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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琉璃美人煞(完)by 十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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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决赛(三)


 


    “端正师兄!”下面少阳派的弟子一叠声地欢呼起来,玲珑更是在大石头上跳来跳去,险些栽下来。

    翩翩一见搭档被伤了手腕,立即收剑,将她手上的伤看了看,才问道:“如何,伤到手筋了没?”

    玉宁脸色苍白,定定地看着端正,仿佛他是什么妖魔,良久,才低声道:“没有。只是……两三天不能握剑了。”

    翩翩“桄榔”一声,把剑收回剑鞘,对端正一拱手,朗声道:“世兄好功夫,我二人甘拜下风。”

    此话一出,证明这场比试端正赢了,四强之中又多了个少阳派的。下面的少阳弟子欢呼声几乎要把天都给掀翻过去。

    端正微微一笑,手里的剑轻轻巧巧耍个花式,白光缭乱,紧跟着“嗖”地一声,轻轻抛向对面的玉宁。她抬手一接,神色复杂,嘴唇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端正沉声道:“上回簪花大会,端正不才,输给二位。这次承蒙二人多让,端正僭越了。”

    说完他转身,对台下朝他齐声欢呼的少阳同门一拱手,憨厚的面上满是笑容。

    “这才叫扬眉吐气!”钟敏言激动的脸都发红,“端正师兄真是好样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报什么仇呀?”玲珑连声问他。

    杜敏行笑道:“上回簪花大会,你和璇玑还小,没看到。端正师兄第一场比试就输给了翩翩和玉宁,左脚的筋被玉宁挑断一半,几乎要成跛子。幸好和阳师叔细心照料他半年,这才痊愈。他如今能做出这么快的动作,不光是奇迹,更是端正师兄豁出命去修行才换来的。”

    “哇,这个玉宁原来这么狠!”玲珑愤慨了,“端正师兄这次应该也把她的手筋挑断一半才对!”

    杜敏行摇了摇头,“睚眦必报,非修仙者所为。更何况玉宁身为女子,男子汉大丈夫,理应让着些才对。这场比试赢得漂亮,他昔日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说话间,三人已经下台。端正早早就被群情激动的少阳同门团团围住,连褚磊也被惊动,特地过来勉励他。

    玉宁捂着手腕,早有人替她包扎。旁边的同门与她说什么,她似乎都没听见,始终用一种复杂古怪的眼神瞪着端正,好像他是什么怪物。

    这一次比试,没有任何花样诡计,端正完全是硬碰硬,压倒性地赢了他二人。至此,双剑合璧的美妙,在簪花大会上也要绝迹了,再过五年,翩翩玉宁二人都过了二十五岁。簪花大会规矩,参赛弟子年纪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先前夺冠呼声最高的他们,终于也以失败告终。

    东方清奇倒是看的开,一个劲安抚两个失落的弟子,一面笑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簪花大会不过是个过程,以后的结果是什么,还要看你们自己努力。不用难过了,今次的失败也算一个教训,以后你二人会更强。”

    翩翩先前在台上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然而他到底傲性,胜负心也重,双剑合璧输给赤手空拳的人,剑还被人夺走,委实难堪。这会听见师尊的安抚,眼眶也禁不住红了,颤声道:“弟子……遵命。”

    一言未了,却见端正排出人群,朝这里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黑漆木盒子。

    “刀剑无情,很抱歉伤了玉宁姑娘的手腕。这是少阳特制的金创药,对伤口极有好处。万望二位能收下。”

    东方清奇笑道:“你太客气!呵呵,玉宁,快收下,谢谢你世兄!”

    玉宁垂下眼睫,慢慢接过金创药,低声道:“谢谢……端正世兄。”

    端正又是一笑,温言道:“涂上药之后用绷带系紧了,明日就不会再痛。如此,在下告辞了。”

    他转身便走,玉宁睫毛微微一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一旁的翩翩见她这种模样,笑道:“有什么话要与他说,可要趁早。再过两日,咱们就要回浮玉岛了。这一去,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见。”

    玉宁脸色苍白,半晌,低声道:“不用你……操心。”

    翩翩只笑了笑,再也没说话。

    “依我看呀,端正师兄和那个恶女玉宁,之前大概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龃龉。”玲珑眨着大眼睛,看了半天,才一本正经地得出这个结论。

    “你怎么知道?”璇玑很好奇。

    玲珑贼忒兮兮地压低声音,“你没看她看端正师兄的眼神!那是正常的看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依我看呐,肯定是她喜欢咱们端正师兄,结果师兄看不上她,所以上回她恼羞成怒,把端正师兄给伤了。”

    “还有这种事。”璇玑觉得不可思议,玲珑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根本不合逻辑嘛!

    “怎么不可能!这些大人呀……哼哼!他们的事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杜敏行见她摇头晃脑说得天花乱坠,不由笑道:“是你的小脑瓜想得复杂吧。成天没事想这些,端正师兄和玉宁从来也没接触过,哪里有什么龃龉。别乱猜了,马上今天最后一场比试要开始了。”

    青字擂台已经整理干净,负责这场比试的判决人楚影红也已经站到了擂台边上,朗声道:“请二位上青字擂台!”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黑影同时跃上擂台,玲珑一看清其中一人的相貌,禁不住“啊”了一声,“是他!那个混蛋!”

    众人定睛去看,却见那人乌发修眉,面色苍白,容貌虽然清秀,眉宇间却另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阴冷狡诈,正是乌童。

    他的对手是同门点睛谷的一位师兄,两人都是一身黑衣,长发垂肩,乍一看像一对双胞兄弟。

    “点睛谷的弟子都这么阴阳怪气,讨厌死了!”玲珑恨乌及屋,讨厌一个乌童,便连所有点睛谷的弟子都讨厌上了。

    “记住,点到即止。不许使用过于强大的咒法仙术,不许伤人性命,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便剥夺参加簪花大会的资格。”

    楚影红特地把这条规矩强调出来,一面看着乌童。他先前的行为她还心有余悸,为此他们这些长辈特地为簪花大会多订了这条规矩:不许使用类似五雷大法的咒术,防止上次失控的局面再现。

    乌童把嘴角撇了一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显然并不在意。

    楚影红见他顽固狡诈,心中实在不喜。点睛谷也算老资格的大派,向来讲巨身养性、与世无争,教出来的弟子从来都是谦谦君子,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点睛谷有这种顽劣子弟,却不知几位点睛谷的有德长老如何容得下他。

    号角声很快响起,乌童的比试开始了。

    少阳派弟子纷纷给他喝倒彩,他先前伤了璇玑的行为很让他们愤慨,这下都同仇敌忾,把以前讨厌璇玑的念头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一个个喊得十分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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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决赛(四)


   “我今天就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玲珑把胳膊一抱,打定主意,如果乌童敢再用五雷大法,她就冲上去把他的脸给划花!

    “还是靠后些比较保险。”杜敏行是个保守派,不愿惹麻烦。回头看看几个小孩子都不肯退,他只得把身体往前倾一些,护住他们,省的刀剑法术无眼,再伤着哪个都不好看。

    号角一停,乌童便对那师兄抱拳,淡然道:“请于师兄赐教。”

    他今日换了兵器,腰上别着一把乌金剑,细细长长,抽出在手,捏个剑诀,剑尖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果然是件利器。

    他腾出另一只手,捻住剑尖,轻轻一掰,那剑身登时弯了个圆圆的弧度。手一松,马上弹直,嗡嗡轻响,居然是一柄细长的软剑。

    对面那姓于的男子一见他亮出这件兵器,脸色立时有些凝重。他微一抱拳,袖袍一展,手中却多了两柄短剑——他原来也是个用短剑的。

    楚影红见他二人互相行过礼,便朗声道:“听我号令——开始!”

    话音一落,那两道对峙的黑影立时闪动,电光火石一般,眨眼就绞在了一起。乌金剑贴着于剑豪的胸膛往上挑,却被他两柄短剑一撩,钉在当中,急促间居然抽不出来。

    “他师兄更厉害些呢。”钟敏言见乌童的招式略弱,一开始就出于下风,不由喜形于色,“这下他肯定要输了!”

    话未说完,只听场上“滋滋”两声令人牙酸的响,乌童的乌金剑居然硬是从两柄短剑中抽了回来。他不敢再攻,收剑回防,不料于剑豪比他更快,脚下一沉,回身居然来了个“倒栽杨柳”,短剑凌厉的光芒在他胸前一划而过,倘若躲的慢点,便是致命的重伤了。

    “好!”玲珑第一个叫好。

    只见乌童狼狈地踉跄几步,终于站稳,抬手在胸前一摸——衣服被挑破一道长口子,隐约还留了一点血。他冷笑一声,把血迹随意在身上一揩,森然道:“于师兄好快的剑,竟是要杀了我呢!”

    那于剑豪微微一笑,道:“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师弟自己小心。”

    乌童心知自己拳脚剑招不如人,他半途入门点睛谷,从小没有这些基础,因此往往落后与人。倘若不是有仙法护身,也得不到江长老的青睐。

    上回与少阳派的一个弟子比试,他情急之下用了五雷大法,谁想引来众人不满,竟新立了不许使用此类仙术的法则。此刻台下千万双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必大半都盼着他立时输了,伤在对方剑下才好。

    想到这里,他心头便是一狠,更不说话,只将招式一变,手里的软剑登时犹如灵蛇一般,弯弯曲曲地挥了出去。

    这不是点睛谷的功夫!于剑豪果然也是一惊,待要急速让过,却不防那柄剑像活的一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时竟摸不准往哪里避让才好。

    这一犹豫,动作便凝滞了一瞬。乌童瞅准时机,腰身一扭,那剑竟擦着他的脸,一刺而出!于剑豪大吃一惊,猛然往后一跃,倒退了好几步,一直撞在擂台的栏杆上,这才停下。

    他抬手在脸颊上一抹——满手的血。刚才要不是他那一剑没刺准,这会自己的眼珠想必已被他挑出来了。

    他心下忍不住惊骇。果然师父说乌童此人奸诈无比,只有他对不起别人,绝不许旁人欠他半分,典型的睚眦必报。他用的又不是点睛谷的功夫,下的又是诡异杀招,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功夫。

    当下他说道:“师弟!此为正式比武,怎可用别家的功夫?何况……!”何况刚才他使的那招倒栽杨柳,根本没有用上半分力气,根本也重伤不了他。他却下了狠手,那一剑没将他眼珠挑出来,却在他脸上开了个极深的口子,血流披面,剧痛无比。

    乌童却冷冷一笑,用他方才的话抵回去:“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师兄要小心才是。”

    于剑豪脸色一沉,厉声道:“我让你三分,你却登堂入室!也罢,那便看看谁的剑快一些!”

    他身形一变,却犹如展翅的仙鹤一般,手中的短剑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千万把,情急间分不清是真是假。

    乌童更不相让,迎上去便是一架。

    两道黑影一触即退,忽而又缠斗在一处,一时间只听场上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两人都用了全力。一个是点睛谷正宗功夫,潇洒自如;另一个却是旁门左道的外家功夫,诡异灵活。

    玲珑只见乌童手里的剑点点黑光,好像在他周围开出一朵朵黑色的梅花,两人一时分不出上下风,她急得叫道:“姓于的!加把劲啊!输给你家师弟,丢不丢人?!”

    场上兀自缠斗的两人哪里听得见她喊什么,只要一分心,便是杀身之祸。

    倒是台下的少阳弟子听见玲珑这样喊,都有模有样地学着她,几十人一齐吼:“姓于的!输给你师弟,丢不丢人?!”

    “于家师兄,不要输给他!”

    “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子斩于剑下!”

    他们这样一吼,别的门派有喜欢凑热闹的,也跟着吼起来。这下大多数人都为于家师兄鼓劲,剩下的少数人也学着叫起来,一时间,场上竟全是为于剑豪喝彩的声音,各门派的掌门也不好阻止,只得暗自摇头。

    那缠斗在一处的两人忽地骤然分开,乌童连翻两个跟头,袖中忽然抛出数张漆黑的纸。

    玲珑眼尖,骇得大声叫道:“快躲!他又要放五雷大法了!”

    说罢她抓住璇玑,一骨碌滚下大石头,蹲在下面不动了。

    杜敏行哭笑不得地把她俩拉起来,“不是五雷大法,你看!”

    他指向擂台,玲珑战战兢兢探头出去,却见那几张咒符,有的变成水箭,有的变成火龙,确实不是五雷大法。

    “啊!五行术!他能同时放出水和火呢!”玲珑惊奇地瞪圆了眼睛。

    杜敏行点头道:“确实……而且他的功夫也不像是点睛谷的,看起来倒像是半途入门的弟子,先前不知在何处学了这些杂七杂八的本事。”

    这边他们在说话,那边于剑豪为了躲避仙术,委实狼狈之极。

    五大门派通规,所有子弟年满二十方可修习仙术咒法,他还没到可以学习的年纪,只懂一些粗浅的召唤之术,哪里能应付乌童这么厉害的水火之龙。普通的兵器招式在它们面前就像豆腐做的,一晃过去,他手里的短剑一个断了一个被烧裂开,再也不能用。

    好容易躲过水箭飙射,他躲到擂台角落,声嘶力竭地吼:“乌童!这是犯规!比试不可使用这些法术!”

    那乌童面沉如水,竟仿佛没听见他的惨叫,手指犹如兰花一般,美妙地一摆,在半空中摇首摆尾的火龙立即受了召唤,呼啸着扑向手无寸铁的于剑豪。

    这要被它扑中,于剑豪不死也是半死。一时间场上喧哗大作,楚影红立即便要施以援手阻止这场出格的比试。

    谁知她还未动,那火龙却在于剑豪的头顶自己散开了。

    乌童放下捻咒的手,捏个剑诀,更不停顿,足下一点,便要刺向还在发愣的于剑豪。

    “犯规!他犯规了!”台下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叫声。

    他心中一凛,转头望去,却见又是玲珑,叉着腰,恶狠狠地叫嚷:“他犯规!这场比赛应该算他输!太卑鄙了!”

    他心中对少阳派这帮小鬼委实厌恶到极致,先前害他被倒吊在树上,出尽洋相,这笔帐他还未算呢!

    想到这里,他足下一顿,装作被绊倒的样子,剑尖一晃,竟直标标往玲珑那个方向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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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疯魔一时


    谁也没想到他竟会突然绊了一下,眼看那剑就要刺中玲珑,旁边的人实在来不及救助。

    玲珑自己也没想到,她已经吓傻了,僵在那里。

    眼前剑光一闪,她本能地眨了眨眼睛,忽然身体被人狠狠一撞,她居然一头从大石上栽了下去,后脑着地,眼前金星乱蹦。

    紧跟着,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在她脸上,她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抓紧挡在自己身前那人的衣服——是璇玑!

    “啊!”她低叫一声,眼怔怔地望着那柄乌金剑,它刺穿了璇玑的右肩,狰狞地凸出来,鲜血淋漓。滴在她脸上的血,便是从剑上流下的。

    璇玑!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带哭腔的颤音。

    璇玑面上全是冷汗,脸色煞白,忽然抬手一把抓住那剑,五指如钩,乌童这会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要抽剑,居然被他抽不出。他不由一怔。

    璇玑猛然回头,目光灼灼,定定地看着他。他心中一凛,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你……”她颤声道,“你……莫要太嚣张……”

    乌童见她血流如注,脸色如纸,显然已快支持不住,当下一狠心,用力去拔那剑,一面道:“误伤了小姐,是我的错!”

    谁知这一拔,还是拔不出来。她死死攥着剑尖,森然瞪着他,手腕渐渐用力。

    他骇然地望着自己的乌金剑,在剑尖那里弯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弧度,跟着“啪”地一声,他手里的抗力猛然消失,整个人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望向乌金剑,却发觉剑尖居然被她硬生生徒手折断了!

    乌童登时呆住。

    璇玑用两根手指捏着剑尖,不知是他眼花,还是日光太强烈,他隐约见到她掌心有银光吞吐,连带着那四寸多长的漆黑剑尖,也发出银色的光芒。

    “你也死一次试试!”她冷冷说道,手腕优雅地一转,手里的剑尖犹如闪电一般飞了出来。乌童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觉眼前一花,那道银光射向自己,待他看清的时候,剑尖已到眼前。

    要死!他猛然闭眼,等待那剑尖贯穿自己的头颅。

    谁知等了良久,却没有任何动静,他惊骇地慢慢睁开眼,却见那根剑尖早已失却威力摔落在脚下,而这个重伤的小丫头,半边身体都被血浸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璇玑!”玲珑这时才反应过来,没命地抱住她,“璇玑!璇玑你不要死!”

    她叫了半天,璇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死死闭着眼睛,脸色青白,当真如同死了一般。

    她只吓得神魂俱灭,失声痛哭起来,哪里还顾的上旁边的罪魁祸首乌童。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才从这一系列的突变中反应过来,叫嚷的叫嚷,看人的看人,把脉的把脉,全部围了过来。

    杜敏行见玲珑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不由扶住她,抬手把璇玑抱在怀里,先在她鼻下比一比,这才叹道:“璇玑还活着,你不要再晃她,否则伤势会加重!”

    他急急从怀里取出金创药,顾不得撕开衣服看伤口,先倒上去堵住血水再说。

    他的手忽然被人拦住,抬头一看,却是楚影红和褚磊夫妇。

    “不要擅动!”楚影红神色凝重,先点住她伤口周围的穴道,将血止住,一面吩咐呆在一边的玲珑:“不要呆着!快让开!”

    褚磊一把将小女儿抱起,三人再也顾不得混乱的现场,急急带着重伤昏迷的璇玑离开了。

    玲珑哭得哽咽难言,急急追过去,钟敏言和杜敏行也担心地跟了上去。

    谁也想不到这场比试竟是以这个结尾收场,纷纷哗然。

    待众人把于剑豪扶下台的时候,才想起要找那个罪魁祸首乌童算账,谁知找遍了整个山顶也找不到他的人,原来他知道事情不好,也深悔自己一时冲动,方才竟偷偷跑了。

    于剑豪被扶到点睛谷容谷主面前,抱拳愧道:“弟子无用……师父……”

    容谷主摇了摇头,“不怪你,你已经很好了。江长老!”

