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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朱雀记》作者: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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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三十九章 开会开会
尊重大多数朋友的选择,从今天起,每天只更新一次,把两章并成一章,每章大概四到五千字,这样虽然肯定会损失一些在首页露脸的机会,少些点击和推荐,不过也没办法,只希望大家能更支持我了,谢谢。

    ……………………………………………………………………………………

    高阳县城里,有一处建筑易天行最为熟悉,那就是县图书馆。这些年,图书馆的位置被随着经济发展而慢慢肿胀的菜市场挤占,慢慢地被挤到了一大堆居民楼群后面的小巷里。如今的县城图书馆建在一个公共厕所旁边,外观古朴老旧,易天行每来此地,便会叹息一阵。

    易天行打小记忆力惊人,加上一直牢记五柳先生那句“好读书,不求甚解。”聪慧过人,又不求甚解,于是乎看书的速度较诸寻常人快上太多,自然也就会出现无书可看的情况,这样一来,县城里的图书馆就成了他无事时淘书的最佳去处。

    来的次数太多之后,他对这馆里的一切数字都了然于心。县城财政紧张,更无余钱支持图书馆,所以到了易天行离开县城的时候,图书馆也只有图书六万册,外文图书不足千册,幸亏各类工具书倒有四千多种,至于古籍线装书之类更是少的可怜。

    易天行在此看书十年,属于典型囫囵吞枣式读书法,站在布满灰尘的书格间且行且看,一本接一本地拿起放下,没有感觉到太多阅读的美妙,却是往脑子里装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记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记的东西有没有用处,但今天动念要查帐的时候,看过的的那几本企业成本学、会计原理,便在一瞬间浮现在了脑海里,一条一式清晰无比——知识果然就是力量就是好处啊,他暗自叹着——而事实上,这些好处将伴随着他这光怪陆离、峰谷相迭的一生。

    帐册用纸倒是蛮专业,又薄又平很不好翻。正好易天行嫌那碗铁观音苦,不肯再喝,就用无名指蘸了少许金黄的茶水,轻轻翻弄着面前的帐册,无名指的指端像机器一般快速蹂躏着帐页,就好像PaulGilbert疾速而又清秀地拔弄吉它弦。

    他越翻越快,坐的离他最近的袁野和小肖竟然瞪目结舌地发现自己听到了阵阵风声,却看不清帐页的翻动的痕迹。

    以这种变态的速度,寻常人能看清几个数字基本上就可以参加奥运会十米移动靶,和后年拿冠军的杨凌一争高下,更何况还要查出问题来。于是刚开始还盯着他查帐的众流氓头子愈发相信这只是一个过场,开始放松地打起呵欠来。

    易天行却是在高速中把帐上数字看的一清一楚,在脑中高速运算着,结果越算越是摇头,待把第三册翻完后,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暗道这古老太爷真是当个甩手皇帝,竟把这大的家业留给下面的人偷吃混喝,转头问袁野道:“袁叔,公司的帐目平时是谁管?”

    “怎么?出什么问题了?”袁野一惊。

    在会议室里无聊的众流氓们也一个激灵,竖起耳朵听着。

    易天行微微笑了下:“袁叔应该不大管帐吧?”

    袁野面上一窘,黑黑的精悍汉子竟露出一丝赧意来,道:“这个……没读过……”

    易天行又一笑,赶紧拦住他自曝其短的话,说道:“袁叔是公司总经理,自然不会去理帐目这种小事,公司里请的哪家事务所的会计?”

    袁野一愣,自己这些混黑道的人还真没想过要请什么事务所,困惑道:“事务所?鹏飞工贸有自己的会计,林姐,林姐,你来一下。”他大声喊着,过了会儿,从会议室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中年妇女,那中年妇女头发盘着,面容寻常,看到会议室里有这么多平时避之不迭的大佬,有些畏懦地走上前来,低声道:“袁总,有什么事?”

    袁野指着易天行介绍道:“这是……”他愣了一愣,“……这是公司的易董,有些帐目方面的问题要问你。”

    林姐眼神微微一惧,马上低下头问道:“易董,有什么事情?”

    易天行眼角余光瞥见会议室内有好几个人表情都开始紧张起来,顿时了解于胸,温和笑着说道:“林姐是吧?家里经济情况怎么样?”

    “自从来公司上班以后,还算过得去。”林姐本来是省城一家纺织厂的下岗会计,也是迫于生计,才出来寻找工作,也算她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有一家公司肯用她,这公司背景却不大干净。

    易天行想了想,皱眉道:“家里有孩子吗?”

    林姐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易董想做什么,有些无助地看了袁野一眼,才怯怯应道:“有一个儿子,在上高一。”

    “高一啊。”易天行一叹,心想那比自己也不过小了三四岁,斟酌了会儿说道:“林姐,您会计证拿了多少年了?”

    “我是中财毕业的,毕业的时候一起发给我们了。”林姐说到自己当年读的大学,脸上焕出一丝光彩来。

    易天行温和一笑道:“既然是中财毕业,那肯定应该记得你们老师上的第一课?我们国家所有的财务学校,似乎第一课都是讲同样的内容。”

    林姐脸色剧变,身体也开始抖起来,却不肯说话。室内众人心里有鬼的开始犯嘀咕,心中坦荡的人却开始奇怪和好奇财务学校第一课是什么内容。

    “不做假帐。”易天行看着她微微一笑,“这是做会计的人,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他将自己面前的帐本合上,对这位年纪足以做自己母亲的人说道:“我相信您的品行,也相信您有许多不得已的地方。但事实上您做错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请离开我们公司。”

    他淡淡地一句话,便决定了鹏飞工贸一个财务人员的去留。

    林姐一愣,眼眶一红,微微抽泣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家里还指望我每月的工资……”易天行冷血地摇摇头,袁野也隐约猜到是这位古怪的三少爷从帐目中查出了什么来,于是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有人领着林姐出门去财务科结帐走人。

    一直坐在下面听的流氓头子们,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个会计的去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暴风骤雨的来临,流金岁月会所这间有些奢华的会议室,开始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当中。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易天行终于再次开口了。

    “哪位是秦响林?”

    一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底下众人齐齐发出了声轻呼。连一直在易天行身边安坐若素的袁野,面上也露出了极不可思议的神情。

    易天行不管这么多,只管微笑看着会议室里的众人。终于,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袁野忍不住在旁边轻声说道:“易董,这是公司里的元老,解放前就和老太爷一起闯江湖的,身子骨老了,让他坐下可好?”

    易天行微微一笑,示意那位老人坐下,自己用两根手指拈了册帐簿,晃悠悠地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老人身边,半佝着身子说道:“秦老爷子,给您看个东西。”

    那秦老爷子鼻子一哼,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尽弄什么玄虚?有什么就快说,老头子我还要去喝茶!”

    易天行摸摸鼻子,把帐册在他面前翻开,伸出食指在帐册上面轻轻点了几个地方。旁人也看不见他点的是什么,但只见秦老爷子脸色一下变了,猛地侧头看了易天行一眼。

    易天行贴着他的耳朵,微微笑着轻声说道:“得胜街的门面租金,我只要拿一半回来,剩下的一半就算您养老的。”

    秦老爷子脸上青白相间,憋了半天,压低了声音说道:“易少爷给足了我面子,我自然也知道怎么做,后天到帐。”接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对易天行拱了拱手,又和众人一圆手打了个招呼:“老朽去为易董办些事情,诸位兄弟在这里照拂着。”便起身离去。

    易天行知道这老家伙谋公中的钱被自己揭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也就不去管他,慢慢踱回红木桌前,拿起另一本帐册,问道:“周小美又是哪位?”

    会议室里一个微有愕意的美丽少妇站起身来。

    易天行先前也没注意到有这一号女子,这次便不再下去,向她示意过来。会议室内其余的人也被先前秦老爷子吃的闷亏弄的既惧又疑,那个叫周小美的美妇赶紧摇着腰肢,娉娉袅袅地走了过来,脸上露出极媚的笑容,柔声说道:“易少爷,找小美有什么吩咐?”

    易天行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倒真有几分风情,幸亏还是颇有分寸,没有把夜总会那套搬到会议室来,不然她若往自己大腿上一坐,这查帐之事算是完蛋了,嘻嘻笑着说道:“小美姐,我也给你看个东西。”说完又像先前那样,侧过身子把帐簿给她一个人看,用手指点了几个地方。

    周小美乃是省城欢场的领羊,心思何其玲珑,一下便知方才秦老爷子因何事而退,眼珠子一转,便嗲声道:“易董真是英明,只是最近省里在抓什么精神文明精神建设,各处管的严,生意太清淡了,向省百批进的酒水帐都没法儿清,所以挪了些交公的款项,我保证,最迟两个月就能有个交待。”

    “交待倒也不必,两个月也是太长,我给你三天时间,把这块抹平。”易天行对她说话就不像对秦老爷子说话那么客气,冷冷续道:“另外你也别想打手下那些小姐的主意。来之前我也了解了一下,省商和金羊广场周边的那几家夜总会一直是我们公司管理,但公司向来不在你手下的皮肉生意里抽头,只是走周边货,让你代收款子,若这点儿现金帐也有缺口,我实在是很怀疑你办事的能力。”

    周小美脸色变了变,知道这个主儿脑子太清楚了,不敢再多废话,她可不比秦老爷子的江湖地位,脸皮薄可以直接走,应了声是还乖乖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易天行忽然笑了一下,看着会议室里的众人说道:“我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大家自己来?”

    会议室里众流氓头子面面相觑,心知若是一个一个和这位精明少爷对帐,那就是轮着上来被他涮一道脸皮;若大家自己此时认了,呆会儿私下往公司里打帐,还能留个面子。想到这个道上人最在乎的面子,众老大虽然有些心痛吃到嘴里的钱又被充了公,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说,易董不要太辛苦了,这些事情让下面的人弄就好,保证几时如何云云。

    易天行在心中偷笑了一下。其实刚才查帐时间如此短,又哪里能全部查完,他只是看出秦老爷子和周小美两笔交易的的疏漏,然后拿出来当吓猴子的死鸡罢,不料竟果真应声吓倒了一干无胆“匪类”。

    ……

    ……

    这场平静却隐含寒流的见面会终于开完,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易天行、袁野和小肖三人。袁野带着愧色道:“平时对公司的管理实在是不严,好在少爷您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见老太爷。”易天行知道袁野也就是打架算计的好手,若真要他管企业,那纯是瞎掰,不由笑着宽慰了几句,然后又叫袁野去请个专门的会计事务所。

    “县城有一家会计事务所好象是挂靠在审计局的,不知道省城里有没有。”他自顾自说道。

    袁野一愣道:“省城审计局是个大衙门,估计应该还是有挂靠的,只是我们做的生意有些部分见不得光,总不好自个儿送上门让他查吧。”

    易天行道:“这种事情很简单,别看省城大,其实玩的和乡下的事情没什么两样。”他看着在自己旁认真听着的小肖,微笑说道:“送上门让他查,我们即便不送钱,他们也能收一笔费用,越是这般,他还越不好意思查出什么问题来。”

    袁野想了想,道:“还是有些行险,少爷您再考虑下。”

    易天行见他不是只会一昧听自己使唤,有些高兴,说道:“我也只是纸上谈兵,其实换别的会计事务所也是一样,最重要的,是要把帐目理清楚。”对着紧闭的包皮木门努努嘴,“别让那帮子家伙再把公司的钱都掏空了就好。”

    袁野应了下来,便领着他出门,准备到一家海鲜酒楼和早已等着的公司员工们会餐。临出门前,易天行想了想,对袁野交待了一句:“那个林姐住在哪里应该知道吧?晚上给她送两万块钱过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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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e story...

But a little boring in the recent chapters....

Very Smiliar to Wo shi zen yang cheng wei da lao de..... if you have read that book, you will not feel this book very interesting...

[em08][em08][em08][em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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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章 小公子

水晶宫不是东海龙王用来睡觉打屁的地方,而是省城里最大的一间海鲜酒楼,这酒楼其实就是一艘大船,一直安静地停在江边。吃着空运来的海鲜,感受着船外吹进来的江风,倒确实是一件极好的享受。

    易天行问着身边的小肖:“在这儿吃顿饭得多少钱?”

    “便宜的有,贵的也有,看你怎么个吃法。”小肖回答道:“有一顿百来块钱的,也有一餐上万的。”

    “啊……”易天行叹息道:“这家店的牙齿咬的还真深,你说公司聚餐放这种地方,得吃多少钱去?”他自从踏进鹏飞工贸的那一刻起,骨子里的守财奴意识便开始逐渐苏醒了。

    小肖一笑道:“管吃多少钱,您也甭客气,这间店收我们非常便宜,而且也比别的店正宗,不敢冤我们。”

    易天行一挑眉毛教训道:“这你就不懂了,饮食行业最黑的,虽然古家在省城也是有头有脸,可别人要整你点秤,你还是一样没着儿。”

    在旁边安静听着的袁野终于忍不住笑了,看着易天行诧异的神情解释道:“这家店就是我们公司开的。”

    …………………………………………………………………………………

    走进富丽堂皇的酒楼三楼大厅,早已等候在此的诸人纷纷站了起来,向易天行问好。易天行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面部表情僵硬地点点头,然后就在头席上坐了下来。

    头席除了易天行和袁野还有几个头面人物,小肖本来并没资格坐在这桌,但易天行觉得这人有些投脾气,就把他拉着坐了下来。拿过袁野递来的菜单,看着上面那些名目繁多的菜名,易天行一下傻了。他一穷小子,除了海带、带鱼这两种都有带字的便宜货色,对于海鲜这类食物向来没有第一手的认识,赶紧支唔着把菜单还给袁野,咕哝不清吩咐道:“随便吃些就好,虽然是公司聚餐,又是自家的生意,但还是不要吃太贵了,左手右手都是自己的不是?”

    袁野也没注意他的窘态,拿过菜单便按着他的吩咐对旁边的服务生说道:“要好吃不贵的那种。五香熏鱼、凉拌金针菇、虾干双素、腩肉炒管鱼、凉拌蛰头、凉拌蓬菜、凉拌海螺、辣炒毛鲜、韭菜炒海肠、油泼鲍鱼、酱暴海鲜杂盘、油泼扇贝、虾仁萝卜丸子锅、冰水苦瓜、香酥兔腿、蒜蓉天鹅蛋、盐水香螺、海蛎子豆腐锅……”

    他面色平常地说着,易天行却在旁边早听傻了眼,心道原来这就是已经节俭后的菜单?轻轻咳了两声道:“差不多了。”

    袁野想了想也就别再点,吩咐服务生去交待,然后说各桌酒水都由他们自己点,回过身来恭谨问道:“少爷主食吃些什么?”

    “米饭。”易天行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有品味。”袁野心想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点主食都只点白饭,就像在酒吧里只喝白水一样,摇头大赞。

    ……

    ……

    果然是自家开的酒楼,什么都快。满满五桌人,不一会儿功夫,菜都上齐了。易天行端着杯中的红酒向席上诸人虚敬了一杯,便开始挟筷大块朵颐,各盘中夹完了,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就是那道凉拌蛰头和海砺子豆腐锅最勾引他的口水。蛰头脆的要死,黄瓜,老醋,蒜蓉爽就一个字,而海厉子豆腐锅的汤水味汤浓郁,正好下饭。

    他埋头吃着,席上另几位省城道上的头面人物却是眉头渐皱,互相使个眼色,便准备来敬酒。今天易天行在会议室里把众人整的哑巴吃黄连般可怜,可毕竟古家生意染着浓浓的黑色,阶层森严,诸人有恨意也不敢对这易家少爷如何。眼见酒席已开,在酒场上报仇可是个极好的主意,于是都端着高高的杯子,斟满冲鼻的白酒,放易天行的座位旁杀了过来。

    易天行还没来得及说话,袁野已经是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以他在省城古家的地位,他要给易天行代酒,谁还说出个二字?于是一场酒中厮杀就此展开,众人脸上红光渐现,话声渐大,语句渐粗……

    过了会儿,小肖却领着酒楼的经理走到易天行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易天行眉头微微一皱,便跟着二人上了船的四楼,进了一间包房,然后看见了一个人,他笑了笑,坐到那个人的对面,手指拈起一块西瓜喂嘴里吃了,口齿不清问道:“古大,你怎么来省城了?下面公司正聚餐,你躲这儿干嘛?”

    来人正是古老太爷的大孙子,一直不肯来省城的古大。

    古大摸摸自己发亮的额头,向一直毕恭毕敬地酒楼经理使了个眼色,经理识趣地唤出所有人,把这间清静的包房留给了他二人。

    包房里面一空,古大呵呵笑着坐到了易天行的身边,笑着说道:“我说天行啊,现在咱们也算是兄弟了,说话温柔一点儿又怕什么?”

    “切。”易天行不怀好意地把沾满西瓜汁的双手在他肩上一拍,顺势擦干净,“要不是你不肯来省城主事,我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现在你在省城里可以呼风唤雨,一言九鼎,有什么不好?”古大微笑道。

    “这么好,你怎么不来?”易天行微笑反问。

    古大想了想,忽然皱眉说道:“记得我在县城里见你第一面就说过,你是个聪明人。”顿了顿又道:“你是聪明人,而现在我们家和你有了扯脱不开的关系,虽然爷爷肯放手给你我不是很明白,哪怕我现在知道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尊敬他老人家的经验和智慧,同时也很感激你来帮我们家扛这个摊子,所以我今天会和你说清楚。”

    “我不会参合到家族的生意里面。”古大看着易天行认真道,“我要走的是另一条路,不能和这些事情沾边的道路。所以希望你能放心,我和古二绝对会支持你,绝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可还是说不透。”易天行摇摇自己的手指头,“我初涉社会,也许想问题会比较简单,但我知道,像你们家这种人户,最在乎的还是利益,我看不出来你们把这摊子给我,对于你们有什么好处,而最关键的是:我看不出来,接手这个摊子,对于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古大笑了:“这最后一句才是真话,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爷爷也说过,您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确实我们也没办法给你什么好处。”他的眼睛闪着认真执着的光芒,“我们只能给你一个在我们看来很重要,但在你看来或许有些虚无缥渺的东西,那就是:信任。”

    “我们把古家数千人的人命都交给你。”

    易天行忽然感觉自己肩上被什么压了一下,摇头调笑道:“太重了。”又说:“那这样对古家又有什么好处?”

    “我们准备从黑道撤走,但这几千兄弟还要吃饭还要活命。好处就是希望你接手后,能保住这些兄弟的饭碗。”古大说道:“你是聪明人,看的书也多,自然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成功的人,往往后来无法归隐?华盛顿做到了,所以可以回家种他小时候砍了的樱桃树;而张居正可以衣锦还乡,却保不住自己的子孙和死后三分地。这就是因为华盛顿没有人要跟他吃饭,而张居正若一退,他身边的那些人马上就要玩完。”

    易天行摸着自己的唇边,想了会儿,道:“我不知道日后要面临什么东西,所以我无法答应你什么东西,而且说句不怕得罪你的实话,我一直认为黑道人物,都是渣滓。”

    古大笑了。

    易天行也笑了:“我先帮老太爷看一阵,日后若出了什么事儿,我会提前和你说的。”

    古大见说服不了他,也就没有继续,毕竟他心里对爷爷将省城生意交给一个认识不足三月的年轻人,还是有些存疑。

    易天行忽然问道:“你不会到省城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套话吧?”

    “当然不是。”古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兴奋说道:“这次省里引资,听说台湾的林伯要回大陆,我是受市政府的委托,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林伯给市投点儿钱。”

    易天行不知道林伯是谁,但看着古大炽热的眼神想着,估计又是一个特有钱的台商,想到他一个黑道人物居然帮政府办事,不由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古大正色道:“我说过,我走的是另一条路,我和家里道上的生意向来没有什么瓜葛的。”

    “噢?什么路?”易天行来了兴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是市台办副主任。”古大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动作之标准,果然像极了电视上面在香港办招商引资的内地官员。

    易天行噗哧一笑。

    …………………………………………………………………………………

    本来古大还随身带着律师,想把省城几家公司过到易天行名下,不料易天行考虑了会儿还是拒绝了。他说道:“有没有这个名分,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古家如果信我,那我没必要用这文件上的一个签名来压人,如果你们不信我,那我更落个轻松,将来拍屁股走人,也方便些。”末了,只是让古大当着律师的面,写了份全权委托书了事。

    办完这些事情,他轻轻松松地从包房里出来,走回了大厅,看见袁野已经被那些家伙灌的脸色发红,不由嘿嘿一声奸笑走上前去,接过袁野的酒杯,开始大杀四方。

    以易天行的妖异体质,你就算给他灌工业酒精外加液化气估计都没事,何况区区六十多度的白酒。于是易天行杯来酒干,脸上红润渐上,眼睛却是益发明亮,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还自认酒精考验的一干人等就在他喝酒如喝水的强烈攻势中,带着震惊和无比佩服的表情,慢慢滑向酒桌下面。

    …………………………………………………………………………………

    晚上十一点多钟,滴酒未沾的小肖把装醉的易天行架上了车,然后开回了省城大学。易天行睁开双眼,说道:“不要走大门进去,开在东门就好。”小肖知道他在装醉,微微一笑,道:“少爷,您可真厉害,不知道以后还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奇。”

    易天行摇下车窗,吹着微凉的夜风若有所思,半晌后道:“惊奇这种事情,有时候还是要少些的好。”

    桑塔纳停在了省大东门外,易天行下车便吩咐他走了。然后他站在卖锅魁的那对母女面前,又买了七个锅魁,走进校园内的一处林子,看着没人注意,双手捧着像小山一样堆着的锅魁,脚尖在木楼小缝里轻微踩着用力,便轻“手”轻脚地飘上了旧六舍的二楼,推开了自己宿舍的木门。

    宿舍内忽然传来了阵惊惧的声音。

    “快把蜡烛吹了!”“查房!”“把牌扔掉!”

    正当那六个男生手忙脚乱地应付突发状况时,却意外发现了站在房门口处是那个一脸愕然,一天未见踪迹的同舍易同学,更意外的是,发现这厮手上还捧着七个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锅魁。

    ……

    ……

    “你叫易天行吧?”一个同学正往嘴里塞着葱油味的锅魁。

    “是啊。”

    “一天没见,跑哪去了?晚上打牌的时候就凑不拢脚,末了凑齐人又停电了,只好偷偷摸摸点蜡烛。”

    易天行傻傻地笑了笑。

    明天是星期天,二四七宿舍的人们在吃完锅魁后又开始玩起牌来,开始还热情地招呼易天行加入,待后来发现这个姓易的小子眼贼手快算计太精永不落败之后,便赠予其一个东方不败的外号,再毫不客气地把他踹开。

    易天行很喜欢这种感觉。

    被踹开后,易天行乐呵呵地抱着盆子去厕所旁边的水池冲凉水澡,洗澡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胸口上的那一抹朱红颜色愈发地深了,竟渐渐生出些灵动之感来。他皱眉想着,决定过些日子去归元寺请教一下那位木讷的斌苦和尚。

    待夜深之后,他躺在床上,感觉有些心理上的累。还没有正式开学,自己这个奇怪的大学生已经参加了一次省城黑道的聚会,而马上回到学校又回复了学生的身份——两种身份的交替,让他有些不知所以,特别是发现自己在两种身份两种面貌间转换的如此自然,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有些分裂人格——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下,又忽然想到初中时候的那个可怜的同学,心中对刚才酒楼里的气氛产生了一种极强烈的抵触,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尽量少管这些事情。

    他心绪稍微宁静了些,闻着新枕头散发出来的味道,开始给蕾蕾写信,虽然没点蜡烛,但借着窗外的那一抹朦胧月色,已经足够了。

    ………………………………………………………………………………………

    不管是贫民窟还是小别墅,不论是高山峻岭还是江南小镇,一到夜间,沐浴着的月光都是同样的。

    省城一处式样古朴的院落内,有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的美丽少年正看着窗外的明月。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玛鲁珠子,回头问道:“归元寺主持有没有回话?”

    “公子,那边一应安静如常。”回答他话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瞎子,打扮很奇怪,有些复古的感觉,对那少年的称谓也是颇有古风。

    少年用手指勾着自己如锦丝般的黑色发端,轻声说道:“前些天感应到归元寺有法宝启用,威力惊人,应该就是天袈裟。很是奇怪,明明知道我们吉祥天这次对天袈裟志在必得,为什么归元寺的僧人还敢在这时候用此法宝?难道是遇见了什么难以抵挡的敌人?”

