遵命!”戴少铭朝着马车内一揖,遂朝着申皓儿扬手,“跟到马车后三丈外!不得近殿下的坐驾半步,往旁边绕到后面,一身味别熏了殿下。” 申皓儿又险些快激动地哭出来,她连连磕首,抬首时,两旁的百姓见那张脸横七竖八布满泪痕,倒把脸上的污垢清洗了一大片,露出一条条嫩白的肌肤。 申皓儿在戴少铭的指示下,在三丈外紧紧跟随着,途中拐了三个弯,最后进入一个管制区域,再走两刻时,就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别苑中。 除了顾成风的马车外,所有的护卫皆下马步行,申皓儿插在人群中,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极怕自已身上的异味引起护卫的嫌弃。 靠近朱红大门,申皓儿看到门内先入目的竟数十级的长阶,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有护卫领着她走另一侧的侧门,在跨进去的那一刹那,她不知不觉地转身看向那耀眼夺目的车厢,只见帐帘已高高挂起,一个白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白衣女子从马车上拾级而下,他的步伐极轻快,一下就抱着那怀中的女子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之中。 不知为何,申皓儿的眼皮狠狠一跳,一种抓不住的感觉从心底深处浮起,想起在途中,她的船靠在岸边补给,她领了女护卫和丫环上岸逛时,曾隐隐约约听到茶亭里有人议论说苍月国的景王殿下,从大魏带回一个女子,一路同食同寝。 当时的她听了,只当听一场笑话,在大魏,能有什么天仙能入传闻中景王殿下的眼?若论容貌,身世,在大魏还有谁比她申皓儿出众? 今日亲见景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下,从他的马车里抱出一个女子,难道传言非虚?那女子果真来自大魏? 申皓儿从侧门进,苑内极大,她走过九曲廊桥,走过碧水芙蕖,一路上人影幢幢,直直走了近一柱香时,最终在一片墨绿竹子园前停了脚步。一个妇人见有人来,忙迎上前,先是蹙眉看了一眼申皓儿,转首便笑咪咪地福身问,“军爷,这是府里新买的丫环?” “不是,把她弄干净,我稍后来领!”护卫目无表情地看着申皓儿,“动作快一些,戴大人正等着!” 护卫走后,那妇人忙掩了口鼻,眼中难隐的嫌弃之色,“从哪来的,怎么这么臭?” 申皓儿撇了一下嘴角,神情马上倨傲起来,“我是大魏护国将军的嫡女,和家人一时失散,幸好到景王殿下相救。对了,麻烦嬷嬷多打两桶水,再帮我备一套干净的衣裳!” 那妇人哪知道谁是大魏护国将军,但听她自称是被景王殿下所救,便不敢怠慢。便领着她来到一间宽大的浴房,又问,“小姐,要不要老奴叫两个人来侍候姑娘洗浴?” “不必了!”申皓儿挺胸收腹,迈着轻盈的步伐参观了寝房的四周,又看了看浴房里一应齐全,满意地点点头,“有劳嬷嬷!” 那妇人离开后,很快,就有两个绿衣的丫环端着一身女子的衣裳进来,又备好热茶及两盘点心,方告退! 申皓儿一看到酢软的蟹黄糕,瞬时就感到腹中饥饿难当,想起连啃了数日的硬梆梆的玉米饼,连净手都顾不得,一手抓了一个,就狼吞虎咽了下去。不过是片刻间,就吃掉了整整一盘,喝了一口散着热气的茶后,开始慢慢品偿另一般的千层糕。 没有人侍候,倒省了申皓儿的戒心,她脱了脏兮兮的内袍,而后,才小心翼翼脱下最里层的亵衣。她先查看着亵衣是否有损坏,所幸,虽然已脏得看不出原先的色泽,但完好无损。 她先用桶里的水洗净亵衣,然后晾在一处,接着飞快地洗净身子和头发,当一身轻松地从沐桶中出来时,晾在一角的亵衣已经干透了。 她喜极而泣,这是最上好的天蚕丝织成的,而上面的字体,是用一种特殊的液体为墨写上,就算是在强光下细看,也看不出内里乾坤。 她又抖了抖亵衣,将它穿在身上,感到身上的肌肤如被一泓轻水包围。 自她离开大魏申府后,这件亵衣从不曾离过她的视线。 她把那妇人给准备的绿纱裙子穿在了外面,当她推开门时,自信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外面的护卫见她终于出来,也不说话,直接朝外走去,她急忙跟上。 去行苑的主殿的路更远,直直穿过了三个花园才到了一间大堂。 申皓儿步进高高的门槛时,堂中的众人不禁均微眯了眼,只见申皓儿嘴角挑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袅袅而行时,下巴微微抬起,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燕南城刺史已正襟坐在中央,下边站了几个人,皆低着首垂袖站着,其中一个穿着锦袍的老者正不停的用锦帕抹着额边的汗,申皓儿一眼就认出正是天下归客客栈的老板,眼角默默掠开一丝欣慰的微笑,总算是求对了人,景王一声令下,这些人果然办事效率惊人,不过半个多时辰,这会人已齐集。 