    一声说完,对面早已排众而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满面羞愧之色,对他深深一鞠,低声道:“属下……管教无方……实在无颜面对谷主……”

    容谷主四处看了一下,冷道:“乌童呢?”

    江长老微微一顿,“想是知道自己闯祸,已经……逃了。”

    容谷主冷冷一笑,“哼,逃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护短啊,江长老!”

    江长老垂着头,一句也不敢说。

    “也罢,今日他犯下弥天大罪,从此点睛谷再也没有乌童此人。为了弥补过失,点睛谷退出本次簪花大会!”

    点睛谷一干弟子见谷主发怒,谁也不敢说话,只得跪下答应。

    这下,乌童被赶出了点睛谷,点睛谷退出本次簪花大会,变故之大,委实让人感慨。

    而这一切,璇玑都不知道。

    她正做着一个古怪的梦,梦里的自己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古朴的青铜镜里映出的人影,又熟悉,又陌生。眉眼看着是她,可是年纪却大上许多,面上表情冷冽凝重,眼中犹如寒冰碾碎一般,寒意渗人。

    那满台的胭脂花粉,满床的绫罗珠翠,她却看也不看,自将长发盘在头顶,然后系上紫云盔,黄金甲。镜中赫然出现一位英气十足的女将。

    她是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她从生到死都在做的事,没有反悔,没有犹豫。

    她就是为了这件事生的。

    她来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千万铁蹄,犹如乌云盖顶。棋手高高举起巨大的旗帜,上面的花纹华丽而古怪,在风中猎猎作响。

    冷肃的号角声仿佛是许多人在哭,从四面八方响起,猪婆龙皮做成的大鼓,敲一下天旋地动,轰轰轰轰,有如雨点急落,整个大地都在震撼。

    天火崩落,一团一团从苍穹落下,随着天火降落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大军。

    他们从天上来,从另一个轮回而来,跨过宽广的天河,一再侵犯神圣的领土。

    当头跃过一匹飞马,张开翅膀从她头顶飞过,将她的紫云盔踢翻,三千青丝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马上将军三头六臂,周身有烈火焚烧。

    她张口咬住一绺不听话的头发,回手便是一剑。

    鲜血四溅。

    很好,畅快淋漓。

    耳边似乎有人在急急叫她:“璇玑……璇玑——”

    她手中紧紧握住一个物事,一时竟想不起前因后果。

    那声音还在,“璇玑……璇玑!醒醒啊!”

    她猛然睁开眼,入目是青纱帐,还有两三张流泪而关切的脸。

    “啊!她醒了!醒了!”玲珑大叫,喜得紧紧抓住她的手,眼泪流的却更凶,“你……你觉得怎么样?能说话吗?还疼吗?”

    璇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天,才轻道:“我……我好像……不疼了。”

    说着便要起身,何丹萍急忙按住她,“不要动!伤口还没好!”

    璇玑这才发觉半边身子都木了,动不得。她颓然躺回去,正要说话,忽觉手里死死握着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却是一块碎木头,她不由一呆。

    玲珑怯生生地说道:“那是……抱你进来的时候,你死死抓着门框不肯松手,最后……门框被你抓裂了……”

    璇玑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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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告别青葱岁月(一)


 


   “玲珑,你妹妹刚醒来,别总和她说些有的没的。”何丹萍见璇玑脸色不对,急忙把大女儿轻轻推开,自己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柔声道:“来,先喝药,喝完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啦。”

    璇玑确实也没力气想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劲,随手把碎木头一丢,就着母亲的手,喝了一口药。

    “娘,好苦哦……”她皱着眉头撒娇。

    玲珑笑眯眯地塞给她几颗用纸包好的糖渍梅,“就知道你要叫苦,来,吃一颗梅子。真是个小丫头。”

    她丢了一颗去她嘴里,一面撑在床前,笑问:“怎么样?甜不甜?是我自己做的哦。”

    璇玑点了点头:“甜……唔,就是太甜了点……”

    她赶紧一口气把药都喝了,省的玲珑再喂自己梅子。不晓得她做这个糖渍梅,到底放了多少糖,甜的吓死人。

    “现在就睡吧,什么也别想。”玲珑小大人一样,把她扶着躺回去,又替她整理被子枕头,絮絮叨叨,好像老妈妈。

    璇玑忍不住笑出声,“玲珑你和娘越来越像了。”

    玲珑把眼睛一瞪,“我是你姐姐,所以你要听我的。乖,快睡。争取早点好起来。”

    璇玑刚醒过来,一时还睡不着,见娘端着药出去了,她便拉着玲珑的手,轻道:“你没事吧?那个人……没伤到你?”

    玲珑眼睛一红,撅嘴道:“我没事。你好好的跑出来做什么!真是……差点被你吓死……”

    她揉揉眼睛,把泪水缩回去,又道:“我比你结实多了,被刺一剑有什么了不起。你这么虚弱,还要逞强,大家都吓死了,我……我们还以为你会死……”

    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心惊落泪。

    璇玑没说话,只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半天,才轻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刺过来,就自己冲上去了。你放心,下次不会啦。而且,我也没事嘛。”

    “还有下次?!”玲珑瞪她,“才不许有下次!还说没事,你都睡了五六天啦!没事会睡这么久?娘每天都哭,红姑姑他们每天都来看你,都担心的要命。”

    “啊,我睡了五六天?”璇玑也忍不住吃惊,她以为只不过做个梦的时间而已。上次在鹿台山也是,他们说自己睡了好几天伤坏愀芯醵济挥小?br />
    “那……簪花大会都结束了?”

    玲珑点了点头,“早结束啦。那个混账乌童刺了你一剑就逃了,点睛谷谷主大概是觉得丢人,所以点睛谷弟子都退出比赛了。最后是咱们派的端正师兄赢了,前天斗了那只天狗,他也赢了,东方岛主亲自给他簪了牡丹花呢。”

    璇玑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必过程很精彩……我却没看到。”

    “谁有心思看呀,我也没怎么看,都在这里看着你呢!”玲珑摸了摸她的脑袋。

    “司凤他们……都走了?”璇玑又问。

    “昨天才走的。他也是每天来看你,就是不进来,只在门外看着……你一直不醒过来,最后他没办法,只好回去了。”玲珑顿了顿,又道:“司凤好担心你的,临走还嘱咐我们,你好了之后要记得给他写信。”

    璇玑闭上眼,心中浮起一股淡淡的哀伤。她没来得及和他告别,想必他走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就算可以通信,可是,毕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这个有着美丽双眼的少年,既高傲,又善良。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样子呢?

    玲珑见她闭着眼睛,以为她累了,便轻手轻脚站起来,打算出去。

    璇玑忽然拉住她的袖子,柔声道:“玲珑,再陪我说一会话,好么?我睡了好久,现在睡不着。”

    玲珑坐回去,一遍一遍摸着她的额头,叹道:“陪你说话是没问题,但你还是多休息吧。这样伤口才能好的快。”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一点也不疼,就是木木的,动不了。玲珑,爹爹他们……没和点睛谷闹什么不愉快吧?”

    玲珑现在提到点睛谷就是咬牙切齿,恨道:“闹什么不愉快!爹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要是我呀,就把他们每个人肩膀上都刺个洞,让他们也尝尝是什么滋味!”

    璇玑抓着她的手,道:“玲珑,你总是这么冲动。你听我说,那个乌童逃就逃了,以后就算再见,你也别招惹他了。我看这个人心胸狭窄,不是善于之辈。这次他能刺我一剑,下次说不定就能杀人,咱们犯不上和这种人过不去。”

    玲珑恶狠狠地说道:“不要!难道就这么放过他?!我会好好修行,以后如果见到他,一定卸了他的膀子,给你报仇!”

    璇玑叹了一口气,玲珑的性子就是这样,暴躁易怒,一般人劝不动她。她干脆住嘴不说,只道:“总之……你小心一点。”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何丹萍从药房回来,见她俩还在叽叽咕咕,便在门外笑道:“玲珑,你妹妹受伤体虚,别和她说那么多话,伤神。出来吧,让她再睡一会。”

    玲珑答应一声,又把璇玑脸颊上的发丝拨到一旁,柔声道:“璇玑,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其他师兄们都要来看你呢,他们也急得要死。”

    璇玑点了点头,终于也觉得疲乏,渐渐睡了去。

    过了几日,她的伤势好的越发快了。

    楚影红过来给她换药和绷带的时候,发觉她肩上的血洞居然已结了一层新皮肉,不由笑道:“这孩子,虽然身体弱了些,伤口好的倒真快。平常人这种伤,起码要卧床一个多月呢。”

    璇玑试着动了动受伤的那条胳膊,只觉手指有些不灵活,心下惊道:“红姑姑,我……我的手好像……被灌了铅。是不是伤到筋脉了?”

    楚影红忙道:“没有,那一剑刺的倒巧,居然没伤着筋脉骨头。你运气不错呢。现下是没完全长好,好了之后就没问题啦。别多想。”

    璇玑点头,正要说话,却听窗外玲珑笑道:“红姑姑呀,咱们能进来看看璇玑吗?大伙都来啦!”

    楚影红替璇玑披上衣服,这才道:“都进来吧,可别太吵。你们这帮小鬼头,成天吵吵嚷嚷的。”

    话音一落,一群人就涌了进来,七七八八,敏字辈的师兄都来了。玲珑打头,她最神气,先冲到床边,看了看璇玑,才道:“我们保证不吵,绝不让妹妹累着。”

    楚影红把热水和换下的绷带药膏端出去,笑道:“好好好,让地方给你们这些小鬼。”

    众人一听说,都“呼”地一下围到床边,看着璇玑,七嘴八舌,这个问疼不疼,那个问晕不晕,一时间房里热闹无比。

    璇玑自小以来就没受过这么热烈的对待,这会竟不知所措。

    还是大师兄杜敏行有眼色,急忙说道:“轻点轻点,别吓着小师妹。早说了让你们别凑一天来!”

    二师兄陈敏觉笑道:“凑一天才热闹。小师妹,一个在这里闷着很无聊吧?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告诉二师兄,保证帮你办的妥当。”

    众人都“切”一声,“又来吹牛!她受了伤,怎么能乱吃东西!再说了,你那里哪有什么好东西!”

    陈敏觉却不恼,只说道:“你们怎知我没好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根筒状的物事,前后都用透明琉璃封口。

    他把那东西递给璇玑,道:“你对着这头往里面看。”

    璇玑依言看去,却见这东西虽然小,里面却是大有花样,五彩缤纷,光怪陆离,每转一下,里面的景致就变一下,当真稀奇的紧。

    陈敏觉得意地笑道:“这叫万花筒,早些时候我下山,有个卖古怪货品的老丈给我的。怎么样,很好玩吧?”

    众人见璇玑看得有趣,纷纷拿过来看,都大呼有意思。

    陈敏觉摇头晃脑,得意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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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告别青葱岁月(二)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玲珑叫了半天,终于从钟敏言手上把万花筒抢过来,对着里面着迷地看了半天,舍不得放手。

    “二师兄你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多!”她叫,“还有什么别的呀?”

    陈敏觉笑道:“多着呢!玲珑小师妹要是喜欢,下次便去我那里看看吧……对了,这些东西只能借,不送人的。”

    “什么呀,小气鬼!”

    玲珑翻他一个白眼,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把万花筒递给了璇玑。

    这边陈敏觉拿出了小玩具,那边其他人也纷纷取出自己带的东西,摊在床上,有木头玩具,有书,还有一个精致的九连环。

    玲珑眼尖,忽然发现一堆礼物中,有一把小巧的匕首分外显眼。她一把抓起,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半天。那匕首是镀金的鞘,虽然小,花纹却着实精致。鞘上刻了一个虎头,虎牙虎眼栩栩如生,更可喜的是两只虎眼是用绿色琉璃做的,转动的时候莹莹发亮,像活的一样。

    “这个好看!”她把匕首抽出来,用手一弹,嗡嗡轻响,匕首身澄若秋水,吹发即断,倒不是普通玩赏的事物。

    “谁送的呀?这把匕首真好!”

    玲珑爱不释手。

    钟敏言咳了一声,低声道:“是我送的。”

    玲珑瞪圆了眼睛:“小六子,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好东西?我以前怎么没看见?”

    钟敏言脸上一红,眼睛里倒有些得意之色,故意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笑道:“好东西若轻易被你瞧见,就不是好东西了。你以为六师兄什么都没有吗?”

    玲珑轻轻打了他一下,又把匕首看了半天,这才递给璇玑,一面奇道:“你怎么会送一把匕首呀?”

    钟敏言笑了笑:“上回和师父他们去鹿台山捉妖,在镇上武器店看到的这把匕首。说是两年前就有人来订做,但一直没人来拿。铁匠师傅没办法,才将它拿出来卖。毕竟用匕首的人不多,价格一降再降,不过我去买的时候,还是嫌贵,和他砍了半天价才要下。这是个好东西呢!”

    璇玑仔细端详那柄匕首,放在手里摩挲半天,才抬头笑道:“谢谢六师兄,好漂亮的匕首。”

    钟敏言却正色道:“不是送给你玩的。你想想,这次簪花大会,你受了多少次伤?再想想咱们去鹿台山捉妖,你又什么表现?不说修行如何,好歹你也是个修仙者,身上连个像样的防具都没有,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只有白白送死的份了。匕首送给你,做个防身的兵器,别像这次……被人刺了一剑却没东西抵挡。”

    璇玑平时最不耐烦听这些大道理,就算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一样。当下只淡淡“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钟敏言知道她这德行,只能叹一口气,又道:“我才懒得像师父大师兄那样教导你。送你匕首不过是希望你拿来防身,可没别的意思。你别不耐烦。”

    璇玑抿着唇,抬头对他有点害羞的一笑,这才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六师兄。”

    钟敏言哼了一声,对她的脾性简直无话可说。

    玲珑在他头上一敲,撅嘴道:“你哼什么!不许你欺负璇玑!”

    钟敏言见到她,那是浑身就舒坦呀,立马笑开了,“谁敢欺负玲珑大小姐的妹妹,那才叫活得不耐烦!快,告诉我是哪个不长眼的,师兄替你教训他去!”

    玲珑也被他逗笑了,只管抓着他胡闹。

    陈敏觉跟着凑热闹打趣:“哗,玲珑师妹出招了!好一招鱼过龙门!直取六师弟的一双招子……呃呃?六师弟反击一招猴子偷桃,居然卸去了大部分功力!好哇,好哇!”

    众人知道他嘴上功夫向来是一流的,又道璇玑由于受伤,没能看到簪花大会最精彩的部分,便纷纷叫他来讲。

    陈敏觉大方的很,更不推辞,当下清了清嗓子,摆个说书的架势,朗声道:“如此,便听先生我一一讲来~~!话说当日决赛,那叫一个精彩……”

    他只说的口沫横飞,高潮迭起,比当日钟敏言吹牛皮的功夫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那原本有十分精彩的决赛,从他嘴里出来就变成了一百分,连看过决赛的弟子们都听的津津有味,钟敏言和玲珑更是抓耳挠腮,喜的一个跳起来,一个坐下去。

    一整个下午,就在他有声有色的说书里过去了。

    最后还是楚影红看不下去了,进来赶人。

    “这群小鬼头,不是说叫你们不要吵着小师妹吗?都当作耳旁风!”

    众人见师叔进来赶人,只好收声起立。正好陈敏觉也说的口干舌燥,当下便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今天可要收摊回家了,兄弟们,别累着小师妹,咱们都撤吧!”

    师兄弟们纷纷点头,又和璇玑道了保重,这才出去。玲珑还意犹未尽,扯着陈敏觉的袖子,连声道:“二师兄!二师兄!明儿再来说呀!可别忘了。”

    陈敏觉心道,哪里还有下次!面上却连连点头,笑答:“好咧好咧!明天继续!”

    玲珑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人。

    楚影红进来,笑着在她脑袋上一敲:“你也出去吧,留在这里让你妹妹不好睡觉。你娘还等着你去吃饭呐!”

    玲珑被她一说吃饭,才发觉肚子早已咕咕叫了。她笑着吐了吐舌头,回头拉着璇玑的手,道:“璇玑,我去吃饭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再来陪你说话!”

    说完她一溜烟走了,只留下璇玑对着满床的礼物发呆。

    “我看看我看看。”楚影红笑吟吟地坐到床边,拿起那些礼物一一放在手里把玩,笑道:“这帮孩子,挺大方的么!送了这么些好东西。”

    璇玑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叹道:“这么多东西,我要玩到什么时候呀……”

    楚影红将那把匕首放在手里看,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会没时间玩,你才多大。”

    “我不是很快就要和红姑姑……不,师父你去小阳峰吗?要开始修行,大概就没时间玩了吧。”

    璇玑苦着脸,在她心里,所谓的修行就是饭也没时间吃,觉也没时间睡,哪里还有时间玩玩具。

    楚影红一愣:“修行是修行,玩耍归玩耍。”

    她忽地了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丫头,不会以为我是恶魔师父?成天用鞭子在后面赶着你们修行?”

    差不多就是那样吧……璇玑在心里偷偷说,不过她没敢说出口。

    “璇玑,所谓的修行呢,首先你要去喜欢它才行。人不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因为肯定不长久,也肯定做不好。”楚影红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并不是讨厌练功,只是掌门人教导的方法不适合你,所以让你不喜欢修行。倘若红姑姑让你觉得,修行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你还会不愿意吗?”

    修行怎么会有意思呢?璇玑睁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怎么没意思?”楚影红笑道:“你想想呀,学会御剑,就可以在天上飞,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一眨眼就到了。你可以上午去鹿台山喝果子黄,中午回少阳峰吃午饭,下午再去浮玉岛看花海。天下五湖四海奇山秀水,都随你看遍玩遍。学会了仙法呢,你可以自己打猎捉妖,遇到看不顺眼的人,还可以小小惩罚他们一下。等你成为有本事的人,就会觉得世上很多东西都那么有趣,以前没看过没听过的事情,太多了。你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也不用担心一点小风寒就发烧,喜欢的不喜欢的,可以大声说出来……这些,还没有意思吗?”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蛮有意思的。不过……

    “红姑姑,我好懒的。我不想到处玩,我就爱呆在家里发呆。我也不喜欢和人争辩,和人家打架什么的……”

    她越说越小声,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够呛了。

    楚影红不以为意地一笑:“你想要偷懒,也要有偷懒的资本呀。有本事的人偷懒,那叫情趣,没本事的人偷懒,就叫无药可救。等你学成了,再有人叫你做这个做那个,你就御剑,嗖地一下飞走了,飞别处去偷懒,也算理直气壮嘛!”

