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佛界方面还是很热情地邀请我随同展览一起去，毕竟文殊当日里就是主要想让我来“访问”佛界的，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但就算当上了文化参赞，有了这么个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就是了。
　　而妖管委经过考虑之后也答应了下来——放眼整个佛界的官方妖怪们，单纯从学识和对妖怪界文化的了解上来说，还真没什么其他妖怪比我更合适的了。同时我又是官家的文化参赞，本身的工作就不算多，于是就更被赋予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各界去跑跑，增进一下和佛界的感情也好”的任务了。另外则也显得妖管委对此文化交流的欢迎和重视。
　　当然，李太黑这种老奸巨猾之辈，还要把我的价值再压榨一下，于是告诉我，选择修罗界的原因，一是佛界需要取得平衡，第一站仞利天是天人界，所以最后压轴就给修罗界，省得他们两家又要闹；二来么，牛魔王将会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抵达修罗界出差，老李让我去秘密接触老牛，具体的事情他倒是没说，只说老牛会给我指示。
　　——我就知道我这个官不会做得那么悠闲。人家张谋是做文化参赞，他整天就喝喝茶、看看书，有事的时候露个面，讲两句场面话就好了，基本上连灵山都不用下；我也做文化参赞，可没上任多久就要到处跑，还怀揣着秘密任务……这妖跟妖就是没法比，我就是个苦命的妖怪，别给我面子，累死我算了……
　　于是在我上任近一年时，我跟随仞利天的天人迎接队伍，踏上了巡回展的旅途。听上去时间挺长，但这在仙佛两界为首的势力看来，已经算是很赶的了。这个文化展拖得也够久，展览了至少有八个月。但这几乎让所有佛界的群众们都在感叹：“时间太短，太可惜了。”之类的。
　　事实上，也的确基本就灵山和灵山附近的佛界居民们能有机会来参观这个展览，佛界的地盘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像我们妖怪居住的人间界就那么点儿地方，七宝池每个都有万亿里的长宽，而且据说还在不断增加面积中，传送阵也不是到处都有，所以这八个月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不长。而虽说参观的人数相对整个佛界来说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但其实天天爆满，关键佛界的人口数也跟它的地方一样大——要是没那么多罗汉、比丘、菩萨，哪里需要那么大的地方？而最后还要拆馆、把文物装箱托运、去仞利天也要重新布置等等，所以能在一年之内就移展，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反正时间对我们这些生物来说是最富裕的东西，相对来说，妖怪的生命已经算很短了。佛界的修行动辄以“劫”来计算，一个小劫都要一千五百多万年，对那些罗汉、菩萨来说，修为要增长一点点都要无数岁月，就算把我这种懒货放到佛界，怎么的都算是修炼天才中的天才了。当然，他们能活得长也是个优势，不然就修佛的方法让妖怪修炼，基本上还没起步就挂了。
　　我盘算着，照这种效率，我巡回展一圈下来，也差不多该回妖怪界去述职了。这四年的时间对妖怪来说也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更别说对于佛界来说了。后来跟彭宝博聊天才知道，原本的述职时间是每三十年回去一次，这次是因为我是临时就到任的，所以仅仅是先来露个脸罢了，回去述职的时间也就被大大缩短了。

跟着我一起上路的自然还有邱姬儿。怎么说我也是一个代表着妖怪文化界的外交官，出去的场面不能太寒酸，不能光杆司令地晃过去了。而除了秘书之外，也有几个贴身的随侍。这种随侍就是真的随侍了，而不像大使馆里的那种二等三等的随侍，那大小也是个官啊。
　　在仞利天，我们受到了天人的热烈欢迎。他们这群天人，比之佛界的罗汉菩萨们，更加对于这种文化的东西充满了兴趣。整个仞利天弥漫着一股奢靡的风气，比仙界还要严重得多。对于这些天人来说，任何美的事物都是他们追求的，任何文艺方面的东西都是他们喜欢的，任何包含着文化内涵的东西都是他们热衷的——这种习惯和风尚，让我很奇怪他们究竟是靠什么和阿修罗们斗了那么久？

但不管怎么说，妖怪界文化展在仞利天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和轰动，效果比在佛界更好上许多——毕竟佛界的罗汉菩萨们都是很淡然的，最多也就是来了解一下文化而已，但天人们就不一样了，在展览的八个月里，这里简直就是仞利天上流社会的聚会场所，连仞利天之主帝释天都亲自来参观了两次。
　　至于我自己，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候，整天不是宴会就是论坛，跟那帮口若悬河的天人们谈得不亦乐乎。也多亏哥们我看书多，肚子里还是有些货色的，不然还真未必能应付下来。而邱姬儿则更是比我还热门，天人们对于美女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要不然也不会因为美女的关系而和阿修罗开战了。于是邱姬儿整天就给众星拱月起来了，每天房间门口的各种奇花多到如果让我独自用铲子铲的话，估计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才能看到她的房门。

　　不过我想大使馆里用这么个大美女做秘书，恐怕也是有用意的，看邱姬儿在我面前一副公事脸，但在天人的贵族圈子里却是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周旋于各个公子将军之间而游刃有余，后期的时候更和帝释天的王子打得火热。我对此自然是就当不知道，看看邱姬儿每天半夜回来之后就脸色一变地伏案记录和整理什么东西，我就知道这妞不简单了。美人计，到哪儿都是间谍最重要的手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派到佛界这个毫无用武之地的地方去。

　　仞利天的奢靡在我到达化乐天之后才知道不过尔尔。据说化乐天是三界六道中最注重享受的地方，无论是从物质还是精神上，这帮子化乐天的民众对于享受已经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享乐创意，让我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剩下目瞪口呆了。
　　化乐天人有一种特殊能力，就是可以化尘为乐，也就是说他们有化形和身外化形的能力。这种天赋让他们的衣着、发型、妆容等都可以随意根据自己的喜好意念而改变，同时也可以把无生命的东西制造成功能强大的化形物，比如那些担负了全部体力和生产工作的傀儡们，就是化乐天人所化形出来的。当然，完全不只是傀儡，他们能化出任何可以想到的东西，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
　　不过文化展在这里就不如在仞利天造成的反响大了。化乐天人对于文化什么的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而已。不过值得佩服的是，很多化乐天人居然在妖怪文化中吸取了很多创意灵感，不多时，化乐天里就流行起各种富含妖怪元素的服装、头饰等，甚至很多服侍的傀儡都人手一把七彩斑斓的羽扇，给主人们轻摇扇风——这就是从五火七禽扇里拿来的概念，当然，是根本没有什么威力的，只是好看而已。而根据各种妖器所创新的菜肴也纷纷出炉，受到了很大的欢迎。顺便说一句，不愧是专门研究享受的一界，化乐天里的食物是我这辈子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了，而且层出不穷，半年的时间里，竟然没有吃到过重复的菜式。