申皓儿认为自已的身份大抵能被确定了下来,这时,她就不愿再对着一个区区四品的刺史下跪了。她信步走到堂前,朝着周怀正微一福身,不卑不亢道,“大魏护国将军之嫡女申皓儿见过大人!” 周怀正身后的衙役铜铃般的大眼一瞪,大喝斥喝,“大胆刁民,见了刺史大人竟敢不下跪!” 申皓儿心一沉,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如果,她的身份被证实了,那她进内堂时,已被引座。 可就算是她的身份目前还是被怀疑,周怀正身后的衙役也不敢如此对她无礼,毕竟身份高贵。 而现下的状况,只有一种情况,她的身份被否定了,现在她被传唤来,当庭对质! 申皓儿如惊弓之鸟地扫了周怀正一眼,见他神情凌厉,心里瞬时更觉得自已又要在劫难逃,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缓缓握紧,缓缓跪下,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般,有些透不过气,“臣女大魏护国将军之女申皓儿见过大人!”她能够承受起所有猜想,却已无法忍受所有后果。 周怀正瞥了一眼那锦衣老者,问道,“你可认得堂下之女子?” 锦衣老者有些年纪,便上前几步,也顾不得男女大妨,眯着眼打量几眼后,双手一揖,用极肯定的语气道,“回大人,草民不认得!” 原来又是天下归客在捣鬼!现今当着朝庭命官,竟也还睁眼说瞎话! “你胡说——”申皓儿蓦地爆发出一声厉鬼般的尖啸,因为愤怒,声音里带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切齿,“五月十八晚,本小姐带着上百名护卫和丫环入住你天下归客客栈,还是你亲自领着本小姐宿进天字第一号厢房!”申皓儿只觉全身的血都逆流向大脑,顾不得礼数,一声接一声带着尖锐的咆哮着,“当日你还夸下海口,说此间上房一般不给普通的富商入住,就算是朝庭命官,也要掂着几品官!”她实在不明白,她申家何时得罪过这一号人物,难道仅仅是为了劫财?可就凭一个小小黑店,也劫了申氏一族的财,他们也得问问自已有没有命花。 “肃静,再敢当庭喧哗,杖责三十!”周怀正身后的衙役狠狠将手棍棒敲在地砖示警。 榻棒之声震得申皓儿耳膜嗡嗡作响,她脸上晃过惶色,再不甘,只能咬住下唇瓣,把余下的满腔怒冤吞入腹中!可现在她却不惧了,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堂堂正正的从天下归客的客栈走进去,住哪一间,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她不信会连一丝蛛丝蚂迹也不曾留下。 锦衣老者一脸苦笑道,带着长者对无知后辈失望的口吻,“姑娘,你莫要妄言,老夫的天下归客从筹建开始,就不曾有过天字第一号厢房,这个,周大人可为草民证明!” 台上的周怀正冷冷地看了申皓儿一眼,“莫说是天下归客,就是整个苍月国也没有所谓第一号厢房。因为这‘一’字冲撞了我苍月先祖皇帝的名讳!” 苍月的先祖皇帝顾奕琛名字中有一个“奕”与“一”偕音,所以,苍月历代皇帝都明令,所有的楼台书院客商店铺及人的名讳,都不得与先祖同音。 “啊?……”蓦然而至的恐惧又将她迅速笼罩,申皓儿的思绪退到一片浩瀚苍茫的水波里浮游着,这个答案显然是她始料不及,那一瞬,她倏地明白自已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种阴谋之中,天下归客的客栈老板只是一颗针对她的棋子,她不知道设下这个陷阱的到底是谁,她只觉得置身冰窟,血液里都冒着丝丝凉气,犹自挣扎,“大人,臣女确实不曾说谎,民女甚至能背出当日在天下归客中所食用过的膳食,服侍的又是哪一个伙计,大人可派人去天下归客查验,那晚厨房所上的菜是不是跟民女说的一模一样。” 周怀正浓眉一挑,并不理会申皓儿的辩解,反而看向一旁记录的书记官,“说到这一点,本官到有些疑惑,本官已派人去燕南码头调察,从大魏入苍月的名单里,并没有申皓儿此人。”苍月国明令,所有附属国的臣民进入苍月,都要登记。 “是的!”书记官搁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躬身朝着周怀正一揖道,“下官也仔细核对过,确实没有大魏护国将军之女申皓儿进入苍月的名单!” 那锦衣老者一听,紧蹙的眉峰终于舒展开,马上接着道,“大人,草民也可呈上柜台的客栈入住名单,确实没有申皓儿此人!”又转首对申皓儿道,“天下归客每日有余,或是客人吃剩的膳食,老夫都有交代伙计把它们赏给门外的乞丐!据老夫所知,姑娘你曾在老夫的客栈门口行过乞,所以,知道当日膳食安排,并不可以代表证据说姑娘曾入住过天下归客!” 