    飞别处去偷懒,这个想法很不错。璇玑一下对了胃口,咯咯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好呀!红姑姑,那我要修行!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小阳峰啊?”

    “得等你的伤完全好了。”她把放在桌上的药端过来,喂她喝,又道:“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伤,不要乱动。好的越早呢,红姑姑就越早带你去小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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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告别青葱岁月(三)


 


    璇玑的伤终于在一个月之后好彻底了,右肩上被贯穿的那个血洞结成了一个粉色的疤,褚磊说可能一辈子也消不掉。但她受如此重伤,居然好的这么快,已经是奇迹了,自然不做奢求。

    关于璇玑被乌童刺伤的事情,虽然大人们表面上都风轻云淡,和和气气,但璇玑还是从玲珑那里听来了一些小道消息。

    “你知道吗?现在五大派都出了通缉令耶!”

    玲珑一来,就神神秘秘地拉着她说悄悄话。

    “什么通缉令?”

    “通缉乌童啊!爹爹和容谷主都放话了,黄金五百两的悬赏,要捉乌童呢!而且不许其他门派收留他,一旦得知,就是和五大派作对!”

    玲珑兴奋的脸都红了,“没想到爹爹原来这么厉害!我先前还以为他一点都不关心你呢!结果玩了这么大一把!”

    璇玑愣了一会,才道:“这样……不太好吧?他只是一个人,五大派联合起来捉他一个……”

    玲珑瞪她,急道:“我的小姐啊!你也不能这么做老好人吧?!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肩膀上那个洞?他刺你的时候怎么想不到今天的后果?!都是他咎由自取!”

    璇玑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乌童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把他逼到绝路,不是好事。”

    玲珑把脑袋一仰,不可一世:“他能怎么样?!和五大派作对?我就不信了!”

    没有什么不信的……璇玑暗暗皱眉。从乌童一系列的行为来看,他是个有野心有能力,而且刚愎自用又心胸狭窄的人。最可怕的是,他的报复心极强。他们几个不过是小小惩罚他一下,不伤体肤,他却能做出举剑刺玲珑的举动。

    这种人,一定是内心极度自卑扭曲,不容别人一点的不是。这次通缉,能捉到也罢了,若是捉不到,以后此人必定是个大患。

    “玲珑,你听我说……”

    她还想提醒玲珑,却被她一把抱住,“好妹妹,别总说这些无聊事啦!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咱们出去玩好不好?你都快去小阳峰了,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常见面呢!”

    被她这么有点哀怨的一说,璇玑才想起自己确实没几天就要走了。

    唉,当真要告别少阳峰的一切了。她的屋子,她写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她最喜欢睡在上面发呆的大床……

    “还发什么呆!走啦!”

    玲珑拖着她,跑出了门外。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阳光灿烂,白云有如最轻薄的丝,在天边悬着,天空澄澈,一望无际。

    玲珑挽着她的手,两人一直走到后山腰。那里有一片空地,和小阳峰灵泉那块有点像,也有一汪潭水,不过小一些,水里也没灵性。

    不过最让璇玑惊奇的是,水潭前现在聚集了好几个敏字辈的师兄,抓鱼的抓鱼,剥兔子皮的剥兔子皮,抬头见她俩来了,纷纷拍手笑道:“还当你们不来了呢!怎么这会才到!还好还好,东西还没架火上!”

    玲珑笑吟吟地拽着璇玑跑过去,问道:“二师兄,今天这个聚会,你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呀?”

    陈敏觉正把整理好的鱼和兔子串在树枝上,一面道:“你就知道吃吃吃。看看就知道啦!你二师兄我,想当年可是跟着天香楼的大厨学过两年厨艺,这会保证吃的两个丫头舌头也吞掉!”

    旁边早有人插嘴:“别听他满嘴胡话!他不把东西烤糊都算不错了!这种事,还是要大师兄来才放心!”

    “喂喂,不带这样拆人招牌的!”陈敏觉很郁闷的抗议。

    璇玑望了一圈,没见钟敏言和杜敏行,不由问道:“大师兄和六师兄呢?”

    “他俩去拿好东西了。”陈敏觉嘻嘻一笑,贼眉鼠眼的,“今儿是为璇玑小师妹做饯别会,没有那东西,怎么有兴致?”

    “到底是什么呀?神秘兮兮的!”

    玲珑一头雾水,璇玑却猜到了几分,只是抿嘴笑。

    两人干脆蹲下来,帮忙清理鱼鳞,把东西串在树枝上。

    忙活了一会,就听有人叫:“哎呀!来了来了!怎么样?带来没有?”

    玲珑和璇玑急忙回头,就见对面杜敏行和钟敏言回来了,两人笑眯眯的,都把手背后面,不知拿着什么好东西。

    老五欧阳敏离也是个急性子,急忙跑过去,巴着勾着,硬是把两人藏在身后的东西掏了过来。原来却是两个酒坛子,红色宣纸封盖,一凑近便闻到一股醉人的果香。

    “啊,果子黄!”璇玑认得这个味道,当时几个大人在鹿台镇都喝了不少,她还有点心动呢!

    “大师兄你们去鹿台镇了?”

    难道就为了买果子黄?

    杜敏行笑道:“是呀,早听敏言一直说果子黄果子黄,说得我都馋了。早上便让他指路,一起飞到鹿台镇买两坛回来尝鲜。”

    说罢他拍了拍钟敏言的肩膀,又道:“这小子不错,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把御剑飞行都学会了!飞的还不赖!”

    钟敏言脸上一红,却有些顾忌,偷偷朝陈敏觉那里看一眼。二师兄到现在还没学会御剑,只怕他听了会多心,但见他并无什么特殊神色,他才稍稍安心下来。

    这边众人把酒打开,登时香飘万里,委实香得心旷神怡。玲珑的口水都要滴下来,连声催促几位师兄生火烤肉,好容易烤的油脂滴下,色泽金黄,众人便围着火堆坐成一团,先把酒斟满,举碗碰。

    “来,干杯干杯!为咱们的璇玑师妹饯行!”

    陈敏觉叫的最响,把碗在璇玑的碗上用力一撞,其他人跟着学,都在她碗上用力撞,险些把她的碗给撞破了。

    被他们感染了情绪,璇玑也笑了开来,但她却不敢像那些师兄,一口喝干。她从来没喝过酒,见酒色醇黄,香气扑鼻,她先小小抿了一口,登时苦了脸。

    原来这酒闻起来香甜,喝起来却辣的要命,刺喉咙,好容易吞下去了,就在肚子里团了火,烧的火辣辣。

    玲珑豪气十足,一口喝完,回头见璇玑这副可怜样,不由哈哈大笑,“你这个胆小鬼!喝酒而已,又不是喝毒药!快!喝下去喝下去!”

    璇玑没办法,只得把眼睛一闭,心一横,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只辣的眼泪直流。

    谁知那酒在肚子里团的久了,滋味居然不同,暖洋洋热乎乎,整个人好像都要融化,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璇玑吃了一口烤兔子肉,这边又有人给她加了酒,个个都劝她喝。

    这下她再也不推辞,全部答应下来,一碗接着一碗,喝到后来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耳边听得钟敏言在说话:“……去了小阳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以后可要勤加修炼,我们还等着看你成女侠呢!”

    她心中又甜又苦,滋味竟比果子黄还要复杂。这一去小阳峰,虽说同是少阳派,但平时大家都有事,哪里能像住一起的时候这样常见?说不定真的一年只能见一次,甚至一次也见不到。

    那天红姑姑问她要不要去小阳峰,她答应的很爽快,要去。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想寻找一种和眼下不一样的生活,更加自由的,更加恣意。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一直窝在家里,提心吊胆等着爹娘的责罚眼泪。

    “我……我也有追求的……”她小声说着,没有人听见。

    “你在说什么?”

    玲珑凑过来问她,满嘴酒气,她也喝多了,脸蛋比抹了胭脂还要红。

    璇玑摇摇头,举高手里的碗,大声道:“等着吧,等我成为女侠!不会教你们失望的!”

    大家一齐欢呼起来,纷纷举碗,一口喝干里面的果子黄。

    然后把碗一砸,往地上一躺,胡天胡地,乱侃的乱侃,睡觉的睡觉。

    璇玑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果子黄微涩的滋味还留在唇齿间,好像少年人的味道,热辣却青涩,甜蜜却惆怅。

    这一切,都要过去的。

    她想,然后闭着眼睛,沉沉睡去,再也不知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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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桃之夭夭-第二卷: 桃之夭夭 第一章 相逢时


 


   入冬之后,首阳山飘飘扬扬下了三四场大雪,七座峰头都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雪景虽然好看,但在行动上却颇为不便,时不时有新入门的小弟子们踩空摔倒而受伤的情况发生。

    这天一大早,何丹萍就带着十几个年轻弟子,清扫少阳峰各庭院门前的积雪。扫出来的雪统一堆在道旁,足有一人多高,可想而知这几场雪有多大。

    这几年少阳派又收了不少新弟子,敏字辈不再是最小的一辈,其下又多了文字辈的新弟子,俨然是扬眉吐气,翻身做师兄了。

    眼下少阳峰积雪严重,何丹萍带出来的十几个弟子有些不够用,于是便吩咐在一旁指导新弟子扫雪的敏字辈老二陈敏觉:“敏觉,你去前山入门弟子院那里,再叫几个人,把演武场那块扫一下,不然出太阳结冰,有段时间不能过去了。”

    陈敏觉如今也是年方二十多的青年了,以前他总喜欢装老,去摸没胡子的下巴。这会下巴上终于长出了山羊胡子,他又觉得难看,每天首要的事情就是去刮。不过多年的习惯动作,一时还改不了。

    当下他又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笑道:“师娘,不如让六师弟他们去吧?他刚闭关出来,想必闲的很。”

    何丹萍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知道你师弟刚出关,你也好意思偷懒。也罢,你去叫他吧。想必玲珑也和他在一起,让他俩带人去清理演武场。”

    陈敏觉嘿嘿笑两声,摸着脑袋走了。

    自从四年前簪花大会结束之后,师父就一改以前严谨务实的风格,不论辈分,亲自教导天分高的弟子。不单大师兄提前学到了最高深的心法阳阙功,连这个六师弟钟敏言居然也被看好,不但学会了瑶华剑法,还跟着师娘学了许多咒法仙术。

    他这个二师兄反而成了敏字辈里最不出奇的,到现在也只会御剑。仙法什么的,一根毛也没学到。

    他不是不嫉妒,有时候夜里忽然梦醒,也会叹息自己天分不高,师父师娘偏心,所以总想着法子去整钟敏言。然而若论真心,他还是替这个小师弟感到高兴,大家都是一派的人,分什么先后?

    一年前师父把阳阙功提前传给了钟敏言,又恐他为杂事分心,耽误了修行,便命他到太阳峰明霞洞闭关修行。

    明霞洞的名声,少阳派的人都知道,四年前,小师妹璇玑曾在里面关了几天,出来之后惶恐可怜。然而明霞洞除了是用来惩罚犯规弟子之外,还是给修行弟佑美幢展亓饭Φ暮玫胤健?br />
    钟敏言倒也硬气,足足在里面闭关了一年,三天前才出关,头发都结的不成样子了,听说他冲破了最难的第一关,功力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但到底有多厉害,他却不知。

    陈敏觉一路走到后山别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会钟敏言肯定不会在自己的院子,肯定和玲珑泡在一起玩。

    随着他们几个小孩子年岁渐长,昔日里的天真烂漫也慢慢变成了矜持内敛。唯独玲珑和钟敏言,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地闹着笑着。不过看样子,师父师娘很乐意将他俩凑做一对,少阳峰上下也几乎公认这对金童玉女,所以平日里倒没有闲人为这个磕牙,时常谈起,也是问到底何时给他们个正名,婚期如何。

    果然一走近玲珑的小院子,立即就能听到里面咯咯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俩又不知在玩什么,笑这样开心。

    陈敏觉笑吟吟地推门进去,道:“你们俩,总这么逍遥呀。又在说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

    屋里两个人一齐抬头,正是玲珑和钟敏言。他俩穿着家常小袄,身边放着火盆,正在下棋。玲珑一见是二师兄,立即笑吟吟地招手:“二师兄!正说热闹点好呢!你也过来下一盘?”

    她如今已年满十五,身量渐成,一扫先前的娇蛮稚气,显露出一些少女的的味道来了。一头黑鸦鸦的长发随意在耳后绾个髻,耳珠上塞着两颗拇指大小的珍珠,乌发红唇,笑容可亲,端的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

    陈敏觉见她请,倒也不客气,走过去随意扫一眼棋盘,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一局……师妹是快输了吧。”

    玲珑哼了一声,“未必。我就不信赢不了小六子!”

    她捻起一颗白子,在盘上看了半天,只觉自己式微已成定势,东西南北中都被封死,这颗棋子就是放下去,也没什么用。

    但玲珑天生一付不服输的脾性,别人越说她要输,她越不承认。她看了一会,干脆随手把棋子往东南角一丢,撅嘴道:“就放这里,看你怎么破!”

    陈敏觉叹了一声可惜:“哎呀,怎么能放这里!可惜可惜,本来还可扳回失地!”

    玲珑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她偷偷看一眼钟敏言,只盼他没注意,自己伸手就要把那颗棋子抓回来。那手刚伸出去,就被人轻轻一打,对面的钟敏言似笑非笑抬头看她,开口道:“落子无悔。”

    玲珑后悔死了,又要面子,干脆把胳膊一抱,犟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悔了?诬陷我!”

    钟敏言也不理她,看了看陈敏觉,又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二师兄,你可别提醒她。”

    陈敏觉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说起来,你们别下棋了,有事情做。师娘叫我来找你们呢。”

    玲珑这会快输了,巴不得耍赖,赶紧跳起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这几天下大雪,把路都给堵了。师娘怕演武场结冰,叫你们带几个新弟子去清理。”

    玲珑听说,立即披上大氅,把狐皮帽子一戴,回头就对钟敏言招手:“走吧!还呆着干什么?扫雪去呀!”

    钟敏言无奈地一笑,只能起身随她走到门口,嘴里又说:“咱们回来接着下那盘棋,你要输了,明天就下厨做饭去。”

    原来他俩下棋打赌,谁输了明天就去厨房做饭。

    “谁怕谁呀!回来继续!肯定是我赢!”玲珑嘴上是不会服输的。

    陈敏觉在后面听他俩斗嘴,也忍不住发笑。眼见钟敏言经过自己身边,竟然比自己都高了半个头,心下倒有些感慨,一年前这小子还没自己高呢,眼下居然全长开了。

    钟敏言从小就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加上他聪敏嘴甜,所以很得师父师娘的喜欢。如今他已经十九岁,刚过冠礼年纪。那天从明霞洞里出来,没看得仔细,今天凑近了看,只觉他英气逼人,当真十九岁的小伙子,宽肩窄腰,神采飞扬,玉树那个什么临风……

    陈敏觉越发觉得嫉妒起来,本想说两句酸话,忽而想起什么,却道:“对了,师父前两天说,年关要过,打算安排几个弟子下山历练去。这几天师叔师伯他们就要带合适年纪的弟子上少阳峰,听说璇玑师妹也会来呢。”

    提到璇玑这个名字,钟敏言也罢了,玲珑却立即激动起来,回头急道:“真的?!妹妹要来?”

    “嗯,师父说的。但具体有没有她,还没定论。”

    玲珑喜得几乎跳起来。

    自从四年前璇玑跟着红姑姑去了小阳峰,居然就再也没见过她。虽说每年过年,少阳派上下都会团聚在一起,但由于人数过多,她总是和璇玑错开来,加上平日里修行加倍,再也不能随意到别的地方玩,结果就是她们分开了整整四年,一次都没见过。

    这下听到璇玑会来少阳峰,她激动的连蹦带跳,抓着钟敏言的手,连声道:“小六子!璇玑要来了!你听见了吗?妹妹要来了!”

    钟敏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我听到了,咱们先去扫雪,回头再说这个不迟。”

    他拉着玲珑的手,往演武场那里走。心中忽然浮起一张莹润如雪的脸,微颤的睫毛,永远漫不经心的表情。

    四年了……原来过了这样久。

    不知这个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丫头,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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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回少阳峰


    晚饭时候,一直忙得不见人影的褚磊居然回来了。钟敏言正被何丹萍留下来吃饭,塞了满嘴的菜,抬头看到师父,他差点一口全喷出来,赶紧收拾收拾,起身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褚磊看上去精神不错,面上甚至很罕见地带了一甩容,对他摆了摆手,“起来,吃饭。”

    何丹萍笑道:“大哥,这两天都在忙着订年轻弟子下山历练的名册吧?定下了没有?”

    玲珑早盼着爹爹回来问他了,这下也忍不住问:“爹爹,是不是有璇玑呀?”

    褚磊沉吟了一下,才道:“初步的名册倒是定下了,只是人数过多。方才和几位师兄弟商量了一下,打算各峰保举三人下山,各自筛选完毕,年前定下来。过完年就下山。”

    玲珑急道:“爹,你说这么多,到底有没有妹妹啊?我都四年多没见着她了!”

    褚磊笑了笑,“那就看她这几年修行如何了。倘若算出类拔萃的,楚师妹必定保举她。若还是不行,我也无法干涉。”

    何丹萍叹道:“那孩子一向疏懒,只怕……”

    褚磊也摇了摇头,他何尝不是四年多没见小女儿?但修行者修仙乃是首要,她若是不行,也没办法。

    “这次咱们少阳峰,我选了敏言和玲珑两人。本打算让敏行也去的,但想到明年新的簪花大会要开始,敏行兴许要闭关修行,便算了。”

    玲珑一听有下山历练的人有自己,当下喜得抱住褚磊的脖子,一个劲叫:“好爹爹!好爹爹!我总算可以下山玩儿啦!”