    原来这个美丽异常的少年,竟然就是上三天中吉祥天的小公子。

    那位叫做竹叔的瞎子微微侧头道:“公子当时提起,竹某便算了一卦,风起东南,卦心不定,数成一三,只怕此次谋事中有变数。”顿了顿又道:“这卦相倒是显在当日出了归元寺的那学生身上。”

    “那学生有没有什么异象?”

    “今天门内弟子暗中跟踪,原来这人是古家的子弟,暂时看不出蹊跷。”

    小公子似乎很相信竹叔的话,安静思琢了会儿后道:“可是一定要做下去。虽说四九年之后,我们与台湾一支来往渐少,后来浩然天更多的为国家出力,我们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也不方便与当年渡过海峡的那支来往太密,但毕竟是同脉相传,香火情仍在。如今他们那边被林伯方面打压的太惨,我们既然能帮忙还是帮一下。”

    竹叔思考了一会儿后道:“传闻中,先前林伯对于我们在台湾的门中弟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倒是那边的一支有些不忿他手下那人的气焰,愤而出手。算起来,似乎还是我们理亏一些。”

    小公子静静道:“如果能卖台湾那边一个人情,总是会有好处的。”

    竹叔低身应道:“知道了。”过了会儿又道:“可是林伯这次来大陆是投资,一路都由官方接待,我们如果出手,会不会和浩然天闹翻?”

    小公子如星辰般亮丽的眼神忽然黯了一下,过了会儿重又闪回坚毅之色,毅然道:“这些是门内之事,轮不到浩然天做主。”

    “那门主?”竹叔方开了口,小公子已厉然喝止道:“谁也不许告诉父亲和哥哥!”

    ……

    ……

    “我们吉祥天向来重炼器,法宝众多,为什么一定要取归元寺的天袈裟?老门主当年曾经有过明谕,天底下修真门派,谁都能动,就是不准找归元寺麻烦。公子你今次贸然行事,竹某人不敢苟同。”

    小公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同意可以保留意见,但这次的行动一定要成功。至于为什么要天袈裟,你看过台湾那边传来的消息就应该明白了,何必多问?”

    竹叔想到案卷中,对台湾富商林伯身边那个像火一样的男子的形容,终于明白了。

    “莫杀用的是五行中的火门,一身真火炫耀其外,而如今吉祥天内水门众人还在昆仑山上做事,怎么也来不及赶回来,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归元寺的天袈裟借到手,借这异宝冰天冻地的神通,将莫杀死死冻住!”

    如果易天行也看过那个卷宗,那他一定会很奇怪,奇怪于这位富商身边的高手,为什么和自己的能力是如此的相似。

    ………………………………………………………………………………

    不知过了多久,小公子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一丝落寞浮上他的脸庞,他暗自说道:“父亲,就让我做些事情证明给你看吧。”

    古朴的院落似乎感受到了这阵令人心弦为之一颤的落寞,安静黯然了起来。戴着墨镜的瞎子竹叔哑声问道:“天晚了,您去睡吧。”

    “好的。”小公子低声应道,轻步向楼上行去,赤白的足踩在红红的地毯上看着格外纤净,“那个叫易天行的学生盯紧一些,他如果只是偶尔去旅游倒罢了,若再发现他去归元寺,就让木门送他安息。”

    “是。”竹叔应道,心里却涌起了阵阵不安,当日的卦相上,算出那位易天行的学生,乃是赤金朱火,南野星纵,贵不可言之相,要让他死,只怕不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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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宜浓易淡在2006-10-23 16:44:00的发言:

Nice story...

But a little boring in the recent chapters....

Very Smiliar to Wo shi zen yang cheng wei da lao de..... if you have read that book, you will not feel this book very intere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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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样成为大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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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一章 朱雀BB

 开学已经十几天,转眼将到中秋。易天行这些天里和同学们打闹,在课室里打瞌睡——只怪他自己选错了系,又选了个汉语言文学教育——如果是学学数学之类需要高智商高分析计算能力的科目,估计他还能在大学里辛苦一些,可选了文科里的这门,以他变态的记忆力,待头三天把所有课本和课外指定辅导书看完后,又变得无所事事。

    省大给他的感觉还是不错,虽说美女有点少,馒头有点硬,老师有点凶,宿舍有点破之外,别的都还好,尤其是风景不错。

    校门口处是一片荷花池,夏末之时,莲花未褪,青叶犹自在微风中飘摇,看上去赏心悦目。新生上课的地方就在荷花池对面的一教。一教学楼是当年苏联人修的,有个名头叫什么飞机式建筑,易天行没有瞧出来整个教学楼和飞机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长长的一排,外色青暗,红屋为顶,看着十分有气势。

    这天上完课了,易天行听见班上几个男生正在筹划着寝室间的跨室扑克牌交流大赛,兴趣马上上来了,屁颠屁颠地凑到前面去,狂呼着要报名。几个男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接着狂呼一声:“我们又不是疯子!谁会和你这变态玩!”

    易天行牌技之精早已传遍全班。

    易天行挠着后脑勺呐呐道:“大不了让你们几局好了。”周围的那几个男人应声而倒……

    …………………………………………………………………………………

    没得牌打,于是我们可怜的男主角只好乖乖地提着全寝室的七个开水瓶,像一只将要开屏的孔雀般施施然往开水房荡去,不料下楼不远,便看见了一辆让他头痛的桑塔纳。

    小肖赶上前来接过他手上的开水瓶,结果手忙脚乱,还险些砸了。易天行叹口气接过来说:“这种技术活儿,还是得我来的。”

    在一旁低眉敛气的袁野轻声说道:“少爷,下午公司要开会,今天您下午没课,可以跟我去了吧。”

    他这些天已经来请了易天行几次,易天行问了问没什么要紧事,便用各式各样奇怪的理由推托了,今天公司要决定购一块地的大事,所以逼得袁野这个名义上的总经理只得再次出马。

    易天行把他二人拉到一边,轻声问清楚什么事后,皱着眉头道:“我又不是学商的,哪块地皮值钱我怎么清楚?公司里除了那些老大,总还有几个专门搞事的人才吧?等你们定好了,我签个字就是。”

    袁野把嘴张的老大,黑壮的脸上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低声咆哮道:“少爷,您可不能荒废人生啊……”

    易天行当然不怕他揍自己,谁揍得过谁还另一说,倒是听见他这句话不由卟地一下笑出声来,心想这位袁老大还真挺关心自己的,笑道:“我还是学生好不好?学习才是我的正业,难道你要我天天泡在公司里和你给我请的女秘书打情骂俏?”

    袁野一窘道:“那女秘书您还没见到,就这么反感,那我去把她辞了。”急着分辩道:“不是我想给您请个女秘书,而是现在的秘书招聘,来的人都是女的。”

    “有哲理。”易天行表扬他,“不过我这两天忙着学习,估计抽不出空来。”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周日的时候我去公司和你碰下头,再看看最近的买卖好了。”

    说完这句话,便不理二人,往热气腾腾的开水房里钻去,还不忘在房门口和那位带着点水灵劲儿的开水房小妹调笑两句。

    …………………………………………………………………………………

    易天行的确没说谎,他这两天确实忙着学习——只不过学的不是课堂上的古代汉语,而是一些黄纸写就的古老佛经——此时他坐在归元寺檀香满室的禅房内,把眼光从楞伽经上抬起来,对上长眉皱额的主持斌苦大师,轻声问道:“大师,小子还是不明白。”

    “可记住了?”斌苦轻声道。

    “何故说断常?及与我无我?何不一切时,演说真实义?而复为众生,分别说心量?”易天行双手微垂,盘腿坐在蒲团上,缓缓念道,“一字一句皆在心,就是不解何意。

    斌苦大师双手合什道:“上来四句问法身佛之平等相,此六句偈问法身之性相;此乃大乘法宝——第一义谛。断见谓人死如物坏,死已断灭,无有精神体性常存,名为断灭。譬如崇尚二乘缘起性空而不解缘起性空之诸大知识,每云一切法缘起性空,一切灭已即……常见者谓执取灵知心为不生不灭之永恒实体,误认此灵知心为常恒不坏之心,此即《楞严经》所示之五现涅盘外道见;亦有佛子修习定法,坐入初禅、二三四禅定境,妄认定境中之灵知心为常恒真实之心;合欲界灵知心,总名外道五现涅乐邪见,藏密四大派诸祖如宗喀巴之类……”

    易天行听的脑晕眼花,在心中暗自默祷道:“早知要听这些听不懂的话,何苦逼自己来这儿?”

    其实斌苦和尚玩了招阴的,只是给易天行细细讲解佛学经义,却将体用之分全数不讲,一应法门竟是一个字未吐露。

    易天行哪里知道,只是听着仅仅楞伽经头四句,便被这和尚讲出四千字的疏义来,早已吓傻,心想就算自己脑袋是天才中的天才,也禁不住这等折磨,寻了个由头,便告辞出来,迳在归元寺后园里游玩。

    斌苦和尚只是怕上三天找麻烦,盼他能在归元寺中流连就好,根本不想将自家寺中绝学传授于他,当然不会阻拦。而其余的和尚在那天全寺之力运天袈裟与他争斗后,早就认可了这少年霸道的实力,也不敢前去招惹。

    易天行看似闲庭信步般,便往湖边走去,他拔了一根细细的荷叶枝,放在手上把玩着,他对这种能暂时捆住自己的植物枝条印象颇深,好奇地打量,然后伸到嘴里咬了咬。

    “嘻嘻。”不知从何处传了两声嘻笑。

    易天行微微一笑,脸色平静似乎一无所闻,胸中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发现这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声音,喜的是似乎这声音的主人一直在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似乎要往回走,却觑着众僧没有注意自己的空,便想往湖那面的后山悄悄溜过去。

    不料,一转身,便看见了一张脸。

    叶相僧微微笑道:“易施主,那边乃我寺禁地,却是去不得嘀。”

    易天行心里在骂娘,脸上却摆出无害笑容温柔道:“那处荷香怡人,山间松风清心,叶相师兄可觉着是一处修行的福地?”

    “阿弥陀佛。”叶相不予理会,“施主前日教训贫僧的是,如今方知一心安处便是盛地。”

    易天行听他说话酸溜溜的,再一看才发现这和尚将自己那套白袈裟换成灰朴朴的了,不由一笑,揽着他肩膀道:“一大老爷们,还记仇啊?”

    叶相一出家人,哪里见过这等不知趣的施主,哭笑不得。

    ………………………………………………………………………………………

    稍后,易天行又进禅房,坐在斌苦大师对面读了几遍经,暗自琢磨良久,也没有琢磨出感觉来,心想莫非自己还是得先把五门对治法学好了?可是这修行依经络而行,自己为什么总感觉不到?他捺住性子问斌苦大师,自己这身体究竟是如何?

    斌苦双眼微闭,道:“时辰未到,一切随缘吧。”

    易天行终于感觉到这老和尚有些拖延的感觉,皱眉摇了摇头,告了声罪,便从归元寺侧门出去了。他出寺门之后,却未直接回学校,反是过了姚家店市场的小巷,绕了老大一个圈子,然后沿着一条偏僻的小石路往一座山上爬去。

    归元寺后山上树木茂盛,林荫遮日,易天行一面爬着一面欣赏着周遭的景色,听着头顶传来的阵阵鸟鸣,再闻着林间清香,精神不由为之一振。林间偶有游人,他也不好施展自己的速度,便慢慢向前行进,将至山顶时,月亮已经挂到了晚霞的对面,太阳将落,阴暗降临山头。

    此时微风吹来,轻轻缭绕全身,易天行忽觉一阵阴冷,向前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脚下竟然是一处绝壁。绝壁约有百丈来高,峭石平骨如镜,宛如被天斧劈开一般。易天行想到古老太爷当年带着那位官小姐逃命,逃到此处绝望的心境,也自追思惘然。

    山间益发的暗了,易天行心想当年古老太爷和那位官小姐只怕就是这么跳了下去,他要找寻那位声音的主人,一是代古老太爷谢恩,二是也想请教一下这位鬼神莫测的人物自己的情况,正准备学几十年前殉情的那位情侣往下跳,却发现很反常的在日落时分,山脚下竟然起着雾,看见这奇怪的白雾,易天行犹豫了。

    远在千万里外即将沉入山涧的最后一道阳光,照拂在他的眼帘上。

    他忽然感觉眼皮一阵微痛,心一中慌,睁眼四处查看,却没有发现异常,倒意外地从浓雾里隐隐约约看到了个淡到了极致的光圈。

    光圈泛着微微的青色,由地下拔然而生,慢慢沿着弧形向上合去,在天上合拢,形成一个奇异的半圆。

    易天行瞠目结舌,心想怎么突然自己看见了这般古怪的一个东西。

    正想着,忽然灵心一动,感受到了那个青色光圈遥遥传来凛不可侵的力量,竟比当日自己奋力相搏的天袈裟更要强上数倍之多。

    易天行一惊,再细细察看,才发现这个青色光圈竟像是一个罩子,牢牢地罩住了归元寺的后园、小山……他恍然大悟,看来这光圈应该是佛门的一种结界,只是不知是防御还是禁锢用的,只是看这威力如此巨大,自己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他在山上又呆了会儿,心中盼望着归元寺后的那个声音能主动地找自己说话,不料一直等到天色全黑,古朴归元寺内仍然是一片安静。想了会儿,他拣起一块石头,使出自己的神力往归元寺里掷去,不料那个光圈似乎对于物理攻击不能免疫,石头噗地一声穿过淡淡青色光幕,奇快无比地砸在归元寺后园一座禅房内。

    “哎哟妈耶……”不知是哪个和尚不幸挨了这记天外来石,呼痛惨叫一声。

    易天行吐吐舌头,不再多耽搁,便回学校去了。

    …………………………………………………………………………………

    老鼠在旧六舍的木板隔间蹿来蹿去,悉悉索索地响个不停,但住在二四七室的几个男生,不论来自东南西北,都已经听惯了这省城老鼠的方言,见怪不怪地在床上酣然睡去,只有易天行静卧在自己的下铺,闭目假寐。

    他双眼微闭,温和的眼帘将触未触,双手搁在自己小腹上,中指与拇指微触,双手反向而置,结了一个在经书上抄来的莲花童子手印,体内点点金火随着他的神念渐渐流转起来。正在这时,他神思一动想到下午在归元寺里学的楞伽经,手式奇幻一转,平空摆出了个奇怪的姿式,也不知为何,这姿式一结,他的心境顿然清明,过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离省城大学三里外的一间公寓内,此时灯火全熄,上三天的那个瞎子竹叔手拄木杖,看着窗外省城夜景,也不回头,淡淡说道:“下手留神一些,不要伤到那人的同学,你我修行之人上动天听,切不可轻易伤害凡人。”

    身后有一个瘦瘦的汉子,头上缠着白布,恭谨应了一声,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方玉盒,玉盒一直贴着他的小腹,此时取出尢有余温。

    他轻轻掀开玉盒,玉盒里赫然躺着几只妖异无比的绿色小虫,这小虫子圆头节身,长长的两个触角中空,似乎是用来吸什么的。瘦汉子脸色愈加紧张,双掌相交,虎口缓缓磨擦着,良久之后,从鼻腔里闷叱一声:“去!”

    随着这一声,黑暗的房内绿幽幽的荧光大作,那几只妖异小绿虫迅疾化为数个小光点,在房内乱窜着,凶猛地劲头似乎要择人而噬。瘦汉子似乎怕这种东西噬主,赶紧往自己身上喷洒了一些药粉,而那个一身长衫的竹叔看着夜空出神,整个人竟似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那些小光点竟似对他视而不见。

    过不多时,那几个小光点终于禁受不住房内绿氤之气的压迫,迅而加速,遁入夜空不见。

    一直沉默站在窗口的竹叔缓缓道:“希望小公子不要惹上不该惹的人。”

    ………………………………………………………………………………………

    省城大学男生宿舍外的大叶树诡异地飘荡起来,不一会儿几个小绿点便顺风飘入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内的七个男生正酣然入睡,全未察觉有几个小绿虫正阴渗渗地爬了进来。

    那几个小绿虫生的丑陋恶心无比,套用一句阿亮的话,那叫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小虫爬过的地方不仅留下一道脓涎,而那脓涎竟似带有极强的腐蚀性,旧六舍的木地板上被蚀出了一道极深的印子。

    小绿虫们像是被谁指挥着一般,一路嗤嗤蚀着地板,沿着床脚向上爬去,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可怜房内的几个人在睡梦中根本无法闻到。不多时,小绿虫便爬到了易天行的床上,脓涎流在他的席子上,腐蚀出了几个绿中杂黑色的大洞。

    小绿虫们看见裸着上身酣然入睡的易天行,忽然身上青色光芒大盛,呼地一声便向易天行身上飞去。

    不料“噗噗”数声响,可怖的小绿虫竟被易天行身上那层薄薄的离火弹了出来!

    ……

    ……

    小绿虫喷出了绿色的汁液,扭头扭脑,显得十分愤怒,像是受了伤。

    而远在三里外的公寓中,那个使蛊的瘦汉子,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知道今天遇见麻烦人物了,如果不能控蛊取胜,只怕会反受其害。大惊之下,瘦汉子用一柄乌骨小刀割开自己的左腕,将自己的鲜血滴入面前的玉盒中。

    主血饲蛊!“

    小绿虫猛地一下胀了起来,青荧荧的虫身上笼罩着凶恶的气息,慢慢地向仍未醒来的易天行身上爬去,虫身微微蠕动,虫首张嘴欲噬,流下来的恶涎不再仅仅是腐蚀,更平添了几分腥毒之味。

    这是木蛊的上三重境界。

    小绿虫一路吐着腥水,一路爬上了易天行的胸腹,便要张嘴咬他的肉,往身体里钻去……

    易天行根本不知自己正处在生死边缘,犹自酣睡,眼看便要被这毒虫杀死,不料此时房内异变陡生。

    他的胸口上的那抹朱红渐渐发亮起来,映的身上几只小虫愈发狰狞。朱红色慢慢鼓了起来,鼓成了一个形状怪异的肉团,肉团扭动着摇晃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易天行的体外……

    ……

    ……

    下一刻,只见易天行的胸膛上多出了一只通体朱红的小雀儿,正眨着灵气十足的眼睛,带着可爱无比的神态,无辜看着自己身周几只骇的发抖的小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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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二章 火热的生活
这雀儿浑身作朱红色,腹部略略有些发白,圆头尖喙,小小巧巧地和人一节手指差不多大小,身上的羽毛很纤细就像绒毛一般,看着很是可爱。朱红小雀用细细的脚丫踩在易天行结实的胸堂上,绒绒的双翅贴在雀身两侧,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扭着脖颈四处张望。

    先前还煞气十足的几个小青虫趴在易天行身上,似乎被这可爱的鸟儿吓呆了,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不停往外吐着绿汁,抵抗着下面易天行身体自然散出的淡淡离火。

    小朱雀在易天行的胸膛上蹒跚行步,那些小青虫子开始瑟瑟发抖。小朱雀明亮的两只小眼睛骨溜溜一转,然后注意到了自己的脚下有这样几只虫子,顿时稚态可掬地伸首去啄。它的动作很笨拙,但很奇怪的是,小绿虫子这种极凶恶的蛊虫,不知为何死死低着身子,似乎恐惧到了极点,甘愿受死一般。

    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稚小的朱雀笨拙地低下头一口叼起一只小绿虫,似乎也不在乎小绿虫身上的腐蚀汁液,咕哝一声便吞了下去,其余几只小绿虫似乎遇上了命中的克星,也不敢逃跑,就这样等着被小朱雀慢慢地一只一只地全部吃进腹中……窗外的月光打在易天行的胸膛上,这幅生吃蛊虫的场景,被幽幽的月光一衬,显得更加诡异灵魅可怖。

    小朱雀吃完这几只蛊虫,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两只细细的脚丫勉力分开,吃力地低下雀身将缘尖对准易天行身上的绿色汁液,啾啾一吸,就像吸果冻一样,全部吸进了自己并不太大的肚子,这才显得有些满意地低声鸣叫了两声,声音清灵。然后用自己的喙尖梳理了自己的翅上绒毛,便美美地趴回到易天行的胸膛上睡着了。

    ………………………………………………………………………………………

    易天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披着金色盔甲,站在一朵五彩祥云上,嘴里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在一群魔怪之间肆意厮杀着——这应该算是他有生以来做的第一个梦,于是在梦中他就感觉到隐隐的恐惧,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摸身上全是冷汗,然后很受惊吓地发现自己的胸口上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吓得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阵势有些大惊醒了上铺的江苏同学。江苏同学含糊不清问道:“怎么了?”

    易天行盯着滑落到自己大腿上的红色小鸟,无意识应道:“没什么,我去上厕所。”

    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抱着这只看着很脆弱的小红鸟进了厕所,细细察看着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家伙。发现这小红鸟生的实在是很可爱,易天行忍不住微笑着轻轻用手指逗弄一下小家伙的尖喙。

    小红鸟早就醒了,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他。

    小红鸟看着易天行的脸,忽然把圆滚滚的小头往易天行胸上蹭着,发出了一阵阵啾啾叫声,声音很小,却是清灵异常,显得颇为亲热。

    易天行被这小红鸟的绒毛咯地直痒痒,看着它亲密神情,不知为何,胸中生出一份感动来,疼惜地把小家伙托在手掌上,轻轻问道:“啊,你不会也是一个迷路的家伙吧?”

    正自玩着,易天行却下意识里发现自己的胸上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定盯一看,他吓了一跳,发现自己胸上那块朱红色的印记忽然不见。这块印记还是在县城小池塘里初明道性之时生成的,谁知此时又忽然不见!

    易天行想了半天,忽然心头一动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掌心上的小红鸟,压低声音道:“喂,兄弟,你不会是我生的吧?”

    ………………………………………………………………………………………

    虽然易天行坚持认为自己不是大母鸟,但也没办法,只好承担起了养育小红鸟的父母大任。经过他的一番折腾,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这小红鸟身上竟然是温度极高,就算是水泼上去,也会马上冒着白烟干掉。这样自然不能把它放在寝室里喂养,不然如果把同学的手烫着了怎么办?

    易天行只好瞒着众人,偷偷摸摸养起这只自己“生”的小鸟来。

    晚上还比较好办,易天行悄悄在宿舍外的大树上做了一个铁皮子弯成的窝,然后把那只小红鸟塞进去,临别之时再叮嘱几声不要摔下来之类的废话,小红鸟似乎挺明人理的,倒还真没摔下来过。只是从那一天起,窗外那根梧桐树便渐渐地显出老来,叶片在这生机盎然的夏末时渐渐发黄,枝桠也开始有些枯干,易天行天天对着窗外的大树说对不起。好在自从小红鸟占了窗外大树后,蚊子之类的东西也在旧六舍绝迹了,这倒是极大的改善了男学生的住宿环境。

    可白天不行,易天行深知当今的大学里养着的是一群饥饿终日的男学生,这些家伙如果发现了一只不会飞的雏鸟,肯定会眼泛绿光,口涎大垂地往树上爬去。于是每天清晨,易天行假装晨练兼听恶心VOA时,便会把小红鸟接下来,装进自己吃饭用的铝制饭盒里。

    饭盒被占,直接导致了易天行的饮食习惯改变。原本用来打饭菜的铝制饭盒,现在天天装的是小红鸟,他便只能顿顿啃夹榨菜的馒头或是沾肉松的面包,然后怀里揣着发烫的铝盒急步离开食堂。

    他怕被同学发现,所以一直是铝盒不离身。铝盒的高温慢慢地渗出厚厚的帆布书包,传到他的腰腹上,真像是随身携带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可易天行别无它法,连上课的时候也带着。

    不料他在教室里呆着,原本颇为宽敞阴凉的教室,温度竟然慢慢升高,在台上讲课的老师和台下认真听课或打瞌睡的同学,都感觉到这夏末时分,竟然如同三伏天一样,酷热难当,屋内像是有谁正在拼命开着暖气。

    众人额上汗滴渐下,纷纷喊热,老师虽然觉着奇怪,可也没有办法。

    易天行暗自叫苦,偷偷做了个鬼脸,便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他这一走,教室里清风过堂,立马凉爽起来,只留下一干学生在那里啧啧称奇,名之谓:“迷你厄尔尼诺现象”。

    ………………………………………………………………………………

    易天行有些弄不明白这只小红鸟吃些什么东西,所以常常在深夜里爬到学校的大树上面去抓那些虫子,让他有些恶心的白花花的大肥虫送到小红鸟的喙边,谁知小家伙一扭脖颈,万分骄傲地表示出了对这种食物的厌恶。

    易天行又用自己疾如闪电的手指头在空中夹了一小碟子苍蝇,谁知道小红鸟唧咕几声,便从鸟喙里吐出一丝火苗给烧成了灰烬。

    “你小子还挺挑食爱干净啊……”易天行可不知道这小家伙生出来的第一天就活吞了好几个绿头蛊虫,以为它是有洁癖,挠头无辄,百般思琢下终于想到:“这小鸡似的家伙,浑身红通通的,怕不是爱吃颜色鲜艳的东西吧?”

