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觉得佛界还是讲道理的。以后我没事多混在使馆内，也就不用去搞酒肉走私的勾当了——这天下走私酒也就算了，没事走私猪肉火腿的倒还没听说过。只不过李太黑上赶着把我塞到佛界来，想来应该不会光让我逍遥地躲在使馆里。不过我也是打定主意，争取每天赶回使馆吃饭，唉，出门在外才觉得家的好啊。
　　欢迎宴会的规模不算很大，但大使馆里有头有脸的妖怪都出席了。席间我也见到了那个正准备调任的前文化参赞张谋，只是我觉得他的神色看上去有那么一丝不自然。这不禁让我怀疑，李太黑所谓的“正好要调任”，是不是也“正好”提前了二十年。不过交谈中听说张参赞回神州妖怪界之后的动向是先去中央妖学进修，于是大为释然——这可是要晋升的先兆啊.

酒席上的气氛还是很好的，在座的都是常年驻扎在外的资深外交官，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主儿，又消息灵通，知道我和李太黑关系不浅，所以都对我很是热络。彭宝博大使还说，等到我正式上任的时候，还会有一个盛大的宴会，把我介绍给佛界和其他各界的外交官们。
　　酒席尽欢后，佛界的天色是早就黑了。看来佛界和妖怪界还是有些时差，我记得我们动身的时候是凌晨，路上没花多少时间，到了佛界之后却是傍晚，不多一会儿就天黑了。其他的妖怪都回各自的小院休息去了，彭宝博却把我叫到了他的房中。
　　“来，小苏，坐吧。”彭宝博笑道，“下班之后也不必分什么上下级了，都是在外为了妖怪界打拼，在这里我们就是一家妖，不必拘礼了。”
　　我也笑着坐了。彭宝博自己也没什么伺候的小妖，他的夫人亲自泡了茶水端了上来。我赶忙起身谢过彭夫人。彭宝博一边深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一边笑道：“你嫂子他当年也是我的专职秘书，才智出众，嫁了我之后不但继续做秘书，连保姆都一并做了，改天让你也尝尝她的手艺。”
　　彭夫人温婉地笑道：“看你，也不怕小苏笑话。”说着便给我们倒上茶，随后关照一声后便退了出去，还轻轻把房门带上了。
　　彭宝博和我聊了几句家常之后，便说到了正事：“李常总吩咐了下来，你在大使馆内的日常工作慢慢熟悉起来就好，也不必着急。不过你作为妖管委特派专员的身份还是有效，所以有些任务你还需和李常总直接联系，等下我带你去专门的联络室。另外，这个纪律我是很清楚的，如果是特殊任务，我不会过问详情，但如果要大使馆帮忙的话，请尽量让我有些准备。”
　　我急忙拱手称谢，拍着胸脯保证。彭宝博摆了摆手，道：“小苏你也不要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妖怪界嘛。而且，其实很少有极为特殊的、连我都不能知道的任务，我也只是先行叮嘱一下罢了。”
　　我想也是，彭宝博是在佛界常驻的最高官员了，可以说在这里明的暗的行动，都是他领衔拍板的，一般来说没什么任务是会要绕开他的——如果真的有，那估计我去做也是送死居多。
　　彭宝博又道：“你来的时间也是凑巧，一个月后，佛界要举办一次大型妖怪界文化展，主办方是佛界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算是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但是在三界六道内声誉卓著。这个文化展很大，我们双方已经一起筹备了几年了，期间还有各种主题活动，包括一个妖佛文化论坛，会邀请妖怪界和佛界几位著名的学者前来演讲。这个文化展，以及那个论坛，你必须要出席和发言的。明天我就把资料给你，这是你上任的第一个大型活动，要好好准备一下。”

我点头答应了。同时我也明白了，这个文化展显然是张谋张参赞的告别演出，也肯定花了很多功夫和心血来准备，结果台子搭好了，这戏却让我给唱了，怪不得神情中会有那么丝不忿。
　　我又向彭宝博请教了不少外交事务上要注意的地方，毕竟我再怎么说也是野路子，根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纯粹是被李太黑给赶鸭子上架的，所以更要注重学习。聊了许久之后，话题转到了佛界的各个附属种族之上，我便想起了傍晚在使馆前见到的罗刹女。于是我问道：“刚才我在使馆之前见到了一个罗刹女，少妇装扮，很是漂亮。不知道我们跟罗刹族是不是也有些联系？”
　　彭宝博沉吟了一下才道：“不错，罗刹族原本是一个散族，虽然罗刹们实力都还不错，但因为没有什么统一而强力的领导，所以整体上一直混得不如意，跟他们的亲族夜叉族比起来，那是要差了很多。后来他们皈依了佛界，妖怪界和罗刹族的联系也不是很紧密，最近才频繁了起来。至于那个罗刹女……碍于你的等级，有些事我在没有收到指示前是不能告诉你的，这个还请你小苏了解。”
　　彭宝博这么说了，我当然不可能再追问什么了。但听这口气，就能猜出这罗刹女是铁扇公主的可能性还是超过了六七成的——看来这里面果然内幕很深啊。又说了些闲话之后，彭宝博便起身带我去联络室，通过特殊的妖阵和妖管委进行联系。
　　当我见到李太黑的影像之后，顿时开始止不住地牢骚了起来：“老李啊，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文化参赞了？现在就我在，你可少扯什么经过讨论研究之类的话来搪塞，我可是消失了七年，你什么时候会研究这个问题？这七年里，我们跟佛界到底怎么了？文殊为什么要这么不顾规矩地抓我回来，你一定知道吧？老大，我可七年没回家了，说不定我妹妹都结婚了我还不知道呢！”

　　李太黑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嘴脸来，把手一摊道：“你以为我想啊？驻佛界文化参赞，你知不知道多少外交部的妖怪想来坐这个位子？可当时不仅仅是文殊，连如来都开口了，我能怎么办？说不同意你去？这怎么可能？如来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啊。这事儿还要给常总们一个交代，如今老钱也不在中北海，你就这么当上参赞了，我这里还一堆的程序要走呢，你以为我轻松啊？
　　“不过与其‘访问’，不如给你派个公职在那里，一来给佛界面子，二来也是保护你，都给你享受外交豁免权了，你还不乐意了。”
　　这点倒是和我的分析一致，要是说起来，这个头衔的确方便很多，也安全了很多。李太黑又道：“至于文殊为什么会力邀你去佛界，我估计是因为他们有些怀疑你和孙悟空的关系了。而且你失踪就是和万云、施峰他们一起在狮驼国附近失踪的，现在又在一起出现，谁会相信你去那里调查的鬼话？不过也好，如今顺水推舟，你到那里办事我也放心。”
　　我不满道：“你放心什么放心？这不是山西的晶石矿洞，这也不是神州的吐蕃，这是佛界！咱在人家的地盘上！你要我做什么事？不管做什么，你也太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李太黑没心没肺地呵呵笑道：“你的能力我还不清楚么？放心好了，绝对没事的，再说，就算万一真的出事，你也就被遣送出境罢了。至于要你做什么……暂时还没有什么要你做的，不过你要记得，一切以妖怪界大局为重就好。另外，老牛现在也在佛界了，到时候你要听他的安排，明白了么？”
　　——果然，牛魔王是一颗妖怪界最大的、级别最高的钉子啊……

