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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低烈度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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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19 16:5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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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从和平分局院子里出来我给白兰打了个电话,她说情况不太稳定,颅内压又升高了,大夫们正在讨论是否需要钻孔减压。
  提着一堆吃的赶到医院时,白兰正在门口等我,急得快哭了,见我来了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抓住我的手,惊得我以为她爸又出了什么事。
  还好情况没有恶化,老人还在ICU,身边围着一群大夫正在会诊。白兰毕竟也是这个医院的人,医生家属显然得到了额外照顾。有几个陪床的家属在门口看热闹,嘴里略有微辞。我从怀里掏出警官证挂在脖子上也凑了过去,表情严肃的吓跑了那些人。
  然后觉得自己有点累,其实是很累,连着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一屁股坐在楼道边上的长椅上,站都站不起来。老妈打了个电话问我怎么好几天不回家,我说案子太忙。挂了电话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白兰摇醒,她满脸歉意的劝我回家睡觉。我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说不放心你一个人留下。
  白兰领我上四楼,进了她的值班室。房间不大,中间有扇屏风。睡会儿吧。白兰指着屏风里面的检查床说。
  我摇摇头,伸手想把她揽进怀里,白兰向后猛退了一步。我觉得脸上一阵烧灼,径直走到窗前,有什么事就喊我。说完和衣躺在床上。
  白兰关灯轻轻合上门走了,黑暗中我心里百味陈杂,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连趁火打劫这种不要脸的事都能干出来。
  没过多久白兰又回来了,没开灯,摸索着走到窗前,往我身上盖了床被子,一股来苏水的味道。我闭眼假寐家装浑然不觉,心里幸福的要死,前途一片光明。
  终于沉沉睡去。
  
  我是被怀里的手机吵醒的,揉着眼睛看窗外,天还没亮。懵懂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电话是白兰在一楼抢救室打的,声音抖得厉害,让我赶紧下楼。
  跑得太急,我在楼梯口碰翻了一只垃圾桶,铁皮做的筒盖沿着楼梯一路滚下去,丁零当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楼里回荡。
  
  白兰父亲的颅内压再次升高到危险的标准,不需要专业知识我都明白,脑袋里的出血点又出毛病了。值班大夫给主任打了电话,俩人的意见一致,不能等了,立刻手术。
  白兰吓得居然忘了哭,一手攥着笔,另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捏着手术单,她看我的眼神里充斥着惊恐和不安,象个被受了惊吓的儿童。我走到她身边重重的拍了她一把,告诉她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你也是个医生。
  白兰低头签完字,扔了笔钻进我怀里,浑身颤抖着使劲抱我,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勒得我上不来气。
  我小声在她耳边念叨,放心没事,心虚得厉害,额头和手心全是汗。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段时间长得令人发指,像是在平底锅里融化一层黄油,然后把心当成牛排放在里面煎,嗞啦嗞啦的直冒烟。
  我给老秦打了个电话,通报了和平刑警队对赵东仁等人的询问情况。老秦听完沉默了半天冒出句话,那边没什么事就回来吧。我赶紧告诉他金大锅很值得怀疑,估计还要再提审一次。老秦说你抓紧时间,咱们这边也有点新东西。
  
  挂了电话我坐在白兰身边,她抓过我的手搭在肩上,把头靠进我的肩膀。我们都没说话。
  我知道此刻应该和白兰一起作些类似祈祷之类的事,虽然我们都没有宗教信仰。可我就是无法集中精神,老秦的电话让我脑袋里乱七八糟象锅煮沸的什锦浓汤。关于两起案件的无数细节翻滚升腾上来却无法把握,转瞬间又沉淀下去,我隐约觉得肯定有什么东西能把它们串联得条理分明。可就是没办法理清,或许因为我身处医院,或许因为我身边有个白梅,或许因为我太疲惫了。
  漫长的等待中我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一部电话机一块巧克力还有一把钥匙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我猛然惊醒。我想我知道在建委403时赵东仁为什么表情反常了。
  连下水管都掏过的赵东仁,不可能在403遗留下俯仰皆是的巧克力。
  还有那部电话机,我相信赵东仁清理房间时一定拿走了那部电话,试图让可能进入403的警察忽略这一线索。而电话机离奇的重新出现,显然说明还有一个人进入过建委403,此人的目的很明显,帮助我们通过通讯记录找到赵东仁。条条大路通罗马,即便我们没有追查白梅的手机,早晚也会在进入403时发现她和赵东仁之间的联系。
  这个神秘的好心人显然不会是热心市民。他的行为具有如此之强的指向性,赵东仁究竟得罪了谁?或者说,谁能从此事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赵东仁的钥匙打不开门这个事实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我的观点。神秘好心人使用了某种方法把赵东仁的钥匙废掉了。这样一来,他在房间里故意留下的巧克力和电话就不会被赵东仁重新清理,只能安静的等着被我们发现。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确定神秘好心人的身份了。
  他知道建委403的秘密,知道白梅和赵东仁之间的恋情。
  他有403的钥匙,或者有其他进入403的方法。
  这个圈子应该不大,给我点时间,我能想明白,给我点时间就行。
  
  我没能得到必要的时间。
  就在我亢奋不已困意全无的当口,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个穿着消毒手术服的大夫摘下口罩正往外走,从他们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不祥的气息,楞在凳子上。白兰起身迎了上去,片刻之后身体直挺挺的向后载到,重重的砸在我的怀里。
  在姐姐的葬礼结束后第三天,白兰又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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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我把白兰背进一间空置的单人病房,看着医生给她做了检查之后又注射了镇静剂。等白兰沉沉睡去后,我拿着她父亲的死亡通知书离开了医院。临走前给她掖好被子,把手机号留给护士。
  
  还没到上班时间就被我拎进审讯室,赵东仁显得很愤怒,不停的跟我说自己不是罪犯必须得到尊重之类的废话。直到我伸手狠狠抽了他那张让人恶心的脸。他被我打翻在地又被我拖起来,我贴着他的脸慢慢的说,你不配让我尊重我也没什么耐心在我这你他妈连条狗都不如。
  赵东仁的眼睛因为恐惧绷得很大,没有眼眶拦着眼珠能掉出来。
  我只问了他三个问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403那部固定电话原本是黑色的,21号晚上清理房间时已经被他拿走了。
  他没有随处摆放巧克力的习惯,除了家里那只糖盒,通常只是随身携带一块条形的,放在手包里。
  建委403那扇防盗门是新型的AB锁,两把A钥匙,6把B钥匙。A钥匙通常由装修公司使用,工程结束后,业主一旦把B钥匙插进锁孔,A钥匙立刻作废。他和白梅一直使用A钥匙。我手里的那把是B,神秘人手里AB兼有。
  
  我用纸巾擦掉了赵东仁鼻孔下面的斑斑血痕,帮他抚平了头发,整理了领带,还掸掉了他身上的土,给自己点了根烟坐在办公桌上端详惊魂未定的赵东仁。能看出来,他已经对我恨之入骨。我不在乎。
  老徐上班了,我门都没敲就进了他办公室,劈头盖脸的说必须再次审问金大锅,最好是拘传,审透。
  老徐被我弄懵了,说金大锅已经被前进路拘啦,跑不了。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手里应该有2把建委403的钥匙,1把是白梅的。那是AB锁。我有事要请假,回头再细说。撇下这几句话我急匆匆的转身走了。走廊里迎面过来的小芳差点被我撞个跟头。
  
  我用死亡通知书在派出所办理了遗体火化的相关手续,顺便注销了白兰父亲的户口,又拿着户籍卡上的照片去照相馆翻拍了一张遗像,等照片的功夫给殡仪馆的赵业打了电话,安排好诸般事宜。匆匆赶回医院时间刚过正午。白兰还没醒,呼吸平稳睡得很香。我在床前凝视了她一会,觉得鼻子挺酸嗓子也发紧,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出来时病房里多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其中一个跟我握手,说你是小白的男朋友吧,辛苦了,我是院工会主席我叫孙宝财。
  
  我和孙主席聊了一会儿,就白兰父亲的丧事做了简单的沟通,灵堂就设在医院后门的一个空置仓库里,看来那里经常为逝者设祭。孙宝财说,什么都是现成的,换上照片和挽联就行。
  我开车回家取了点钱,在一家丧葬用品店买了寿衣和不少白布,还订了几个挺贵的花圈。手机响了,护士告诉我,白兰醒了。
  
  孙宝财主席的工作效率不比我低,我扶白兰走进灵堂时,正前方已经挂好了遗像,镜框边上围着一圈黑纱,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是用过多次的。灵堂四周摆放着没写名字的塑料花圈。一帮休班的护士忙前忙后,孙宝财正在挥毫泼墨,按照医院科室名单给花圈命名。
  白兰表现的很坚强,没象我担心的那样再次哭晕过去,她安静的拿过我买的白布,找了把剪子给自己裁了件简单的孝袍,用根草绳拦腰记住,脸比布都白。
  对操办丧事我是外行,手足无措的站在灵堂里,想给自己找点什么活干。
  老秦的电话来了,劈头盖脸的问你跑哪儿玩去了。我压低声音告诉他我女朋友的父亲刚去世。
  老秦问了地址就挂了电话。
  20分钟后全组人齐刷刷的赶到,蘑菇左右看看,掏出手机把小芳也抓来了。
  有他们在我的心里安定多了,走到白兰身边坐下,一声不吭帮她折纸元宝。白兰抬头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把身下凳子向我这边挪了挪。
  
  老徐也打来电话问我有什么要帮忙的,告诉我赵东仁已经走了。我问他赵局长走前没说什么吧。老徐干笑了两声,说也没有,谁看着了。挂掉电话我才发现白兰正在看我,她的眼睛里有一种锋利的东西让我不敢直视。
  那种眼神保持了很久,直到第三天安葬她的父亲,我都再没见她哭过。
  我以为那是因为眼泪哭干了。
  
  那天早上寒风彻骨,白梅手捧遗像站在坟前低垂着头。头上和腰间的白布条被风吹得猎猎飘舞,象是一面残破的旗帜被西风漫卷。她的面前依次排列着三位至亲的墓碑,其中两块碑上的日期那样接近,足以令观者触目惊心。这个本来就人丁稀少的家族在一个月内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唯一的幸存者不得不用瘦弱的身躯扛起无边的痛苦。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白兰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和化解那种痛苦。我不知道对她而言,姐姐和父亲,谁的亡故更令她无法面对。总之经过连续两个葬礼后,她原本能通往幸福终点的人生道路被无情的更改了。因为她把姐姐和父亲的去世归咎于同一个人,梧桐路杀人案的凶手。
  
  那天她拒绝让我搀扶,坚持以独立的姿态面对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那中间包括小丁,除了赵东仁,社保分局的全体人员都来了。我抽着烟和他聊了几句,彼此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小丁说你要好好照顾她,自己也要保重,谁都不经不住再伤心了。
  
  我目送着小丁的背影逐渐远去,心里的感觉连自己都说不出来。我试着假想如果此刻是他陪在白兰身边,我会作何心情。
  很快就丧失了继续深究的勇气。
  
  葬礼后白兰住了几天院,在同事的精心照顾下慢慢调养身体,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我很想每天都去陪她,可没有时间。
  随着对金大锅审讯次数的不断增加,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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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金大锅是那种让预审人员最头疼的人,典型的滚刀肉。隔三差五就进派出所,让他积累了丰富的反审讯经验。装傻装得形神兼备,一进审讯室就要烟抽,面对我们的问题毫不犹豫的胡诌八扯,耐心细致的编那些连他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的故事。
  但对11月17日晚上的行踪,他咬死不松嘴,坚称当夜在洗浴中心嫖娼。让审讯工作始终没有突破性进展。
  那几天我的情绪一直很差,刑讯的心都有,被老徐严厉的批评了几回。
  
  和平区刑警队的同事作了大量的外围调查,在治安科的协助下走访了全市大大小小数十家洗浴中心,始终没有找到金大锅所说的那个小姐,只能根据她应聘时提交的身份证复印件,给她老家的公安机关发去了协查通报,无可奈何的等待渺茫的回音。
  
  老徐他们开了几次案情分析会,会上有些不太激烈的争论,观点分为两派。
  
  有人认为金大锅不太可能是梧桐路杀人案的凶手。从他以往的犯罪记录看,除了早年间零星的打架斗殴,没有其他严重的犯罪行为。毕竟他现在已经算是个有钱人,怎么看都没必要铤而走险去杀他姐夫的情人。更不会在半年前连续进行两起街头抢劫。
  
  包括我在内的另一部分人坚持认为,金大锅在梧桐路案上有重大的犯罪嫌疑,最起码只有他最可能进入建委403摆放巧克力和电话。半年前的抢劫案也许跟本案没有直接联系,凶器也许只是巧合,金大锅名下也有一家小型的机械维修厂。
  其实这么说我心里也没底,因为我也没法举出他的犯罪动机。只是觉得太多的证据直接指向金大锅,这显然不是什么巧合。
  
  老徐没有参与我们的争论,摸着下巴听完大家的发言不置可否,说了句调查工作做得还是不够细啊,然后就挥手宣布散会。
  梧桐路案进入停滞阶段,我被秦东明召回经侦队,盗窃案有了些不算进展的进展。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凯子和蘑菇数次提审了已经被送去强制戒毒的张娜,下乡和酒杯也对岳东进行了周边调查。
  
  据张娜交代,岳东将两张购物卡交给她时,并没有详细说明来路,只说是捡来的。她和我们一样不太相信岳东会走这样的狗屎运。但已经死无对证。
  
  岳东生前没有什么特别的仇人,因为赌资的事,曾经骗过几个朋友的钱,但那几个小混混显然不会用雪球堵他的烟囱,按照他们惯常的方式,一脚把门踹开冲进房间暴扁岳东一顿才够快意恩仇。
  
  社保分局盗窃案发当夜,岳东的确不在家,他和几个毒友在别人家里打针玩呢,当中有几个和张娜身份类似的女人,所以刻意回避了她。我觉得那个圈子有点象美国6、70年代的嬉皮士,一群脸色惨白眼眶发青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吸毒性交吹牛B,可惜没人能借着药劲也码出一本《在路上》。
  
  禁毒支队的同事已经端了这个吸毒团伙,顺藤摸瓜还抓了几个小粉头。在对他们的审讯中,有人交代那天晚上岳东打完针爽了一会儿后曾经出去了一段时间。这个情况一度让我们很兴奋,可很快就泄了气。当时这票人忙着翻白眼打摆子互相交换体液,谁也说不清岳东究竟何时外出何时返回,有些人甚至就不知道这码事。
  社保分局丢失的电脑和手机也始终没有在二手市场上露面。
  
  岳东参与盗窃案的疑点没有上升也没有下降,还是那么悬着。我格外关注了一下下乡和酒杯对岳东社会关系的调查记录,没有发现他和金大锅之间有过什么接触。但我坚信他们肯定认识,毕竟两人中间有个赵东仁。
  
  在案情分析会上我通报了赵东仁和白梅的地下情,这让大家都很兴奋,蘑菇气得直想骂人可找不到合适的表述方式,我友情提示她有个词叫衣冠禽兽。老秦笑眯眯的说这位赵局长很不简单,还得找他聊聊。
  
  我们在家里找到了赵东仁。他休了长假,其实是在等待税务局对他的处分结论,他和白梅的事已经在单位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足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安局也不例外。
  见到我赵东仁显得无比愤怒,受他的影响金雯连杯水也没给我倒。我饶有兴致的坐在沙发上设想这段时间他们夫妻间如何度日如年,暗自揣测这段奇妙的婚姻何时走到尽头。
  老秦在一旁不紧不慢的问了些问题,都和盗窃案和岳东被杀当晚赵东仁的行踪有关,话里话外的提醒金雯曾经对我们说了假话,我在旁边补充了几句提供伪证的法律后果。
  
  金雯脸色惨白说自己不舒服,撇下我们冲进卧室,狠狠摔上了门。赵东仁极力保持着克制。
  离开前老秦要求赵东仁近期不要外出旅游,尽可能在家里待着,务必保持联络畅通。
  还有她。老秦指着卧室的门说。
  上了车老秦问我,你觉得会是谁背着赵东仁进了403。没等我回答又补了一句,谁会对赵东仁和白梅咬牙切齿?
  