    好在鹏飞工贸给“易董”办了张卡,袁野打了十万块钱进来后,易天行倒是没有了金钱之虞。他跑到东门外对面商校旁边的菜摊上,拣着漂亮的果子蔬菜便买了一大堆,有艳红的西红柿、翠绿的黄瓜、紫幽幽的葡萄,还有省城特产的红的像火一样的桔子……然后鬼鬼祟祟地抱着铝盒子跑到操场阴暗的角落里,把这些瓜果堆到了一头迷糊劲十足的小红鸟身前。

    谁知道小红鸟对这些瓜果仍然是不屑一顾。

    易天行哀叹一声,用手指轻轻敲着小红鸟的喙突,没好气道:“小祖宗,你总得吃点儿啥吧?”

    谁知他一说话,小红鸟就来了精神,扑哧扑哧扇着绒毛未褪的翅膀,想飞却又飞不起来,就像是个眷母情深的小鸡崽儿一样,一头扑进易天行的怀里。

    易天行唬了一跳,却发现小家伙已经安静地在自己怀里睡去了。他想到这些天来小红鸟对自己眷恋异常,不由想到某件事情,有些害怕地轻声说道:“喂,小家伙,你可别要吃奶,我胸前可没有那种装备。”

    看着小红鸟浑身朱红一片的羽毛,看着它恬静自得的神态,易天行心中一暖,留神看着四周有无别人经过,把小红鸟抱在怀里,就像是哄孩子一样地轻轻摇摆,嘴里咕哝着:“宝宝乖,快觉觉,咕咕咕咕……”

    前面还是一副令人感动的画面,可最后的这几声证明了易天行同学的孤陋寡闻,他逗小朱雀的声音,就像是在逗小鸡一样。

    …………………………………………………………………………………

    艰苦的养雀工作进行到了第二周,易天行成功地被记得几十次旷课后,又有一件头痛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他发烧了。

    对,就是这么小的一件事情。可是对于从小百病不侵的易天行来说,却是难得的大事。他躺在床上感觉着头晕和额上的高温,一方面是觉着新鲜,一方面也有些害怕。宿舍的同学给他端来米粥后便去上自习,只留下他躺在床上对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易天行看窗外的那株梧桐树,咕咕叫了几声,没过多久,树当中的小红鸟似乎听见了,也咕咕回了几声。

    这便是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早期教育的重要性在此刻便显现的一览无疑——只会学鸡叫的易天行,终于把自己这只贵比天物的朱雀神鸟也培养成了一只只会咕咕叫的家伙。

    易天行此时哪里会想到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母,只是看小红鸟在树上安然呆着就有些高兴。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奇怪的高烧,皱皱眉,低声对着窗外大树上的那小家伙咕哝道:“不会是你小子害的吧?

    “咕咕……”

    “还不是你?你天天就像是块大功率的电热炉,我这么抱着你,想不发烧都难!”

    “咕咕咕……”

    “说我没用?哼,你爹我自己也会玩火的。”易天行童趣之心大作,中指头一弹,一点火星便缓缓飘出窗外,沿着一道直线准准落入树叶间的小红鸟窝里,他夜里在操场上和小红鸟玩过几次,知道这小家伙天生不怕火,所以不会担心把朱雀烧成新奥尔良烤翅,只是玩笑而已。

    “咕咕咕咕……”

    “哈哈哈哈,哎哟……惨了。”

    看着一串火团从窗外高树里向这边打了过来,高烧昏眩的易天行从床上翻身而起,动作快捷如同狡兔一般往书桌扑去。

    在他的身前,放在书桌上的课本燃烧的正旺。

    易天行速度惊人,双掌疾拍,竟化作了十数个虚影,掌风惊人就像是风压式的灭火器,一会儿功夫,火便灭了。他看着自己黑糊糊的手掌,尴尬一笑,对着窗外笑骂道:“你这个白眼雀儿,恁没良心,开个玩笑也值得喷火进屋来玩?”

    而旧六舍窗外的大树里,小红鸟似乎颇为得意。

    “咕咕咕咕咕……”

    …………………………………………………………………………………

    这一晚易天行就在和小红鸟的轻声细语加“危险打闹”中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一量体温发现高烧仍然未褪,头却是更加晕眩,他不由觉着纳闷,心想自己那日在归元寺里与天袈裟斗法之时,身上的温度只怕有好几千度,也没有觉着身体不适,怎么体温计上的水银柱不过升高了几个刻度,自己就难受的不行?

    疑问未解,他终于认输,准备去校医院看病。

    摇摇晃晃走下旧六舍,易天行觑着没人注意,走到自己宿舍窗前那株大树下,轻轻咕咕叫了两声,树上的小红鸟也应了一下。他抬头看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于是从书包里取出铝饭盒来,平放在大树下一处特定的位置,然后单拳击向树干。

    迸的一声。

    大树摇了两下,然后一团朱红色的东西摔了下来。

    易天行这一招已经练了很多次了,小红鸟不偏不倚地摔到了铝饭盒中。易天行把盖子一盖,往书包里一塞,便往校医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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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三章 以蕾蕾的名义
“放松点儿。”

    “我很放松了。”一个很委屈的男中音。

    “硬的像石头一样,这叫放松吗?”一个很恼怒的声音。

    “可我也没办法,我已经在拼命地想像听巴赫。”

    “巴赫有什么用?”

    “啊,上周音乐鉴赏课,听巴赫的法国组曲,我听的极其放松,最后在第四排睡的挺香。”

    ……

    ……

    “瑞赖克斯!”恼怒的声音显然已经老羞成怒。

    委屈的声音依然委屈:“知道咱学校人人都是外文高手,可您不使劲儿打针,跟我在这外文上较劲儿有什么用。”

    “我还没使劲儿?……”

    “拜托,您虽然不是锅炉工人,可也得使点儿劲呀。”

    “你这学生怎么说话的?”

    校医院医生一共扎弯了六个针头,又听着这小子不停罗嗦,最后终于忍不住把他赶出了注射室。易天行灰溜溜地来到医院大门口,看见人群拥挤,赶紧把自己热的烫手的书包抱到自己怀里,侧着身子愁眉苦脸溜出院门。

    走到医院口子的花坛前面,微风袭来,才把这糊涂蛋给吹醒了。易天行一拍脑门,无比感叹道:“真是发烧发糊涂了。从来没打过针,以自己这变态体格,这细细的针头要扎进去确实不容易啊。”回头远远对着注射室的方向拱了拱手,轻声笑道:“老师,对不住。”

    拍完脑门,他再拍拍屁股,走人。

    从校医院旁边那门穿出去,九三路上一溜的游戏机房和台球室,热闹处往前几步有个大药房,易天行摇摇晃晃走进去,开始对着柜台上各式各样的药品发呆。他从小没吃过药,确实极度欠缺这方面的经验。

    “您要点儿什么?”一个挺甜的小营业员凑过来问他。

    易天行抿了抿嘴,发现这营业员笑容甜度挺高,呵呵回道:“发烧,不想打针,您看吃点儿什么药?”

    “阿斯匹林、复方阿斯匹林、水杨酸钠、水杨酸钠合剂……您平常吃哪种?”小营业员问道。

    易天行挠挠头道:“没经验,哪种药效比较猛?”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小营业员不仅笑的甜,心也挺好,“是药三分毒,别光贪图药效,就吃复方阿斯匹林吧。”

    ………………………………………………………………………………………………………………

    易天行此人在righttime、rightplace偶尔会小小发发花痴:比如在今日头脑昏眩的时辰,邹蕾蕾小娘子不在身边的地方。他心里对那个小营业员念念不忘,双手把热乎乎的铝饭盒当热宝捂在怀里,眉开眼笑地走在夏末时分、校医院通往体育场的路上。

    这条道路两旁树荫高蔽,很是清凉,此时凉风过巷,更是让人无比适意。易天行正开心地走着,眼角余光却瞄着身后侧一团黑影向自己猛撞了过来。他虽然此时发烧发的迷迷糊糊,可身体机能却没半点退化,神经猛地一紧,身体肌肉瞬间紧绷,脚尖在地上一转,整个身体顿时平平滑出数步外,还没忘了一拳如风疾疾打在那个黑影的中部!

    “啊……”一个女生的惊呼。

    易天行一时失神,好清淡可人的声音。

    他定晴一看,只见自己的铁拳正打在一辆漂亮的自行车龙头上,生生把钢做的车把打的陷了下去,而那辆淡绿色的自行车上是一个少女。那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一头黑发在背后松松地系在一处,身上穿着很淡雅的碎花裙子,容貌清秀淡雅,眉目间却是颇为淡漠,有若冰雪一般让人不敢逼视,宛如水晶雕琢的人儿般。

    易天行大骇,心想这可打错了!错愕之下,嘴巴张的老大,似乎恨不得将自己那个害事的铁拳头吞进肚里去。

    少女眉尖微蹙,轻声道:“对不起,同学。”

    易天行正自暗悔居然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出拳,却听见少女和自己说对不起,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赶紧支唔着应道:“是我对不起你,没吓着你吧?”

    “没事。”看见易天行一副受窘的模样,少女唇角微微一翘,淡淡笑了下。

    少女的眉目清雅到了极致,只是总有丝抹之不去的淡漠,此时淡淡一笑,一笑便让傻傻看着的易天行觉着一道清清漫漫的阳光拂了过来,冰雪顿时融化,春水汩汩滋润着心窝某处。

    易天行忽然觉着不妙,暗自念道:“眼可以动,手可以动,心却不能乱动啊……!”

    正乱想着,那少女已经歪歪扭扭骑着车走了,看去向似乎是新一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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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易天行醒过来时,身旁早无那少女踪影,只有那些从游泳池出来、青春逼人的身体曲线上湿意犹存的大学女生——他打了个冷战,想到刚才这事,不由大为后悔,大学校园里最常见的撞车恋爱大法,怎么落到自己头上,却成了大煞风景的铁拳破单车呢?

    愤愤然回了宿舍,他把发烫的铝饭盒往床底的臭鞋子旁边一塞,便在床上躺了下来。通灵的小朱雀平日在宿舍里从来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但今天可能是实在受不了易天行鞋子的臭味,咕咕咕咕叫个不停,直到易天行狠狠在床上锤了两下才安静。

    易天行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个少女,不由邪邪笑了起来,真是一个美女啊。一面开始动起花花肠子,一面顺手把钱包从裤兜里拿出来,准备丢在桌上。不料似乎老天爷要打醒他,钱包在他手上一翻,平常夹在钱包里的那张照片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照片上那个女孩眉目如画,故作凶态实则可爱无比地用一根食指指着照相机镜头。

    易天行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对着照片中的女孩苦着脸道:“蕾蕾啊,我可没动什么花花心思,请首长明察。”话虽如此说着,心里却有些发虚……于是易天行开始找借口,当然,他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好色的,而且毕竟是有修为之人,平日里对着美女也可以勉强扮柳下惠状,所以决定从外部环境上找原因。

    “为什么今天会犯花痴呢?”他故作深沉,接着自问自答道:“当然不可能是因为骑自行车的女生太漂亮的原因,药房里卖药的小营业员俺也看着特顺眼哩。”

    然后他很自然地找到了借口。

    “唉,果然是人一生病便容易柔弱。发高烧把人烧糊涂了,难怪看着漂亮女生就想扑上去。”

    自以为想明白了,易天行倒了水,看了看说明书,然后一古脑吞了正常人一个星期的药量。

    把几十片阿斯匹林药丸吞下肚子后,易天行倒头便睡,等着高烧退去,不料一觉睡到下午,烧仍然未退,昏眩依然。

    ……

    ……

    他趁着宿舍里没人,翻身起床,捧着铝饭盒,看着里面那只憨稚可爱的小红鸟,半晌后恶狠狠道:“都怪你这小火鸡!”

    小朱雀很无辜地叫了几声。

    把朱雀贬成火鸡之后,他想了想,便收拾打扮,准备去归元寺,去向那个斌苦和尚请教一下自己这奇异的状况。

    自从知道斌苦和尚是在敷衍自己后,易天行对去归元寺修禅的兴趣便减了许多,加上对归元寺后山那片青色的光罩结界有些天生的恐惧,所以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轻涉那处。但今日实在是病的不行,加上自己天生与众不同,打针打不进去,如今看情形吃药也没用处,只得去问那些懂“邪门法术”的和尚求些高招。

    当然,他暗自说服自己,不是自己修为太差连区区高烧都禁不住。他悲愤想道:“自己之所以降贵纡尊地去求大和尚帮忙,实在是因为这高烧后容易让人意志力减弱,容易犯生活上的错误啊。”

    易天行用手指挑弄着小朱雀的喙嘴,瘪瘪嘴道:“小子记住了,身为爷们,什么错误都可以犯,犯了再改就是,可只有生活作风上,是坚决不允许犯错误嘀!”小朱雀轻轻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表示明白。

    就这样,在学校里舒舒服服当了半个月学生的易天行,终于再一次主动踏入那些玄之又玄的修道之地——这次,是以蕾蕾的名义。

    ………………………………………………………………………………………………………………

    开元寺主持斌苦大师看见易天行踏进后园,一颗禅心早已笑成了莲花,面上却还是慈祥平和。哪料到易天行远远便笑着说道:“心是莲花开,竟有多少瓣?大和尚看见小子来,为何如此开心?”

    斌苦大师苦笑连连,将他迎入禅房奉茶。

    “小施主连着数日未来,还以为施主向佛之心日淡,今日见到施主身影,自然欣慰。”

    易天行额上高温未退,哪有精神和他扯这些淡,哀叹道:“今日是有个天大的麻烦要请大师帮忙解决。”

    斌苦大师笑道:“施主一身修为早已入了上六重境界,哪里还需要我区区陋寺帮手?”

    “上六重什么的我不懂。”易天行一摆手,把书包放到身边的蒲团上,把自己一张脸突兀伸到斌苦大师面前,把个老和尚倒唬了一跳。

    “您摸摸。”

    斌苦大师有些惊疑不定将手搁到他额上,闭目良久,面上神情深不可测。

    易天行侧着头看着这位省政协副主席,佛宗的得道高僧,心中生出几分希望来。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斌苦大师缓缓睁开眼道:

    “施主,您发烧了。”

    易天行险些摔倒在地,无奈笑道:“这点我也明白,不需大师法力察探,只是……”他看着斌苦的双眼道,“我为什么会发烧?”

    为什么发烧?这在世俗人看来很无厘头的问题,落在易天行身上,还真成了个大问题。

    斌苦醒过神来,也是一愣,也对,面前这愣头青显然不识道术法门,但天生一股神通煞是骇人,那天用天袈裟都还未能收服他,反逼出他身上的九天玄火来。这样一个金火贯穿身体内外之人,为何发烧?怎能发烧?

    斌苦沉思少许,便开始细细盘问易天行身上的情况。

    先前归元寺中几番唔面,这二人中老和尚是不想多问,只想借这少年替自己归元寺挡场灾祸;易天行却是不大信得过这和尚,自然也不肯细讲。不过今天情况特异,易天行实在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因为高烧而牺牲的修行之人,他捧着自己愈昏愈重的脑袋,终于将自己从幼时到如今的奇异之处通通讲予斌苦听了,只是暂时隐瞒了小红鸟的事情。

    斌苦听完后,闭目寻思良久,终了犹自叹着摇摇头道:“我修佛法数十年,与上三天下诸多门派亦有来往,可像施主这般遭逢造化,却是头遭得见。似乎是自娘胎中便带着金刚之身,天火之焰,老衲实在参祥不透。不过……”他看着易天行道,“施主几番悟道均与我禅宗佛经有大干系,显见施主与我宗门是颇有缘份之人。三昧坐禅经,修行道地经,皆是禅宗大法,但我禅宗弟子均是用之筑基培元,不以力取,却是质胜,应无走火入魔之虞。按常理论,施主既然以此两门经习得控玄火之术,断不至于被火元反噬,出现这种奇异高烧症状。”

    易天行犹豫良久,终于说道:“如果另有一部分火元长期处于体外,不受法门所控,又会如何?”

    “不受法门疏导,自然火元自行焰焰。不过以施主体内火元之盛,火元离体后又无禁制,只怕这整个省城都要燃起来。”

    易天行思琢半天要不要全盘托出,却忽然闻到身边有股糊味。

    他和斌苦老和尚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然后猛地往侧边看去。

    只见易天行先前放书包用的蒲团,此时已冒起青烟!

    ………………………………………………………………………………………………………………

    “这是何物?”斌苦大师乃德高望重的大德高僧,此时语音里却有些颤抖。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要把我家小红鸟当妖怪收了吧?当心我翻脸。”

    这一老一少二人,此时正趴在地上,看着蒲团上满是迷惘神态的朱红色小鸟。小朱雀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爹和一个光头要把屁股蹶的老高,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乌黑的眼珠骨溜溜转了几圈,看着可爱极了。

    小朱雀忽然稚态可掬地走起路来,把易天行唬了一跳。

    只见小朱雀扭着屁股穿过主持禅房侧帘,沿着一道青石小径,步履蹒跚地向归元寺偏殿行去,易天行和斌苦和尚赶紧跟在后面,心里各有各的紧张。

    侧殿的僧人正在早课,忽然看见这样一个小家伙跑了进来,看着它可爱,正准备上来逗着玩,不料被斌苦和尚一阵“佛门狮子吼”轰出殿门,只留下自己和易天行傻愣愣地看着小朱雀在偏殿的大方格石地板上走来走去。

    “它要做什么?”

    易天行侧头一看,斌苦大师正满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纳闷,这位高僧何至于紧张成这个模样,随口应道:“我也不知。”

    不料这小朱雀看见偏殿里供的观音菩萨像,似乎来了兴趣,咕咕叫了几声,一张嘴便吐出串串火苗往供桌上的瓜果喷去。

    斌苦唬了一跳,右手佛印急结,一道气流从他的指间急速吐出……供桌前的空间一阵纹动,似是平空生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勉勉挡住了小朱雀吐出来的火团。

    易天行也是一阵后悔。他正觉着斌苦和尚多了几分解决自己问题的诚意,不料这小家伙又准备“火烧红莲寺”,若得罪了归元寺的和尚,再想求和尚教自己法门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节,他便准备拿出当爹的威严来,抓住小红鸟好好进行一下口头教育。斌苦大师心疼自己寺中财物,也顾不得高人风范,捋起袖子便要来帮忙……可还没等这两个人出手,小朱雀已经是扇着绒毛未褪的翅膀险险扑到了观音大士泥塑像的净瓶上。

    二人捉雀忌器,只好傻傻看着调皮的小朱雀在圣洁不可亵的净瓶里嘘了一泡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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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四章 罗汉像前的奸笑
“嗒嗒嗒嗒……”随着竹棍轻轻击打着石板地的声音,瞎子竹叔走进了省城那间不起眼的古朴小院。

    赤足白衣的吉祥天小公子,轻轻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黑色秀发,轻声问道:“那个学生进归元寺已经有几天了?”

    “三天三夜未出寺门。”竹叔恭谨应道。

    小公子脸上宛如冰雪一般,细声道:“竹叔那日说的对,这学生不是一般人物,上三重的木青蛊都能被他无声无息化去,是我处事不谨,反让门下死了一位高手,日后向云贵门里还不方便交待。”

    竹叔道:“公子无须担心,门下众人为公子出力,虽身死犹不言悔。”

    “归元寺还是不肯答应借我们天袈裟?”

    “是,斌苦大师修禅多年,却仍是执拗性子。”

    “也罢,看样子只能亲自去拜会一下了。”

    竹叔犹豫了下道:“属下犹有一劝。”

    “请讲。”

    “老门主有明旨,不得骚扰归元寺,似乎那座寺内有什么奇异。老门主仙逝后,令尊接任大位,却也向来对归元寺礼敬有加。如果只是为了除掉台湾林伯,便要妄动干戈,属下以为不智。”

    “竹叔思虑周详,我明白。”小公子将纤细的双手合拢在身前,细声道:“只是那林伯手下的莫杀,在台湾杀孽太重,我上三天台湾一支,于埔里花海中竟被生生烧死三十余人,如此大仇,怎能不报?天袈裟乃是天生克火之法器,今次我是志在必得。”

    竹叔见他执着,也不多劝,低身一礼,转而又道:“我昨日又卜了一卦,此行虽未见凶险,却是对小公子日后修行大有滞障,不若小公子让老奴先去与归元寺僧众会上一会。”

    小公子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室内生春,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忌惮那个叫易天行的少年。有人亲自去瞧过他。那少年虽然体内火元极旺,但身周赤燥温高,显然不知如何控制,想来如今的一身神通或是有什么巧遇,或是是天生胎中金火过盛。但他不识五行道法,如此下去,不出数月便会自焚而死,你我何须担心?”

    竹叔皱眉,不再言语。

    小公子轻轻掂起脚跟,赤裸的双足在厚厚的毯绒上滑动着:“不过是个小色狼罢了。”

    …………………………………………………………………………………………………………………

    易天行确实已经在归元寺里呆了三天三夜,至于其中的原因,却要从三天前小朱雀在观音大士泥塑净瓶中嘘嘘开始说起。

    “宝贝儿乖,爹带你去上厕所,虽然这归元寺里厕所比较难找,但你也不能跑观音大士脸上去撒尿啊!”易天行在菩萨像下面唤着小红鸟,心里却直犯纳闷,“你小子强,平时也没见你吃喝拉撒,得,这下好,第一泡尿居然是尿在观音大士的净瓶里。”想到这般嚣张,没给自己落面子,易天行止不住脸上泛起一丝得意来。

    斌苦大师在旁边着急看着,看见他的嘴脸,再听他说的暗中损自己山门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闷哼一声,转身对着观音像拜了拜,又极奇怪地对着咕咕叫唤的小红鸟拜了一拜,然后右臂一振,臂上僧袍一卷。

    僧袍一卷,宽大的袖口急速旋转起来。

    “袖中乾坤,收!”

    斌苦大师真元急运,袈裟敞袖圆润流转,袖口嘶嘶作响,像是一个风洞般向内吸纳着空气!

    瞬息间,归元寺偏殿内风声大作,香烛飘摇不定,站在净瓶口上的小朱雀一没站稳,便被连着身周的空气,全部被吸进了斌苦大师的袖子中。斌苦大师左手拢着袖口,看着小朱雀不停拱弄着自己的袈裟袖衣,僧袖上时不时被拱出一个小圆来,脸上戒备之色大作。

    易天行急道:“大师,小心些!”

    斌苦大师单手向易天行施了一礼,回复了往日的世外高人模样,温和道:“小施主放心,老衲自有分寸。”

    不料话音刚落,蓬地一声,斌苦宽宽的僧袖猛烈地燃烧起来。

    ……

    ……

    斌苦大师一脸颓色,右臂的僧袖全部被烧成了灰烬,裸出了黑一块灰一块的光膀子。易天行抱着咕咕叫着的小红鸟,满脸无辜地看着他,轻声讨好道:“小孩子不懂事,出‘嘴’没个轻重。”

    斌苦咳了两声,自去禅房换了件袈裟,请易天行和那个会喷火的小祖宗在后园的湖心亭中坐下。

    易天行打量着四周景色,笑道:“前几天坍塌,这么快就修缮一新,归元寺果然是个发财地方。”

    斌苦脸色凝重,不接他的笑话,压低声音道:“易施主,你可知道你怀里这火红色的小鸟是什么?”

    易天行一脸惘然。

    斌苦叹道:“也不知你是从何得来,不过你天生火性真元充沛,倒与这神物性子相近。”

    “神物?”易天行瞪大了眼睛。

    “不错。”斌苦大师看着他掌上的那只朱红色的小鸟,静静道:“这神物不曾出现在人世间已有千年,想不到竟然会乖乖地伏在你的掌上。”

    易天行皱眉道:“我这儿……呸,既然是神物就别儿了,到底是什么?”

    “是朱雀。”斌苦大师神秘兮兮说道,不过脸上犹自带着一丝不解,“只是典籍中朱雀鸣叫之声应是清鸣彻天,怎么这只却是咕咕咕像只小鸡一样?”