邱姬儿在化乐天里基本没什么作为，毕竟这么一个享乐至上的世界，也没什么好值得去查探的，即便他们能有那种化形的傀儡大军，也绝对顶不住妖怪界的几个老妖的一次攻击。当然，化乐天人们也很安于现状，根本就对政治纠葛毫无兴趣，他们只管享受生命就好。所以化乐天的政治结构也很奇特，算是一种极为松散的民主结构，有一个传说中的长老团管事，但基本上连自己的民众们都没见过，甚至接待我们的也只是一个笼统的组织，貌似对文化、教育、经济、政治、甚至一点点军事，都有所涉及。反正在我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管理下，这个世界非但没有混乱，反倒还都过得挺滋润的，倒是很让我们惊奇了。

　　邱姬儿没有作为的另一个原因是，这里的化乐天女们，实在是不比邱姬儿差。因为他们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外貌、身材，乃至肤色，于是遍地都是美女了，只是不知道她们本来长得什么样子。这也很有些让我们这些外来者混乱，就像来的第三天，前两天接待我们的化乐天女就变了模样，我们完全认不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自己是怎么辨认的，反正我后来也已经习惯一个看上去完全不认识的家伙冲我很热情地说起昨天的宴会如何如何的了。

　　经过奇怪但享受上绝对没话说的化乐天，我们在净琉璃界又突然严肃了起来。这是药师琉璃光如来的世界，是佛界的一个分支，而不是附属势力。所以基本又回归了在佛界的一切严谨态度，这让刚在化乐天了大肆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我们很有些不习惯。
　　不过净琉璃界里我也有熟人，就是在仙界谈判时候认识的一叹、行哲、无疆三位尊者。当时他们和香积世界的闻化、苦旅、千年一起救过我和叶芊雪、赵无极的命。所以我和这三位尊者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到这里来办文化展，我也和他们相见甚欢，更加之这次不是处于你争我夺的谈判期，而是来进行文化交流了，所以就更加地融洽了。三个尊者也是修养精深之辈，对于文化上的见解也很有独到的眼光和观点，所以一起交流起来更是舒服。
　　文化展在净琉璃界没什么特别的，和在佛界差不多，参观者很多，但没有太狂热，也没衍生出其他的东西来，总体来说是中规中矩。

　　又是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我们就要赶往最后一个目的地修罗界了。文化展在化乐天和净琉璃界都只有七个月左右，在仞利天也不过八个月，去掉前后准备、收尾等工作的时间，所以余下离开我回妖怪界述职的日期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
　　这天，我们终于随着修罗界的接待人员到了修罗界。修罗界是三界六道中重要的一界，这观感就和仞利天、化乐天就完全不同了。我们破开空间通道出来的地方，正是修罗王城轮围山附近。只见修罗界的天空清澈纯净，微微有些紫色，而不是人间的蓝色，但大地上却是泛着暗红的土壤，似乎是吸饱了鲜血似的。远看轮围山，并没有灵山这么高大，但也绝对要比妖怪界的任何一座山都来得雄壮了——非但雄壮，而且还透出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不愧是传说中军力最强的一界啊，似乎这空气里都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在飘荡。当然，我知道这应该只是我的错觉，修罗界的军队再强，也不会没事自己打自己，这么多年的和平下来，修罗界总不该还有血腥味，虽然当年在修罗界发生的两场恶斗是史无前例的惨烈。
　　最早的时候天人——嗯，就是那群现在奢靡成风的天人们——联合其他几部攻到了修罗界本土，结果被死死顶住，愣是没打下来，直到佛界插手才两厢罢兵。第二次是对抗魔界的时候，修罗界被八部众推出去顶在了最前面，遭到了魔界主力精锐军团的围攻，差点连轮围山都被轰平了，结果又硬是顶住了，更靠着红莲炮把卡卡军团给打得撤销了建制。据说当年连老弱妇孺都一起上了战场，从修罗王以下所有大将死绝，修罗界却依然没倒下。

　　——这就是修罗界。这就是阿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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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劫，为无数长时间。佛教中言，如果没有任何机缘，从一个凡人到成佛，要修炼“三大阿僧祇劫”。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之四十位，为第一阿僧祇劫，十地之中，自初地至第七地，为第二阿僧祇劫，自八地至十地为第三阿僧祇劫。第十地卒。即佛果也。究竟需要多少年月，基本上已经不可表述，估计要比地球存在的时间长很多。

二百八八、修罗界
　　修罗王城，也就是修罗界的首都，就在轮围山。轮围山占地很大，虽然绝对赶不上佛界的灵山，不过依山而建一座大都市还是足够有余了。而我看介绍说修罗王城“依山而建”，以为是在山脚下，背靠高山而建的一座城市，但实际到了地头才知道，修罗王城根本就是建造在轮围山之中的。
　　见识过灵山之后，轮围山就觉得不算太高，至少不用上下一次就要一天那么夸张，但占地却极广，而且整座山脉是一个圆圈形，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盆地，而修罗王城就建在这盆地中。而王城四方的入口则是在轮围山腹中生生开凿出的四条隧道。怪不得修罗王城那么难打，被一座巨大的高山包围起来的城市，能怎么打？轮围山外四方又是平原，人家只要在山头上往下轰红莲炮就一切搞定了。而且据说轮围山的防空体系也是超一流的，所以包围轮围山和修罗王城不难，但要打下这座城市，基本上不靠绝类法术是不大可能成功的了。