  我的心里豁然开朗,赶紧给老徐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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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老徐在电话里气定神闲的向我和秦东明表示了感谢,但没有接受我的建议。说火候不到,现在这么干就成夹生饭了。老秦拿过电话表示赞同,两人居然还闲聊了几句。
  回到队里大家都在,老秦说看来这几天没什么事了,你们适当休息一下但不能放羊,抽空去找社保分局的人谈个话,一个一个谈,看谁知道金大锅的情况。
  
  我买了些水果去看白兰,她已经出院回家了。最近几天忙着提审金大锅我没怎么陪她,有些自责。
  我不知道白兰的情绪是否真的象看起来那样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不再象前几天那么依赖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踮着脚小心的擦拭客厅墙上一高一低两幅遗像,我很想拥抱她可是不敢。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温度降低了很多,白兰似乎不再需要在我怀里取暖。
  这个想法让我很伤感,像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我们一起在厨房做了点饭,其实是她一个人忙活,我在旁边看着,觉得她有条不紊的操作像是在做手术。
  饭桌上白兰又问起她姐姐的案子,这让我很矛盾,有些东西不能向她透露,我没办法直视她的眼睛。
  好在白兰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没再追问,一边吃一边告诉我单位给她很长的假期,让我有时间就过来,一个人不想做饭。
  我小心翼翼的问还有什么能帮你的。白兰淡淡的一笑,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她笑的时候眼神很柔和,有种温暖的力量,竟然象是在安慰我。
  临走时我说外面冷你别送了。白兰点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放在我脸上轻轻的摩挲。她的掌心干燥平滑,那种温度自脸颊扩散在我全身传递。
  下楼开车门,有人在我背后轻轻拍了一把。回头看,居然是小丁,手里拎着一只果篮和两束菊花。
  
  棉袄不在,乔乔让我们进了那个小包厢,放下酒水,临走前好奇的看了看那两束菊花。
  我拧开白兰地的瓶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假装很过瘾的咽了一大口。小丁在我对面表情凝重的看着,沉默了半晌开口问,她还好吗?
  你不会自己去看。
  小丁露出一个苦笑,说你想骂就骂吧。
  我懒得骂你,丁子光,你不仗义。我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白兰需要你的时候,你哪去了。
  小丁没说话,给自己也倒了杯酒,端在鼻尖前闻,表情说不上是认真还是陶醉,让我很想抽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私特别对得起朋友。你是不是觉得我得感谢你给我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告诉你,我没觉得你伟大,一点都没有。
  小丁喝了口酒,皱着眉毛问我,你们现在挺好的吧。
  跟你有关系吗?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希望你们好,你和她,都好。小丁低头看着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他的态度让我越来越愤怒,扬手把酒杯里的残酒迎面泼了过去。我想和他打一架。
  小丁把眼镜摘了放在茶几上,脸上汁水淋漓狼狈不堪,可他没拿手去擦,冷静的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和白兰已经分手了。可能她没告诉你。我是不该打听你和她之间的事,对不起。我说过,你比我适合她。她需要你这样可以依赖的人,我不是。
  那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她不管。
  有你在,我很放心。
  你放P!我破口大骂。
  你才放P!小丁终于发怒了,面容扭曲脸色涨红两只胳膊都在抖动。我怎么知道他父亲这么快就死了?我不是神仙不会预知。
  那你就不能陪陪她,我觉得自己有些辞穷狡辩,在医院里熬几夜会死啊?
  陪她,然后呢,给她一个假象,让她觉得我是根可以抓紧的救命稻草,让她觉得我是精神支柱帮她顶着天立着地,然后再一脚把她踹开?你还有更好的主意没有,能直接要了她的命的?
  小丁一贯比我健谈,我发现自己找不出什么话驳斥他,沉默的抽了根烟,开门出去找乔乔要了个纸抽,回来扔进小丁怀里。小丁拿着去了卫生间。
  等他回来,我已经彻底平静了,含蓄的道了个歉,又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问,你到底爱过她没有?
  小丁从茶几上我的烟盒里取了根烟,笨拙的点着抽了一口,咳嗽着说平时不抽,今天来一根。顿了顿接着说,一开始有点,时间很短,她和陈容太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这辈子一定要找到第二个陈容?可能吗?
  不可能,我知道,再也找不到了。
  
  我不想再提小丁的前妻,那是他的禁区,找不到什么轻松的话题,我想起老秦的安排,就问他知不知道金大锅这个人。
  小丁不止一次见过金大锅。那个平头胖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社保分局找他姐夫请求这样那样的帮助,赵东仁曾经让小丁出面办过几件事,帮金大锅摆平了一些税务方面的麻烦。能听出来,小丁对金大锅没有丝毫的好感。
  你觉得你们局长怎么样?我又给小丁递了根烟,他摆手拒绝了。
  你这么问是执行公务还是纯粹聊天?
  都一样,想听真话。
  不一样,如果是公务,我告诉你,赵局长能力很强,工作责任心也是一流的。他的私生活我不清楚,我不关心那个。如果是私人聊天,那我告诉你,给他当副手我很累。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霸道你懂吧。
  一手遮天?
  我没这么说,出了这个门我也不会承认今天跟你说了这些。我还得在那个系统混。
  明白了。放心。
  
  我和小丁喝完那瓶酒,出门的时候脚底下有点飘。棉袄回店里了,站在吧台里跟乔乔小声聊天。我要埋单被他拒绝了。目送小丁上了白兰家那栋楼,我把车开到前面的路口停下,下车又折回来,坐在咖啡馆的窗前要了杯茶。
  没喝几口就看到小丁从白兰家楼道里走出来了。白兰没送他。
  
  离开时我从手包里拿出笔记本,指着里面夹着的两张照片让棉袄辨认。
  棉袄回忆了一下都认出来了,让我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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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二天早上老徐来队里了。和他一块来的还有小芳,挨个给大家发烟,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都找不着了,然后就腻在蘑菇办公桌前面打死不挪地方。
  我把昨晚棉袄指认照片的事做了汇报,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笑。前进路派出所的岳金打老徐的手机,说金大锅的拘留期满,问我们怎么办。老徐和秦东明商量了一下,说放了吧,扣下身份证,让他每天到所里报到。
  挂了电话,我们一起去和平化工集团中学。临出门时老徐跟秦东明说,要不把你们那丫头也带上吧。
  老秦笑眯眯的说,这媒算咱俩一块做的。
  还有我。我也插了一句,小芳翻着白眼假装没听着。
  
  和化中学的小会议室里,金雯脸色铁青的指责我们打断了她的正常教学工作,说学生们的课程进度耽误了,你们必须负责。
  老徐笑着说谁的责谁负,咱们都一样,谁也跑不了。等金雯不那么闹腾了才进入正题,单刀直入的询问金雯对白梅个人的看法。
  
  金雯回答得很谨慎,字斟句酌明显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先是对白梅的人品和道德修养进行了强烈的质疑,很坦率的把她划入为社会道德标准所不耻,人人得而唾骂之的第三者行列。
  接着又简单回顾了一下她和赵东仁恩爱无比的早期婚姻岁月,话语中感情饱满,该喜悦喜悦该忧伤忧伤,嘴角动不动就流露出笑容,眼圈也说红就红。跟实力派中年女演员一个德行,相当善于通过眼神和表情传达内心复杂激烈的情绪变化。那张脸如果出现在电视剧里,肯定能让不少人为之扼腕伤神。
  最后一段陈述中,金雯对家庭不幸表示出了适当得体的惋惜和无可奈何,结尾时强调了一句,这不能都怪我们老赵,他其实心里还是爱我的,我知道。
  蘑菇扑哧笑出声来,老秦瞪了她一眼。
  
  你见过赵东仁和白梅约会吗?老徐问。
  金雯的表情象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公和小妖精偷情?
  那我换个问题,赵东仁,你老公,按你的说法和小妖精偷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是我发现的。我前边说过了,刚开始的时候,老赵经常回家很晚,身上还有香水味,我问他,他就告诉我了。
  很平静?你问他答,彼此都很坦承?
  当然,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不是那种连哭带闹的人。
  你弟弟金武也参与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
  你们一家都很。怎么说呢,慷慨。
  你在挖苦我,我听得出来。
  我没那个意思,你误解了。通常赵东仁和白梅约会时,你在干什么?
  在家,睡觉。还能干什么?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约会吗?
  不知道。我不关心这个。
  你有梧桐路区建委家属楼2单元403室的钥匙吗?
  金雯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恐和狐疑,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我们捕捉到了。
  老徐没让她回答,接着又抛出一句,据我们了解,你不止一次的在白梅家附近出现,时间都在深夜,有人在那儿的一个咖啡馆里见过你。金老师,你怎么解释。
  沉默了片刻之后,金雯抚面而哭,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指缝滑落,呜呜的声音让人有点心酸,不知该不该同情她。
  
  她告诉我们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坚强那么无私,每次接到赵东仁的电话说晚上有事会迟归,她都毫无例外的认为自己的丈夫又去和白梅约会。
  好奇和嫉妒纠结在一起,让她不顾一起的冲出家门,在白梅家楼下静静等待,有时甚至会偷偷尾随。
  她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可就是要等下去。她会独自一人去咖啡馆和其他赵白两人常去的餐厅之类的场合坐坐,想象赵东仁和白梅的亲密举止,推测这对野鸳鸯之间的绵绵情话,然后在想象中把其中的白梅替换成自己。
  我不太懂女性心理,但我还是相信金雯说的是真的,尽管白梅的行为听上去有些疯狂。扭头看看蘑菇,她也目瞪口呆。
  
  谈话到最后,金雯终于承认了一个重要事实。
  11月21日赵东仁去建委403进行清理后,她偷拿了赵东仁的钥匙,第二天中午偷偷去了那个神秘爱巢,房间里的浪漫情调和赵东仁精心消灭线索的行为深深刺激了她。
  那一刻她有种异乎寻常的愤怒,她已经无法忍受自己丈夫做的任何与白梅有关的事,无论在白梅生前还是死后。
  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她要报复赵东仁,为此不惜摧毁这段婚姻和这个家庭的荣誉。
  尽管情绪激动,这个心思缜密的数学老师还是选择了相当聪明的方式进行报复。当天下午,她再次来到403,撒下了一大把巧克力。当晚又偷偷把钥匙放回赵东仁书桌的抽屉。
  其后的几天她逐渐开始后悔并尝试纠正,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再也没能用那把钥匙打开403的门。
  
  金雯没有提到403那部失而复得的电话机。我从侧面含蓄的提醒了她两次,金雯压根不知道那房间里装了电话。
  临走时老徐要求金雯近期不能离开本市,随时接受公安机关的传讯。金雯满脸泪痕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我们分析了一下,大家一致认为金雯不可能亲手杀害白梅。她完全不具备凶手必须的体力和耐力。我们得找个什么理由,再次拘留金大锅,加大审讯力度。
  老秦给赵东仁打了个电话,让他仔细回忆一下,除了他和金雯,还有谁用过403的钥匙。赵东仁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显然是被自己老婆吓着了。干完这种检举揭发挑唆两口子打架的事之后,老秦笑眯眯的说,赵局长肯定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我觉得这家伙真是缺德带冒烟。
  蘑菇突然感慨了一声,女人真可怕啊。大家惊悚的看了她一眼,小芳的腮帮子都抽抽了。
  开快点,饿了。老秦说完又开始闭目养神。
  
  我踩下油门,切诺基一路飞驰,在这座城市滚滚的车流中左右穿插游刃有余。
  天上的太阳照射出惨淡的白光,毫不刺眼。
  这是个多雪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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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老秦的电话的确起到了火上浇油推波助澜的效果。
  据赵东仁的邻居后来回忆,当天下午,赵东仁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伴有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黑之后。在外人看来一贯甜美和睦相敬如宾的家庭由此解体了。
  对这个结局我毫不同情,这个故事里被摧毁的家庭不止赵家,还有一个,姓白。
  
  那天下午秦东明和老徐商量了一下,觉得没必要对金雯或者赵东仁进行监控,任由他们之间的恩怨继续发酵,没准孳生出什么让人惊喜的进展。
  后来他们都很后悔,因为我们的确见到了案件全新的发展,可绝谈不上惊喜。
  代价相当惨重。
  
  下班后我去了白兰家,敲了半天门之后打了传呼,白兰说她去一个同事家办点事可能很晚才回来,让我别等了。我说注意安全,到了家给我回个电话。下楼去了棉袄的咖啡馆。
  那两口子跟我得瑟了一下刚拍的婚纱照,棉袄脸上的粉比乔乔还厚,拧腰甩胯的姿势看上去别扭的要死。我们一起喝了点酒,因为没吃饭,很快酒劲就上头了。坚持着把车开回家,倒头就睡。
  不知到了几点我才被手机吵醒,电话里白兰说她到家了。
  我让她早点休息,然后觉得自己舍不得挂上电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我想告诉你,我爱上你了。白兰声音很小的说我知道。
  我搂着被子看着窗外的夜空发了会呆,决定明天去给白兰买个手机,然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老秦让凯子给赵东仁打电话,约他谈谈钥匙的事。赵东仁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隔了一会儿,金雯居然来了。她告诉我们赵东仁失踪了。
  