    易天行嘿嘿一笑。

    …………………………………………………………………………………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朱雀乃四象神兽之一,为南方灵兽。鸟作朱红,状如仙氲锦鸡,五彩斑澜羽,生性高洁不喜欲物,非静泉不饮,非寒枝不栖。在星天二十八宿中,朱雀是南方七星(井、鬼、柳、星、张、翼、轸)的总脉。

    易天行博览群书,自然知道朱雀的大来头,但这种只存于典籍上的神物,这种只是传说中的存在,难道就是此刻乖巧可人呆在自己手掌心的小红东西?

    轻轻抚着掌上小红鸟的顶上红羽,易天行想了很久,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说道:“书上的朱雀样子像锦鸡,可与我这儿子样子差的太远。”

    斌苦听他固执地称呼神兽朱雀为儿子,不由好笑,小心翼翼地把朱雀从他手上接了过来,搁在石桌的茶盘上,礼拜赞叹道:“南无阿弥陀佛,果然不愧是神兽,这还是初生之态,便轻轻松松用九天玄火破了我修行六十年的袖中乾坤。”

    易天行奸狡成精,一看这斌苦和尚露出准备吟诵“飞机内外两个太阳……”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赶紧把小红鸟装回了自己的铝饭盒里。

    斌苦大师一惊道:“易施主,你准备如何?如此圣物切不可随意放置于民间,会扰动天地间的真气流动……”还没说完,便被易天行挥手止住:“我问你,这小红鸟……好,且让我认为它是朱雀,是谁生谁养的?应该交给谁?如果你没个让我信服的答案,我当然只好继续养他教他,把他培养成为爱XX、爱XX、有XX、有XX的进步朱雀,对不?”

    他不等斌苦大师回答,又道:“别和提什么天下众生的事儿。打你认出这鸟儿真身起,我就知道你老和尚又在想什么,我明着和你说了,我不会把我儿子给别人,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斌苦大师苦笑道:“可是如此神物,施主又如何喂养?还是放在我们寺中比较安全,也方便神兽吸天地灵气,长大化形。”

    “门都没有,窗我也给你钉死了。我前些天养的这么辛苦,差点儿没把省大给整成一间大桑拿室,怎么也没见你们来帮个手?想要养它,和我打一架再说。”易天行装作愤愤然道。

    斌苦大师想了想,绕道进攻:“施主身上高烧未褪,如今看来,自然是朱雀神兽吸取施主体内火元,再以外火相扰。若不想法将施主与朱雀神兽分离,只怕这高烧还是小事,再过些时日……”

    易天行等的便是他这一句。他故作姿态抬头看着亭外蓝天,不知在想些什么问题,假假叹口气道:“佛门慈悲,想当年佛祖以身饲鹰,我老易又何妨以火喂雀?”

    斌苦大师听出这少年在顽笑,哭笑不得道:“施主究竟意欲何为?”

    “麻烦大师细细将佛宗精义教给小子,我再让我这朱雀儿子好好修行,如此一来,岂不皆大欢喜?”易天行涎着脸道。

    斌苦这才听出味儿来,心想你小子原来绕着弯还是想学自己方便门中法术,但想到朱雀之事实在重大,不由犹豫了起来——他本意只是想留这少年在寺中逗山后老祖宗高兴,以便应付上三天的索物之举,方便门中修行法是断不敢传于外人。但今日看见朱雀后,斌苦和尚却对这少年无来由的有了好感。他的想法很是简单:朱雀乃佛门圣物,能让圣物择其朝夕为伴,这少年的心性想来大佳——于是沉默半晌后道:“施主可以留寺修法。”

    易天行正色道:“谢主持。”

    “但奉劝小施主一句,朱雀神兽天性属火,虽然施主体内火元之盛世所难见,但朱雀鸟未化形前却不能自控火力,你与它长期相处,只怕对于肉身有极大坏处。”

    …………………………………………………………………………………

    易天行确实希望赶快解除自己的病痛,加上怀里抱着个所谓神兽,心下也自惴然。他拿定了主意,便在归元寺的办公室里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让同寝室的同学帮着请了几天假,趁着这几天好好地躲在归元寺山门之内修起佛经禅意来。

    归元寺存着善本的《心经》、《碛砂藏》、血书《华严经》和《法华经》。斌苦主持既然默允了他的修行,自然不再藏私,领着他进了后园的藏经处,与他一道参祥。易天行虽然天纵其才,但毕竟初涉佛道,有些不知头尾的句子,仍需向斌苦大师请教,斌苦把佛经中的细微处一一点透,又以自身修为幻出各式法印为其作对照。

    半日下来,易天行对于控制真元的法门尽数收下,虽受益颇多,但依心经之法内观自身,心中隐隐犹有极大疑惑极大畏惧,正欲开口,斌苦主持又领着他进了寺西侧的罗汉堂。

    易天行微咪着眼看着身边的无数尊罗汉像,诸尊罗汉神态各异,盘腿踞坐者有之,手捧佛经研读者居多,面相或雄壮庄严或温良憨然或沧桑之色大作,他见此雕刻佳艺,不由暗自赞叹。

    慢慢走至一尊罗汉前,发现这罗汉卧在石上看天,双目似闭未闭,易天行顿时生出悠然之心,满心欢愉。

    在此罗汉像前略一驻足,易天行身表气机一动,竟隐隐察觉罗汉像上随着衣袂的线条流动,竟似有无数道或劲或柔的真气随之运转,再观这罗汉自大神情,始对佛宗方便面的心境修行有所了悟于心。

    又有一尊罗汉是陀怒尊者,身边被六个童子围着,这六童子有的捂着罗汉的嘴巴,有的揪着罗汉的耳朵……稚憨天真之态油然而现,易天行笑着赞道:“大和尚有童稚心,方能得道。”

    “不止如此。”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斌苦和尚微笑道:“这六戏弥勒,指的是蒙蔽其眼、耳、鼻、舌、身、意,不受外邪侵扰,方能一心向道。”

    易天行猛然停住脚步,就在庭院里默默立着。

    ……

    ……

    瓷蓝的天空上,几缕白云自在随心地漂浮;归元寺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钟声;庭院间清风袭来,间杂桂香……

    “关尹子有道:惟聋则不闻声,惟盲则不见色,惟喑则不音言。不闻声者不闻道,不闻事,不闻我;不见色者不见道,不见事,不见我;不音言者不言道,不言事,不言我。”易天行轻声吟诵道。

    斌苦知这少年已通门窍,合什一礼:“阿弥陀佛,道家始祖老子曾问道佛祖。后佛学东渐,经唐皇焚寺毁宗之苦,日渐衰败,又自道家返取其粹,如此生理循环,便是至理。”

    易天行此时似乎意游身外,面上泛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嘴唇微微动着,继续念道:“人徒知伪得之中有真失,殊不知真得之中有真失。徒知伪是之中有真非,殊不知真是之中有真非。”

    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笑的像一只偷吃了薰肉的狐狸。

    怀中的小朱雀勉强挤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好奇地盯着这个少年若有所思.贼笑兮兮的脸颊,轻轻咕咕叫了声。

    很多年后,归元寺的六戏弥勒像成了修行人朝圣之所。

    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有个叫易天行的少年曾经在这尊罗汉像前驻足沉思良久,然后奸笑数声,入归元寺禅房不食不饮,闭关三日。

    ……………………………………………………………………………………

    听说有人推荐,在哪儿在哪儿?俺四顾茫然,仙人踪迹已沓,敢请哪位兄台留个地址俺去瞻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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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五章 叠罗汉(上)
 朱雀肯定不是佛家的东西……可男猪要跟佛门打交道,于是就混说至此了。这本小说起因便是想用来挣钱的,对于故事本身力求图个自圆其说,但事涉道理,就很没道理了,这本书也没什么道理,呵呵,告谅。内里但凡宗教之类事,全是在下瞎掰瞎掰——猫腻无良免责声明

    …………………………………………………………………………………

    闭关,是一种很有历史传承意味的仪式。

    广而论之,古有达摩面壁,今有中医绝食,纷纷扰扰形式不一而足;以目的论,邋遢道人张三丰闭关潜修是要创太极,王重阳闭关是为了躲林朝英,当今世界首富盖茨每年闭关两次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以结果论,张三丰闭关一出便被那个刚相和尚打的吐血,令狐冲闭关把小师妹都给逼走了……

    但不论哪种,闭关之人出关时,总是会有些奇遇或是好处才行。

    至今日,易天行已在归元寺禅房内闭关三日,不饮不食,不言不语。

    ……

    ……

    清晨,晨光微熹,寺内树叶迎风轻摆,勤快的虫儿从树上的小洞里爬出来挑战小鸟的勇气;做早课的和尚们饥肠浪漉漉,好生思念稀粥馒头和咸菜;归元寺主持斌苦大师正和自己的爱徒叶相僧一面吃着香喷喷的素面,一面担心深在禅房内的易天行。

    禅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易天行眨眨有些发粘的眼睛,有些惘然地看着围上来的众僧。僧人们齐齐合什一礼,这是对开元寺数十年来第一位闭关修行者的礼数。

    易天行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摸着从怀里钻出来的小朱雀脑袋。

    斌苦大师也勿忙自禅房中赶来,小心携着他手,更小心地对小朱雀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易施主?”

    易天行头脑微微有些昏眩,眼中看到的景象与往常大不一样,竟似被蒙上层淡淡的纱雾,却愈加清晰,联想到前些天刚读过的大唐双龙传,他不由心生激动外加感动……这便是上了个层次吧?他微微一笑,略带傲意道:“有劳大师担忧,小子明白了。”

    众僧又一合什行礼,偌大的庭院里静悄悄的。斌苦大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易天行右手抚着温热的小朱雀,双眼平视前方,忽然发觉归元寺内的树林像被朝霞镀上了一层赤红,微微雾化的目光似乎能够仔细捉摸到每一处细节的生动,再看遥遥天际似有紫烟渐升……

    他略略摆头稍减脑中昏眩,心道自己修行大成,不由哈哈大笑,哪料这最后一声笑竟似被什么事物噎住,停在了喉咙处,而他整个身子直直向后倒去,坚逾精石的后脑在归元寺石阶上一磕,轰的一声把青石板砸出一个凹陷来。

    ………………………………………………………………………………………

    “闭关三日,哪料得竟是烧糊涂了。”叶相僧一面拧着湿毛巾往易天行额上敷去,一面促狭说道。

    斌苦和尚忍不住轻笑了声,对他呵道:“休得无礼。”

    “啊呸!换你三天不吃不喝试试!”躺在床上的易天行一脸病容,愁眉苦脸道:“原以为是初窥大道,哪知是眼花,将工厂黑烟认作了紫气东来……啊……原来王者之气不是这么容易炼成的。”他忽然揪住斌苦和尚衣袖,哀声道:“大师啊,小子闭关三日,自认心经经法练的稔熟,也算明白些佛宗妙诣,对体内真元的控制应该没问题了,怎么这高烧还是未褪?”

    斌苦叹了声气,看了他半晌后道:“施主倒是练通了……”侧脸瞥了一眼一直贴着易天行脸颊酣睡的小红鸟道:“……可这位还是孩提时代,又如何自控火气外溢?再者老衲先前为施主诊脉,竟隐隐发现施主心律与这朱雀神鸟有相通之感,如此看来,只怕施主体内真元愈盛,这朱雀体内天火也是愈丰,加之这小朱雀尚未化形通灵,无法自行修炼,施主的高烧……看来只会越来越猛才是。”

    易天行正哎哟哟地从自己腋下取出体温计,一看四十八度,吓得险些把体温计扔到窗外去,又一听这老和尚说这烧还会越来越猛,不由骇的脸色发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抖着声音道:“别呀,我打小没病过,可顶不住这天眩地转的感觉,还要猛?当我是海鲜准备生猛红烧啊?”

    说完这番话,忽然觉着胸口一阵炙痛,脑中一晕,便又沉沉睡去。

    ……

    ……

    这也不怪他胆小。他自小金刚不坏,后来又无师自通了玄火之妙,不知是否百毒不侵,不过这病倒是从来没有得过,也没受过伤,还真不知道伤痛的味道。这些天忽然日日小病生着,小烧发着,头沉甸甸地坠在自己颈上——就好比一个从来没有吃过辣椒的女生,忽然被人灌了一盆水煮鱼——那个难受实在是难以言喻。

    过了半晌,易天行勉强睁开有些发红的眼睛,上气不接下气问道:“那能有什么办法?”

    斌苦大师皱着眉,思忖少许后道:“施主,您看目前这种状况,您实在不宜再与朱雀神鸟长期相处。”

    易天行双眼微闭,想了会儿道:“它若是离了我身边,不能吸我体内火元,不会有事吗?”

    “当然不会,神兽自有其求存之道,即便与你分开,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成长渐慢,想来不会至于有性命之虞。”

    易天行侧头看着自己头边的小红鸟,看着它顺滑的羽毛,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舍。

    正在这时,似乎有人咳嗽了一声。

    易天行马上警觉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个声音就是当日把自己震昏的那人。而先前一直酣睡的小朱雀也倏地醒了过来,站在枕头上,扭着小小的圆脑袋四处望着,小脚丫不安蹭着枕上的柔布,看着紧张无比。

    ……

    ……

    易天行脑中响起雷打一般的声音。

    “好久没看见这小东西了,过来玩玩。”

    小朱雀似乎也听懂了这句话,咕咕咕咕叫了起来,声音急促不安,似乎极为恐惧。

    易天行看见它神态,心中大惊。还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看见禅房内的空气奇异地扭动着,淡淡光线被扭成了幻彩的纹动,似乎一种力量正凭籍着空气的传递进入禅房。

    小朱雀无辜地眨动着小黑眼睛,咕咕两声惨叫,身上的羽毛忽然一乱,像是被人用手抓住一样,颇诡异地平空升到禅房中的半空,倏地一声,东倒西歪地被那股力量抓着往禅房外面惨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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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五章 叠罗汉(下)
体温计很久没用过了,嘿嘿,是我错,抱歉。

    ……………………………………………………………………………

    禅房内的三人没反应过来,先是互视一眼,才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畏惧。

    小朱雀被那股力量牵引着,极诡秘的向室外疾飞。

    易天行怪叫一声,整个人从病塌上一纵而起,伸手便要去空中抓小朱雀,不料疾如闪电的出手却仍然只抓住了空荡荡的气体。他大怒之下顾不得此时病体缠绵,脚跟在病塌上重重一蹬,伴着轰隆的病床倒塌声,整个人的身子已经横横飞了出去,直追雀影。

    小朱雀在空中强自挣扎着,翅膀扑扑扇着,似乎是想脱离那股力量的控制,但奈何力量悬殊太大,几片稚茸羽毛渐渐飘下,雀身却是出了禅房沿着回廊便向后园去了。

    紧跟在后的易天行看得是又惊又怒,心中一痛,一咬下唇,身子犹自滞留在空中,也来不及落地,右手化作铁爪攀住禅房木门一角,整个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半圆弧紧紧追着不能自主的小朱雀而去。不料他快,那力量抓着小朱雀跑的更快。易天行头顶擦着回廊房梁伸手一探,仍是险险差了数指。

    下一刻,小朱雀咕咕惨叫一声,控制他的力量似乎更大了,速度陡然加快,嗤地一声冲破空气的阻障,用肉眼极难观看到的速度往后园奔去。

    易天行心头一凉,虽隐约猜到这力量的主人就是自己寻找的那个声音,但眼看着自己骨血一般的小朱雀被人这样玩弄于股掌之间.苦不堪言,他便莫名愤怒。

    愤怒之下,他这三日来的苦修终于显现出了成果。

    易天行身子犹在回廊上空疾奔,双手退至腰腹间其快无比地结了个手式,中指与拇指微触,双手反向而置,结了一个莲花童子手印,体内火元呼地一声苏醒过来,神识中心经经文一动,真气由眉宇间往下疾沉,再自小腿以下的皮肤处猛地绽了出来。

    呼的一声!

    奔跑中的易天行双腿燃烧了起来,整个人的身体笼罩在朱红色的火焰之中,以寻常人不可能做的姿式前倾疾奔。他体内真火疾出,顿时点燃了身后回廊上的木头,而他的身体也以难以想像的速度,穿出回廊,踩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穿小亭直追而去。

    感觉着空气击打在自己的脸上眼中,易天行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什么事情,身子已经随着惨鸣着的小朱雀急速前行折返,不一会儿功夫,一雀一人便穿过了归元寺后园,一前一后进了小山,隐约可见一处茅舍。

    “停住!”

    正左一招袖里乾坤.右一招袖里乾坤,准备辛苦扑灭回廊残火的归元寺主持斌苦大师,远远看见易天行的身体将要随着那只朱雀飞进后山某处,不由气急败坏大叫道。

    归元寺其余的和尚也露出了无比紧张的面容,纷纷赶了过来。

    易天行每根头发都紧张到了极致,哪里管这些秃驴罗唣,只当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带着身后腿上巨夸张的火焰,扮出三太子威煞神情,便一头往朱雀遁入的那间茅舍扑了过去。

    斌苦老和尚面露不忍之色。

    ……

    ……

    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易天行一头撞到空中的一道结界上,淡青色的光圈隐隐一现即没。

    他狂追朱雀,却浑忘了自己早前就深为畏惧的青色光圈,毫无准备之下,又是全力扑击,这下撞的实在是太猛。整个人的身子惨惨然被震出一道可怜的弧线,狼狈无比地落到远处的湖中,激起水花大片,金鲤数只。

    这青色结界的威力实在太大,易天行铁铸的身子都被撞的险些散架。他摇晃着脑袋从水里站起来,脸上还留着代表震荡后遗症的痴呆表情。

    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火中少年,这一刻便成了落在汤中的烧鸡。

    ………………………………………………………………………………………

    易天行乃是极其固执之人,心忧小红鸟死活,浑不知惧地从湖中爬起,便欲又要往那间茅舍冲去。

    幸好此时归元寺后园的诸多“高僧”尽皆赶了过来。斌苦老和尚气喘吁吁地赶到湖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诸位弟子,抱住易施主!”

    易天行被撞的有些浑浑噩噩,神智不清,听见这句话还不耐烦地一摆手,咕哝道:“我自己起来了,不用抱。”

    归元寺的和尚却不管那么多,纷纷冲到他的身边,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只盼不让这个小祖宗再行动一步。

    不知道是被冰凉湖水一镇,还是小朱雀被那人抓走,易天行忽然感觉自己的体温下降了些,再看绵在自己身上的众僧,终于醒过神来,乱骂道:“原来你们这些贼和尚想要拐我儿子!”他虽然怒极,却也不忍下重手,肩头一震,便把一个和尚震飞开去;一提左腿,又将一名和尚踢入水中,天生神力,这区区几个和尚又如何能拦得住他?

    “糊涂!……施主误会了……念咒施咒!……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最忙的人倒是斌苦老和尚,他先骂弟子糊涂,竟妄想用肉体之力抱住易天行,后又解着想跟易天行解释,事情并非他所想像,再看着有一弟子被震到了湖心亭上,忍不住出言指点,最后这声,却是哀叹连连了。

    一个归元寺僧人终于施出了法术。

    “嗡班扎叭呢吽,定1


    僧人轻颂咒语,然后一只手掌卷着念珠轻轻击打在易天行肩头。

    易天行肩头微微一麻,微感诧异。他听出这几字真言乃是金刚手心咒,只是纳闷于金刚手心咒竟有定形之用。

    不过他的肉体实在太过强横,只是微微一滞,便又如常向前行走。

    僧众们此时心头大骇,生怕这不知死活的少年冲入茅舍里把老祖宗得罪了。大骇之下,再也顾不得修行风范,十几个和尚冲天而起,齐齐向易天行扑来。

    易天行还没愣到要和十几个有修为之人硬抗,脚尖在湖畔石板上一点,身子滑溜溜地移开数米,躲开众僧之扑。

    斌苦大师早有准备,趁着他身形未定,手腕上一直悬挂着的檀色念珠脱腕而出,直奔易天行面门。易天行认出这串念珠便是初入归元寺时险些对上的法器,心头一震,强自把身体一扭,险险避过念珠上散开的淡黄光芒。

    不料他这一避,却将自己的右肩全部让给了身后的一位僧人。

    “嗡班扎叭呢吽,定1


    这僧人功力比先前那位要高的多,易天行右半边身子一麻,体内真元运行不畅,不由停下脚来,闷哼一声,左手拇指在小指尖上一搭,意桥即通,麻痹之感大减,一侧头却看见原来是叶相僧正满头大汗的急催法力。

    斌苦大师功力觑此良机,轻身一飘至了易天行身前,右手对着易天行横打过来的左臂一格,左手成指点在了易天行胸口膻中之上,轻宣佛号:“嗡班扎叭呢……卟……”咒语最末的“定”字变成“卟”字,却是被易天行挥臂震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饶是如此,易天行身子也似被加上了千斤重缚,行动滞缓起来。

    看见主持吐血,再加上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归元寺僧众哪敢放过?便在一霎之间,众多僧人纷纷向易天行扑了过来。整个归元寺后园湖边便只见得僧衣飘飘,光头晃晃。

    易天行暗中叫苦,每当他体内火元微涨,身体微动之际,便有一个和尚给自己施上一掌,定上片刻……不多时,易天行的身前身后,便挤满了和尚,和尚们的双掌紧紧贴在他的胸上背上,甚至大腿上。

    易天行不甘如此就缚,闷哼一声,自楞伽经上看来的心法疾运,真元稍动,再凭着自己的天生神力,竟勉勉在众多僧人的施法下,向前迈了一步。

    归元寺的和尚们哪里见过这种蛮牛型怪物,骇的不知所以然。

    先前被挤在外面的僧人们已是惶然失措,口中胡念着咒语也冲了过来。“嗡迟加日阿嘎纳……”、“嗡哂比日阿嘉日阿……”、“嗡班杂民嘎阿嘉嘛梭哈”、“嗡啊姑汝曼扎……”“嗡呀嘛日阿嘉”

    煌煌念咒之声响彻寺院。

    易天行周遭僧众太挤,不过这些后冲过来的僧人却自有妙招。有的从僧群里钻进去,照着易天行的臭脚丫就来上一掌,定上一咒。而更多的却是飞身而上,踩着自己师兄弟的肩头,隔着老远,便把手掌往易天行面门上按去,也不管有没有那么大的地方。

    此时归元寺后园里的情景实在是荒唐可笑之极,几十个僧人将易天行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包住,竟是从上到下叠了几层,却似像马戏团表演一般。

    不一会儿功夫,易天行便感觉自己平日还蛮干净的脸上,便多出了十几张夹着汗酸味的手掌,不由腥恶欲呕,他透过捂在自己鼻子眼睛处的三只手掌缝里看着对面的斌苦主持,哀叹道:“宗喀巴大师祈祷文、宗喀巴大师心咒还靠些谱,你这些徒弟怎么连跨越经书免罪咒也般出来了?”

    哪怕他天纵其能,此时也早已无法动弹。少年家又实在兴不起运起天火烧死身周和尚的邪念,于是放弃了挣扎,只是嘴里骂咧咧道:“你听听,他妈的怎么连吹脚加持咒和肉食加持咒也搬了出来?当我是骡子还是盘菜?”

    斌苦大师愧然一笑,旋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天时正好,阳光普照,归元寺湖心亭上栖着三两只小鸟,清鸣惬意,而湖畔岸上的人们正在为一只不知死活的小红鸟玩着辛苦叠罗汉的游戏。

    ………………………………………………………………………………………

    这两日忽然蛮多朋友推荐,真的是很感谢,在此拜了。

    感谢天外中文,感谢中文,感谢龙空灌水众,感谢西陆众,感谢某某众,感谢小附……

    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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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六章 老祖宗
暮色渐至。

    归元寺后园里的叠罗汉游戏也不知进行了多久,被埋在一大堆和尚身下腿上的易天行终于忍受不住人气烘熏,无奈认输道:“我不进那个屋子了,你们放了我吧。”

    气喘吁吁的斌苦和尚满是怀疑问道:“施主当真。”

    “言出必行。”

    虽听他说的肯切,斌苦却哪里敢相信,指挥着站在和尚堆尖上,已经快站不稳了的僧人去湖里捞了十几株铁莲,实实在在把易天行绑成了粽子,再亲自带着叶相僧及几个功力深厚的弟子一路将易天行押至禅房,一路上众人手掌还是亲密贴在易天行身上,口中金刚定心咒喃喃不停念着。

    禅房内。

    “施主破不了结界,且……嗯……我寺那位老祖宗虽然顽心不减,但想来对小红鸟也没什么恶意,还是在这里等会儿吧。”

    易天行倒在禅房塌上,噗地吹了口气,吹开自己唇边的一片湿荷碎叶,看了看自己身边如临大敌的僧人,再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几个泛着淡淡光泽的僧人手掌,叹道:“那结界是什么名堂?”