二百八三、教育和开宴
　　李太黑终于是说出来了，牛魔王是安插到佛界的高级大钉子。这让我心中一松的同时，也把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老李，牛魔王的老婆铁扇公主，是一个罗刹女，而我刚知道罗刹一族已经归附了佛界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太黑微微一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没事，她是罗刹也好，是夜叉也好，最终不都是红牛他老婆？一日夫妻百日恩，这都千年夫妻了，你说她是向着谁的？当年老牛跟那狐狸搞得一团糟的时候，铁扇她不也忍了下来？可见她对老牛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倒是这头死牛对不起人家啊，你说是不是？”
　　这个我就没法表态了，家务事，我不发表意见。不过李太黑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结婚已经千年，还要加上当年谈恋爱的时间，说不定那时候罗刹族还在四处飘零呢，所以就算后来归附了佛界势力，也不能就这么算到铁扇公主的身上。
　　想着，我随意地叹了口气道：“也是。只是这一家子都到了佛界了……”
　　我只是无意义地感叹了一句，却不料李太黑脸上笑容敛去，眼神却很有些欣赏地看着我道：“小苏，几年不见，你也终于知道了做大事要不拘小节，你我都是思考型妖怪，思考型妖怪最容易犯的错误，也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感情化，想得多了，感情也容易丰富。其实你若是能摆脱感情的羁绊，更多地用理智和利益去计算得失，成就定然不至于此啊。”
　　我被李太黑说得一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说话，李太黑却摆手打断了我，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的确，红牛一家都到了佛界，这点上我们看起来会有些被动，最好的情况应该是老牛和他老婆在佛界办事，而红孩儿要留在妖怪界做抵押，这样就不会怕他们万一叛界的情况出现。
　　“只是，这种情况也是不得已才出现的，情势所迫之下也没办法了。另外一点，就是你要记住，我们思考型妖怪可以无情，但不可矫枉过正。我们在计算和布局的时候不能参杂感情的因素，但对于实施和御下上来说，该讲感情还是要讲，该信任还是要信任。用妖不疑，这也是一种很大的行动推进力啊。我们不能怀疑一切，永远在怀疑的妖怪到头来是做不成任何事的。
　　“牛魔王——他是值得信任的。”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说回来，李太黑说的也不错，作为正牌思考型妖怪，尤其是要走仕途的思考型妖怪，正是应该如此才对。只不过对于我来说，还真没那么想过。而李太黑的话始终让我觉得有些莫名，仿佛有什么暗指似的，不过仔细想想又发现就是一番对后辈的教育罢了。而我也不至于会去辩白自己没那么想过。况且，牛魔王是值得信任的——这不是很好么？

李太黑之后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是让我先熟悉环境熟悉工作，目前也没有秘密任务，只有那个妖怪界文化展是需要我露脸出力的，所以李太黑也就关照我做好这个工作先，就当一个锻炼的机会了。至于牛魔王，据说到了佛界之后被外派去鬼子母神那边出差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暗想，现在铁扇公主在佛界内，牛魔王在佛界外，红孩儿在南海观音手下，这一家子被分成三个部分，互相碰不到面，却可以用来互相牵制，文殊菩萨果然是老辣。

　　李太黑结束了跟我的通话后，又把彭宝博叫进去说了不短的时间。老彭再出来的时候，对我的眼神又亲近了几分。可见李太黑又把我给夸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误会的关系。而从另一方面看，这彭宝博也是老李他极为信任的心腹了。
　　过了几日，妖管委的文件、任命书什么的，都送到了大使馆，我算是正式上任了。一个大型的宴会也在筹备中，到时候就是我和各界外交官见面、张谋正式卸任回妖怪界的时候了。这几天里，我也跟家里联络了一下。还好，小美还是单身，依然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在没心没肺且快乐地过着，似乎我这七年没回家，让她可以独立掌控我们家所有的财政大权，是非常让她舒心的一件事。
　　朱圆璋也在我家，跟着小美一起混着。她对于我一声不响地去了佛界当文化参赞，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让我心里暖洋洋、酥麻麻了半天，也让小美在旁边大嫂长、大嫂短地叫开了。只不过后来朱圆璋却要求我带点“佛界特产的美酒”回去，让我一头的汗——佛界哪儿来的美酒？
　　其他的，马襄似乎做得真的不错，他在我去狮驼国期间被李太黑保了下来，到青云山任职了。而黑鹰和老金也已经习惯了没有我在他们身边帮忙的日子，一切都还算好。柳目和共工也过得不错，还让我安心做好外交工作，家里有老柳帮忙，我的确放心很多。尼古拉斯和白楚月则整日里如胶似漆的，在席亲王临回法兰克前，已经催着他们开始准备婚事了。而小烤则自己回到了青云山，万里迢迢让一只蝴蝶飞回去，也真难为她了。

　　“苏参赞，这是我界和佛界历年来的文化交流活动详情记录，这是佛界主要文化机构和其负责人的资料，这是……”尤物秘书邱姬儿把一盒盒的玉简往我的办公桌上堆来。
　　我摸着额角有气无力地哀叹着：“姬儿啊，我们妖怪界跟佛界有那么多的文化交流么？这是什么？《妖佛两界厨艺交流会记录》？佛界有厨艺么？他们不都是菜汤拌饭的吗？”天知道，我以为这文化参赞不过是个闲差，结果一深入了解才知道，我们妖怪界跟佛界居然有这么多名目繁多、花样百出的文化交流，光是看这些历年来的资料，估计就要有个一年时间吧。
　　邱姬儿依然是一副干练的样子，只不过她的职业装虽然包得很严实，但始终让我觉得应该穿大一号，至少不用担心胸前的衣服随时要崩开的样子。这几天来，我发现这个丫头应该是个狐族的异类，虽然长得艳丽，但整天板着一张漂亮脸蛋，一副神情严肃的公事样，而且办事过于认真，比如说，她现在就在一本正经地道：“不是的，佛界的饮食文化也是源远流长，可以说是把素食发展到登峰造极地步的一界。您看这里，根据资料显示，佛界——包括其附属种族势力——拥有十八大菜系，包括灵山菜、仞利菜、夜叉菜、龙菜、修罗菜……”

我自动过滤着她的话，虽然略带一丝沙哑的嗓音听上去非常的舒服且撩人，但若是这嗓音公事公办又不带任何感情地读报告，对我来说是再怎么也没啥吸引力的。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就因为她这性格，所以前参赞张谋同学才一点心动的意思都没有，都不学彭宝博把秘书娶回家。真是可惜了邱姬儿她一副狐族的好皮囊了。不知道如果小烤也在这里的话，她们两个会不会气味相投？
　　我挥挥手，打断了邱姬儿继续介绍佛界的饮食文化——他们素食做得再怎么天下一绝，也不如一只鸡腿对我的吸引力大。这是没办法的，虽然可以去尝尝看，但说到底，别跟我提文化，咱就是一肉食类的俗狼。我道：“这个还是我自己来看好了。对了，你还是帮我去写一份要在文化展上发言的发言稿来吧。”
　　邱姬儿道：“是演讲稿。”
　　“好吧好吧，就是演讲稿，”我揉着额角，败给了这个较真的秘书了，“就交给你了。”
　　“是，苏参赞请放心。”邱姬儿利落地答应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别念报告我就啥都放心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邱姬儿的演讲稿第一稿已经送彭宝博审阅去了。我也看过一遍这篇稿子，洋洋洒洒的好几万字，看都看了我半天，顿时觉得很有些头大。好在也没规定我要脱稿演讲，到时候手里攥着玉简念就是了。
　　而今晚就是我们的欢迎宴会举办时间。请帖什么的是早已发出去了，各界驻佛界的外交官们大都接到了邀请，当然还包括佛界本身的外交部，就连不动明王也给发了帖子了。不过实际上，一个文化参赞说小不小，说大也绝对不大，所以摆一个大型宴会也可以，不摆也没什么失礼的。只不过在使馆区里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宴会是假，主要是进行各方联系的一个社交活动，联络感情、发起活动、探讨问题等等，这些才是主要目的。

　　使馆里这几天都是很忙的，菜肴、酒水、场地、服务妖怪等等，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而我躲在办公室里看材料，倒是清闲得很了。张谋有时候也来坐坐，他现在是洒脱得很，也传授了我不少经验之谈。不过今天是特地过来指点我参加正式外交晚宴该怎么穿着、怎么表现的。同时还跟着不少造型、服装团队的妖怪们。
　　当初在仙界参加晚宴时，我不过是个代表团里的小角色，而且是在人家地头，老老实实吃就可以了，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是我们主办的晚宴，又是借着欢迎我的名头，所以算是大半个名义上的主角，这就不能马虎了。总之，包括换衣服、做造型、熟悉流程、记住注意事项等等，就花去了半天的时间。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宴会终于是要开始了。不过临去会场的时候，下午就不知道去哪儿了的邱姬儿突然出现，整个让我看傻了眼。只见她穿着一件结合了佛界时尚元素的银色晚礼服，单肩式，前襟几个大褶垂下，挂到另一边雪白如玉的手臂上。半边酥胸微露，但腰线却是服帖之极地强调出一个夸张的弧线。而更厉害的是整个大露背，几乎都能看见腰部下面的小凹窝了。

