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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老穆茶棚: 另一种味道的鬼故事(完)-字体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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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周太太的死和牌坊上的血字都没查出什么结果来,似乎全天下的草包都集中到衙门里去了,或者换句话说,朝廷的俸禄皇粮根本 就是拿来救济草包的。总之衙门的人从不识字的麻四不着四六的口供和周太太那既耳背又一问三不知的婆婆那里得出了一个很不靠谱的结论:怨灵作祟,村里闹鬼。 为了求得逼真的效果,还请了几个出家人像模像样的做了场很大的法事来超度亡灵,然后便向上头交了差。糊涂人有糊涂人的活法,樟和村的人于是该干什么继续干 什么。当然,一句“亡灵作祟”让很多人心里不安起来,生怕这死不瞑目的怨灵哪一天祟到自己头上,也有不怕的,比如天生胆大的淑绣――她怕什么呢?没做亏心 事,鬼叫门也睡得着。
  
  自从上次和老太太在阁楼上看了回风景之后,老太太也不再避讳淑绣了,没事就让淑绣陪着她在阁楼上坐着,她望着窗外发呆,淑绣就在一边做绣活,谁也不搅扰谁。
  
  “丫头,你绣的是什么?”老太太突然主动的发了话,让淑绣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趁着她愣神的空挡,老太太主动拿过淑绣手里的活计,“哟,这活儿可真鲜亮。”老太太摩挲着细密的布面,发出由衷的赞叹,“哟,这绣的是什么?”老太太看着五彩鸳鸯明知故问。
  
  淑绣笑了笑,没搭茬。
  
  老太太把东西还给淑绣,望着窗外轻轻叹口气:“还是你活的痛快敞亮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谁就大大方方给他绣对鸳鸯,哪像这村里的女人们,什么事儿都往自己心里藏,生生把自己憋死,把别人逼死。”
  
  “老太太――”淑绣放下手里的活,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能问您一句实话吗?”
  
  “什么?”
  
  “那个吴家寡妇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淑绣略略压低了一点声音,“沈太太说她死的活该,麻四说她死的冤枉,衙门的人说什么牌坊血字周太太暴毙寡妇桥半夜鬼哭都是这寡妇的怨灵作祟,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些事我该不该告诉你,但我估计你迟早得知道,算了,权当是给你讲个故事吧。”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沉而艰涩,仿佛一扇尘封了多年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样――
  
   她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湘眉,这样一个名字是拜她那当教书先生的养父所赐,至于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养父对她很好就是。十六岁的时 候,她嫁给了一个姓吴的丝绸商,半年后,养父过世了,她也随着常年在外经商的丈夫回了丈夫的故乡,一个叫樟和村的村子。这个村子很安静,安静地像个坟圈 子,女人们都在家安静地干活,伺候老人,抚育孩子,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是在天井里沐浴着并不慷慨的阳光做做绣活,或者三五个女人聚在村头,倚在漆皮已经 剥落的陈旧的美人靠上望着茫茫樾河想念着河对岸不知道走到哪条道上的丈夫。整个村子没几个男人,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像湘眉自己的丈夫一样常年在外奔波,几年 十几年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回一趟家,家家户户到了秋天都会晒一种茴香枣,女人们常年嚼着茴香枣,倚在门框上盼着天涯人早回乡。
  
  湘眉 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不是樟和村的人,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心里自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更愿意隔三岔五的出去走走,上镇上的 酒肆茶楼里去找自己那些旧友,顺便再结交几个新朋,虽然每次都得受累坐上小半天的渡船过那条樾河,但是只要能出去走走,她心里就舒坦。风清月明,飞觞传 茗,新朋故友,诗酒文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丈夫疼她,也不管不顾,主要是常年在外,也没工夫去管她什么。但是樟和村其他的人嘴 不闲着,嚼舌根子像嚼酱口条一样津津有味。一个妇道人家,成天坐着男人的船出去见男人,这叫什么事儿?可是湘眉不理会女人们软刀子一样的眼神,她只知道自 己有足够的资本活成自己的样子,却没想到即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那树也有倒的一天。
  
  丈夫活着的时候,湘眉并不觉得自己快乐,湘眉 喜欢没事吟个词填个曲,填好了自然想找个知己来鉴赏一下,每当她高高兴兴地拿着散发着墨香的薛涛笺蹭到丈夫跟前像小孩子一样想讨个一句半句夸奖的话,丈夫 却通常是读完第三句以后就会响起响亮的?声。湘眉的朋友里很有几个风雅之徒,有位先生姓沈,这位沈先生肚子里很有些墨水,出手也阔绰,当然,湘眉并不在乎 钱,她在乎的只是那份诗词相和,琴瑟合鸣的知音情谊。文如其人,文如其人,沈先生在湘眉眼里就像他笔下的文章一样细腻而多情。至于自己的丈夫,他只是个姓 吴的商人,自己的似水柔情在他的不谙风情面前总是会碰一鼻子灰。湘眉就这样和沈先生用笔墨编织着自己的梦,藕花湖上买个红船载卿泛舟湖上,黄梅雨给这对男 女的眼眸中镀上了一层烟波般缠绵的颜色,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什么翠袖生寒词,什么江南断肠诗,全是她作为一个木头疙瘩男人的妻子独守空房时的那些 自怨自艾,此时此刻,她只想和自己高山流水的知音一起赌酒评诗,管他什么古今万斛愁呢。
  