不错,因为食不裹服,她每日会准点等在天下归客客栈附近等待他们的弃食,在她好不容易抢到一块肉时,尚未吞下,就被一个乞丐狠狠地纠住了头,生生从她嘴里抠下了肉,也就是从那一次的教训开始,她学会狼吞虎咽地吃东西,那些残酷得毫无尊严可言的争抢画面她怎么能忘?怎么能忘! 刹那间,一颗心好似降到冰点,凝结住体内每条神经,申皓儿无助地环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不同,可他们都拥有同样的一种表情,那就是看她一个溺水之人在水里拼命地挣扎沉浮,他们却在岸上兴奋地数着指头看她能坚持多久! 没人了,没有人能帮她,申皓儿佝偻地缩着,娇躯难忍得簇簇抖动,大滴大滴晶莹泪珠滚落,此时感到自已百口莫辩,因为她进入苍月,背负着重要的任务,所以,入苍月时,她用的是舒玉的名讳,而一路所行,她走的是河道,一通到底,路上吃住都在船上,避开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到了燕南上岸后,她依然谨记父亲申剑国的吩咐,没用自已的名讳入住。 所以,按严格意义上说,所有的一切都与申皓儿无关。 可是,她带了那么多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走进客栈,怎么可能全被抹杀? 面对着大堂所有的人带着刺骨的眼光,冷冷地瞧着自已,她犹自挣扎,“大人,臣女对天发毒誓,若有虚假半句,定是五雷轰顶,死后魂飞魄散。大人,求您相信民女一句,臣女真的有天大冤情,臣女的随众百余人全不明不白地被人斩首,臣女从大魏所携带的财宝也不知下落,请大人明察!如果大人愿为民女找到,民女愿将此财宝悉数赠于朝庭。”实在没办法,找到钱财,有了钱财好办事。 “这位姑娘,方才在下正从姑娘所说的义庄回来,并找到了姑娘口中的那口井,那里确实放着死人,可那些人早已死去几个月,久的甚至搁了一年多无人认领。至于姑娘所说的百余人被斩了首的在井边,在下四处察看,别说是死人,就是一滴血也没找到!”锦衣老者身旁的一个灰衣的老人站了出来,抬首间,淡青色的眉峰下一双略小却异常锐利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 申皓儿原本就惨白脸倏地透出死色,她拼命地摇着首,否认着,“怎么可能,那晚明明是……一定,一定是被人毁尸灭迹了,大人,求您明察秋毫,纵是被人毁尸,臣女也敢断定,井的四周一定有血迹!”她记忆犹新,那晚的血几乎渗进了泥土之中,就算是毁了尸,难道还能把泥地里的血水冲刷干净? 灰袍老人甩袖道,眉目灌满不悦,“在下做了二十年的忤作,难道还骗你一个小姑娘不成,若不信,你随我去一趟便是!” “章大人,不必动怒!”周怀正对着灰袍老人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遂眼神带了几分凌厉地对申皓儿道,“此人是苍月提刑司章大人,他的大名想必你姑娘有听过!” 竟是赫赫有名的章永威,不仅在苍月久负盛名,就是在大魏也被民间久为传颂。 言他的双金手指可化腐朽为神奇,就算是死了百年的骨骸,落到了他的手中,也可以探出冤情,为又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敢做敢当! 有关他的断的每一个案件,早已被苍月大陆的茶馆、戏台唱遍! 既是此,那就是福祸相依了,如果章大人能查出一点点的蛛丝蚂迹,凭他在苍月的声望,只要帮她说一句公道话,那所有的冤情就会大白天下。 她慎重地双手高举,朝着章永威伏地而嗑首,“章大人,在百姓心中,您刚正不阿,断案更是一切讲究证据,让受者心服口服。臣女那夜确确实实亲眼所见,民女大胆有劳章大人带臣女走一趟,否则臣女死不眠目!” 周怀正同意,并责令衙门的文书及一个女牢头跟随。 一行人坐着马车,很快到了燕南城外七里外的义庄,下了马车,申皓儿提了裙就往记忆中的水井跑去,那晚的记忆太深浓,她的脚步几乎没有任何的迟钝。 可看到时,她惊呆了,水井边的用碎石砌成的地面没有一丝残余的血痕,碎石缝里生出的野草依然生机盎然,如果这里曾停放过上百具的残尸,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可能没有受到一丝的损坏。 井边四壁的缝隙、井里的水没有一个地方提示过,这里曾经血流成河—— 难道那晚所见的一切都是梦? 她不甘心,茫茫然地拨腿冲进义庄之内,环顾四周,可里面的情形却与她醒来时借着月光看到的一模一样,棺板横七竖八地放着,尸体腐烂发臭,地板没有修缮过,凹凸不平。 出来时,她已经绝望,也不想再抗争,此时,她想回到大魏,回到父亲的身边,这是针对她或申家设下的一个弥天大局,只有回到大魏,她才会安全。 “请吧,护国将军小姐!”文书提笔记下所有,收笔时,看到失魂落魄的申皓儿,嘴角一弯,讽刺道,“此案可结了,不过,小姐的麻烦就要来了!” “什么麻烦?”