邱姬儿化上了精致的彩妆，本来披散下来的长发被梳成了一个盘云髻，插着两支典雅的珠花发簪。蓝宝石的耳环和手腕上三个细小的钴蓝色手镯相互呼应。长裙落地，却有着极好的垂直线条，更加强调出她腿部的修长。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诡异的是，邱姬儿竟然冲我微微一笑，一手拿着一个精巧而华丽的淡金色百宝囊，一手轻轻地挽起我的手臂。这一笑，绝对是把她的狐族天赋和魅力发挥到极致的一笑，更可贵的是，我认识她这几天来，还从来没见到她笑过呢。
　　正当我被这个大美女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彭宝博和他夫人也盛装走了出来。看到我一脸的错愕，彭宝博哈哈笑道：“小苏，你是孤身赴任的，所以在这种大型宴会上给你安排个女伴，我们小邱不错吧？好了，自然点……”
　　我是听说过这种高级宴会如果设定的氛围是比较轻松的，那么大多需要男女搭配出席，比较能起到一种软化气氛的作用。而我现在直接被抓到了佛界上任，身边自然一个相熟的女妖都没有，于是组织上就很贴心地安排了邱姬儿给我。仔细看看仿佛换了一个妖怪的邱姬儿，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容貌和装扮的确适合去参加这个宴会，同时也能暗中给我不少帮忙和提点。
　　而我也不禁设想起我认识的其他女妖来。小烤不行，估计她绝对不会适应这么热闹而隆重的场合，会一直往阴影里藏。我妹妹也不行，她的吃相估计还不如我呢，这不是丢妖怪界的脸么？白楚月倒是可以，但修为低了点，可能会在各界外交官面前露怯。只有朱圆璋是最合适的，她有家世、有品位、懂规矩，相貌也不比狐族的邱姬儿差，更关键的是，带着一个心仪的女妖出席这种正式场合，比带着一个组织指派的秘书去，心里的感觉可就天差地别了。

　　心里感叹着，我和邱姬儿跟着彭宝博夫妇一起到了使馆宴会厅内。宴会厅很大，不过没有像神州妖怪界的宴会一样摆下几十桌的酒水，而是使用了仙佛两界流行的方式，一条长长的餐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精美食物，几位顶级妖怪大厨们就在餐桌后忙碌。而各个侍应小妖则端着各种酒水来回穿梭。宴会厅中已经有些来宾了，各自三五成群地组成了几个小团体，端着酒杯在那里哈啦着。
　　接下来就是一套介绍、敷衍、再介绍、再敷衍的流程。宾客越来越多，我也一直不停地在说着“久仰久仰”、“岂敢岂敢”之类的。我手里端着一杯“卧云醉”，却基本没怎么动过。先前说得有些口渴了，刚仰脖闷掉一杯，邱姬儿就巧笑倩兮地在我耳边说道：“苏参赞，少喝点，注意形象。”我闻着旁边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心里却是郁闷，想我在青云山都用坛来喝的，这会儿刚闷了一小杯，就被叮咛了，至于吗？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一阵笑声传来：“哈哈，我当妖怪界新来的文化参赞是谁，原来还是老朋友了，苏南坡先生，别来无恙啊？”
　　我一回头，就看见两男两女向我这边走来。为首的一个男性生物，面目已经不可用狰狞来形容了，只能称之为“恐怖”，身材高大，穿着精工裁剪的黑色礼服，正是当年参加仙界绝类法术谈判的阿修罗代表团的团长，比劫。后面那个阿修罗我不认识，不过样子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他们两位身边的女伴就有点惊世骇俗了，绝对是祸国殃民级数的美女，穿着更是火辣，艳红色的礼服前襟几乎分为两片，直到小腹处才连在了一起，露出大片令人目眩的洁白肌肤和形状完美的肚脐。只是让我很疑惑这衣服究竟是怎么保持不掉下来的？

　　彭宝博夫妇已经笑着迎了上去，我也走上前。邱姬儿在走过去的过程中，在我耳边轻轻地道：“这是修罗界的大使比劫，旁边的是他的夫人羽洺；另一位是修罗界的文化参赞昭光，女伴是修罗界大使馆二等随侍丝达琳。”

二百八四、宴会
　　我在宴会上看到比劫倒是有些意外。当年参加绝类法术谈判的时候，比劫就是修罗界代表团的团长，比照其他代表团的规格，我们的团长吴梓道是当时妖怪界外交部的统领级妖怪，虽然还没有到大统领级别，不过官职也是很不小了，而佛界的团长更是五大明王之首的不动明王，可想而知，比劫当时在修罗界的官职应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那么，他怎么会被派到佛界做一个大使的？虽说驻佛界大使也算是重要的职务，但跟他原先可能的职位来比，却是低了一大个档次了。难道说比劫后来犯了什么错误了？但这样也不应该被派来做大使才是啊。
　　我心中疑惑，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个“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情，走上两步，拉着比劫的手，诚恳地道：“比劫大使，没想到居然能在佛界再遇您，真是令我喜不自胜啊。当日一别之后，我还常常和朱耳委员、吴梓道统领说起您的风采，都是心折不已，他们两位对您也是甚为挂念啊。”

　　——这纯粹是扯淡。当年我们跟比劫先是拉锯了好几次，死活憋着反应堆阵法不放手，后来又上窜下跳地全力配合仙佛两界打压他们修罗界，估计大家都把对方恨不得往死里整，旧情是半分没有，旧恨倒是能称出个几斤来。
　　比劫哈哈大笑道：“承蒙妖怪界的朋友们挂念了，在下不胜感激啊。如今有这个机会，苏先生来佛界出任文化参赞，倒是可以多多亲近了。改日若苏先生有空，还请和彭大使夫妇一起赏脸到我修罗界使馆来坐坐，尝尝我们阿修罗的特色菜才是。”外人若是不知道的，看我和比劫的表现，绝对认为是两个多年未见面的老朋友，表现实在是完美无缺。
　　比劫又介绍了他的夫人羽洺。说起来，阿修罗的习俗是自己的老婆是不愿意给别人看见的，所以尽管穿着依然很火辣，但已婚的女阿修罗往往都戴面纱。只不过他们做外交工作的，也许也要迎合一下外界的习惯和潮流，所以羽洺夫人并没有戴着面纱，露出了充满成熟风韵的一张美丽脸庞。我适时地恭维了几句，羽洺夫人也含笑点头表示感谢。
　　比劫这时又把昭光拉过来道：“苏先生，这位是我修罗界大使馆的文化参赞昭光，将来你们两个在工作上一定会有很多接触。”昭光看不出多大年纪——他们的面目实在是让人直视都要有很大的勇气，我是因为外交的关系而一定要诚恳且礼貌地注视他们，但这样的情况下谁会去猜他们的年纪？不过看他也没有带着夫人一起来，恐怕也是年纪不大才对。
　　我和昭光礼貌地握了一下手，昭光笑道：“早听比大使说起过苏先生，说先生学富五车、辩才无碍，当年在仙界舌战各个代表团，着实有好大的名声，各界外交官中提起苏先生的名字都是知晓的。今日一见，先生果然是神丰俊朗，令昭光心折。日后在你我两界的文化交流活动上，还要请苏先生通力协作，才不负你我肩上的职责。”

昭光的话虽然很客气，但其实看他的眼神，听他的语气，却让我觉得，其实这小子对我还是微微有些敌意的，讲话似乎也有些酸劲。不过，这才对嘛，我们跟修罗界什么时候成为感情浓厚的友好之邦过？这样暗中有些恨意有些较劲的感觉才符合实际情况，反倒要比我和比劫互极度相虚伪地装哥俩好来得舒服一点。