  然而,湘眉偏偏忘了,男人,终究要的比女 人更实际那么一点点。酩酊大醉的湘眉大大咧咧红香散乱的在红船上做着美梦,半醉半醒的沈先生更是克制不住混身的燥热做了一个男人最本能的动作。更不幸的 是,刚刚回家不见娇妻一路寻来的吴先生将一切尽收眼底,看了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9-5 23:15:2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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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湘眉偏偏忘了,男人,终究要的比女人更实际那么一点点。酩酊大醉的湘眉大大咧咧红香散乱的在红船上做着美梦,半醉半醒的沈先生更是克制不住混身的燥热做了一个男人最本能的动作。更不幸的是,刚刚回家不见娇妻一路寻来的吴先生将一切尽收眼底,看了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吴先生是个要脸面的人,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推开了门又掩上了门,留下一个手忙脚乱的男人和一个头脑里一片空白的女人。
  “怎么办?”事到临头,那个刚才还在和自己词曲相和的男人居然只会说这三个字,并且一边说一边慌忙的系着衣带,然后在湘眉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夺门而出。湘眉愣了,琴瑟合鸣,琴瑟合鸣,弦起弦断原来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事儿。
   “啪!”狠狠的一掌扇过去,湘眉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个指印。一个男人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另一个男人在她心上扇了一巴掌,扇的她无处躲闪。 “从今往后,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甭去!”自己的正牌丈夫对自己的行动还是有绝对的掌控权,自以为懂自己心思的男人只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懂自己 心思的男人却要把自己栓在身边,湘眉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没走出过那个圈儿,从来没有。过去的日子过的太自在,自在的几乎忘了其实自己终究是在天井 里,四面其实还是有着无形的墙把自己圈在中央。
  好,既然出不了门,大门里面我也有我的法子,世界上没有比破罐子破摔更容易的事儿了,给家里跑 腿的小伙计,挑着担子走村串巷的货郎,甚至来家里干活的小木匠,一个都不放过,笑的暧昧而放肆,滴着水儿的眸子把男人们的魂钩出来又给塞回去,湘眉觉得自 己很无聊,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报复丈夫?为了嘲讽情人?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压榨自己那些灰色的时光,用一种无聊的方式祭奠自己无聊的生 命。
  “你到底想干什么?”丈夫在车上问――自从上次在红船上撞破他们之后,丈夫再外出做小宗的生意通常会把湘眉带在身边。
  湘眉咬咬牙,没说话,只是执拗地把头转向车帘子外面。
  “这时候要是有杯毒酒,我立马给你灌下去。”丈夫咬牙切齿地说。灌下去好,一了百了,湘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一路上再也没有第二句话。
   到目的地的第二天,吴先生却病了,病的不轻,大半夜的烧的直说胡话――最关键的是,这满口的胡话只是在不停的叫湘眉的名字,把湘眉冷硬的心一点点叫热, 一点点叫软。原来,他并不是只会板着面孔看账本拨算盘,并不是只会在接过写满她心意的薛涛笺之后打几个哈欠沉沉睡去,并不是只会在她面前像一堵高大的墙一 样只会让她想起庙里冰冷的泥胎菩萨。他其实也会这样温柔而无助的喊自己的名字,虽然只在病的神志不清的时候。做女人,还不就是倚仗那一点女儿娇痴,贪图那 一点良人欢爱,得到了,也就罢休了。
  湘眉大半夜披衣起身,穿过几条街去镇上敲开医馆的门请来大夫,又衣不解带的忙前忙后,丈夫的病好了,两人 之间却又多了一份不自在:男人早服个软,女人早卖个乖,俩人早多这分心思,天底下不知道会多多少贤夫妻。虽然心里暖了化了,面子上也还是说不出口,还是僵 着,就这么装模作样的僵着,僵到忙完生意一起回家。
  走到樾河边上,涨潮了,渡船过不了了,只能绕道改走山路。说起来,这还是湘眉第一次坐车走 山路,以往都是挑风和日丽的天坐船过河的。山路颠簸的要命,座位上虽然垫了很厚的软呢垫子,还是硌的生疼,湘眉好奇地想伸出头看看车帘外的风景,刚一望到 脚下崎岖陡峭的石壁,湘眉立马觉得腿脚都软了。吴先生看了看妻子吓得有些发白的脸色,笑了笑,主动握住了湘眉的手,掌心的温度从湘眉的指尖一直传到心尖。
  “你这么些年,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吗?”湘眉低声问道,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心虚。
  “十三岁离开家就走这条路,走过千百回了,见怪不怪了。”丈夫满不在乎地说,他一贯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在湘眉听来却觉得比沈先生那带着柔情风情的语调更多一分安全感,“你是第一次走吧?我早就习惯了。”丈夫补了一句。
   习惯了,习惯了,你习惯了这条路,我习惯了这条河,我们却为什么一直没有习惯彼此?以后的日子里,湘眉每天晚上都这样问自己,问的自己的心鲜血淋漓彻心 彻肝的疼――丈夫就那样在她眼前掉下了山崖,那条该死的山路,那辆该死的马车,为什么偏偏他们要在那天回家?为什么樾河偏偏要在那天涨水?为什么偏偏要走 那条路?为什么偏偏要雇那辆车?当车轮瞬间歪向一边,车子偏离方向的时候,来不及反应的丈夫只能本能的将湘眉一把推向车外,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 到底是在把自己的妻子推向安全的方向还是悬崖的方向,他只知道待在车上只有死路一条。摔下车的湘眉连站都站不起来,她只能拖着自己已经使不上力气的脚踝奔 向山崖的方向,那里没有人了,不远处的山路上只有一个掉下来的车轮子,已经变形的让人不忍去看。
  吴先生的尸身还是找到了,当然,已经扭曲到让 人没有勇气去描述。丈夫入殓的那天,湘眉看到了很多人。幸灾乐祸的女人,躲躲闪闪的男人,高深莫测的老人,可是湘眉都看不见,她眼里只有一个人,此时此刻 正躺在棺材里的自己的丈夫,那个不会琴棋书画不懂诗酒风月的男人,那个永远让她觉得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那个这辈子唯一一个打过自己耳光的男人,那个在高 烧不退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躺在自己怀里喊自己名字的男人,那个在颠簸的马车上会握住自己的手却不会说贴己话的男人,就在最后一刻撒手了。山太陡,车太快, 时间太短,来不及多说多想,只来得及做一个动作:放手――不该他放手的时候,他死也不会放;该放手的时候,他宁可死也要放。这样固执而勇敢的男人,自己却 一直当他的固执是冥顽,当他的勇敢是蛮横,自己一直没完没了的娇痴贪欢直到他死的那一天才想起牵他的手。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
  棋残本无计,书尽但非才。
  裙乱红袖舞,步醉意阑珊。
  沧海唯一笑,良人不可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9-5 23:15:4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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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棋残本无计,书尽但非才。裙乱红袖舞,步醉意阑珊。沧海唯一笑,良人不可来……
  自己一直在寻寻觅觅的良人,其实就在身边,只是等自己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葬了丈夫之后,湘眉好像变了个人,成天连门都不出,只是坐在天井里每天望着天,从洒进来的阳光判断这一天有没有结束,还有多久结束。她恨自己,自己一直 只知道求爱,贪爱,却独独不知道谋爱;一直只知道自己的一肚子诗情画意浓情蜜意需要找一个出口,却不知道最合适的出口就在身边;一直只知道自己叩了门环没 有回应,却没想到再多叩几遍那门自己就会开了――可是现在知道还有什么用?沧海唯一笑,良人不可来,良人不可来……
  这一天傍晚,湘眉难得地想 出去走走,披了件外套,一个人踱到樾河边,歪在美人靠上发呆。她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背后有多少人在指指点点,她不怪这些女人,她甚至觉得自己如果早能像 她们一样安分,便能早一点懂得丈夫的好,即使不懂,至少不会让他伤心伤肝这么久,自己的丈夫,本来该像这些徽州女人的丈夫一样安安心心地在外做生意,而自 己也该像她们一样嚼着茴香枣盼着早回乡――有个盼头再怎么着也比连个盼头都没有的好啊!湘眉的双眼模糊了,她抬手拭了拭泪。
  “樾河,樾河又涨水了。”湘眉喃喃自语道,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扭头回了村子,径直叩开了村中长老的门。
  “后来,她就出资修了这座桥,也就是你们说的――寡妇桥。”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把淑绣从故事里拉了出来。
  “这么说,她修桥的目的是为了――”
  “没什么目的,说白了,为了让大家伙以后过河不用再爬山涉水。”王老太太淡淡地接过话头。
  “修桥是好事,积德行善的事,可她为什么一定要修双孔桥?”淑绣问,“坏了规矩,给人留了把柄,她这是何苦?”
   “你果然不是我们这片儿的人。”老太太看了淑绣一眼,笑了笑,“我们这儿啊,有个规矩,做一年夫妻,就要选一件东西做信物,这样一年年的攒起来,死后夫 妻合葬的时候做陪葬品,这样到了阴间两下一对,对上了,下辈子还能做夫妻。比如我那天指给你看的那位潘太太吧,她常年以刺绣为生,每到年底,她就拿出这一 年的积蓄去换一颗珠子,一颗珠一年泪,就这么攒着――”
  “这和双孔桥有关系吗?”淑绣还是不明白。
  “呵呵,意思也就是说这做夫妻的年头在我们这儿是有特别的说道的。湘眉这傻丫头不知道听哪儿来的高人说,她修桥,桥孔孔数以他们做夫妻的年份为数,她死后他们就能在奈何桥上重逢――都是些胡扯的话。”老太太苦笑着摇摇头。
  “就因为这个?”淑绣不敢相信,难道就因为这句真假难辨的话就送了性命?
  老太太皱起眉,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所谓修桥修单孔,不过是石匠们的行内规矩罢了,只要石料选得合适,弧度算的好,吃得住力,单孔双孔都无所谓。所以村子里的长老听说湘眉要修双孔 桥,心里虽然咯噔了那么一下,但是几个人私下一商量,还是答应了。其实村子里早就想修这桥了,在吴先生之前,这山上就摔死过不少年轻后生了,只是一直没人 愿意出这个银子,现在有人肯出了,皆大欢喜。
  湘眉大大方方拿了银票,请最好的工匠,出最高的工钱,哪怕把家底花光也在所不惜――家底还不是自 己丈夫挣下的么?取之于汝,还之于汝,我们活着没能走到一起,就筑一座石桥把天人永隔的我们连在一起吧,湘眉每天在跑马楼上望着一天天渐成气派的桥,满心 说不出的欢喜,仿佛看到了丈夫那双沉稳的眼眸。满心欢喜的湘眉此时眼里只有这座承载着自己一辈子愧疚的桥,却偏偏忘了,凡事有因,必有果。
  人不安分的时候,别人会指指点点地让你安分;真的到了想安分的时候,又偏偏又有人不让你安分。随着石桥渐渐完工,暗处的另外几双眼睛也盯得越来越紧……
日期:2008-4-8 23:17:00
   为首的就是沈太太,没错,就是那日匆匆忙忙逃下红船的那位沈先生的正牌太太。沈太太知道自己的男人好个风流的毛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自己是他 沈家明媒正娶的夫人,老太爷老太太跟前最得宠的儿媳妇,还怕那些城里的骚货么?凭他怎么寻花问柳,不减这泼天富贵就是了。但是,沈先生这回勾搭的居然是离 自己家仅仅几堵墙的吴家女人,那个自诩读过几年书就眼睛长到天灵盖上的女人,这就让沈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臊,虽然这件事除了他们夫妻以外谁都不 知道,她还是觉得臊,臊的沈太太想起这事儿就恨不得把湘眉的头发一根根拔下来拿自己的心火点上烧个干净。
  还有那位周太太,死的不明不白的周太 太,据说再熬上十年也能得块牌坊的周太太,也一贯看不得湘眉的做派,当然,她没有沈太太那种刻到骨子里的恨,她只是跟沈太太关系好,沈太太骂湘眉,她也跟 着帮个腔,沈太太说要找机会给这个“拿墨水当饭吃的贱货”一点厉害看看,她也跟着说没错我们帮您留意着点儿她有什么把柄我们一一给她记着――别说这周太太 犯贱没主意只会抱粗腿,要知道,在徽州,立贞节牌坊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多少烈女排着队人挤人的等着那块石牌子,凭什么就非得落到你头上?一句话,上面有 人,好办事,周太太不傻,她知道,枝繁叶茂的沈家可以拿来当她头顶上一片遮阴的叶子,至于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切,本来就和自己不是一类,早除了早好。
   比起来,潘太太倒是最无辜的一位,她虽然讨厌湘眉,但是总不至于生出害人的心思,潘太太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心里除了惦记自己那个十年没见面是死是活都 不知道的丈夫以外,其他的事儿她真的不愿意过问太多,只是在其他人吐口水的时候也跟着做个口型免得落单罢了。但是,她家的小伙计潘富偏偏着过湘眉的道儿, 所以潘太太不想上两位太太这条船也不行了。
  “咱们……咱们换别的法子不行么?”潘太太迟疑地问道,她打心眼里不愿意沾惹上这种事。她知道,这话一出口,湘眉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别的法子?你倒是给个法子啊?”周太太抢白了一句,沈太太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哼的一向胆小的潘太太一阵肝颤。
  潘太太沉默了,只是低头搓着袍子上的花边不吭气。沈太太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说,你家男人出门也这么些年了,你就一点不想他?”
  “谁说不想?”潘太太抬起头,眼圈一下子红了,妆匣里那些珠子,一年光阴一粒珠,一盒子的珠子,一辈子的泪,谁说不想?
  “我听我家一个老伙计提过,似乎在婺源一代见过他的踪迹。”沈太太有意无意地提点着,“我家先生正好最近有一趟跑湘赣线的生意,你要是真有心,就让他下本钱打听打听,没准能找到。”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都砸在潘太太心尖儿的命门上,躲都没处躲。
   事情一旦商量好,做起来倒很简单。小伙计年轻胆小不懂事,吓唬吓唬就什么都答应了,何况哪朝哪代的律法都是对女人严对男人宽。男女通奸,最关键的是,男 人是光棍一根,而女人却是有夫之妇,男人也就判个流放,死不了人,小伙计没爹没娘的也没啥后顾之忧,带上几位太太给的几百两银票上路,怎么着都觉得自己是 赚了――女人可就没什么赚头了,不仅没什么赚头,连自己的一身皮囊都要给搭进去。
  事情闹出来的那一天,桥也差不多竣工了,樟和村一下子热闹 了。女人心里偷着乐,想着:好啊,我们这些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有老下有小的辛苦着熬日子,你每天打扮的妖五妖六出门和那些臭男人鬼混,克死了自己的 丈夫还要修什么桥,唱吧跳吧,这下子报应来了。男人们也偷着乐,想着:好啊,我们每日里风里来雨里去赚些银两都忙着送给家里或者打点生意场上的官爷商家, 赚再多的银子也得仔细着花,你倒好,一个寡妇张罗着修什么桥,还出这么高的工钱寒碜我们,往我们的脸上扇大耳刮子么?唱吧跳吧,这下子报应来了。老人们倒 不偷着乐,只是互相心照不宣的点个头,心想着这个女人平日里伤风败俗的名声早落下了,要不是这么个结果,这桥修好了难道还要给她送块匾额不成?咱樟和村可 丢不起这个人,这下倒好,桥也修好了,银子也花完了,她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淑绣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座双孔桥,成了她的催命符,而且催的那么急,连句话都不让她说――说了也白说,每个人都希望她死,死的越快越好,越残越解恨。
  “男流放,女剥皮,按律处置吧。”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很中正平和地给了一句最后的了断。
   行刑的那天,很热闹,连小孩子都去了,只是被大人捂着眼睛不让看。樟和村最标致的女人就这样被先剥了衣服后剥了皮,女人们高兴啊,高兴的想强作贤淑笑不 露齿都不行了,嘴角咧的像裂口的石榴一样:原来这样标致周正的女人,剥了皮以后也和块猪肉差不多。这样识文断字口吐莲花的女人,刀子割在身上发出的惨叫也 和任何一种动物差不多。这样看起来好像纤尘不染的女人,流出来的血也是紫的黑的,连皮带肉往下滴滴答答的样子看起来也会让人作呕――这一天,樟和村的女人 们都觉得自己圆满了,回去的时候,一个个腰杆儿挺得前所未有的直,再也不觉得自己是头发枯黄身体干瘦形容枯槁常年缺乏滋润的老太婆。
  后来,也 有个私塾先生提过这座有伤风化的桥要不要拆,恰好第二天,樾河又涨水了,于是大家说不能拆,要不会被这吴家寡妇的怨气缠上的;也有人说过筑桥的时候有工匠 和物价寡妇不干不净给这桥下了降头,于是湘眉的罪孽又多一重,其实全村的人都心照不宣――这桥不能拆,拆了,那座崎岖的山路上不知道又要多多少枉死的冤 魂。
  “圆缺阴晴天不管,谁管得,古今来,万斛愁?”破败的吴家大院里,湘眉誊写的书稿慢慢泛黄,墨迹一点点褪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9-5 23:16:0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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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眉死了,吴家寡妇的故事也成了樟和村的女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笔谈资,女人们的痛快并不是没来由的,在那些凄风苦雨孤灯如豆的日子里,她们上要伺候 老人,下要抚育孩子,满腔心事没人说,只能独自和着泪水咽下去。这样的日子已经太苦,还要再每天看着一个花枝招展不可一世的女人在她们眼前招摇过市,那鲜 嫩的面孔和饱满的身体彰显着她的生活和她们是如此不同。长年累月的独守空房已经将女人们的神经磨得细而尖锐,哪里还禁得起别人的滋润碰撞自己的干瘪时那种 艰涩的刺激?所以樟和村的女人们觉得心安理得,因为她们只是在为自己常年积累的那口郁气找了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出口罢了,不吐出来,她们会憋死的。
   只是,有三个女人,却痛快不起来。说真的,她们并不是多么恶贯满盈的女人,她们一个要脸面,一个要靠山,另一个,要的不过是自己丈夫的一点点消息,于是 这么想了,也就做了,做了,也觉得合情合理。没想到的只是原来亲手害死一个人的感觉会像梦魇一样,一直纠缠着自己,赶都赶不走。沈太太家的伙计后来果然打 听到了潘先生的消息,潘先生没有死,而是在外面纳了外宅,过得很滋润,消息传到潘太太耳朵里的那一天,她觉得像是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妆匣里的那些珠子像 一双双眼睛一样瞪得大大的,仿佛在等着看什么笑话――一切,听起来真的像个笑话。
  至于沈太太和周太太,她们之间的走动也越来越少了,因为每次见面的时候,她们望着彼此的脸,总忍不住会想起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想的冷汗直流,想的心惊肉跳……
  “然后呢?”淑绣的声音把老太太从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里拉了回来。
  “然后?”老太太皱起眉,摇摇头,“然后她们就一直好好活着,直到――”老太太轻轻叹口气,“直到沈太太被吓死的那一天。”
   “难怪她会怕成那样……沈太太死了,周太太也死了,难道她们真的是被……不可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什么鬼啊怪啊呢,”淑绣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突 然,她又想起那个黑影,还有她不经意间看到的那个黑影脚上的那双鞋,淑绣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看向老太太,“这些事儿,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呵呵,我怎么知道。”老太太笑了,“我成天坐在这儿看着这村子里的人来来往往,很多事儿,我比她们自个儿还清楚,你信不信?”
  淑绣张张口,想说什么,又给咽回去了,突然,一阵争吵声传进她们的耳朵,淑绣和老太太同时把目光转向窗外。
  这座跑马楼的位置很巧妙,透过北边的窗子,恰好能看到樾河旁边的一个隐秘角落,那个角落,在村子的大路上是看不见的,做些隐秘的事最好,上次淑绣见麻四也是在这个角落里。
  淑绣和老太太循声望去,夜色朦胧中看到一男一女扭在一起,好像是搂着,又好像是在扭打,大晚上的实在看不清,淑绣和老太太推开推窗,勉强能听见他们俩的谈话――
  “怎么办?我这次是真的杀人了,怎么办?!”女的好像是在哭,哭声里带着恐惧。
  “你怕什么?那女人都入殓这么多天了,不也没事么。”男的好像是在安慰女人,那声音――那声音是……淑绣愣了,脚像木头桩子一样钉在地上。老太太显然也听清楚了,她看了看淑绣,有些同情地握住淑绣的手,拍了拍她的背。一男一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我这些天没一天不做噩梦,我怕,我怕哪一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不是人,也是鬼!”
  男人沉默了,沉默了很久,才开了口,声音却显得格外阴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你说什么?!”女人显然没想到男人会这么说,“你……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这不都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么?”男人猛地站起来,“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那吴家寡妇的死背后有这么些事儿,你们够狠,现在一 个个死,也是天谴,是报应!”说完,男人转过身一步步朝女人走去,他的面孔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而狰狞――“不,这不是麻四,”淑绣自言自语道,这 不是麻四,麻四是那个憨厚而快乐的小伙子,不是眼前这眼露凶光的禽兽!淑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老太太使劲拍了淑绣一巴掌:“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 赶紧去拉开他们?!”淑绣才猛地回过神来,挣扎着直起身,扶着老太太慌忙下楼向樾河边赶去。
  