　　而且轮围山中间的盆地土壤肥沃，还有数个巨大的湖泊，所以就算包围了，人家自给自足也足够有余了。而那四条从山腹中开凿出来的隧道足有百里长，这还是轮围山最窄的地方，无论哪个军队要冲进隧道，基本上也足够阿修罗们慢慢玩死他们了。
　　飞出隧道之后，一股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温度也比山外高了不少，很是温暖。随同的阿修罗般拓笑道：“苏参赞是第一次来我们修罗王城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王城这里的气候就是这样，温暖湿润，虽然天气看上去几乎每天都是雾蒙蒙的，但这里却是整个修罗界最富饶的地方了，土地非常肥沃，如果修罗界所有土地都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
　　我点点头，知道这样中间盆地、外围高山的地形，会导致水汽不易散发出去，就在盆地中形成大量的降水，而这些充足的降水还将带来轮围山上矿石中所蕴含的养分，天长日久之下就会使这个盆地成为一个丰饶的宝地。而且加之轮围山够高，也足够厚实，外界的寒风、沙尘都吹不进盆地内，所以绝对称得上是得天独厚。
　　只是可惜，整个修罗界，貌似也就这么一块宝地了。修罗界的贫瘠几乎和他们阿修罗的战斗力一样出名，其余地方大都不是沙砾地就是山地，地形复杂、土地贫瘠不说，连气候都是非常的严酷。不过认真算起来的话，要不是一向粮食少，需要跟外界争夺生存资源的话，也不会造就出如此彪悍勇猛的阿修罗了。

　　我对般拓道：“这轮围盆地果然是个富饶的好地方，只是湿气重了一点，是不是这里的阿修罗都喜欢吃辣的东西？”妖怪界的天府区也是差不多这种情况，但没有轮围山这么夸张，那里的妖怪都是个个喜欢吃辣椒。

般拓笑道：“苏参赞果然博学。不错，王城的阿修罗都比较喜欢吃辣，但修罗界的土壤似乎不适合任何一种辣椒生长，所以辣椒这东西几乎是全靠进口，在我们修罗界是很贵的奢侈品啊。不过我们倒是有更好的东西来化解湿气，那就是阿修罗天生的红莲业火，这个比辣椒管用多了。至于修罗界其他地方的阿修罗们，因为修罗界的气候比较寒冷，所以红莲业火是用来取暖、保持身体温度的。”
　　般拓作为修罗界外交接待方面的阿修罗，很是健谈，相貌上也不算太过难看，属于咬咬牙能勉强接受的程度。我听了他的介绍，这才恍然，原来阿修罗们能天生拥有红莲业火的技能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都是跟自然环境抗争所产生的啊。
　　谈谈说说之间，我们一行跟随般拓就进了修罗王城。之所以首都被称为“王城”是因为修罗界的最高元首是修罗王。修罗界是属于高度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这在三界六道内也属于很少见的了。不过修罗界自己是一直宣称自己是民主制度的，至少表面上修罗王也是阿修罗人民选出来的，而且还有阿修罗议政团。只不过修罗王的权力着实是大了一点，军政大权一把抓，议政团也几乎没有任何制衡的作用，毕竟每一代修罗王都是议政团推举出候选者，然后再让人民投票，其实说到底，这还不都是在他们内部选？谁上台都一样。

　　修罗王城分为内外两部分，外城的城墙就是轮围山了，地域广阔，大部分普通阿修罗都居住在外城。而内城则是以修罗界最高权力机构血煞宫为中心构建的行政办公区域。我们自然是直接进入内城。到了内城区域入口处，妖怪界驻修罗界大使馆的文化参赞伊利丹已经在迎接我了。
　　妖怪界和仞利天、化乐天这种佛界附属势力只有领事级外交关系，但在修罗界这样一个重要的大界，自然是有大使级外交关系的。只不过自从仙界谈判之后，恐怕这里的外交工作也不是很好做才是。照我的想法，我们这么给修罗界下绊子，人家的脾气也向来不好，没直接给驱逐大使，已经算是很能忍了。但最近看看又觉得阿修罗们对我的态度非常之好，倒是有些奇怪的。
　　我和伊利丹见过礼之后，在他和般拓的陪同下，先去修罗界外交部走一套访问的注册登记流程，然后和般拓告别，跟随伊利丹去大使馆。至于我接下来的流程安排，自有邱姬儿去和般拓或是主管这次文化展的阿修罗接洽协调，就不用我操心了。
　　阿修罗的建筑都是石质的，而且保持本色，灰黑的石头建筑显出一种厚重感。但是他们又很喜欢高的东西，所以基本上建筑都是占地不算广，却很高。唯一又高又广的，就是血煞宫了，宫殿群内有一座纯黑色的石塔，究竟有多高还真不知道，因为上半截早就在缭绕的云雾之中了，但仅仅看下半部分，也觉得很有气势，是整个修罗王城中最具代表性的标志建筑。

　　所以在一根根耸立的石笋似的建筑群中，能看到一座神州式样的小庭院，确实让我有一种别样的亲切感。这就是妖怪界驻修罗界大使馆了。
　　驻修罗界大使苏加德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一行。老苏长得慈眉善目的，而且跟我还是本家，所以聊得也很是投缘。当然，我们说是本家，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我也不是妖二代妖三代，我是直接从狼修炼成妖的，这姓氏只是自己随便取了一个而已，没有传承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老苏和小苏两个聊得投机。修罗界和妖怪界关系微妙，所以也很久没有从本界来过妖怪了，混在修罗界的普通妖怪则几乎没有，这里贸易保护得很厉害，妖商们也不愿意来，虽然在这里倒卖生活必需品是极为有赚头的——没听说么，连辣椒都是昂贵的奢侈品了。所以苏加德和伊利丹他们在这里也是颇有些被流放的感觉，孤独寂寞是一定的了，所以看我我更是格外地亲切。不过据说最近妖怪界和修罗界的来往倒是频繁了不少。

我和苏加德单独谈话的时候，我问了问牛魔王要到来的时间。苏加德本来还是一副邻家大叔的样子，在我问到牛魔王的时候，不大的眼睛里却爆出了精光来了。我也并不觉得诧异，没说什么，拿出了大衍令给他过目，然后道：“老苏，李太黑李常总关照我，到了修罗界后要找到牛魔王联系，具体事宜他让我请你帮忙安排，你应该也接到通知了吧。”
　　苏加德好像变了一个妖怪似的，立刻显出了他精明强干的一面，仔细检查了大衍令之后，才笑道：“不错，李常总的命令已经收到了。不过在检查过妖管委特派员令牌前，我不得不小心一点才是，小苏勿怪。”
　　苏加德随后告诉我，牛魔王目前在夜叉族领地，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到修罗界。他先前在鬼子母神那里有些耽误了，而鬼子母神那一界的时间是真正和外界有些不同的，他这耽误几天，在外界就是好几个月了，所以现在虽然紧赶慢赶，还是在夜叉界处理些事宜，等处理完了之后才能到修罗界来，估计要等到几个月后吧。
　　我点了点头，反正也不急，文化展这最后一站也要好几个月，到时候等到牛魔王到了，我跟他接触好了，就可以先回妖怪界述职再说了。
　　之后又和苏加德聊了些别的，但话题就不再是老乡见老乡的拉家常了，而是颇有些深度的政治经济等问题。在佛界欢迎宴会上比劫对我们的态度，就有些不解，事后问彭宝博，老彭也只是说，我们妖怪界和修罗界的关系正在逐步改善，所以双方外交官都是很敏感地开始了最先的交流。但因为都是在佛界的关系，大家也抓不到关键的地方，所以彭宝博不知道是因为纪律关系不能跟我说，还是他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最终我是没有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而李太黑这里又是一端官架子，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