　　而最后就是那个绝艳的女阿修罗丝达琳了。她是修罗界大使馆的二等随侍，其实也就是一个高级秘书，不过却要比邱姬儿这种秘书的等级高了一点。这个丝达琳绝对是今晚所有雌性生物里美艳指数最高的一位了，就是羽洺夫人同为阿修罗，也比不上她的惊世艳丽和年轻的活力。只不过，邱姬儿在我看来，脸蛋上虽然应该略差了一丝丝，但她居然在身材上却压过丝达琳一头，这个发现着实让我觉得小邱同学是为咱妖怪界长脸了。

　　我和丝达琳却没什么好聊的，说过两句场面上的恭维话后就作罢了——当然，这个恭维也算不得恭维，这样的女性怎么的都担当得起任何可以想到的恭维话。丝达琳也不在乎这些个，估计是听得实在太多了。跟我打过招呼后，她便转向邱姬儿道：“邱小姐，很久不见了，你依然是那么美丽啊。不过别太操劳工作了，你的眼角都快有细纹了呢。”
　　邱姬儿淡淡一笑，道：“多谢丝小姐的关心，为了妖怪界，工作累一点也没什么。丝小姐也应该劳逸结合，多运动一下，这样肌肤才不会松弛哦。”
　　我有些愣神地看着邱姬儿和丝达琳两个大美女在那里笑意盈盈地飞板砖捅刀子，心里顿时有些寒意，果然漂亮的女性都是可怕的。看她们一副老相识的样子，看来这梁子是早就结下的了。比劫这时凑过来，轻声笑道：“苏先生你还不知道吧？丝达琳和邱姬儿两个，被称为使馆区最美的两朵优昙婆罗花，相貌相当，能力也相当，她们两个互相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女性啊……”
　　羽洺在旁边听到比劫的悄悄话，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就拉起了彭宝博的夫人，一起过去和邱姬儿、丝达琳凑成一个小团体，轻声地聊些女性话题了。比劫被老婆瞪了一眼之后，和我相视一笑，我们四个雄性就各自拿着酒杯谈些政治经济的话题了。
　　不过我发现，彭宝博和比劫的关系不错，非但我们停留在这个小团体中，而且那种用词、眼神、小动作等细节方面，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个是早就熟识的了，而且交往颇多。这倒是让我有些奇怪，我们什么时候和修罗界热络了起来？对于修罗界的制裁，我们至今还在兢兢业业地执行着呢。难道说，其实妖怪界高层和修罗界一直有着暗中的来往？
　　彭宝博和比劫渐渐地自顾自低声说了起来，脸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似乎在商讨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间或比劫还向我飘了两眼过来，彭宝博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这个景象在我看来透出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修罗界、妖怪界、比劫团长变大使、热络的表现、在佛界的大环境……种种这些有些莫名的因素结合起来，却更加令我觉得摸不着头脑了。

　　至于那四个女性那里，时不时飘过来一些刀光剑影的声音，让我都不大敢回头去看。至于其他来赴宴的外交官们，也不敢同时去惹这两朵优昙婆罗花——在我看来，应该是魔皇食妖花才是吧。好在这时候仙界大使馆的仙人到了，让彭宝博立刻拉上我去应酬，这才算是暂时让她们停战了。

比劫他们跟仙界就算不是仇深似海，也绝无可能和颜相对，所以当下就和昭光两个重重哼了一声，带着羽洺和丝达琳闪到离开仙界外交官最远的一个角落去了。仙界也是来了两对，不过他们的大使没有来，来的是文化参赞青骘夫妇和一等武官白湟夫妇。这就显得有些拿大了，基本上到现在为止，我们邀请的客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大使亲自前来了。虽然青骘和白湟说得很客气，大使临时有事，很不好意思云云，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仙界这是在摆谱呢。

　　当然，我们也不会说穿，还是和青骘、白湟一副热情的样子。只不过我明显能感觉到同是文化参赞的青骘对于我有种客气的疏远，冷不冷热不热的，仿佛始终在拿鼻子眼看我——丫的，信不信我找机会就往你鼻子眼儿里灌辣椒油？
　　正在这时，外面来了一批佛界的人，他们也是最后一批的客人了。显然，作为地主，他们能摆得起这个谱。而且似乎也是经过计算和安排的，就是要在仙界的人马后面压轴登场，外交嘛，说到底就是争个面子。
　　不过这次却是佛界来给我们送面子的了——不动明王亲自前来赴宴了。原本我们给不动明王送去请帖，不过是因为礼数的关系罢了，说实在的，是没指望他能过来赴宴，想来最多是他派一个代表过来就算不错了。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亲自过来，这个面子就着实是大了。因为这个场合下并不是讲私交的，不动明王代表的是佛界整个权力核心的态度。
　　不动明王出现也就算了，他还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肩膀，豪爽地大笑着说了好一番话。他大声地道：“苏先生，恭喜到任啊。当日在妖怪界我们来不及好好叙叙，现在好了，你可要时常来我这边坐坐才是。哦，对了，文殊菩萨还托我向你转达他诚挚的道贺，并对于不能亲自前来表示抱歉。”
　　这几句话把全场都给震了。能跑出来做外交官的都是什么角色？即便不是思考型的生物，也都要七窍玲珑才行，立刻就都在分析起不动明王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了。我听着也傻了，不动明王话里话外把我说得跟佛界关系极为深厚的样子，甚至连文殊菩萨都给搬出来了——而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外交官会认为文殊菩萨是跟我私交深厚，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所有对这番话的解读，都会归结为一个意思，那就是佛界在向妖怪界大力示好。

　　——问题是，我们跟佛界很好么？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啊。前几天我还刚刚伙同大卧底孙悟空把佛界在狮驼国的钉子们给连根拔除了呢。当然，佛界并不知道这事儿的内幕，但也犯不着向他们一直算计着的妖怪界示好吧？
　　现在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先是修罗界跟我们热络得好像老朋友一样，再来是佛界借着我的机会向妖怪界大抛媚眼，这事儿我是怎么都想不通了——也许佛界是在搞“捧杀”？装出一副和妖怪界很勾搭的样子，却把我们摆上了风口浪尖？毕竟作为一个有着绝类法术的一界，和超级大界佛界勾搭上的话，足够让另一个超级大界仙界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来了，毕竟仙佛两界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妖怪界倒向谁的话，谁就会占有决定性的优势。所以说，如果这是佛界的手段，那么不得不说，这招非常之毒辣，他们一点代价都不出，就让仙界把我们给惦记上了。

　　——看看青骘和白湟的脸色，我就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之大了。他们两个已经开始有些想要立刻回去把这个情形传回仙界的意思了，而且青骘的神色都有些懊恼和焦急起来，大概是觉得应该把他们的大使给拉过来才对。而此时其他各界的外交官们都开始隐约有些不露在外的躁动，放眼望去都是在低声传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我却能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起来。

而在现场还是镇定自若的，是彭宝博以及躲在角落里的比劫。当然，就比劫那张脸，也不大容易看出什么别的表情来。跟比劫他们类似的一些客人，比如都是八部众里的龙界使节、夜叉使节、净琉璃界使节之类的，则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但都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只不过看向我的眼光就更柔和了很多了。当然，他们也都还是保持着一些隐晦的谨慎态度，估计也是想到了佛界可能的计划。
　　不过我在脑子乱转的时候，还是很本能地作出了欢欣的样子，应对着一脸热情的不动明王。虽然我自己已经不是很清楚说了什么，就记得大家呵呵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邱姬儿自然是跟在我后面，也时不时地在我耳边介绍一下佛界的外交官员们。而不动明王那里么……他当然是没有老婆的，佛界众人也是唯一没有带着异性伴侣出席宴会的一方。当然，这种问题自然是不能勉强这帮罗汉明王的了。