    斌苦大师略想了想,终于还是应道:“那是金刚伏魔圈。”

    “噢。”易天行反应很平淡。

    这平淡的一声“嗯”倒是令归元寺众僧有些诧异。众僧心想:莫非这位天火少年竟然不知道金刚伏魔圈乃是佛门最为纯正威力最猛的法阵?——这还真是让他们猜着了,易天行在踏入归元寺之前,对于玄学禅宗之识,全是一片空白,一地道小雏儿,自然不会知道金刚伏魔圈的赫赫大名。

    易天行咳了两声,问道:“后山你们口中的老祖宗是谁?”

    “佛曰,不可……”

    斌苦话还差个结尾音,易天行已是浑不讲理地把最后那字喷了出来:“说!”

    “咳咳。”斌苦见他霸道,不由尴尬地一笑。他看了看禅房中的众僧,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将众僧支出门外,众僧虽然不放心易天行,但也只得遵令去了。

    斌苦望着易天行的双眼,忽而眉梢微耸,沉默半晌后说道:“后山那老祖宗,乃是我寺的一大异数,也算是本寺的一大秘辛了。”

    易天行看见一干和尚退的干净,双手双脚仍是被那些铁莲死死捆着,便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跃了起来,动作好不潇洒漂亮。

    斌苦看着他闭目一用力,便将身上铁莲枝挣的寸寸断裂,脸上却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反伸手随意无比地递了碗茶过去。

    易天行接过茶笑道:“不怕我变卦,去冲撞了你们的老祖宗?”

    “我信得过你,若非如此,也不会将归元寺之宝血书心经楞枷经借与施主观阅。”斌苦大师淡淡道。

    “这老祖宗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让你们怕成这样?”易天行虽然心焦朱雀死活,但此时高烧已褪,心思回复静明,自然想到后山那声音既然是佛门高人,定不会对一只可爱的小鸟下毒手,于是心下稍安。加上他在县城听古老太爷讲那段陈年往事时,便已经对这位堪比天地之威的人物大是好奇,于是小心问道。

    “老衲并不知这位老祖宗的身份。”

    易天行不信,摇头不语。

    斌苦大师解释道:“我自幼便在归元寺出家,当时便知道寺后有这样一位老祖宗。这位老祖宗长年住在小茅屋里,从不出来见人,只是寺中弟子偶尔会听他吩咐送些食物水果进去,而外面那个金刚伏魔圈也是一直在此,应该是为老祖宗护持修法。这位老祖宗虽然人不肯出来,但性子却有时像孩子一样顽劣,时常运起他的无上神通,在寺内小弟子耳边说话,吓别人一大跳。记得当年我有一次在湖边打水,便被他的声音骇得掉进湖里。不过常年如此,寺内弟子大都也就习惯了,反正这位老祖宗人是不肯出来,我们全当他在我们耳边响起的声音是……咳咳。”

    “放屁?”易天行嘿嘿笑道。

    “阿弥陀佛,哪敢有此等不尊敬的念头。”斌苦大师苦笑摇头道:“初时当然好奇,自然会去问师傅,后山里那个声音是谁。不料师傅也不清楚,说道他也是自幼时便见着这老祖宗在后山呆着了。”

    “那你师傅的师傅呢?不会也是这样一套说辞吧?”易天行愈发觉着那位老祖宗有些古怪。

    “不止我师祖,连我师祖的师祖也是如此说。倒仿佛这位老祖宗是从天地之始,便开始住在那间小茅屋里一般。”斌苦大师说道:“老祖宗性情有时顽劣、有时好笑、当然也有雷霆之怒时,不过更多的时候却是一个呆在茅屋里沉默不语。不过老祖宗对小和尚都是极好的,时常开些不伤大雅的小玩笑,甚至有时还会指点下小和尚修经文。这一来而去,小和尚们都会慢慢长大,然后成了主持、方丈,一代一代地传下来,自然对老祖宗是礼敬有加,敬若神佛。”

    易天行想了想,皱眉道:“那建寺之初呢?白光和主峰这两兄弟集资建寺前,应该没有这位老人家,日后总该有些记载才对。”

    “阿弥陀佛,竟是毫无记载,而且……传说白光、主峰二位先辈当年建寺似乎也与后山那位老祖宗有所干系,只是具体事由早已湮灭不可考。”

    “我的娘哎,从顺治十五年到现在,那岂不是活了几百岁?”易天行啧啧称奇。

    斌苦大师应道:“或许老祖宗已近神佛之体,正在修百年苦禅?不过弟子们也没谁敢去惊扰他老人家。”

    “你们就任由这样一个千年不出的老怪物呆在自己寺里面?”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道:“老祖宗已经成了本寺每日生活的一部分,也没有谁会觉得有什么特异,僧众们早就习惯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声音,多出来的玩笑话。”

    “可为什么有一个金刚伏魔圈把这位老祖宗罩着?会不会是这个把他关住了?就像刚才把我挡在外面一样。”易天行眼珠子骨溜溜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斌苦大师正色肃然道:“小施主不可胡语!金刚伏魔圈乃是镇邪去妖至纯至正之法阵,小施主先前杀意太重,自然会被挡在外面,而老祖宗佛心淳正,一片天真烂漫,怎能与妖邪之物有半点瓜葛?”

    易天行嘿嘿一笑,心想你们也不知道这老祖宗的模样,说不定归元寺里还真是关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妖怪。

    想到此节,他忽然盘腿坐着,以肘撑颌,说道:“真是个贪玩的白胡子老头吗?那我的朱雀儿子应该没事才对。对了大师,这位老祖宗法力高强是肯定的,那你前些天说什么上三天云云,又何必担心?还让我这样一个初哥来给你挡祸。”他看见斌苦欲解释什么,赶紧拦道:“出家人禁诳语,咱们也说直接些,你那些小算盘小子我也明白。”

    斌苦大师一窘,半晌后方应道:“老祖宗身份何等尊贵?按辈份算,我们合寺弟子都可以当他灰孙子了,可不敢为了这事烦他老人家。再说这老祖宗性子又好强,如果知道我们连区区当世修士也奈何不了,只怕天天晚上我们都会睡不好觉——他性子上来了,甚至可以不眠不休在我们耳朵边上唱一晚上的小曲儿”

    “难道老人家性子这般强?既然如此,又怎会竟连阖寺僧众受辱也不出手?”

    “从师祖爷那儿传下来,老祖宗为本寺出手也不过三次,均是面临灭寺之灾。一次是清道光年间省城巡抚强采湖中铁莲,与本寺争执起来,要锁拿本寺全体僧众入狱。就在绿营围寺时,老祖宗打了个喷嚏……”斌苦大师悠然回思,“……这一声哈啾,便震翻了寺外数十马匹,吓得巡抚大人从此多了遗尿的毛病,然后化为两道旋风直扑省城中心而去,沿路掀翻商铺若干,行人无数,才缓缓平息。一时间,归元寺内有神仙被省中百姓传的沸沸扬扬。此事被官府奏了上去,说本寺习妖法行反事,还好皇帝聪明,知道六合之外事,不可轻言,最终反是颁了枚御赐玉玺,了结此事,此后本寺匾牌便改成直书。”

    易天行搓搓手,听的眉飞色舞,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是强到变态。他常常想着自己的身体已经足够,可哪想过一个喷嚏简直就像当今都还没研发出来的气象武器,不由大感佩服。

    “性子好强!倒和自己有些相像。”易天行听着这般惊天动地的事迹,喜滋滋地想着,自己和这位厉害到不得了的人物似乎有这么一丝极勉强的相似处,聊可安慰,接着赶紧问道:“还有两次呢?”

    斌苦大师忽然面露不忍之色,犹疑说道:“还有两次均是贫僧亲眼所见。老祖宗那两次杀人太多,场面太过惨烈,不便多言。只是教小施主得知,一次是在三八年十月底,另一次发生在六七年的七月末。”

    易天行看的闲书多,记性好,自然知道这两个月里省城出了什么大事。三八年那次乃是日军在与国军一场血战后,突入省城;六七年,却是省城里两个造反派武斗正烈之时,他不由吸了口冷气道:“日本人和百万雄师可算是撞上煞星。”

    斌苦大师摇头叹道:“世间乱离,这两场血肉横飞之事也不过是大时代惨艳浓妆上的一点血红罢了。”

    易天行忽然皱眉想道:“这老祖宗天天呆在自己寺里,看着天下人受苦,也算不得什么好汉。”但他实在不想把这高人想成所谓“混俅”,于是自我开解道:“或许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出不了那青色结界吧。”一面想着,嘴上却未停问道:“那你把我拖进这淌浑水作甚?”

    斌苦大师脸上窘态更甚,呐呐言道:“这个……当日小施主以九天玄火与本寺至宝天袈裟相抗,末了却被老祖宗一古脑收了去。若上三天的小公子前来讨要,本寺实在无法应付。而老祖宗似乎对小施主您格外青眼有加,因此本寺……这个,惭愧,惭愧。”

    易天行一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摇头叹道:“大师也是说笑,我与那位老祖宗也未曾谋过面,怎会得他青睐?”

    “小施主可知当日斗法因何昏迷?”

    “噢,这自然清楚,说到这儿我就是一肚子气。”易天行状作愤愤不平道:“你弄一法宝来对付我这无辜学生倒还罢了,末了我腹痛憋出屎主意,好不容易胡乱炼成了什么九天玄火,眼看可以将这天袈裟破掉,你们那老祖宗竟然以老欺小,为老不尊,亲自出手……噢,不对,是亲自出声将俺击倒,啧啧啧……”

    “施主误会了。”斌苦大师合什正色道:“当日玄火离体,施主无力自保,险些丧命于天袈裟之下,却是老祖宗在千钧一发之刻,将施主救了下来。”

    易天行调笑道:“你那时胡子眉毛被都冻成雪丝,整一个圣诞老人般,还能看见过程如何?”

    斌苦见他不信,着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须得信我。”

    “不论如何,终归你们那位老祖宗以大欺小的罪名是逃不脱的。”易天行也自好奇那位高人为何救了自己,脸上却扮出鄙夷神色,“还说什么老祖宗身份尊贵,我看也不过就是个老不修。”

    ……

    ……

    “你小子胆子不小。”一个声音在禅房里响了起来。

    易天行正调侃斌苦老和尚来劲,下意识应了声:“你老子我天生贼大胆。”说完这句才发现事情不对——这声音听着耳熟,竟像是那老祖宗的!

    可他发现了也来不及反应,只听着那声音嘿嘿笑了两声,他便惨惨地被禅房内空气一阵轻爆震地飞仆于地,然后又被生生抓到空中,手脚乱动着被一股力量重重地摔在墙上,震下梁上杂物若干,灰尘无数。

    易天行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震的是五脏六腑在体内绞成一团,好不难受,半跪在地上,发现嘴里全是灰,不由呸了两声,又干呕两声,咳了阵后仍是强颈骂道:“又来欺负凡夫俗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斌苦大师在旁边替他着急,对着空中打着圆场:“老祖宗,这小子嘴上缺德,不过人倒不坏,您就饶了他吧?”

    易天行低着头暗自一乐,心想我不好意思求饶,老和尚替我求倒也不错,这一来便觉着斌苦老和尚满是皱纹的脸看着愈是亲近可爱了。

    那老祖宗身在后山茅舍之中,声音却在易天行呆的禅房里响起。

    那声音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俺老……老……老家伙玩你耍子的。”

    易天行面子已经摆了一次,哪里还敢再和这位神佛一般的老家伙犟嘴,嘿嘿一笑,学斌苦和尚的模样往空中胡乱揖一揖,涎着脸柔声道:“老公公,你何必和小子我一般见识。先前您将小子养的那雀儿拿去玩,玩了这久想来也该厌了,还是还给小子如何?”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在禅房内凫凫荡荡,宛若自天外无迹而至。

    “还给你?天火流于外,心火焚于中,凭你小子的本事,只怕养不了几天,不是你被心火生生烧死,就是这小鸟无法控制天火,把这人间烧的个七零八落。小子,你还要吗?莫要调嘴,害了大事。”

    易天行唬了一跳,哪里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会给自己带来这大的麻烦,可委实又舍不得那个可爱的家伙,一人一鸟这些天“长相厮守”,感情日深,但毕竟是性命要紧,一时间诸多念头涌上心头,眉头紧锁,好生为难。“难道自己真要把小红鸟留在归元寺里养着?”想到要和小朱雀分离,易天行不由眼圈一红。

    斌苦和尚在旁看着他可怜,也无它法,只得轻声颂着佛经。

    “嘻嘻,你小子真不禁逗。”

    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祖宗果然有一颗稚童之心。

    随着这句话声音落地,易天行有些惊喜地发现从禅房门口慢悠悠地飞来了一只小红鸟,只是飞行的姿式还是有些笨拙,似是刚学会不久,摇摇晃晃、忽高忽低,它一面飞着,小脑袋还不时往后望去,像极了一个人正在害怕什么事物一样,看着可爱之极。

    易天行喜地怪叫一声,冲上前去把小朱雀抱在怀里,欣喜之余细细察看它的羽身,发现一应完好——只是小小的头颅上面不知为何多出来了一小撮细细的白毛,不由大为疑惑。

    ……………………………………………………………………………………

    看了书评,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回什么。只略提一句,切不要拿我的书与别的书相比较,莫问天可是我天天追着看的书,蘑菇体操教练可是我学习的目标。当然,范同志,周同学也都是我写YY的偶像亚,虽不能至,扒在边上受薰陶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再重申一遍免责声明:我对宗教玄学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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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七章 缘份啊

易天行隐隐有些不安,用两根手指轻轻梳理着小朱雀顶上的那撮银白色的细毛,头也不敢抬,轻声问着身边的斌苦大师:“大师,怎么变白了?不会是被老祖宗拿着小家伙的脑袋在白灰墙上使劲擂的吧?”

    斌苦大师哭笑不得道:“老祖宗虽然天真烂漫,童心未去,也不至于学黄口稚子做这那等乖张事。”他凑近前去一看,不料脸色倏地一变,显是震惊异常。

    这时老祖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识货的憨货。”

    易天行实在是有些摸不准这位大人物的脾性,怕得罪他自己再吃苦,便按斌苦大师传授,装作没听到。他侧脸看着斌苦一脸震惊神情,纳闷道:“大师,这撮白毛有什么古怪?”

    “天……天……天袈裟?”斌苦嘴唇抖着,忽而轻身跃出禅房,不数刻便来到了后山茅舍外。

    易天行虽然也跟了去,但心悸那道淡青色光罩,所谓金刚伏魔圈,只肯远远地呆在湖边,一面轻轻抚弄着疲态尽显的小朱雀,一面侧耳听着斌苦大师在说什么。

    “老祖宗,那朱雀额上一撮白毛究竟是何物?”斌苦大师颤抖着声音问道。

    “苦脸小和尚,你不是认出来了吗?”

    说完这句话,归元寺后园里便回复了安静,那个调笑中尤自带着天地不可测之威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斌苦大师终于长叹一口气,满脸颓容转身回来。

    “出了什么事?”易天行有些好奇。

    斌苦大师忽然定定看着他,又满脸不舍地看看他怀里的小朱雀,嘴里念念有辞,自言自语道:“断不能这样,本寺至宝,怎能在我手上流落寺外?……可……又有何法?老祖宗神通亲种,我们这等层次的修行之人怎能拔除……罢罢,一切皆是缘分。”

    易天行听的茫然不知所以。

    这位归元寺的主持忽而双掌合什,口中颂礼有声,片刻后面上回复平常,一片慈悲祥和之意笼罩全身。

    他轻轻对着易天行施了一礼道:“施主得老祖宗护持,想来也是极大的缘份,还望施主日后行善施仁,不要污了朱雀炽火之羽,也莫令那雪裟沾尘才是。”

    易天行眉头一皱,想了会儿忽然大惊道:“难道你是说……大师是说,小家伙额上这撮白毛竟是……?”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道:“正是本寺至宝天袈裟,也不知老祖宗用了什么神通,竟幻作了朱雀神鸟额顶上的一撮白毛。”

    易天行嘴张的大大的,活似一个仰首看天却被天上掉下来的大烧饼噎住了的可怜人。惊喜交集之余,却有些不解和隐惧,他心想,这种好事,来的未免也太陡了些吧?咱可没动过抢天袈裟的念头,那老祖宗送自己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意思?

    斌苦大师见他神情,微笑说道:“苦海无边,佛门慈悲却只渡那有缘人。施主既然得老祖宗另相相看,便是一缘;施主与朱雀神鸟相生相谐,情义铭于内,这又是一缘;施主若是不与朱雀神鸟分开,便有丧命之虞,而若分开,却又是情难以堪。故而老祖宗用天袈裟化为白羽镇住朱雀天火,既能够不让施主与朱雀生生分离,又能护住施主与朱雀安危,得一圆善之果,这更是极大的缘份。”

    易天行先前只知道天袈裟是个极厉害的宝贝,这时才明白原来天袈裟对自己和小红鸟的意义竟是如此之大,神念暗查己身,这才发现体内真元流动顺畅,体温正常,神清气明,全没有前些日子昏眩不安之感,再看小朱雀也是安安然地在自己怀里打着瞌睡,一如平常。他不由感佩莫名,说道:“小子哪里有这深厚的福缘,实在不敢受此宝物。”

    斌苦大师失声笑道:“实在不知易施主亦有不好意思的时辰。”转而正色道:“施主却是误会了,老衲虽舍此圣物,却是上体天心,盼朱雀神兽能顺利成长,早日为这世上降下吉祥佛光,施主勿需客气。只是……施主虽然一身神通常人难及,上三天里也不过有顶端少几位高手能稍抗一二,只要几位门主和小公子不出手,应该无虞。但今后身携朱雀天袈裟两大异宝,做事行路,均得小心才是。”

    易天行先前听这老僧讲过上三天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定要借天袈裟一用,这时回过神来,不由微微皱眉,想这不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吗?不过若没有天袈裟覆在小朱雀额顶,自己这一大一小还真抗不住那种吐鲁番高烧——罢罢罢,他想了想,还是只有在现实面前低头,厚着脸皮把小朱雀揣入怀里。

    他知道佛门弟子讲个机缘,便也不再言谢,只是暗自琢磨着,这又欠了归元寺一个大人情,还不知日后怎样去还。即便归元寺真有慈悲心,帮自己瞒着身携天袈裟的事情,但若上三天那位厉害无比的小公子找归元寺麻烦,难道自己还好意思袖手旁观?

    想到此节,他再看斌苦大师一脸慈悲肃穆的神情,不由怀疑起这位高僧的真正用心来。

    易天行想到自己初涉社会,便先欠古老太爷,后欠斌苦老和尚,屁股后面拖了一串算不清的烂帐,不由在心底恨恨暗骂道:“姜是老的辣,丝瓜是老的韧,枣子是老的绵,核桃是老的硬,这人……果然是老的最辣最韧最绵最硬……最奸滑。”

    ………………………………………………………………………………………

    易天行当夜留在了归元寺禅房中,他抱着小红鸟,细细研究着它额上那撮白毛,只觉着触手冰凉,但却不知如何施法。想到这节没弄清楚可不得了,他半夜溜到斌苦大师禅房内,唠唠叨叨问了半宿才弄明白天袈裟的妙用之道,只是把个老和尚整的是精神委靡。

    第二日清晨,易天行在后园茅舍外叩了两个头,谢过老祖宗救命救雀之恩。

    他本来还想进去看看那老祖宗是什么模样,心里还有偌大的几个疑问想请教,加上受古老太爷之托,光在外面叩头似乎不大好,总要亲自面见那人,叙叙三十年代旧事才合式。但斌苦大师只是笑而不允,老祖宗也不知是不是又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不再说话。易天行只好悻悻作罢,心里刚生起哪一天偷偷溜进去看看的念头,却又忽然想起那个坚若金刚的青色结界,还是吐了吐舌头,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斌苦大师亲自将他送至山门外,忽然长叹一声道:“如今本寺至宝已归施主所有,施主多加小心。”

    易天行点头应下。

    斌苦大师又道:“听闻易施主乃是古家之人?”眉梢微微抖动一下。

    易天行微微皱眉应道:“也可说是,这正是小子烦忧所在。”

    斌苦大师叹气道:“古家老太爷前些年住在省城时,时常来本寺上香火,布施甚勤,奈何他是道上之人,杀孽太重,本寺实在无法与之深交。易施主年纪尚青,日后切可不行差踏错。”

    易天行无奈一叹道:“看来,终究还是得想了法子把这事情推托干净才是。”

    二人又闲说了数句,易天行便欲下阶离去,斌苦大师拦住他道:“施主莫嫌老衲罗嗦,只是你一身修行乃天生而来,不知这尘世里修士的诸般规矩,还是要多加小心。切不可以为自己有一身神通,便能横行无阻。”

    易天行挑挑眉毛,没有应话,其实他如今心里骄纵之气渐渐滋生,只是自己还未察觉。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道:“如今已不是宋明之时,科学昌明,佛法日衰,纵有些超出凡世的能力,也抵挡不住子弹。”

    易天行嘿嘿一笑,斌苦大师知道这小子笑的什么,无奈道:“即便你能挡子弹,那火箭弹如何?”易天行一愣,又听着斌苦大师续道:“火箭弹能挡,导弹如何?原子弹?中子弹?外子弹?”

    易天行噗哧一笑,知道这位高僧虽通世务,只怕也只是半通而已。他拍着老和尚肩膀道:“中子弹是有,外子弹又是何物?你我两个男人家,顶多怕怕内子,外子是无缘见识其厉害的。”

    ………………………………………………………………………………………

    从归元寺出来,易天行本想给袁野打个电话让公司派车来接自己,忽然想到先前自己才决定要少管那面的事情,不由好生心痛自己的腐化堕落,意志不坚,狠下心肠迈着步子往学校而去。

    他将双手负于身后慢慢往学校摇着,一路上赏夏末街景,口中背诵司马光的《训俭示康》不停,又吟李商隐诗句以清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难听的声音在省城安静的街巷中四处穿荡。

    出归元寺往七里桥方向三四里,便有一处好景,穿省城而行的府北河绕流其间,微风行于水面之上,荡起层层轻纹,府北河堤上种着青青雅柳,柳树极茂,垂缕丝叶繁繁杂杂笼在岸边,映出了一大片淡淡斑驳影子。易天行走在绿荫之下,感觉身边似乎站着无数仆人,正拿着无数把绿绸好扇在扇风一样爽利。

    他越行越是得意,叹道:“若于此处读书,岂不胜过皂隶郭家之俗?”天时尚早,他近旁无人,所以放肆地喷吐着酸言腐语。

    正高兴着,却发现前面河边一块石上坐着一个瞎子,那瞎子手拿竹幡,上书几个大字:“祖传铁嘴断人前程。”

    易天行微微一皱眉。

    如今这年月,算命玩的大都是打一枪换一地儿的游击战术,哪里有这种扛着大旗的正规军?若算命的人手一支竹幡,那可别指望轻装上阵,敌退我进,只可能给城管家属晾衣服增加几根晾衣架。

    走的更近了些,易天行只见那瞎子一身青衣,安坐如磐,不由心头一动。他依归元寺三天潜修所习心经暗观这个瞎子,发现此人体外一道浅浅灰色真气流动,果然是个修行中人,不由暗自警惕起来。

    “测个字吧。”瞎子闭着眼,却对从身旁轻手轻脚掠过的易天行说道。

    易天行站着想了想。

    他虽然怕麻烦,但除了古老太爷和归元寺里的和尚外,还没有见过修行之人,今日在归元寺里得了天袈裟,出了寺门便碰见一个,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来人何意,不由动了好奇好胜的心思,于是抿着唇微微一笑,便在石上坐了下来。

    “先生今年贵庚?”

    “丁巳年,甲辰月,壬寅日。”易天行摸着自己的鼻子。

    “当今世上,还能记得这些老黄历的年轻人不多了。先生虽然年岁不长,但胸中所学似乎不少。”瞎子谦恭说道。

    易天行微微一笑,说道:“闲话稍后再叙,既然测字,总不能聊天耽搁了你做生意。”

    “先生心善,请出字。”

    “既然说我心善,那就善字好了。”易天行哈哈笑道。

    瞎子骨节突出的右手在竹幡的竹节上轻轻摸娑着。

    易天行眼皮忽然一跳,便感觉身下一道酥酥然的寒冷之意循着石头向自己袭来。他知道是这瞎子弄鬼,眉头一皱,双手假意摸自己身上钱包,却是在怀里的小朱雀头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接着神念一动,体内真火迅疾运转起来,抵抗着这道异感寒气。

    瞎子嘴唇微张,轻轻叹了一口气。

    易天行闷哼一声,发现这瞎子递过来的寒气竟在一瞬之间猛烈了数十倍,渺渺然、若英华天降似向自己身上涌来!他倒吸一口冷气,才知道这瞎子刚开始出手时的气势,竟然是刻意遮掩,真正的实力竟然强悍如斯!