  昨天晚上赵东仁和金雯争吵之后摔门而去彻夜未归,金雯也哭了一夜。直到早上赵东仁还没回来。老秦面色凝重的安慰了她两句,说不到48小时不算失踪,赌气出去住了一夜而已。
  金雯哭着说老赵一定出了什么事,因为已经过了打针的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赵东仁的低血糖有恶化的迹象,每隔两天,金雯都会给他静脉滴注葡萄糖。
  秦东明立刻拨通了老徐的电话。
  
  那天下午我们终于在建委403找到了赵东仁。
  
  撬坏的防盗门虚掩着,门上的封条撕成两截,萎靡的低垂着。
  客厅沙发上扔着赵东仁的外衣和手包,茶几上的烟缸里全是中华烟头,看来赵东仁在这里枯坐了一夜。沙发前的垃圾桶里有焚烧冥币的灰烬,旁边还整齐排列着水果糕点。
  这是一个简单的拜祭仪式。
  卧室里的音响被打开了,轻柔的音乐在房间里飘荡,昨夜被点燃过的熏香已经熄灭,房间里余芳阵阵。总体来说,跟上次我和老徐来时没什么两样。
  除了一点,上次来的时候赵东仁表情复杂的站着,现在他身体蜷缩双手捧胸躺在地上,面目扭曲狰狞。
  他死了。
  
  老秦让我们全都退出房间,给市局技侦处和老徐打了电话。闻讯赶来的金雯晕倒在地,蘑菇和下乡送她去医院了。
  阎军和老徐是同时赶到的,两辆车的警笛相互呼应响成一片。楼道里聚集了很多居民。我们向很多人询问昨天晚上的情况,没人知道。
  两个小时之后阎军带着尸体走了,我们再次进入403,没什么发现。阎军的工作做得很细,有价值的物证都被他采集带走了。
  等报告吧。老秦和老徐对视一眼,脸上挂着苦笑。他们并肩下楼时我跟在后面,那两个背影看上去都有些萎靡不振,可能还有些无处发泄的愤怒。
  
  整整一下午我都无所事事,酒杯和凯子也一样。老秦把自己关进办公室谁也不见。尽管赵东仁的突然死亡显出几分诡谲,可我们只能等着阎军给我们揭晓谜底。
  蘑菇和下乡也回来了,他们联系不上金大锅,就给和化中学打了电话,等金雯的同事赶到医院后才脱身。金雯问题不大,情绪激动加上体质差,需要住院静养。看来对她的询问只能在医院的病房里进行。
  
  我偷着溜出去给白兰买了个手机送到家里。白兰硬要给我钱被我拦住了。经过昨晚的表白我发现自己有点心虚,坐在沙发上偷着瞅她。
  白兰坐在我身边削苹果,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的动作,长长的果皮垂到地上。她的表情专注极了。
  
  我看了半天觉得嘴里很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问你点事。
  嗯,你说。白兰抬眼看着我,放下刀把苹果递给我。
  低血糖能致命吗?
  严重的话会死,如果不及时补糖。
  有什么症状?
  一般来说是昏迷,象睡着了。
  有没有可能死前很痛苦,反正就是看着特难受那种。
  白兰想了半天,说有的患者低血糖发作时会诱发心梗,很疼。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这个苹果挺甜的,你尝尝。
  白兰探身咬了一小口。我心里乐的要死,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下了。
  
  我们一起出门吃了顿很好的饭。看出我兜里没钱了,白兰不动声色的去吧台买了单,回来后说是谢谢我送的手机。我想带她找个酒吧之类的地方坐坐,她向我抬了抬右臂,拒绝了。
  那上面还佩戴着黑纱。
  我说那咱们散步吧。白兰同意了。
  
  那个晚上无风无雪,我和白兰在街上走走停停。
  横过马路时我拉住了她的手不想再放开。白兰说冷,我就把两只手一起插进大衣的口袋。
  我们在热闹的商业区缓慢穿行,发现很多情侣和我们一个姿势。对此我很开心。
  白兰对我的职业很感兴趣,问了些关于刑警工作的问题。我突然发现,我们的相爱有点快,对彼此的背景都没有完全了解。我有些纠结,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趁人之危。尝试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那个晚上,我很自负的觉得自己非常牛B,成功的把工作和爱情相互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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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赵东仁的验尸报告第二天下午才出来。死因的确是低血糖导致的心肌梗塞,阎军在死者的冠状动脉里发现
  
  了足以致命的血栓,局部心肌发生了缺血性坏死。
  死者的胃内容中有巧克力。看来赵东仁在死前曾经试图拯救自己。问题是他消化吸收的不够快。
  死亡时间确定为12月17日,也就是昨天的凌晨1时左右。
  金雯说的没错,死者双手手背都有静脉滴注留下的针眼,如果前天夜里他离家出走之前能再打一针,也许
  
  就不会痛苦万状的倒在403的卧室里。
  现场没有提取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理论上说我们可以把此案定性为因病猝死。可我总觉着赵东仁的暴毙很蹊跷,死得有点莫明其妙或者说适
  
  逢其时。梧桐路杀人案和社保分局盗窃案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一直跟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逐
  
  渐接近真相,赵东仁却突然就这么死了,象个缺乏职业精神的歌手,眼看着高潮部分就要来临大家都屏息
  
  期待着他能飙个海豚音,结果人家把话筒一扔掉头退场,不带我们玩了。
  
  案情分析会草草结束,因为没什么可分析的。老秦让蘑菇、下乡和酒杯去医院看看金雯的情况,如果可以
  
  马上讯问。然后带着凯子跟我去和平刑警队找老徐,包里装着赵东仁的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记录。
  我们到的时候老徐刚跟岳金通完电话,见我们来了立刻通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金大锅失踪了。
  
  今天早上他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到前进路派出所报到。
  片警当时正在调解一起家庭纠纷,努力维护一个被老婆抽得满脸巴掌印的男人的合法权益,把金大锅这茬
  
  给忘了。下午想起来掉头再去找,金大锅的手机已经关了机。
  据金大锅的秘书说,一大早他就带走了公司财务部所有的现金匆匆离去。
  
  我们向机场和火车站分局发传真,详细描述了金大锅的体貌特征并附上了照片。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做是徒劳。不管金大锅为什么要跑,他肯定不会选择公共交通工具作为出逃路线
  
  。
  当天夜里,我们调阅了全市4条能够出城的高速公路收费站监控录像,果然发现发现了那辆9号黑色桑塔纳
  
  停车缴费,时间是上午9时17分,目的地不明,那是条国道,一路贯穿4个省,途中有无数的岔路口。我们
  
  向沿途各地的公安机关发出了协查通报。
  
  金大锅仓促出逃时携带的现金并不多,这成了我们仅存的一线光明,银行已经帮我们监控了他名下的4张
  
  银行卡。除了等待和衷心希望这王八蛋从来不用别人的身份证给自己存钱,我们没什么能做的。
  盛怒之下老徐带人搜查了金大锅的家,除了发现前天夜里他家里的座机和赵东仁的手机有过通话之外,毫
  
  无收获。那是赵东仁生前最后一个电话,两个小时之后他就死了。
  
  对金雯的讯问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除了哭就剩下悔恨,不该在403放巧克力,不该和赵东仁吵架,不该
  
  没打针就让他出门。给人一个感觉,赵东仁是坚贞不屈英勇就义的地下党,我们是特高科,她是受了蒙蔽
  
  和利用的无知群众。
  气得蘑菇好几回差点当场开骂,屡屡被小芳拉出病房,语重心长的说你看她那身体,说过去就过去,你要
  
  把她刺激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就当给自己又添了个妈。我在旁边补充。
  尽管金雯有点精神分裂的前兆,我还是从她无休无止的忏悔中听出两件我关心的事。
  金雯手头没有403的钥匙。
  电话机不是她放回去的。
  
  念书时有一次搞野外拉练,我和小芳那组人贪玩满山找野兔子,天黑之后居然迷了路,手提灯也坏了。走
  
  了一夜居然发现我们一直在一个山坳里转圈。有人说那是碰上了鬼打墙。
  在这个案子上我们再度面临这一窘境,每次前方出现一点小火苗一丝小光亮,兴奋不已的冲上去却发现还
  
  是一片漆黑,一层半透明的东西横亘在我们面前,怎么使劲都撕不开扯不烂。
  
  那两天老徐没有一点好脸色,每天阴着个脸跟谁欠他多少钱似的,吓死小芳不少脑细胞。
  秦东明也不怎么笑了,快乐型老年痴呆转化成苦闷型,把之前关于此案的所有案卷都搬出来一行一行的看
  
  ,那种平地抠饼刻舟求剑的执着精神让全组都很叹服。
  
  与侦破工作的困境相比,我和白兰的发展相当顺利,每天下了班都能共进一顿愉快的晚餐,聊天散步或者
  
  坐在一起看电视。出于尊重和对她身带重孝的敬畏,我一直没敢吻她,哪怕是脸,尽管我很想那么干。
  白兰偶尔也会问及案件侦破的进度,很诚恳的对我和我同事的工作表示敬意。
  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处于停顿状态的工作带给我的压抑和苦闷,虽然心里依然着急还是觉得有些愧对这
  
  个新任女朋友,但嘴里的口腔溃疡逐渐好了。
  
  一个人的时候我总在琢磨403那部神奇复现的电话机。
  它重新出现的唯一目的,就是提醒我们这套房子和赵东仁之间的关系。
  那天晚上究竟是谁用那把消失的B钥匙开门进入建委403,留下了那部电话机。
  肯定不会是金雯,在钥匙这件事上她没有必要再向我们隐瞒什么。以她的身体素质,也不可能在我眼皮下逃之夭夭。
  
  这种事金大锅倒是在行,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把警方的视线引到赵东仁身上似乎有百害而无一利。
  由此引申,如果真是金大锅干的,那么他手上一定还有白梅那把A钥匙,换句话说,白梅很有可能就是他杀的。三五烟和打火机从一个侧面为这个推论作出了旁证。
  可动机呢?金大锅为什么要杀死姐夫的情人?
  赵东仁不是潘金莲,打死我也不相信金大锅会是活着的武松。
  还有一个疑问,金大锅怎么看都算有钱人了,半年前那两起街头抢劫不可能是他干的。
  按照我们掌握的情况,除了好色贪杯嗜赌如命,他没有抢劫的癖好。
  
  抢劫这事安在岳东脑袋上倒是很靠谱,毒瘾上来了,他看谁都是一摊肉。
  可他杀白梅偷社保局夜入403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花钱雇佣了他,然后又杀了他。
  可我的直觉又一直在小声提醒我,他只是个龙套是个活动布景。
  我的直觉可靠吗?
  
  反复纠结了几天后我得到一个很合理也很让人泄气,跟消化道排气没什么本质区别的结论。
  梧桐路杀人案、社保分局盗窃案、制筒厂家属院杀人案,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努力压制住大嘴巴左右开弓抽自己的想法,我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老秦坦白自己非法进入403的事。
  我想让他帮我一起分析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但我没找到机会,因为赵东仁的死亡又出现了新的线索。
  这源于一场家庭纠纷和一次停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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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市局办公楼出门往东步行30分钟左右有个不大但很漂亮的小区。门口的保安都比其他地方的牛B。那里是市委老干部局的家属院,居住着一院子从领导岗位退下来的老头老太太。
  
  其中有个常年独居,身体不太好一直有心血管病的老爷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为人民工作了一生,忙里偷闲的生了5个儿子1个闺女。他把一众子女召回家里开了个短会,讨论给自己续弦的事。因为会前没有细致周密的安排部署,也忘了跟与会同志提前通个气,会没开好。儿女都走了之后老爷子犯了心梗,与世长辞了。
  一群孝子贤孙4天以后才发现了遗体,房子里暖气热都有味了,当即报警。因为死者生前的级别高,就送到分局技侦处,阎军负责尸检。
  
  确定死因后阎军闲得挠墙,想起头两天建委403也拉回来一个心梗的尸体,突发奇想觉得可以对比一下两幅心脏,看不同年龄段的冠状动脉发生堵塞后,病理解剖上有什么差异。
  头天晚上分局停了电,刑警队办公楼地下一层的尸检中心也没幸免,拉开冷冻柜之后阎军发现赵东仁本来冻硬了的尸体有点发软。
  然后他看见赵东仁左手肘弯,双手腕关节和双膝都有奇怪的瘀痕。
  那不是正常的尸斑。
  
  冷冻柜里温度升高后,赵东仁尸体的皮下毛细血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生前一些肉眼不可见的压迫伤在死后展露峥嵘。
  赵东仁死前曾被人捆绑,左手肘弯处的瘀痕是静脉注射时为了让血管更加醒目用绳子勒的。
  
  那天夜里岳东给老秦打电话之后就着手进行了第二次更为细致严格的解剖。我们匆匆赶到时他已经完成了其中的绝大部分。
  
  他告诉我们,赵东仁手背上为数不多的针眼中,有一个有问题。
  从外面看没什么特别,但把表皮组织剥离开后,与之相对应的静脉血管壁上却又两个针眼紧紧挨着。也就是说,有人在他手背那个针眼上又扎了一针。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静脉滴注方式。
  岳东还对尸体肝脏做了切片化验,尽管某些物质在人体内的代谢非常快,但他还是找到了极其微量的残留。
  我没法复述岳东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名词,那里面好多字我都不会写。
  反正最后他告诉我们,有7成把握认定,赵东仁死前静脉注射过胰岛素。
  给低血糖病人注射胰岛素,毫无疑问是谋杀。
  
  那天夜里剩下的时间,我们一直在老秦的办公室里开分析会。
  一开始大家都很兴奋,赵东仁死于谋杀这个新情况让我们觉得曙光初露。可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还是两眼一摸黑。现场很干净,凶手没有遗留下任何痕迹和线索。
  那一天距白梅被杀刚好一个月,先后又发生两起杀人案,凶手的作案方式也越来越隐秘,如果不是我们运气好外加对细节的寻根究底,几乎无法发现被害人死亡的真相。
  