　　时近半夜的时候，欢迎宴会就在表面热烈和谐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也不知道这次的宴会上有多少界的使节们探讨出了问题来，又有多少各界之间的交易在暗中达成。总之，这个宴会上妖怪界的特色美食美酒，以及我这个新上任的文化参赞，反倒是最不重要的部分了。不过我由于和不动明王表现出来的良好私交——其实真没那么好——各界使节都会对我这个年轻的妖怪本身有那么些重视。
　　不过相对于我满脑子的疑团，彭宝博却是心情很好，兴致也很高，最后甚至于有些喝高了。好在他们这些老外交们似乎都有修炼过一些秘法，能够在本身喝高的情况下控制肉体正常运作，丝毫没有失态的表现——但其实神智已经浑然不清了。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之后，彭宝博立刻就被大使夫人给搀回后面去了，让我想讨论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邱姬儿也是有些喝高了。她和丝达琳在后面时分很有些斗气地在那里拼酒，虽然看上去依然是十分地优雅，但这两个妞却都喝了不少，貌似她把早先提醒我的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不过后半程的宴会对于已经习惯了的我来说，也不再需要邱姬儿从旁辅助了，所以也能让她跟丝达琳斗个尽兴。但很可惜的是，在喝酒上，邱姬儿惜败，至少丝达琳是自己走出去的，而她则需要我稍微扶一下才能保持她的艳丽和优雅。

　　张谋还是喝高了。他在佛界做文化参赞已经六十多年了，和各界的使节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虽说各为其主，不得不在有些时候勾心斗角一番，但同是在他乡，这些时间下来也有不少能抛开公事的私交好友，如今要卸任回妖怪界了，他倒是最有理由喝醉的一个了。
　　于是一场宴会下来，反倒是我最清醒了。一场国宴都能醉倒一个大使一个参赞一个秘书，这倒也是我不曾想到过的。当然，我估计某些界的使节们比我们这里的三位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气氛和场面却还是依然井井有条，显出了华贵和雍容的气度，也完全没有谁喝醉了就乱说话，倒是让我很佩服这些使节们的。
　　彭宝博和张谋都由各自的夫人扶回房间休息去了，而邱姬儿就没办法了，等送完客人，顿时撑不住了，毕竟不如老一辈的修为好啊，意志力一松，就立刻软倒在我怀里了。

二百八五、酒醉和文物
　　邱姬儿软下来的时候，彭宝博和张谋的夫人都扶住了自己的老公，往后面使馆住宅区走去，我架着邱姬儿有些手足无措——哥们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这么抱过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妖呢，最多也就在苗疆三元宫里搂了一下朱圆璋，这还是面对那条金蚕老妖而不得已为之，根本就没想什么其他的。
　　所以我也没什么想法地跟在两位夫人和喝醉的大使、参赞身后也走了进去。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内院的回廊之上了，彭宝博和张谋夫妇都各自回家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这邱姬儿要如何处理？四下里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勤杂小妖出现——使馆里本来工作妖怪就不多，这会儿更是忙着在收拾宴会厅，内院是根本没有一个妖怪。
　　我顿时犯了难，邱姬儿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又不能直接把她撂下，于是只有搀回我的小院了。不过我在回去的路上却想到，说是好像说得很无奈、很没办法、很难做抉择，但其实我根本只考虑了两个眨眼的时间，脚就开始移动了，然后各种理由就瞬间冒了出来——是啊是啊，真是不得已啊……

　　我自嘲着笑了笑，推开了自家小院的门，走到室内，把邱姬儿往榻上一放。点起了妖符灯之后，我在桌边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给自己泡上了一壶好茶，喝了两口，便看着醉得迷迷糊糊的邱姬儿。
　　说真的，这妞的确是漂亮。在三界六道内著名的第一美女大族阿修罗面前都丝毫不逊色，能在各界使节汇聚的佛界使馆区闯出“最美丽的两朵优昙婆罗花之一”这种名头，就足见邱姬儿的美貌了——而且还是经受了天下各种不同审美眼光的考验的。
　　美女，酒醉，孤男，一室，单独。
　　——为什么妖符灯的灯光是暖色调的呢？越来越觉得暧昧了啊。

　　邱姬儿这种级数的美女对任何雄性智慧生物都是有着强大的杀伤力的——当然佛界的罗汉明王菩萨之类的除外，他们看出来只是一副皮囊罢了。但我不是他们这种内心稳固如磐石的家伙，我也正年轻，我还是一男的。平时的时候邱姬儿一副严肃的表情，也不化妆，更是公事公办认真得不行，吸引力顿时大打折扣。但现在让我见到过她最美丽的一面之后，又是这副慵懒、放松、不设防的样子，更加之衣着性感，说没有邪念，那就是自欺欺妖了。

　　我又干笑了两声，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朱圆璋这丫头的话，估计今晚会比较难熬。我不断回忆着小朱的好，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大大咧咧，她的豪迈饮酒，她用木棍指路，到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差点又用九狮狂阳晷把我们给烤了，但却解决了两只风雷鹫。再到进三元宫，我把她给九钉封脉之后给庄老妖说书，最后我们联手把金蚕给摆平。之后就是这次在苍鹭山再遇，一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在混沌琚中七年，直到在狮驼国内我们终于相互表白。

我开始只是提醒自己有了朱圆璋，她还在青云山等我，同时也是转移一下注意力，但随着我不断地回忆，我和她之间的一点一滴都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浮现了出来。我自己甚至都惊异于，我居然把我和她之间的所有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差不多十一年前的事情，却都仿佛只是才发生而已。那些回忆，每一个都仿佛是一朵百合花，慢慢地绽放，却越来越多，让我似乎置身于一片无尽的花海，那淡淡的幽香聚集起来，就好像一个充满了甜蜜的漩涡，让我心甘情愿地沦陷下去。

　　“唉……”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我，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我回头一看，邱姬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靠坐在榻上，头发披了下来，显得格外地慵懒，却又仿佛带着一丝忧伤。她有些迷离地看着我——或是看着我手边的那盏妖符灯——眼光中却有着点点晶莹。
　　“姬儿你醒了？怎么样，还好吧？来，喝点茶吧，这是‘天心明’，清神醒脑，解酒是最好不过了。”我不知道邱姬儿想到了什么，但我知道喝醉的妖怪情绪很容易失控，当年黑鹰和老金喝醉之后也没少哭过。所以我不敢去追问什么，生怕再刺激了这个丫头，就当不知道一样对她笑着招呼道。
　　邱姬儿强笑了一下，甩了甩头，道：“没事了，谢谢苏参赞。”说着便慢慢起身，想了想，还是坐到我对面，把我倒上的一杯天心明拿起来，捧在手里，慢慢地喝着。此时的她显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柔弱，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艳丽和魅惑，这种混杂在一起的诱惑力仿佛才是这个狐妖的本色。只不过不知道是喝着天心明的作用，还是朱圆璋给我的回忆的作用，此时我看着她，却没有了任何的旖旎念头。

　　“今后少喝点，嗯？”我看着她笑道。
　　“嗯，姬儿失态，让苏参赞见笑了。”邱姬儿捧着茶杯，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
　　“失态倒是没有，不过下次你要把彭大使那种喝再醉也不露声色的秘法修炼到家，那时候我支持你去找丝达琳报仇。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汇锐实验室出产的解酒药，吃它两颗，非让那阿修罗的小丫头醉到钻桌子不可。”
　　邱姬儿在这个时候倒也不再紧绷着脸了，和我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喝完了茶，就告辞了。我把她送出院外，临走的时候，这丫头回过头来看着我，眼光清亮。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再见。”
　　第二天，邱姬儿依然准时到我的办公室报到。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晚那个风情万种的邱姬儿，也完全看不出在喝茶时那个有些柔弱的邱姬儿了。我还在心中哀叹，何必呢？何苦呢？虽说工作时候要专业，但有那么好的本钱，也要让工作环境里明媚一点嘛。

　　邱姬儿把一叠文件放到我桌上，都是今天刚从各个使馆递过来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礼貌性的回访邀请，以及一些文化合作的意向等等。我一边看着其中一份文件，一边对邱姬儿道：“这样吧，以后社交上的邀请之类的，你帮我分类一下，以你的专业眼光进行筛选，这个我就不操心了，其他有关工作的文件你再给我看吧。”
日期：2010-03-13　12:55:40