    易天行稍一错神,一股冻彻人心的寒流,便沿着尾闾处浸了上来,一路杀伐而上,竟是势不可挡,瞬息间冻住了自己体内火元流动。易天行双眉一挑,想不到这瞎子区区一个凡人竟然有如此本事,略带愕然的眼神看了瞎子一眼,便微笑着将双手平搁在自己膝盖之上。

    他的双手放的格外轻柔。

    就像是两朵莲花在膝上盛开一样。

    双掌食指相勾,反相而反,尾指轻轻离众——这正是佛门中的解冤结手印。

    手印初结,易天行体内火元便开始沿着自己的神念欢愉无比地自在流动起来,渐渐融为金色的水滴,继而汇流成溪,最后注入胸腹间的一片气海之中……

    瞎子袭来的寒冷真气此时仿佛变成了三伏天里的白雪,一触既融。瞎子面色一变,额上汗滴渐出,扶在竹幡上的粗大手掌握的更加用力,显出青白之色来。

    易天行已经猜出了这人来自何地,虽然被古老太爷和斌苦和尚常在耳旁提着,弄得隐隐有些畏惧那个地方,但毕竟少年心性,恼这人不问来由便胡乱出手,闷哼一声,心中默念三昧坐禅经,一道道火性真元,便浅浅渗进石头表层下往瞎子坐处追了过去。

    ……

    ……

    此时朝阳方升,残月未坠。

    易天行和瞎子二人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似乎憩意恬淡,只是不曾说话。瞎子手持竹幡,皱眉苦思,似乎是在想着为易天行测字,又哪里知道这二人正在进行着不属于世俗人理解范畴内的拼争。

    这时河畔远远地走过来了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

    易天行忽然起身站直,唇角闪过一丝妖异的笑容问道:“可测出来了?”

    瞎子抬起手臂,有些艰难地擦去额上黄豆大的汗珠,半晌后才缓缓应道:“……不可测。”

    易天行看着他枯萎内陷的双眼,冷笑道:“我不懂算命,不过还记着许慎《说文解字》上解的明白:善者,吉祥也。”

    瞎子身躯一震。

    易天行忽又微微一笑,合什道:“吉祥天何等样渺然的存在,何苦与我这世俗穷小子有牵连?烦请转告贵公子,小子我对吉祥天向来敬仰,断不敢有所轻慢,请勿误会。”他说完这番话,也不理对方如何,摆摆手便往朝霞下的七眼桥方向去了,学校便在那处。

    瞎子抬起右臂,哆嗦着抓住竹幡,很辛苦地站起身来,只见他手指微微一弹,高五尺有余的竹幡便嗤地一声化作了他手掌里的一只青莹竹杖。瞎子咳嗽了两声,便拄着竹杖,和着“嗒嗒嗒嗒”的杖头点地声,黯然远去。

    随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河畔的柳林中,那块大石头砰地一声从中裂开。

    …………………………………………………………

    因为在天外打榜,所以比多一章,所以昨天在这边就暂时没有更新,
回答一下某位朋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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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八章 妖,是一种问题
拄着青竹杖的瞎子十分吃力地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了省城西面一处古朴院子外。他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只是有些奇怪,瞎子避着正厅不进,反而进了院中三层小楼侧边的一间小平房。

    入了小平房,瞎子轻声吩咐仆妇准备了些冰块和大桶凉水,略坐了阵,便进了卫生间。他把冰块往大桶凉水里一倒,扑通数声,清清凉水迅速冲刷着冰块,凉意直弥室内,纵在九十月之交的天气里,也让人感觉冰寒难挡。

    瞎子却似乎感受不到这些。

    他将青竹杖搁在桶旁,摸索着脱下衣服,露出瘦骨嶙峋却周身潮红的身体,然后缓缓滑入冰水之中。

    只听见嗤的一声响。

    竟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生铁浸入冷水一般,木桶里水气直喷,瞎子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细细看,才发现他的眉梢和发端早已被火烤的枯卷起来。

    泡了许久,瞎子仍是咳嗽声声。

    他皱着眉叹了声:“真是厉害。”

    一阵叹息后,瞎子在大木桶中捏了个剑诀,盘膝运功,左手摸到桶边死死地握住那根青莹剔透的竹杖,似乎在借助竹杖里蕴含的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自己体内到处乱窜的真火残劲尽数逼出体外,原本被火灼过一般的身子,才渐渐回复了平时的苍白之色,被易天行逼进体内真火灼的四处枯卷的发眉也渐渐平顺下来。

    而此时,先前冰寒沏骨的凉水,已经开始不断冒着热气。

    瞎子借助外力,勉强逼出易天行留在自己体内的热毒,整个人虽然脱了被心火烧烤的煎熬,却也是疲态全现,整个人看着颓败不堪。他收拾妥当,才拄着青竹杖慢慢从厨房行出来,吃力地迈着老沉的脚步,进了小楼。

    “竹叔。”小楼里的几个人向他行礼道。

    其中一个黑黑的小个子一身阴煞之气,他看见竹叔面容憔悴,眉头皱了下。

    瞎子竹叔微侧着头听了听,忽然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禀报公子。”

    上了二楼。

    “竹叔为何单身赴险?”似乎很喜欢赤足而立的小公子今日穿了件雪白的衣裳,看着飘然若仙。他站在窗口,也不回头,语音里却透出几丝关切。

    竹叔叹了口气,应道:“昨夜灵识偶有一得,便临时起意多算了一卦,探得天袈裟已经附体,公子昨夜做题太晚,属下不便打扰,自作主张前去察探,不料却碰见那学生。”

    “易天行?”小公子回头皱眉道,眉尖极细,弯出道冰冷却美丽的小圈来。转过身后,他发现竹叔面色不对,淡淡让他坐下说话。

    “正是那人。”

    小公子沉思半晌后道:“依前些日子看来,他体内火灵肆虐,自己又不识修行之法,应该会渐渐火灼而死。”

    “不知他得了什么奇遇,竟然还是活蹦乱跳的。”竹叔眨着深陷的双眼,苦笑道:“不过属下与他对阵之时有所感应,天袈裟应该便是在他身上。”

    小公子微一凝神,思琢少许时间便明白易天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微微一笑,转而问道:“竹叔与他交手,可是受伤了?”

    竹叔微一欠身道:“正是,那少年体内火灵实在充沛的惊人,甚至比浩然天的火老头真元还要雄厚数分。属下一时不谨,被火元攻心,受了些小伤。”

    小公子轻移赤足走到竹叔身边,款款蹲下身子,将一根如葱手指轻轻搭在竹叔腕间寸口,闭目凝神半晌后缓缓道:“似劲却衰,数脉实脉相杂……竹叔错了。”

    竹叔微微侧头听着。

    “那学生体内真火极旺,若一般人,竹叔您用冰寒意攻之,确是正途,但那小子天生怪异,不能以常理论,被他火元反攻,您体内真气仍为寒态,两相交杂,伤害尤其之大。”小公子起身轻声说道:“您当用自己最擅长的木门,即便不敌,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竹叔微笑应道:“老家伙心思确实有时候转不过来。”

    小公子亦是温柔一笑,道:“您先歇着吧,我去看看那个易天行的神通。”

    竹叔忽然面露紧张之色,侧着头急忙道:“公子尊贵,怎可轻身犯险?”

    小公子走到窗边,看着街对面的民居,看着街头的树枝,看着街人面色如常行走的人们,幽然叹道:“自小在山里长大,门中长辈都夸我冰雪聪明,是上三天六十年来进速最快的一位,说起日后这门主之位定是我接手……当年我要入世修行,你和父亲都不答允,如今我已经在这个世俗的城市里生活了两年,看到了以前在山里面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感受到了我们在门中永远无法感受到的鲜活气息,修为日进。若欲出世,当先入世……”

    他说了这么长一段似乎与先前话题毫无干系的话,忽然话风一转:“易天行既然能伤得了你,看来确实是个对手。我不是好斗之人,只是对他有些好奇罢了。”

    “那天袈裟?”竹叔皱眉道:“此事应当禀报门主才是。”

    “你前些天不是已经给父亲报过信了吗?”

    竹叔这才知道自己私底下的动作全部落在小公子眼里。

    小公子瞥了他一眼,道:“别慌着请罪。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好消息是台湾的林伯已经动身来了,先经香港,然后在上海参加一个论坛,再来省城。坏消息是,莫杀这次却不知因何缘故没有跟着他来。”

    竹叔释然道:“既然如此,天袈裟也就不是急用之物,此事倒可缓上些时日。”

    小公子摇头道:“前些天父亲来信将我呵斥了一番,说道严禁触碰归元寺。我倒是不明白,归元寺里的僧众法力也不过尔尔,怎能让父亲大人和老门主如此畏惧。若归元寺真有大神通,我倒要去看看那姓易的小子,看看他何德何能,竟让斌苦和尚双手将天袈裟送予他!”

    其实这位冰雪一般的小公子心中还有秘密。

    他双手轻轻抠弄着窗台上的雕楠木眼,脚微微踮起,雪白的赤足轻轻摇着。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山上时,曾经在父亲房里偷看到的那本册籍,那还是首任门主留下的,册籍中充满了怅悔哀伤不甘失落之意。

    上三天的老门主是昆仑一脉,当年在雪山巅上修行数十年,上承天霜,下接地火,修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但那书册中记载着,似乎当年老门主下山后遇着一件大事,才动了念头组了上三天,又失落于自己的修为距某种存在太远太远,从而有些自弃。

    他本不以为意,不料父亲大人接任门主之后,捧着那本小册子看了三天,匆匆下了次山,也不知去了何处,然后重伤而回。

    从此父亲也自颓然,虽然明明修为高深在世上难觅敌手,却是躲在吉祥天深山中淡泊而活。

    他不服,于是又看了一遍小册子,然后记住了一个地方和一句话。

    归元寺。

    “暗行苦行碌过十年,朱雀飚飞直上三天。”

    难道上三天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这句话?

    小公子苦思不得其解。

    于是在修为精进后,他要求下山入世修行,全然不管不顾吉祥天遁世炼器的门规,来到了省城,然后找到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索要天袈裟——他要看看归元寺里到底有什么。

    ………………………………………………………………………………………

    小公子在老房子里对着幽幽蓝天,不停想着归元寺里秘密之时,易天行已经回到了学校。他正躺在一教背后的小露台上,对着同一片幽幽蓝天,想着归元寺后山那位了不起的老祖宗。

    这堂课是外国文学史,他胡乱应付了同学们的询问,偷偷跑了出来。一教这种飞机式建筑,在庞大的正楼身后,还留着一间两层的小楼,与正楼相连。易天行从小楼的自习室里搬了个椅子,便坐在了露台的旁边,发起呆来。

    一教学楼背后便是图书馆,两栋楼之间密密匝匝地全是参天大树,这些树趁着秋天还没真正到来之前,撒泼似地拼命疯长,大片树叶将楼下的草地遮的密密实实,或粗壮或细嫩的枝叶四处伸展着,有些已经伸到了教学楼的露台上,似乎要玩一把金秋落叶前最后的疯狂。

    楼下的草地上有些不畏死活的学生情侣正在搂搂抱抱,将自己的恩爱显现成为光天化日下的影片。易天行低头偷窥,面上露出一丝极暖昧的笑容,然后将右手轻轻搭在露台沿上。

    露台沿上垂着一溜树枝,极细极嫩的那种。

    他用食指轻轻触着枝叶,感受着上面的新鲜生命气息。

    蓝天白云在上,朗朗书声在后。易天行双目似闭未闭,左手结了个手印,残留在他体内的寒气,被五昧坐禅经心法缓缓逼了出去,沿着那根细长的食指慢慢吐向树枝。

    大树似乎有先天吐纳之能。那串极细极嫩的树枝被这股寒意冻着,却没有变得冻脆,还是俏然搭在露台上。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睁开双眼,吐了口浊气,望着自己食指上的细枝轻声道了声谢,便拾起书包下楼。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一教学楼后不久,省城一教学楼背后、靠着大树的那片草坪青色渐除,寒意突降,霜上草地深处,白露白露,冻僵鸳鸯无数。

    ………………………………………………………………………………………………………………

    回到宿舍,才知道有人来找过自己。

    易天行歪着头想了会儿,到门房花五角钱给袁野打了个电话。袁野有些意外之喜,却让易天行很意外地回答道,自己并没有打电话,然后殷勤邀请“易董”抽暇前来鹏飞工贸视察工作。易天行这时候正被归元寺、上三天、会玩“气象武器”的神秘老祖宗、会耍“玄冥神掌”的瞎子这些事情弄的头昏脑胀,加上对于古家的事情还没有想清楚,赶紧支唔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不知道是谁来找自己?

    他想了想,忽然感觉自己书包里的铝盒子跳了两下,这才一笑想起那个小家伙。

    走过教工食堂,他来到了还在修建中的南园。南园此时远不是招生通知书上描绘的那般美丽,还是一个满是泥塘的大工地,这时候正是工人们午休的时候,工地一侧的角落里,槐树之下,格外安静。

    易天行留神有没有人注意自己,偷着空把小朱雀从铝饭盒里拿出来。

    他看着正骨溜溜转着乌漆小眼珠的红鸟儿,嘿嘿笑道:“好像归元寺的老祖宗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能飞了。”

    小红鸟将脑袋一偏,眼珠子向上一翻。

    易天行瞠目结舌,心想你这畜生,竟像人似地摆出了一个鄙视的神态?他暗中教训着小畜生,却忘了自己可是这“小畜生”的老爹。

    “嗯,现在会飞了。你从老爹我这儿遗传了钢筋铁骨,想来也不怕什么猛禽猎手,你肯定也不愿意天天呆在小盒子里,唉,我都替你气闷啊。这样吧,今后你就自己在外边玩,只是记着别到处喷火玩,你老爹我可不想当义务消防员。嗯……当然了,每天还是得回来给我报道,不准夜不归宿!如果饿了想吃点火奶,回爹身边,爹抱着你睡觉。”易天行煞有介事地对着小红鸟商量道。

    “咕咕……”

    “这叫声确实不大好听,怪我怪我,以后让你蕾蕾妈重新教你好了。”易天行无耻笑道。

    “咕咕咕……”

    易天行眉梢一翘道:“去吧。只是记着,如果碰上什么厉害角色了,什么都别理,只管给我跑,听见没?”

    小红鸟歪着脖颈,身上朱红色的羽毛微微振着,似乎在表示听明白了。

    它朝着易天行咕咕咕咕亲热地叫了几声,便极不熟练扑扇着绒毛还未完全褪干净的小翅膀往槐树上飞去。它飞到槐树枝头,小脚丫子抓住一根细枝,停在上面,扭着红彤彤中夹着一丝银白的小脑袋左顾右盼,神态颇为得意。

    易天行在下面指着它笑骂道:“白眼雀儿这名字可真不亏你,刚说声就跑了?怎说也得表现点依依不舍吧?人有人格,妖也要有妖格的。”

    一个妖字出口,易天行却似想到了什么,低头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

    ……

    省大南园炽烈的午间阳光照在槐树下的少年身上。

    “老爹我不想当妖怪。”少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枝头上四处好奇张望的小红鸟轻声说道:“可是,这些天在归元寺里修佛,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他也不管小红鸟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唠叨着。

    “心经、楞伽经,这些经文上讲的清楚,各式境界也算明白了。如今火元在我体内自在运行,可……可是按佛家的修行法子,真元应该是在经络里流走才对,为什么我却找不到那劳什子经络?什么紫府虚海,按着心经的法子,老爹把自己体内像法医一样细细查了一遍,可还是没找到。””他苦笑了一下,“若是自己体质问题倒也罢了,可为什么真元在我体内运行自如,毫无滞碍?竟像我整个人就是一个虚府般,世上哪有这样的人?我都险些怀疑自己是人形喷火器了!”

    他对着枝头的小红鸟招了招手。

    小红鸟乖巧地飞了回来。

    易天行看着可爱的它,挠着脑袋哀声叹道:“其实我早该明白了。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你终归还是从我身体里跑出来的。能生个大笨鸟的家伙,能不是妖怪吗?”

    他在归元寺静修之初,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本来准备询问斌苦,却被那老和尚领着去了罗汉堂,见佛心喜,一时却忘了此事。此时忽然想起这个天大的问题,不由疑惑渐生。

    易天行这十七年人间岁月,一直便困惑于自己的身份。少时以为己必为妖,遇古老太爷后心结稍解,初入归元寺后,更是认为自己是修行之人,并无特异。不想几篇佛门心法修炼过后,却又碰上一个难以明白的死结,似这等事情,他断不敢与旁人说道,于是乎只好对着自己的朱雀BB不停发着牢骚。

    “我可不想自己是个妖怪。妖怪在人间没好下场的。”易天行看着朱雀明亮的眼睛,认真说道:“更关键的是,妖怪,都没有好姻缘亚。你看人家白娘子道行又深又贤惠,还能给许家挣钱,终究还是险些被许家小白给休了。你那蕾蕾妈,虽然是个明慧人儿,可也不能保证她没个犯糊涂的时候。咱们不能给她犯错的机会不是?”

    他摊开双掌,小红鸟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正午的省城大学里,易天行慢慢向校东门走去,身边道路旁的林梢之上有一个红色雀影随着他上下飞舞着。他决定去东门外的放映厅看场美国大片,舒缓一下这些日子来的紧张心绪,那片子的名字好像叫《真实的谎言》,是一壮极而近妖怪的家伙演的。

    …………………………………………………………………………………………

    姐姐大约就是今明两天生产,我这两天自然要常驻医院。写文之事,自然暂缓,虽然生计重要,但家人才是你我的宝。

    还望诸位在天外多多投票点击,在此拜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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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四十九章 见色起义
出了校东门,嗅着四周烟火气十足的香味,易天行的口水开始泛滥,进一小馆子要了一碗水水的炸酱面,浇上肉酱,再喊一旁的春姐包子馆递了笼包子过来。包子是仿的省城著名小吃龙眼包,可惜模样在那儿,味道却是差的太远。这炸酱面也不地道,省城毕竟偏南,做不出北地的大碗气慨。但易天行这人不挑食,只要碗中有火红的辣油浮着,便满心欢喜。

    他等东西都来了,便趴在桌边开始大嚼,食饱辣透之后,扯着几片店家预着、像碎片粘连起来一样的纸巾擦擦嘴,走到红瓦寺那面,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亭。

    他想了想,还是拿起了电话,给远在县城的古老太爷拔了回去。

    “老头儿,那人我见着了。”易天行努力说的平淡些。

    古老太爷一阵沉默,半晌后道:“麻烦你了。”

    易天行知道老家伙正在那边感伤,调笑说道:“还成,就是险些家破子散。”

    古老太爷不知他这话的意思,问道:“那位老人家怕有百来岁了吧?身子骨可还康健?你可有待我叩头谢过?”

    易天行暗笑,想归元寺里那老祖宗怕不得有好几个一百岁,应道:“出了些事情,暂时还没得及说。”

    古老太爷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失望:“辛苦你了。”

    易天行道:“放心,我会找着机会把你那件事情给他说说。”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他还能记得你是谁。”他心想归元寺的老祖宗法力高强的变态,又如此贪玩,说不定当年只是偶一起意救了古老太爷,这多年过去后,真要他记住还是有些困难。

    古老太爷呵呵一笑道:“不记得又有何妨?只要我的心尽到就好。前些年在省城的时候,我月月去归元寺上香火,香火钱不知扔了多少,斌苦那老秃驴硬是不让我进山门。如今你能进去,已是比我有缘。”

    易天行噗哧笑了一声,也没告诉他这缘份可是打出来的。

    “那位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古老太爷问道。

    易天行拿着话筒,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认真回道:

    “高人。”

    过了会儿又加了一句。

    “但他高到很变态,也就是变态的高人。”

    ……

    ……

    笑声中,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古老太爷终于说道:“袁野给我打电话来,说你最近很少去公司。”

    易天行沉吟半刻后道:“我自己也还没想清楚,暂时不能答应你什么。我毕竟是个学生,其实就想过点儿简单日子。”

    古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劝道:“该奋斗的时候,别往地上躺。”

    易天行笑着回道:“奋斗这两个字从您嘴里说出来,总觉着透着一股邪气。”

    古老太爷呵呵一笑,略沉默了会儿后又道:“这事情总不能勉强你。你说的也对,凭你的学识本事,随随便便过点儿好日子也不难。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一年里你帮我古家多看着些,日后有机会,自然会有所回报。”

    “怎么帮?难道要我领着袁野在省城的大街小巷里打打杀杀?”易天行没好气道。

    古老太爷一哂,道:“我是让你做生意人,又不是让你做打手。”

    易天行讥讽道:“就您老头家那些生意,怕不都是些亏心买卖。”忽而想到古老太爷这人似乎还不错,语气稍放软了些,“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只要不伤天害理,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我也喜欢袁野的性子,说来奇怪,这家伙还真是个异类。”

    古老太爷在话筒里的语气一肃道:“古家在省城经营多年,正经生意才是大头,袁野倒不是什么异类……只是当年起家时不太干净,所以名声才不大好。唉,现在也不可能把当年随着一起闯江湖的兄弟手足弃之不理,于是如今才有些尾大不掉,想洗也洗不干净。”

    易天行捧着话筒,听着话筒里传来的那个沧老的声音,心想这是自然之理,如果罪孽下的财富可以轻松见到阳光,这世上才是真没道理了。他叹口气,转头看着街上的人们,看见有几个男学生正勾肩搭背往游戏厅去,有一对青年男女正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以五秒一米的速度压着马路,那家叫东时区九点的咖啡馆门口站着几个俏丽的女生。

    他看着这些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人们自在怡然,忽而面上露出笑容,轻声道:“我可以帮古家一些忙,但我自己不会牵涉的太深。”

    他用话筒挠挠自己有些发痒的头皮,呵呵笑道:“刚才忽然发现,我到省城一个月,似乎什么样的生活都碰到了,却偏偏还没有好好当几天学生。”

    易天行对着话筒诚恳道:“我想当学生,就这么简单。”

    话筒的那头陷入沉默,然后二人互祝平安,便挂了电话。

    …………………………………………………………………………………

    正走到望江放映厅的楼下,看着白底告示板上用红漆涂着张牙舞爪的几个大字:“真实的谎言”,易天行赶紧准备掏钱买票,却不曾想打一环路林荫下走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笑着迎了上去。

    来人是易天行的高中同学何伟和胡云。高中毕业后,胡云进了省城的警察学院,何伟进了省财专。

    “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会来看我。”易天行把钱揣回口袋,轻轻和这两个家伙击了个拳。

    何伟嘿嘿笑着说道:“这小子今天跑我学校去蹭饭,我一想,来省城后还没见过你,干脆跑你学校来了。”

    易天行问道:“刚才去我宿舍找我的人就是你们吧?”

    胡云在一旁应道:“是啊,没找到人,所以我们两个就在校园子里逛了一圈。”

    易天行转头对何伟说道:“怎么?今天是来宰我这穷酸?”

    “哪儿能?”何伟上大学后谈吐倒也收敛了不少,只是眉宇间的痞子气还没有完全洗脱干净:“我们未来的警察同志今天请客。”

    易天行笑着领着二人往东门那面走:“那就不客气了。”

    “你们学校美女真多。”何伟一面走着一面慨叹。

    易天行有些奇怪,看了胡云一眼,又看着何伟:“你们财专号称收集全省高校美女标本,你身在盘丝洞,居然还会露出这种三月不知肉味的表情?”

    何伟苦着脸一笑。

    易天行还觉着奇怪,胡云已经在旁边偷笑道:“财专美女倒是多,只是何某人进度太快,自作自受找了个美女管着自己,弱水三千,如今只能喝一瓢,看也只能看一瓢了。”

    易天行哈哈一笑,开始审讯:“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三围,电话,一个都不能少。”

    “有你这样恬不知耻打探嫂子隐私的人?”何伟故作诧异。

    胡云和易天行不依,继续逼供。

    何伟禁不住这两个家伙缠,摸摸脑袋挺不好意思的:“叫张瑾,省城本地人,今年十八,明年十六,三围不知,电话不能说,家庭住址,不关你们两个人的事。”

    易天行和胡云对视一笑,拍着何伟的肩膀:“注意安全。”三人自然明白这安全指的是什么。

    何伟哪肯让这两人嘲弄自己,假意一叹道:“再怎么我身边也有个人,不像你胡云,天天呆在那和尚庙里。夏天的时候不是跟我吹有什么警花儿吗?现在再说,那警校里有片花瓣没?”