日期:2008-4-9 22:10:00
  老太太和淑绣赶到的时候,潘太太已经被麻四掐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老太太和淑绣拼死想把麻四拉开,麻四此时此刻却已经红了眼,像头野兽一样狠狠地掐着潘太太的脖子不松手,直到淑绣抄起一块石头砸向他的后脑,麻四才倒下去,放了手。
   “你怎么样了?”淑绣连忙上前扶起潘太太,潘太太显然受了刺激惊魂未定,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老太太凑上来给她把了把脉,又拍了拍潘太太的后 背,潘太太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突然,她的目光停滞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淑绣的左侧脸,缓缓抬起手,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着淑绣,喉 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噎了半天,猛地喷出一口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淑绣的手僵在那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太太惊讶地一抬眼,竟然也愣住了,愣了半天,老太太猛地抬起手扳过淑绣的脸:“丫头,你……你和她长得真像!”
  “她?谁?”淑绣不解地问。
  “湘眉。”老太太肯定地说,这个名字把淑绣吓了一跳:“我像湘眉?我怎么会像她?我要是向她你们怎么早没发现?”淑绣觉得难以置信。
   老太太仔细端详着淑绣的面孔:“是的,你白天看起来是不像,你的眉眼比她长那么一截,但是晚上,你的脸稍微侧一些,眉毛眼角都被隐去那么一段,看起来和 她真像。”老太太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太像了,太怪了――”突然,老太太想起了什么,迟疑地问道,“难道……沈家的女人那天晚上是被你吓死的?!”
  “被我?!”淑绣失声叫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不是你有意为之,那天本来你们就听到了寡妇桥上的鬼哭和鬼影,沈家的女人本来就亏心,胆战心惊的时候又突然间发现你和湘眉这么像,所以活活地被吓死了,就像她一样。”老太太指指昏迷不醒口吐白沫的潘太太。
  “可是周太太死的那天我可没有见过她,她又是怎么死的?”淑绣仍然无法将沈太太的死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她是被这女人掐死的。”一个有点虚弱的声音在淑绣和老太太身后响起――麻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被――被谁?”淑绣和老太太异口同声地问,她们不敢相信一向沉默而胆小的潘太太会亲手掐死别人。
  “是的,被她掐死的。”麻四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他脸上的凶色已经褪去,他又变成了那个憨厚的小伙子,只是他刚才的样子让淑绣仍然觉得心有余悸,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麻四站起身,脸上还有几丝血迹。淑绣看了看身边的老太太,意外地发现老太太看麻四的眼神很复杂,有痛惜,有怜悯,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也许是――庆幸?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就好……”老太太居然落下泪来,麻四的眼泪也夺眶而出,膝盖一软,跪在老太太跟前。
  “你知道吗?从沈家媳妇死的那天开始,我就担心,我怕是你,你是个好孩子,你对湘眉有心,但她对你无意,你不该这么死心塌地的对她,你本来应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死了这么久了,你还掺和她的事儿干什么?”老太太拍着麻四的后背,眼泪砸在麻四的手背上。
  “老夫人,我明白您的心思,我是打算好好过日子,这几年我不都好好过来了么?”麻四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老太太的臂弯里,“沈家女人死了,我以为是她又回来了,我等着,等着那个周家的女人遭报应的那一天,可我没想到,我看到的是……”麻四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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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四并不知道潘太太会害人,他只是替潘家做过木匠活,潘太太是个好人,对他们这些干活的木匠也好得很,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的模样让麻四想起了一个人 ――曾经是樟和村最标致的女人吴太太。麻四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从来没见过像吴太太这样的女人,那么干干净净的,说话又秀气又文雅,麻四喜欢吴太太, 吴太太也对他很好,麻四去吴家干活的时候,吴太太会冲着他很温柔的笑,那双朦胧的眸子似乎要把麻四化掉一样,可是麻四不敢有非分之想,在麻四心里,吴太太 就像老人们讲的故事里下凡的那些仙女一样,又美又遥不可及。吴太太死的时候,麻四在邻村干活,等他回去的时候,吴太太已经被人草草埋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 见着。那天晚上,麻四在村头那座新石桥的桥头哭了一宿,边哭边想念着吴太太的一颦一笑,还有自己那天干活走神轧了手的时候吴太太送给自己的那瓶城里买的药 膏。
  所以麻四会喜欢上潘太太,因为除了吴太太,潘太太是第二个对自己这么好的年轻女人了。他们偷偷摸摸的好上了,年轻小伙子遇上守了十年活寡 的壮年女人,就像焖灶火遇上了滚热油。每当激情过后,潘太太都会倒在麻四怀里,哭诉着自己这十年不堪回首的过往,常年的孤独守望,丈夫的无情背叛,如此种 种都让麻四对这个女人心疼不已,根本来不及去想她的眼泪背后是否有着另一副面孔,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麻四活儿干得好,挣了几个小钱,打了半斤夹酒,喝的晕晕乎乎,边走边晃,一路晃到周家大院的后门旁边,看见墙根有两个女人站着说话,他仔细一听,居然是潘太太的声音,而另一个女人则是周太太,麻四赶紧后退几步,在一边的草垛里猫着。
  “说吧,现在怎么办?”周太太的声音颤抖着,“现在她回来了,肯定是她回来了,要不那寡妇桥上的鬼哭是怎么回事儿?沈太太肯定看见她了!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她回来找我们了!我们谁都跑不掉!”周太太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显得有些走调。
  “你别嚷嚷!”潘太太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恨恨地对周太太说,“你问我怎么办?我问谁去?说白了,我当日还不是被你们拉上贼船的么?她沈家的想报一时之快,你周家的想当帮手,你们俩做下的事,现在你来问我做什么?”
  “我们拉你?”周太太恼火地质问道,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了,“说白了难道不是你自己贱?你要是不想男人想疯了,你会主动送上门来?樟和村守活寡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像你这么没出息?”周太太哼了一声,补了一句,“别以为,你和那小木匠的事儿就没人知道。”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周太太脸上,潘太太可以忍得下一切孤独委屈白眼,独独忍不得这一个“贱”字,什么叫贱?你沈家树大根深,当然不用犯 贱;你周家盯的就是那一块牌坊,当然不会有人骂你犯贱;我呢?我十年含辛茹苦凄风苦雨换来的就是丈夫在外地成家置宅妻妾成群,你们骂我犯贱,我去骂谁?! 潘太太的眼睛红了,她伸出手死死掐住周太太的脖子,掐的周太太眼球突出脸色紫黑,舌头伸出一尺长,丝丝涎水滴在潘太太的胳膊上,她竟然毫无知觉,只是像疯 了一样掐住周太太的脖子,让她说不出话喊不出声,让她再也不会骂自己犯贱!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周太太再也挣扎不了了,丰满的身体像死猪一样沉沉地倒下 去,潘太太才住了手,随即瘫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片刻,潘太太才像大梦初醒一样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看着周太太突出的白眼珠,直直向外伸着的舌 头,还有那双把自己胸口的衣裳都挠成碎步片的干枯的手,突然感觉到一阵极度的恐惧,她支起身,四下看了看,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
  望着 潘太太瘦弱的背影,麻四觉得自己也傻掉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也不是干净的。三个女人,三个各怀心思的女人,就这样带着自己的心思剥了别人的皮……一阵 冷风吹来,麻四觉得一阵眩晕,今晚风很冷,路上没有人,麻四昏昏沉沉地爬出草垛,来到周太太的尸体前,看着周太太死不瞑目的脸,麻四觉得一阵恶心:立牌 坊,立牌坊,樟和村最出名的寡妇、节妇,就为一块牌坊……一阵酒劲涌上来,麻四俯下身,掏出随身带着的木工刻刀,狠狠地划开了周太太的手腕,一股血喷出 来,麻四觉得很痛快,就像当年的周太太看湘眉剥皮的时候一样痛快,麻四掏出腰里的空墨斗,看着黑红色的血注进墨斗里,麻四混身一阵快意的战栗,又一阵风刮 来,刮得麻四连站都站不稳了,夹酒果然是烈,烈地麻四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稀里糊涂地一路晃着,晃到了村东的那片牌坊群。茫茫夜色里,平时那一排排庄重 的让麻四不敢正视的牌坊此刻却显得各位诡异而面目可憎,“牌坊,牌坊,什么他妈的牌坊!要这些烂石头做的玩意儿干什么!害人么!”麻四恨恨地骂着,掏出装 满血的墨斗,胡乱地在牌坊上画着,麻四不识字,那些龙飞凤舞的字儿在他看来就跟画儿一样,麻四就这么比着画着,画得怪模怪样歪七扭八,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些 不伦不类的血字,麻四笑了,笑着别人,笑着自己,笑着这宝相庄严的牌坊,笑着这没事找事无事生非把人拿捏地像畜生一般的世道。

日期:2008-4-9 22:15:00
  “在牌坊上写字的人是麻四?”我打断了林姐的讲述,这是整个故事讲到现在我第一次打断她,“既然是他,他第二天干嘛还去当那第一个发现血字的人?”
  “任谁都想好好活着啊,”林姐呷了口茶,“人不是麻四杀的,他酒醒之后自然会后怕。这小木匠胆大,豁得出去,知道有时候最危险的路其实是最安全的路,所以索性赌一把,做那第一个通风报信的人。”
  我点点头,话是有道理,可是却让我有点讨厌这个麻四――“他这么想活着干什么?就为了掐死最后一个害死湘眉的人,那个潘太太?”
  “这算是个理由吧,他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不能允许潘太太还逍遥的活着。像麻四这样的人,其实很偏执和很可怕,一旦认定了一个人的好,他可以不惜代价的为那个人做一切,反正他也一无所有。”许先生插了一句话。
  “那潘太太呢?”我追问道,“害死湘眉的三个女人,两个都死了,最后一个呢?就这么躲过去了?”纵然潘太太最可怜,但也最可恨,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她疯了。”林姐说,“被月光下侧面看起来很像湘眉的淑绣给吓疯了,比起被活活吓死的沈太太,她算是捡了条命,不过生不如死。”林姐耸耸肩。
  “你说――淑绣真的这么像湘眉么?像到能把一个人吓死另一个人吓疯的地步?”我问道。
  “不知道,我没见过,但我觉得,心理因素占得比重更大。”林姐淡淡地笑了笑,“湘眉是这三个女人心坎上一道永远好不了的伤口,所以她们会把和湘眉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无限放大,至于淑绣,只不过是凑巧罢了――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嘛。”
  我往后靠了靠,手枕着头,眼睛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满,也有点乱:“也就是说,这个故事里,三个女人,其实是连环套――”
  “呵呵,一开始你是不是认为,一定是有一只幕后黑手在幕后操纵,把她们一个个杀掉的?”林姐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点点头:“嗯,只是没想到,一个女人是被自己的心吓死的,另一个是被自己的同伙掐死的,至于第三个――总之都是有因必有果,没什么怨灵作祟,人和人自己也逃不过那个命运的螺旋。”我突然觉得生命像个圈套,也像个带着点儿风险的游戏。
  林姐摇摇头,笑着端起茶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这一打岔,我都忘了我讲到哪儿了。”
  “怎么?还有下文?”我从椅子上直起身,我以为这个故事到此为止就结束了。
  “当然,说起来,这最后的结局才是这个故事最沉重的地方,”林姐顿了顿,看向我,“你不是还挺爱看悬疑故事的么?你怎么不问问,那天晚上在寡妇桥头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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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啊,”我按了按太阳穴,“我几乎忘了这茬事儿了,还有――”我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人物,突然发现我还遗忘了一个人,“难道是――王老太太?!”
  “没错,这个故事扯的太远了,你都把这个第一个出场的人给忘了吧?”林姐笑着看着我。我承认,我的确是忘了,各位看官,你们大概也忘了吧?但我没想到,这个被我遗忘的老太太竟是这个故事里最沉最重的一环,砸的我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仍然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潘太太疯了,麻四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空空的老宅子里仍然只有淑绣和老太太两个人。麻四走的第二天,王家的老仆人夏嬷嬷却意外地登门拜访,让淑 绣惊讶不已,她不知道夏嬷嬷怎么还会和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老太太有来往,更让淑绣惊讶的是,夏嬷嬷带来的是王老夫人的死讯。
  “你们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老太太声音不大,但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淑绣很好奇这个老太太到底跟夏嬷嬷是什么关系,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质问夏嬷嬷这个在王家也算是除了王老夫人谁也不让的老仆人。
  “突……突发气疾,一口气没上来,就――”夏嬷嬷结结巴巴地说。
  “行了!”老太太冷冷地打断她,“我告诉你,这宅子里除了我们仨,没有第四个人了,我今天就要你一句实话。”
  “实话……”夏嬷嬷咬咬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上吊。”
  老太太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淑绣忙上前扶住她,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老太太的嘴唇颤抖着,怔了半天,吐出一句话:“当真……是她自己上吊的?不是被人害的?”
  夏嬷嬷点点头,又苦笑一声,问了一句:“说起来,怎么着,算是人害的呢?”
  老太太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夏嬷嬷点点头,转身走了,淑绣眼见着夏嬷嬷的身影在门口消失,转过身看着老太太:“老夫人,我能问您一句实话吗?”
  老太太仿佛大梦初醒一样有些茫然地看着淑绣,木然地点点头:“你问吧,现在没什么实话不能说了。”
  “那天,我在湖边看到的人……是不是王家老夫人?”淑绣想了想,“她披着斗篷,我没看清她的脸,但是我认得她脚上的那双鞋,鞋面是我给她做的。我一直想问,一直不敢问,现在,您能告诉我么?”
  老太太抬手拭了拭眼泪,点点头:“我给你讲过湘眉的故事,讲过沈家周家潘家三个女人的故事,其实在咱们这樟和村,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三姐妹,是县里出了名的姐妹花,三姐妹从小家教严,从识字那天起就开始背那些什么劳什子“女儿经”。女儿经要女儿听,“习女德,要和平,女人第一 要安贞。莫与男人同席坐,莫与外来女人行……”三姐妹就这么一路念经念到嫁人的年纪,从来没怀疑过什么。大姐像很多徽州女子一样嫁给了一个商人,也像很多 徽州女子一样守了好几年的活寡,然后盼来的是丈夫置外宅的消息,大姐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笑,丈夫穷,莫生?,夫子贵,莫骄矜……男人贫,女人就得跟着贱; 男人富,女人一样要跟着贱,这是什么世道!大姐烧了那些女红刺绣,烧了那些女儿经节孝经,要求了休书回娘家,娘家却拦着不让回。
  儿啊,你这一回一闹,我们家的名声可就毁了,你两个妹妹可都想寻个好人家嫁了呢!母亲抹着泪哭天抢地地劝着女儿。
  夫君话,就顺应,不是处,也要禁。这是规矩,你奶奶、你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父亲气急败坏地说。
   大姐觉得心凉了,事到临头,生身父母居然狠命地把自己往外推,丈夫不要自己,爹娘也不要自己,谁还要自己?大姐冷冷地望了父母一眼,望了懵懂的妹妹们一 眼,一个人咬牙回了家――丈夫的家。外人的白眼和亲人的冷眼比起来,还是外人那里更好混日子。大姐就这么混着日子,数着天数,数到自己的父亲病逝,数到自 己的丈夫横死,数到自己的妹妹出嫁。