　　邱姬儿道：“是，参赞。”一如她一贯的风格。不过顿了顿，她又开口道：“苏参赞，那些工作文件我也可以帮你进行分类和整理，把我认为有价值的提案整理出来，或是进行对外工作的沟通和协作，这些都是我的专业范围内的。”
　　“哦？那敢情好，拿去做吧。”我顿时有些意外的感觉，同时觉得有这么个能干的秘书，我的工作的确是要轻松很多了——我本来还看着那一大盒子的玉简头痛呢。
　　“是。”邱姬儿过来又把那盒玉简端了出去。不过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微微一笑，道：“参赞，要不要泡一壶茶上来？”
　　——这办公室终于还是明媚了起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有了邱姬儿的大力协助，我在使馆的办公室里也没那么头大了，于是，比较轻松悠闲地就到了文化展开幕的那一天了。
　　文化展的展馆设在灵山半山腰的一处池塘中的一朵巨大无朋的莲花上。那个池塘，名字虽然叫“阿耨多罗池”——如果翻译成汉语的话，应该就是“无上池”的意思——但也实在是大得过分了，根本不像是一个池塘，而貌似是一片海域一般，完全看不到对面的边际在哪里。池中有一朵金色莲花，花冠覆盖近百里方圆，高有千丈，便是佛界著名的“般若莲”，即“智慧莲”。
　　般若莲的花心部分也有十数里方圆，上面建造起了一座玉白的建筑，这就是曾经办过无数次大型展览会的佛界灵山展览中心。这在灵山来说，也算是标志性建筑之一了，不是规模到了一定等级的展览会，想都别想在这里举办。
　　在般若莲周围，还有八朵小了一些的莲花，上面都是展览中心的附属建筑。再往外围——又是如同曼陀罗般的规划——则是其他一些佛界的文化机构的办事处、小型展览会场之类的。而在那些更为巨大的荷叶上，则是佛界各大名校和研究机构，整体来说，阿耨多罗池就是灵山的文化中心了。
　　这次妖怪界文化展正是放在般若莲上的展览中心内举办，可见规模之大，以及佛界之给面子了。早两天前，我就到会场去看过准备活动的进展。整个展览中心分为八十一个展馆，一般来说是用不到那么多的，但这次却把这八十一个展馆全部都用上了。这些展馆分为九个区，其中五个是展览区，两个是会议论坛区，一个是交流活动区，一个休息区——毕竟展览规模庞大，一天两天根本看不完，光我飞一圈随便看看准备情况就一天去掉了，所以附设有食宿的休息区就很有必要了。

　　而展览区里基本已经都准备完毕了，我略微看了一下，就发现这场文化展竟然是从妖怪界的形成开始讲，把神州的妖怪文化系统而全面地进行了详实的介绍和展览，还运用了大量高深的佛法、妖法等来辅助。别的不说，光是蚩尤老祖和黄帝的那场战争，就把三个展馆给合并在一起，运用大型法术来再现当时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旁边的另外一个展馆就详实地介绍当时妖怪文明以及蚩尤和他手下大将们的资料等等。

　　只是，我看了一圈下来，心情却并没有怎么好，反倒却还有些阴郁了起来。因为我在展馆里看到了非常多原本属于我们妖怪界的东西。比如当年九黎部的镇部图腾柱，比如蚩尤老祖制五兵时所第一批成功的五件妖器中的三件，比如妖怪界最顶尖画家之一唐白虎所作长达三丈三尺的《珊妖化虹图》，比如精致绝伦的刑天铜像，比如……

所有这些，都应该是我们妖怪界最珍贵的瑰宝啊，承载了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历史，我们的心血。然而，这些文物都不属于我们妖怪界了，至少现在的“保管权”在佛界，在仙界，或者其他什么界。这次的展览中，有九成的展品是来自于妖怪界之外，只有一成左右是从妖怪界各大博物馆里借出来的。
　　早年在妖怪界积弱的时代里，这些数万年、数十万年前遗留下来的文物，都通过各种并不光彩的途径流落到了外界，单单是封神一战，趁乱而消失的文物都不知凡几了。如今这些已经斑驳的妖器、已经泛黄的字画，都静静地躺在他界的展览馆内，被一群金刚力士在外面重重而严密地保护着，但是，我独自置身于展厅中时，却仿佛能在安静而空旷的展厅里听见那些远古飘荡而来的声音，或暴虐，或雄壮，或低沉，或呜咽，但却是同样的悲戚和无奈。

　　我静静地在最后一个展馆里站着，晶石的灯光打在我面前一把有着些许裂痕的青黑色大斧上。这把斧子，是神州第一代金系妖怪蓐收的兵器。蓐收后来被人类尊为金神，但他其实是我们妖怪一族的。蓐收也是我们所有金系妖怪的老祖宗，虽然并不是他繁衍出来的，但同系妖怪都尊其为祖。而这位老祖当年的随身神兵，如今却躺在了佛界的展览馆里——标签写得明白，这是从仙界著名的上清大太极博物馆里借来展览的。

　　我看着这把古朴苍茫的战斧，不禁有些伤感，鼻子微微一阵发酸。蓐收祖师的战斧，虽然从工艺上来讲，未必真能比上现在最新妖法技术下的产物，但它却代表着那一个啸傲天地的大妖，代表着那一段数万年纵横开阖的历史。蓐收大圆满之后，这把战斧就留在了妖怪界，又不知什么时候流落到了仙界。历经那么多年，没有了金系妖力的维护和保养，纵然是神器，它也开始有些斑驳了。
　　我慢慢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蓐收祖师的遗物，不过却被一层柔和却极为坚韧的白色佛光挡在了三尺之外，不得丝毫寸进。
　　我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想，你，和你们，都很想回家吧……”说着，再也忍不住，挂下了泪来。我向祖师的战斧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擦了擦脸，转身朝外走去。而到门口的时候，我却仿佛听到背后也传来一声深深的、深深的叹息。
　　今天就是文化展开幕的日子了。我又穿上了正装，和几个小妖以及邱姬儿赶往展场。邱姬儿今天也是略有打扮，不过却完全不如宴会那时候那么明艳四射，只不过出于专业和礼貌而化了妆而已。不过我却有些心事，所以便不怎么注意她了。
　　到了会场之后，就发现般若莲上已经人头攒动了。这场妖怪界文化展声势做得非常浩大，光是先期的宣传就持续不断地在各大媒体占据主要的醒目位置，更是在佛界做了好几期的专题访谈，佛界和月华镜同性质的“琉璃镜”里也都是对这个展览的宣传。

　　我们到了之后，主办方佛界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的负责人，迦罗提迦罗汉，就已经陪同佛界文化部的大统领舍利弗尊者迎了上来。舍利弗尊者是如来的弟子之一，在弟子中号称“智慧第一”，所以统领佛界文化部。以他的身份其实不用过来迎接我，但我也习惯了佛界从上到下对我的额外照顾，所以只是立刻紧走几步，笑容满面地握住了舍利弗的手。
　　和舍利弗以及迦罗提迦寒暄了几句之后，迦罗提迦又向我介绍了不少此次活动的赞助商，大多都是产业横跨三界六道的巨头们，也不仅仅都是佛界的，仙界和其他界来的也不少。相比之下，我们青云山就根本排不上号了。对于这些巨头我也不敢得罪，纷纷客气了几句。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迦罗提迦说时间到了，文化展正式开幕，而我，也要准备我上任以来的第一次公众演讲了。我手里正捏着邱姬儿撰写的演讲稿玉简，不过一个转身之际，我便把这玉简给塞回了百宝囊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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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阿耨多罗”中，“耨”发音为“Nou”。阿耨多罗的意思就是“无上”，最常见于佛教词汇“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意思为“无上正等正觉”，是佛家所追求的最终的大智慧，也就是妖记中所言的“大圆满”。
　　另，我好像拖了一天？有点算错时间的说……