　　于是我现在便趁机打探道：“老苏，就我感觉，修罗界最近好像对我们妖怪界很不错，态度很好，这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了。毕竟我是参加过仙界那次谈判的，始终觉得修罗界应该很恨我们才对啊。”
　　苏加德看了我一眼，沉吟一下道：“李常总吩咐过，你是直属他和牛魔王的领导的，所以内部行政等级上你应该比我还要高一点，如果不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我不是直接向李常总汇报的。所以有些事情告诉你也可以，毕竟李常总也关照过，如果你问起，都可以告诉你的。
　　“没错，修罗界现在和我们的关系大为改善了。其实本来也没怎么坏过，即便是在各界抵制修罗界，进行大范围贸易制裁的时候，我们还是和修罗界有着极为秘密的贸易往来，给予修罗界必要的物资支援。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在和修罗界高层的接触中已经达成了协议，将逐步开放正常的双边贸易来往，同时加大对它们支援的力度。这个支援是比较大范围的，包括技术、医疗、教育等多方面。所以他们态度的转变也很应该了。”

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原来妖怪界本来就是假打击、真拉拢，这种雪中送炭的举动，应该会让修罗界从心底感激我们妖怪兄弟才是。只不过打击他们我们也有份，当年就是因为我们首先拒绝了提供反应堆阵法给他们，又联合仙界鼓动各界打压修罗界，这才让他们被制裁，这会儿却又回头示好，以阿修罗们的脾气，又怎么会为了你这点物资而折腰？
　　苏加德对此点头道：“不错，修罗界是恩怨很极端的一界，我们如果当时是这么做的话，的确会让阿修罗们记恨一辈子。但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事先就和他们商量好的呢？如果修罗界突然出现了堆阵法，那任谁都知道是我们妖怪界给的。所以我们不能给他们反应堆阵法，但我们却需要修罗界成为我们的盟友来牵制仙界，那么我们就必须给阿修罗们一些甜头，那就是以反应堆阵法的理论为基础，帮助修罗界开发出他们自己的绝类法术来。

　　“据我所知，在仙界谈判之后，已经有大批阵法专业的妖怪秘密支援到修罗界来了，而这些妖怪都是随着那些支援物资过来的。以阿修罗红莲炮为基础的绝类法术开发也早已经开始进行了。据说——嗯，这个只是我听说，我还不能接触到具体的资料——近期来的技术妖怪还带着我们新获取和研究出来的仙界绝类法术的一些资料，来帮助修罗界。
　　“而这样一来，修罗界的这些好战分子得以满足愿望，而在我们援助下创立的绝类法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呢——就算成功也是我们掌握了所有的资料和数据，或者留下什么后门之类的，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你肯定明白。修罗界则就算知道如此，但也不得不接受，不然给他们一亿年也研究不出来，毕竟阿修罗不是擅长动脑子的种族。
　　“所以，在谈判会上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做给仙界看的戏，当然，也有佛界，其实我们的协议在谈判开始前就已经谈妥了。呵呵，不得不说，阿修罗们谈判未必在行，动脑就更不用说了，但演戏却是很有天分啊，居然把那么多代表都骗过去了，连身为思考型妖怪的你都没发现破绽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当年连我都被蒙在鼓里，也恰好更配合了这场大戏的演出。李太黑太老谋深算了，知道在这样的谈判会上，一定要表明妖怪界的立场，又要撇清关系，所以让我们上窜下跳地最终促成了《绝不扩散条约》和制裁修罗界的结果，但实际上却早就和修罗界暗通款曲、勾搭在一起了。
　　其实当年谈判的时候我曾经提出过这么个类似的想法，但是被李太黑他们给否决了。现在想想的确是我欠了考虑。这样一个谈判会上，我们是不能松口的，态度很重要，一定要装足了才行。我能想到的，李太黑他们早就想到了，而且也已经这么去做了，时机和手法更是要恰当很多，不愧是老一代的思考型妖怪啊。至于那些所谓“仙界绝类法术的资料”，则估计是赖文文默写出来的东西，虽然这可怜丫头死得早，但妖怪界最终还是获益不少。

　　至于其他的一些更具体、更深入的问题，苏加德也不知道了，看来最终还是要去问牛魔王或者李太黑才行。不过这些内幕已经够震撼我的了。
　　时间过得很快，文化展转眼已经开了大半年了，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这半年里，修罗界对我们一行的确很友善，就差派几个顶级的阿修罗女过来贴身服务了——阿修罗男子醋劲实在太大，阿修罗女是根本不可能去给别的男性生物服务的，连走在路上都要戴面纱，不然也不会为此和天人大动干戈了。就这么一样地参加宴会、参加论坛、和修罗界学者交流，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唯独不习惯的是这里湿气实在是大，我们又没有天生的红莲业火能驱除湿气，住了几天就开始发现胸口开始长胸毛，而且还是绿的，顿时吓了我一跳，大活妖都能发霉，这也忒过分点儿了。好在我还有当年柳目给我的一大堆药物，果然有祛湿的药，这日子才好过一点。