日期:2008-4-10 16:53:00

  妹妹出嫁几个月以后,母亲突然慌慌 张张地来找大女儿,事情很简单也很荒唐,二女儿和一个年轻后生私下相好,那后生要出门做学徒,两人意乱情迷之下居然就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现在二女儿由 姨妈作主嫁给了一户姓王的人家,现在二女儿怀孕了,但是算着日子怎么算怎么糊涂,说不清这孩子到底是那年轻后生的,还是自己正牌丈夫的,事情不敢张扬,只 有私下商量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生下来送人,就说生的是个死孩子,免得五官长开了才被人发现不像自己的亲爹,那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生的是个女儿,还好还好,若是个儿子,说是死婴那可就晦气了,女儿死了倒是好事,算是个下一胎的儿子积阴德呢,母亲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又看了大女儿一眼,拍拍女儿的手臂:这次的事,还得劳烦你来担着了。
   坐月子是在大女儿家里坐的,女婴也是大女儿抱出去交给一户可靠人家的,到头来生个死孩子的事儿还得大女儿担着――谁让大女儿是寡妇,还是个上没有老下没 有小的独门寡妇呢。二女儿嫁的虽然不是大户,但也勉强算个殷实人家,全家都得指着二女儿来撑门面呢,这个时候,自然得牺牲掉一个,于是就对婆家人说是这大 女儿命硬,克死了丈夫克死了父亲又克死了自己的小外甥,婆家自认倒霉,请几个高人做场法事超度超度死了的,保佑保佑活着的,也就完事了,只是从今以后不许 二女儿再和自己的姐姐来往,怕再把自家的孙子给克死了。
  不来往就不来往吧,大姐也算是看透了,别人的白眼是刀子,割一下疼一下;自家人的冷眼就是锥子,扎一下透心凉,透心疼。于是大女儿自己搬到村子里最偏的地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亲娘、亲妹妹,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二女儿在王家当自己的太太,很争气地生了两个儿子,丈夫死在外面,二女儿服侍老人拉扯孩子,做了徽州最标准的节妇,二女儿做过失节的事,所以做守妇又比 别人多一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出个差错,翻出自己那些陈年烂账来。这样小心翼翼之下熬出来的日子,竟然比别人家过的更好,因为别人是尽心,她是太 尽心。因为孩子有出息,生意越做越大,又出钱捐了功名,官场商场两得意,还给自己守寡二十年的母亲挣来一块皇上亲笔题字的牌坊。
  至于三女儿,两个姐姐就像两场闹剧,让她对做一个红尘里的普通女子再无兴趣,索性遁入空门,法号:智缘。她偶尔去看看大姐,二姐隔一段时候会去庙里看看她,但是三姐妹始终没有凑齐过。
   如果那个叫湘眉的外乡女子没有随着自己的丈夫来到樟和村,恐怕大女儿和二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有时候像个玩笑。王老太太见到湘 眉的第一天,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揪了一下,母亲和孩子之间,永远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着,动一下就扯筋扯肝的疼。王老太太这么多年第一次登门去找自己的 大姐,央求大姐到当年送孩子的那户人家那里打探一下,湘眉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大姐带来的消息是肯定的,孩子是她的孩子,但并不知道谁是她的亲生母亲,请 她放心。
  放心,放心,怎么能放得了心?王老太太寝食难安,那种感觉就像看到一只无形的手要去揭开自己拼命要掩住的那道伤疤一样心惊肉跳。她不 知道该怎么办,她看到湘眉就会感到害怕,尤其是湘眉又是一个如此招摇的女人,招摇的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全村人眼中的靶子,几千双眼睛盯着她,几千双眼睛盯着 自己的那道旧伤疤,王老太太怕,她怕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那块牌坊毁于一旦,她怕自己从高高的云彩尖儿上一朝摔下来连个全尸都找不着。
  “怎么办?怎么办?”王老太太问自己的大姐,“那孩子现在是全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人暗里都琢磨着怎么算计她,纸里包不住火,这把火万一烧到我头上怎么办?”
  “怎么办?”大姐冷笑了一下,“说到底,她还是你的孩子,你想怎么办?大不了你跟我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能怎么样?你是她亲娘你不是个路人,你当年扔了她,现在还想怎么办?!”
   王老太太沉默了,她知道,大姐无法原谅她,因为她无法理解自己的世界,大姐只有一个人,可她有两个日渐飞黄腾达的儿子,她的一举一动关系着一个家族的脸 面,所有的这些,她的大姐都不会理解,没人能理解――所以她决定自己拿主意,她并没有亲自做什么,只是一次茶余饭后和村里几位太太们聊天的时候,暗中提点 了一下那位早就琢磨着给湘眉一点颜色看看的沈太太,然后又给了那位一直对自己家这块牌坊艳羡不已,也琢磨着熬出这样一块牌坊的周太太一点小小的暗示,至于 后来的事,顺理成章。
  湘眉被剥皮溺酒的那一天,王老太太没有出门,她病了,起不了床。她把仆人们都支开,一个人躺在床上拿枕头狠命地捂着自己 的耳朵,她怕听到外面的人声鼎沸,怕听到那尖利的惨叫和不成人形的哭声――那声音来自于她的孩子,她只见过一面就送给别人的孩子,自己以一种最不负责的方 式给了她生命,又以一种最惨绝人寰的方式剥夺了她的生命。那一刻,王老太太恨那块牌坊,自己为了争来这块冰冷的石牌搭上了自己的前半辈子,还要为了维系这 块石牌让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在战战兢兢和机关算尽中度过,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从那以后,每年的三月初十,她都要去庙里为自己的女儿烧 香,祈祷她早日转世投胎,托生个好人家,把这辈子赔下的血泪都给赚回来。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老太太的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捕捉到了一点点风声,于是 风风火火地赶回来质问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做过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不干不净的事?要给他们王家抹黑?王老太太的心上又被狠狠地插上了一把刀子,王老 太太悔啊,满肚子的苦没处说,只能一个人跑到那座一到晚上就没人敢走的寡妇桥头躲着去痛哭一场,哭自己的荒唐,哭自己的糊涂,哭自己这些年来不明不白作下 的孽,哭自己为了儿子为了脸面到头来却被儿子们逼得没了脸面――即使是哭,也只能哭的偷偷摸摸,回来的时候还撞上了人,虽然没让人看清自己什么样,但第二 天听说沈家媳妇吓死的消息,王老太太还是惊恐地不行,于是索性辞了淑绣,让她去陪自己的大姐,免得夜长梦多。
  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儿到底怎么 回事,王老太太并不清楚,她只是坐在这王家大院里,听说这几个女人一个接一个的非死即疯,她的心也一点点决了堤。儿子们一遍又一遍的逼问,又把她逼得彻底 退无可退。这样的日子太累太荒唐,不如早做个了断,把脚下的板凳踢倒的那一刻,王老太太才明白,自己的姐姐和妹妹这些年来活的最孤单,最落寞,但也最聪 明……

日期:2008-4-10 16:54:00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我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林姐敲了敲我面前的杯子,我才猛地醒过神来:“没……没了?”
  “没了。”林姐笑了笑,问我,“好听吗?”
  “好听?”我摇摇头,苦笑两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来,这樟和村最出名的节孝牌坊,竟然是立给一个……其实是婚前失节的女人?”这真是个大大的讽刺,我在心里说。
   “嗯,算是吧。”林姐点点头,“节孝牌坊和贞烈牌坊说起来是给女人立的,其实说白了,是立给男人的,比得是家世背景,一穷二白的女人,你就是守上一百年 寡,也不会有人给你单独立牌坊。而家族如果有一块牌坊,男人的身价也相应的高了,所以牌坊背后才会衍生出这么多故事,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其实都是为男人比 来比去罢了。”林姐轻轻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你又不生在那个时候。”许先生笑着插了句话,“现在的徽州女人,比男人都厉害,几百年前的账现在都给算回来了。”
  “对了,”我闻言来了兴趣,“现在的徽州还有像潘太太这样的守妇吗?”
  “基本没有了。”林姐哈哈笑了两声,“现在的徽州,生意人不少,不过要么是夫妻两人在家做生意,要么像我们一样一起外出做生意,总之是不会有那种‘一世夫妻三年半,十年夫妻九年空’的情况了。”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多,包括详细的茴香枣的做法,据说那种枣并不好吃,吃起来有点涩,茴香的味道会冲的人想流泪,也许那时候的徽州女人是借着这种茴香的味道让自己的眼泪一次流个痛快吧,不知道,还好我们都不在那个时代。
  对了,听说疯了的潘太太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却能唱一首完整的歌,林姐的外婆的外婆就曾经听过她唱,那是歙县一代流行的一首《哭辞》,曲调哀怨,唱起来真的像是在哭:
  “悔啊悔,悔不该嫁给出门郎,三年两头守空房,图什么高楼房,贪什么大厅堂,夜夜独身谁空床……”
  今天,当我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随手翻了翻身边的一本关于徽州石材建筑的书,一句话映入眼帘,看得我心惊肉跳――
  “歙县城内新南街有一砖坊,名为“孝贞节烈坊”,建于清光绪三十一年,距今不足一百年,这是一座集体牌坊,是为了表彰辖区内的上报的所有节妇烈女而建,表彰人数为六万五千零七十八名。”
  (第三谈《牌坊》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9-5 23:16:3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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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谈 方圆(这是旧版本的开头,筒子们可以直接从51楼看新版本
  有这么两个读书人,他们一直是对手,一个叫方士奕,一个叫袁振升。虽然都是读书人,二人的性格处世却有天壤之别,方士奕 性温,圆滑玲珑;袁振升性烈,心直口快。两个人学成归家时,老师送了他们一人一只木雕――因为这样水火两极的两个人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而且,各有所长。木 雕很粗糙,是黄杨根雕的,形状也很奇怪,说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外方内圆,另一个外圆内方,老师留给他们最后的一句话是:十年以后,你们拿着比比, 再见高下。
  十年之间,他们仕途得意,各有所得。十年之后,他们因为一段奇案再度相逢于官场。案子越挖越深,一直挖到了天子脚下;而他们也在案 子里遭遇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这些人这些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公道与人心,其实一言难尽,只看这断案之人如何取舍。方士奕说:方是做人之本,圆是处世之 道,只要人心正,不露棱角是保护自己的上策。袁振升说:做人太圆,便失了方寸,失了方寸,谁都可以随意踩上一脚,打上一拳,所以做人应该方正,方正为规, 有了规矩,才能行得正站的直,风吹而不倒;而人心要圆,人心圆了,才能将心比心,人心换人心。这样的方圆取舍让他们在断案过程中冲突不断,却难分高下。十 年前他们是对手,十年后依然是对手,虽然是――殊途同归。
  人,都是好人。官,都是好官。只看那翻牌的一刻,方圆之道如何取舍,正邪之变何去何从。和以前一样,这个故事仍然是关于小人物的故事,但正是无数个这样的小人物,组成了一个天下大治举国太平的时代。