    胡云痛苦不堪,满心怅悔:“还不是被我那老爹骗上了贼船。”

    何伟又转过头说道易天行:“还有你。邹蕾蕾同学不在身边,写信怕不把你指头磨出老茧来了吧?”

    易天行一笑:“扯蛋。”这才想起有好几天没有给蕾蕾写信,心里涌起一丝歉意。他转头偷偷留意了一下胡云的脸色,发现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指头磨出老茧来的,往往是在和尚庙里的某些人物才对。”

    何伟和易天行眼神一对,哈哈大笑起来。

    胡云愣了一愣,才明白这两个小子说的什么意思,跳起来作势欲打。何伟和易天行笑着避开,往人来人往的文化路上走去。

    “太阳的光直射我的脸,而你却无动于衰……”

    文化街上,三三两两的女学生们青春逼人地行走着,何伟扮出蛤蟆般无害的笑容,却吸引不来一丝注意的目光。他只好苦着脸,哼着黑豹的歌儿。胡云一脸正色,却不忘将自己学警的下摆拉了拉,让自己的打扮更加笔挺。

    落在后面的易天行,抬头看天空漫漫阳光,感觉无比舒适。

    ………………………………………………………………………………………

    那日过后,易天行的生活安稳了下来。

    小朱雀似乎刚喜爱上了长大的感觉,天天在外面疯玩,只是到了夜里才会回到旧六舍窗外的大树上,对着易天行咕咕叫几声,便香甜睡去。易天行倒是每天守着夜,等着小家伙回来,有时候等的时候,也偶尔会想到,自己虽然不知道父母是谁,但如今也算是体会了为人父母的艰辛,不免会想起胡乱葬在县城后山的爷爷来。

    不免又是一阵感伤。

    天袈裟被归元寺老祖宗化作一撮雪羽,植在了小朱雀的额上。从此后小朱雀再也没有无缘无故地发着热,窗外的大树渐渐回复了生气,不过蚊虫仍然不敢靠近这栋木制的建筑。

    易天行自然也不会再发烧了,虽然有些想念药店的那位小姑娘。铝饭盒也可以自己用了,不用天天吃馒头榨菜和面包。

    他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那撮银羽之赐,更是知晓了这宝贝的妙处。可不免也会有些担心,吉祥天既然想要这天袈裟,而那日在府北河畔,自己与吉祥天的那瞎子已经斗了一次,没理由他们不来找自己的麻烦。

    易天行这些日子里暗自警惕着,总是担心吉祥天会来找麻烦。他甚至还动过念头,是不是应该让袁野弄把枪来防身,可后来一想,战场上似乎喷火器比手枪的威力更要大些,如今己方已经有了自己和小红鸟这两个恐怖的喷火龙头,似乎没必要再弄个小枪搁手里玩,才断了这想法。

    虽然归元寺斌苦大师,在禅房里也给他讲解过一些当世修行界的规矩,比如不得轻扰世俗事、严禁牵连无辜世人之类。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种修行之人的争斗,对于易天行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他也是到了省城后,才初次涉入这种境界的纷争,不免有些惶惶然,加上担心自己的事情会连累到一些无辜的人,更是时刻紧张着。

    但他生就疏懒开朗的性子,紧张了两三天,发现学校里的生活一应如常,慢慢警戒的心也就淡了,袁野这几天也没有找过他,易天行活的更是惬意,若不是天天晚上朱雀儿子要回来报道,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回到了高中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中。

    于是易天行开始正常的上课睡觉,在食堂里打饭骂娘,在操场上看球吹口哨,在宿舍里支招兼眼泪花花——他们班现在已经有了一条规定,不允许易天行上牌桌,即便支招,双抠一局也不能超过三招,麻将一圈不能超过五招——可怜的少年,只好天天坐在上铺,居高临下,痛骂底下一大群猪头不会玩牌,然后底下那群猪头,齐齐向上比个中指,颇为壮观。

    当然,他不会忘了每周给邹蕾蕾同学发几封热情严肃活泼的信。

    易天行的“幸福生活”维持到了月底。

    学生会的干事下了通知,下个月全系要开棋牌类竞技大赛。易天行班上全体集中在了班头所在的二四一宿舍里,大家刚一碰头,未经磋商,便一致决定,这个光荣而毫不艰巨的任务,当然要交给号称牌桌东方不败的易天行同学。

    易天行这些天被大家集体杯葛,委屈的像小媳妇儿似的,如今逮着机会,当然不肯错过。他微微一笑,咪着眼对着满宿舍的男生说道:“如果我去,对别的班上同学似乎不大公平,还是不要了吧。”

    班头是一四川人,瘦高个儿,咆哮道:“为了集体荣誉,不去也得去!”

    易天行嘿嘿笑道:“我们班只是小集体。难道别班同学就不是我们大集体的一分子吗?如果要我去也成。”他站起身来,对着四周同学抱着一揖:“那我也算是班集体的一分子了,将来宿舍里的牌局,可不能不准我上。”

    男生们面面相觑。

    睡易天行上铺的江苏男生苦着脸道:“那我看,咱们班还是别争这个集体荣誉了,不然和老易在一起玩牌,肯定以后天天开水都要我们打,房间要我们扫,食堂的鸡腿票要被这小子赢光。”他看班长似乎准备语重心长,赶紧拦道:“班长,你要三思啊,不然你的烟钱就准备给这小子赢光吧。”

    班头一听如此惨痛的下场,不由打了个抖。

    众男生一听也对,赶紧纷纷说道:“对对对,小集体荣誉嘛,咱们班就别和其它班争了。”

    易天行故作洒脱,把手一摊:“既然大家如此爱系爱校,那就罢了。”

    班头在烟钱和班面子之间挣扎许久,还是没下了决定。

    正在这时候,二四一宿舍的门被推开,比班长势力要大上N倍的学生会女干事探了个脑袋进来,这位女同学之所以权势薰天,一来是掌着学生会的好玩东西,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是个美女。

    “喂,你们还商量什么?咱们班当然是易天行。”

    班头看见她,就像是穷苦人民见到了大救星,赶紧解释道:“那小子敢和全班人民提要求,谈条件。”

    “反了他了。”美女干事穿着件花裙子,笑咪咪地走了进来,全体男生哈腰行礼。

    花裙子美女干事看着易天行,笑着说道:“其实老易你不参加也好,不然东方不败的名头肯定就要毁于一旦。”

    虽然明知是激将法,易天行还是扯着喉咙喊道:“谁?谁敢和我叫板?”

    “本系第一才女,秦梓。”美女干事从包里拿出报名表来,指着一个名字。

    “晴子?我还樱木花道。”易天行接过报名表,却被那个秀丽的签名震了一下。

    挤在宿舍里的男学生,开始讥笑易天行孤陋寡闻,竟然连著名的中文系才女秦梓都没听说过。

    “秦梓是大二的师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关键是她漂亮的像仙女一样。”美女干事笑咪咪地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易天行眼前:“私人赠送你看一眼。

    易天行看着那照片上白衣少女,没怎么费功夫,便想起了那日险些骑自行车撞上自己的冰雪少女,他回思起当日那阳光下这少女的轻轻一笑,不由有些呆了。

    “我去。”易天行大义凛然道:“本来以为我班其他同学水平足够傲然全系,但既然出了一个才女,我天行号不败大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为集体争荣誉,怎能少了我?这女生报了哪几项?我全部都要参加!”

    全班男生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忽然问道:“你只会打扑克玩麻将,象棋围棋这些东西你学过吗?”

    易天行想了想,正色道:“现在再学,也不迟。”

    “去死吧。”全体男生起哄起来。

    “朝闻道,夕死足矣。”易天行笑咪咪地在报名表上签上自己大名,转身离去。

    班上的男生也嘻嘻笑着散了场,从二四一宿舍里出来,跟在笑咪咪的易天行身后振臂高呼口号,群情激易。

    “打倒赌鬼反动色狼易天行!”

    易天行也不回头,高举右臂,紧握成拳,呼口号:“见美色则揭竿而起,我辈本分!”

    …………………………………………………………………

    本周每日更新一章,时间紧,字数多少就不知道了,能多则多,谢谢大家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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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章 卡斯帕清源荣华高进桑
省城大学图书馆和高阳县图书馆的区别,就像是恐龙家族中身板最庞大的震龙和身材最婀娜的盗龙一样,体积差了几个数量级。易天行从归元寺上三天这些神神道道的境界中脱离出来,终于回复了高中时读书的习惯,一猛子扎进书海里,嚼的口唇流油,脑满肠肥,好不快哉。尤其是临到身前的棋牌大赛,全亏了这些日子恶补的诸多棋谱,才让他有了信心站在了学生活动中心人声鼎沸的A电教门口。

    这次活动……当然没有校方插手。

    麻将赫然搬到学生活动中心打,这种事情学校可以闭一只眼放行,但绝对不可能睁着另一只眼写个学校主办的海报。

    在十月份的天气里,易天行被强行套上了一件大风衣,然后在全班男生围拱下威风凛凛而来,过堂穿风,将他的气势更吹到了天上。

    “忘了擦发蜡了。”瘦高个儿四川班长尤有些不知足。

    易天行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可怜应道:“有必要做这样一个出场式吗?”

    “集体荣誉。”班长大人严肃回道。

    “这叫集体发疯。”易天行苦着脸咕哝道。

    学生活动中心里早已挤满了人,一看威名早已赫赫在外的中文系第一麻牌高手,东方不败易天行“闪亮”登场,顿时欢呼声嘲弄声喝倒彩声炸雷似的响了起来。

    易天行暗自里把身边这些骄态毕现的兄弟骂了个遍,脸上还要摆出宠辱不惊的高手风范,施施然往对局台上走去。

    进了热气扑面的活动中心,易天行再也顾不得班长的拙劣导演,把身上那件风衣给掀了,随手扔给同宿舍的那几个哥们儿,找准写着自己名字的扑克牌台,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今天一直在演小跟班的班长大人急了,连忙小声说道:“那边麻将台子就要开打了,学校盯的紧,麻将必须先玩先收,不然传出去影响不好,老师们要来找麻烦的。”

    易天行这时候已经坐到了牌桌旁边,对着几个面有土色的牌搭子极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头轻声说道:“麻将要打四方,再快也不能快到哪儿去,我争取一钟头之内把扑克搞定。”

    玩的什么牌?桥牌?别扯,那是文雅人玩的,大学生可不玩那个,咱玩地道双抠。

    易天行的对门挺好,是一个女生。他知道能上来玩的肯定都是牌技纯熟,女生尤其佳,不是他有性别歧视和花痴习惯,而是女生打牌一般都比较稳,不会剑走偏锋。打结对的牌,必须两家的配合要好。而易天行自己就是个好掌控牌局的人,至少希望对方能按自己的路数来,所以一看到是个女生,便有些高兴。

    事实也是如此。

    不出三巡,他和那个女生的组合,已经顺利淘汰了几对选手,轻松杀入决赛。每当他和那个女生打到A的时候,另一对选手还在很苦恼地翻跃五这座小山。

    易天行看看那边麻将桌上的人已经等的有些不耐了,转头向自己的女搭挡带着歉意笑了笑,说道:“抱歉,决赛还有会儿,我得先过去。”那个女学生估计这辈子玩双抠也没有赢的如此意气风发过,捂着嘴笑道:“你快去吧,我等你。”

    易天行听到我等你这三个字,不免又习惯性地听出了些别的意味来,心神一激荡,再看这女学生,便觉得她脸上那几粒淡淡的雀斑也透出些诱人的味道。

    往麻将台上一坐,那三个搭子齐声一叹。有一个易天行认识的家伙笑着骂道:“你小子这不是拦我们的升级之道吗?”接着摇头对跟在易天行身边的班长叹道:“我说,你们班这样做事不厚道啊。”

    易天行不好意思说道:“别怪我,都怪我们班头硬要拉我上马。”

    亦有些不好意思的班长大人大手一挥,对着那三个牌搭子笑道:“诸位,能与本班东方不败一战,也算是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当然,晚上本班有一饭局,诸位都来。”

    三个牌搭子来了兴致,问道:“哪儿的饭局?是南园的小炒还是吃馆子?”

    班长大人面色一窘,道:“班费可不宽裕啊,刚好一食堂就在楼下,各位何必求远?”

    “切!”

    “什么规矩?”易天行有些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那个叫秦梓的大二才女,想着要抓紧些时间。

    一个牌搭子百无聊赖地应道:“四川规矩,剔风,不算番,另三色,全包,不兴雷。”

    麻将的进行过程比双抠还要无聊。

    那三人平日里都是男生宿舍里的麻将老手,靠着打麻将混日子的队伍,哪里会不知道在男生宿舍里被传成神一样的易天行,所以这比赛早早便没了斗志。没了斗志,这一输起来就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只见易天行刷刷刷刷洗着牌,牌垒子像听话的小车一样在桌面上游走而成堆,那姿式叫一个漂亮,旁边围上来好多学生看表演来了,一时之间,麻将区人山人海。哪里有人能看得出来,易天行这变态早已经把每张牌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还把自己面前那垒砌成了自己想要的排列……

    易天行微微侧着头,若有所思,大拇指腹轻轻地在麻将子儿的面缘上摩娑着,然后微笑着轻轻把牌面翻过来:“幺鸡,七对。”

    七对、七对、七对、七对、七对……

    伴随着震天价的喝彩吃惊之声,他就这样“浑不在意,妙手天成”地玩着最直接的七对,一连胡了六七把,身边的三个牌搭子终于不干了。

    “这不是埋汰人吗?不玩了不玩了。”三人表示弃权。

    三人分属的班长却不肯干,在旁边面红脖子粗的吼道:“老易肯定出了老千,不然怎么会这样!”

    那三人同时回头,给了自己班长一个白眼:“能瞧出来吗?明知道他出千,但抓不到,也就得认。”又有一人给自己班长出着主意:“明年让他换班,换到咱班上来。”

    别了麻将,离了双抠,易天行终于被班长大人带到了三楼。他此时方才知道棋类竞赛是在三楼的小房间里。或许是想到可以和那位曼妙少女单独相对,易天行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

    “那位秦梓怎么在下面没看见?”易天行似乎无意问道。

    班长没好气道:“人家一才女,难道要学你们臭男人光膀子甩牌?”

    易天行不以为意:“先前我那牌搭子不也是一女生。”

    “秦梓只报了中国象棋和围棋两项。”

    易天行感到有些上当:“那怎么你们要我全报?”

    “别说这么多废话。”班长一把把他推进了棋类比赛场地。

    三楼比起楼下的嘈杂来说,顿时是另一片天地,不大的房间里分成三组,每一组进行的内容都不一样,国际象棋,国内象棋和围棋。学生棋手们分坪而坐,静语悄声,只闻棋子落坪清心之音,却无周遭叫好俗趣。

    易天行眼光一扫,便见到角落里的那个女生。

    那穿着白色衣衫,淡雅有若秋水的女子。

    ………………………………………………………………………………

    易天行虽然有些花痴,但毕竟不是白痴,之所以对这名叫作秦梓的女生如此上心,当然不可能就因为她生了一张漂亮脸蛋。这两天他也有想过和秦梓在校医院外那条路上的“偶遇”,结果却得出些不大妙的结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平凡的女孩看见有人空手把自行车架打弯后,竟会平静若斯。

    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缘由,一进棋牌室,他便集中神念,察探着秦梓所在的方向。一番察看后,他微微皱眉,感觉到那女子身周有些什么言不清、道不明奇异的感觉,远远地望着那女子宛如冰雪般晶莹美丽的面容,他悄悄将自己右手伸到空气中,真气流转,遥遥感觉着那处传来的淡弱气息。

    他的眉越发皱的深了,感觉到那个叫秦梓的女生竟不是一个俗人,只是境界颇高,看不出来修行到了何种层次。他心想上次从校医院回来的路上撞上时,还没有察觉到这女生有什么异象,怎么今日感觉却如此强烈?他不知道这是前些日子在归元寺里修习心经有得后的结果,还道是自己那日高烧糊涂了。

    带着一丝警惕,易天行在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坐了下来,远远望了那处角落里的白衫少女一样,不料那女子也在此时抬头。

    二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似乎有柔柔气波流动。

    易天行最先开始的是中国象棋。

    他从小便在高阳县的棚户区里看那些苦哈哈们打扑克玩麻将,加上他本非常人,自然精通无比。但这中国象棋还真是没玩过,虽然这些天在图书馆里恶补了许多棋谱,但也不知道究竟行或不行,于是起步便有些紧张。

    他执红,先行。

    过宫炮,这招最粗显后路又最宽泛。

    对方应了平军。

    与对手随意应走了几步,易天行放下心来,看来对方也是业余有研究的,只要是走套路棋,易天行倒不怎么害怕,一眼便瞧出来对方是依着横军攻对宫炮在走。

    一时间,各种梅花谱,无双梅花谱,桔中秘,龙象谱,双马局,各式古谱今式在易天行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的过着,而他脑力急转,在其中勉力选出最合适的,慢慢应出。

    如此步步为营,不多时,对手便陷入苦思之中。

    而易天行也叹了口气,知道此局算是得了。

    …………………………………………………………………………………

    接着是国际象棋。

    易天行与对面那个戴眼镜的胖男生握了一下手,然后摆了个最常见的西西里防御。

    走了几步,那个胖男生推了一下眼镜,用乡镇干部的语气说道:“不错啊,索金变例用的挺熟的。”

    易天行郁闷着,心想只会照猫画虎,当然一步不敢错。

    他这时候对那个叫秦梓的女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然不是因为美或才女名头的关系,于是乎对于没有秦梓参加的国际象棋有些兴趣乏然,随手应着,不多时,场上黑棋局面便一塌糊涂,中心封闭,右侧乏力,眼看便是要稳输了。

    不料那位胖男生似乎没见过开局如此严谨,中盘却如此胡来的“高手”,对着棋盘思琢良久,竟是不敢下子,一面擦着额头的冷汗,一面苦思不停。

    易天行等不及,便给裁判打了声招呼,在旁边又开了局中国象棋,套了胡荣华年青时常用的几个大刀绝招,砍翻了一个大二高手。

    不料一回头,却见那个胖男生吃力地从棋桌旁站起身来,面容惨淡地咕哝道:“这棋太邪了,看不出来名堂,认输,认输。”说完就慢慢向棋室外挪去。

    易天行瞠目结舌,心想,您别这样啊,我可不想一人兼五门,会累死嘀。

    ………………………………………………………………………………………

    虽然易天行折腾的快,可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地在过,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中途经过班长大人的不停哀求,裁判终于同意易天行下楼参加扑克和麻将的决赛。易天行顺风顺水地力斩若干不用出血的肥牯,甩下最后一串火车头抠底,扔下最后一张二筒糊定,成功上位为省城大学第一届棋牌大赛的双料冠军。

    在和自己的双抠搭挡女生进行了一个同志般的拥抱后,易天行急匆匆地跑上了三楼。

    他实在是抑制不住对那个叫秦梓的女生的好奇。一进门,便看见那位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眼光往自己看来,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眨了一下。“你想做什么?”易天行对着她微微一笑,在心里想着。

    易天行坐到了座位上,再也不管什么法兰西防御,阿维尔巴赫变例,鲁宾斯坦体系,干净利落在国际象棋上输给了对手;然后用尽了前人的智慧,煌煌然若胡荣华吕钦许银川三位一体,硬生生砍杀了诸多中国象棋高手。

    可围棋不能这样。

    就算一个运算能力到了颠峰的电脑,顶多也就在象棋上逞逞猛,对着这似乎最简单的黑白二子也无可奈何。

    好在毕竟是学生比赛,了不起有几个初三段的人才,不可能有什么妖刀之流。易天行对着纹枰,苦思冥想,把从古到今自己见过的围棋谱梳理了个遍,直到把自己特异的大脑绞成了枯干的海绵,才艰险无比地杀入了最后的二人对决。

    中国象棋和围棋的决赛双方是同两个人,裁判在经过二人同意后,安排了一个极少见的双对局。

    一副古色古香的中国象棋摆放在右侧,棋盘上红马黑象跃跃欲动。一副哑光颇有雅气的围棋子搁在二人左侧,十九道纵横路上杀气腾腾。

    易天行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种氛围。

    他向对面那个安静的白衣少女主动伸出手去:“秦梓?在下樱木花道,为见你一面,我杀的好生辛苦。”

    ………………………………………………………………………………………

    灌篮是哪一年看的?九四年应该还没有吧,在网上查了半天没查到……-_-///

    顺路一提,这小说是真没什么道理,我就图一挣钱,大家就图看一开心爽快,若能,则是好事,若不能,耽搁了您时间,骂声我也就受着,反驳是不敢的。

    二姐已经生了,外甥女体重六斤一两,身高五十一公分。前儿晚上我守夜,喂了两道奶,一次二十毫升,一次三十毫升,还不如我平时一口白酒喝的多……结果小丫头居然反胃,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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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一章 遥相望

梁实秋说过,最不喜与太有涵养之人下棋,因为杀死对方一大块或是抽了一个车,对方仍然是神色自若,不动火,不生气,好象是无关痛痒,使得局中的你觉得索然寡味。

    易天行也信奉这个道理,他不是君子,在胜负场上也好争个输赢,于是看着对面叫秦梓的女生长睫微垂,白肤赛雪,自凝神不语扮出不食人间烟火模样,便有些大不自在。

    “该你了。”他提醒道。

    秦梓微微点点头,然后伸出如青葱般的玉指拈了枚黑子轻轻放在右下角上。

    学生比赛,自然不会进行番棋,一局定胜负的情况下,易天行对围棋并无太大把握,于是将全副心神集中在中国象棋之上,按着脑海中印象颇深的一套古谱运车行马。他之所以印象深,是因为那古局的名字实在罗嗦。

    古局名:顺炮横车攻直车不食弃马局

    “炮二平五”,“马二进三”,易天行口中念念有词,摆着架式。若对方按常理应炮八平五,马八进七,或是之类应法,便是顺了那个名字挺长的古局路数。不料对方这女子不为所动,过宫炮架着,连环马跳着,竟似一小农般毫无进取心地、自顾自地经营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想这样试探,总不是个了局。

    象棋还在试探,二人的围棋却已经在边角上厮杀起来,可惜易天行毕竟不是老手,这围棋实在是易学难精,有些深奥。不多时,便在边角处的反提吃了大亏,一个提三还一,一个提五还一,生生亏空了不少。心情激荡之下,竟连最简单的一处打劫也没照顾到,空空让了几手,损失惨重。

    他不由哀叹着拍了拍额头。

    秦梓长长的睫毛微动,抿着薄薄的唇,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提着子,让人瞧不清她究竟是喜或是激动。

    易天行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女生的好奇,对于坪上胜负倒不是很在意。他从兰草编的棋子罐中取出一枚哑然意隽的白色棋子,放在自己食指与中间间轻轻摩挲着,眼光却有些无礼地投射到秦梓略显苍白的美丽面庞上。

    ……

    ……

    围棋下到了中盘,秦梓第一百五十六手轻轻落在了H9上,紧紧贴住了易天行那颗可怜无比、黯淡无光的白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身子向后仰着叹了口气。虽然他棋艺不精,但看此局面也知道大势已去,故作洒脱投子认负。

    而象棋此时也至残局。

    易天行黑棋双炮马双卒对秦梓双炮马士象全。

    这棋如何看着也是和棋面居多,秦梓随意在楚汉线上往上运炮顶着马脚,抬起脸颊,第一次说话了:“和?”

    整整一盘围棋未曾多加思索的易天行,此时却支起下颌,开始长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不和。”易天行摇摇头道:“和了我就输了,虽然不知道妹妹你为何事而来,但我这人就是好胜,纵要怜香惜玉也得站在胜利者的立场上。”

    秦梓却仍然是面无表情,微微低着头。

    易天行微微一笑,朗声道:“若我赢了这盘,你给我个彩头如何?”

    秦梓终于抬起脸来,她清澈的双眼神光四溢,寒意夺人,淡淡道:“也好。”

    易天行将一双平凡无奇的手搁上棋盘。

    “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秦梓微一凝神,轻轻拂起自己鬓角青丝,缓缓道:“我自己的事情,便答应你。不过若你赢不了,我要向你讨件东西。”

    易天行的手指轻轻摩裟着自己的下颌,闭目半晌后道:“若是我的东西,我自然答允。”

    秦梓听他鹦鹉学舌,不由摇摇头,冷冷道:“在你身上,自然就是你的。”

    易天行出了会儿神,忽然点头应下。

    …………………………………………………………………………………

    炮6退5!