二百八六、演讲
　　当隆重的剪彩仪式完毕，我和迦罗提迦、舍利弗等，以及一众贵宾、各界的媒体记者一起走进了一号展览大厅，也是最大的一个展厅。迦罗提迦和舍利弗分别致辞，他们两个都是极尽溢美之词，盛赞此次文化展是史上最大、最全面介绍妖怪界文化的展会，极大地促进了佛妖两界的文化交流和友谊等等。
　　等舍利弗致辞完毕，迦罗提迦就介绍我上台了。邱姬儿再一次检查了我的衣着，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心中苦笑，这丫头把我当作没经历过这场面的菜鸟了。我在掌声中缓步走上讲台。讲台后方是一座极其精美的台座，上方悬浮着一把流光溢彩的羽扇，在晶石灯光的映照下缓缓转动，羽扇上有七根不同颜色的羽翎，各自慢慢闪动着光华，羽扇外有一绺桃红色的气流缓缓流动，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这就是封神战争时期著名的五火七禽扇。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把美丽异常的五火七禽扇，心中微微一叹。真是讽刺啊，这件顶级妖器最早是一代大妖火云娘的法宝，火云娘大圆满之后，这把扇子也就留在了妖怪界。后来妖怪界开始衰落，这件妖器居然被仙界的道德真君得去了。后来在封神大战中，他还用这把扇子来对付妖怪。之后又屡经辗转，流落到了佛界。最终经过鉴定，这是一件保存非常完好的顶级妖器，以道德真君的仙力还并不能完全掌握这把扇子。最终五火七禽扇作为灵山博物馆妖怪界分馆的镇馆之宝而留在了佛界。

　　我转过头，看着下面众多的宾客，沉默了一下，道：“女士们，先生们，非常荣幸能来到这个妖怪界文化展。也谢谢佛界对外文化交流协会，能组织和举办这场规模空前的文化展，这对于介绍和传播妖怪界文化着实是一个功德无量的举措，谢谢。”我说着，向一边的迦罗提迦点头示意，迦罗提迦也微微笑着欠身回礼。
　　我继续道：“今天我也非常高兴能看到这么多朋友来参观这个文化展。众所周知，妖怪界的文化源远流长，在开天辟地之初就已经有妖族的存在了。妖族作为当今三界六道内四大古文明种族之一，创造出了无比灿烂和绚丽的文明，这些文明和文化，非但是妖怪界的，同时也应该是整个天下的。
　　“不过遗憾的是，妖怪界的灿烂文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不为外界所了解。空间的隔绝造就了妖怪界独一无二、与其他各界完全不同的文明，同时却也阻挡了外界对她的了解。所以长久以来，各界提起妖怪界，都称之为‘神秘的妖界’，却并不能切实地去了解她的一切，只能依靠道听途说和想象来窥探妖怪界面纱后面的容颜。诚然，就如同一位美女，这种神秘和传说中的绝世姿容，会让所有生物都产生一种心痒的感觉。”我微微一笑，同时，所有的宾客都很配合地也发出了礼貌性的笑声。

但是，我的笑容敛去，接着道：“然而，当各界的先行者们努力挑起了这层面纱之后，他们不仅发现了一个延续了无数年的辉煌文明，他们也发现了更多的‘机会’和‘挑战’。当妖怪界成为各界强者的冒险乐园、当妖怪界成为各界所窥觑的富饶之地时，妖怪界的文化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向各界敞开了她的衣襟——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各位，请看我背后这把流光溢彩的羽扇。这把五火七禽扇，代表了妖怪界曾经站在这个天下各界顶端的炼制技术，也代表了那个时代最先进的符文组合科技。更难能可贵的是，它还是那样的美丽，它无与伦比的艺术价值也许更在它的实用性之上。它是妖怪文化中的瑰宝，是历史的见证，也是研究一代大妖火云娘生平的最佳证物。
　　“然而，这把五火七禽扇却曾经在封神大战期间作为对付妖怪的利器而登场。这是多么的讽刺和可悲。请容许我提醒各位，你们将要在这个展览中看到的绝大多数妖怪文化珍宝，都是记录着妖怪界漫长历史和灿烂文明的书页，也都是应该存在于生长它们的土地之上的。
　　“当然，我在此非常感谢各界博物馆或是其他文化机构，以及那些存在于民间的收藏家们，你们将这些流落在外的文化瑰宝收拢，同时精心保养维护，这令我非常感动，谢谢你们‘替’妖怪界暂时保存这些无价之宝。同时，这些珍宝也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就是让各界的人民了解一个真实的妖怪界，了解一个伟大的妖怪界，了解这如星辰般璀璨的文化，同时也了解曾经她所经历的苦难，了解这些珍宝是如何来到他们的面前的。而我，也非常希望通过这次文化展，能让佛界以及其他各界的民众会进而想去认真客观地了解一个现今的妖怪界，了解这个古老却又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妖怪界。

　　“另外，我想要说，这些文化珍品也仅仅只是妖怪界文化中的一小部分，非常小的一部分而已。这些文化是具象的，是看得见摸得到的，自然也只是表层的，只是博大精深的妖怪文化外在的一个表现形式而已。就如同这把五火七禽扇，诸位也许只能看到它的美丽，又或者它的威力和故事，但是诸位又有谁能了解何为‘五火’何为‘七禽’？又有谁能明白为何要这五火七禽相组合？有谁能明白这扇子背后文字的历史意义和所蕴含的妖怪界古老的哲学思想？

　　“所以说，这些珍品固然珍贵，但在它们背后作为支撑它们存在的妖怪界文化基础，才是最为精髓和值得去深入了解的。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思想精粹，是一个界的精神体现，我期望通过这个文化展可以引领各界的朋友通过这些具象而表面的东西，去深入到妖怪文化中抽象和深层的本质中去，这样，也许你们能发现一个令你们更为惊叹的、并且还不是你们现在所了解的妖怪界。
　　“诚然，要了解这些东西会比较困难，至少要比赞叹五火七禽扇的美丽困难得多，但没有这些作为基础，恐怕永远都无法真正了解妖怪界的文化，无法真正了解妖怪。有些时候，你更需要到妖怪界来走一走，看一看，和真正的妖怪们生活一段时间，你才能有所体会，才能稍许明白妖怪们的精神。
　　“就好像有很多朋友知道，妖怪们喜欢竹子——你们在这次的展会上也能看到一幅五千年前妖怪名家郑砖桥的传世经典《风骨图》，就是描绘竹的。但是，也许你们并不知道，为什么妖怪会喜欢竹，就像你们未必明白何谓‘风骨’

“这就是一种精神，一种数万年、数十万年来扎根于妖怪心海中、融化于妖怪血脉里的一种精神。我想今天的时间并不够我来解释这种精神，但是，我希望诸位能了解到，我们妖怪也如同竹一样，在土壤下有着一条串联起整片竹林中每一棵竹子的根，那就是‘妖怪’这个称谓。无论狂风还是暴雨，所迎接它们的，并不是首当其冲的几棵竹子，而是整整一片广袤的竹林竹海。
　　“而我们亦像竹一样，虽然有些摇曳有些瘦弱，但我们被压得越低，弹起的力量也就越强，这就是竹的韧性，这就是妖怪的韧性。无论遭受什么样的困苦和挫折，我们必将会弹起身躯，直起腰杆，撑起一片月朗风清的天空。当诸位了解了这样的精神，也许，你们在观赏那幅《风骨图》时就会有些别样的感受了。

　　“最后，再次感谢诸位可以光临这个文化展。也请允许我代表妖怪界，诚挚地邀请各位去妖怪界参观，了解真正的妖怪文化。同时，我也希望诸位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在妖怪界的土地上再次欣赏这些绝世珍宝——这些回到自己故乡的珍宝，也许会令你有不一样的观感，也许在那样的环境下，它们才能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辉。谢谢。”
　　我完全扔开了邱姬儿给我的演讲稿，根本没去讲什么意义啊，妖佛两界的交流啊，这些有的没的实的虚的，而是自己有感而发地作了这么一篇短短的演讲。当然，我其中还是注意了一下措辞，不然恐怕会闹得很不好看了——虽然我其实很想拍着桌子高喊“这些文物是我们的！你们要还给我们！”但一来这会有外交纠纷，二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人家都已经拿了，这种叫嚣徒增笑话而已。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在最后撂下话来，因为我坚信，这些流落外界的珍贵文物，必将会回到他们的家乡，无论需要多少年的时间，无论需要多少代妖怪的努力，我都坚信它们必将回家。一定会！