  我们只能假设,12月16日晚,赵东仁和金雯争吵后离家出走,在街边买了冥币贡品来到建委403。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暗中有一双杀气逼人的眼睛。
  撕了封条进入室内,赵东仁一边抽烟一边缅怀昔日恋人。楼下的街边,那双眼睛还在黑暗中窥视。
  觉得头晕出汗,赵东仁吃了块随身带的巧克力,还给金大锅打了个电话,那会儿应该是晚23时。或许就是这个电话让金大锅第二天早上仓皇出逃。
  赵东仁也许想在那间浪漫的卧室里过夜,也许已经准备回家和金雯继续争吵或者和好。但他显然没有走成。
  凶手进入房间,制服了赵东仁后将其捆绑,小心翼翼的通过他手背原有的针眼,给他注射了足够剂量的胰岛素,等赵东仁心梗被成功促发后又解开了绳子,看着赵东仁痛苦不堪的死去。
  其实即便赵东仁没有心肌梗塞,他也会死于低血糖引发的重度昏迷。
  凶手异常谨慎的清理了现场,象他以前做的一样不留任何死角。做完这一切,他重新隐匿在茫茫的夜色中。
  仅此而已。
  
  最后老秦又恢复了标志性的笑容,从容不迫的提出了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一、梧桐路杀人案、社保分局盗窃案、制桶厂家属院杀人案、建委403杀人案,四案正式并案侦查。
  二、老徐和他的人负责调查赵东仁的社会关系,重点是赵是否有仇人。因为势必会再次讯问金雯,把蘑菇暂时派到老徐手下。
  三、凯子下乡和酒杯着手调查胰岛素的来源。
  小芳露出了开心的笑,显得不合时宜,我有些纳闷为什么没给我安排差事。
  
  散会后秦东明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递给我根烟,笑眯眯的和我讨论凶手的身份。我以为他又在考我,点着烟耐着性子陪他聊,说到一半老徐也进来了。
  
  很明显凶手了解赵东仁的行踪,最起码12月16日晚他跟踪了赵东仁,一路来到建委403。
  从作案方式上可以看出,凶手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而且在作案前经过周密的计划和精心的准备。
  作案动机现在还不明朗,但肯定不会是冲动杀人,除了报仇泄愤,就只能是利益纠纷。
  
  秦东明和老徐相视一笑,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递给我,眼神很复杂。
  我正在狐疑,老徐问了一句,你那个女朋友,白梅的妹妹,你们最近怎么样?
  我刚想回答,心里突然一咯噔,从怀里掏出手机,我查看了那天晚上白兰给我打的电话,时间是凌晨1点20分。
  浑身的毛孔猛地炸开,两腿发软差点坐倒在地上,冷汗在瞬间浸湿了内衣。
  
  放你两天假,去陪陪她。老秦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都很信任你。
  我抬头看他的眼睛,那里充满了坚定如铁的真诚。扭头看老徐,也一样。
  
  走出刑警队办公楼时,嗖嗖的冷风吹得我直打冷战,牙齿磕得嗒嗒响。
  上了车我给自己点了根烟大口大口的猛吸,满嘴的苦涩和辛辣。
  一大片缺乏质感和力度的阳光扑面而来,晃着了我的眼睛。
  等手心不冒汗了,我摇下车窗弹飞烟头,打着火驶出停车场。
  那一刻,我的驾驶动作坚决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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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在白兰家楼下呆到10点半我才上楼。
  没上班?开门时白兰有些诧异,她刚起床,额头的发梢上还带着洗脸时残留的水珠。
  开了一夜会,调休。我把装着早点的塑料袋递到她手里,挤出微笑侧身进屋,重重的坐进沙发,用手揉太阳穴。
  你吃了吗?白兰问。
  不饿,中午再说吧。
  白兰看看表说就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蒸条鱼吧,清淡点儿。
  白兰给我倒了水,披上大衣准备出去买菜,说要不你到我房间睡会儿,我快去快回。
  我说菜市人多你别拿包了,带点零钱。看着白兰出了门。
  我的估计很准确,白兰买菜总共用了1个多小时,那段时间里我检查了这套三室一厅的住宅。
  
  客厅里没什么可疑之处,白梅和白父的房间也已经整理过,被褥打包,家具上盖着旧床单。
  轻轻推开白兰的卧室。窗台上摆着一溜布偶,窗帘半拉着,房间里的光线略显昏暗。单人床的枕边放着一本精装版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一枚干花做成的书签夹在五个桔核那一章。
  床边写字台前的扶手椅背上搭着一条白色睡裙,我用手抚摸,丝绸面料光滑细腻,让我想起白兰的手。
  
  写字台的抽屉没有上锁,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笔记本和影集之类的东西,大致翻了翻,没有日记。很多流行歌曲碟片,大部分是我听不懂的英文歌,便携式CD里也插着一张。旁边有个小巧的仿银首饰盒,里面放着一串项链,还有几个胸针、丝带扣和发卡,造型别致材质一般,估计不会太贵。和姐姐相比,白兰相当节俭。
  床头柜上放着我送她的那只手机,正在充电,我查了通话记录,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梳妆台也未见异常。
  从衣柜里的衣服看,白兰对浅色系情有独钟,尤其是白和乳白。为数不多的几件深色外套和鲜艳的毛衣都很久没有穿过,一股浓浓的樟脑味。柜角一只大塑料袋里有件织了一半的男式毛衣,线头已经扯断,毛衣针也成了两截。我比了比大小,应该是给小丁的。
  
  靠门口的地方有个书柜,装着侧滑的玻璃门。简爱、呼啸山庄、乱世佳人之类的外国小说摆满了最上边一层。下面的几层码放着一些工具书,全跟白兰的职业有关。
  其中有一本94年版的《药理学》,涉及胰岛素的那一页被折了角。
  卫生间的药箱里除了常用药,还有两双一次性医用手套,2只注射器和一套输液用的针头。
  白兰的手袋里只有简单的化妆品,钱包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给凯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帮着查几件事,然后等我电话。
  
  白兰回家时我和衣躺在她床上假寐,厚厚的鸭绒枕头上遗留着她头发的香味。我听到白兰走进房间在床前驻足,不敢睁眼度秒如年心跳的厉害,她用手掌在我额头上摸了一会儿,替我掖好被角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我不再那么紧张,胸腔里的剧烈振荡渐趋平复,真的睡着了。
  
  睁开眼已经下午4点多了。走出卧室白兰正在看电视,手握遥控器身体蜷成一团缩在沙发的一角,双脚藏进白色呢子长裙的裙摆里,象一只猫。茶几上放着体温计和一盒开了封的感冒药,白兰说我去给你热饭,你吃完药再试个表,好象有点低烧,睡觉的时候出了好多汗。然后起身进了厨房。
  我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头扎进卫生间稀里哗啦的往脸上猛拍凉水,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发红,脸色惨白。
  白兰一直在等我,炒好的菜原封未动放微波炉里转了转又拿出来了。
  我嘴里发苦,还是狼吞虎咽的吃光了那条鱼。白兰吃得很少,更多的时候端着碗在旁边看我,说喜欢看我吃饭的样子。
  这让我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我们在厨房收拾完,天已经快黑了。
  白兰说你身体不舒服早点回家吧,披上大衣一路送我下楼。在楼梯口我说你怎么老穿这一件啊,看着太单薄了。
  白兰用手抚摸着白色大衣的前襟说这是姐姐给我买的。声音小得象是在梦呓。
  临走前我说最近治安不好你晚上尽量别出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陪你。
  白兰点了点头,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目送着我开车远去。
  直到后视镜里看不到白兰,我掏出手机给凯子打了电话。
  
  天黑前凯子就办完了我拜托的事,效率惊人也累的够呛,还告诉我全组人都帮了忙。
  最后他说你悠着点,别太那什么。
  我没事,回头请大家吃饭。我挂了电话。
  
  切诺基挂着一档在马路边缓缓行驶,身边不断有车辆鸣着笛疾驰而过。他们的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光晕,我心里有点乱,无暇顾及。
  凯子告诉我三件事,让我喜忧参半。
  赵东仁尸体的指甲里发现了一些衣物纤维,但其中绝对没有白色的短羊绒,这可以说明他死前那个夜晚没有跟白兰有过肢体接触。不管是谁杀了他,反正不是白兰把他绑起来的。
  12月16日晚上白兰的确去了一个同事的家,在那里吃了晚饭,然后给同事高二的孩子补习了一阵英语。但夜里10点钟接到一个传呼,回了电话后就离开了。
  通过传呼台记录查到的电话号码我很熟,是小丁家的。
  
  以白兰的身体和心理素质,我无法想象她能制服赵东仁然后杀了她。但她有动机和足够的作案条件,从时间上看也存在重大的嫌疑。还有那本《药理学》,几乎把所有的疑点都提升到可怕的高度。
  如果她有一个同伙,完成整个犯罪过程根本不在话下。制服并捆绑一个伤心衰弱的赵东仁,不需要多么强壮,只要身体没有大的残疾就行。
  假设白兰真的是凶手,这个同伙又会是谁。
  我难以抑制的想到了小丁,那天晚上他给白兰打了什么电话?
  
  手机又响了,绿色屏幕上的电话号码让我相当意外,车差点开上人行道。
  是小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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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我到的时候小丁已经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好了杯子。伏特加酒瓶旁边还给我备了盒烟。
  很长时间没来过了,陈设还是那么简单,沙发有些塌,该换了。小丁家住在和平区建设路一栋商品房的一楼,窗外是条僻静的马路,但还是不时有车头灯耀眼的光柱从窗前划过。
  
  我问他急着找我什么事,小丁一边往我的酒杯里兑橙汁一边说没事,就是找你聊聊。
  和白兰有关吗?
  你希望有吗,小丁举杯和我碰了一下,他喝的是纯的。
  我品了一口觉得和二锅头差不多,呲牙咧嘴的说有话你直说吧,这玩意比白兰地还难喝。
  赵东仁死了是吧。
  嗯。消息传得真快。和小丁太熟了,我估计自己假装若无其事不太成功。
  是谋杀吗?小丁往杯子里添了点冰块,尽管他也在掩饰,我还是能看出故作轻松后面的沉重。
  不是。心脏病。他以前犯过吗,你们每年都体检。
  没有。但他有低血糖。小丁的眉头皱着,我努力想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看出什么,可再次徒劳。
  谋杀。你这么说倒是个提醒。我停顿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猜的。小丁回答时非常犹豫象是在下什么决心,我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那你再接着猜,谁杀了他。我凝视着小丁的眼睛,目不转睛。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小丁同样盯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我说不清的东西,类似忧虑和恐惧。最后他摇了摇头,说喝酒吧。
  
  我们各自心事重重的碰了几杯酒,我终于憋不住了,问他最近见过白兰吗。
  伏特加的酒劲很冲,小丁有点上头了,满脸歉意的苦笑,告诉我那天晚上他的确找了白兰。然后告诉我一件听上去有些荒诞但也有些惊悚的事。
  我无法分辨他的讲述究竟有多高的可信度,不过从逻辑上分析没有什么漏洞。
  
  那天晚上小丁本来约白兰去酒吧坐坐,但白兰以服丧为由拒绝了。两人在小丁家里长谈了一个多小时。谈话的主题有两个,一是让白兰详细回忆一下,姐姐生前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怪异或者不正常的举止。二是嘱咐白兰近期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白兰离开时已经快12点了,小丁要送她回家但白兰不同意。出于谨慎,小丁记住了出租车牌号。
  
  一开始我很奇怪小丁为什么会专门找白兰谈那些古怪的话题,随着他的讲述我逐渐弄明白了,耐心和强烈的好奇让我没有打断他。
  小丁的语速不快但说话时完全没有往日侃侃而谈的那种自信和流畅,时不时的就会出现辞不达意和欲诉忘言。我注意到他端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动,眼神不间断的在大门和客厅的窗口间游走。
  他很害怕,因为他觉得有人要杀他。
  
  社保分局被盗后他负责清理那间一片狼藉的资料室,那是个相当繁琐的工作,但他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成本成本按照日期装订好的社保基金征收记录被盗窃者拆开,割断了专门用来装订的细麻绳,大量的单据散落在地,原本有序的排列被彻底打乱了。重新按照日期进行分类整理,工作量无疑是浩如烟海。
  与此相映,保留了大部分档案编号,能够有效提高整理工作效率的两台电脑也被盗了。这让小丁觉得非常离奇。
  接下来赵东仁曾经的司机岳东死了,没过多久赵东仁和白梅的地下情也大白于天下。社保分局乱成了一锅粥。小丁觉得心里有些说不清的预感,隐隐觉得白梅的死和社保分局的被盗之间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几乎魂飞天外,连我我都听出一身冷汗。
  
  15号晚上他去白家祭奠亡者后,小丁找地方喝了点酒,深夜才独自回家,开门时感觉耳边一道疾风划过,黑暗中防盗门上弹起一点火花和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声不绝,很象有人用力冲着铁门踢了一脚,但声音更为清脆。邻居们纷纷亮了灯,隔着门大声呵斥。
  小丁被吓了一跳,转身四下寻找无果,酒劲上头,满腹狐疑的进门睡觉了。
  天亮后他出门上班,发现防盗门上真的有一块凹痕,漆皮不见踪迹,露出了下面铅灰色的钢板,还有淡淡的糊味。
  我从房里出来仔细开了那块痕迹,很象枪击但不能确认,大号的弹弓也有同样的效果。而且小丁没找到弹头。
  
  但他在楼外门口不远处发现了半只奇怪的可乐瓶,瓶体的绝大部分已经被烧化了。
  小丁的书房里有个摆满枪模还上了锁的玻璃柜子,那半拉塑料瓶子现在放在里面。逐层打开包在外面的报纸,因为燃烧,瓶子变形的厉害,瓶里还残存着一些颗粒状发泡海绵。
  懂点枪械知识的人都知道,那曾经是一只简易而有效的手枪消声器。
  瓶壁和海绵颗粒迅速吸收了子弹出膛时喷出枪口的火药燃气,同时降低了子弹速度,抑制了弹头在空气中告诉飞行时发出的啸声。枪口的火焰和弹头高速摩擦产生的热量也引燃了海绵,有可能附着在瓶子上的指纹随着燃烧消失殆尽。专业,非常专业。
  
  小丁报了警,接警的110怀疑他电影看多了,毕竟本市已经很久没有发生枪案。说到这小丁很无奈的看着我,我没法解释,只好问他最近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小丁很肯定的摇头,说我回忆很多遍了。
  你觉得白兰也有危险?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连着出了这么多事,不正常。我有预感,如果赵东仁是被杀,那白兰也有危险。
  还有你。我补充了一句,小丁的脸上露出些感动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些肉麻。你换个什么地方住吧,这段时间。
  明天开始我住单位,办公室有沙发。
  
  临走时我跟他说赶紧买个手机吧,方便。明天我会跟队里汇报一下,看能不能给你申请个保护居住,起码让巡警夜里多往这儿跑几趟。
  谢谢,小丁使劲握了我的手,让我觉得有点矫情。
  关上车门正要发动,他用手敲敲车窗,说你一定照顾好白兰。
  
  我在小丁家附近转悠了一圈,给老秦打电话汇报情况,老秦让我明早归队开会。
  看看表已经11点了,我掉头直奔梧桐路,路上给交通治安分局的一个熟人打了电话。
  建委办公楼的值班室灯亮着,我下了车,从手包里掏出警官证走上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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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和平区建委的门卫老提的警惕性很高,除了耳背,基本可以胜任夜间盯梢的工作。他有个很可爱的毛病,前列腺不太好,夜里老上厕所。
  11月12日凌晨,他的确看到有个穿白色大衣的女人站在马路对面。当时的直觉是这丫头的男朋友跑到建委办公楼的墙角撒尿来了。赶紧打手电出来找,没见人。白衣女子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老提还隐约记得,街边一根不亮的路灯下停了一辆轿车,车号和车型都没看清,但能肯定车里有人在抽烟。
  不是老提的夜视能力超群。明暗不定的烟头在黑夜里的确很容易辨认,即便是隔着贴了膜的车窗。
  通常我们在车里熬夜蹲坑时,抽烟都用手捂着烟头。时间久了成为一种习惯,刑警队里好多人抽烟都一个姿势,拇食中三指捏住烟,过滤嘴冲外,烟头对着掌心。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我想蹑手蹑脚穿过客厅直接进房,大卧室紧闭的房门里还是传来老太太的怒吼,洗脚!
  