申皓儿茫茫然地问了一句,脑中凝滞钝塞。 “滚板钉!”女牢头沉着脸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锁链,干脆利落地往申皓儿脚上一扣,狠狠一拉铁链,不耐烦地瞪了申皓儿一眼,“别磨蹭!” “不……不,我不要戴这个,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大魏护国将军的女儿,你们不信,可以带我回大魏,或是让我修书一封,我父亲一定会亲自来接我回大魏……”冰冷沉重的铁环扣上的那一瞬间,申皓儿尖叫一声,猛地生出一股力气,死死地站在原地不肯移步,因为方才来时一路奔坡,加上情绪波动过大,之前在浴房里所吃的东西一下就呕了出来,一时间,嘴里,鼻腔内全是黄黄绿绿的残物,加上鼻涕、眼泪一起齐齐往下流,惹得那女牢头扔了手中的铁链退开,口中骂道,“还好意思自称官家千金,瞧着,怎么这么恶心!”说完跑到马车旁,从车夫的椅座下掏出一张方巾扔给申皓儿,“给我收拾干净些再上马车!”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回大魏……”申皓儿的鼻腔被污秽所填,呼吸无法顺通,稍一用力吸气,一阵阵酸气直冒,又惹得一阵阵的干呕,她难受!难受!难受! 她想她的爹,想她的娘亲,想她的祖母—— 她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这一生她再也不要踏进苍月一步,哪怕她一辈子见不到秦邵臻也行! “你若说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我们是不是要派人送你回天庭?”文书摇首直晃,“走吧,每一个犯人都说是自已冤枉,可这光喊有什么用?” 这一次,她回的不是方才之所,而是直接被送回了府衙。 当看到大堂中央搁着一张铁制的太师椅,上面辅满数以百计的微小钉尖,她的双腿已是控不住地直颤,根本迈不开脚步,更令她几乎昏阙过去的是,她看到在椅下有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 她看过《女则》,其中有详细介绍女子所受的刑具中有一个就是钉椅,她知道椅子被加热到一定的热度后,身上接触到钉子的肌肤会被烧伤,留下数以百计的伤痕,一生也无法恢复。 “不,我不要坐,我真的是大魏护国将军的女儿,我要见景王,我要见景王!”她拼命地摇着头,心中疯狂地叫嚣着恐惧,她甚至不知道尿夜毫无感觉地从她的身体流出,沿着大腿内测,很快地在地面上漫开,感到呼吸困难,她怕,她想逃开这一切,哪怕是面前裂开一个大洞,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可没有人再理会她,大堂里又走出一个妇人,个头很高,身强力壮象个男子,两只肥而有力的手象抓小鸡一样把申皓儿提起来,直接提着走向那狰狞地钉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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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罪证确凿 “不要——”恐惧从身体内爆炸开,她恍如见到地狱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她的双眸瞪着那钉椅,使尽全身的力量抗拒着,她甚至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钉尖上,已被碳火烧红,她无法想象自已被这些烧红的针刺穿后,她的余生将如何渡过! 眼看着离钉椅越来越近,她不加思索的话冲口而出,“大人,我有证据了,我身上有一件天蚕丝的亵衣,这个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原本要凭借着身上这一件天蚕衣的秘密接秦邵臻回大魏,可现在,她不愿! 她才十七岁,活在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她出生高贵,可以一生被家族萌护,一生隆宠。她不能就这样为了一个秦邵臻就白白地毁了自已。 “天蚕衣?”周怀正霎时起身,语气里含着警告,“姑娘,你知道什么是天蚕衣?”心里却暗道:这还没上刑就尿了,跟申护卫一比,真是龙生九子,种种不同。 那妇人见周大人说话,便停止用力,但两只手还是紧紧控住申皓儿的腕骨,让她不能退开半步。 申皓儿挣不开妇人的手,此时,从碳盆传来的滚滚热气烤得她灵魂都要蒸发,她的双膝一软,直直地瘫了下来,嘴里喃喃自语,“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 周怀正连连摇首,惊堂木一拍,“本官问你话,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天蚕衣!” “啊?