    何丹萍笑道:“你就知道玩,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像个孩子。这次下山不比从前,你要稳重点,不许惹事。敏言,替我看着她,别纵容她胡闹。”

    钟敏言连忙答应下来。

    “哼,他敢!”玲珑翻了个白眼。

    “敏言是你师兄,怎么可以没大没小?”何丹萍嗔怪地看着女儿,“如今你们不是小孩子了,那骄纵的脾气也收敛些,出门在外,不要给少阳派丢人。”

    玲珑只怕娘亲要嗦下去,赶紧一叠声地答应下来。

    当下各峰堂主清点下山历练弟子名册,各自选出三人,于年前把正式的名册交了上去。

    楚影红去送名册的时候,褚磊正在演武场,不惧风雪,指导弟子们喂剑招。

    “掌门,名册我送来了。”

    楚影红走过去,忽见一个新进弟子脚下一滑,眼看要摔倒在地,她便伸手一扶,笑道:“注意点,地上有冰。”

    褚磊急忙接过名册,只见上面各个分堂保举的三人,小阳峰玉阳堂赫然写着褚璇玑三字,他心中又惊又喜,问道:“璇玑已经可以下山了吗?”

    楚影红笑道:“自然。璇玑就算回到少阳峰,也可算出类拔萃的了。”

    褚磊大喜,“此话当真?”

    “影红何时打过诳语。”

    楚影红笑了笑,又道:“师兄还记得吗?当初接她去小阳峰,我便说了,璇玑是个特殊的孩子,不可用常理待之。”

    褚磊一生修行,从来未曾想过不能常理待之的问题。他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手下的徒弟也是这么过来,有天分的自然留下,没天分的被淘汰离开少阳。

    不可否认,他心中一直认为璇玑是个没有天分的,朽木不可雕也。谁知竟然有人将这块朽木雕成了凤凰,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

    “既然名册已经定下,那么年后就安排他们下山事宜吧。”

    褚磊把名册放进袖子里,心下感慨不已。

    楚影红见玲珑他们几个在演武场上挤眉弄眼,朝这里望,知道他们想听到些什么,于是笑道:“璇玑也在小阳峰待了四年多,想必掌门一定盼着一家团聚。不如我这就让璇玑上少阳峰,下山前也好趁着过年聚一聚。”

    褚磊本欲拒绝,但他亦想见见璇玑,看她是否真如楚影红所说的那般出类拔萃,于是点头道:“也好,内子这几日正提到璇玑。便让她回来吧,年后随她姐姐师兄一起下山。”

    那边玲珑他们拉长了耳朵听,只听见什么“璇玑,回来,下山”之类的话,喜得叫道:“果真有妹妹在!太好了!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楚影红听到几个年轻人在欢呼,笑了笑,拱手对褚磊道:“那我马上便去让璇玑收拾一下,回少阳峰。掌门,我告退了。”

    她这一走,玲珑他们早没心思练什么剑了,就连褚磊也没心思再指导弟子,只随意说了两句就让他们自己练。

    他坐回椅子上,轻轻吹了吹茶上的热气,眼前一片氤氲。

    再过一会,离开四年的小女儿就要回来了,却不知她变成了什么样?是否和玲珑一样,变得高挑苗条,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会不会稍微开朗了一些?

    璇玑和玲珑虽然是孪生姐妹,长得却不像。玲珑更加艳丽一些,璇玑却是琉璃美人一般的精致柔弱。他实在想象不出璇玑眼下已经变成何样,抬头忽见玲珑不练剑,只在那里鬼头鬼脑朝这里看,他今日心中高兴,竟不想责骂她,只是招了招手,温言道:“玲珑,过来。”

    玲珑赶紧跑过去,急道:“爹爹,是不是妹妹她快回来了?!”

    褚磊细细打量她一番,眼前的少女身量苗条,神采飞扬,他试图从玲珑身上看到一些璇玑的影子,一时竟看得出神。

    玲珑急得头发都快掉了,抓住他的手一顿摇,“爹爹!是不是妹妹要回来了呀?你倒是说句话!”

    褚磊回神,笑道:“确实,你师叔已经去小阳峰叫她了,想必一会就到。”

    玲珑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那是不是这次下山的弟子里也有她?”

    褚磊点了点头,还有些不可思议,“你师叔说她在小阳峰出类拔萃,下山的弟子里第一个便是她。这次让她回来,一家人过个年,年后你们就一起下山去吧。”

    玲珑猛然跳起来,心中的高兴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竟恨不得当场翻几十个跟头,或者大叫几声才来得舒坦。

    她回头使劲招手,又笑又叫:“小六子!大师兄!你们快过来呀!璇玑她……璇玑她马上要回来了!”

    众人一听,纷纷丢下剑,一齐跑过来,高兴的高兴,拍手的拍手。

    钟敏言笑道:“不知道她是不是成了女侠,这下可要好好看看。”

    杜敏行依然是个稳重的,只微笑着说道:“做不做女侠还是其次,却不知小师妹是不是还那么心不在焉的,只盼她开朗些才好。”

    “不错不错,”陈敏觉摇头晃脑,“她那个脾气,确实要改改了,不然下山等于没下。”

    这边众人在七嘴八舌说璇玑,那边看山的弟子过来报告:“掌门,有人从小阳峰御剑而来。没经过大门也没递牌子,不知是何人……”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头顶划过一道白光,定睛再看时,早已有一个绿衣少女站在了演武场中央。

    彼时又开始下雪,密密麻麻的鹅毛雪花,隔着那么远,居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她衣衫单薄,身形窈窕,一身浅绿色的衣裳在风雪中轻轻摆动,真怕她就这样被风雪吹碎了去。

    她将脚底的剑收回剑鞘,缓缓上前几步,肩后的黑发软软地浮起来,耳旁簪的一朵白色珠花也在风中颤颤巍巍。

    然而她的脸颊和双手却比那珠花还要白皙,竟像是用琉璃与冰雪堆砌而成的人。

    “啊,那是……”玲珑轻轻叫了一声。

    那少女走的近一些,盈盈下拜,低声道:“玉阳堂弟子褚璇玑,拜见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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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古怪的修行


    说罢,她起身含笑。众人只觉她眉眼清俊,观其轮廓依稀像是印象中的那个璇玑,但仔细看去怎的又不像了。

    这少女乌发肤白,笑容温柔,在这样凛冽严寒的天气中,竟让人有如沐春风的舒畅感。

    玲珑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璇玑!”可脚下却有些犹豫,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地扑上去。四年的断层,终于显露其峥嵘,她忽然觉得不知如何与眼前的少女亲近。

    璇玑对她微微一笑,把手摊开,柔声道:“玲珑,怎么不过来?”

    这下她再也没有疑问,满心欢喜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你……你是璇玑?你是璇玑?!天啊,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我刚才都不敢确定是不是你!”

    她拉着璇玑跑回去,献宝似的一个劲嚷嚷:“是璇玑呀~!爹爹、小六子、大师兄、二师兄!真的是璇玑!”

    嚷完又从头到脚把璇玑摸了一遍,满场就看她最活络。

    “长高了!和我一样高呢!”

    玲珑和她比了比身高,众人见她俩一银一绿站在雪中,都是豆蔻年华的娇艳少女,此情此景倒也赏心悦目。

    褚磊笑咳一声,终于也平息了初见的惊喜波澜,对璇玑招了招手,“璇玑,你过来让爹好好看看。方才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跑上来,害我们担心。”

    璇玑走到他面前,她也是四年未见家人,这次一见,只觉玲珑变得更漂亮,而爹爹却两鬓斑白,有些老了。

    她轻声道:“我急着上来看大家,忘了通报。下次不会了。”

    她倒是没了小时候那种让人无奈的惫懒劲,应答也得体起来,惹得众人都笑说:“这下看上去倒果真有些女侠的味道了!师叔真会教导人呀!”

    杜敏行见她在风雪中衣衫单薄,只穿着一件碧绿春装,袖子被风吹得一晃一晃,不由温言道:“怎么穿这样少,受凉了怎么办?”

    她却不甚在意地一笑:“没事,一点也不冷。”

    玲珑把她的手抓起来,果然温暖和软,奇道:“你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吗?”她记得以前一到冬天,璇玑就会裹成狗熊,还一个劲喊冷,她本来就懒,于是越发不想动了。

    璇玑却不说话,旁边的陈敏觉笑道:“师妹这话问的不好,璇玑师妹去了小阳峰四年,一定跟着师叔У叫矶啾玖臁D诠ι詈竦幕埃獾愫渌闶裁囱剑 ?br />
    玲珑瞪圆了眼睛:“你学了阳阙功?你怎么……学这么快!”

    “不知道是不是阳阙功……”璇玑想了想,“我记得到了小阳峰,不是喊热就是喊冷,那儿的气候和少阳峰不太像。后来师父就问我要不要学冬暖夏凉的偷懒法子,我就问冬暖夏凉还有什么偷懒法子?她说有啊,冬天穿衣多最麻烦,学了这个法子呢,就可以偷懒不用穿棉衣,还不会觉得冷。夏天流汗最多,伤神,学这个法子就不会觉得很热……所以我就跟着她学了,开始不觉得,后来确实冬暖夏凉起来了。”

    众人闻说都是绝倒,原来楚师叔就是用这个方法来勾引璇玑学内功!难怪她说什么不能用常理待之,想想璇玑的德行,要和她说什么修仙内法,平步青云,只怕她早就睡着了。也只有楚师叔能想出这么刁钻的主意,居然把璇玑教的有模有样。

    连褚磊听她这样说,都撑不住边笑边摇头。他委实想不到用这种方法教徒弟,也想不到璇玑只有这样教才能学会。

    “那你还学了什么呀?快说说!”玲珑摇着她的手,很好奇。

    璇玑又想了想,“唔,我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学踩着剑飞……师父说叫御剑。开始我飞不快,师父就说,如果我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在鹿台山和首阳山之间来回三次,她就给我放假三天。来回的次数越多,放假的天数就越多……”

    众人又是绝倒。杜敏行苦笑道:“真没想到,师叔居然这样……引诱小师妹学功夫。”

    璇玑看着他,似乎在问“这是引诱我学功夫吗?”杜敏行和她的眼神一撞,心中竟然一颤,有些尴尬地赶紧避开,脸上却慢慢红了。

    “如此说来,你只学了阳阙功和御剑飞行?”褚磊似是觉得不满,内功和御剑自然是要学,但修仙者往往要斩妖除魔,一点防身功夫都没有,等于寸步难行。

    璇玑摇头:“我还学了很多……不知道名字的。师父也没说过。”

    她蹙着眉头,似乎连阳阙功都不知是什么。

    “那快说说呀,快!还有什么?”

    玲珑比谁都急,印象中什么都不会的妹妹,四年不见,她却突然变得什么都会了,连自己总也学不好的阳阙功都练得像模像样。她又急又想听,她到底还学了什么是自己没学过的。

    “哦,还有变法术!”璇玑认真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急忙说道,“我去了之后,屋子里连个烛火也没有,向师父讨,她却告诉我好多叽里咕噜的咒语,说让我自己点火照明。我念了有半个多月,总算能变出火,把蜡烛点亮了。”

    众人这次连倒都倒不下去了,一个个听的目瞪口呆。一是没想到楚影红会这样教她学功夫,二是没想到璇玑居然连仙法都学会了。

    少阳派弟子,练拳脚功夫只要下下苦功,三五年总会有所小成。练阳阙功这样的内功心法,只要埋头不闻窗外事,每天钻心研究,最后也能突破第一关。但那仙法,却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有人往往穷其一生,每天念咒语画咒符,把嘴皮念破手心磨破,也招不出一粒火星子。这便是各人的仙缘了,没有仙缘者,一生也只能做个半吊子的修仙者,对轻而易举学会仙法的人只有望尘莫及。

    褚磊这下才真是又惊又喜,急道:“你学会了五行术?!此话当真?”

    璇玑为难地扭了扭衣带——她从小一遇到为难的事就有这么个习惯动作,到现在居然也没改。

    “五行术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她慢悠悠说着,“不过变法术我倒是学会了,师父说也不是很难,只要每天念几遍咒语别忘了就行……”

    她见众人脸色奇怪,立即住口,心下茫然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口说无凭,你且让我看看。”褚磊还有些不信,大约是小女儿什么都不会的印象太深了,这下变成会了很多,一时不敢接受。

    璇玑“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抬起手,却不见她画符抛咒符,只将掌心朝天,口中飞速地默念着什么,只见空中飘落的雪花,一靠近她的身体便被吸了过去,纷纷团聚在她手心上,最后凝结成一个巴掌大小的雪球,缓缓落在她掌心,被她轻轻一捏,碎了开来。

    褚磊长身而起,朗声道:“好!很好!”他哈哈大笑,心中畅快无比,最不成才的小女儿,他多年来心头的一个结,终于在此时解了开来。

    “你没有画符,哪里来的法力?”陈敏觉兀自惊讶不已,结结巴巴地问着。

    不过问完他就明白了,原来璇玑身上那件绿色的春装,仔细看去,上面用暗银的线密密麻麻绣了无数花纹,从头到脚,不知有多少种类的咒符,她根本不用画符,只需念动咒言,仙法自然随心而动。

    他这下终于拜服,笑叹:“小师妹当真成了女侠!可喜!可叹!”

    璇玑嘿嘿笑了两声。说实话,师父带她去了小阳峰,好像确实教了她蛮多东西,但要她一一说来,却又说不出。反正她杂七杂八的教,她就杂七杂八的学,何况在她心里,有些东西根本不是学,而是玩。所以到后来,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会什么,不会什么。

    褚磊心情大好,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走吧,去后山梅亭院看你娘。她这几天都在念着你呢。敏觉,你把几个师兄弟也叫来,晚上一起吃顿饭。”

    陈敏觉立即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去叫人了。

    玲珑见妹妹被爹爹揽着朝前走,不知怎地,想过去像以前一样说点笑话,和璇玑亲热亲热,可她脚下居然迈不出去。

    那少女苗条纤细的背影居然有些陌生,那么遥远,她似乎赶不上。

    她抿了抿唇,垂头跟在后面。肩上忽然被人一拍,她抬头,却见钟敏言微微一笑,柔声道:“慢吞吞的,快走吧。有什么悄悄话,晚上再偷偷说也不迟。”

    她心中一动,终于含笑点头,和他手牵手,一起往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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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过年(一)


 


    当下回到后山梅亭院,见到何丹萍,自然又是一番欢喜感慨。

    到了晚饭时节,众人都来了,话题第一次以璇玑为中心,叽叽喳喳,热闹无比。何丹萍说了一会,忽见平时最喜欢热闹的玲珑默默坐在一旁吃饭,居然一个字也没说,不由凑过去低声道:“怎么了?不舒服吗?天天盼着妹妹回来,现下她回来了,怎么倒成了闷葫芦?”

    玲珑勉强一笑,“哪里……我、我只是太高兴了……不知道说什么。”

    钟敏言在旁边笑道:“她姐妹俩向来话最多,师娘不必担心,等晚上睡一起,想必话说的明早都起不来。”

    何丹萍于是也没放心上,只笑了笑,便回头继续和他们说笑。

    玲珑却没了胃口,拽着钟敏言和他说悄悄话。

    “小六子,你是不是也觉得璇玑变了很多?”她问。

    钟敏言自从璇玑出现之后,就一直暗中观察她,当下摇了摇头:“就是变大了些,倒是脾气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目下无尘,看她那傻笑的样子就知道,这会一定早就魂游天外,不知发什么呆了。

    玲珑却轻声道:“我、我觉得她变了好多。变得好漂亮,好厉害……和以前的妹妹好像不是一个人。”

    哪里有!钟敏言又看了一眼璇玑,她根本是和以前完全一样么!脸庞或许有些不同,是长大了,眉目更加清秀脱俗,至于“好漂亮好厉害”之类的,他委实没看出来。毕竟四年过去了,她要是什么都没学会,才会教人下巴脱臼。

    “你想多了,”钟敏言温言道,“主要是四年不见,你觉得陌生吧。待会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玲珑只是摇头,自己也说不上来那种焦躁烦闷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底一直盼着见到妹妹,但或许她盼的是那个四年前的,小鸽子一般柔弱无助的妹妹,而不是眼前秀美的少女。

    钟敏言说得没错,璇玑确实在发呆。她好像从小就不习惯人多热闹的地方,不知如何应付,眼下人人都在说她的事,为她开心,她却觉得他们嘴里那个威风凛凛的女侠是个陌生人,不是她褚璇玑。

    她在小阳峰的四年,并没有想当初想象的那样度日如年,而是嗖地一下就飞过去了。

    红姑姑每天都陪她“玩”,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自由。后来她终于能在冬天穿着单薄的春装不会发冷,终于能御剑在一个衔缋椿芈固ㄉ郊甘危沼谀馨逊ㄊ醣涞贸錾袢牖氖焙颍旃霉镁兔潘哪源嵘担骸拌幔阏媸俏壹畲厦鞯暮⒆印:旃霉每擅皇裁茨茉倥隳阃娴牧耍院笞约合律饺ネ姘伞J裁炊疾挥迷倥铝恕!?br />
    所以在她心里,这四年就一直是在玩,至于爹爹他们嘴里说的什么阳阙功,五行术,她是听都没听过,但她又不敢说,爹爹积年的余威让她觉得这时候保持沉默最好,省的被他们知道自己玩了四年,只怕立即就会把她踢回去,自生自灭了。

    正想得出神,忽听杜敏行笑道:“小师妹如今学有所成,师父也可以安心让他们几个下山历练了吧?”