  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事,有些模糊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16号晚上白兰和小丁分手后没有回家,或者回了家又出来了。她看到了建委楼下403的灯光,老提看到了她。
  问题在于,如果她是为了杀人而来,为什么不直接上楼而是站在路灯下那么显眼的地方。即便是在等待迟迟未到的同伙,这一行为也很不合理。
  还有,那辆轿车和赵东仁被杀是否有联系?老提只能肯定那辆车是深色,这点线索显然不足以用来追查。
  白兰家那本《药理学》,胰岛素章节的折页究竟能说明什么?
  我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严重不够,想起一个词儿,关心则乱。我很怕自己对白兰的感情会不知不觉的渗入和干扰自己的思路,所以不断的暗示自己要客观,但似乎收效甚微。
  那时候我还年轻,有些东西对我而言类似于本能无法抗拒,其中包括感情。
  
  403的杀人现场太干净了,如果能再遗留些痕迹和线索,我一定能从中看出端倪。
  那一夜这个自我安慰的想法在脑袋里上下翻飞,我知道这么想很无耻,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太干净,太干净,太干净。
  这三个字变成黑体加粗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最后终于成了根大木棍,重重的敲在我脑袋上,灵光乍现,我开窍了。赶紧爬起来给岳东打了个电话,他们技侦处的人从来不关手机。
  电话里睡得口齿不清的岳东回答了我2个问题。
  挂了电话我就睡了,心里非常踏实。
  
  一大早我就到队里,直奔秦东明办公室,把昨晚门卫老提的见闻和我的推测告诉了他。老秦笑眯眯的听完说好象有点道理,打电话把老徐也叫来了。我们一起又推敲了一遍。
  去趟白兰家吧。老秦冲着老徐说。
  要去你去,我没有唱白脸的瘾。
  
  秦东明带着凯子和蘑菇去白兰家了,临走前我很认真的说那是我女朋友,你们注点意。然后目送他们出门远去。
  我不是故意回避,还没到我出场的时候。
  
  在交通治安分局的帮助下我找到了那辆出租车所属的公司,然后又找到了那辆车的夜班司机。
  和他谈话用了整整一中午,费了不少劲他才回忆起16号晚上的确载过白兰,小丁提前付了车钱。在建设路上车后白兰最初的目的地是回家,经过梧桐路时她突然提出让司机停车,没找钱就让车走了。
  他也看到了那辆轿车,虽然同样没留意车号,但他肯定那是辆黑色的桑塔纳。
  
  我给凯子打电话时,他们正在白兰家,讯问刚刚结束。
  时候差不多了,赶紧来吧。凯子在电话里小声说。
  给我开门的是蘑菇。白兰正坐在沙发上六神无主,显然被秦东明的讯问吓住了,见我来了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惊喜,我觉得她肯定在犹豫不知该不该站起来扑进我怀里。
  
  茶几上放着讯问笔录,我不紧不慢看了一遍。凯子很无耻,在老秦的默许下居然无意中进了白兰的卧室,又无意的打开了书柜,进而无意的发现了那个折页。
  赵东仁死于胰岛素谋杀的消息让她惊恐万分,对这个折页她没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给老秦和凯子发了烟,又让白兰给大家重新倒水,冲他们偷着笑了笑,然后把早上对老秦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白兰紧紧靠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她一直紧绷的上身逐渐放松,直到最后泄了气似的瘫倒在沙发靠背上。
  
  时至今日我都认为那天我的讲述和推理都很精彩,经过精心的准备和酝酿,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恰到好处的成语和感叹词。
  滔滔不绝行云流水还头头是道。
  
  那个阳光还算明媚的下午,我在白兰家的客厅里上演了一幕话剧,剧情类似好莱坞电影中常见的那种英美法系刑事案法庭的庭审辩论,我不断的提出自己的观点和佐证,同时质疑反驳并推翻对手的。
  由于事前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和资料,而且很可耻的了解不少内幕,我的演出相当精彩。
  那个下午我大获全胜,达到了预期效果,得到了我想要的。
  
  得意忘形之下我也忽略了一些本该注意的东西,这一严重失误导致在其后不久,我与白兰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令人心痛的变化。
  我玩过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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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剔除掉其中所有花里胡哨假装有文化的部分,我的陈述内容其实并不长,大致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的所有推论全部建立在两个基础上。
  一、白兰是个内科医生。
  二、白兰是赵东仁被杀案的凶手之一。
  
  作为一个系统的接受过6年医学专业学习和培训的内科医生,白兰显然具备作案所必须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也有机会和渠道获得胰岛素和注射用具。
  她有足够的理由痛恨赵东仁,同时也知道建委403对白梅和赵东仁的意义。
  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段都具备了,剩下的就是时间。
  12月16日晚,白梅外出直至次日凌晨1点才回家。而这一时间段恰好与403谋杀案相吻合。
  折页的《药理学》也从一个侧面证明,白兰曾经为作案进行过准备。
  
  说完这一段内容我看了白兰一眼,她的脸色发黄,愤怒的瞪着我。
  我报以一个笑容,清清嗓子接着说。
  
  第二段的内容是颠覆性的。
  一个大夫,特别是一个父亲长期生病的大夫,家里出现医学书籍和注射用品是很合理的。什么也没有才不正常。
  12月16日深夜,白兰的确出现在梧桐路建委楼下,有两个目击者。出租司机证明她在建委下车,老提看到她在楼下张望。
  但她只是出现在楼下,没人见到她上楼。门卫老提能够在黑暗中发现她,除了她身穿醒目的白色羊绒大衣,也因为她站在一根路灯下,光线良好。如果白兰当时正在等待合适的作案时机,她为什么不找个相对更加隐蔽的地方?
  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寂静的午夜街头,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本能的选择有光亮的地方容身,灯光和醒目的位置能给她安全感。她心里或许害怕或许愤怒,但绝对没有杀人的念头。
  
  讯问笔录中白兰的说法与上述推断不谋而合。
  从小丁家出来,出租车经过梧桐路时她看到了403的灯光。深夜中那扇亮着灯的窗口显得非常刺眼,尤其是对白兰而言。所以她下了车,站在路边仰首翘望。她在猜测那扇窗户后面究竟是谁,赵东仁显然是首选答案。
  天很黑,风很冷,站在空旷的街头,白兰心中升腾起强烈的疑惑,她穿过马路和停车场,走到2单元门口,她想冲上去看看赵东仁当时是一幅什么嘴脸,她想指责和怒骂赵东仁,或许那一刻她甚至有杀了赵东仁的冲动。但那只能是冲动和妄想。
  在403虚掩的门口,她听到房间里有两个男人谈话和争吵的声音。那种刻意压低了音高的争吵让她开始害怕,恐惧重新战胜了冲动,她跑出建委大楼,一路狂奔回家,惊魂未定的给我打了电话。我当时半梦半醒醉意阑珊,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惊慌,这让她多少有些失望。
  
  为了进一步证明白兰所言非虚我的推理也无可挑剔,我又提出了两个证据,都是阎军告诉我的。
  作为一个医生,肯定知道尸体在适当的温度下会显露出应有的尸斑,只要有时间,捆绑的痕迹早晚会大白于天下。
  白兰和阎军是不同年级的校友,一个学临床一个学病理,94年版《药理学》是本市医学院的教材之一,医学生的入门读物。胰岛素和低血糖的药物配伍禁忌是医学常识,如果是医生作案,完全没有必要翻查资料,尤其是那么低级的资料。打个比方,一头大象被猎杀了,尸体旁发现一个指甲刀。那玩意肯定不是凶器,不管磨得有多锋利。
  此外,如果白兰是凶手,她必定对我步步设防,难道忘了书柜里还有本可疑的小学版杀人指南?对清理现场细致如斯,她怎么会在《药理学》上留下明显的线索?
  
  我用了差不多1个小时才说完,嘴干的要命,大家都听得很满意,白兰都忘了给我倒水了。
  老秦又问了一下黑色桑塔纳车的问题,白兰说确实没注意。
  老秦笑了笑说没什么,以后深更半夜的出门,最好让他陪着。说着抬手指了指我。凯子憋着笑把笔录卷吧卷吧装包里了。
  
  我送大家到楼下,老秦说你下午就不用回队了,这丫头不错。
  蘑菇说最烦你这样的,追女孩还动用警力。
  我瞪了凯子一眼,他没敢多嘴。
  
  上车前老秦问我,你觉得谁跟赵东仁吵架?
  金大锅。黑色桑塔纳。
  那谁在车上抽烟?
  不知道,同伙?
  你的意思是金大锅杀了赵东仁,俩人没谈合适就下手了。
  我点点头,很有可能,然后就跑了。
  老秦笑笑说为什么第二天早上才跑?我愣住了。
  多想想,明天早上回队里开会。别光顾着谈恋爱。
  
  上楼进门,白兰还呆坐在沙发上,这种不白之冤水落石出的心理落差不是谁都能痛快接受的。
  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我从厨房找了条围裙懒腰系上,转身冲着镜子摆了个造型,觉得挺象那么回事的。
  白兰哇的一声开哭,起身扑过来抱住我,我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手里还攥着菜刀。
  你要觉得特别过意不去,就亲我一下吧。我冲她扬起腮帮子。
  白兰抬手抱住我的脑袋亲了下去,没搭理腮帮子,直接冲嘴来了。
  菜刀当的一声掉地上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直在调查赵东仁的社会关系,他的人生轨迹清白如纸。如果没有白梅和那个倒霉小舅子,简直就是道德楷模。
  老徐他们还在努力追查金大锅的行踪,此人纵横交错的关系网令人发指,三教九流认识不少人。周边几个省的公安机关都没有信息反馈,他和他那辆9号桑塔纳像是人间蒸发了。我们一致认为他换了副假车牌。
  
  老秦去找过小丁,赵东仁死后他的工作暂时由小丁负责。社保分局资料室还没有整理清楚,小丁累得眼圈都凹下去了,但他说有可能遗失了几份费票的存根联。
  老秦对他被枪击的事很感兴趣,我们还去看了那扇防盗门上的弹痕。
  
  按照射击角度看,枪手应该是站在楼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打了就跑。
  但那把枪有些怪异,防盗门的钢板并不厚。充分考虑消音器对弹头的减程作用,那也不会是一只制式枪械。否则子弹应该贯穿钢板,最起码卡在弹洞上。
  体育竞赛用的小口径枪械也不对,子弹没那么大冲击力,不会留下那样的弹痕。
  
  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直到那把枪再次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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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元旦前市局刑警队召开了例行的季度会议,各支队各探组都汇报了手头案件的进度。在众人看来我们经侦队一向都跟诈骗犯打交道,干得都是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所以老秦汇报完了一连串杀人案后大家都没说话,老秦很得意,一幅睥睨群雄的表情。
  大队长老张问要不要大案队的弟兄协助,他们办杀人案比较有经验。
  老秦说不用了,我们正跟和平刑警队合作,情况比较熟。
  我严重怀疑老张健忘,大案队手里的案子已经忙不过来了,压根抽不出人手。后来凯子提醒我,大案队是老张直管,一旦破了案,他面子里子都有了。
  
  其实老秦也是硬撑,目前的侦破工作的确进入了停顿阶段。能死的都死了,就一个金大锅在外面飘着,我们手上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除了等待,似乎没什么能做的。可大家心里都没底,觉得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金大锅身上不太稳妥。
  我和白兰的感情已经进入比较稳定的阶段,因为不忙,基本上每天约会,甚至开始策划着领她回家见见老头老太太。
  我不得这种进程太快,一点也不。
  蘑菇和小芳的关系比较闹心,俩人没事就吵架玩,有一次我和白兰在电影院门口碰上这俩倒霉孩子。蘑菇哭的稀里哗啦的往外跑,小芳苦着脸追出去跟马弁似的。当时上映的是一部喜剧。
  第二天又见到俩人手拉手在商场里买蛋糕,都他妈邪了。
  
  新年的第二天我本来打算带白兰去看梅花顺便拍几张照片。刚到白兰家楼下就接到下乡的电话,他在队里值班,说金大锅有消息了。
  金大锅身上的现金花完了,他用银行卡在邻省一个县级市的三个提款机上取了一万块钱。
  开了个短会,我和凯子酒杯动身了。临走前老秦嘱咐我们注意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向当地协查单位借用警械。
  经侦队平时不佩枪,赶上放假,来不及找领导报批。
  
  我们开了16个小时的车跑了1500多公里,赶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当地刑警队的副队长邢海洋在高速公路的路口迎接了我们。他们已经在当地各路口布控,正在全市旅馆进行排查。
  我问他本地的洗浴城有几家,邢队说数量不少,也在查。
  那个城市一向以说不清道不明的娱乐业闻名全国,各种规模的桑拿城比银行网点都多。
  
  金大锅果然没有住旅馆,他选择了不用登记的洗浴城,过一夜就走。先后有7家桑拿城的服务员和陪侍小姐认出了他的照片。普遍反映他减肥成功,头发长了,还蓄了胡子。他向很多人打听一个小姐的下落。
  金大锅在找人,就是社保分局被盗案当夜,他提供的不在场证人。
  这个城市不大,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金大锅在本地没有联系人,经过三天的排查后,我们判断他已经先我们一步离开了。
  通过电话向老秦汇报后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老秦同意了。
  邢海洋被我的主意吓住了。
  
  在当地治安科和派出所的协助下,我们一连召开了5场大会。与会者除了警察,就是当地各大娱乐场所的老板、妈妈桑和三陪小姐。酒杯看得眼睛都直了。
  金大锅既然在找那个小姐,我们就可以通过那个小姐找到她。在这一点上我们比他有优势,他只能偷偷摸摸打听,我们可以大张旗鼓的宣传。
  那个行业挺有趣,虽然流动性强,内部还分派系,但个体之间总有些相对紧密的联系。除此之外,从业人员的流动也有一定的规律,简单点说,哪能挣到钱去哪。
  头两年盛传一时的人傻钱多速来这个笑话看来不是虚构的。
  金大锅要找的人的确来过这里,干了2周后因为分账的事和领班发生纠纷,一怒之下又走了,目的地是该省省会。
  我们甚至找到了她近期的全身照片,那是拍出来放在影集里供客人挑选的。服务很周到。
  
  我们在省会又找了7天,花光了带去的所有经费,凯子还动用了私人的信用卡。
  这个城市太大,适逢当地政府一个大型的招商引资活动,客流如织,警力捉襟见肘,更不可能开会通知。排查工作进展缓慢,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丧失了价值。
  市局通过省厅发了协查通报后,老秦把我们召回了。
  忙碌一场,也空欢喜一场。千里奔袭只给我们增加了一个疑问,金大锅找那个小姐干什么?
  