啊?哦,哦!”惊堂木之声终于唤回申皓儿一丝的神智,她蓦然地抬首,神色仓皇,“知道!知道!臣女没有说谎,没说谎……”申皓儿连连点头,因为受惊过度,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停地点头时,象一个机械木偶般滑稽! 她因为太急着表示自已没说谎,也不知生出什么力道,竟一下推开那妇人的禁箍,一骨鲁地爬了志来,“大人,我没……不敢的……不敢撒谎的……大人,你瞧,瞧呀,我给你看……”语无伦次中还傻傻地开始解开衣袍上的带子,想力证自已所言不假,“大人,这件衣服确确实实是穿在臣女身上,大人可以明鉴,大人,大人,臣女要见景王殿下!求大人让臣女见景王殿下……” 周怀正伸出手制止她脱衣,见申皓儿毫无反应,还开始手忙脚乱地脱了裙子时,忙递了个眼神给她身边的妇人,转开憋红的脸道,飞快的扬手,“好,再信你一次,国栎,你去走一趟,把这里情况呈报给景王殿下!” 周怀正身后的衙役双拳一握,“是!”说完,从周怀正身后阔步走出。 那妇人一手捉住申皓儿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将她脱了一半的裙子拉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住手!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申皓儿呆呆地“啊”了一声,看到四周几个衙役偷偷地忍着笑,象是被狂蜂蜇了一般惊跳起,苍白的脸倏地爬上两抹怪异的红,双臂紧紧环住胸前,忙不迭地叫,“我,我衣服!” 待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身上衣裙后,申皓儿瑟瑟缩缩地低头跪着,再不敢抬首! 景王的人很快就到,但步入内堂的并不是景王本人,而是一名褐衣妇人,她进了堂后,周怀正马上起身,引着那妇人入座,方笑道,“有劳云神医跑这一趟,只是这女子提到了天蚕衣,下官不敢轻慢!” “周大人请上座,民妇不敢当!”云泪等周怀正坐回主堂位后,方转首对申皓儿道,“姑娘,你可知道这天蚕衣的出处?” “知道,知道,天蚕丝出自北寒之地,世间仅有一件,穿在身上,冬不畏寒,夏不惧暑,并能调理人的内经……”经过了半个时辰的调整,申皓儿虽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总算能完整地回话。 “原属我苍月太祖皇帝所有!”云泪冷冷地把话接了下去,“这宝物,按苍月国皇家典册里所记载,应是赐给了太祖皇帝的宠妃,后据皇家物典,此宝物应入了皇陵,成为皇家墓葬之物!” 天蚕丝是天下瑰宝,世间仅有一件,相传这件天蚕丝是一种深海冰蚕所吐的丝,它们是用这种丝在海中结网捕猎。 这种冰蚕只生活在北寒之地天池中,是苍月先祖皇顾奕琛七次派人寻找,最后才找足七两丝,命上千个绣娘,用手工一针针织绣,历尽三年,最后仅用一两就打造出一件轻如蝉翼的亵衣,送给了他的美人姚迭衣,其余的六两虽然皇家史册中并无详细记载,但很多人皆猜测随姚美人入了陵。 据说,顾奕琛为了世间不再出第二件天蚕衣,命人炸毁北寒之地的天池,让世间所有人嘘叹不已。 云泪的话如冰棱般一字一句地戳进申皓儿的心口,让她感到周身冰冷彻骨,最后随着云泪告诉她此宝物最终归属于皇家墓葬时,她已瘫倒在地。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这天蚕衣是她的母亲田敏丽的传家之宝,母亲自小怜她身体不好,所以让她穿着。 母亲几次在她面前谆谆教诲于她,“这是世间罕见瑰宝,虽能滋养女儿之身,却也是个双刃剑。女儿当记得,此宝物千万不能被他人知道,以免传出坊间引杀身之祸!”彼时,她只当时认为,宝物自然人人爱,母亲不让她说,是怕引起他人觑觎,而致杀身之祸! 申皓儿突然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她惊惶失措地挣扎了一下,才发现大堂的男子已全被禀退,只剩下云泪和那个强壮的女牢头。 “云神医要亲自查验你身上的亵衣,你是自已脱,还是我来帮你?”女牢头的力气很大,被她扣住的手腕疼得如骨裂,她急忙哀声求道,“我自已脱,我自已脱!” 这时候除了配合,申皓儿已经想不出自已还有什么办法。 亵衣到了云泪的手中,周怀正和文书官从帘后步出。 “云神医,下官瞧着这与普通的轻纱并无两样,请问神医如何辩其真伪?” 云泪来自桃园谷,自然见识不凡,她淡笑,“请周大人稍候!” 两手轻轻挑着亵衣的衣领两边,云泪缓缓走到大堂门口,对着阳光细细瞧了一阵后,吩咐,“去打盆水来!” 