　　呼——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台下鞠了一躬之后转身向台下走去。而此时台下还依然鸦雀无声。我却懒得去管，自从两天前视察展馆开始，我就始终觉得有一股气憋在胸口，若不吐出来，估计能把我的肺给憋成花岗岩了。我已经做好被李太黑骂成臭头的准备了，又何必去在乎佛界和其他各界来宾的反应？
　　只是，当我即将走下台的时候，“啪啪啪”的清脆掌声传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邱姬儿，她正用力抿着嘴唇，以一种貌似无视周遭的大无畏、豁出去神情在鼓掌。我一咧嘴，至于么，用这种表情，感觉跟“视死如归”似的。
　　不过就在我看一眼的功夫，又有两股掌声传来，居然是舍利弗和迦罗提迦带头拍了起来，舍利弗更是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感慨地看着我微微点头。而后掌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最终汇聚成了席卷整个展厅的掌声，如同暴雨打芭蕉，却也一点点地落进了我心头。我就站在讲台的边缘，望着所有的来宾，望着那些或真诚、或敷衍、或赞赏、或鄙夷的眼神，再次微微欠了欠身。
　　之后就是开放参观整个文化展了。我自然是陪同舍利弗和迦罗提迦一起参观。舍利弗走在我身边，轻轻地，但是真诚地道：“苏参赞，您的演讲非常精彩，贫僧很有感触啊。您说的对，也许我们都只是了解了妖怪界的表面，却一直都没有碰触到妖怪文化的精神和精髓。”舍利弗当年在人间跟随如来的化身释迦牟尼修行，是以一直保持着当时的习惯，自称为“贫僧”。

我也轻轻笑道：“尊者谬赞，愧不敢当。在下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已，不礼之处还请尊者见谅。不过我却是非常欢迎尊者能在有空的时候访问妖怪界，亲身感受一下真正的妖怪文化。”
　　“一定一定。”舍利弗道，“妖怪界已经是崛起的神兽了，是时候让我们来补课了，要去了解真正的妖怪界和真正的妖怪啊。”
　　舍利弗这番话让我对他的好感大增，于是谈谈说说间参观了几个展馆。不过这样的参观做给媒体看的成分居多，在一圈金刚力士和另一圈媒体记者的包围下，自然没有办法仔细地参观展览，更加之展览庞大，也没那么多时间让我们好好看。所以在走马观花了几个主要展馆之后，我们便从展览中心里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没有说话，邱姬儿则尽到一个秘书的本分，我不开口，她也不发声音，于是气氛有些怪异地沉闷。最后我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邱姬儿道：“姬儿，对不起，我没有按照你给我的稿子讲。”
　　邱姬儿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漂亮的眼睛却很亮。她一板一眼地道：“参赞，你不需要道歉，你有权力修改演讲稿，你是妖怪界的文化参赞，这是你的演讲。”
　　是啊，这是我的演讲。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好像我现在还是没有什么作为一个文化参赞的自觉啊。不过邱姬儿忽然又道：“相比之下，我个妖而言，却更喜欢参赞的演讲。”

　　我看了她一眼，还没说什么，邱姬儿却笑了一下，轻轻一叹，道：“参赞，我发现，今后你恐怕不需要我给你准备演讲、发言之类的稿件了，我写不到你这样的水平。”
　　我愣了愣，这才笑骂道：“少来！你这做秘书的，这是你的责任好不好？我今天是有些感慨，这才改了稿子乱讲，还不知道回去要被老彭怎么骂呢。外交上我还不是很懂，以后为了减少犯错，减少被骂，你还是要帮我写的。”
　　邱姬儿难得一见的微笑又消失了，严肃地应道：“是，先前是我失言了，请参赞原谅。”
　　回到使馆之后，彭宝博倒是没有骂我，只是看了我很长时间，脸上神色很诡异，有三分严肃，三分欣赏，三分笑意，以及一分的“你啊你”。我被他看得发毛，却又不敢先说什么。最终彭宝博叹了口气道：“没事，别紧张，至少你措辞还算含蓄客气，所以佛界方面没有任何抗议或不满，妖管委对此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责难。但是我要警告你，小苏，下不为例，知道么？这是外交纪律问题。”我总算松了口气，自然一叠声地答应了，把胸脯拍得山响。

　　然而，这篇短短的即兴演讲，所产生的影响力却让我和彭宝博都始料未及。从当天晚上开始，经过各大媒体的宣传，这篇演讲瞬间在神州妖怪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瞬书阵法网络上，关于我这篇演讲的讨论铺天盖地，同时非但有文字稿被广为流传，就连我当时演讲的影音都变成了热门之极的东西。
　　一时间，对我这次演讲说什么的都有，多数的还是拥护和赞扬的，但在神州妖怪界不可免俗地对任何一桩事物都会有着正反两方意见，所以我也不是没有妖怪在骂。但不管是褒是贬，都使得我的名字和这篇演讲都一夕之间爆红了起来，这让我怀疑是不是李太黑又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了。
　　——但不管怎么说，哥们我第一次正式演讲，就出名了。

二百八七、旅途
　　《新任文化参赞苏南坡在佛界妖怪文化展开幕式上的演讲》，这东西正在瞬书阵法网络里大肆走红，尤其是我一时兴起把妖怪比作竹子，这个说法竟然得到了大片叫好的声音。另外还有好事者截取了我的几句话，比如感谢外界“替我们妖怪界暂时保存这些珍宝”的说法，以及最后邀请各界来妖怪界再参观这些文物的声明，都流传甚广。
　　非但如此，如今还有妖怪在瞬书阵法网络发起成立名为“妖竹联盟”的民间组织，旨在向各界政府抗议并追讨流落外界的妖怪界文物，听说已经有了数量庞大的支持签名，并且有大山头大洞府愿意出资支持，意图做成一个基金会的形式。
　　对此我很欣慰，如果这个基金会能搞起来，倒也不枉我吃这点苦了——外界没一个知道，这篇演讲的作者，如今正在写检查呢。佛界对我的演讲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彭宝博也说妖管委没有过多的责难，但不管怎么说，哥们我是违反了外交纪律了，妖管委没有“过多”责难，不代表没有责难，所以只是让我写份检查，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我已经被李太黑单独教育过了。虽然没骂到臭头，但也不会给好脸色就是了。说老实话，这种事的确是领导阶层最忌讳的，无组织无纪律，随便乱发话，一个不好就会连累整个妖管委，让他们或丢脸或被动。虽然我没有造成恶劣影响，甚至还在妖怪界内赢得了一片叫好，但这不是妖管委所想要的，他们希望的是你永远别出夭蛾子就行，要知道脱离掌控的情况是最招领导恨的。也是我造成的后果还不算坏，所以也就教育一顿，写篇检查了事，不然可绝对要严厉得多了。

　　我本来还想让邱姬儿帮忙写检查的，结果被一句“这更加违反纪律”给堵了回来了，只得自己咬着笔杆在那里唱“是我错”，一边忿忿地想，老子还有妖怪等着让我去做妖竹联盟的盟主呢，大基金会的掌门妖怪我不做，在这里写检查还没个帮手，我这不是自个儿犯贱么？
　　不过妖怪界文化展在佛界倒是办得如火如荼，绝对是佛界近期最热的时尚热点，参观票都是紧俏得不行，那么大一个展览中心，居然也被搞到要限制入场的境地了。这还不算完，佛界的好几个附属势力都向佛界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提出邀请，希望能在此次展览完毕后，将整个文化展移去其他各界继续展览。
　　这些要求经过几个月的紧急磋商和协调，终于达成了共识，妖管委方面也很乐意看到弘扬宣传妖怪文化的展会能在外界得到如此巨大的欢迎，这的确是倍儿有面子的事儿。于是经过讨论和筛选，最终决定文化展将移去仞利天、化乐天、净琉璃界、修罗界等四界巡回展览。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随之而来的邀请，则是要我这个文化参赞全程参与，美其名曰“传播妖怪文化”，还要我演讲和参与各界文化学者之间的讨论交流。只是不知道这番邀请之下，是不是有我那篇演讲的功劳了——难不成他们是想借所谓的讨论交流来给我个难堪、煞煞我的威风？这么低级幼稚的想法，也不是没可能搞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