日期:2008-4-22 23:41:00
   随着茶棚迎来送往的人越来越多,茶棚也渐渐有了些名气。不光是因为老穆烹茶的手艺特别,更因为人人都知道那个看茶棚的家伙没事儿好听些奇谈怪论混时间, 而且还爱把听到的这些东西发到网上供别人一起混时间,所以也都乐意闲着没事和我分享一下,今天来的这位先生可算是个腕儿了。所谓腕儿,其实也就是个说书 的,只是他是省城各大茶楼和电视台赶场子的那种,大小也算个省内混的比较脸熟的曲艺界人士了,大家都叫他水爷。水爷年纪并不大,四十开外,嘴唇很薄,一看 那嘴皮子就厉害的紧。水爷的来访让我有那么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说真的,我很期待一个专业说书的人讲出来的故事是个什么样子。果不其然,水爷的故事讲得很 精彩,配合他的手势眼神起承转合以及适时的插入两句应情应景的笑话谑语的功夫,的确引人入胜,所以在这个故事里,我力争最大程度的还原水爷说书时的语言风 格,当然,手势和眼神是无法配合了,语言上尽力而为罢了――虽然他的开篇很狗血。
  “这是个唐朝的故事,时间上算起来,是唐太宗那一朝的事儿。通州城外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水爷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甩出了这么两句话。
   “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表姐接过话茬,我乐了,水爷翻了翻白眼,接着说道:“庙的旁边有一座私学的学堂,也就相当于我们熟悉的后世的书院, 这个私学的老师,姓赵,姑且叫他赵先生吧。赵先生的私学规模并不大,门下也就二三十人,但是都是个顶个的人才,因为据说这位赵先生曾经是前朝东宫门下的一 个什么重要谋士,玄武门之后归隐山林,而且听说太宗皇帝数次派人专门召他入阁,却屡屡请不动,索性就任他闲云野鹤了,虽然是闲云野鹤,但又似乎和朝中的重 臣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之呢,这位赵先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自然他收学生的标准也十分严格,在赵先生名下做门生,其实也就是指望学成的时候能得到他 一封亲笔保举信罢了,朝中有人,才好办事。赵先生的这几十个门生里有那么两个人,最为出挑,一个叫方士奕,一个叫袁振升。我们的故事,就从赵先生最得意的 两个门生谈起。”
  方士奕是吴县人,属于南方人氏。而袁振升是凉州人,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二人的性格也像这姑苏春景和凉州大漠一样是上下两重 天。方士奕为人和善,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对谁都很友好,家境也算不错,属于荒年也有点余粮的那种,最重要的是,方士奕虽然在场面上应付自如游刃有 余,但并非八面玲珑见风使舵之徒,用方士奕自己的话说:他只是圆滑,而非奸猾,所以在门生里很有些威望。相比之下,袁振升则显得不那么好相处。袁振升自幼 家境贫寒,靠卖字卖画外加在乡下私塾当私人培训师才凑足学费,千里迢迢来到通州求学的,所以袁振升格外珍惜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大家都说袁振升身上有股子 狠劲儿,拼起来可以不要命――的确,说起来,他除了命,啥也没有了。
  我们在生活里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儿:其实比自己优秀很多的人我们倒不用在 意了,反正撒开蹄子也撵不上;最恼人的就是那种跟自己旗鼓相当怎么比都难分高下的对手,看到他们,有时候会有种看到苍蝇的感觉,嗡嗡嗡的轰都轰不走,唐朝 人也一样,至少方士奕和袁振升看到彼此,就有这种嗡嗡嗡的感觉。方士奕不喜欢袁振升那张铁板子脸上的呆板和冷漠,袁振升也讨厌方士奕那张总是带着淡淡微笑 的白净面皮。但不管他们怎么拿对方当眼中钉,他们始终无法否认对方是和自己一样优秀的人这样一个事实,赵先生当然知道他们彼此心中的芥蒂,但是也不点破, 只是时常把两个得意门生拉到自己的书房关上门开开小灶罢了,开小灶也要一起开。于是两个人一直较劲,咬牙切齿的较劲,悬梁刺股的较劲,一路较到了学成的那 一天。
  既然是得意门生,这毕业典礼也跟别人的待遇不一样,赵先生把两个门生单独叫到自己房中,掏出俩木疙瘩递给他们,方袁二人同时一愣――之 所以说那东西是个木疙瘩,因为的确不成个样子,乍一看就是两坨黄杨木老树根,中间掏空,勉强能当个笔筒用,不嫌脏的话要当个喝水的茶杯也不是不行。“这就 是恩师的手艺?”方士奕在心中暗暗笑道。
  “仔细看看,中间掏成圆形的那个是你的。”赵先生拿起一个外面是六角形,中间掏空成圆形的递给一贯沉默寡言的袁振升,方士奕则很自然的接过了剩下的那一个,方士奕的这个和袁振升的形状正好相反,外面是柱状,中间方方正正。
  “你们俩,都是聪明人。”赵先生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两个得意的弟子,“但是聪明人,并不意味着能在官场上混的得意,你们觉得,自己这一去,这条仕途会走得顺利吗?”
  方士奕愣了愣,一贯的谨慎让他没有贸然回答老师的问题,袁振升却主动开了口:“我为人过于耿直,凡事心里明白,面子上却不会变通,尽管此去有恩师的举荐,但是我心中自知,读书习业上可以和方兄较一下高下,但是在官场上,我比不了方兄的豁达通透。”
  “哪里哪里,贤弟客气,方某愧不敢当。”一个和自己较了三年劲的人突然一下开口服软,竟然让方士奕一下子觉得不习惯,赶紧编织起回应的话,“方某才疏学浅,只是遇事有些投机取巧罢了,投机哪里是人间正道,袁贤弟客气了。”
   袁振升淡淡地咧了咧嘴角,没有接茬。赵先生看了看座下的二人,轻笑一声,说了句:“行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心里视对方为自己最大的对手,一直想分个输 赢。今天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做人也好,做官也罢,最重要的,就是这方圆之道。你们二人,都各有自己的方圆取舍,也各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学成至此,你们是 方是圆,已成定局,仕途如何走,只看你们事到门前,如何取舍了。对你们,我也无法给个定论,十年为期吧,十年之后,你们再回来,再分高下。”赵先生挥挥 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好,方士奕和袁振升却睡不着,他们两人都拿到了老师的保举书,一个即将去青州刺史府任职,一个则在忻州 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对他们这般年纪的士子而言,这个起点算是不错的,只是这将来的路要怎么样走,走得怎么样,全看个人造化了。方士奕和袁振升各自在房中把 玩着老师临别赠予的黄杨木雕,细细品味着老师的那番话,十年,十年为期,十年之后,他们还会再度重逢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否则便没有了这个故事。而导致他们重逢的原因,是贞观朝的一桩离奇命案。
   忻州地处晋北,西隔黄河与关中相望,北连太行与河北接壤,为晋中锁钥,兵家必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显眼,因为显眼,所以忻州刺史这个位置也比什么青州越 州这些八百年连个群架都打不起来的地方更为重要,担任忻州刺史的,正是袁振升。忻州下属的宁武县城中有户人家,姓万,单名一个仁字,这个万仁没什么官职, 算是个家业殷实的乡绅,颇有些隐士之风,每天喝喝茶写写诗,与世无争。据说这位万先生曾经是杏林中人,还是个比较高明的杏林中人,因为他每月初一十五会在 家门口支个摊,给乡邻们免费瞧瞧病啥的,而且从来没瞧错过,所以口碑也很好,这么一个人,能有什么敌人和仇家呢?可他偏偏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死 了,就死在自己府里,死在众多仆役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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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次最后一段漏了几个字,所以这次接着写错的那段贴:
  忻州地处晋北,西隔黄河与关中相望,北连太行与河北接壤,为晋中锁钥,兵家 必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显眼,因为显眼,所以忻州刺史这个位置也比什么青州越州这些八百年连个群架都掐不起来的地方更为重要,担任忻州刺史的,正是袁振 升。忻州下属的宁武县城中有户人家,姓万,单名一个仁字,这个万仁没什么官职,算是个家业殷实的乡绅,颇有些隐士之风,每天喝喝茶写写诗,与世无争。据说 这位万先生曾经是杏林中人,还是个比较高明的杏林中人,因为他每月初一十五会在家门口支个摊,给乡邻们免费瞧瞧病啥的,而且从来没瞧错过,所以口碑也很 好,这么一个人,能有什么敌人和仇家呢?可他偏偏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死了,就死在自己府里,死在众多仆役的眼皮子底下。
  最早发现万老 爷尸体的是万府的管家万申,这天早上,万老爷闲来无事,又犯了魏晋名士那点酸毛病,想找几个朋友来一起喝喝酒吟吟诗。万老爷在乡里乡亲中口碑很好,但曲高 和寡,他真正的朋友并不多,今天他要请的是个名叫侯天朔的朋友,也是个挂牌行医的大夫,平日里好和万老爷切磋切磋杏林之术,在这方面,侯天朔还是要尊万仁 一声前辈的。侯天朔嗜酒,并且据说有种祖传的酿酒秘术,万老爷很喜欢他家的私酿,侯天朔每次去万府都要顺路给万老爷捎上两坛,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这侯天朔 临出门前,突然有个急症病人来寻他,火烧火燎的非得请侯天朔马上去他家看看,人命关天不能马虎,侯天朔只能差万申先回去复命,说自己随后就到。万申也是勤 快,生怕侯老爷累着,于是抱着两坛侯府家酿先走了一步,回了万府,跟万老爷说清了情况,万老爷便先差万仁退下,自己守着几个菜,两坛酒,先自顾自地独酌起 来,下人们知道这万老爷跟侯大夫每次喝酒谈天的时候,从来都不许外人在场,也就乐得消闲,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侯天朔终于赶 到了万府,看样子这一路上赶得很急,额头上都渗出一层汗,进了门,万申赔笑迎上前,侯天朔却急急地说了一句“快带我去找你们家老爷”,万申不敢怠慢,便一 路领着侯天朔来到北屋厢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没有人应答。再叩了叩,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万申觉得奇怪,伸手一推门,门自己开了,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万老爷 伏在桌上的身体,并且,这身体上――没有脑袋。
  万申吓傻了,侯天朔也吓傻了,一个时辰之前还活的好好的万老爷,怎么现在成了个无头尸?万府一 下子鸡飞狗跳的炸了锅,然后就是按照一切正常程序的报官、验尸、取证、断案。但是这个案子奇,因为一来,现场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连凶器也没有找到,似乎 万老爷是自觉自愿的被人割了脑袋,一点都没有反抗;不过这个问题很快被另一个问题取而代之了,因为这侯天朔的酒,出了问题――酒中有毒。而且万老爷十指乌 黑,明显也的确是中了毒,也就是说,万老爷是先被人下了毒,然后才被割了脑袋,这下毒的人,又是谁呢?
  酒是侯天朔家拿来的,于是理所当然,侯 天朔就被抓了起来,投入狱中,但他是个硬骨头,抵死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县衙一合计,这酒虽然是侯天朔的家酿,但是盖不住把这酒拿到万府的是万府管家万申 啊,半路下毒也不是不能,于是万申也被抓了起来,当然了,他也不承认自己有罪。那么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呢,县衙的人很挠头,现场除了万老爷身下那一滩血迹以 外,其余地方被打扫的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上哪里去找证据?县衙没办法了,贞观朝刑罚审慎,又不能滥用私刑,于是索性把这难题推给领导,就层层上奏报到了 州衙,我们前面说了,这忻州刺史,正是当年赵先生的两位得意门生之一,袁振升。
  袁振升自从师满来到忻州,便一路脚踏实地下基层干实事(不是我 穿越,这都是水爷的原话),实实在在从县衙门一路做上来,十年之间大大小小也断过数百桩案子。还在赵先生门下求学的时候,先生就说过,方士奕长于谋而袁振 升长于断。在万千纷乱的线索里寻找到自己需要的蛛丝马迹,并且梳理成清晰的脉络,这正是袁振升的长处,因此拿到这桩无头命案的卷宗时,袁振升不仅不觉得头 大,反而有一丝小小的兴奋,好久没有接到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了,正好可以拿来磨磨牙,袁振升竟然有点情不自禁喜形于色了,一旁的宁武县令赵复看着新鲜,忍 不住插了句话:“看袁大人这般神采,莫不是这案子已经有了头绪?”
  “哦?哪里哪里,”袁振升回过神来,“只是刚才想到了一些旧事而已,这个案子于我而言,眼下也是毫无头绪,还得去现场复验后再作商议。”
   赵复点点头,贞观朝素有命案量刑复奏制度,所以尽管离命案当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万府的现场仍然被保护的很好,袁振升仔细看了看这北屋的结构,没什么 特别的,袁振升触了触四壁,也没发现什么机关暗门一类的东西,都是死的,只有一扇小门通往万仁的书房而已,万仁为人有些洁癖孤高,很讨厌别人去动自己的书 架笔墨,平素这些地方连掸灰除尘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让外人插手,所以书房钥匙只有万仁本人才有,案发当天据说书房是锁着的,并没发现什么人出入,这一点 万府的家丁们都可以作证。袁振升命人找来钥匙,打开书房的门,几只苍蝇迎面飞来,袁振升拿手轻轻赶了赶,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木匣子上――因为那个木 匣子上没有像其余地方一样落灰,袁振升走上前去,拿起匣子,果然,下方有一道明显的灰印,显然是被人移动过,袁振升打开匣子看了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但他 本能的感觉,这匣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移动过。他想了想,转向一旁的赵复,问道:“这个东西你们之前看到过吗?”
  “没有。”赵复很肯定地摇摇头,“这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问我?”袁振升挑了挑眉毛,赵复立马识相的闭了嘴,袁振升看看窗外正在伺候花草的园丁,对赵复说了一句,“把他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园丁叫万三,在万府也有些年头了,只是还从未和官家中人打过交道,此时此刻站在一贯不苟言笑的袁振升面前,显得十分拘束。袁振升笑了笑,语气稍微放温和 了一些:“别害怕,只是有些情况想向老伯打听一下,照实说就是。”万三木木地点点头,袁振升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老爷是忻州本地人吗?”
  “不是,”万三摇摇头,“老爷是十年前从外地搬到忻州来的,我们这些下人也多半是老爷搬到这里来以后才陆陆续续招进府里的,除了管家万申。”
  “哦?万申是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袁振升眉头一拧,“你可知道你们老爷以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到忻州?”
  “听说是个大夫,以前也是给人瞧病的。”万三老老实实地回答,“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袁振升抿了抿嘴,想了想,接着问道:“能把事发当日的事情再给我讲一遍吗?”
   万三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讲起来:“那一天,管家对我们说,老爷要请侯先生喝酒,让我们都别去打扰。我们家老爷和侯先生关系一向很好,经常你来我往的,而 且他们二人喝酒聊天,都不让人打扰,送菜的也一次性摆上就再也不让人进屋了,所以我们也都不去打搅老爷,但是那天管家的出门以后却自己回来了,说侯先生有 急事,让他先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两坛酒,我们知道那是侯府私酿,老爷最喜欢的,所以也没在意,管家的把酒送进去以后,就去厨房跟厨子们斗骰子去了,一直没 有人去打扰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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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袁振升和赵复面对面坐着,袁振升面前铺着一张纸和一支笔。
  “早在你们审理此案的时候,就排除了其他人的作案可能,只把凶手锁定在这二人身上,对么?”袁振升问赵复,赵复点点头,袁振升接着说,“好,那我问你,在你看来,这二人谁更像是凶手?”
  “管家万申。”赵复回答的很肯定。
  “为什么?”袁振升追问道。
   “首先,假设侯天朔的酒里真的有毒,而他临时出诊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是什么?伪造他不在现场的证明?”赵复摇摇头,“这显然不足以作为理由。酒是他家 的,一旦中毒,他显然脱不了干系,侯天朔是个很有头脑的读书人,他要杀人可能用这样简单的手段吗?” 从一开始赵复就不认为侯天朔是凶手,原因很简单,这样的作案手段太直接,直接到让人不能相信。只是涉案的只有他们两人,两人都没有提供足以定案的口供,无 法判定孰是孰非而已。
  “好,再说说万申。”
  “根据今天万府下人万三的口供,万仁和侯天朔喝酒是从来不许外人打扰的,而那天万申从 侯府一个人回来以后,便去了北屋给万仁送酒,然后出来,去厨房,再到侯天朔上门万申出去迎接然后二人一路来到北屋,这中间没有人再进过北屋,也就是说,万 申很可能就是见过万仁的最后一个人。”
  “那他如何杀人呢?”袁振升不紧不慢地问。
  “这太容易了――他是一个人回的万府,路上下毒完全有可能。”赵复不假思索地说。
   “按照你的逻辑,袁振升在自己家的私酿里下毒害人的手段太简单,那万申在自己一个人回万府,路上没有旁证的情况下在自己一个人带回去的酒里下毒的手段难 道就不简单吗?据万府的下人交代,万申平日也是个机灵使巧八面玲珑的人,侯天朔不会这么傻,他万申会这么傻吗?”袁振升扬扬眉毛看着赵复。
  “这……”赵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承认,袁振升说的很正确。
   “我问你,这个案子之所以难办,难办在哪里?仅仅是因为现场没有线索,涉案的两个人都咬死不开口没有口供么?”袁振升摇摇头,“难在他们两人都可能作 案,但是以我们断案多年的经验看,这样两个都很精明的人,决不可能用这样简单的办法杀人,因为任何一种方法都会让人很快怀疑到他们。”
  赵复点点头,他承认,这正是他迟迟无法定案的原因,任何一种看似正确的推理背后都有着太多说不通的地方,而且毫无线索。“这么说来,这个案子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了。”赵复悻悻地说。
  “有头,无绪。”袁振升轻笑一声,“今天万三还说过一句话,你记得吗?”袁振升看赵复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进一步提点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天那个万府的下人说的那句话?侯天朔见到万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酒’?!”赵复眼前一亮,“难道说――”
  “对,问题就在这里。侯天朔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话?又为什么一反常态急冲冲地去看万仁?这是否意味着,他根本就知道酒有问题?急于想知道万仁到底喝没喝酒,喝完又怎么样了?”
  “对,完全说得通。”赵复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这么说,难道真的是侯天朔在酒里下了毒?不可能啊,且不论他是不是会用这样直白的手段去害人,即便用了,把人毒死就是,何必还把万仁的脑袋给割了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啪”的一声轻响,袁振升的拳头轻轻落在书案上,倒把赵复吓了一跳,“割头――这是我最大的困惑。杀人取名便是,拿着那颗人头要做什么呢……”袁振升皱起眉。
  “看来明天该是提审侯天朔和万申的时候了。”赵复说道。
  “嗯,来了两天了,我还没和这两位打过照面呢。”袁振升点点头,突然,一个衙役急匆匆的敲门进来,说了一句差点把袁振升和赵复从椅子上震掉下来的话:“万申跑了!”
  长安?太极殿
   太极殿里的灯光很昏暗,一个男人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拉的很长,显得很单薄,单薄的影子随着灯火摇曳着――白天,他是君临天下的天可汗;可是此时此刻,他 只是个孤独的男人,发妻几年前就死了,至于子女们……不说也罢。李世民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手里的漆盒,那里面装着一份他不想看却不能不看的密奏,看 着漆盒,李世民的手居然开始颤抖起来,当年飞马挽强弓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手软过呐。李世民抬头看看窗外的月亮,明净的让人心里发慌。十六年前,就是这样一个 月凉如水的夜晚,他和二十四个人立下生死契,然后擐甲执兵来到玄武门前;十六年前,玄武门前有那么一刻,他也曾被这样一片明净的月色逼得心慌意乱,不敢去 想象第二天自己双手沾满兄弟鲜血的样子。可是那时候的他不会手软,不会颤抖,世民,世民,自己的济世安民之志在那一箭之后就会实现,可是今天呢?太极殿里 没有十六年前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李世民拿起漆盒,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罢了,罢了,看与不看,有什么关系?都是血浓于水,都是 骨肉相连。李世民又想起十六年前大哥中箭堕马前的那个眼神,他不敢忘,忘不了……
  “召司空长孙无忌觐见。”李世民放下漆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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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把故事说回忻州,要说也奇,要说也巧,万仁无头案在宁武县审了小半个月,虽然毫无头绪,但起码大家都相安无事,结果袁刺史来到宁武县的第 二天要提审犯人的时候――人却没了,似乎是老天爷有意在和他过不去似的。袁振升和赵复匆忙赶到县衙大牢的时候,几个当差的衙役刚醒过来,据说刚才突然就闻 到一股异香,随后就没了知觉,换班的兄弟们来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而万申已经不知去向,侯天朔也没了知觉。
  “真是邪门,堂 堂衙门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袁振升感到十分恼火,他探了探侯天朔的鼻息,还有气,人还是活的。突然,一缕熟悉的气味飘进鼻子里――是刚才所谓迷香的一 点余味,袁振升使劲吸了吸,突然想到了什么,袁振升扒开一个中了迷香的衙役的眼皮看了看,眼底微微充血,然而却不像寻常迷药一样让人眼底泛出殷红色,而且 略带紫黑,袁振升又在牢门缝隙处寻到一点黄色的药粉,应该是方才迷香燃尽后剩下的灰烬,袁振升拈起香灰,搓了搓,黄中略泛青绿,又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一 股略似丁香的辣味钻进鼻孔,“好熟悉的味道,”袁振升眯起眼想了想,他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药粉。突然,他的思绪飘回了十几年前,他还在赵先生门 下当学生的时候……
  赵先生的后院有片小花圃,只不过别人种花花草草,他则爱种些不知名的植物,长成后摘回去煮啊煎啊的折腾,有些是袁振升能认 出来的药,而有些则好像不是寻常治病的药,搞不清是些什么东西。“好好的读书人,做自己的学问就是了,弄这些旁门左道干什么?”袁振升每次看到先生在伺候 这些稀奇药草的时候,总会在心里暗暗嘀咕一声,然后夹着书本默默离开。但是方士奕却和他正好相反,方士奕对这些东西倒是很有兴趣,先生看他喜欢,也乐意教 给他,说起来,这是先生唯一区别对待他和方士奕的地方了,不过袁振升并不在意,在他心里,好好读书习圣贤之道始终是第一位的。
  有一天,袁振升 路过方士奕的书房门口,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刺鼻的味道,但是闻起来又有点让人昏昏欲睡,袁振升皱着眉捂住鼻子,好奇地探头朝方士奕的屋子里看了 看,方士奕正好回过头看到袁振升,嘿嘿一笑,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先生花圃里新栽的一种植物,叫回青草,味辛性温,且有妙用。”方士奕笑得很神秘。
   “什么妙用?”袁振升好奇地用手指拈起案上的药粉,不像普通的辛性药草一样色泽偏黄,而是泛着一层青色,闻闻味道,有点像丁香草,但是又不像丁香一样直 冲卤门辣得人神清气爽,而是带着些许暖暖的熏人的味道,袁振升的母亲常年服药,袁振升也略通些药理,只是兴趣不大懒得深究罢了,但是今天这股药草的特殊味 道让袁振升觉得这东西不简单,“这种草……恐怕不得善用吧?”袁振升扬起眉毛斜眼看着方士奕。
  方士奕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它妙也就妙在这里, 两钱入药,煎汤可解热毒;五钱入药则可迷人心性,七钱恐怕就足以致人死命。不过它的分寸我还没有确定的把握,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说到这里,方士奕忽 然意识到什么,忙打住话头,看着袁振升,“怎么?袁兄今天对这个感兴趣了?要不――”方士奕眼珠转了转,“日后你也跟着先生一起学学这个?”
  “不用不用,”袁振升忙摇头推辞,“你自己学吧,我还得去温书呢。”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士奕望着袁振升的背影,吐了口气,又皱起了眉头……
  “对,就是这个味道,那个药粉也就是这个样子。”袁振升越想越肯定,他将目光转向正在牢房里动转西转找线索的赵复,“你听说过回青草这种东西吗?”
  “回青草?”赵复抬起头,“没有啊,袁大人是从哪里知道这种东西的?药房里能抓到吗?反正我从没听过。”
  “没听过……没听过就对了,这种东西,知道的人很少,可是这个闯入县衙大牢的人――又怎么会有这种罕见的药草呢?”袁振升眯起眼,自言自语道,他隐约地感到,自己将会和一个很久没有见过面的人重逢。
   当袁振升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赵复在关押万申的那件囚室的一角看到了一个闪光的东西,赵复一愣,上前走了两步,揉揉眼,惊了一下――那是一条衣带的搭 扣,最关键的是,它并不是普通衣带的搭扣,而是金鱼带的搭扣(注:唐代三品以上官员配紫袍+金鱼带)!赵复惊得退后三步,却突然听见一阵轻轻的咳嗽声,扭 头一看,竟然是县衙大牢的牢头孙头在轻轻咳嗽,似乎是在示意他些什么,赵复皱皱眉,孙头指了指那个鱼带扣,赵复想了想,附身捡起,放入袖中。
  “赵复,你发现了什么吗?”袁振升头也没回地问。
  “我……什么也没发现。”赵复张张嘴,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孙头拿手指轻轻压了压嘴唇,示意他什么也别说。
  “我看,这个侯天朔――”袁振升抬起头想了想,转身说道,“就抬到你那儿去吧。”
  “什么?”赵复显然觉得十分意外,怎么说这侯天朔现在还是个犯人,抬到我那儿去算怎么回事儿呢?
  “再关在这里,难保不会再出意外。”袁振升的眉头越拧越紧,“现在,这个侯天朔,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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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方圆》让我过分追求故事性而忽略了我之前一直坚持的东西,以至于做成了邯郸学步的样子,所以决定放弃,今天重新开始,以前的……大家权当看了个不成熟的烂尾楼吧:P
  开头,有改动,风格略微改了改,不过改的很少,所以把改的不多的部分先贴上来,晚上有时间的话再贴后面的――
  第四谈《方圆》
   随着茶棚迎来送往的人越来越多,茶棚也渐渐有了些名气。不光是因为老穆烹茶的手艺特别,更因为人人都知道那个看茶棚的家伙没事儿好听些奇谈怪论混时间, 而且还爱把听到的这些东西发到网上供别人一起混时间,所以也都乐意闲着没事和我分享一下,今天来的这位先生可算是个腕儿了。所谓腕儿,其实也就是个说书 的,只是他是省城各大茶楼和电视台赶场子的那种,大小也算个省内混的比较脸熟的曲艺界人士了,大家都叫他水爷。水爷年纪并不大,四十开外,嘴唇很薄,一看 那嘴皮子就厉害的紧。水爷的来访让我有那么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说真的,我很期待一个专业说书的人讲出来的故事是个什么样子。果不其然,水爷的故事讲得很 精彩,而且这份精彩和过去的几个故事不一样,这是一个听起来让人心眼发热的故事,虽然故事的结局看似波澜不惊,但我承认,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我的确流 出了眼泪。
  “这是个唐朝的故事,时间上算起来,是唐太宗那一朝的事儿。通州城外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水爷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甩出了这么两句话。
   “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表姐接过话茬,我乐了,水爷翻了翻白眼,接着说道:“庙的旁边有一座私学的学堂,也就相当于我们熟悉的后世的书院, 这个私学的老师,姓赵,姑且叫他赵先生吧。赵先生的私学规模并不大,门下也就二三十人,但是都是个顶个的人才,因为据说这位赵先生曾经是前朝东宫门下的一 个什么重要谋士,玄武门之后归隐山林,而且听说太宗皇帝数次派人专门召他入阁,却屡屡请不动,索性就任他闲云野鹤了,虽然是闲云野鹤,但又似乎和朝中的重 臣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之呢,这位赵先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自然他收学生的标准也十分严格,在赵先生名下做门生,其实也就是指望学成的时候能得到他 一封亲笔保举信罢了,朝中有人,才好办事。赵先生的这几十个门生里有那么两个人,最为出挑,一个叫方士奕,一个叫袁振升。我们的故事,就从赵先生最得意的 两个门生谈起。”
  方士奕是吴县人,属于南方人氏。而袁振升是凉州人,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二人的性格也像这姑苏春景和凉州大漠一样是上下两重 天。方士奕为人和善,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对谁都很友好,家境也算不错,属于荒年也有点余粮的那种,最重要的是,方士奕虽然在场面上应付自如游刃有 余,但并非八面玲珑见风使舵之徒,用方士奕自己的话说:他只是圆滑,而非奸猾,所以在门生里很有些威望。相比之下,袁振升则显得不那么好相处。袁振升自幼 家境贫寒,靠卖字卖画外加在乡下私塾当私人培训师才凑足学费,千里迢迢来到通州求学的,所以袁振升格外珍惜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大家都说袁振升身上有股子 狠劲儿,拼起来可以不要命――的确,说起来,他穷的除了命,啥也没有了。
  我们在生活里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儿:其实比自己优秀很多的人我们倒不 用在意了,反正撒开蹄子也撵不上;最恼人的就是那种跟自己旗鼓相当怎么比都难分高下的对手,看到他们,有时候会有种看到苍蝇的感觉,嗡嗡嗡的轰都轰不走, 唐朝人也一样,至少方士奕和袁振升看到彼此,就有这种嗡嗡嗡的感觉。方士奕不喜欢袁振升那张铁板子脸上的呆板和冷漠,袁振升也讨厌方士奕那张总是带着淡淡 微笑的白净面皮。但不管他们怎么拿对方当眼中钉,他们始终无法否认对方是和自己一样优秀的人这样一个事实,赵先生当然知道他们彼此心中的芥蒂,但是也不点 破,只是时常把两个得意门生拉到自己的书房关上门开开小灶罢了,开小灶也要一起开。于是两个人一直较劲,咬牙切齿的较劲,悬梁刺股的较劲,一路较到了学成 的那一天。
  既然是得意门生,这毕业典礼也跟别人的待遇不一样,赵先生把两个门生单独叫到自己房中,掏出俩木疙瘩递给他们,方袁二人同时一愣 ――之所以说那东西是个木疙瘩,因为的确不成个样子,乍一看就是两坨黄杨木老树根,中间掏空,勉强能当个笔筒用,不嫌脏的话要当个喝水的茶杯也不是不行。 “这就是恩师的手艺?”方士奕在心中暗暗笑道。
  “仔细看看,中间掏成圆形的那个是你的。”赵先生拿起一个外面是六角形,中间掏空成圆形的递给一贯沉默寡言的袁振升,方士奕则很自然的接过了剩下的那一个,方士奕的这个和袁振升的形状正好相反,外面是柱状,中间方方正正。
  “你们俩,都是聪明人。”赵先生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两个得意的弟子,“但是聪明人,并不意味着能在官场上混的得意,你们觉得,自己这一去,这条仕途会走得顺利吗?”
  方士奕愣了愣,一贯的谨慎让他没有贸然回答老师的问题,袁振升却主动开了口:“我为人过于耿直,凡事心里明白,面子上却不会变通,尽管此去有恩师的举荐,但是我心中自知,读书习业上可以和方兄较一下高下,但是在官场上,我比不了方兄的豁达通透。”
  “哪里哪里,贤弟客气,方某愧不敢当。”一个和自己较了三年劲的人突然一下开口服软,竟然让方士奕一下子觉得不习惯,赶紧编织起回应的话,“方某才疏学浅,只是遇事有些投机取巧罢了,投机哪里是人间正道,袁贤弟客气了。”
   袁振升淡淡地咧了咧嘴角,没有接茬。赵先生看了看座下的二人,轻笑一声,说了句:“行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心里视对方为自己最大的对手,一直想分个输 赢。今天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做人也好,做官也罢,最重要的,就是这方圆之道。你们二人,都各有自己的方圆取舍,也各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学成至此,你们是 方是圆,已成定局,仕途如何走,只看你们事到门前,如何取舍了。对你们,我也无法给个定论,十年为期吧,十年之后,你们再回来,再分高下。”赵先生挥挥 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好,方士奕和袁振升却睡不着,他们两人都拿到了老师的保举书,一个即将去青州刺史府任职,一个则在忻州 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对他们这般年纪的士子而言,这个起点算是不错的,只是这将来的路要怎么样走,走得怎么样,全看个人造化了。方士奕和袁振升各自在房中把 玩着老师临别赠予的黄杨木雕,细细品味着老师的那番话,十年,十年为期,十年之后,他们还会再度重逢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否则便没有了这个故事。而导致他们重逢的原因,是贞观朝的一桩离奇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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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忻州,忻州地处晋北,西隔黄河与关中相望,北连太行与河北接壤,为晋中锁钥,兵家必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显眼。忻州下属的宁武县城郊外 有户人家,姓万,单名一个仁字,这个万仁没什么官职,算是个家业殷实的乡绅,颇有些隐士之风,每天喝喝茶写写诗,与世无争。并且这位万先生还通些歧黄之 术,当然,他自己从来不给人出诊看病,他好像也不缺这份钱,只是和他来往的几个朋友都是宁武县中名声不错的大夫,除了这少数几个朋友以外,万先生就不再和 其他人来往了。这么一个离群索居的人,能有什么敌人和仇家呢?万府连仆人的数量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可他偏偏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死了,就死在自己府 里,死的不明不白。
  最早发现万老爷尸体的是万府的管家万申,这天早上,万老爷闲来无事,又犯了魏晋名士那点酸毛病,想找几个朋友来一起喝喝酒 吟吟诗。前面说了,万老爷属于曲高和寡的类型,他真正的朋友并不多,今天他要请的是个名叫侯天朔的朋友,也是个挂牌行医的大夫,平日里好和万老爷切磋切磋 杏林之术,在这方面,侯天朔还是要尊万仁一声前辈的。侯天朔嗜酒,并且据说有种祖传的酿酒秘术,万老爷很喜欢他家的私酿,侯天朔每次去万府都要顺路给万老 爷捎上两坛,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这侯天朔临出门前,突然有个急症病人来寻他,火烧火燎的非得请侯天朔马上去他家看看,人命关天不能马虎,侯天朔只能差万申 先回去复命,说自己随后就到。万申也是勤快,生怕侯老爷累着,于是抱着两坛侯府家酿先走了一步,回了万府,跟万老爷说清了情况,万老爷便先差万仁退下,自 己守着几个菜,两坛酒,先自顾自地独酌起来,下人们知道这万老爷跟侯大夫每次喝酒谈天的时候,从来都不许外人在场,也就乐得消闲,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侯天朔终于赶到了万府,看样子这一路上赶得很急,额头上都渗出一层汗,进了门,万申赔笑迎上前,侯天朔却急急地说了一句“快带我去找 你们家老爷”,万申不敢怠慢,便一路领着侯天朔来到北屋厢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没有人应答。再叩了叩,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万申觉得奇怪,伸手一推门,门 自己开了,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万老爷伏在桌上的身体,并且,这身体上――没有脑袋。
  万申吓傻了,侯天朔也吓傻了,一个时辰之前还活的好好的万老 爷,怎么现在成了个无头尸?万府一下子鸡飞狗跳的炸了锅,然后就是按照一切正常程序的报官、验尸、取证、断案。但是这个案子奇,因为一来,现场没有什么打 斗的痕迹,连凶器也没有找到,似乎万老爷是自觉自愿的被人割了脑袋,一点都没有反抗;不过这个问题很快被另一个问题取而代之了,因为这侯天朔的酒,出了问 题――酒中有毒。而且万老爷十指乌黑,明显也的确是中了毒,也就是说,万老爷是先被人下了毒,然后才被割了脑袋,这下毒的人,又是谁呢?
  酒是 侯天朔家拿来的,于是理所当然,侯天朔就被抓了起来,投入狱中,但他是个硬骨头,抵死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县衙一合计,这酒虽然是侯天朔的家酿,但是盖不 住把这酒拿到万府的是万府管家万申啊,半路下毒也不是不能,于是万申也被抓了起来,当然了,他也不承认自己有罪。那么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呢,县衙的人很挠 头,现场除了万老爷身下那一滩血迹以外,其余地方被打扫的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上哪里去找证据?县衙没办法了,贞观朝刑罚审慎,又不能滥用私刑,于是索性 把这难题推给领导,就层层上奏报到了州衙,我们前面说了,这忻州刺史,正是当年赵先生的两位得意门生之一,袁振升。
  袁振升自从拜别恩师之后便 来到忻州,实实在在从县衙门一路做上来,十年之间大大小小也断过数百桩案子。还在赵先生门下求学的时候,先生就说过,方士奕长于谋而袁振升长于断。在万千 纷乱的线索里寻找到自己需要的蛛丝马迹,并且梳理成清晰的脉络,这正是袁振升的长处,因此拿到这桩无头命案的卷宗时,袁振升不仅不觉得头大,反而有一丝小 小的兴奋,好久没有接到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了,正好可以拿来磨磨牙,袁振升竟然有点情不自禁喜形于色了,一旁的宁武县令赵复看着新鲜,忍不住插了句话: “看袁大人这般神采,莫不是这案子已经有了头绪?”
  “哦?哪里哪里,”袁振升回过神来,“只是刚才想到了一些旧事而已,这个案子于我而言,眼下也是毫无头绪,还得去现场复验后再作商议。”
   赵复点点头,贞观朝素有命案量刑复奏制度,所以尽管离命案当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万府的现场仍然被保护的很好,袁振升仔细看了看这北屋的结构,没什么 特别的,袁振升触了触四壁,也没发现什么机关暗门一类的东西,都是死的,只有一扇小门通往万仁的书房而已,万仁为人有些洁癖孤高,很讨厌别人去动自己的书 架笔墨,平素这些地方连掸灰除尘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让外人插手,所以书房钥匙只有万仁本人才有,案发当天据说书房是锁着的,并没发现什么人出入,这一点 万府的家丁们都可以作证。袁振升命人找来钥匙,打开书房的门,几只苍蝇迎面飞来,袁振升拿手轻轻赶了赶,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木匣子上――因为那个木 匣子上没有像其余地方一样落灰,袁振升走上前去,拿起匣子,果然,下方有一道明显的灰印,显然是被人移动过,袁振升打开匣子看了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但他 本能的感觉,这匣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移动过。他想了想,转向一旁的赵复,问道:“这个东西你们之前看到过吗?”
  “没有。”赵复很肯定地摇摇头,“这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问我?”袁振升挑了挑眉毛,赵复立马识相的闭了嘴,袁振升看看窗外正在伺候花草的园丁,对赵复说了一句,“把他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日期:2008-5-5 16:11:00
   园丁叫万三,在万府也有些年头了,只是还从未和官家中人打过交道,此时此刻站在一贯不苟言笑的袁振升面前,显得十分拘束。袁振升笑了笑,语气稍微放温和 了一些:“别害怕,只是有些情况想向老伯打听一下,照实说就是。”万三木木地点点头,袁振升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老爷是忻州本地人吗?”
  “不是,”万三摇摇头,“老爷是十年前从外地搬到忻州来的,我们这些下人也多半是老爷搬到这里来以后才陆陆续续招进府里的,除了管家万申。”
  “哦?万申是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袁振升眉头一拧,“你可知道你们老爷以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到忻州?”
  “听说是个大夫,以前也是给人瞧病的。”万三老老实实地回答,“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袁振升抿了抿嘴,想了想,接着问道:“能把事发当日的事情再给我讲一遍吗?”
   万三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讲起来:“那一天,管家对我们说,老爷要请侯先生喝酒,让我们都别去打扰。我们家老爷和侯先生关系一向很好,经常你来我往的,而 且他们二人喝酒聊天,都不让人打扰,送菜的也一次性摆上就再也不让人进屋了,所以我们也都不去打搅老爷,但是那天管家的出门以后却自己回来了,说侯先生有 急事,让他先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两坛酒,我们知道那是侯府私酿,老爷最喜欢的,所以也没在意,管家的把酒送进去以后,就去厨房跟厨子们斗骰子去了,一直没 有人去打扰老爷――”
  “你怎么知道一直没有人打扰?”袁振升突然打断万三。
  “花圃就在北院后面,我那天早上在剪枝,有人出入北屋 我就能看见。”万三很肯定地说,“然后,侯先生匆匆忙忙来了,还跑的满头大汗,一进门就嚷嚷着让管家的赶快带他去找老爷,样子很急,管家的就带着他来到北 屋,一路上侯先生差不多是小跑着的,不知道为什么赶得这么急,然后他们敲门,没有人应答,再推门,就看到老爷躺在桌子上了。”
  “没了?”袁振 升有点失望,这和卷宗上写的没什么区别,袁振升继续启发着万三,“你想想,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们管家的,还有侯先生。对了,”袁振升突然想到了 什么,“为什么那天侯先生会那么匆忙?你说他一路小跑,他跑什么呢?”行医之人一般都是神闲气定的君子之人,侯天朔那天怎么会那么火烧火燎的呢?袁振升觉 得很奇怪。
  “小的也不知道……”万三挠挠头,小声嘀咕着,“反正他一进门先问管家的,‘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酒’,管家的点点头,他就很恼火的样子一路冲到老爷房里去了……”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酒?”袁振升眼前一亮,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天,对一旁的赵复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随后对万三点点头,以示道谢,便转过身走了出去。
  “袁大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赵复追上来问,袁振升虽然平素不苟言笑,但是在公务上对下级却十分照顾,而且赵复早年一直跟随袁振升做事,这两年才被派到宁武县做县令的,与袁振升官场上是上下级,私下里却称得上是亦师亦友,所以赵复并不害怕袁振升。
  “想到了,但还不甚明了,我们回去再理一理。”袁振升背着手说。赵复嘿嘿一乐,他知道,袁振升这个样子,多半就是有眉目了。
  就在袁振升和赵复为了万仁无头案绞尽脑汁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则另有一股暗流涌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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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太极殿
  太极殿里的光线很昏暗,一个男人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拉的很长,显得很单薄,单薄的影子随着灯火摇曳着――白天,朝堂之 上,他是君临天下的天可汗;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孤独的男人,发妻几年前就死了,至于子女们……不说也罢。李世民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手里的漆盒, 那里面装着一份他不想看却不能不看的密奏,看着漆盒,李世民的手居然开始颤抖起来,当年飞马挽强弓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手软过呐。李世民抬头看看窗外的月亮, 明净的让人心里发慌。十六年前,就是这样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他擐甲执兵来到玄武门前;十六年前,玄武门前有那么一刻,他也曾被这样一片明净的月色逼得心 慌意乱,不敢去想象第二天自己双手沾满兄弟鲜血的样子。可是那时候的他不会手软,不会颤抖,世民,世民,自己的济世安民之志在那一箭之后就会实现,可是今 天呢?太极殿里没有十六年前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李世民拿起漆盒,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罢了,罢了,看与不看,有什么关系?都是 血浓于水,都是骨肉相连。李世民又想起十六年前大哥中箭堕马前的那个眼神,他不敢忘,忘不了……
  “召司空长孙无忌觐见。”李世民放下漆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再把故事说回忻州,话说袁振升和赵复刚回到县衙,就得到了一个让他们俩都很吃惊的消息:此案暂时封卷,待御史台另派官员下来,和忻州府一起再做审理,也 就是说,在御史台的人到达忻州之前,关于此案的一切卷宗、人证、物证统统都不能再动了,袁振升和赵复只能干等着――更奇怪的是,这还是一道密旨,也就是 说,只有袁振升和赵复知道,还不能说出去。
  “为什么呢?”赵复摸不着头脑,他只是个七品县令,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州府刺史罢了。宁武也就是 个偏僻的小县城,就算这是桩无头命案,忻州州府出面也就可以了,怎么一个地方案件竟然惊动了堂堂御史台?(注:唐朝中央司法部门,主要有三个:一,尚书省 的刑部;二,御史台;三,大理寺。地方案件没有地方文书不能直接呈报给中央司法机构)
  “即使要惊动,也应该是州府定不了案再上奏,我们才刚刚开始查这个案子,御史台怎么就派人来了?”袁振升皱起眉,他隐隐地感觉到这个案子绝不仅仅是一条人命的问题,当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御史台派出的这位监察御史竟是他的一位故人。
   既然上面让暂时封卷,袁振升和赵复也没办法,只好每天白天下棋喝茶打发时间,要说京城的官员效率就是高,袁振升和赵复才下了两天棋,这位监察御史就到 了,袁振升和这位监察使两下一打照面,都愣了――这位远道而来的监察御史大人,正是袁振升十年未见的同窗,方士奕。严格地说,方士奕并非御史台的监察御 史,而是中书省的中书舍人,由皇帝钦点来忻州查察此案的(注:类似“小三司”的形式,中书省、门下省和御史台联手查案),官阶为正五品上,比刺史袁振升低 一级,但是――人家是京官。
  县衙内堂里,袁振升和方士奕面对面坐着,诚恳地说,心里都不是滋味。
  袁振升心说:十年了,虽说我做到 了刺史,论品秩我的官阶还在你之上,可是我也只是个地方官,你居然把官做到了天子脚下,还是当今第一号权势人物中书令房玄龄的得意门生,干的又是炙手可热 的中书舍人,每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现在皇帝又钦点你下来跟我一起办案,说白了,也就是来盯着我办案的罢了,果然是你的才干高我一筹么――这么想着, 袁振升有些气结。
  方士奕心说:十年了,我虽说把官做到了中书省,但怎么着也就算是个五品官,我自认为自己这些年也算是左右逢源平步青云了,居 然比你还低那么一级,现在皇帝让我来跟你一起办案子,这案子千丝万缕的东西我又没法一下子跟你讲清楚,或者说有些事儿我根本就将不得。你又是个出了名的倔 头,遇到事儿了,我是明着告诉你好呢?还是绕开你好呢?偏偏你又倔的精明,想绕,恐怕我还绕不开――这么想着,方士奕有点头疼。
  二人各怀心思,却还是方士奕先打破了沉默:“案卷我看过了,早在你们审理此案的时候,就排除了其他人的作案可能,只把凶手锁定在这二人身上,对么?”