　　而在文化展的最后第三天的时候，牛魔王终于到了。

二百八九、无情
　　牛魔王到了。但是我一时间又觉得似乎没啥要问他的了。没错，疑团是有很多，但，说到底，这关我什么事？四年下来，东跑跑西走走，交流一下文化心得、海吹一番两界友谊，我觉得这日子也不是什么不好过的，反倒还挺适合我这么个妖怪的。妖怪都有惰性，我尤其重一点。做了文化参赞之后，这样的生活也挺舒坦——我至今还怀念化乐天的绝顶美食呢。
　　当然，我知道这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我不是什么正规派出来的外交官，不过是李太黑一个应急的办法而已，而且他也只是看中了我一些处理问题的能力，以及妖管委特派员的身份罢了，说到底，我就是一闲散了四年的间谍，现在就要跟妖怪界外派的最大间谍头子会面了。
　　天色已经很黑了，今晚倒是修罗界难得一见的晴朗之夜，深紫色的夜空中悬浮着一轮暗红的修罗月。深夜之时，伊利丹和我都穿着修罗长袍，一个硕大的帽兜遮住了我们的头脸，一路鬼鬼祟祟地到了一处石屋。
　　这所石屋是很平常的一间修罗民居，底下是大门和基座，但真正生活起居的是在二十丈之上的部分了。修罗王城这里也的确要用石头作为建筑材料，不然这样大的湿气之下，任何木质的建筑都会在短时间内变成蘑菇养殖场。
　　我和伊利丹顺着盘旋的楼梯一路而上，最后在一间石屋门口停了下来。伊利丹用一种节奏轻重都非常多变的手法敲了敲门，足足敲了有三十几下，门内这才传来开门的声音。进了屋子之后，就发现里面摆设很简单，一张石桌，做工还算精巧，还有几把石头椅子，桌上点着亮度不大的一盏晶石灯。椅子上已经坐了一道健硕的身影，正是牛魔王。而开门的是一个瘦高的妖怪。
　　牛魔王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苏小狼，你来了。伊参赞，麻烦你了。”伊利丹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和那个瘦高妖怪一起退了出去，轻轻把房门掩上了。
　　我把修罗长袍的帽兜一掀，拉了把椅子在牛魔王对面坐下，笑道：“还真跟妖怪片里间谍接头一样，老牛，很久不见了，过得怎么样？”
　　“还那个不错，”牛魔王笑道，看着我闻了一下桌上的茶水，又倒掉，重新换上我自己的茶叶，“哦哟，是顶那个级的白鸡冠啊，离开妖怪界这么些年了，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叶了。”
　　我道：“哈哈，那今晚就好好犒劳您老一下了，可惜我的大红袍喝完了，也没地方去补货。”我从被抓到混沌琚里七年开始，就是没有补充过茶叶，虽然百宝囊里无数顶级好茶，但也架不住十一年没进货啊，如今可真剩下的不多了。

牛魔王道：“无他个所谓了，大红袍和白鸡冠都是闽浙区武夷山出产的极品茶叶，如今身在外界，有得喝就不错了，我老牛可不挑。”
　　我和牛魔王各自喝了一杯茶，却都没有说话。因为我有种直觉，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今晚就都会有一个最真实的解答，但因为事情太多，我不知道从何问起，而牛魔王也可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我开口问道：“红前辈，李太黑李常总让我找你，到底有什么任务么？”
　　牛魔王道：“红什么前辈，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姓红了，你还是叫我老牛好了。老李对于你的任务么……这个先不急，我看还是把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说清楚的好。”
　　见我点了点头，牛魔王喝了口茶，思索一下，才慢慢地道：“事情还是回归原点说起来比较清楚。这个原点么，其实可以算是朱耳那小子搞出了反应堆阵法吧。”
　　随着牛魔王的叙述，我这才知道，原来朱耳的反应堆阵法试验成功后，各界就已经激烈地反应起来了。仙界的手段就是召开谈判会，同时放出了共工到妖怪界来，试图在政治层面上打压妖怪界。当然，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晚了，妖怪界大杀器都已经有了，仙界也只能威吓一下罢了，不然他们也实在是心理不平衡。所以最后的谈判会还是照常召开，仙界也只能接受多了一个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一界了。

　　而在谈判召开前，各个其他势力其实都和妖怪界有所接触，这种战略性武器谁都想要。就是仙佛两界其实也来接触过，一面打压，一面利诱，试图也将这种技术掌握到手里。只是可惜，妖管委的大佬们头脑倍儿清，根本不可能搭理仙佛两界。而之后因为在青云山一役中，仙界四个星君大败，柳目和共工完胜，并且定居在青云山，又和某小狼要成为莫逆之交，仙界的打算是彻底落空了，反倒更增长了妖怪界的底气。

　　而这时妖怪界高层从没想过要把反应堆阵法作为自己的独门武器。以李太黑为首的妖怪界顶级智囊团，最终说服了钱瑞杰等其余大佬，决定把这门绝类法术作为一种最重要的政治砝码来用。李太黑的解释很简单，一种绝类法术只是作为一个战略性威慑而存在，那么多年来，只有在当年对魔界一战的最后关头，仙佛两界分别在魔界两个大城市使用过他们的绝类法术，而至今任何其他的战争中，这种武器都没有露面过。而当今的大环境下，使用绝类法术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小了，他们想做的，就是用这种相关技术来换取更多更强力的盟友，以提升妖怪界在三界六道内的地位和自身实力，获取比使用这种武器更大的好处。

　　的确，绝类法术只是一个威慑而已，有了这个心理上的威慑已经足够，拥有绝类法术的任何一界都不会轻易动用这种武器。这就是一个平衡。而李太黑他们用这种武器的技术很轻易地就得到了战斗力最强的修罗界的支持，他们也是最渴望得到这种威慑性力量的一界。同时，他们也和妖怪界一样，都是被两个超级大界压在头上好几万年了，更有种心理上的亲近感，所以可以称为一拍即合。
　　然而，令妖管委没有想到的是，在仙界谈判初期，不动明王亲自秘密找到我们的团长吴梓道，告诉他，其实佛界已经知道我们和修罗界的协议了。

这个着实是出乎李太黑等妖的意料。佛界这时候对妖管委透露出极大的诚意，希望双方可以结成战略伙伴同盟。佛界和仙界并称为当今两大超级大界，但事实上仙界一直是作为领袖的姿态出现的。佛界在各方面来说都要比仙界稍许弱那么一点，而且他们的性格也是不愿意争强斗狠的，所以一直就让仙界做他们的老大哥

只是佛界脾气好，并不等于没脾气，他们也并不安于这样的状况，所谓“大佛界联盟”的计划就是佛界开始整合自己的势力，试图形成一个庞大的政治经济联合体来对抗仙界。佛盟的形成，虽然还只是一个雏形，统一货币计划也刚刚开始推行，但这对于仙界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了。所以仙界在表面上还是和佛界是战略伙伴关系，但其实私底下的竞争乃至斗争都已经很激烈了。
　　所以佛界在这样的状况下急需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支持，而妖怪界作为一个拥有绝类法术的界，并且和仙界一向大有恩怨纠葛，这对于佛界来说是再好不过了。而我们也低估了佛界对于修罗界的掌控，阿修罗作为八部众之一，而且还是在天人已经大为奢靡的今天，已经成为佛界最大的军事倚仗，所以佛界对于修罗界的控制可以说是极为上心，牢固得不能再牢固了。但是外界却无法得知这样的状况，而且在佛界有意施为之下，外界一直认为修罗界桀骜不驯，和顶头上司佛界关系并不好——这种认知其实很有战略意义。