    众人都朝褚磊望去,但见他摸着胡子,微微一笑:“这事我居然忘了交代,今日欣喜,正事也忘了说。璇玑,玲珑,敏言。”

    他叫了三个最小弟子的名字,三人立即答应着起身等候吩咐。

    “如今你们都已将本派基本心法练成,师父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教你们,剩下的经验,便靠你们自己去摸索了。过完年,你们便随其他分堂的弟子一起下山历练吧,遇到哪里有妖魔作祟歹人作乱,记住修仙者的责任,不可让百姓受苦。一年后记得回来。”

    三人都恭恭敬敬说了个是。

    褚磊笑道:“师父以往嗦多话,想来这些唠叨你们也不爱听。总之下山之后一切注意,记住你们是少阳派的弟子,不可做令门派受辱的事情。其他的,自己修炼吧。”

    何丹萍也笑道:“大哥今日心情好,难得对这些孩子和颜悦色的。罢了,吃饭的时候,何必说这些。过完年才走呢,璇玑他们还要在山上待个把月,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三人这才坐下,继续吃饭。

    杜敏行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师父,这次让徒弟也跟着师弟师妹下山吧,他们年轻气盛,徒弟也好在旁边提点。”

    褚磊摇头,“不可,明年簪花大会轮到你参加,须得勤加修炼才是。当年你们那些年轻弟子不也是独自下山么,不必找人作陪。年轻人遇到挫折,也是个好事。”

    杜敏行只得称是,回眼看了看璇玑,她正垂头吃饭,额发浓密,将一张小脸遮去大半,当真可爱可怜。四年不见,昔日的小孩儿一跃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竟舍不得把视线离开。

    一旁的璇玑仿佛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正与他对个正着。杜敏行耳根又是一热,只对她微微一笑,随即将目光移了开去。

    晚饭后,众人又叙了一会旧,这才各自回份息。

    何丹萍揽着璇玑的肩膀,笑道:“璇玑今天回来了,是愿意和娘一起睡,还是回你自己以前的院子?那里可是一个椅子也没动过,都给你留的好好的呢!”

    璇玑正要说话,玲珑却急道:“娘!我要和妹妹一起睡!我、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啊!”

    何丹萍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叹:“你呀,妹妹变了许多,你却一点都没变,还是个小爆竹样的性格。好吧,带妹妹去你那里吧,晚些时候我让人多送一床被褥过去。”

    玲珑不由分说,抓住璇玑的手,笑道:“妹妹,和我走。咱们以后睡一起,再给我说说小阳峰的事情嘛。”

    说完拉着她就跑,又把钟敏言丢在那里,完全无视了。

    不过他也早就习惯玲珑的性格,并不以为意,只对褚磊与何丹萍拱手行礼道:“弟子告退,师父师娘请早些休息。”

    却说玲珑一个冲动,把璇玑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当着她的面,居然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干瞪着她的脸发呆。

    “玲珑?你怎么了?”璇玑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她一下子回神,犹豫了一下,才道:“璇……璇玑,你渴不渴?饿不饿?我这里有茶水和零食。”

    璇玑早就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喝,一边笑她:“什么时候变这么客套,四年没见你,居然成了大家闺秀呢。”

    玲珑白她一眼,终于找回一点以前熟悉的感觉,“你才是大家闺秀。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不知道说什么。”

    璇玑熟门熟路,喝完茶,自己脱了衣服鞋子爬上床,撑着脑袋笑:“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就和以前一样嘛!”

    真的和以前一样吗?玲珑心中默然,只得也爬上床,和她面对面躺着,久久,居然还是不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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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过年(二)


 


    “我常常想着你们。”璇玑打了个呵欠,低声说,“小阳峰的弟子房间都好大好空,我一个人睡在个大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点声音。那时候我就总想着你们,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黑暗里,玲珑静静听着她的声音,过去那种感觉依稀又回来了。对面的女孩还是那么柔柔软软,需要自己保护,完全以自己马首是瞻。

    她轻轻握了握璇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贴着她的额头,闭上眼,低声道:“我也……时常想着你。怕你在那边不习惯,被人欺负……我又不在你身边。”

    “玲珑……”璇玑叫她一声。两人忽然都笑出声,四年的隔阂仿佛一瞬间被打破。

    “可是你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我来保护了。”玲珑幽幽说着,“四年不见,你好像什么都学会了,我却还是老样子,仙法半半拉拉,阳阙功总也冲不过第一关,连小六子都把我甩了好几条街了。”

    璇玑睁开眼,盯着她看了一会。玲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推她一把,嗔道:“看什么!”

    她哈哈一笑,翻个身,好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手脚柔倦地伸展开,白皙的手指在脸上揉了两下,慢吞吞地说道:“我学没学会东西倒是不清楚,不过你变成大美人我却有眼睛能看见。”

    玲珑脸上一红,却暗自喜悦,咳了两声故作正经地问她:“我……哪有变成什么大美人?我变了很多吗?”

    “变了很多。”璇玑猛然坐起来,伸手在她下巴上一摸,粗声粗气地说道:“妞,给大爷笑一个!”

    “去你的!”玲珑翻她一个白眼。

    两人靠在一起,只觉温暖馥郁,心中喜悦,就像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候。一个犯了错,一个护着对方,悄悄躲在黑暗里面,两手紧紧握着,谁也不想离开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快到新年,少阳派上下从弟子到师父都放下平日里的苦修,把过年放做头等大事来对待。各分堂自有任务来做,下山买东西的买东西,打扫的打扫,做新衣服的做新衣服,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

    敏字辈的弟子们早已不是小孩子,自然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偷懒玩耍。一大早钟敏言他们就被安排去打扫峰顶了,璇玑和玲珑也没歇着,她俩的任务是去酒窖,把藏了一年的梨花酿搬出来,给厨房备用。

    璇玑向来有个赖床的恶习,以前在少阳峰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睡,结果到了小阳峰没人管她,她乐得睡到天昏地暗。谁知这会又回到少阳峰,人人闻鸡起舞,她也不得不被玲珑从床上拖起来,半睡半醒地往酒窖走。

    “别揉眼睛了!都红得像兔子了!”玲珑一把拉下她的手,“这些年怎么还没把这个懒惰的毛病改掉!快清醒点!”

    璇玑昏昏沉沉地跟她往前走,头点的都快落到地上,差点一头撞上墙。

    “看看你!没点样子!”

    玲珑又重新抖擞起姐姐的架子,一本正经地说她。还没开口,却听后面有人叫她:“玲珑师姐!”

    两人一齐回头,却见两三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跑过来,打头的是个大眼睛,满脸神气活现的漂亮丫头,和小时候的玲珑那种神气有七八分像。

    “咦,是文英啊!有什么事吗?”

    原来这些小孩子就是新收的文字辈弟子,一个个天真烂漫的很,由于玲珑最神气最漂亮,又喜欢扮大姐头,所以很多小女孩喜欢和她一起玩,平时没事就来找她。

    那个叫文英的女孩子正要说话,忽然见到旁边满脸迷惘神色的璇玑,愣了一下。璇玑这四年一直呆在小阳峰,所以少阳峰的新弟子都不认识她。

    玲珑连忙介绍:“这是璇玑师姐,是我的妹妹。她一直跟着楚师叔在小阳峰修行,这次回来过年。”

    那几个孩子赶紧恭恭敬敬地请安:“见过璇玑师姐!”

    璇玑随意点了个头,揉着眼睛一边去了。她还没睡醒呢。

    “找我什么事?有人欺负你们?”

    玲珑很神气地问,以为又有不长眼的野小子欺负自己的师妹了。

    文英急忙摇头:“不是呀!玲珑师姐,马上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们想热闹点,正好文玉师妹说她以前学过歌舞,所以咱们商量着,过年搞个歌舞什么的,大伙乐一乐。”

    玲珑眼睛一亮,笑道:“小妮子倒出的好点子!不错呀!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文英嘿嘿一笑,“所以啦,要师姐在师父那里说动说动……我们怕师父不喜欢……他老人家一向比较……那个什么、正经严肃。”

    玲珑立马拍了拍胸脯:“没事,包在我身上!你们只管排练去!”

    文英听她这样说,当即喜道:“谢谢师姐!其实就我们这些小孩儿耍子,也没什么意思。师姐师兄们也准备点什么乐子,这才更好玩嘛!”

    玲珑是个爱热闹的,岂有不参加的道理,连声道:“没错没错!回头我问问钟师兄他们,定然不输给你们这些小鬼头!”

    那几个小鬼嘿嘿笑几声,缠着她说了好一会话,这才告辞走了。

    玲珑回头找璇玑,正要和她说准备点什么玩意来耍,却见她靠在树上——睡着了!

    “你这小鬼!还是那德行!”

    于是这话让玲珑唠叨了一整天。

    好容易搬完了酒,回到院子,璇玑直喊腰疼头疼,要去睡觉,两人吵吵嚷嚷地推开门,却见何丹萍坐在里面,低头缝着什么,见她俩回来了,她便含笑招手:“快过来,都试试新衣服。”

    她展开手里缝的东西,却是两件新衣裳,一件水绿一件粉红。

    玲珑赶紧奔过去,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直道:“这是新款的石榴裙呀!娘,是你做的?”

    何丹萍笑道:“娘只会拿剑,哪里会做衣裳。这是买了布料叫山下的裁缝给做的。我见两条裙子光溜溜没什么花色,便给你们绣些花样子上去。都试试,看合身不。”

    玲珑赶紧抢了那条粉红的,一面道:“妹妹打小不爱这些娇艳颜色,绿的给她吧。”

    何丹萍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妹妹还没选,你怎知她不爱红的?”

    璇玑急忙表态:“我是喜欢绿色的,我就要那条绿的。”

    她俩分别换上了新衣服,身量上倒是很合适,只不过绿色的那条,一朵芍药只绣了一半。

    “璇玑先脱了吧,等我把花绣完,明天给你。”

    何丹萍见爱女穿上新衣裳亭亭玉立的模样,心中甚是欣喜。

    璇玑看看身上的衣服,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来绣。还有咒符没画上去呢。”

    说着她就脱下衣服,拿起针线,十分熟练地绣了起来,差点把玲珑的眼珠子看掉下来。

    “璇玑?你什么时候学会绣花了?”她不可思议地问,印象中这个小妹妹是个连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小冒失呀!

    “哦,因为师父说我懒,肯定会忘了画符,所以让我每买一件新衣裳首要的事情便是在上面把符样绣出来。这么些年,我都习惯啦,连师父都夸我手艺好呢!”

    璇玑难得有一件可以夸耀的事情,得意洋洋,果然三两下就把一朵芍药给绣完,精致无比。

    跟着再取出暗银线,比了比大小,飞快地把咒符从头到脚绣上去。

    二人平常只见剑走偏锋,剑光闪烁,何尝见过下针如飞。璇玑的手简直像被仙人下过咒,快的惊人,十指纤纤,犹如一双白色大蝴蝶,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咒符便全插完。

    璇玑松了一口气,把衣服一摊,笑道:“这下就好了。”

    两人都是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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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过年(三)


 


    之后几天玲珑都和几个师兄神神秘秘,不知商量着什么,时不时还和几个文字辈小鬼凑在一起叽叽咕咕。

    这下没人在璇玑面前耳提面命,一会说她太懒一会说她没精打采,她乐得成天关门睡大觉。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昨晚下了一场大雪,把新扫出来的路又给堵上了。早早就有人来拉璇玑去扫雪,她只躺在床上蒙着头装没听见。

    “怎么还是这样懒散。”过来叫她的人忍不住失笑,“璇玑,起床了。”

    她模模糊糊答应一声,就是不起来。

    没过一会,只觉有人在拍自己,她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喃喃道:“你们去扫就够了……扫雪……还要那么多人……”

    那人柔声道:“所谓闻鸡起舞,修行之人怎可偷懒。快,起床了。”

    璇玑还是懒懒的不想动,但心中只觉什么不对劲,说话人的声音低沉温和,不像是玲珑,她把被子一拉,却见大师兄杜敏行站在床边,气宇轩昂,正含笑看着她。

    她就是再疏懒,这会也忍不住脸红,急忙坐起来,低声道:“怎么是大师兄来叫我。”

    杜敏行见她起身,便让到了外屋,背对着她,笑道:“玲珑这些天忙的不见人影,师娘找不到她,所以便叫我来。”

    璇玑不好意思叫他在外面久等,赶紧梳洗一番换了衣裳,这才随他出门,又道:“玲珑在忙什么啊?”说完还是忍不住打个大呵欠。

    杜敏行见她腮边黏着一簇头发,一时情动,抬手替她捻下,道:“大概是打算过年的时候玩点什么来耍,她和你不同,总爱这些热闹的。”

    璇玑丝毫不觉,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杜敏行眯起眼,怔怔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一时竟分不出她和四年前那个孩子,谁才是真实的。

    他心中的璇玑是值得心疼,偶尔让人无奈生气的小丫头,或许,不是这个慵懒依旧,却有如猫一般轻盈柔软的少女。

    白驹过隙,时间把很多回忆都淘走,又送来许多新的回忆。乍见她的那一瞬间,她穿着碧绿的春装,漫天的风雪都变作春风温柔,她便是春风中最悠闲美丽的一朵芍药将离。

    “璇玑。”

    他在唇间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舌尖都有一种醇酒般的酥麻感,令他忍不住战栗。

    她却没有听见。

    她走远了。

    ****

    大年三十在众人的期盼下,终于到来。这天一大早,七峰的师徒们都聚集到少阳峰顶,为迎接新的一年而准备仪式。

    峰顶的碧玉台早已被人清扫干净,半点残雪都没有。玉台四角各架一面夔皮大鼓,旁边垂着两根龙骨鼓槌,早有人在前面站定,仪式开始便要敲动。

    每年的新年仪式,都少不了玲珑的身影。她最爱出风头,早早就和一群年轻女弟子排演好了,腰上挂着鲜红的小腰鼓,随时准备载歌载舞。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七峰的人陆陆续续才算来齐了,各自站在分配好的位置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互相说话打趣,甚是热闹。

    璇玑他们几个敏字辈的弟子站在偏西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西角那面巨大的夔皮大鼓。今年轮到钟敏言来敲鼓。他今天特意换上红白相间的鼓手短打服,不惧严寒,两条胳膊露在外面,双手攥着鼓槌,肌肉贲张,甚是英武。

    钟敏言本就生的秀气,近年身量渐长,更是犹如渐渐成型的美玉,往大鼓旁一站,当真是玉树临风,周围的女弟子没一个不在看他,窃窃私语着关于他的一切隐私秘密。

    璇玑也在看他,从回到少阳峰到现在,她好像都没什么机会近距离观察他。不知是他在刻意躲避,还是她漫不经心错过机会,居然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说过。

    年轻弟子间,关于他和玲珑的事情传的很多,都说等玲珑满了十八岁,他二人就会成婚。这一对金童玉女,完全成了首阳山的一段佳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里面又藏着多少浪漫情怀!

    那些传闻对璇玑来说,听了的效果只是淡淡一笑。其实她比所有人都还要早早知道,钟敏言心中喜欢的人是谁。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断了自己懵懂迷茫的情怀。

    只道当时是年少。那时候,他们谁也不懂感情。她眼中只有一个他,他身边却有很多人。他会记得很多人,为很多人动容挂心,却独独没有她。如今,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却已经情有独钟……答案,早在四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定下了。

    当年那些少女懵懂的心思,淡淡的忧伤失落,现在看来只有涩然一笑。

    其实,这样就很好。非常好。

    遥远的碧玉台,褚磊将手一拍,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紧跟着,四面夔皮大鼓齐齐作响,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须臾间席卷而来,冲破了所有的隔阂冷淡,众人的心齐齐随着那令人振奋的节奏跃动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

    好像那浪潮拍打着四肢百骸,血液飞速流转,脑子里嗡嗡直响,心跳渐渐加快,身体快要不是自己的,快要融化在密密麻麻的鼓点里,成为里面欢腾跳跃的一个响声。

    钟敏言浑身是汗,手里沉重的龙骨鼓槌也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用力将它抛出去,再抛出去,换来激烈的乐章。

    他用力敲下最后一声鼓点,筋疲力尽,猛然回首,却见台中央那群着红衣的少女齐齐欢呼,动作一致地敲起腰间的小腰鼓。同夔皮大鼓浑厚低沉的声响不同,她们是这般清脆灵活,像溪水拍过沿岸的岩石。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红衣,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玲珑穿红衣最鲜艳,笑成了一朵花,身体柔软地舞动着,手里鼓槌上的红绸翻飞,好像她一双小翅膀。

    咣咣咣,咣咣咣咣……

    新雪又渐渐落下,一片片一颗颗,落在红衣上,分外显眼。

    她手里的红绸陡然划做一个弧,腰肢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鼓声歌声舞蹈,同时定在那里。

    场上人声鼎沸,叫好声如海。

    迎接新年的仪式,就此结束。

    璇玑记不得那天自己喝了多少梨花酿,总之到后来,大家都把它当作了水,一海碗一海碗的灌下去。

    文字辈小师妹小师弟最活跃,歌舞杂耍样样都来。

    玲珑拉着几个师兄准备的秘密节目也崭露头角,引来笑声不断。

    红姑姑的剑舞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一切都很美好,美好的像一场梦。

    璇玑安静地坐在角落,安静地给自己斟一杯酒,再安静地喝下去。

    浑然不觉,有人安静地看了她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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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山


    新年一过,下山历练的年轻弟子便陆陆续续离开了首阳山。

    璇玑玲珑他们也在第三天离开,具体要去什么地方是没有规定的,但一年之中不许回少阳派却是铁打的规矩。

    三人先在山下的客栈中住了一晚,商量日后要走的行程。

    “不如咱们先去浮玉岛吧?”玲珑很兴奋,完全没有下山历练的自觉,只当是出来郊游。

    钟敏言刚练完一套瑶华剑法,头发上滴着汗珠,凑过来看她画的地图,摇头道:“还是别去了。咱们又不是出来玩的。不如先定个要去的方向,打听一下哪里有妖魔歹人作祟是正经。”

    玲珑把垂在胸前的小辫子玩了又玩,撅嘴道:“可是人家想去看东方叔叔嘛!再说,上回璇玑都没瞧见东方叔叔的妻子,人家还约定了咱们以后有空就去玩呢!璇玑,你也想去,对不对?”

    她赶紧拉同盟。

    璇玑看了看地图,研究一会,说道:“浮玉岛在东方,咱们如果御剑去那里,也不过半天的功夫。我有个主意,咱们这一路上,干脆放弃御剑,用脚走过去好不好?这样路上就得有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能打听到关于妖魔歹人作乱的消息呢。”

    玲珑吓了一跳,急道:“这怎么行!用脚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啊!路上万一没客栈,没地方洗澡……脏死了,我才不要!小六子~~~你说啦!”

    她又跑去拉钟敏言做同盟。

    谁知钟敏言居然不帮她,沉吟了半晌,点头道:“璇玑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只是去那里要跨过大海,到时候再御剑飞上去就是了。有陆地的地方咱们就慢慢走,这才是历练啊,玲珑。”

    “……”玲珑见没人帮她,只好沉默,最后赌气不吃晚饭,自己回客房了。

    “六师兄,我姐姐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个人憋着倒不好了,你去劝劝她吧。”

    璇玑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面在地图上添加玲珑没写到的地名,一面说着。

    谁知等了半天,没人说话,她诧异地抬头,却见钟敏言正看着自己,她一愣,“怎么了?”