日期:2008-5-6 11:05:00
  二人各怀心思,却还是方士奕先打破了沉默:“案卷我看过了,早在你们审理此案的时候,就排除了其他人的作案可能,只把凶手锁定在这二人身上,对么?”
  袁振升点点头:“嗯,我前几日又去万府复查过,万仁死在北屋,北屋是间封闭的屋子,只有一扇门通万仁书房,而那间房一直是锁着的。而案发当天只有两个人进过那间屋子,而这两人现在都在县衙的牢里。”
  “好,那我问你,在你看来,这二人谁更像是凶手?”方士奕追问道。
  “我不知道。”袁振升硬梆梆地扔过来四个字,在他看来,方士奕步步紧逼的语气倒有点象在审犯人了。
  方士奕自嘲地笑笑,点点头:“也是,你要是知道也不会直到现在还定不了案了。”方士奕很清楚,袁振升这人最怕激将。
  袁振升果然还是没改十年前的老毛病,一听这话差点没跳起来,忍了忍,说道:“管家万申。”
  “为什么?”方士奕笑着看着袁振升,“还在先生门下的时候,先生就夸奖袁兄长于断,能够于千丝万缕中抽丝剥茧寻找到自己需要的线索,再梳理成清晰的脉络,对于这桩无头案,即便没有证据不能定案,袁兄也一定有了自己的主张,愿闻其详。”
   袁振升抬起头看看房梁,显得很无奈,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士奕这番有礼有节的话让他实在没法不好好说话:“首先,假设侯天朔的酒里真的有毒,而他临时出诊 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是什么?伪造他不在现场的证明?这显然不足以作为理由。酒是他家的,一旦中毒,他显然脱不了干系,侯天朔是个很有头脑的读书人,他要 杀人可能用这样简单的手段吗?”
  “好,再说说万申。”方士奕边点头边说。
  “根据今天万府下人万三的口供,万仁和侯天朔喝酒是 从来不许外人打扰的,而那天万申从侯府一个人回来以后,便去了北屋给万仁送酒,然后出来,去厨房,再到侯天朔上门万申出去迎接然后二人一路来到北屋,这中 间没有人再进过北屋,也就是说,万申很可能就是见过万仁的最后一个人。”
  “那他如何杀人呢?”方士奕不紧不慢地问。
  “这太容易了――他是一个人回的万府,路上下毒完全有可能。”袁振升不假思索地说。
   “按照你的逻辑,袁振升在自己家的私酿里下毒害人的手段太简单,那万申在自己一个人回万府,路上没有旁证的情况下在自己一个人带回去的酒里下毒的手段难 道就不简单吗?据万府的下人交代,万申平日也是个机灵使巧八面玲珑的人,侯天朔不会这么傻,他万申会这么傻吗?”方士奕扬扬眉毛看着袁振升。
   袁振升一下子被问噎住了,他承认,其实这套逻辑正是他迟迟无法做出可靠判断的原因,但是这个空子让面前这个人提出来,实在让他很不舒服。“你是在给我下套 么?”袁振升看着方士奕,“这个案子之所以难办,难办在哪里?并不仅仅难在现场没有线索,涉案的二人都没有口供。而是难在他们两人都可能作案,但是以我们 断案多年的经验看,这样两个都很精明的人,决不可能用这样简单的办法杀人,因为任何一种方法都会让人很快怀疑到他们。”――言外之意很清楚:我也知道万申 不可能那么傻,要你教我?
  方士奕点点头,他承认自己刚才的确有些咄咄逼人不留面子了,而袁振升这人恰恰最重面子,看来今晚这谈话是继续不下去 了。“这么说来,这个案子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了。”方士奕合上卷宗,“时候也不早了,袁兄能否容我把这本卷宗带回去看看,明日我们再议?”话虽这么说,但是 方士奕能感觉到,以袁振升的头脑,绝对不会什么一点头绪也没找到,只是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其实说起来,告诉不告诉也无所谓,对于方士奕和袁振升而言, 他们从开始查案的那一刻起,他们站的位置就不一样,各自知道些什么,准备做什么,都不一样。袁振升是要把案子搞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而方士奕……是要找到 一些人,保全另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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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振升站起身,把方士奕送出门,又折回来,一直躲在一旁的赵复望着月光下方士奕的背影问袁振升:“您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有头,无绪。”袁振升轻笑一声,“今天万三还说过一句话,你记得吗?”袁振升看赵复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进一步提点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天那个万府的下人说的那句话?侯天朔见到万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酒’?!”赵复眼前一亮,“难道说――”
  “对,问题就在这里。侯天朔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话?又为什么一反常态急冲冲地去看万仁?这是否意味着,他根本就知道酒有问题?急于想知道万仁到底喝没喝酒,喝完又怎么样了?”
  “对,完全说得通。”赵复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这么说,难道真的是侯天朔在酒里下了毒?不可能啊,且不论他是不是会用这样直白的手段去害人,即便用了,把人毒死就是,何必还把万仁的脑袋给割了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啪”的一声轻响,袁振升的拳头轻轻落在书案上,倒把赵复吓了一跳,“割头――这是我最大的困惑。杀人取命便是,拿着那颗人头要做什么呢……”袁振升皱起眉。
  “看来明天该是提审侯天朔和万申的时候了。”赵复说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位方大人是中书省和御史台派来的人,是不是我们查案子审犯人都得他在场?”傻子都能感觉到这两位之间的气场不和,赵复不是傻子。
  “嗯。”袁振升重重的哼出一声鼻音,求学的时候就是对手,到了今天,还是摆脱不了彼此,真是命。袁振升望着方士奕消失的方向笑了一声,“这一次,我们倒看看谁先发现真相。”袁振升在心里默默地说。
  方士奕房中,方士奕也在昏暗的灯光下翻阅着案卷,寻找着疑点。他想起自己临行前中书令房大人(注:房玄龄)的一番语焉不详又字字带着弦外之音的话:
  “士奕,这一次派你去忻州查案,你可有把握?”
  “学生愚钝,没开始着手查案之前,只敢说――全力而为。”方士奕很清楚房公为人一贯谨言慎行,最不喜欢狂妄之人,在他面前收敛些总不会错。
  房玄龄笑了笑:“这次虽说名义上是三司理事,但是陛下下的却是密旨,御史台也没有派监察御史和你同行,这其中的意思,你应该猜得到几分吧?”最后几个字,房玄龄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却很重,还带着一丝忧虑。
  方士奕心头陡然凛了一下,他知道皇帝的密旨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个案子会很棘手,并非因为案子本身,而是这个案子背后,必然有些东西不能说,却又不能不说,他抬头看了看房玄龄,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学生可否问房大人一个问题?”
  “问吧。”
  “既然是房大人向陛下推荐了我,您想必是知道个中厉害的,说句掉脑袋的话,学生这一去,稍有不慎,恐怕就回不来了。所以,学生想求大人一句话――这个案子,哪些能查?哪些不能查?哪些能说?哪些又不能说?又该向谁说?如此种种,大人可否给个明示?”
  房玄龄愣了愣,叹了口气,手肘支着榻椅,一字一句地说:“杀人者可查,但指使人杀人者不可查。关乎命案的话能说,关乎社稷的话不能说。至于向谁说――”房玄龄顿了顿,“你的奏本上来以后我们会斟酌的。”
  方士奕点点头,又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关乎社稷的话,是指……”
  “大唐宗室。”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从房玄龄嘴里吐出来,却显得字字千钧,方士奕明白,房公已经把话说到头了,言尽于此,到此为止。