  我回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就去找白兰,连着10来天没见,思念成狂。
  白兰已经回医院上班了,电话里说工作很忙,下班再说。我觉得她的语气有点怪,在棉袄的咖啡馆里琢磨了一下午。天擦黑的时候,隔着窗户看见白兰回来了。
  
  白兰没象我预期的那样蹦进我怀里,她的态度很冷淡。
  进屋之后她给我倒了杯水就没再搭理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端着胳膊看电视,手里捏着遥控器不停换台。
  我几次尝试和她沟通都被拒绝,心里腾起一股火,不知道这小姑奶奶抽的是什么疯。愤愤的抽完一根烟,起身穿外套。
  白兰冷冷的看着我,眼圈莫名其妙的红了。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调查过我,你是不是怀疑过我。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滑落。
  我问她听谁说的。
  白兰抹了把脸上的泪,冷笑着说没人告诉我,是你们演得太差,书柜、出租车、值班的老头,你挨个都查了是吧。还有我的同事,你们也找到单位审了一遍。
  我浑身发冷无力辩解,沉默了半天,说我是在证明你的清白。
  白兰抬手抽了我一个耳光,声嘶力竭的喊我用不着,我本来就清白。哭着坐倒在地上。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默默的转身,拉开门走了。
  白兰在我身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那个晚上满天星斗,每一颗都出奇的亮。
  我站在楼下仰着脖子一颗一颗的数,总也数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空荡荡的。
  我突然很想喝酒,喝洋酒,越烈越好,越难喝越好。
  我给小丁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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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睡醒时我头疼的欲仙欲死,嗓子能喷火,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懵懂了半天才整明白,自己躺在小丁家的卧室里。床边还有一大滩呕吐的痕迹。
  天还没亮,黑漆麻乌不知道几点。床头柜上有杯善解人意的水,一口气喝完我才逐渐回忆起昨晚在酒吧里喝得烂醉。
  隐约记得小丁帮我分析了白兰发怒的原因。那天下午的表演果然漏洞百出。
  她被老秦他们问得百口莫辩,我横空出世抛出一堆花团锦簇的辩辞,事实充分条理分明,事先没经过详细调查和充分准备,谁信啊。
  最该死的是凯子,讯问笔录没让白兰签字按手印就收起来了。明摆着是逗白兰玩。
  SB,你玩过了。想到这一点,我的头更疼了。
  
  黑暗中能看到客厅里的光线在不断变幻。我走出去时小丁正在看碟,背靠沙发怀里抱着一瓶酒。电视机屏幕的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无彩斑斓的色块,其间有晶莹闪烁的泪痕。
  他在看自己的婚礼录像。西装笔挺笑容洋溢的和陈容并排站在酒店门口接受宾客的祝福。伴音被完全关闭,所有的欢歌笑语都被屏蔽,象是一场涵义深邃的默剧。
  我静静的陪他坐了一会儿。大家分头伤心,谁也没说话。
  
  天亮以后我送小丁去上班,路上问他昨晚咱们喝的那是什么酒,名字没记住。
  小丁告诉我叫哥顿金,适合伤心的人。
  后劲大,不过挺好喝的,比威士忌强。
  要不要我找白兰谈谈,解释一下。
  你觉得有用吗?
  没用。小丁苦笑了一下,也不合适。
  
  白兰拒绝再接我的电话。三天后,她托小丁把手机送回来了。小丁建议我去家里找她,我没敢。
  那段时间我喝了不少酒,醉了很多次,吐完了就冲着酒吧卫生间的镜子破口大骂。有一次情绪太激动,挥拳砸过去,镜子里的自己支离破碎。
  我舔了手指上的血,居然不腥。
  白兰地有种浓浓的巧克力味,威士忌要等冰块略微融化才爽口,百利甜的奶油味太重喝着发腻,龙舌兰配辣椒干很过瘾,伏特加千万不要兑橙汁顶多加点盐。
  杜松子酒是我的最爱,尤其是哥顿金。每一口下去都千回百转回味悠长,灌完一整瓶保证能吐得昏天黑地一觉睡到天亮。
  小丁说在喝洋酒这事上你算是出师了,脸上写着无可奈何四个字。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收获,我发现心痛起来完全不会轰轰烈烈电闪雷鸣,其实就跟有风掠过平静的湖面一样,疡起一层浅浅的波纹。
  问题是那风老也不停。
  
  我向老秦申请了很多次要求去外地追查金大锅的下落,始终没被批准。老秦说你还年轻,这点事都抗不过去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我和白兰的事成了组里的禁忌,大家谁都不提。偶尔有同事打听是不是有个倒霉蛋儿咋呼女朋友玩,结果被人踹了,都遭到整齐划一的白眼。
  1月下旬,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不是我跟白兰,是我终于可以出差,名正言顺的逃离这座城市。
  
  广东省公安厅要求协查一个经济案件,有个公司在当地一群侨眷中间非法集资,号称到南非投资钻石矿,利润惊人跟拿到人民币印刷和发行特许权不相上下。通过调查该公司法人籍贯就在本市,而且在这里也注册了公司从事同样的勾当,两地间款项相互划转非常频繁。
  省厅觉得此案涉案金额高的前所未有,油水大的令人发指,决定掺和一脚。跟广东省厅打起管辖权官司,一直闹到部里,结论跟列强瓜分殖民地一样,大家携手合作谁也别落下。
  市局局长到省厅亲自请缨十好几回,总算把案子要下来了。经侦队成立了专案组,老张亲自挂帅,各探组抽调警力。
  我们组手头有案子,老秦只推荐了我一个人。因为会说几句简单的粤语,我得了个联络员的美差,去广东参观当地的侦破工作,负责通报两地专案组的工作进展和情报交换。当然,对方也派过来一个人,每天都被队里的弟兄轮班灌酒,后来听说都喝得胃出血了。
  
  临走那天我去了白兰家,凯子开车送我。
  那是个礼拜天,白兰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瞅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我要出差了,时间很长,你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打电话。我把那只手机放到她脚下,说完转身走了。
  那几节楼梯真长。
  下了楼凯子正靠着车门抽烟,用手指了指楼上。
  我扭头看白兰家的窗户,窗帘轻晃,没人。
  
  我在广州的工作很枯燥,每天列席他们的案情分析会,编制简报后用市公安局机要室的加密传真机发送内部明传。剩下的时间回宾馆看电视,广州市局开的宾馆条件相当好,除了TVB还能看到境外的成人频道。
  当地的同行很热情,经常邀我去夜店喝酒,仁济路、白鹅潭或者芳村。我灌翻了他们中的很多人,自己也喝翻了不少次。珠江的夜景美丽夜风也无比温柔,总能让我想起一个人。
  
  2月初案件的隐蔽调查取证工作基本完毕了,该收网了。春节前夕,我陪着当地同行四处奔忙,足迹基本遍及珠江三角洲的主要城市和个别乡村,团伙的首犯相继落网,我拍了不少抓捕现场的照片。
  
  广州市局经侦处副处长叶宝言极力邀请我再玩两天,留在当地过年,等结案庆功会后再回去。说我给老秦打招呼,这点面子他肯定给。他认识秦东明,1年前一起参加过部里的一个培训班。
  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除夕下午我到叶处长家里吃饭,他是北方人,但他老婆做的焗龙虾好吃得要命,据说是地道的潮州风味。喝了会酒他小声告诉我晚上去逛花市看美女。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了号码我的心狂跳不止,按接听键的手指都有些抖。
  
  电话里白兰哭着说你在哪儿你赶紧回来,小丁被逮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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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大年初一的街头弥漫着燃放鞭炮的刺鼻气味。夜行航班让我的精神有些萎靡,出了机场被冷风吹得直哆嗦,身上还穿着单衣。
  老秦果然在队里,和蘑菇一起整理案卷。凯子腊月27去泰国旅游,正星夜兼程往回赶。下乡和酒杯去看守所提审小丁了。
  老秦见到我没表现出特别的惊讶,摊开案卷给我介绍案情。
  
  有门我听着就想打瞌睡的学科叫混沌学,里面有句很著名的话。
  巴西的蝴蝶振翅,一个月后德克萨斯风暴来临。
  这回和平区也有只蝴蝶忽闪了一下翅膀,大风就刮到丁子光脑袋上了。
  
  这事得先从和平化工集团说起。
  和化集团是个大型的国有企业,旗下有众多独立核算的分厂和经销公司。其中有个生产高品质润滑油的分厂,经济效益出类拔萃。50年代建厂时出于保密和安全理由,被命名为581分厂。
  581分厂厂长叫辛伍,他就是那只蝴蝶。
  
  今年1月份辛伍去海南出差顺便公费旅游,走的时候只带了两个亲信。副厂长没能随行沾光很恼火,就向和化集团举报了辛伍。副厂长的老丈人是和化集团财务部总监,觉得这是个把女婿扶正的大好机会,就组织开展了一场大型的财务检查,为了掩人耳目,财务检查的范围涉及所有分厂和分公司。
  2月初检查工作中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包括581在内的3个分厂和2个经销公司的社保基金缴纳情况有些异样。不是钱没缴够,而是他们保管的费票记账联上,打印的银行账号出了问题。跟其他分厂对比发现,他们的款项划入的帐号不同。
  也就是说,他们的钱没划入和平区税务局社保分局的专用账户,钱跑到别的地方了。
  
  和化集团财务处当即报告了集团公安处。公安处的人对分厂的财务人员进行了隔离审查。
  不同单位的若干财务人员提供了一个相同的情况。这钱是税务局的人帮着缴的。
  由于那几个分厂每月的缴费金额都比较大,自去年2月份起,他们被社保分局列入重点企业,专门开设了缴费绿色通道。
  每个月末,财务人员核算出该缴多少钱后打个电话,社保分局的人就会主动上门来取支票,代为办理银行划款手续,最后再送来一份缴费凭证。这一服务方式很受财务人员欢迎。
  
  没人太注意那上面打印的银行帐号,反正是交给税务局了。曾经也有人草草问过,得到了赵东仁的答复,这是社保分局为重点企业专门开设的账户。
  而为这些重点企业代为办理缴费手续的,刚好又是白梅。
  公安处向市局报了案。
  
  缴费凭据通常有4联,企业、银行、社保分局都有存根。根据存根统计的金额,一共1300万。但当老秦他们第N次光顾社保分局时,居然发现找不到那几家重点企业的存根。去年年底被盗后,那些本来装订后放在资料室里无人问津的纸片就再也找不到了。
  
  经过查证,那个所谓的重点企业专用账户,的确是社保分局开设的,但那是该局组建初期用来购买办公用品和设备的。社保分局正常运转后那个账户没有1分钱存款,长期出于闲置状态。
  直到去年2月份开始,每月都有大量款项入账,又分数笔在去年下半年陆续转出,直至完全清空。最后一笔转帐发生在去年12月,梧桐路杀人案的前3天。
  1300万巨款都被划入了同一个账户,账户号码我很眼熟,最后5位是74111。开户行为工商银行和平区支行,简称工行和支,也就是白兰笔记本里那个GHHZ。
  工行741账户是金大锅开设的,挂在他名下一个公司。
  毫无意外,741账户现在也是分文不剩。所有的款项都被转到广东了。我在白云机场登机时,协查通报刚刚发到广东省公安厅,没准叶宝言处长这会正看呢。
  
  老秦他们在工行和支查阅档案,找到了社保分局账户的转帐记录和支票。所有的银行转帐单上都有白兰的签名。而所有的支票上,都加盖了丁子光的印章,支票上的字迹略显潦草,但社保分局的人辨认后还是能够确定,那是丁副局长的笔迹。
  
  至此,一个社保基金贪污案件已经初具轮廓。这是个四人团伙,流程很简单,白梅和赵东仁把企业缴纳的社保基金偷偷划入疏于监管的闲置账户,然后由丁子光开具支票,白梅把钱再划到金大锅的帐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把钱转到广东,但这只是个技术性的细节问题,广东的叶处长会帮助我们弄清楚。
  
  白兰说的不对,我们没有逮捕丁子光,昨天上午他被拘留了。
  之前的一系列案子都被1300万巨款串联起来。不管白梅为什么被杀,最起码她掌握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然后社保分局被盗,作案人偷走了缴费凭证存根和电脑。
  岳东的死显然是个障眼法,凶手试图干扰我们的侦破视线。
  赵东仁被杀,金大锅逃亡,这笔钱眼看就人间蒸发了。如果没有和化集团的财务检查,一切都会被继续掩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浮出水面。
  我们手里只有丁子光。
  
  看完厚厚一叠案卷已经下午了。蘑菇出去买盒饭,转悠了一圈哭丧着脸回来,手里拎着方便面,说饭馆都不开门。
  下乡和酒杯也回来了,气鼓鼓的说跟这帮人没法合作,有本事你们直接双规啊,跑拘留所瞎倒什么乱。我听出来了,他说的是反贪局和市纪委。
  酒杯接过蘑菇泡好的方便面吃了一口,看着我说你那个姓丁的朋友是不是受过反审讯训练啊,审来审去就一句话,等你来了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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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老秦是被我拽上车的。大年初一去拘留所,搁谁身上都不会趋之若鹜。
  一路上我都期待着他能问问我有什么看法,可老秦始终闭着眼睛打瞌睡,这让我的心里有些忐忑,毕竟丁子光是我的朋友。
  