　　佛界早已得知妖怪界和修罗界的协议，这让佛界非常舒服，他们也希望修罗界能有强大的实力，但他们自己却不能去帮助修罗界创造绝类法术，佛界的法术太有特点了，跟其他各界的几乎都完全不同，如果修罗界出现了带有浓重佛家特色的大杀器，那么他们所营造的两界不对盘的假象将完全破灭，还要带上一个输出绝类法术的骂名。更何况佛界中正平和的法术特点，跟狂暴的修罗功法也完全配合不到一块去。

　　而佛界自己其实并不那么贪图新的绝类法术，能给修罗界用那就最好不过了。但是这样还不够，因为佛界一来不能暴露和修罗界的密切关系，二来他们也需要一个能站出来的强力盟友。如果妖怪界公开倒向佛界，那么佛界的势力将一举超越仙界，就算不是立刻，也会在不长的时间内赶上；而如果妖怪界倒向仙界，那么佛界基本没有出头天了，除非是暴露和修罗界的关系，又或者开战。所以佛界最希望能和妖怪界结盟，最次也要妖怪界保持中立。

　　一个拥有绝类法术的界，任何有选择性的态度都将是举足轻重的，更何况最近这几百年内，妖怪界在妖管委的领导下所取得的飞速发展，也是有目共睹的，在拥有绝类法术之后，妖怪界已经隐然成为仙佛两大集团之下第三梯队的领军角色了。和妖怪界结盟，不仅仅在战略上有着重要意义，同样在经济文化等领域里有着极大的发展前景。
　　而佛界毕竟实力雄厚，这次下了这个决心之后，也绝不小气，开出了让妖管委无法抗拒的条件——
　　成立新的妖怪界。由如来出手，创造一个新的空间，一个完整的妖怪界。

这个条件实在是无法拒绝。妖怪界如今的境况我也知道，和人类共用一个空间，这点无论从哪方面说起来都是非常尴尬的。其他各界都有自己的空间，就连化乐天这种不求上进只管享受的一界都有自己的空间，独独是我们妖怪界没有。而人间不但地方小，而且人类的生存繁衍能力过强，恐怕不用多少时候，我们妖怪界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了，到时候必然会发生和人类争夺空间、资源等的战争。也许人类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但仙佛两界也不会看着自己后备基地被毁，所以这一直是一个隐患。

　　而且，这个空间的稳定性和坚固性都实在是太差了。按照老牛讲起来，孙悟空和万云之流在交手的时候都会非常小心地顾及到不要让自己的力量过多地泄露和散发，不然将会对这个空间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坏。
　　而如果我们能得到如来的帮助自成一界的话，这种担心就荡然无存了。这对于妖怪界的发展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至于资源、动植物之类的根本不需要担心，如来这种大圆满的大佬完全可以在创造一界的时候都全部搞定。当然，这个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估计也会关系到天道的规律和各种连锁反应等等方面，但只要如来答应出手了，那就一定没问题。
　　于是，经过数次艰苦的拉锯战，妖管委终于答应和佛界结盟。而佛界也立刻配合妖怪界的行动，在谈判会期间让夜叉出手突袭赖世迪，各种明的暗的连环的，外加得到详细剧本的阿修罗们近乎完美的演出，几番设计之后，把仙界给骗得一愣一愣的，连我也给兜了进去，因为我的任何分析都是基于妖怪界是针对仙佛两界的立场来出发的，根本没想到妖怪界其实和佛界已经展开了合作，还茫然不知地演了一回男配角。

　　而最后在仙界西玄门的一场恶战，更是一出大戏罢了。那两个夜叉是佛界的顶级特工，早年混入仙界成为了天机特派员，但实际上私底下还是为佛界服务，也就是各大妖怪片中最出彩的角色：“双面谍”。
　　而这场戏的目的在于，一来让赵无极、叶芊雪等仙界的中层对仙界高层产生一种不信任态度，毕竟赵无极的赤虎军是毁在那里了，而两个夜叉又是天机特派员的身份。当然，这个在我看来有些小儿科了，但也顺带不是？谁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呢？二就是给仙界造成一种假象，就是修罗界和佛界真的不对盘，而且对妖怪界更恨，所以我才是被内定的观众——想想也是，要不是妖管委给透露的消息，阿修罗们怎么可能在我要出西玄门的时候那么巧就打上来？

　　第三就是这明面上是仙界主张策划的，而且佛界对此很不以为然，颇有微词，但却又不是极力阻止。这种度其实很难拿捏，但佛界却完美地表现出一种虽然不爽修罗界，但也同时不爽仙界对自己的附属八部众下阴招，最后却不得不心怀不满地接受事实——这让仙界完全错误估计了形势。据说，这是文殊菩萨亲自下场演的戏，还真是厉害啊。于是这场恐怕是仙界试探佛界态度居多的安排，却让佛界将计就计地给仙界一个假情报。

　　当然，仙界也不是白痴，但是他们怎么都怀疑不到佛界和妖怪界居然能结成同盟，在他们的心思里，搞出取经计划的佛界和妖怪界根本就是对头才是。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思考型妖怪都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合佛界联合，仙界就更不可能了。仙界对此结果没有怀疑，而且我又被蒙在鼓里地进行了完美演出，所以这出戏完美地骗过了仙界的所有分析家，还以为是自己摆了修罗界一道，让他们再也翻不得身，又在佛界面前强调了自己的老大地位。

而随后没多久，因为我得知了孙悟空的计划之后，让妖管委和仙界秘密联系，到时候一起打压佛界的提案，更是给了仙界得意的信心。
　　但是说到这里，我的汗却滚落了下来。佛界和妖怪界已经结盟，那么，孙悟空他们，究竟是该用什么立场来看待呢？
　　牛魔王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孙悟空的计划，佛界早已知道了。没错，是我们告诉佛界的。”
　　“当啷”一声，我手里的杯子掉在了桌子上，茶水洒了一桌。
　　我简直不敢相信，坐在我面前的是牛魔王，平天大圣牛魔王，孙悟空的结拜大哥牛魔王。我声音颤抖地道：“你……你……你不是，孙悟空的大哥么？”

牛魔王一挥手，把桌子上的茶水蒸干，在他和我之间冒起了一层细细的白雾，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了。他又给我倒上茶，平静地道：“不错，我是他的大哥。但是，我想你要知道，我也是妖管委的一员，我们所要做的决断，是关系到整个妖怪界的将来，这中间夹杂不得任何的感情。