日期:2008-5-6 11:09:00
   想到这里,方士奕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凉。做臣子的人,最怕的就是跟这“宗室”二字沾上边,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争储的事,就是坊间小老百姓也能说出个大概 来,房玄龄、侯君集、韦挺、杜正伦、岑文本……这些响当当的人物都在太子和魏王之争中左右摇摆逶迤不定,唯恐站错了队说错了话引火烧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的。他一个中书舍人五品官,就算皇帝信任仆射欣赏,又能怎么样呢?这帝王家的这趟浑水根本就不是他这等人趟得的,躲还躲不及呢,可是偏偏这次还躲不掉。的 确,在房玄龄看来,既有能力又深?官场之道朝堂变更的方士奕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的官职、品级、名声都使他不至于太引人注目。更让房玄龄满意的是, 方士奕尽管聪明,却不像赵德言这等投机之徒那么奸猾不堪,是非不分,而是走得直行得正,真正做起事来,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官场上的投机博彩,见风使 舵,这一点让房玄龄非常欣赏,所以当长孙无忌提起派方士奕做这个去忻州的人选时,房玄龄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也就是说,十年前赵先生“外圆内方”的一句评语 正是方士奕得到这个差事的最直接原因,――虽然他本人并不愿意,很不愿意。
  “又胡思乱想。”方士奕烦躁地甩甩头,他知道,袁振升很不欢迎他, 不仅因为自己的到来会束缚他办案的手脚,更因为袁振升从来就不愿意输给自己,很多事,他就算比自己先一步知道,估计也不会告诉自己,对自己而言,这桩无头 案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方士奕的目光又回到案卷上来。
  “万申――先到侯府――携酒先走一步――半路下毒――回万府,不可能,这样第一个被怀疑 的就是他。”方士奕摇摇头,“侯天朔――酒中下毒――临时出诊――嫁祸万申,更不可能。”方士奕又摇摇头,还是刚才在袁振升那里画得两个圈圈,画完又回到 起点。方士奕一边想着一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人的名字,万申和侯天朔的名字都指向万仁……万仁……万仁!方士奕眼前一亮,袁振升去过万府,现场什么样子他 应该查的很仔细,如果现场只可能有这三个人,两个人都不太可能,那么剩下的那一个呢?方士奕仔细的翻了翻卷宗,无头尸,既然无头,如何知道死者就是万仁? 方士奕又翻到仵作画的万府北屋布局图,确实,北屋只有两道门,一道大门,一道通书房的侧门,书房……“如果书房只有万仁能进去,那么他会不会是先在书房杀 了人,然后移尸到北屋,再割下头颅使人无法辨认他的身份,然后再嫁祸给万申和侯天朔……”方士奕皱起眉,摇摇头,虽然这的确是一种可能,但是巧合太多了, 首先,万仁如何知道侯天朔的酒里有毒?其次,万仁怎么知道侯天朔不会和万申一起回来,而是临时出诊?第三,也就是最关键的,如果死者不是万仁,那么那具尸 体到底是谁?真正的万仁又去了哪里?……一串串的疑问盘踞在方士奕的脑海里,这第三种可能的确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方士奕本能地感觉到,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 的一种可能性,无头尸,无头尸,一切都定格在这个诡异的“无头”二字上。方士奕站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子,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吹得方士奕清醒了不少:“想 是没用的,只有明天亲自去万府走一趟了。”方士奕握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袁振升也在房中冥思苦想着――其实,方士奕今天想到的东西,他早在去 万府勘察的那一天,就想到了,确切地说,是在袁振升打开万仁书房的那一刻,就想到了:时间尚是早春,一间只有书香墨香的书房里有那么些蝇虫,只能说明一件 事――这个地方有它们喜欢的血腥味道。只是,因为对现场查的更仔细,所以他的疑问比方士奕还要多一些:首先,侯天朔为什么那么行色匆匆,并且明显是知道酒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么假设万仁没有死,侯天朔的行为又作何解释?其次,如果这一切都是万仁自编自演的一出戏,那么在这个过程里,万申是进出过北屋的,万 仁的时间如何拿捏的如此精当,在整个杀人、分尸、藏匿的过程中竟然能够确保没有被万申看见?再者,万仁也是堂堂七尺之躯,死者如果不是他,身形上看也是和 他相当的,这么大个人,怎么之前万府的人没有见过?万仁可是死在白天,万府的下人们眼睛都瞎了?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万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嫁 祸万申侯天朔二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呢?袁振升的眉头越拧越紧,一切,只有在明天提审万申和侯天朔的时候,再去寻找蛛丝马迹了。
  十年前的 同窗,十年后的同行,此时是各怀心思,但都辗转难安。袁振升是苦于没有线索,千头万绪无从理起;而方士奕的苦恼则更多一层:他不仅不知道案子该如何解,更 不知道房公说的这可查不可查,能说不能说,将会在这个案子前方以什么样的面目什么样的时间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袁振升只看案子,案子挖的越深越好,他办 案,只需要从前挖到后;可方士奕知道这案子背后另有案中案,所以只能从后挖到前。
  一句话,袁振升是只图层层揭开真相,可方士奕得一边揭,一边藏;一边藏,还得一边防……
  院子里,月色如水,竹影娑娑,这个夜晚,和十年前他们各奔前程的那个前夜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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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士奕和袁振升一起来了万府。先去的自然还是万仁的书房,同样,方士奕也注意到了书房里不合时令的蝇虫,还有那个木盒的压痕(盒子被袁振升之前带走了)。方士奕看了袁振升一眼,问道:“这儿原来放过什么吗?”
  “哦,一个盒子。”袁振升本来不想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个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方士奕笑了笑,没说话,又抬头在书架上看了看,看着看着,方士奕的眉头越拧越紧,以至于袁振升也好奇地凑上来跟着看,越看,越不对劲――这万仁的书架上怎么摆的尽是些……
  “这万仁是什么人?”方士奕问道,“卷宗上说――是杏林中人?”
   袁振升点点头,又摇摇头:“一个杏林中人,怎么成天看的尽是些……炼丹炼药的金石之术呢?”方士奕这家伙,果然是心细如发,袁振升在心里暗暗感叹道,信 手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淮南万毕术》、《参同契》、《抱朴子》……还有一本更邪门,《鸩经》!“这个万仁怎么连蛊毒之书也看?却没见着一本正经医书?这 个万仁――真的是个医生吗?”
  “一个号称是大夫的人,每日里研习的却是这些炼丹炼蛊的……此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方士奕忍了忍,没说出 “邪术”二字,他一向对这些金石之术很反感,但是他也知道,当今天子这几年对炼丹之术却是很热衷,王公士人们也就跟着凑热闹。“圣上好金石之术……?”方 士奕心中突然一惊,马上联想起临行前房公的话,“有些事可查,有些事不可查,难道这个万仁……”方士奕的手心不知不觉中已经潮湿一片。他转过身看看袁振 升,问道:“这万府的家丁有几人?那天在场的有几人?”
  袁振升想了想:“在你之前,我来到宁武也就一天,当天就来了万府。万仁是个离群索居的隐士,他的府邸你也看到了,地方幽静,但并不算大,平日里也不大和其他人打交道,家中仆役很少,除了管家万申以外,就只有一个园丁,还有一个看门的小厮,外加一个厨子。”
   “只有――四个人?”方士奕皱起眉,与此同时,袁振升也意识到了跟方士奕一样的问题:只有四个人,整个现场除了被害的万仁以外只有四个人……那就意味着 所谓的没有外人进出可能根本就是一句空话,四个人串供,再容易不过了。想到这里,袁振升觉得十分懊恼,怎么自己比方士奕还先到一步,偏偏就遗漏了两个如此 重要的细节呢?方士奕看出了他的心思,不以为然的笑笑,拍拍袁振升的肩膀:“说起来,你也只比我早来一天而已,如果这个案子简单到一个人能定案,何苦再派 一个人下来多此一举?”
  话说到这儿,两个人都觉得,再较劲就没什么意思了,索性摊了牌,面对面坐下,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是说侯天朔知道他家酿的酒有什么问题?”方士奕听完袁振升的话,不禁皱起眉,他的感觉和袁振升一样,如果将万府杀人案定义为万府内部四人串供作案,那么侯天朔这样的反应又作何解释?如果将疑点都引向侯天朔,那么万府的一切岂不是都太巧合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现在看来,万府的人和事,都不那么简单,而侯天朔,恐怕也不是无辜的。关键在于――我们能撬开谁的嘴?”袁振升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窗 外,院子里除了他们带来的几个衙役在四处走动以外,剩下的就是三个看似无所事事的仆役了,看似无所事事,其实可能并不那么简单,现场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留 下,物证,没有;人证,就是这么几个很可能早已经暗通口风的人,怎么问?问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很久,还是袁振升率先打破了沉默:“试试看吧,也只能从他们身上找出点什么了。”
   方士奕点点头,没说话,心却像掉到了无底洞里,一点点往下坠。他从袁振升那双一贯带着倔强神采的眸子里看到一种久违的味道,那种面对猎物的鹰一般锐利的 眼神让他觉得莫名的不安,他知道,袁振升的胃口已经完全被吊起来了,他自己也一样,可是,万仁书架上的那些金石蛊毒之书让方士奕觉得这个人一定不那么简 单,不仅是他,还有马上要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面对面交锋的这几个看似普通的万府仆役,他们都不那么简单……想到这里,方士奕抬起头对袁振升说:“袁兄,我 有一事相商。”
  “说。”
  “这三个人,我们一个个密审,除了你我二人,不要再有其他人在场,更不要做笔录。”
  “你――什么意思?”袁振升不解地看着方士奕,“不做笔录,我们拿什么做口供?”
  “听在耳中,记在这儿。”方士奕指指自己的脑袋。
  袁振升犹豫了一下,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他从方士奕眼中,隐隐地读到了什么。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审,审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让他们心惊肉跳的秘密,而是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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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看的。