    钟敏言笑了笑,道:“不,我是觉得……其实你确实变了很多,璇玑。”

    璇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奇道:“我……人长大了,肯定会变的。”

    她以为钟敏言底约撼は啾淞撕芏唷?br />
    钟敏言摇了摇头,轻道:“不是说这个。你以前那种让人头疼的脾气好像收敛了不少,好像会的东西也变多了,看来师叔教了你很多东西。”

    璇玑没说话,低头看了看正在画的地图,仿佛忽然惊觉他说的对,自己在无意中,似乎真的学了很多东西,以前不明白背地图有什么用,现在才发觉能派上用场。

    钟敏言慢吞吞地说道:“我还记得上回咱们一起去鹿台山捉妖,你当时狼狈的样子。连司凤都头疼的很呢……”

    说到司凤,他二人都有些沉默。

    半晌,璇玑才小心问道:“六师兄……你们、和司凤这几年有联系过吗?”

    钟敏言一怔,忽道:“没有……你呢?我记得当时司凤提醒了玲珑很多次,让你伤好之后给他写信,你写了没有?”

    璇玑的脸一下子变苦,隔了半天,才小声道:“我……忘了。”

    “你怎么就忘了?!”钟敏言跳起来,终于憋不住斯文,暴露出真正的性格来,“真是个猪脑袋!”

    “我去了小阳峰才想起忘了问玲珑怎么给司凤写信……”璇玑撑着下巴,很无奈,“后来忙着和师父学这个学那个,就忘了。”

    “真是什么事都不能指望你!算了算了,我还是上去!省的被你气死!”

    钟敏言转身就走。

    “等等呀……”璇玑叫住他,“那……现在也可以问玲珑嘛!”

    钟敏言回头嘲讽地一笑:“四年了,她怎可能还记得。你们姐妹俩……”他指了指脑袋,“都差不多一个德行。”

    他自己怎么不联系司凤?璇玑很郁闷,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迁怒吧。钟敏言总是这样,反正千错万错,他钟大爷是没错的。

    她低头把地图补完,也觉得有些倦,自行上楼休息了。

    第二天见到玲珑,她果然和没事一样,想来昨天钟敏言安抚得很到位,她大小姐一早就笑成一朵花,破天荒地为他们叫了早点,自己在楼下等着。

    见到璇玑下楼,她赶紧招手:“璇玑!这里这里!咱们吃完早饭就出发吧?”

    璇玑从怀里掏出地图,看了看,道:“咱们往东方走的话,就要先渡婆苏河,过了河应该有镇子,看看那里的情况再说。”

    “行!都听你的。”玲珑笑得甜蜜蜜,和昨天不可同日而语。

    钟敏言还真有点本事。她抬头看一眼他,他装作不知,低头努力喝豆浆,结果喝呛到,拼命咳嗽。

    “看看你,吃饭也不老实。”玲珑赶紧帮他拍拍,俨然是个贤妻良母。

    钟敏言咳嗽还没停,忽见客栈外走来两三个穿着蓑衣的男子,风尘仆仆地,其中一个走到掌柜那里,问道:“请问,从这里去首阳山,还有多少天路程?”

    三人听其口音,像是个外地的,不由都朝那里望去。

    掌柜的笑道:“客官是要去首阳山呀!不远不远,顺着镇子后面那条路一直上去,大约再走个两三日,便可见到少阳派的大门了。敢问客官,可是贵乡有甚妖魔闹事,所以来请少阳的仙人们除妖?”

    那人叹了一声,连连摇头:“正是。我等是东边望仙镇人士,前些日子镇上闹鬼,一到半夜就听见鬼哭狼嚎,吓得人人都不敢出门。如此闹了三个月有余,镇上的老弱妇孺病的病死的死,实在不能这样下去了。后来听个云游道士说首阳山少阳派乃是闻名天下的修仙之地,所以我等特来请仙人驱鬼。”

    那掌柜的听说,便沉吟道:“唔,从来只听说阴阳永诀,鬼神一事不常见。倘若是妖魔作祟,山上的仙人们倒是拿手的。若论到驱鬼,只怕……”

    一语未完,却听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那几位大叔,我们愿意为贵镇驱鬼!请过来一叙。”

    众人急忙望去,却见大堂里坐着三个年轻男女,眉目俊秀,气质不俗,正是璇玑他们几个。

    原来璇玑听说是望仙镇,查了地图,正在东方,与他们的行程一致,玲珑又是个爱热闹的,听说要驱鬼,赶紧将他几人唤了过来。

    那几人见他们腰上都佩剑,想必也是有道之人,赶紧过来唱喏,互相报上姓名,原来他三人乃是兄弟,都姓赵。

    钟敏言抱拳道:“我们是少阳派下山历练的修行弟子,还请赵大叔将闹鬼情况详细说来,如能相助,我们自然鼎力而为。”

    那赵老大便叹道:“小哥有心了,方才那掌柜的说,修仙之人于驱鬼一事只怕不太熟悉……”

    玲珑笑着打断他:“哎,话不能这么说!所谓眼见为实,如果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我们做不做的来。大叔先把情况说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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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望仙驱鬼(一)


 


    原来望仙镇后面是一座山,山上长满了一种叫做祝余的草,味美鲜甜,平时可以拿来做菜,吃上一顿便可以三天不吃饭,所以望仙镇的人甚少自己种植食物,全靠那漫山遍野的祝余草生活。

    谁知三个月前,有人上山采摘祝余的时候,发现后山南面大片的祝余草都被拔光了,有的甚至像恶作剧一般,连根拔出,也没人吃,任由它们枯萎。

    后来情况渐渐严重,整片后山的祝余草全部枯死,发展到了前山,眼看就剩一小块地方还留着祝余草。那草对镇上的人来说就是唯一的食物来源,倘若枯死,便没的吃喝了。

    吃喝倒还是小事,更诡异的是自从祝余草枯死之后,山上便开始闹鬼,半夜总听见鬼哭,声势浩大,往往闹上一整夜,到天明方休。

    青壮年男子也罢了,那些胆小的孩子妇孺,常常被吓得整夜不能入睡,久而久之,便生病。到如今,镇上的人已病倒大半。最可恨是有大胆的年轻人,三五个成群在半夜时分去后山看到底是什么回事,去了便再也没回来过,更为闹鬼一事添上一抹恐怖色彩。

    璇玑三人听说,哪里会害怕,个个都年轻气盛,跃跃欲试,当即就答应去望仙镇驱鬼,催着赵老大他们赶紧出发。一行人连饭后茶水也不喝,直接奔向东面的渡口,朝望仙镇那里去了。

    到了渡口,三人包了一艘乌篷渔船,晃晃悠悠渡河。

    渔船舱中窄小,加上赵老大三人也挤在里面,玲珑便不高兴了。她嫌那几个老丈腌,口气不好闻,于是拽着钟敏言去船尾说悄悄话。

    赵老大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对璇玑赔笑道:“应当租一条大些的船,没的连累小姐们陪我们这些糟老头挤这小船。”

    璇玑笑了笑,淡道:“赵大叔不要放心上。出门在外,哪里有许多方便。不如给我说说,镇上到底有没有人见过那鬼长什么样子?”

    赵老大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没大人见过,倒是我那个小孙子,才四岁,前几天嚷嚷着见到会哭的鬼,说长了三个头,还有翅膀。这……他到底是个小孩儿,我们也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

    璇玑沉吟半晌,正好这时玲珑拉着钟敏言回来了,听赵老大这样说,她不由脸色发白,凑过来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服,贴着她的耳朵轻道:“璇玑呀……难道真的是长了三个头的有翅膀的鬼?那……多可怕!”

    钟敏言早听见她的耳语,当下笑道:“怕耍磕欠讲攀撬延⑿巯冉恿讼吕矗恳荒愕搅苏蛏暇驼腋龅胤蕉闫鹄矗液丸崆戆樟恕!?br />
    玲珑急道:“乱说!我才不怕!我……我也去!”

    赵老大赔笑道:“小姐是修仙的,自然不怕。只盼诸位驱鬼成功,还我望仙一个宁静。”

    钟敏言道:“我听老丈方才说那鬼长了三个脑袋,还有翅膀,想必不是什么鬼,兴许是妖鸟。早些年我们在鹿台山,也遇到叫声像鬼哭的蛊雕。倘若是妖,那么必然手到擒来。”

    玲珑干脆把随身行礼里的万妖名册拿出来翻,一面道:“我倒是记得有记载长了三个脑袋的妖鸟,却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璇玑也凑过去和她一起看,忽然看到什么,立即点住,“是不是这个?”

    三人往她手指的那张图看去,却是瞿如鸟,三首鸟身。

    玲珑赶紧把图递到赵老大面前,问道:“老丈您看看,是不是像这个?”

    赵老大眯着眼睛看半天,最后摇头叹气:“惭愧,我们并没见过肇事的鬼……只有让我那小孙子来看了。”

    玲珑是个急性子的,赶紧出舱看天色,一面又问:“那什么时候才能到望仙镇啊?船都渡了一早上了。”

    赵老大笑道:“还早,下午过了河,还要走上十几里路,脚程快些,还要明早才能到咧!”

    玲珑一听说明天才能到,急得在船头走来走去,最后一跺脚,叫道:“小六子!璇玑!咱们飞过去吧!这样慢吞吞游啊走啊,要等到什么时候!”

    钟敏言和璇玑互看一眼,他们都很了解玲珑,她这个大小姐能撑到这时候大概已经到极限了。

    当下钟敏言起身对赵老大拱手,歉意道:“抱歉,老丈,我们先行一步了。在望仙镇等候诸位。”

    赵老大奇道:“船还在水上……小哥!这……怎么先行……?”

    玲珑笑道:“我们自有办法。告辞了!”

    话音一落,三人便同时消失在船头,众人追到船头一看,只见三道白光在天空划过,眨眼就没了踪影。他们这些山野之民何曾见过御剑飞行的修仙者,只当是神灵显圣,赶紧跪在船头不停叩首。

    而御剑飞走眨眼就到了望仙镇的璇玑三人,自然是没看到有人朝他们跪拜。

    玲珑一落到地上,就忙着找人问情况,谁知偌大的望仙镇,大白天的,街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空空荡荡,好像死城。

    “不会吧……白天又不闹鬼,怎么没人……”

    玲珑在街上走了一会,忽见前面有一个挂着半旧旗子的酒家,开了半扇门,三人赶紧跑过去。

    玲珑沉不住气,一进去就嚷嚷:“掌柜的!掌柜的!”

    叫了半天,里面却没人答应,三人定睛一看,却见大堂里桌椅散乱,灰尘遍布,想是客人走的匆忙,连桌上的酒杯茶盏也没来得及收走。

    璇玑挑了一条没坏的凳子,用手帕擦去上面的灰,这才坐下轻道:“可能因为闹鬼,所以酒家也没了生意,干脆弃店走了。”

    说着她打个呵欠,平常这时间,她都是在午睡,现在出门在外,睡不起来,也蛮头疼的。

    玲珑也坐到她身边,摸摸肚子,苦着脸叹气:“我……我饿了。这鬼地方一个人也没有……好讨厌……”

    钟敏言苦笑道:“我的小姐们,出门在外不比家里,都别娇气了成不?”

    他从包袱里取出干粮水壶,递给玲珑,“喏,先吃点东西吧。回头捉了妖,再去大镇子吃些好的。”

    玲珑嫣然一笑,这才乖乖地接过干粮,先分了一大半给璇玑,笑道:“妹妹多吃点,你也饿了吧?”

    璇玑拿起干烧饼,正犹豫着从哪头比较软,忽听楼上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在走动。三人立即丢下干粮,身形如电,齐齐跑上楼,只见走廊上人影一闪,见到他们便飞快地躲进了房间,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灰尘洋溢。

    玲珑哪里忍得,一个箭步窜上去,抬脚就把门给踢坏了,一面厉声道:“什么人!是人是鬼,都给我出来!”

    话音一落,却听里面传来哭声,有人颤声道:“女大王饶命!饶命!”

    三人定睛看去,却见屋子里大大小小躲着十几个人,有的甚至趴在床底,只露出个脑袋,满脸惶恐地看着他们。

    钟敏言赶紧拉开玲珑,拱手道:“抱歉,惊扰了各位。我们是少阳派的修行弟子,听闻贵镇闹鬼,所以前来驱鬼除妖。”

    那些人听了,这才颤巍巍地出来。

    原来他们都是这个酒家的人,只因镇上闹鬼,没生意可做,又舍不得回乡,所以都留在这里。只盼早晚把鬼除了,好继续做生意。

    当下众人把误会冰释,那些人知道璇玑他们是来捉鬼的,兴奋得端茶的端茶,做饭的做饭,一面又收拾客房给他们住。

    等热腾腾的饭菜终于吃到嘴里的时候,玲珑才满意地叹了一声,笑道:“其实出来历练……也蛮好玩的嘛!”

    钟敏言只是苦笑,她大约忘了,方才叫苦叫的最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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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望仙驱鬼(二)


 


   饭毕喝茶的时候,璇玑便找到酒家的主人,问道:“请问大叔可知镇上有一户姓赵的人家?三个兄弟都姓赵的那户。”

    店主想了想,恍然道:“哦,莫非是镇北赵家庄那边的?唉,那里的情况比咱们这儿还要糟,还没有田地,连吃饭也成问题呢。”

    钟敏言一口喝干茶水,道:“那还烦请大叔替咱们指个路,我们要去赵家庄一趟。”

    店主忙不迭地答应着,吩咐伙计去后院备马车,一面又赔笑道:“三位客官去捉鬼,可需要准备符水狗血?我这便让他们去准备……”

    玲珑哈哈大笑,插着腰神气十足地说道:“什么符水狗血,那都是无良道人用来骗人的!你们呀,还真当那些东西有用^仙者除妖驱鬼,只凭一把剑便足矣。以后你们若再遇到那些混账,用狗血符水骗吃骗喝,当用大棒子赶出去才对!”

    那店主见她明艳无俦,神采飞扬,早已心驰神摇,连连点头称是。

    钟敏言悄悄把她拉下来,低声道:“玲珑,各家有各家的窍门,狗血符水未必便是骗人。天下之大,我等见识的能有多少?还是别把话说满了吧。”

    玲珑把鼻子一哼,正要和他辩,旁边的璇玑却笑道:“说的是呢。师父也曾和我说过,狗血符水是民间的偏方,都是驱邪的。云游道士常用这个法子,不一定是骗人的哦。”

    玲珑见他俩自从出来之后,处处和自己唱反调,搞得自己像无理取闹一样,不由老大不痛快,冷道:“是呀,反正我总是错的,你俩总是对的。干嘛还和我一起?你们俩自己走吧!”

    说完她自己先跑出去,不管他俩了。

    钟敏言把眉头一皱,叹道:“多少年了,还是这个倔脾气,旁人怎么说都没用!”

    璇玑本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这种时候自己不好插嘴,便干脆做闷葫芦,一直出得门外,她忽然回头一笑,朝对面还在闹别扭的两人笑道:“我先走一步,上山看看状况。咱们晚上在赵家庄会合。”

    玲珑还没来得及反对,她便早已化作白光一道,消失在视野之内了。

    “都是你不好!”玲珑对钟敏言大发脾气,“把妹妹气得自己跑走了!她要是出什么意外,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说罢她也御剑而去,只留钟敏言在原地哭笑不得。

    有时候,和玲珑在一起快活的无与伦比,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疲惫。

    玲珑像一团跳动鲜艳的火,和她一起总不会腻闷,但和火靠得太紧的下场,却是被灼伤。

    很多年了,和她一起生活,一起成长。他为了不被灼伤,往往一退再退,直到把自己的身躯埋在土里,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似乎他的存在就是为玲珑而活的。

    真的,有些累。

    他在心中长叹一声,第一次不想追上去,自己慢吞吞朝北面赵家庄那里去了。

    望仙镇北面的山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做海碗山。只因山的形状像一只倒扣过来的大海碗,因此而得名。

    璇玑御剑而飞,不出片刻便到了海碗山,落在后山的半山腰。

    这里的情况其实比赵老大说的还要严重。璇玑绕着树林边缘走了一段,发现沿着林子边缘往上的半面山坡,堆满了枯草,细长的犹如韭菜一般的叶子,应当就是祝余草了。

    那些枯草或被连根拔出,或断成四五截,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厚厚一层。看起来就像是有好几个巨人在这里胡闹玩耍过,恶作剧一般地把大片的祝余草田给毁坏。

    她弯腰捡起一截被扯断的祝余草,用手轻轻一搓,上面的泥块簌簌落了下来。看起来这些草不像是被利器斩断,切口这么扭曲不平滑,应当是被扯断的。

    她指上加力,试图也扯断一下试试,结果用了七分力才将这截枯草弄断。

    她心下有些惊讶,看起来,在这里捣乱的东西不太好对付。

    璇玑丢下枯草,正要再去别处寻找线索,忽然迎面扑来一阵大风,地上的枯草纷纷被吹得飞了起来,漫天都是,将视线给模糊了。

    她急忙用袖子遮住脸,却听头顶一阵凌厉的风声划过,似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飞过去。当下她再也顾不得被风迷眼,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银光如同剑一般闪过,卒地一下,眨眼就没了踪影。

    是妖!她嗅到风中的腥味,立即御剑而起,顺着味道追上去。

    追得片刻,果然见到前面林中银光闪烁,似是什么东西在飞速地游动前进。见到它扭曲盘转,行动间似乎像蛇,璇玑忽然一愣,记忆里似乎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条银蛇……

    正想得出神,忽听脑后风动,她急忙拔剑一挡,“叮”地一声,一个东西撞在她剑上,力道极大,手里的剑几乎握不住,虎口一阵酸麻,差点就把剑给丢了。

    “谁?!”她叫了一声,急急停在空中四处张望,然而晴空澄澈,脚下绿林万里,哪里见得到半个人影!

    转头再看时,那闪烁着银光的妖物早已不见了。

    璇玑又找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只得御剑飞回赵家庄。

    一落地就见到钟敏言和玲珑,两人背对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就站那里。

    她心中苦笑一下,迎上去问道:“找到赵老丈的家了吗?”