　　“而且不怕告诉你，在当初刚结拜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妖管委的官员了。不过跟你现在差不多，都是特派员。你要知道，任何一界都不会希望有任何超出政府掌握的个体存在。个体实力过强的时候，要么你就做个闲云野鹤，要么你就为政府所用，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妖怪界数万年的大妖们大多都是走闲云野鹤的路线，因为他们修为够高，年纪够大，心境也就平和，他们最高追求是大圆满，对于政治完全不关心，所以我们不去对付他们。其他的，也都在妖管委的控制之下。

　　“但是当时除了我和孙悟空之外的五位大圣，都是妖力高强却又是冲动和莽撞的年纪或性格，万云还好点，至少要自由而已，但其他几个都不是省什么油的灯。等到孙悟空出山，这些妖怪每一个都是一个妖怪界的不安定因素，妖管委不可能置之不理。
　　“当然，我们一开始是抱着招安的心态和目的，于是由我出面，把他们几个都聚拢起来，结拜成为七大圣。当时的想法是，如果可以潜移默化地让他们为妖管委所用，那就最好不过，就算不行的话，也有我这个做大哥的监视和引导，不会让他们做出危害妖怪界稳定的事情来。
　　“然而，想不到很快孙悟空就接到了仙界的招揽。你要知道，这样强力的妖怪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也绝对不能让他们为他界所用。所以我一力阻止孙悟空去仙界，但是显然没有成功。进而我转变策略，使得七大圣之间产生裂痕，最后让他们几个都心灰意冷，甚至产生矛盾，这样一来有可能把他们都消耗在内斗上，二来也从心理上打击他们，使得他们没有了争雄的心。这在一开始聚拢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设定好的一套备用方案了。

　　“而孙悟空大闹天宫也在我和妖管委的意料之中，毕竟他的性格我们很容易就摸熟了。这对妖怪界来说没有什么损失，而且还有好处：首先是仙界受到打击，同时增长了妖怪界的士气，你不知道，那时候妖怪界的全界生产总值竟然增长了一成左右，这都是偶像的激那个励和我们的宣传所致。其次就是借用仙界——当然，最后是佛界如来——的手，来收拾这个桀骜不驯的猴子，消除妖怪界的不安定因素。”

牛魔王一直平静地说着，却让我感觉到仿佛置身于冰窖中一般。我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而牛魔王也不管我，喝了一口茶之后，继续道：“至于孙悟空的计划，对妖管委来说，是幼死你个稚了的。刺杀，哼哼，且不说他能不能杀掉观音，就算他可以，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佛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岂是杀几个重要菩萨就能扳倒的？孙悟空在政治上几乎没有天赋，不过是一届好勇斗狠之徒罢了。他这样做对于妖怪界的好处根本是没有的，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报仇而已。

　　“你以为仙界会真的趁着这个时候去打压佛界么？做你那个梦吧。难道仙界会不知道如果真的观音死了，这时候趁火打劫会让一向退守的佛界采用非常手段么？这种时候仙界只会摆出一副慰问的姿态来，然后或许会加紧拉拢他们那些有资格顶替这个位子的菩萨，但绝对不会落井下石，不然的话他们两界明面上的战略伙伴关系都会被撕破，现在仙界还没有做好准备跟佛界全面开始对立。
　　“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孙悟空这么做了，那么仙界绝对第一时间就会把我们妖怪界卖给佛界，让佛界和我们两界关系恶化，就算不开战也会至少挑动到互相断交之类的。这对于仙界来说才是最大的利益所在，他根本不需要出手去打击佛界，只要他们和我们关系恶化了，仙界就有无数的机会从中牟利。甚至他们会联合佛界一起把我们拍到那个死，要知道，对付一个佛界简单，还是对付一个妖怪界简单？他们本来已经占了上风，根本没你那个必要去冒险，打压掉潜力无限的妖怪界，慢慢跟佛界耗就是了。所以，当时我们去和仙界接触的时候，他们才会这么一口答应下来，我想他们应该在背后狠狠地笑话我们妖怪界的白痴吧，哼。

　　“其实当时我们去和仙界接触的时候，都根本不敢说孙悟空的所谓计划，这太可你个笑了，会让仙界产生怀疑的，因为仙界也知道妖管委的高层们头脑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相反，我们说的是，孙悟空想要拔出佛界安插在妖怪界的钉子，然后纠集起七大圣，和这些钉子一起在佛界作为卧底留下来，争取逐渐把持佛界的中层管理层。而孙悟空和金蝉子，跟观音的关系很好，然后将以观音为首开始分裂佛界成为两派，这时候会用刺杀等手段来激化事态，妖怪界也会在背后进行支持，如果仙界也同样支持的话，那么佛界的内乱还是可以产生的，等到那个时候，仙界和妖怪界再以维持和平等借口进行介入，从而获得一部分佛界的利益。

　　“这才是一个稍微像样点的长期计划。这才让仙界将信将疑地接受了。所以我们都必须要配合这个说法行事，我也不得不到佛界来了。而猕猴王路啸杰的死，则是更加逼真的一个演出。佛界也不是他个白痴，如果就这么让七大圣全部齐聚佛界的话，做得就太假了，任谁都不会让七个强大的妖怪——还是结拜兄弟——同时在佛界出现并担任要职的。所以佛界要做出有怀疑却又吃不准、宁错杀不放过的假象来。同时，这也是对于孙悟空心理上的打击，却又让外界认为佛界经此之后对孙悟空怀疑减少。

　　“最后么，这也是妖管委的要求。七大圣，除了我之外，都无法控制，所以，还是除去的好，妖管委和如今的妖怪界，并不需要这样的妖怪，稳定压倒那个一切，而他们，就是潜在的不稳定的根源。蛟魔王和狮驼王已经失踪，倒也罢了；禺狨王在鬼子母神那里已经被擒杀了，我先前就是去处理这件事的。只剩下万云一个，他身份特殊，倒是没法动他，但他被如来降伏，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最后就是孙悟空了，他如果真的要去刺杀观音的话，那么，他也死定了。”

我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哀伤，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是否还有其他的情绪，我只是觉得心底奇冷无比，两只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我盯着牛魔王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慢慢地道：“红牛，你真的对你这些兄弟们，一点感情都没有么？”