  市局拘留所的围墙恨不得顶天立地,北墙根下的一溜平房审讯室照不到一丝太阳。
  我和老秦坐在高高的审讯桌后面,小丁在我对面,没戴眼镜的脸瘦得厉害,白钢手铐锁在铸铁的椅子上,四条椅腿都被拇指粗的螺栓拧在水泥地面上。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还带点惊喜,这反倒让我很不舒服。
  
  老秦抛开了所有的繁文缛节,开宗明义的说你盼着的人来了,有什么就说吧。
  是白兰通知你吗?小丁盯着我问。
  我点点头,说谁通知的我跟你没关系,抓紧交代吧,大家都省事,大过年的。
  给我根烟吧,想抽。小丁的微笑看上去很可憎,换成别人我一定上去抽他。
  他抽烟的样子还是那么不熟练,屎壳郎上铁道愣冲大铆钉。但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了一大串很让我和老秦目瞪口呆的话。
  第一句很招人讨厌,在我为期不长的职业生涯中听过无数遍,只有5个字,不是我干的。
  
  后来我们向和化集团财务部的总监核实过,那个胆小甚微又爱婿如子的老头证明,开展全集团公司范围的财务检查以及后来向市局报案,都是小丁出的主意。出于职业关系两人常打交道,还成了忘年交。
  581分厂的蝴蝶厂长辛武向老丈人哭诉自己在厂里倍受排挤后,老头在一个春节前的例行饭局上跟小丁说起了这件事,估计当时喝了点酒,情绪落寞得有些激动,听了小丁的建议,第二天就付诸实施了。
  利用一个即将退休的老人这一点略显不道德,但小许的出发点是无可挑剔的。他想尽快揭开社保分局这口闷了很久的大锅,让其中沉淀的渣滓尽快翻腾出水面。
  因为他已经推断出赵东仁和白梅合谋贪污社保基金,只是苦无证据。
  
  又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那是一枚图章,小丁的。
  
  在单位,他和白梅始终保持着简单的同事关系,若即若离平淡如水,所以当去年4月份白梅主动把妹妹介绍给他时,小丁的心里有些疑惑。
  后来白梅曾经数次向小丁暗示过有办法挣大钱,他把那些话当作一种玩笑,自己也一笑置之。
  去年6月赵东仁借故要求他交出保险柜钥匙。这个不太符合财务管理制度的要求曾经被小丁理解为赵东仁的专权。但他也逐渐发现,作为主管内部财务核算的副局长,除了在支票上盖自己的章子,他没有任何实权,显然被架空了。
  近一年来他一直有种感觉,赵局长把很多本应由他分管的工作刻意交给白梅,比如对重点企业的征缴服务。为此他心里很不舒服,一度认为是因为个人工作能力太强,招致了主管领导的嫉妒。
  
  社保分局被盗后,小丁发现资料室里的会计凭证被人刻意搞乱,加上电脑被盗,他的职业敏感被触发了。在整理档案资料的同时,他开始比对社保分局组建以来的征缴记录。
  被枪击后他常住办公室,有了更多时间从事这项枯燥的分析工作,终于发现自去年2月份起,每月的征缴数额和上年同期相比都有所减少。因为找不到详细的记录,他只能计算出大致的差额应该超过1000万。
  通过进一步比对重点企业的缴费记录,他发现问题很有可能出在包括581厂在内的几个缴费大户上。那几个企业全部由白梅负责,征缴情况一贯是赵东仁的禁脔,谁都无权过问。
  这个结果和很多的疑问集结在一起,终于催生出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结论,赵东仁和白梅有可能在贪污。
  
  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坚定了他的判断。
  我去广州出差后不久,他不慎遗失了自己的图章。因为社保分局开具各类支票必须加盖那枚图章,他到银行去办理变更预留印鉴的手续,这一工作原本应该由白梅负责。银行工作人员善意的提醒他,一年内连续丢两次印章未免太过大意。
  小丁吓出一身冷汗,想起近一年来,每次要在支票上盖章,白梅都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把图章拿出办公室,盖完再送回来。
  他一直保管的个人印章早就给暗中作废了,白梅加盖的,根本就是另一枚刻着自己名字的新印章。规格和字体完全一样,只有在银行专用的鉴别设备下才能看出其中细微的防伪差异。
  
  但小丁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胆量背负起举报赵白二人的责任,毕竟这两人已经横死,仅凭推测就对逝者妄加指责,后果很严重。
  
  我去广东后的第3个礼拜,有一天他深夜回家取换洗衣服,建设路一个僻静的巷口突然冲出一辆用报纸遮住车牌的黑色轿车,差点把他撞死,擦身而过后逃逸无踪。联想到之前的枪击,小丁认为自己已经受到严重的人身威胁,考虑良久后,在饭桌上提议和化集团搞一次内部审计,希望借助外力搞清问题。
  
  小丁始终坚信白兰是清白的,除了我他只能信任白兰。所以除夕那天中午他去了白兰家,告诉白兰,如果近期内自己出了什么事,立刻与我联系,还给了白兰一张写着密码的纸条,可以打开他办公室电脑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有他搜集的社保基金贪污案的所有资料。
  和化集团的审计工作进度比他预想的快,刚从白兰家出来他就被老秦他们抓起来了。
  白兰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从窗口看到他被扣上手铐那一幕之后,立刻给我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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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听小丁讲完这个有点耸人听闻的故事之后,我和老秦都有点发蒙,冲着厚厚的讯问笔录发了会呆,觉得除了回队里开会讨论没有别的办法。
  小丁提出要跟我单独聊几句,老秦想了想就出门抽烟去了,临走时把手伸进审讯台下面的控制板,偷着打开了和监控室之间的通话开关。他想玩偷听。
  我又递给小丁一根烟,他摆手拒绝,说你回来后见白兰了吗?
  我冲他摇摇头,考虑着要不要关掉监控通话。
  去看看她吧,小丁的笑容很复杂,她已经不恨你了,真的。
  你就那么确定白兰跟贪污案无关。
  咱们都了解她,对吧。
  你先关心一下自己吧。我觉得自己的态度不能太热情,单凭一个故事还不足以相信他。
  这挺好,有吃有住不怕被暗算。比在外面提心吊胆强。
  
  临走前小丁要求归还他的裤带和眼镜。老秦说眼镜可以,别的不行,有规定。
  但他还是给小丁换了个单人号房,背风还有阳光。
  
  回去的路上老秦说进了市区把他放下,他自己打车回家。
  不开会啦?
  我回家过年。你去看看那个丫头。明天早上回队里开会,凯子该回来了。
  
  敲门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不知见了白兰该说些什么。
  其实没我想的那么复杂,白兰虽然不太热情,但还是让我进屋还给我倒了水。
  她应该也刚回来不久,脖子上还围着围巾,茶几上放着一个大号保温饭盒。
  我坐在沙发上有些尴尬,想不出什么话题,只好说广州比这暖和多了。
  白兰进卧室换了衣服出来,冲我不冷不热的笑笑,拿起沙发角落一条织了一半的黑色围巾,两根毛线针上下翻飞。好象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窗外华灯初上,很多人家的窗口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让白兰家的客厅显得格外冷清,惨白的墙壁上还挂着两幅遗像,照片里的一老一少凝视着我。
  我早上回来的,见过小丁了。
  白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手里的动作明显慢了。
  你姐姐的事,你知道了吧。我盯着白兰的脸小心翼翼的说,她比我走时瘦了很多。
  白兰闭上眼睛用力点了点头,眼角挤出大滴的眼泪,让我手足无措,抓耳挠腮的找新话题。
  小丁给你讲他的事了吗?你信吗?
  这个话题转换很有效,白兰不哭了,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我,目光中充斥着愤怒和鄙夷,象一束尖锐无比的针。她愤愤的念着我的名字,声音颤抖的说你这个伪君子,丁子光比你强1000倍,你除了胡乱怀疑还会干什么?
  白兰骂了我很久,电视里重播的春晚都出赵本山了她还没完,情绪越来越激动。一开始我一言不发想等她撒完气再说,后来开始有些担心她扑上来咬我,到最后耐心彻底丧失。
  我被激怒了,腾的站起来说,我最讨厌别人指着我鼻子说话,我怎么了,我是个刑警,我的职业就是怀疑,就是调查,干的就是这个。丁子光怎么了,他再伟大也得等我来调查,这个破案子,他就得指着我帮他。
  白兰捂嘴开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的声音和姿势都和白梅遇害那天一模一样。
  我死的心都有,抓起外套转身走到门口,闷闷的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我控制不了,拉开门冲下楼。
  上了车我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很恼火,为什么对所有人都能平心静气察言观色,唯独面对白兰就丧失理智跟疯狗一样。
  我和她,究竟谁是谁的谁。
  直到抽完烟我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灰心丧气的准备走人,手机响了。我接通,抬头仰望楼上窗口中拿着手机的白兰。
  你没走是吧。白兰的声音很小,还带着轻微的哽咽。
  没有,看着你了。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见了就知道了,和小丁有关,小丁是清白的,我保证。
  你下楼吧。
  
  初一的夜晚街头比平时热闹很多,喝得东倒西歪的人哪儿哪儿都是,有男有女都穿着节日的盛装。
  白梅让我把车停在建设路上,那里离小丁家不远,步行也就十来分钟。下了车她领着我进了一栋年代久远的老式楼房。
  那是座典型的俄式建筑,进门后有宽敞的水磨石天井和方方正正螺旋而上的楼梯,墙上安装着火炬造型的壁灯,木质的楼梯扶手被经年累月的抚摸打磨的光滑油亮,每一层都有相同大小和朝向的8个房间,一共5层。看起来应该是火红年代里某个政府机关的办公楼,从楼道里摆放的杂物看,现在已经改民居了。
  
  我跟着白兰走到4楼第三扇门前,那扇暗红色的木门一看就结实的要命,让我想起小时候我老爸用的那只苏联剃须刀,作工粗糙经久耐用,现在还在我家的工具箱里扔着,刀片断了找不到更换的,拉绳式的柴油马达还能工作。
  白兰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灯亮着,房间大概有足有30平米,因为没有任何隔断显得开间很大一览无余,彻头彻尾完全就是传统的筒子楼。
  如果不是电视机不停的换台,我几乎没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躺在靠墙的床上全身盖着被子只露出半拉脑袋和一只捏着遥控器的手,头顶上垂着一根灯绳。
  此刻他正盯着我,两只黑亮的眼睛闪着奇怪的光泽,目光中有些类似恐惧和敌视的东西,他的手还在不停的按动遥控器,电视机的画面闪烁不定,这种行为相当怪异。
  白兰径直走到床边想说些什么,那人象受了惊吓上半身猛的向后一缩,抬手要打白兰。我大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就愣住了。
  被子滑落,一直被遮住的脸露出来了。那张脸的左半边眉清目秀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基本上算是帅哥,而且看起来有点眼熟。
  问题出在右半边。
  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描述那半张脸,怎么说呢,象是被一把消防斧纵横交错的剁了十来下,而且那把斧头是烧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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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白兰一把推开了我,抓过那人的手轻轻抚摸,低声细语的说不怕,是白姐姐,还认得吗,刚才给你送过饭。
  我环视一圈,整个房间很干净,除了床和对面摆着电视机的桌子,房间里还有一个大号柜子和两张折叠椅,宽大的木质窗户底下也支着一张小床,被褥叠得很整齐,门背后有架轮椅。还有一排空酒瓶。
  掉头回来再看那个疤面人,他的头枕在白兰的臂弯中拉过被角遮住脸,眼神已经不那么锋利了,但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白兰冲他笑,温柔的说小骏别怕,这个哥哥和白姐姐是一起的,他是你姐夫的好朋友。
  
  我想起来了,我在小丁家的电视里见过他,笑逐颜开不断在新婚的小丁夫妇身边出现,整张脸都是完好的。
  他是陈容的弟弟。
  
   5年前的盛夏,市郊的盘山公路上一辆白色6座长安面包车风驰电掣,开车的是哼着歌儿一脸幸福的丁子光,陈容扎着安全带坐在他身旁脸色红润小腹微微隆起。后排是陈容的父母和弟弟陈骏。一家人在郊区的旅游景点玩了一天心情愉快身体疲惫。
  车速有点快,而且出发前小丁肯定没有发现右后轮上扎了根钢筋头,他们去的那个景区正在翻建宾馆。
  那时候小丁刚拿车本没几天,这辆车也是借的。经过一个急弯时小丁的方向打早了,车身几乎贴上了右侧的山体,路边一道突出的石塄刮掉了那根钢筋头,轮胎开始撒气。
  1分钟后6座长安失去了平衡,车辆发生侧滑打横,小丁错误的踩下了刹车。
  不合时宜的制动让车身腾空而起又翻滚了几圈,挨着陈容的那一面车厢重重的砸在数米外的路面上。落地前车门已经甩开,丁子光的身体划着弧线从车里甩飞出来。陈容没那么幸运,她被安全带固定了。
  6座长安的底盘仰面朝天,车身侧面的油箱开始渗漏,15分钟后短路的电瓶爆出了火花。
  火焰升腾发出的低沉爆破音和气流啸叫声唤醒了丁子光,他挣扎着站起来,呼喊着陈容的名字艰难的走了过去,随即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再次击倒。
  
  陈骏没能参加父母和姐姐的葬礼,4个月后他才被轮椅推出医院。脊柱损伤下肢瘫痪,面部重度烧伤,他的精神也受到了严重刺激。
  丁子光把陈骏接回家后发现完全无法跟他沟通,陈骏看他的目光永远是仇恨刻骨,每次试图接近都会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号和谩骂,因为没有能力杀了丁子光,陈骏尝试过自杀。
  3个月后丁子光放弃了,他手捧陈容的遗像跪在陈骏床前哭了一夜,第二天在筒子楼里租了房,高薪雇了一名护理工负责陈骏的饮食起居。
  瘫痪在床的陈骏成了小丁缅怀亡妻的精神寄托,也许这个沉重的包袱能让小丁的内心得到些类似赎罪的解脱感,可长期保守这样一个秘密也让他身心俱疲。我能够想象,很多个夜晚小丁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酒,身边躺着沉睡的陈骏。他看一眼,想一会儿,喝一口,周而复始直到酒瓶见底或者自己醉倒。
  我一直觉得小丁有酒瘾,尽管他酒量很好而且每次都喝得相当节制,可还是有点酒精依赖的症状。
  
  听白兰讲完这个故事我沉默了很久。我的职业让我已经对悲惨故事司空见惯甚至有些麻木,可一旦得知故事的主角是自己的朋友,仍然会有设身处地的沉痛和压抑。和小丁这几年的交往中我曾经有过的疑惑和困扰差不多都在这里得到了解释和澄清。
  比如他为什么一直不买手机,为什么很少向人提起陈容,为什么越来越沉默寡言,还有,为什么离开白兰。
  我发现自己的心慌得厉害,强忍着才没掉头跑出去。
  送白兰回家的路上我很正式的说了句对不起,白兰点点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其实我还有句话没说出口,我一定会让小丁从拘留所里光明正大的走出来。
  