    玲珑和钟敏言齐声道:“找到了,就在那边……”

    话音未落。两人忽然一愣,又见对方和自己指着同样的方向,不由讪讪地把手缩回去。

    钟敏言淡道:“方才见过了赵老丈的孙子,给他看过了那张图,他一会说像,一会又说不像。想来小孩子说话总没个准的,咱们还是等晚上自上山看吧。”

    璇玑点了点头,又将自己在海碗后山的遭遇说了一遍,他二人听说妖物如此厉害,都只有沉默。

    “怎么办?是不是咱们对付不了的老妖?”玲珑怯生生地问着。

    钟敏言皱着眉头只是不说话。

    璇玑顺了顺头发,道:“晚上看看再说吧……既然它不伤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坏妖。把它赶走就行了……”

    一语未了,忽然有一个东西从她袖子里滚出来掉在了地上。

    玲珑弯腰拾起,奇道:“这是什么?……米果子?”

    她把那颗黄澄澄的小零食举高,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颗又熟悉又陌生的米果子,心中都是疑惑迷茫。

    璇玑猛然想起那个从脑后袭击过来的暗器,莫非,居然是米果子?

    她把米果子拿过来,放在掌心看了又看,一时有些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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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望仙驱鬼(三)


    她见过这种米果子,黄澄澄,香喷喷。

    曾有一个少年,笑吟吟地玩着它,将它抛给一条小银蛇。少年有着苍白的脸庞,漆黑深邃的双眼,时常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然而她却知道他是个好人。

    她后来再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人。那么温和却敏感,铁骨又傲气。

    是他吗?会是他吗?

    “你又发呆……这时候就别发呆了好不好?”玲珑忽然御剑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摔下去,这可是在天上飞呐!”

    璇玑猛然回神,对她微微一笑,道:“我在想……”

    “在想是不是司凤,对吗?”玲珑嘿嘿笑着打断她,一面抱着胳膊,任由夜风把她的衣衫长发吹得高高扬起。

    “想也没用呀!谁叫你四年都不给人家写信!那会都告诉你伤好之后给他写信,人家叮咛了好几遍呢!结果你却忘了。真是个猪脑袋!”

    璇玑只有苦笑,他们说的没错,有时候自己还真是个猪脑袋。忘了谁也好,怎么会忘了给司凤写信。

    玲珑看她郁郁不欢的样子,便笑道:“算啦,忘都忘了!如果下午那人真是司凤,咱们马上不就能见到了吗?别难过了,他想必也不愿看到你这么没精打采的模样。”

    璇玑摇了摇头,怔怔望着远方深邃幽蓝的夜空。

    她不是难过,她只是后悔,自己又一次无缘无故,辜负了一个人。四年里一点音讯也没有,他一定很不高兴,否则下午怎么会不愿见她?

    “我说,你那颗猪脑袋只适合发呆,不适合想事情。”钟敏言不知什么时候也靠了过来,有些嘲讽地说着,“一脸苦瓜样,还是呆呆的样子更适合你。”

    璇玑果然一呆,换来钟敏言和玲珑拍手大笑,纷纷道:“就是这样啦!这种样子最适合你!”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难道她真的适合呆呆的样子?

    当然,这个问题不适合放在现在思考。海碗山就在脚下了,三人一齐降下去,衣袂飞扬,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什么味道!”玲珑忽然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又腥又臭!”

    璇玑也捂住鼻子,轻道:“还是下午那种味道。是妖怪!”

    钟敏言一把拔出剑,浑身戒备,低声道:“注意周围,好像有东西。”

    三人一齐朝下面望去,然而夜色浓重,下面黑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觉越往下腥味越重。玲珑实在受不了,张口欲呕,艰难地说道:“不行……!我不想下去了!”

    璇玑猛然停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根爆竹,手指一撮,招来小小的火苗,点燃了丢下去。

    只听“砰”地一声,四下里骤然大亮,满山遍谷犹如白昼,下面黑鸦鸦地聚集了一群不知名的东西,一见到亮光,齐齐受惊飞起,发出“瞿如,瞿如”的怪叫。

    三人只觉腥风扑面而来,中人欲呕,急忙要往高处飞去,谁知下面那群怪鸟却飞的更快,一眨眼,黑鸦鸦地一大群就围了上来。夜色中只觉它们两眼犹如猩红的火焰,密密麻麻无数点聚集在一起,好不可怕。

    玲珑见它们团团围上,吓得尖叫起来,抽出腰间的断金剑,一挥而出。

    那断金乃是神兵利器,这么多年被她用在手里,早已得心应手,当下被她这么一挥,登时发出一声清朗的剑鸣,一道弧形的金光激射而出,瞬间就打散一大片怪鸟,腥臭的血犹如下雨一般纷纷落下。

    玲珑在慌乱中只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身上,她下意识地一抓——毛茸茸血淋淋,却是一只鸟头。一根脖子上连了三颗脑袋,一时还没死绝,三双血红鬼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叫得越发凄惨了,几乎要哭出来,嘴里只是嚷嚷:“小六子!小六子!你在哪里?!”

    钟敏言就在她身边刺杀受惊飞扑过来的怪鸟,听她这样哭叫,急忙飞过去,手臂一伸,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身后。忽听脑后风动,他捏了个剑诀,心随意动,剑上登时灌注真气,化作无数道剑光,将那些怪鸟射落在地。

    “没事吧?!受伤了吗?”他急转方向,避让过大群怪鸟,一面高声问着。

    玲珑死死抱着他的腰,哽咽道:“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如今这副可怜模样,哪里还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玲珑。她大概只是嘴上逞能,其实本性还是个胆小的丫头。

    钟敏言叹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却不见了璇玑的踪影,他出了一身冷汗,急道:“璇玑呢?!”

    玲珑一听找不到璇玑,登时忘了害怕,四处张望了半天,却不见她的踪影,她急得又哭起来:“快……!送我回自己的剑那里!我要找她!她……她一定是被这些怪鸟被扑下去了!”

    钟敏言挥剑又驱退一大批怪鸟,横冲直撞地,硬是在空中杀出一条血路。玲珑远远地瞧见自己的剑被一只怪鸟抓在爪子里,发出微弱的青光,立即将身体一纵,抬手抓住剑柄,另一手将断金一挥,那只鸟登时被切成了四五截,嘶吼着摔下去。

    她将身体一扭,稳稳地站在剑上,抹去脸上的血水,厉声道:“这些鸟要是敢伤了妹妹,我就把它们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说的这么厉害,刚才又哭又叫的是哪个?

    钟敏言也没心情和她打趣,只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璇玑绿色的身影。忽见头顶一团黑影渐渐变大,两人一齐抬头,就见那些怪鸟弃他们于不顾,都往上飞去,聚在一起,吱呱乱叫,震耳欲聋。

    眼看它们聚成了一团巨大的黑球,居然还有怪鸟不停朝上飞,挤进去,好像里面有什么诱人的物事一般。两人都看得呆了。

    忽听那圆球中心有人清叱一声,紧跟着三道火龙从里面迸发出来,群鸟慌乱地闪躲,却还是有无数只被当场烧死。三条火龙在周围转了一圈,追逐着那些三头怪鸟,一时间焦糊味掩盖了腥臭味,变得更难闻了。

    两人只见冲天的火光中心,稳稳地站着一个绿衣少女,正是璇玑。她正闭目念咒,大约是这御火之术过于猛烈,她有些承受不住,额上满是冷汗,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三条火龙!她在玩命?!”钟敏言知道厉害,立即飞身上去帮忙。

    奇怪的是,那些怪鸟分明见到玲珑和钟敏言,却不扑上,璇玑周身有火龙围绕,稍微靠近就会烧焦,它们却依然舍不得离开,嘶吼着绕她打转,就是不肯放弃。

    这种情景钟敏言曾见过,他猛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幕,那受了重伤的蛊雕,拼死也要进到岔道里来吃璇玑。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妖魔鬼怪总和她过不去?

    他放出剑气,射落大片的怪鸟,正要叫璇玑过来,忽见十几只怪鸟冲天而起,从璇玑头顶没有火龙盘旋的地方扑下!

    “妹妹小心!”

    玲珑尖叫一声,正欲上去,谁知璇玑被那些怪鸟一撞,竟毫无抵抗能力,周身的火龙瞬间熄灭。

    二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剑上摔落,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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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与他重逢


   璇玑掉下去的一瞬间试图抬手抓住宝剑,但绕着她飞的怪鸟实在太多,推搡拥挤,她竟一动也不能动,手指在剑柄上一勾,没勾住,滑了下去。

    耳边只听得玲珑尖叫一声,她来不及听仔细,便狠狠朝下坠。

    那些怪鸟嘶吼着扑上去,瞬间就把她围在中间,成了个小圆球,一起下落。璇玑在其中左右躲避利爪的袭击,无奈数量实在太多,她腰上的另一柄宝剑又被卡住,死活抽不出来,没几下便觉胳膊背后肩膀剧痛无比,也不知被抓出了多少道血痕。

    她只能紧紧抱住脑袋,省的被它们给抓得毁容了,那才叫一个糟糕。这会真气不足,又在下坠,再也唤不出半条火龙,只能勉强用剩余的一点真气护住周身,摔到地上的时候不至于残废。

    怕只怕落到地上之后这些怪鸟还不放弃,来捉咬她,那时候她绝对是任由宰割,没半点力气反抗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不远处有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三长一短,她勉强躲开怪鸟的利爪,朝那个方向望去,却哪里能看清!恍惚中只觉一道银光激射而出,快若闪电,在空中扭曲了几圈,好像一条蛇。

    她心中猛然一紧,但见那道灵活的银光飞快扑上,在那些怪鸟的背上跳来跳去,只要被它碰一下,那些鸟就会失去力气再也飞不动。

    对面的口哨声还在吹动,仿佛在吹着什么调子古怪的歌曲,忽长忽短,时徐时急,那道银光便随着他的调子时而扭转身体,时而腾跃飞起。只是眨眼工夫,绕着她打转的那些怪鸟就被击落大半。

    璇玑终于得空,将腰身轻轻一扭,脑袋不经意撞在旁边一只怪鸟身上,头上的束发玉环立即断开,三千青丝倾泻而下,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这会她也顾不上整理,随手将长发一抓,右足在树上一点,化解了下坠的力道,轻飘飘落在地上。

    还有不知死活的怪鸟扑上来要抓咬,她抽出宝剑就要迎上。谁知耳后忽然有利风响起,她急忙将身体压低,只听“扑”地一声,一件物事钉入对面的一只怪鸟胸口,当场击碎胸骨。

    紧跟着,破空声连续响动,想是有人在后面用弹弓不停弹射,在这等深夜中,那人眼光居然极毒,打一只中一只。到后来璇玑根本不用出手,只呆呆在旁边看着就好,眼看那人一忽儿工夫就把剩余的十几只怪鸟用弹弓打死了,地上早已积满这些怪鸟的尸体,厚厚铺了一层,腥臭味血腥味难闻之极。

    这会就连璇玑也忍不得,赶紧抓起挂在腰上的香囊使劲嗅,生怕多吸一口气晚饭就要全吐出来。

    “姑娘没事吧?”

    一个声音忽然从旁边的树林里传出,璇玑急忙回头,却见一株白杨树后站着一个穿青袍的男子,手里抓着一根有寻常弹弓两倍大小的黑铁弹弓,想来方才用弹弓射杀怪鸟的人就是他了。

    璇玑摇了摇头,走过去几步,喃喃道:“我……我还好。谢谢你。”

    彼时月色昏暗,她靠近几步,只觉那人身材修长,乌发浓密,听其声音像是个年轻男子,只是脸上模模糊糊看不清。

    那人遥遥对她微微一揖,温言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的同伴想必很快就会赶到,在下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璇玑心下一动,急道“等……等一下!你……转过来……你、你是……?”

    那人转身,这下璇玑终于看清,他面上赫然戴着一只修罗面具!她浑身大震,猛然抬手指着他,却憋不出一个字。

    那人又温言道:“在下离泽宫弟子若玉。不知姑娘还有指教否?”

    若玉?原来不是他……但不管了,反正都是离泽宫的!

    “司凤在哪里?”她问的很直接很简单,连想都没想。

    若玉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怎么回答,大概也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这……姑娘你……”

    “你认识司凤吗?”她可能是觉得自己问的不好,于是换个问法。

    “姑娘……呃……”

    “你见过司凤吗?”再换个问法。

    “我……在下……”

    “就是那个司凤呀……你应该见过的吧?”怎么还听不懂?她都问这么直白了。

    树上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两人一齐抬头,却听树上那人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问问题呢!真是个怪人。”

    那声音软绵绵娇滴滴,似是个女孩子,璇玑正要定睛看个仔细,忽见两个身影从树顶一跃而下,站定在她面前。却是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女的应当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穿着白衣,宽袖窄肩,面容姣美,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男的……穿着青袍,身赁长,正背着双手背对着她,不知在看什么。

    璇玑心中又是一动,只觉那人的乌发,背影,站姿……无一不熟悉。她正要开口,却听那人对着半空轻轻吹了几声口哨,眨眼工夫,方才救了她的那道银光又窜了回来,被他的袖子一拢,钻进去没了动静。

    耳旁只听那人长叹一声,低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说罢,他转身,面上赫然也是个修罗面具。

    璇玑几乎要跳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急道:“你……那个……你怎么……”

    她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禹司凤轻轻一笑,柔声道:“慢点说,怎么四年不见,轮到你结巴了。”

    “啊!司凤你会说中原话了!”她指着他的鼻子,大叫。

    我本来就会说……他在肚子里无奈地反驳,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璇玑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面上犹如春花开放,笑了开来,急道:“真的是你!真的是司凤!你怎么又戴着面具?万一我认不出来怎么办?”

    禹司凤喉头一颤,半晌,才低声道:“你还是认出来了……不是么?”

    “没有啊!你要是不说话,我还不敢确定呢!”璇玑拉着他的手摇啊摇,还像小时候那样,一点也不顾忌。

    禹司凤慢慢把手抽回来,耳根却渐渐红了,又是半天,才道:“我认得你,就够了。”

    璇玑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叫着司凤司凤,最后叫得旁边的若玉扑哧一笑,连带着那个姣美的少女也掩嘴偷笑。

    禹司凤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含笑道:“还是没变,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也是下山历练吗?”

    璇玑正要说话,却听后面传来玲珑和钟敏言叫她的声音,原来他两人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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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相见欢


    “璇玑!璇玑!你在哪里?!”

    玲珑喊得最响,还带着哭腔,颤巍巍的,似乎随时会背过气去。璇玑听她这样喊,自己没事都忍不住出一身冷汗。她好像在喊魂啊……

    “我……我在这儿。”她赶紧跑过去,对那两个焦急万分的人招手。

    “你怎么样?!”钟敏言一个箭步蹿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从头看到脚,她身上的衣服被划破好几个口子,血痕道道,所幸都不是重伤。他确定了这点之后,才松一口气,忽然发觉自己情态不对,急忙放开她,自悔方才太冲动。

    玲珑完全是个冲动派的,见到璇玑就扑上去抱着不撒手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絮絮叨叨,好像小老太婆。

    璇玑一手抱着她,一面苦笑道:“我……我没事啦。玲珑……真的没事。你、你看,有人看着呐!别哭了……司凤也在……”

    那二人正在激动,听到司凤这个名字,这才发觉后面树林里站着三人,其中两人都是青袍面具。钟敏言抑不住激动,急忙上前握住一人的手,道:“司凤!四年不见,你过得怎么样?……你怎么会在这里?”

    玲珑顾不得还红着眼,也跟过去急急问道:“是你救了璇玑?好司凤!谢谢你!”

    那人苦笑着道:“在下离泽宫若玉……”

    禹司凤在旁边咳了一声,佯怒道:“一个个都认错人。谁说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钟敏言尴尬地放开若玉,回手捶了禹司凤一拳,禹司凤反手给他一拳,两人的手忽然握在一处,一起笑出来。

    “敏言,你长高了,也壮了!这些年修行有成果吧?”禹司凤拍着他的肩膀,赫然是老友见面的模样。

    钟敏言笑道:“你小子不也一样!个头和我一样了……唔,似乎说话也流利了?!不再是结巴。”

    你才结巴!禹司凤在肚子里狠狠反击,面上却不得不风轻云淡,到底是当着同门面前,不好放肆。他说中原话不再结巴,是因为这四年没日没夜地学习……只为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拙于表达,从而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

    他们几个人隔了四年重逢,自然有无数话要说,一时竟也顾不得是在深山老林,月黑风高,恨不得立即席地而坐,说到天亮。

    一旁的若玉倒是不在乎,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几个叙旧,那白衣少女却忍不得,隔了半天,好容易趁他们停了一个空挡,急忙插嘴道:“司凤……这里好冷,咱们回去再说吧,好不好?”

    禹司凤却没回答。

    玲珑一来就注意这个白衣少女了。女子最喜欢比美,尤其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姿容的,早就暗地明地打量她不知多少回了,这会见她又和禹司凤言谈亲热,心中不由老大不爽。

    在玲珑的心里,司凤是属于璇玑的。她认定了璇玑喜欢司凤,司凤也钟情于璇玑,这会居然插进来一个又娇又甜的女人,她怎么能不反感!

    当即就撅嘴道:“司凤,这位姑娘是谁呀?”

    那少女大约也是个不省事的,见玲珑容貌出众,谈吐中有刺,也不爽起来,轻哼一声。

    若玉是个老实人性格的,当下笑着介绍:“这位姑娘是浮玉岛的陆嫣然陆姑娘,我与司凤出门历练的时候正好与陆姑娘遇上,她和自己的同门走失,所以暂时与我们组队同行。”

    玲珑一听浮玉岛三字,不由多看她两眼,笑道:“我们正要去浮玉岛看东方叔叔呢,真巧。不过在这里遇到了闹鬼的事情,所以留下来调查。对了,这位大哥是……?”

    若玉只得再自报家门:“在下离泽宫弟子若玉,褚大小姐,褚二小姐,钟少侠,多承指教。”

    他这般讲究礼数,每个人都报到,俨然又是个杜敏行式的人物。

    少阳派三人立即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好像坐久了确实有点冷……不如咱们回去吧?司凤,你们住哪里?”