女牢头依言很快就打了一盆水,云泪将亵衣小心翼翼地浸入水中,片刻将其从水中提起,两指分别捏着两边,轻轻一抖,亵衣上的水珠象帘子般滴滴下滑,仅一眨眼间,衣裳上已不见水迹,云泪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果然是天蚕衣,世间瑰宝!” 这一切这周怀正叹为观止。 “周大人,此物既不假,此案就关系到皇家,云泪要带她去见景王殿下,请周大人行个方便!” “哪里,哪里,云神医请便!” 沉重又冰冷的锁链再一次套到她的身上,这一次不是套住她的脚腕,而是直接套到了她的脖子。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抗挣,她象一只狗般被那女牢头牵了出去,在府衙的门口,已有一辆囚车在等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她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时,反而是让自已陷入更深的泥潭! 不,这一次不仅是自已,很可能还赔上了申家! 一路上,车子摇晃得历害,她被迫站着,因为她脖子被卡在囚笼之外。看着每日她走过的大街,熟悉的影象一点一点的在她眼前往后退,她脑中昏昏沉沉,她已经无法思考,接下来,她到底还要面对什么。这一刻,她只想这一路永远不要走完—— 到了行苑的大门,云泪的坐轿先停了下来,吩咐女牢头,“你不必进苑,把她脖子上的东西暂时卸了,免得在苑里引起旁观。” 女牢头领了命,打开囚车,又开了链锁,瞥了申皓儿一眼,叮嘱一句,“你最好老实些!” 她则如行尸走肉地点了点头。 一路花红柳绿,两道身影,前方是云泪,走得不急不徐,后者则象一只病痪痪的小狗,毫无神彩地拉耸着脑袋。 一路上,遇到的丫环婆子纷纷投以怪异的眼神。 最后,她被领进了一间大堂,四面通敞,视野极开阔,可看到外面竹苑中不少妙龄丫环往来不停。 云泪本想领她进内堂,却发现她身上浮着一层异味,便招了个丫环过来,“带她去弄干净!”又对申皓儿道,“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你只有一次机会见景王!” 申皓儿脑子依然游移混顿,一时想不明白,见景王和沐浴有什么关系,她明明早上刚洗过,衣裳也是新换的。 “你身上酸臭味太重,连我都闻得到,更别提景王殿下!” 这一日,申皓儿的心起起落落了几回,脑子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听了后,只傻傻地应了一句,“我晕车,所以吐了,漱漱口就行,衣裳不脏。” “你应是失禁了!”云泪说完笑了笑,不再理会她,进了内堂。 旁边的丫环马上开口,“这位姑娘,请随奴婢来!” 申皓儿最终见到顾城风已是夕阳西下,她被领进了内书房,带着薄荷的熏香渺渺,白色透明纱帐,璃琉珠帘挂幕将内书房一分为二,隔着珠帘,隐隐看到一个白衣男子负手站在窗边,她轻轻跪下,谨声开口,“臣女申皓儿见过景王殿下!”这一次她没有自称大魏护国将军之女。 “申七小姐,清醒了么?”帘后传来一声温润如珠玉的男子之声。 申皓儿想起方才奴才们给她准备的冷水,了然地苦笑,伏首而拜,“臣女有罪!臣女不知天蚕衣是苍月皇家瑰宝,求景王殿下恕臣女愚昧!”申皓儿到底是名门仕家女子,之前是过于慌乱,而经过沐浴期间的慢慢思考后,她已冷静下来。 人在最混乱时,冷水确实能让人冷静下来。 这天蚕衣是百年前归属于苍月皇家,但岁月变迁,谁知道究竟是谁盗了皇陵,取出了这一件天蚕衣?这百年间,这件天蚕衣又转了几手,只凭着最后申氏一族拥有就断了申家的罪,那千古以来,多少帝王的随身葬品流落民间,又当如何查究? 论罪,就论在她并不知天蚕衣是苍月皇家瑰宝,可俗话说得好,不知者不罪,堂堂一个权倾天下的景王又怎么会将这种罪落在她一个小女子身上? “依本王看,申七小姐还尚未清醒。”顾城风的声音缓缓接近,珠帘在挑起那一瞬,申皓儿控不住好奇之心,抬头看了过去—— 她的呼吸瞬时停住! 这是申皓儿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男子! 那一双眼睛——美!真的美!除了“美”字,她一时间想象不出该用什么来形容他。 只觉得一看就让人恨不得沉沦下去! 顾城风从雪白的冰绡衣袖中拿出那件天蚕衣,见申皓儿略微憋红的脸庞和迷乱的双瞳后,桃花眸内漾起冰雪之芒,“虽然大魏附属于苍月,甚至以我苍月的律法尚不能论你申家之罪,加上这亵衣也是百年前宝物,究竟是怎么落到你们申族,追源逐本,这也是难以公断是不是你申家所盗。只是这亵衣上的字,却足够让你申族从此永无安宁之日!” 顾城风故意将最后的讯息留置,成功地看到了申皓儿粉脸瞬间惨白! 顾城风声音好听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带着微微拉长的尾音,“说,这信息是从哪知道?” 