  第二天我和下乡去社保分局检查了小丁新配发的电脑,按照他提供的密码打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有个上万字的文档,名为《关于赵白若干问题的调查》。
  在拘留所里小丁对我有所保留,他不光推测出了赵白二人的贪污行为,甚至开展了一些很有针对性的调查。
  在调查文档中,小丁鞭辟入里的分析了整个社保基金贪污案的过程。赵白二人伪造缴费凭证、图章和支票,利用单位的废置帐户,隐匿和销毁银行对帐单据,贪污巨额社保基金,将超过1000万的巨款私存在金大锅开设的工行741帐户中。
  调查文档是日记式的,从去年12月16日他被枪击那天开始,不定期的追加内容,极尽详细的记录了他整个分析推理过程。最后一段是春节前1天写的。第二天他就被拘留了。
  因为没法收集太多的证据,小丁的分析和推理主要建立在他对专业知识的精通上,但内容还是与我们调查的结论高度吻合。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不知道那笔钱已经从741帐户中转走了。
  741不是他开的,银行肯定不会向他透露相关情况。
  
  我把文档拷贝到磁盘上,把电脑也抱回队里。
  秦东明用了整整一下午时间看完打印出来的调查文档,揉着脑门说你这个朋友不干刑警可惜了,当罪犯也挺可怕。
  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老秦说办手续吧,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他会不会申请什么赔偿之类的。
  我笑着说肯定不会,有我呢。
  
  第二天下午白兰和我一起去接人。
  我陪小丁从拘留所那扇黑色大铁门里出来时,一直在墙外焦急等待的她推开车门就往这边冲。跑了几步差点摔倒才停下,脸红气喘的看着我们。我觉得她是想拥抱小丁,心里百味陈杂。
  上了车小丁第一句话就问白兰,陈骏好吗?
  我抢着说你放心吧,我也给他送饭了,和白兰一起。
  后视镜里白兰点点头,眼睛正往我这边瞅。尽管是在镜中,我还是觉得目光交错时有点尴尬。
  
  小丁要求直接去陈骏那儿,我们顺路买了些吃的。下了车他拒绝让我和白兰一起上楼,隔着车门俯下身说晚一点吧,等陈骏睡了我给你打电话。然后扭头冲着白兰,还有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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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杯中的柠檬茶已经续了三道水,颜色由浓转淡,最初的那种酸甜口感逐渐变得回味悠长,象一场相当靠谱而且得了善终的爱情。
  这个咖啡厅很大,规模足有棉袄那间的10倍。金丝绒窗帘后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把我们和室外的喧嚣完全隔离,闹中取静得有些诡异。
  
  白兰显得很从容,一边用小勺捣杯里的柠檬片一边和我聊天,说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比如广东有多热,去没去香港溜达溜达之类的。她很努力,可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因为我的心里很乱,象个等待裁判结果的拳击手,我的对手是小丁。不知白兰最终会把谁的胳膊高高扬起。
  
  
  其实我希望比赛结果不要公布,最起码晚一点,越晚越好。
  
  其实我还是习惯咱们这边的冬天,那边太热,老觉得身上发粘,天天洗澡都粘。我捏了颗话梅扔嘴里。
  白兰抿嘴笑了,很久没见过她这种笑容,熟悉又陌生。
  你照顾陈骏多久了?
  没几天。我也刚知道。小丁雇的那个护工辞职了,回家过年。
  我以前没听他说过,真的。他不爱提他前妻的事。不然我一定帮忙。
  嗯,我知道。他就那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以后。
  白兰点头不语,象是想说什么却没开口,眼圈慢慢的红了。
  咱们不哭了行吗,公共场所。我递过一包纸巾小声说。
  白兰吸溜着鼻子点点头,说我姐姐,真的拿单位的钱了吗?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我又撒了个谎,心里觉得老这样迟早把自己憋死。还在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相信你是清白的,还有小丁。
  白兰看着窗外的行人和车流发呆,幽幽的说她不应该死,她就是拿了单位的钱也不应该。
  
  经过长久的沉默,我提议要点吃的。白兰拒绝了,说等小丁来了再说吧。我只能假装自己也没胃口。
  小丁到的时候已经快10点了,满脸的歉意,说我请大家吃饭吧,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晚茶挺不错的。
  我们起身出门,小丁偷着拽了下我的袖子,小声说你能借我点钱吗。
  我没数,把钱包里的现金全给他了,刚领的出差补助。
  
  那家餐厅的广式晚茶基本还算正宗,我假装很内行的要了一桌子点心,还炒了几个菜。小丁要了瓶白酒,拧开盖倒了两大杯,给白兰也象征性的来了点儿。
  然后举着杯子说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们帮我,干。说完喝了一大口。明亮的光线下我发觉他的脸色很差,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白兰问他是不是不得病了,身体不舒服就别喝了。语气中那种关怀让我几乎崩溃。
  招手又要了2个菜,我说肯定是拘留所里窝头菜汤闹的,补补吧。
  小丁笑了笑说没事,你们也多吃点,你给白兰夹菜啊。手里的筷子冲我直比划。
  又喝了点酒,小丁想谈案子的事,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小丁点点头笑了一下,开始拿我和白兰的事开玩笑,自说自话眉飞色舞的样子很不招人待见。
  
  你以为你是上帝啊,你说有光天就亮,你说谁跟谁好,人家就得腻歪死。在卫生间里我很不屑的冲小丁说,你恶心不恶心。
  小丁拉上拉链,扭头冲我说你们俩何必呢,互相爱得要死谁也不肯低头,我都看出来了,你们恶心不恶心。
  你要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白兰看上的还是你。我喝得有点晕,用标准的单手扶墙姿势放水。她多关心你,她一直都关心你。
  她给你织围巾你知道吗?她问过我你喜欢什么颜色。小丁脸上那副洞察世事的表情显得没那么讨厌了。
  丁子光,大家是朋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究竟为什么跟她掰了。是因为陈容陈骏的事,还是因为你发现她姐有问题。
  小丁的表情严肃了很多,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没回答我的问题,问我你记得你第一次去她家吗?那天她看你就像不会水的人看见救生圈,只有你能帮她,我不行。她姐和她爸的后事都是你办的,我不是不想帮忙,不能帮也帮不了。这个洞太黑了,我怕钻进去就出不来。我还得管陈骏,我欠他的,欠他们全家的。
  别老自己抗着了,你累不累啊。我点了两根烟递给他一根,要帮忙你就说话,你老拿我当外人我都想抽你了。
  小丁抽了两口,咳嗽着把烟扔马桶里了,冲了水说走咱们再喝点。
  推开洗手间的门,我偏着脑袋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她给我织围巾。
  滚。小丁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们干什么去了,这么半天。白兰在饭桌上等着有点着急。
  你问他。小丁笑咪咪的指着我。
  没干什么,共商祖国统一大计来着。我看着白兰,觉得她怎么就那么漂亮啊。
  我们又要了瓶酒,边喝边聊大家都很开心,一扫之前的严肃气氛,小丁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白兰问小丁陈骏现在怎么样了。小丁说还好,见我不怎么吵了。
  要不我帮你再找个护工吧,我出钱,你少跟我瞪眼,我就是比你有钱你不服啊。我喝得舌头有点直。你原来那个哪找的。
  家政公司。小丁冲我扬扬杯子,干。
  干。你别喝那么快给我留点。
  
  走出餐厅时我和小丁都有些高了。白兰一边一个抓着我们俩的胳膊,小丁甩开她的手说不用扶我没事,你扶他就行了。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尤其是一只胳膊还被白兰抓着。我解开胸前的纽扣,权衡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还能不能开车,最终决定还是打车吧。
  
  马路上车流稀少,这里不是主干道。我们三人并排站着等了一会才有辆空车在马路对面驶过。我招手让司机掉头,心想你要敢说不拉醉汉我就掏证件征用你的车。扭头看身边白兰的侧脸,她也喝得两颊绯红。
  那辆出租猛打方向向我们这边拐弯,司机猛得踩了脚刹车,轮胎和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声。
  我扭头向左侧看了一眼,猛扯两侧小丁和白兰后背的衣服,自己的身体也向后仰倒。
  一辆没开大灯的黑色轿车擦着我们的身体疾驰而过。
  
  我和小丁都闪过去了,白兰一只胳膊被车身上的后视镜挂了一下,整个人被带得蹭着车身旋转了一圈,重重的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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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19 17:1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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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翻身爬起来那辆黑色轿车已经驶远,我冲着小丁大吼一声看着白兰,疾步冲上马路中间的出租车,从怀里掏出证件冲着司机接着吼,追!
  
  司机的手有点抖,重新发动用了几分钟时间,我们沿着那条街一路追出几公里,徒劳而返。沿途有好几个岔路口。
  看清了没有?我沮丧的问司机。
  没有,车牌上糊报纸了。司机谨小慎微的偷眼看我,好像是桑塔纳。
  好好开车,我心里急得要命,不知白兰怎么样,语气相当暴躁,老看我干吗,看路。
  
  白兰没事,磕了膝盖手上还蹭破一大块皮。小丁扶着她坐在马路牙子上。我跑到她身边时她张开双臂拥抱了我,哇的放声大哭。哭得我眼睛里直喷火。
  小丁在旁边看着,和我一样酒意全消,他的脸更白了,狠狠咬着后槽牙,崩紧的腮帮子上咀嚼肌轮廓分明。我也一样。
  记下出租车牌照和司机电话之后我让他走了。吓糊涂了的白兰问要不要报警,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极尽温柔的说不用了,我就是,然后把她背上了我的车。
  
  下乡赶到医院的时候,白兰和小丁已经拍完了X光,骨头没事,我坚持让她再做个全身B超。
  深夜的急诊室走廊里没什么人,我找下乡要烟。他说了句医院不让抽,看看我铁青的脸,又把烟盒递过来。
  
  从B超室里出来后白兰抓着我的手再也没撒开。
  值班大夫给我们开了点红药水,让我们自己去药店买瓶跌打油,说白兰顶多有点擦伤和软组织挫伤,我胸口总算不再敲鼓了。
  白兰坚决要回家。我和下乡商量了一下,让他带着小丁去市局的招待所住一夜,开上车送白兰回家了。
  
  背着白兰上楼时,她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耳侧,我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耳鬓厮磨。
  白兰躺在床上始终不肯闭眼,隔着被子我都能看出她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
  我坐在床头陪了她一夜,中间接了下乡一个电话,说小丁也不肯睡觉,一定要去建设路看个什么亲戚。
  我说你陪他去吧,在楼底下等着别上楼,让他看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绝对不能停留。一定注意安全,辛苦你了。
  下乡说咱们俩就别扯这种淡了,好好陪你女朋友吧。
  挂了电话我用手轻轻抚摸着白兰的额头,窗外的路灯光芒透过窗帘撒在她的脸上,鼻翼轻微起伏,睫毛也微微的抖动。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究竟是谁要杀小丁,为什么要杀小丁,小丁刚从拘留所里放出来,神秘车手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餐厅门口。唯一的可能是小丁或者我的车被跟踪了,一路上我确实没太注意身后有什么车跟着。
  一连串问题在我脑袋里翻腾了一夜。
  
  天亮之后我给白兰单位打电话帮她请了假,下楼买了吃的放在床头,留了张纸条让她多休息,有事打电话。
  出门前我看了看沙发上那条织了一半的围巾,很漂亮,不过围在脖子上有点扎。
  
  到队里时老秦他们都在,凯子也回来了。小丁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端着杯热水小口小口的喝,脸上还是那么苍白。
  我又向老秦汇报了一遍昨晚上的事,他拧着眉毛想了半天,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说目前只能确定丁子光确实有危险,能不能申请保护居住。
  老秦摇摇头组里人手不够啊。
  要不让他每天跟着我吧,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我们肯定还需要他,懂行。
  跟着可以,你一定记住,可以向他咨询,但不能让他参与调查。不合规矩。
  
  全组人在老秦的办公室开了个案情会,根据规定,老秦没让小丁旁听。
  昨天我去接小丁时,他们已经分头搜查了金大锅的办公室和家,找到了开设工行741帐户的相关手续和审批文件,但是没有找到相应的支票专用章和个人名章,支票簿也没有找到。
  看来赵东仁对这个小舅子也留了一手,生怕他背着自己把那笔钱转走,一个人独吞。
  
  741帐户的款项被转到广东,那笔钱究竟是谁转走的?这个问题成了我们分析的重点。
  从银行提供的记录上看,转账手续是去年12月16日上午办理的,当时我和老秦正在和化中学询问金雯,逼着她承认了自己去过建委403。当天夜里,白兰去了建委403,听到赵东仁和人发生争吵。随后赵东仁就被杀了。
  由此,我们做出两种假设,让人头疼的是,这两种判断都能说得通。
  
  假设一,是赵东仁去银行转的款。
  支票和印章应该就保存在他手里。当时他没上班,有足够的时间。转款当天的下午,他和金雯发生口角,愤而离家,去了建委403。
  当晚他给金大锅打了电话,然后在403和人发生争吵,之后被杀。
  照此推断,那个和他吵架的人很可能就是金大锅,因为分赃的事两人发生争执,金大锅杀了他。然后仓皇逃离。
  
  假设二,是金大锅去银行转的款。
  他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支票和印章,16日早上被前进路派出所释放后,他去银行办理了转款手续。
  赵东仁很有可能知道了这件事,当天夜里给他打电话约他在403见面,两人争吵后,金大锅杀了他灭口,顺便独吞巨款。
  
  老秦听完两种意见后做了总结。
  不论是谁办理了转账,两种假设都将金大锅作为赵东仁被杀的凶手。但由此也产生了新的疑点。
  第一,金大锅杀人之后为什么不立刻逃走,而是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离开本市。金大锅驱车千里寻找那个桑拿小姐,目的又是什么?
  第二,建委楼下黑色桑塔纳轿车里的那个抽烟人是谁?那辆车是不是金大锅的9号车?那辆车和昨晚的事有没有联系?
  现在的侦破方向,不是急于判定金大锅是否杀了赵东仁。
  我们要做的是四件事。
  
  一,搞清楚1300万社保基金转到广东后的下落,这只能期待广东省警方的协查。
  二,尽快抓捕金大锅。他能帮我们解开很多谜团。这也只能期待邻省警方的消息。
  三、尽快找到支票和印章的下落。
  四、通过银行,查出究竟是谁办理了转账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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