    璇玑起身,拍了拍身上乱七八糟的尘土杂草,问道。

    禹司凤笑道:“和你们住一个地方……也是赵家庄。我们也是听说这里闹鬼,所以过来看看。”

    璇玑猛然想起下午莫名其妙弹过来的米果子,还有那道在林间穿梭的银光,不由恍然道:“噢,那你是不是下午就看到我了?怎么不叫我呀!那道银光……是小银花吧?它现在变得好厉害呢!”

    禹司凤顿了一下,半晌,才轻道:“四年没有联系……我想,你可能忘了……我。”

    他不想说,自己在离泽宫等了四年,却没有收到只字片语,那样的心情,他不愿再回忆起来,真的不想。

    璇玑终于感到货真价实的愧疚,低头歉意道:“对不起……我……我就是个猪脑袋,我给忘了……你骂我吧。”

    忘了……他在心中苦笑一声,淡淡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柔声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这番回去,又是一场热闹相逢,几个年轻人只管赵家庄的人借了两盏油灯,就坐在空屋里,说了大半夜。

    一直说到天边发白,眼看就天亮了,陆嫣然实在撑不住,打个呵欠,腻声道:“我要去睡了……司凤,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调查妖魔作祟的事情呢。”

    钟敏言一听妖魔作祟,便道:“原来你们也是来调查此事的,怎么样?有头绪吗?那些三头怪鸟到底是怎么回事?”

    禹司凤道:“那些鸟叫瞿如,是妖的一种,虽然长得狰狞,却没什么害处,也甚少攻击人。听说它们喜欢吃祝余草根,所以我们怀疑可能是这里大片的祝余草把它们引来的。”

    玲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它们嗅到这里有祝余草,所以过来吃呀!不害人就没事了。”

    禹司凤摇头:“也不能过早下定论,多少年过去,这里从来也没遇过大规模的瞿如鸟来吃祝余草,不排除有人控制它们。至于目的是什么,我们还没查出来。”

    玲珑急忙道:“那我们和你们一起查!反正我们也是出来历练的,人多力量大嘛!一起也热闹!”

    禹司凤和若玉还没说话,却听一旁打呵欠的陆嫣然呵呵笑了一声,慢悠悠说道:“你们少阳派这次下山的弟子,都没什么特长呢。几只瞿如都对付不了,万一扯后腿,怎么办?”

    “呃,陆姑娘,你别……”

    若玉赶紧老好人地过来打圆场。结果还是迟了,玲珑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看看!”

    陆嫣然却微微一笑,伸个懒腰,道:“没什么好说的。快去睡觉吧,还要调查呢。别到时候起不来,我们可不等你们……”

    玲珑哪里忍得住,咣当一声抽出断金,森然道:“你看不起我们?不如现在就去外面,看谁扯谁的后腿!”

    陆嫣然急忙闪到禹司凤身后,咯咯笑道:“好凶的姑娘……谁和你动刀动枪的……留着点力气对付妖魔吧。”

    玲珑是个直脾气的,哪里遇过这种刁钻油滑的女子,当即只气得浑身发抖。

    钟敏言揽住玲珑的肩膀,淡道:“不必多说,玲珑。日后便见分晓,何必多逞口舌之利。”

    玲珑哼了一声,这才收剑回鞘,狠狠瞪她一眼。

    “司凤……”璇玑拉了拉他的袖子,像一只小猫。

    他的表情隔着面具看不到,声音却是温柔的:“咱们一起。乖,去睡觉吧。醒了给你看小银花长大的样子。”

    璇玑终于被哄得开心点头,脚不沾地,看也不看旁边的两个陌生人,自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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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陆嫣然


    这一觉璇玑足睡到下午还没起来,而早早就起来的其他五人,终于在天黑前忍不住跑去敲门喊人了。

    当玲珑好不容易拽着满脸迷糊的璇玑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钟敏言只急着要去海碗山再看个究竟,早已不耐烦,皱眉道:“出来了还这么惫懒!修行之人怎么能睡这样久!”

    璇玑还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好像还是和自己说,便揉着眼睛抬头朝那里呆呆一笑,钟敏言被她笑得没脾气,只好郁闷地蹲到一边,不说话了。

    玲珑撅嘴道:“昨天妹妹受了伤,多睡会怎么了?就是睡到明天早上也没事!你嚷嚷什么!”

    说完璇玑又冲她呆呆一笑。

    玲珑叹道:“看你这迷糊样!得了,我带你去用冷水洗把脸吧。”

    这边玲珑带着璇玑去梳洗,那边赵家庄的赵老大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张罗着饭菜,叫他们过去上席,一面要听他们说昨天捉鬼的经历。

    钟敏言总算逮到发挥口才的余地了,满桌就听他一人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说,只把那些瞿如鸟形容得比蛊雕还厉害,他们几个就是混乱中杀出血路的英雄豪杰,如何艰难,如何凶险。听得赵家庄的村民一愣一愣地,都替他们捏把冷汗。

    “那……那些怪鸟突然来袭,到底是什么原因。诸位少侠可有调查清楚?”赵老大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插嘴的时机,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这个嘛……”钟敏言一时不知用什么说辞好,愣在那里。

    禹司凤淡道:“我们怀疑是有人在后面控制妖魔作乱,只是还没查到是何人。老丈放心,不将此事解决,我们不会离开望仙镇。”

    钟敏言急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今晚还会去那里查个究竟。赵大叔你只管放心,有我们少阳弟子在,必定不会让妖魔扰乱百姓安乐。”

    赵老大听了这番保证,才安下心来,满面笑容地给他们敬酒夹菜。

    一旁的陆嫣然听钟敏言说大话,只管低声笑,倘若玲珑在这里,或许早就吵起来了。钟敏言虽然也反感她,但一来她是女子,二来他比玲珑稳重些,当下只是低头喝酒,也不看她。

    谁知他越是冷漠,陆嫣然却越来劲,当即娇滴滴地说道:“少阳派好大的名头呢,大叔只管安心。我们都不用出场,只少阳派三个字放出去,那些妖魔就闻风丧胆了。”

    这话说的甚是刺耳,连若玉都忍不住暗暗摇头。钟敏言眉头微微一皱,还是不说话。

    “要是咱们浮玉岛,或者离泽宫报上名号,可没这等威风呢~~”

    她还没说完,却被若玉的咳嗽声打断,他赔笑道:“这个……今日月色皎洁,夜凉如水,正是调查妖魔作祟的好时机。咱们也该准备准备,出发了。”

    “哼,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玲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众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她牵着璇玑走过来。她刚才也听到了陆嫣然的挑衅,干脆顺着她的话说下来,反将她一军。

    陆嫣然于是嫣然一笑,柔声道:“浮玉岛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派,哪里敢和少阳派争锋呢。”

    玲珑把懵懂的璇玑按坐在椅子上,一面把头一昂,哼了一声:“客气客气,承让了。”

    陆嫣然心中老大不爽,只觉在玲珑那里占不到什么便宜,回头忽见璇玑额发湿漉漉地,想必是方才用冷水洗了脸,果然比方才清醒点,只是看上去还是一付呆样。

    她轻轻笑道:“璇玑姑娘起得这样迟,咱们这就要出发了呢。可惜了一顿宴席,要不让大叔给留着,晚上回来了再热给你吃?”

    璇玑正夹了一个笋片要送进嘴里,听她这样说,不由一愣,咬着笋片,抬头看她。

    “可是我现在很饿。”她实话实说,又塞一口饭。

    “再迟些就要来不及了……这可怎么是好。司凤……?要不咱们先去吧?反正璇玑姑娘昨天受了伤,今天想必也使不了什么力气。”

    陆嫣然说得很诚恳。

    璇玑看了看天色,咽下饭菜,淡道:“还未到亥时,去得早也没用。你要是急,自己先去吧。”

    “……”陆嫣然见没人响应她,只好闭嘴不说话。

    她很不高兴,本来她和禹司凤他们二人组队,只有她一个女孩子,那两个大男人自然途中对她诸多照顾。谁知这会突然冒出什么少阳派弟子,打着老朋友的旗号横插一脚,抢了她的风头。若单有一个钟敏言也罢了,他也是个美男子,偏偏有两个碍事的姐妹,司凤看上去还对她们和颜悦色。在她看来,玲珑可恶,璇玑痴傻,没一个顺眼的。

    陆嫣然自小在浮玉岛弟子中算得上容貌出众的,加上她精明讨喜,众多师姐师兄都对她百依百顺。她早已习惯众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日子,容不得有别人抢走她的荣耀。

    这回和自己组队的同门走失也是由于和她们闹矛盾,一气之下离队出走,谁知在海碗山这里遇到了瞿如袭击,她被路过的禹司凤他们救下。那若玉是个老好人性格的,对她温柔体贴,禹司凤虽然平常沉默寡言,却也从未刻薄过她。她终于找到被人捧在手心照顾的感觉,结果还没得意两天,玲珑他们就来了。

    她见玲珑容貌艳丽,言语泼辣,知道是个不好惹的。那个钟敏言似乎还特别护着她,若是和一个大男人闹了矛盾,老没意思。

    再看看璇玑,似乎是个文静懦弱的主,看上去还呆呆的,反应奇慢,于是认定了是个软柿子。哪晓得没说几句话就被她风轻云淡地呛回来,果然出来历练前,师父他们说少阳派的弟子不好惹的话是真的。

    陆嫣然不好再说话,只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在桌子上敲来敲去,敲的人心浮气躁。

    玲珑为了气她,特地吃得慢慢的,一面还和颜悦色地给禹司凤他们夹菜,笑道:“原来这就是祝余草,味道真是不错。敏言,司凤,若玉,璇玑,多吃点。”

    她独独漏了陆嫣然,很明显是和她过不去。

    若玉见她们几个女孩子斗气,男人们不好插嘴,也只得低头吃饭,再不打圆场。

    对面不明所以的赵老大他们听玲珑夸祝余草美味,便都道:“姑娘喜欢便好。只可惜了海碗山上大片的祝余草,再过得半月,整个庄里的人可都没的吃喽!”

    禹司凤抬头看看天色,一口喝干杯中的酒,起身拱手道:“时候不早了。老丈去休息吧,我们几个这便要去山上了。”

    赵老大忙道:“少侠们辛苦!只是真的不需要马匹火把吗?村里许多年轻人都愿意帮忙……”

    钟敏言摆手笑道:“什么也不用!大叔们只管安心睡觉,我们今日必然将原因调查出来!”

    璇玑一听要走,赶紧塞下最后一口饭,抹了抹嘴就站起来。旁边的禹司凤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不由一笑,温言道:“不急。看看你……”

    他抬手替她捏下一粒黏在腮边的米饭,“还是个小孩儿。”

    我本来就是小孩儿呀……璇玑本来想这么说,但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十五岁,实在算不得小孩了,赶紧吞回去。

    她看了看禹司凤,忽然发觉他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左看右看,却也找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昨天遇到他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她又是隔了四年才与他相逢,兴奋中没注意他脸上的面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这时屋中火光透亮,她终于发觉了些微的不同。

    旁边的若玉,脸上也是修罗面具,和四年前司凤脸上的一模一样。可是现在司凤的面具却变了,依然是狰狞的修罗脸,可是那张脸,左边流泪,右边微笑,如今在火光下一看,委实诡异之极。

    “司凤,你的面具怎么……?”她喃喃问着。

    话未说完,禹司凤和若玉都是一震。

    “他……”若玉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苦笑。

    禹司凤抬手,轻轻在面具上一摸,良久,方道:“只不过换了个面具罢了。不值一提……不说这些了,咱们准备走吧。璇玑,待会就让你看小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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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瞿如的真相(一)


 


    当下六人一齐御剑朝海碗山的方向飞去。鉴于上回没有任何准备,鲁莽地闯过去,结果吃了大亏,这次六人都带齐了所需的东西,一直御剑飞到后山,停了下来。

    “又是那种味道。”玲珑捂住鼻子,皱眉,“昨天杀了那么多,今天居然还有。”

    禹司凤对璇玑做了个手势,她立即会意,六人散开,在半空围成一个大圈子,个个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开打。璇玑从怀中取出小爆竹,点燃了丢下去。

    又是“砰”地一声,四下里亮若白昼,半山腰上密密麻麻攒动着无数黑点,都是三头的瞿如鸟。很显然昨天杀了一大批丝毫没有效果,它们今天又聚在这里。

    瞿如鸟受到光亮的刺激,一齐展翅,扑腾着飞起来。六人正要待它们飞上来杀个痛快,却发觉这些鸟并不像昨天那样扑上,而是在低空盘旋,吱呱乱叫,没一会又降下去,没了声息。

    “哟,它们也知道厉害呢!”玲珑调笑一句。

    一旁的陆嫣然哼哼一笑,娇声道:“是呀,都被少阳派的气势吓回去了。”

    玲珑装作没听见。璇玑见瞿如鸟不飞上来,干脆又点了好几根爆竹,通通丢下去,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激起大片的拍打声,众人只觉腥风扑面,那些鸟果然又飞了上来!

    “散开!”禹司凤叫了一声,六人齐齐往后退去,将大批飞起的瞿如鸟围在中央,一时间剑光缭乱,就像当头在上面罩了一张铁网,不小心撞上去的瞿如不是死就是伤。

    玲珑有了昨天的经验,眼下再也不害怕,简直杀得兴起,手里的断金仿佛也感应了主人的兴奋,发出清朗的鸣声,漫天剑光中,只有她的最华丽,金色弧形的那道光横扫出去,便落下一大片血淋淋的瞿如。

    陆嫣然远远地见到她这种模样,又忍不住笑道:“玲珑姑娘何不悠着点,这些鸟和母鸡差不多,杀得再多,也没什么用。仔细脏了你的宝剑。”

    玲珑被她三番四次挑衅,早已一肚子邪火,当即喝道:“你给我闭嘴!怕了就滚回去找你师父!少来这里叽叽喳喳!”

    “喂,你说话放尊重点!”陆嫣然也怒了,俏脸上犹如拢了一层寒霜。

    “你才要尊重点!”玲珑火气上来,手里的剑用力一挥,那道金光将几十只瞿如碾碎,却不散开,直直飞向陆嫣然。

    陆嫣然哪里肯示弱,立即捏了剑诀,手腕一转,十几道剑气飙射而出,与玲珑金色的剑光撞在一起,登时起了个漩涡,将周围熙熙攘攘的瞿如卷了进去。她二人见对方都出手,当下再也不手软,居然顾不得杀瞿如,你来我往,就在空中斗起剑法来。

    “玲珑!不要节外生枝!”

    钟敏言急急叫着,由于六人的圈子忽然多出两个缺口,剩下的四人顿时吃力起来,又要忙着应付乱窜的瞿如,又要防止她二人受伤,简直是手忙脚乱。

    玲珑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让过陆嫣然的剑气,一面厉声道:“你应当叫她不要节外生枝!陆嫣然,我忍你很久了!”

    那边的若玉也忙着劝服陆嫣然:“陆姑娘!眼下收拾妖魔是正经,切不可因小失大……”

    “你们都见到了,是她咄咄逼人!少阳派好大的名头!莫非我会害怕不成!”

    陆嫣然也不肯相让。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那边璇玑和禹司凤还忙着对付越来越多的瞿如,渐渐吃力起来。璇玑动作渐巨,只觉背上被抓裂的伤口又崩了开来,手腕不由一软,差点把剑给丢了。眼看后面又飞来几只瞿如抓向自己,她只得咬牙回击,一面暗暗凝聚真气,试图放出仙法。

    那些在下面乱飞乱扑的瞿如突然嗅到她身上鲜血的味道,登时兴奋起来,再也不朝其他方向乱窜,纷纷聚集在一起,要像昨晚那样将璇玑裹在当中。

    她见情势不好,当机立断丢了宝剑,双手一搭,捏印就要放仙法。

    忽听对面禹司凤开始吹口哨,三长一短,紧跟着他袖中跳出一团银光,见风即长,犹如鬼魅一般,在那些瞿如的背上跳来跳去,被它沾一下,瞿如鸟就纷纷脱力往下掉。

    禹司凤吹着古怪的调子,控制着小银花的行动,一面腾身而起,袖袍一展,激射出无数道幽蓝暗光,想来是他的暗器,大约还是涂了毒药的,绕在璇玑周围的瞿如鸟被他这样一搅,登时现出个突破口来。他飞身而入,一把拉住璇玑的手,将她提起放在自己身后。

    “司凤……”她叫了一声。可惜周围瞿如鸟的声势太大,她说的话想必他听不见。

    禹司凤在她身前,反手用力在她手上捏了一下,“看到小银花了吧?”他大声问。

    璇玑一愣,急忙点头:“看到了!不过……看不清。”

    周围的瞿如鸟团团飞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不停抓咬,全靠他一柄宝剑左右抵挡,进退有致。他一面吃力地应付着众多的妖鸟,一面居然还有精神和她打趣:“待会你就能看清了!”

    璇玑见他喘息加剧,想来一个人对付这么多瞿如委实吃力。但她刚才把剑给丢了,这会真气又凝聚不起来,帮不了他。耳边忽听得他闷哼一声,左臂上硬生生被利爪抓了几道,连皮带肉扯下来,鲜血登时把他的衣服给浸透了。

    她只觉耳朵里嗡嗡直响,心中乱到了极致,又是无助又是茫然。红姑姑的话一下子在她脑中想起,她当日说的:璇玑不能一直做累赘啊,万一将来你的亲人和朋友为了你遇到危险,你就忍心看他们送死?

    她当然不忍心!

    四年前下山,大醉一场,她在多年的茫然中,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那么多的人说她没有心,没有目标,但她却希望他们都能幸福。

    她不喜欢见到他们难过,不喜欢见到他们受伤流血。

    其实她最不喜欢的,是要和他们分开,无论什么原因。她喜欢在幸福的背景中做一抹小背景色,而不是被抛弃,或者……被迫分别。

    眼前忽然泛起一种淡淡的银光,兴许是月色,兴许是司凤手里的剑发出的光辉,她不清楚。胸口散乱的真气忽然能够汇聚起来,仿佛千万条江河最终流入大海一般。

    她闭上眼,捏印念诀,右手探出,五指微微蜷起,犹如一朵快要绽放的兰花,指尖仿佛涂了一层银沙,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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