 


bigheadbabymm,能不能把字体调大一点,太费眼睛了[em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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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可以试试firefox, ctrl 和"+"放大字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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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喜欢看,羊,我们又掉到一个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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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这个故事很复杂很复杂,接着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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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万府的三个仆役都带回县衙以后,最先审问的是万府的厨子万和,万和长得倒是一副厚道模样,面皮黑红,身形魁梧,手部粗糙,指关节很粗大,虎口处有一道刀 疤,方士奕看在眼里,心里却在暗暗生疑:普通的厨子,大都是面色白净身形略肥,手指由于长期和水油接触而显得光润,为什么这个万和的手会这样粗糙?方士奕 正在想着,袁振升先开口问道:“你来万府多久了?”
  
  “三年。”万和答道,倒是一点不显得紧张。
  
  “你们老爷出事那天,你在哪儿?”袁振升接着问。
  
  “厨房。”万和答道。
  
  “据卷宗上说,万申那天也到过厨房,他是什么时候去的?去干什么?”袁振升追问道。
  
  “哦,我们几个闲来无事,玩玩骰子格。”万和随口答道。
  
  “几个?哪几个?”袁振升紧追不舍。
  
  “先是我和万宝——就是给府里看门护院的小厮,然后万申进来了。”
  
  “万申是什么时辰进来的?”
  
  “巳时。”万和想了想,“来的时候还满头大汗,说是刚从侯府回来,侯老爷出诊去了,他先走了一步。”
  
  “然后呢?他一直没有出去?”袁振升皱起眉。
  
  “没有,他那天手气特别好,一直霸着桌子不肯下去,连万宝都被他挤走了——”
  
  “怎么?万宝出去过?”一直没说话的方士奕突然开口问道。
  
  “啊……是。”万和点点头,“他去院子里晒太阳了。”
  
  “你怎么知道?”方士奕扬了扬眉毛,“你不是一直在厨房里玩博戏么?”
  
  “我从厨房的窗户里向外瞥过几眼,看他一直在院子里转悠,后来听见叩门声,万宝就去开门,一见是侯先生,万申马上扔下骰子出去开门了。”
  
  方士奕和袁振升翻了翻卷宗上的万府布局图,厨房的前窗的确是正对着院门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方士奕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你们家老爷是谁杀的?”
  
  万和眨了眨眼,突然往前凑了一点,压低声音:“老爷是谁杀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万宝这小子——心术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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