那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竟让申皓儿含羞带怯地一笑,柔声道,“是臣女兄长申苏锦!” “申苏锦?”顾城风嘴角慢慢绽开,当真是笑如春风,“真是申苏锦?” 他知道了什么?蓦地想起兄长申苏锦之前曾被人劫过,又想起申钥儿在苍月多年,她无法揣测申钥儿与景王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难道景王殿下早就知道申钥儿是女儿之身? 而他,神色间哪有半丝是兴师问罪?公子多情,说的分明是眼前男人的模样! “不,景王殿下,臣女说错了,一切是申钥儿做的,她是臣女的孪生妹妹!”而她,一时惊艳,一时又是忐忑不安,近退不得! 他的眼如云卷云舒,带着脉脉温情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甚至想与之亲近。 他的眼,又仿如让她看见曼珠沙华,一种只开在往生之路的花,带着魔力,蛊惑着她不敢半字虚言,否则一步之间便是往生。 “孪生?都说双生子有心灵感应,那你是否感应到你的孪生妹妹现在如何?” 顾城风的话让申皓儿打了个寒颤,神经末梢突生一种冰冷刺骨的疼痛,原本欲张口问:什么感应? 却在吐出来的一瞬间,生生地咽了下去! 若是五天前她遇见这男子,恐怕会认为是世间最美好的一种遇见,而现在,她已如惊弓之鸟! 她突然想起来,申钥儿回到大魏时,曾给了一面景王令符给申剑国,并告诉申剑国,这令符可号令苍月国景王身边的影卫。后来,她从父亲口中详细地知道,景王顾城风才是真正站在苍月权力巅峰之人,不仅得到苍月国重臣的效忠,还拥有近三万的影卫,遍布苍月各个角落,搜寻着世间很多隐蔽的信息,有用的皆汇成总,等景王殿下的垂询。 她不知道景王是不是查到了一些有关申钥儿的事,但她不敢冒险,就如方才云泪所说,她只有一次见景王的机会,这个机会,她也知道,是唯一的生路。 她警告自已,宁可沉默,也不能在这男子面前有半分的谎言。 顾城风长身而立,缓步走到申皓儿的面前,见她全身瑟瑟发抖,却一字未吐,遽然伸手掐向了她的脖颈,“为什么你申家会用古灵巫术来对待申钥儿!”若之前他还怀疑申钥儿可能不是申剑国之女,但现在看到申皓儿那张与申钥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已然确定,她们存在着血缘关系。 “嘶——”申皓儿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手太冷,还是他的话让她太吃惊,她惊惧地瞪着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怎么可能,申钥儿身体所藏匿的地方那么隐蔽,还有古灵巫术,这是什么?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渐渐用力,眯眼间,眸如桃花瓣一点一点闭合,眸中的瞳仁如冰刃,“半句虚假,本王就掐断你的脖子!” 申皓儿的呼吸越来越紧,眼前的视物开始模糊,挣扎无果后,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景王殿下,臣女并不知道什么是古灵巫术!” “不知道?”顾城风指尖蓦地使力,“半年前,你曾和田敏丽带着钥儿去申家老宅,!本王在老宅里找到钥儿时,地窖中的格局就是失传百年的古灵巫术!” 申皓儿美丽的面目扭曲起来,泛着一层青白的死色,“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古灵巫术,我决不敢欺骗……殿下,我只知道……母亲说那样会让钥儿……永远不会舒醒过来!”肺里原本空气越来越稀薄,她象失水的鱼儿把嘴张得大大的,极力地呼吸着。 “为什么要这样对钥儿?”以申钥儿的能力可以助申氏一族更加强大,相比起眼前的女子不知强了多少倍,同是亲生骨肉,纵是有偏爱,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为了,是为了六哥,”这一刻,申钥儿感到自已离死亡如此之近,她视线所及甚至开始变得扭曲,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不敢犹豫半分,并简明扼要地切入要点,“娘说钥儿出生时的时辰……与六哥天克地冲,把六哥……压制住了,所以,六哥才会……昏迷。只有让钥儿……不再醒来,六哥就能好了!” 在苍月大陆,有些孩子出生时,尤其是女儿,一旦生辰八字与府里的长辈或是嫡子相克时,多数会被遗弃,或是养在乡间,或是被送进佛堂。 而申氏一族显然更狠,不仅将申钥儿自小扔给灵碎子,在她所学有成时,又将她以申苏锦的名义送到秦邵臻的身边。 