牛魔王的眼光一颤，在眼底闪过一丝浓烈之极的哀伤，但却立刻压了下去，缓缓地叹了口气道：“小苏，我知道你会恨我，恨李太黑，恨妖管委，你不能接受这些。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重感情的妖怪，这也是为什么老李一直不放心告诉你事实，也不放心交给你更多更大的任务的原因。但是我听老李说你现在也已经有了转变，不是么？所以我们才决定告诉你真相，你只是暂时无法接受罢了。
　　“你说感情么？好，我告诉你，有。我和我六个兄弟再怎么说，那么多年下来，总是有他个感情的。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有着最深感情的，是妖怪界。为了妖怪界，其他什么感情都可以抛弃。我想过不同的解决办法，只是都行不通。他们都不愿意为妖管委服务，而妖管委最初的方法也导致即便他们愿意进妖管委，高层也不会放心一个‘七大圣’派系的出现。所以七大圣注定是一个悲剧。

　　“你以为路啸杰投诚到佛界，佛界就会相信他么？他和万云不同，他没有任何的背景和靠山，佛界和我们虽然是同盟关系，但也不会一点都不防备。一个强力的妖怪，修炼速度更是佛界那些罗汉菩萨无法比拟的，你认为他们会放任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长期存在么？这也是为什么仙界有不少妖怪过去，但佛界却一个都没有的原因了。路啸杰被佛界牺牲掉是迟早的事，还不如假作妖怪界欠佛界一个情好了，这就是政治。

　　“感情啊，这种东西在政治上，在界与界的关系斗争中，都没有他个存在的余地啊。不瞒你说，玉面狐狸，你以为只是我的一个情妇么？不是，她其实是仙界的一个卧底，在我们各大妖管委要员身边，多多少少都会有其他各界的间谍。我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给仙界传达一些真真假假的情报罢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离开妖怪界了，她就必须死的原因。我让猪八戒动的手，这种小角色没必要再放回去了。

　　“而我老婆铁扇公主，呵呵，罗刹女。佛界附属种族罗刹族啊。我当年还没有走到台前的时候，就已经娶了她了，为的就是想也许有一天可以通过她搭上罗刹这一条线。只不过最后没想到罗刹族归附了佛界，反倒成了我们和佛界结盟后的联系通道了。”
　　“只有我的儿子，红孩儿，”牛魔王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柔软，“他才是真正被卷进来的无辜妖怪。他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一腔热血的年轻妖怪，这傻小子啊。不过也罢了，他只能变成我们两界结盟的抵押品了。”
　　“至于你……”牛魔王不管我脸色差得跟鞋底一样，自顾自地看我一眼，道，“怎么说呢？你也算是一个不安定因素吧，因为你和孙悟空他们走得太你个近了。不过老李很欣赏你，我也觉得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妖管委是想把你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的。
　　“而这次你来佛界，也是老李和文殊商量的结果，一来让你离开孙悟空团体，省得因为你这个不安定因素而破坏整体计划。二来么，也想让你先熟悉起佛界的情况，因为文殊和老李都认为将来可以让你全面负责妖怪界和佛界之间的交流事务。

“不过我们也认为，文殊这次这么急地把你弄往佛界，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也许是因为你和万云、施峰、白钧豪等一起消失了七年的关系吧，我想他们一定会逼问着三个家伙的。但也没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佛界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要知道你其实也算是名声在外了，妖佛两界都是爱才的。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你的修为不高，没有任何的威胁性，而且为了妖怪界也做了很多事，忠诚方面没有问题。

　　“而且，你在妖怪界还有那么多亲戚朋友，不是么？”
　　“最后，”牛魔王盯着我道，“之所以放任孙悟空他们，主要是给仙界一个错觉。也不能让唐僧出事，如果唐僧出事而佛界却又不对妖怪界动手的话就不合死你个理了。这戏已经开场，所以就要演完，尽管佛界安排了五百年，但其实这里面的利益根本不能和妖怪界结盟相比。所以还不如继续给仙界以假象，使得他们有看戏的感觉，却不知道我们已经暗渡陈仓。而最后如果孙悟空真的去行刺观音，那么我们也可以有各种说法，比如两界联合起来声明，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都是仙界的班底，是一场苦肉计。毕竟这三个都在仙界任职过，孙悟空当时大闹天宫也没有遇到强力的阻击。

　　“当然，这也是事实，不过当时是仙佛两界的合谋，针对的是妖怪界，只是大闹天宫超出了仙界的预期罢了。可惜，世事变幻，利益的纠葛要比计划变得快很多啊。不过我不是说大闹天宫是仙界计划好的，仙界还没到那种为了这么点利益而自己打耳光的地步，只不过仙佛两界的大圆满大佬们，都知过去将来，只是不能说罢了，但都可以采取推动的作用，如来和太上老君不知道有没有过交流，反正都是不约而同地出手推了一把。

　　“把屎盆子扣到仙界头上，这些大佬们才懒得来管。打仙界一个措他们手不及，然后妖怪界和佛界的联盟就可以借机正式登场，让仙界经受双重打击。要知道，我们联手已经在多个领域里很准你那个备了一些方案出来了——想象一下吧，仙界在被扣屎盆子之后，又突然接到消息说妖管委和佛界签订了数额特别巨大的经贸合同，比如说大批量订购佛界的超大型民用飞行法器？又或者佛界放开妖怪界服装出口限制？再者妖怪界解除对佛界征收的玉简原胚进口反倾销税？一个是形象和威望的打击，另一个是经济和财富的打击，这任何一桩，都足以让仙界吐血十几缸了。如果在短短几年内那些经贸合作全部实现的话，恐怕瑶池都被众仙吐的血填满了吧。

　　“别说是吐血，恐怕仙界的工作机会都将一下子失去上百万个！连锁反应更加不要去说了，单单那些失业仙人去领政府救济补助，就足够让灵霄宝殿头痛不已了。而高失业率也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更何况那些大机构大山头的仙人们才是出钱资助玉帝以及他们内阁的后台老板，让他们大出血，恐怕玉帝和他的手下坐着的椅子都要不他那个稳了。
　　“仙界现在还在为了北俱卢洲那里一带的丰富晶石矿而派兵打仗，也头疼着当地恐怖分子的各种袭击，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关心一桩小小的取经事项。殊不知，他们在到处装老大的时候，他们的将来恐怕不美那个妙了。恐怕现在整个仙界就只有三个大圆满的老头知道他么的前景吧。
　　“反正这些大佬们可以不必计算在内，他们对于世事是不会采取什么违反天道的做法的。至于如今么，”牛魔王看了看窗外，“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唐僧和孙悟空他们，已经到了天竺通往佛界的灵鹫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