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无疑是让年仅十一岁的申钥儿去送死。 显然申氏一族的人没想到申钥儿能护住秦邵臻,让秦邵臻避过无处次的刺杀和毒害,最后不仅蠃得对手的尊重,还名扬天下! 所以,申剑国夫妇在时机成熟,将申钥儿从苍月招回,想借用古灵巫术让申钥儿永远沉睡,以图申苏锦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取代申钥儿。 但是,顾城风马上捕捉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你和申钥儿既是双生,就算古灵巫术上有记载出生时辰的相冲相克,又怎么会断定与你六哥相冲的是钥儿,而不是你申皓儿?” “回殿下,钥儿……她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她……她是……咳咳咳……”申皓儿虽然感到顾城风的指间微微松开,但一直处于呼吸困难的情况下,鼻端里终于被她吸进一口气,却也被呛得直咳! 顾城风收回手,双手负于身后,冷冷问,“接着说!” 因为呼吸受阻太久,申皓儿头昏脑涨,双眸泛红,她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仍是咬着菱唇勉力说道貌,“臣女的母亲有一个双生妹妹,叫田敏文。” 顾城风那一双桃花眸温柔地看着她,浅浅掀动嘴角,“钥儿是田敏文和申剑国之女?” “是,我和妹妹是一起出生的。”申皓儿再不会被色障迷花了眼,她蕴着无尽恐惧闪着惊魂不定,她瑟缩地后退几步,唯恐眼前的男子在笑谈间陷断了她的脖子。 幸好,顾城风只是伫立不动,并不上前逼近她,在她感觉到安全距离后,方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妹妹是早产儿,才七个月就出来,姨妈难产而死,父亲就对外声称母亲诞下双生,钥儿比我迟了半刻时,所以,我成了姐姐!”其实她很不明白,明明申钥儿是早产儿,出生后却拥有健康的体魄,而她的身体却天生弱质,若不是母亲对她疼爱有加,十几年的呵护,精心帮着她调养,她只怕到现在还要常年卧床。 “田敏丽?”顾城风瞥了一眼申皓儿,知道她已不敢虚言,只是田敏丽这个人,四海影卫都没有查到。 一对双生姐妹的故事就很老套!难得的是,申家竟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包括申钥儿如此精明的人都不知道自已的身世。 而申皓儿方才称田敏文为姨妈,而不是姨娘,从称呼中可以窥出这里面存在的一些隐情。 除了之前他们并不知道申钥儿并非田敏丽所出外,据西海影卫传来的消息,申剑国和田敏丽夫妻二十多年,申剑国的子嗣皆为田敏丽所出,可以探出田敏丽专房专宠之至。 由此也可知,田敏丽妒心之重,防患手段之狠,否则,申剑国的几个妾氏不可能多年无出。 可惜——田敏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最后被自已的孪生妹妹给撬了墙角,还在自已怀上身孕的时期!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申剑国并不曾纳田敏文为妾,而田敏文至临盆都无法得到正式的名份,也可以看出申剑国对田敏丽有所不同,而对田敏文只是一时贪新,更可能是田敏文有意勾引,这无形中更加剧了田敏丽对其妹妹的恨。 难怪田敏丽对申钥儿无情狠戾至此,田敏丽为了报复,很可能故意以申苏锦与申钥儿的八字相冲为由,让申剑国默认了田敏丽的所作所为。 只是可怜了申钥儿,为了申氏一族鞠躬尽瘁,连亲生父亲也放弃她! 顾城风静寂极久终于冷漠地开口,“带她出去!” 在申皓儿还不明白何义时,眼前一晃,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申皓儿眼皮重重一跳,脑子里晃过那张烧得滚烫的钉椅,本能疾疾后退一步,仓皇跪下求道,“景王殿下,我都说了,都交代了,求景王殿下饶了我吧!” “走吧,我会教你接下来怎么做!”叶明飞提了她的后脑勺的衣领,象抓只小鸡似地就消失在内书房。 一局棋走到了这,叶明飞会让申皓儿代表申家认下所有的罪状,光凭着把持苍月三分之二朝臣把柄的这个罪,就足够让申氏一族成为过街老鼠,永世别想入苍月一步。 但是,这显然不是申钥儿的目的,她的目的似乎是要吸引申剑国和田敏丽踏进燕京,所以,这申钥儿供出的罪,他暂不会公布于天下,他会命叶明飞好好保存,以备将来有用。 顾城风抬起手,缓缓张开手中的一张密函,眸光落在“第四策”,嘴角勾起一抹弯翘的月牙弧,“贺锦年,你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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