    一直在旁边安静观战的众人,终于忍不住轻轻惊叹了一声。在这种均势的局面下,易天行的黑棋主动退炮,完全像是一步闲手。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看出来,这着退炮筹划极其巧妙,正是胜局的要着。

    秦梓眉尖微蹙,帅四平五。

    易天行马4进63,秦梓应了步炮六平五,他也不加思索,迳直回了步马6进54。

    ……

    ……

    接下来,二人在棋盘的楚河汉界上运子如飞,红方后炮再进,眼看将解眼前之虞,不料易天行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老将五平六,横生生地露出这块肥肉给了对方。

    秦梓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

    她忽而想到和易天行的那个赌约,眉头一皱,便开始在棋盘上寻找兑子的机会,毕竟若将大子尽数全弃,局面由繁而简,想易天行的黑棋也再不能玩出什么花招。

    易天行却似乎神游盘外,面对对方明明白白的意思也不稍加抵抗,很轻易地便送了枚马与红子兑掉。

    便是这一兑,却让场上局面焕然一变。

    秦梓微微一惊,似乎看出后面的路数。

    而旁观的众人却还是一头雾水。

    易天行微笑道:“你我一胜一负,也算平手。”

    秦梓淡淡道:“下完再说。”

    易天行见她倔犟,也不多话,默然运着自己的黑棋,不过数步,原本纷繁一片的棋盘上,却骤现一道杀伐之气直冲红方帅营。

    黑棋前炮平四,红棋移帅。

    黑棋前炮炮五进五。

    红棋再无退路。

    正是象棋中最最可怜的困毙。

    旁观诸人直到红棋已败,方才明了此中妙趣,不由哄地一声喝起彩来,只是看在秦梓身为输家又是美女的份上,喝彩声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秦梓一直低着头,此时方缓缓将那美丽不可夺视的脸颊抬起来,若静泉秋石般的双瞳静静看着易天行,然后起身对着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开。

    易天行皱眉看着她。他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

    这次比赛,易天行的收获是:一张大红奖状和寝室同仁额外赞助的十张鸡腿票,走在路上男学生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和女学生们不屑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些女孩子们为什么会不屑。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对着中文系第一才女秦梓没有怜香惜玉?还是说自己赌鬼的潜质实在是太强,以至于女孩子们都有些本能的反感?

    他将这椿事写到了给邹蕾蕾的信中,在信上哀叹连连妄图搏取同情,不料蕾蕾回信时,一如既往的明月清风。于是他在第二封信里写上关于秦梓的种种事情,状作随意走笔,实则刻意露出些并不存在的甜蜜来,不过是想让蕾蕾同学酸上一酸,不料蕾蕾的回信让他慌了神。那封信里一句私言密语都无,竟是一篇荀子的劝学篇,想来那个短发女生是真生气了。

    易天行向来是个有色心无色胆的精神层面色狼,那日与秦梓见面后,虽然也被那种清雅风姿所吸引,但绝没有动过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更何况他非常清楚,这个叫秦梓的才女绝不简单,看模样神情,与上三天中的吉祥天一定关联匪浅。一番考虑后,为安全起见,他恶狠狠地命令那小朱雀晚上不准回旧六舍外的大树,暂时中断了与小家伙的联系,等着这件事情结束后再说。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这种判断,在以后的校园生活中,他发现一向深入简出的秦梓,似乎成了自己在校园中的某一种倒影,一种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当易天行在一教楼前荷花池旁读着蕾蕾写来的信时,秦梓正从他的身后远远地穿过三教。当易天行在操场上当守门员施展八臂金刚功夫时,秦梓偶尔会推着自行车,远远地走过。或许某个无聊的夜晚,易天行扒在旧六舍二四七室破烂窗台往外望去时,隔着数公里远,秦梓正在省城大学东区那架古铜大钟前望着某一个方向。

    若在一般人看来,他二人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交集。

    在寻常人的眼中,这种相隔数百米的“擦肩而过”甚至连薄缘都算不上,

    但他们两个人不同,都是修行中人——荷花池旁的远远注视,操场边的目光一触,还有那个夜晚里,两个修行道上的天才,相隔数公里的遥遥对望——修行中人六识敏锐,这些在寻常人眼中毫无牵连的场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却是清晰无比。

    他知道她在看他,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看他。

    就是如此。

    终于有一日,这种遥遥互望的日子结束了。

    那一日天高云淡,秋风送爽,落叶渐至,肃杀之意微作。

    秦梓推着自行车来到正在啃鸡腿的易天行面前,轻声说了句:“你的象棋下的不错。”

    易天行知道她肯定有什么话要说,所谓下棋事,只是借口罢了,但还是微笑应道:“不是我下的好,只是记性不错罢了,那局我套的是1984年全国个人赛江苏徐天红和一个河南棋手的谱子。”

    秦梓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刻,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纸条。

    易天行在纸条上扫了一眼,便放进了自己的钱夹里面。翻开钱夹时,邹蕾蕾同学那张纯净可爱的面容又随着那根嚣张无比的食指,一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忍不住偷偷一笑,在心里嘀咕着,真是个凶女人啊。

    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点。

    七眼桥下,府北河旁。

    易天行一个人来到了七眼桥下。

    此时微风从河面拂来,荡的河畔弱柳轻摆。

    易天行此刻心神一片清明。他知道秦梓肯定来头不简单,但自己拿定了水来土淹的主意,也就不怎么害怕了。明知道吉祥天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那么早些显身在自己面前,或许还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每日里疑神疑鬼。

    他在河边等了会儿,终于看到了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女。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易天行欣赏着少女的美丽。

    秦梓淡淡道:“有些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易天行隐隐有些紧张:“什么事?”

    “就是赌约上说的事情。”

    易天行吐了口闷气,抱着膝盖坐在河边的椅子上,看着秦梓说道:“那天是你输了,似乎应该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才对。”

    “什么事?你先说吧。”秦梓似乎永远都是那种淡淡然然的神情,这一点却让易天行瞧着有些无名火起。

    他略有些无奈说道:“不要再来烦我了好吗?我都不明白,你们不是半仙吗?和我一穷小子折腾个什么劲儿。”

    秦梓推着自行车站在他的身前,也不回头,迳直看着河面上偶尔展现在湍流中的白石,静静道:“你在说些什么?”

    易天行咧嘴一笑,把皮鞋脱了,让自己憋屈了一天的臭脚丫在椅子上被清风侍候着:“我虽然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但也能看出来,你是有境界的人,只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而已,最近这些天时常在学校里看见你的影子,感觉有些怪异。”

    秦梓回头,看见他的不雅坐姿,略皱了皱眉,道:“你也是修行人,为什么要和我们拉开距离?”

    易天行摇摇头道:“我无师无长,无欲无求,只想过个凡人的生活,你何必把我拖进你们的世界去?”

    “我们的世界?”秦梓的眼中闪过一丝惘然,“我们的世界又是什么世界?”

    “吉祥天。”易天行虽然很喜欢面前有美女赏目,但很不耐烦进行这种似乎很有味道的对话,直接了当说道:“知道我,并且对我感兴趣的人,不外乎就是吉祥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观察我,但我想表明,我对你们没有敌意,请不要为难我。”

    “你不知道?”秦梓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

    易天行忽然觉得自家那个凶霸霸的蕾蕾同学是多么的可爱,无奈叹道:“我不想进行这种你不来我不往的无聊对话。总之象棋你输给了我,你就得答应我,以后别来找我麻烦。”

    秦梓露出一丝愕然,旋又微笑道:“我说过,只要是我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可惜这是门内的公事。”

    “不要敷衍。”易天行略带一丝嘲弄说道:“为何方才你脸上露出一丝愕然?莫不是以为这么大的事情我竟想通过一盘小小的棋局化解?你们这些半仙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想很傻?”

    他站起身来,走到秦梓身边,余光看着她的柔弱肩头说道:“我这种人就是这么简单,重然诺,本来就是我的原则,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们之间的赌约。”

    秦梓侧过头,河风缭绕着她的发丝搭在额上。

    “我只能答应你私人的要求,这也是我的原则。”

    易天行抿着唇笑了,笑的无比邪恶。

    “私人要求?”

    “不错。”

    易天行叹道:“一直听闻上三天大名,总觉着是飘渺于天际的存在,和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扯不上关系,没想到啊……”他眼光在秦梓小有韵味的身上招视一番,“居然上三天也要玩美人计了。”

    秦梓似乎有些受惊,两只清澈的大眼睛露出一丝窘色。

    也未见她如何移动,只觉河边的风势略一流转,她整个人便与易天行隔开了三步的距离。

    这下倒是轮到易天行吃惊,他张着嘴叹道:“好高明的轻功。”旋又叹息道:“放心吧,过于私人的要求是不敢提的。”

    他微笑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扮成可爱憨厚模样说道:“这里有个女生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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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二章 真兰弦
七眼桥下河水悠漾,岸旁惠风和畅。

    秦梓轻轻低下身子,将衣袖高高捋起,把那洁白的小臂伸入河水中,采摘了一枝兰草。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缓缓说道:“私人要求你慢慢想吧,既然有人管着你,我也不担心,只是……”

    易天行见她语气中忽然透出小女儿情态,不由心中一荡,暗自想着,要求过分的事情不能,玩一下小暧昧似乎也对不起自己的狼心狗肺,但如果能时常看着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女生,倒也不错。

    正想着,却听到秦梓的下一句话。

    “有一件东西在你那里,我想要。”

    “说话的语气很不中听。”易天行摇头道:“若是借,态度便要好些。”

    “不是借,是要。”秦梓认真说道。

    易天行看着这女子神情,微微皱眉,知道吉祥天还是放不下归元寺里的那片袈裟,思忖了会后应道:“先前赌约里倒是有这一条,不过你没有赢。何况你想要的东西,本来就是不我的,我无法给你。”

    秦梓看着这个年轻人,越发觉着有些古怪的感觉,看着他一脸无赖神情,浑不把神秘莫测的吉祥天当成一种威胁,不免暗自揣测着他到底有何倚持。她哪里知道,易天行根本没有这种道门相争的概念,生死厮杀,似乎离他的世界还远的狠。自然说话有些牛二的横劲。

    前些天里,她暗中查探着易天行的守藏,发现这个学生也只是如一般子弟那样浑噩度日,若不是清楚他体内有极丰沛的火元,又知道这学生进出上三天视为畏途的归元寺数次,她还真不敢相信,易天行也是修行中人。

    易天行见她不说话,略觉古怪。

    秦梓思忖了会儿,发现和这学生还是要直接一些,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不肯给,那就算我抢好了。”

    在归元寺潜修数日后,易天行的修为大增,斌苦大师也曾经说过,上三天门内除了些有数的高手,没有谁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因此当他听见这句话后,也只觉着这女生坦白的倒有些可爱,真没想过就凭这样一个水灵的小姑娘能从自己这变态手上抢到东西,于是呵呵笑了一声,系上鞋带,便欲离去。

    正走了一步。

    便感觉身周环境有些异象发生。

    七眼桥下终年不绝的浪花拍石声,便在一霎间消失不闻,而河畔随风摆动的柳枝也在同一时刻安静了下来。

    他愕然回首,却依然只看见秦梓美丽的侧面和那几络秀发。

    “我设了一个小结界,大约能支撑半个小时。”

    秦梓淡淡说道,身周的气息却渐渐厚重起来。

    易天行皱眉,这才发现面前这个女子境界颇高,竟隐隐让自己有些害怕的感觉。

    他在肚子里强给自己打气,假意呵呵一笑道:“我可是天赋异禀,不想欺负你这小姑娘。听说吉祥天的小公子乃是修行门中的天才,不如改天我和他喝茶聊聊。”

    秦梓听到他的这句话,微微一笑,方才在河边撷取的那株兰草轻轻淼淼地从自己掌心落了下来。

    兰草在空中轻轻飘荡的时候,她右手掌在胸前一展,道道指影仿佛兰香溢室,渐渐挥发开来。

    而那株兰草也在下坠的过程中忽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秦梓的掌心中多了一道似青如玉的淡淡烟氲。

    易天行虽然认不得这是吉祥天从道家借来的先天密法,灵弦三法中的“真兰弦”,但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

    他的动作太快了。心里这个念头方现,一双铁脚已经在河畔地上一蹬,蓬地一声巨响,河畔地上的大石被他一脚踏碎。而他也借着这股巨力,整个人被震到半空之中,斜斜往前方掠去。

    他先前听这女子说有结界,便以为是归元寺中那种青色伏魔金刚圈,把自己的两个手臂挡在脸前,便像炮弹一样往前冲去,只盼能将这结界一冲破开。

    不料他的身子在空中滑行良久,却是空荡荡地一无所触。

    他整个人被自己一脚之力反震飞了足足了三四秒钟,按照他的速度,至少也得跑到了几百米外……可还是什么都没撞到!

    体内火元微乱,他整个人已实实在在地摔了下来。

    又是一声闷响。

    易天行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先前坐的椅子已经被自己的贵臀压的破烂不堪。

    原来,自己竟是在远地玩了个高空跳!

    “这是什么结界?”易天行脸色凝重起来,对秦梓冷冷说道。

    秦梓默然不语,右手平摊在胸前,左手挽了个极美的光圈,只见结界内仿若冻结一般的柳树柔枝在这一霎间活动起来,向易天行身上扑去。

    易天行肌体比寻常人要灵敏数十倍,哪里这么容易便被这些柳条缠住,只见他像道闪电一般在密密麻麻的柳条内闪躲着,动作好不迅疾随意。

    秦梓一皱眉,手掌放在身前平放,掌心那道淡淡的烟晕浮了起来。

    “缚!”

    随着她这声清叱,易天行忽然感觉自己身周的空气变的粘滞起来,自己的速度大受限制,略一窒神,便被那些柳条密密匝匝捆了个结实。

    秦梓见他略一挣扎便无法动弹,于是轻移莲步向他靠近,说道:“吉祥天也不愿与阁下为敌,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这件天袈裟一用,还请见谅。”

    易天行忽然将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脸上还是鬼鬼的笑容:“我还蛮经常被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捆绑系的潜质。”

    说完这句色情话,秦梓离他也只有两步之遥。

    他双臂一挣,自己身上的柳枝寸寸短裂,而他整个人也已向秦梓扑了过去,手臂如电闪出,扣在了秦梓的颈上。

    “归元寺的铁莲都绑不住我,何况这些虚柳。”易天行一面向美女自吹着,一面小心盯着她掌心的那道烟晕。他总觉着那里面蕴藏着很可怕的力量,自是不敢大意。

    “修行之人,怎么能有你这种体质?”秦梓一惊后反自微微一笑:“既然你看得出来是虚柳,那你只是破了实体,又哪里破得了虚质?”

    易天行的手指按在她的颈上,火元将吐未吐,只是觉得触手处一片粉嫩,倒有些分神。听见她这样一句话,心中警惕方起,却看见秦梓微微一笑,将她的右掌合上。

    这一合,便等于五根手指在那道说不明白是什么颜色的烟晕上轻轻一拢。

    轻轻一拢。

    易天行身上骤感压力倍增,明明自己身上一根柳条都没有,此时却感觉有无数道坚韧无比的柳条正在捆着自己,还在不停收缩。

    他闷哼一声,身上肌肉紧绷,勉勉抗住这种怪异的虚无力量。

    再一侧头,却见秦梓已经离了自己的掌口所扼,站在数步之外俏生生地看着自己。

    “不用挣扎了。”秦梓淡淡说道。

    易天行闷哼一声,体内真元疾运。他不信这个邪,肉眼都看不见的东西能捆住自己?可是秦梓用的道家秘法“真兰弦”确实厉害,道道虚影,无所不在的捆着他,他一发力,便发现自己从头顶到小脚趾头,全部在与一种奇异的力量对抗,似乎身遭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与这道极细小的力量进行着较量。

    而这种极细微的对抗,实在是他这个粗糙的修行初哥难以掌握。

    细微处无法掌握,积沙成塔,整个大方面上的力量对比也显得凌乱。

    而法术的对抗,最在乎的便是秩序。

    易天行无法掌握自己力量的秩序,此时空有千钧金刚龙象力,却也只能狼狈地东突西扭,空使着力。他每一撞,便似乎有无数力量。奈何这些力量似乎全数击打在泥沼之中,滑腻里更隐藏着极玄妙的细微用力,让他始终难以脱此束缚。

    易天行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神,老老实实地站在秦梓构造出来的结界里。

    “这是什么道理?”在这种局面下,他也不肯放过求教的机会。

    秦梓淡淡道:“你空有一身蛮力和无尽火元,却不知如何使用。你在归元寺悟道三日,也只学了些内修的法门,这外在的控制却是连修士中的小孩子也不如。像你这样漫无章法地用着自己的真元,就像是一处被点着的油田,熊熊燃烧,看着势盛,却毫无用处。真正的高手,当然会懂得把这些油用在该用的地方,把它的每一次燃烧,都变成一种力量。”

    说完这句话,她将右掌五指略微松了松,易天行也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稍松了一点,但他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对她的蔑视有些不服,但发现情势如此,道理似乎也是如此,由不得自己不服。

    好在自己不怕挨揍。

    易天行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嘴上调笑道:“原来修行就是烧油,难怪藏上信徒们都习惯了献喇嘛酥油。”

    秦梓慢慢走上前来,轻声说道:“贫嘴是一种不好的习气。”

    她右掌像托莲一般轻轻隔空托着那道烟晕,然后左手轻轻一弹指。

    一弹指,空气中一阵微动,结界中嗤嗤之声大作。

    易天行眉头一皱,被无形真气捆成醉虾一样的身体,在他极恐怖的力量作用下,终于弹了起来,腰腹部骤然用力,整个人从地上弹至半空,险险躲过几片呼啸而来的风刃。

    可还是有两枚没有躲过,划破了他的衣裳,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痕。

    易天行感觉着自己肩头传来的阵阵辣痛,好生吃惊,心想这女子一弹指召出的风刃竟有接近子弹的威力,再想到她唤出结界的手段,临空控力的法门,不由好生骇然,心想这丫头在吉祥天里到底是何角色?居然会厉害成这种样子,自己在她手上竟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秦梓见他居然还能动,不由神情微愕,见到风刃划到他的身体上,不由向前挪了一步,似乎颇为关心他的生死。直到最后看见他像只醉虾一样的在地上扭着,又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我无恶意,你若不躲,这几片风刃也只会割破你的衣裳罢了。”

    易天行心里好生骇异,直到此时他才承认对方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伤害到自己。想透了这点,他才不禁感叹世上之大,无奇不有,眼前这个看着怯弱无比的小女生,竟是真元比斌苦还要雄厚的修道中人。

    他心中凛然,脸上却还是挂着无害且无辜的笑容。

    “你长这么漂亮,用得着使这种方法耍流氓吗?我教你几个好招数,只要你肯使出来,不用你来脱我衣服,我自己会心苦情愿变身为色狼的……”

    秦梓微恼,右手五指一拢,掌心烟晕被青葱样的细长手指捏成扁状。

    易天行感觉身体四周空气骤然一紧,还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戛然而止。他只感觉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感觉着巨大的压力,自己的衣服也被压成了烟盒上的锡箔纸一般,皱皱着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他可不想一直就这样束手就缚,在心里寻着解决的办法,不停默祷经文。此时体内真元像漩涡一般急速运行着,奈何体内真气再足,体肤所触之处皆是压力,每一丝肌肉都在微微发颤,自己根本无法将力量使出来,就像是在深海底拼命挣扎一般。

    “如是思惟,不令外念!”

    他在自己的识海里闷哼一句,坐禅三味经当中一直未能全盘体会的思惟法门,终于在这种狼狈的境地下向他敞开了一道门缝。随着经文的轻颂,易天行放松了对自己体内真元的控制,反让真元随着外部的压力缓缓流转着,遁自然之道,依佛心无障,真元渐渐归于控制之中,凌乱之象稍顿。

    趁着这机会,他运起法门,体内火元一涨,闷哼一声,指尖微抬,三粒极高温的朱火便串成连珠向秦梓所站之处袭去。

    秦梓果然有大神通,只见她左手在自己身前由上至下轻轻一拂,一道光滑如镜的冰面,便毫无先兆地横生在自己面前。

    嗤嗤数响,冰面尽数融去,而易天行唤出的三枚朱火也消失无踪。

    但就是这一霎那,易天行觉着外部那股无孔不入的压力,竟稍稍缓和了一些。先前一阵巨压,随着他身周的空气缓缓压至,他身上还好,只是耳膜被震的有些发痛,嗡嗡响着。

    此时压力渐小,神识复又清明,一抬头却看见那个厉害无比的小女生,竟是双颊生起淡淡红晕,侧过了身去。

    易天行一愣,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却看见因为空气中的压力,自己的衣服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将那不雅的某处轮廓显现的十分清楚。

    他抬起头来对着侧过脸去的秦梓傻呵呵一笑。

    这一笑,却把自己刚悟得的一丝道理全数抛光,也把这难得的战机可惜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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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三章 焚柳煮衣
秦梓余光中看见他傻笑,却误从这笑声里听出几丝淫亵味道来,寒着脸一摆左手,指尖真气缭荡,随着嗤嗤破空之声,风刃又至。

    易天行慌了神,虽然这些风刃似乎还不能破开自己坚逾精石的肌肤,但那种火辣辣的痛也不是好受的,破口骂道:“是你耍流氓,关我屁事!”

    这时候风刃已经挟着破空之声,来到了他的面前。

    易天行这次学了个乖,整个人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学着老僧入定。只是他虽然模样摆了出来,一颗不动佛心却没练到家,耳中听着凄厉风声,身上觉着渐渐冰凉,似乎有几片风刃正从自己自己的鼻尖掠了过去。

    他先前骂秦梓耍流氓,不料还真是一语成谶。

    破空而至的风刃擦着他的肌肤来回割着,将他身上的衣服划成一条条的布屑,随着布屑缓缓落在地上。易天行的身上便只剩了条小内裤,全身赤裸。

    “才女耍流氓啊!”

    易天行也不管这结界有没有隔音的作用,不顾情态破口大骂道。

    秦梓脸色一黑,却没有接话,反而用眼光将他身体从上至下好好扫视了一番,只是看着易天行匀称的身材,面上神情有些不自然。

    过了会儿,秦梓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不由微微一凝神,半晌后道:“天袈裟呢?”

    “这种情况下说话?”易天行脸皮厚,光着身子看着她,脸上满是促狭笑容。

    秦梓一窘,一挥左手,结界内的柳枝便轻轻扬扬地飘了过来,盖在了易天行身上。

    易天行没有再出手,虽然这时候他已经能够唤出自己体内真火,但他总觉得对方此次前来,肯定有所准备,自己的火元不见得会起作用,更何况在他的神识里,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女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天袈裟不在我身上。”他煞有介事说道:“那日归元寺借我天袈裟帮我退烧,后来烧退后天袈裟便不见了,估计是寺中老和尚使神通唤了回去。”

    秦梓虽然有些不信,但眼看着易天行近乎赤裸的身体,确实想不出别的可能。

    易天行见她沉吟,笑咪咪道:“秦梓,你在吉祥天里是什么身份?好厉害,我在你面前什么办法都没有。”忽然长叹一声,面上戚容渐现:“我自小独自修行,原以为天下之大,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没料到遇见的第一个上三天中人,就比我厉害这么多。”

    秦梓转过身来,看着他滑稽模样,微皱了皱眉:“真是感应不到你身上有天袈裟。”眉宇间露出一丝失望和黯然。

    易天行此时被柳条缠着了一个绿柱子,他用勉强能动的食指抠抠柳条上的突起,皱皱眉:“你是吉祥天中何人,为什么要对付我?”

    秦梓轻轻从唇际吐出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要天袈裟做什么?”

    秦梓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易天行闭目想了会儿:“以你的修为,天袈裟对你没什么帮助。”

    秦梓静静望着他道:“你先前似乎有些自卑心绪,其实不妨让你知道。修行门中,像你这样的初学者,便能到如此境界,进速之快,算是世上罕见。”

    易天行眉角一挑道:“还是不如你。”

    秦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而问道:“既然天袈裟不在你身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如今我是菜板上奄奄一息的鱼,随您怎么剔骨。”易天行话里有一丝火气,“问吧。”

    “你怎么进得了归元寺后园?”

    易天行道:“走进去的。”

    秦梓面上微有怒色:“不要说笑。”说完这句话,她出奇地沉默下来,负手于后,静观苍天,悠然叹道:“那处后园里有什么,在修行界里一直是讳莫如深的事情。”

    她想了会儿后缓缓说道:“我也不瞒你,我自小记挂此事,推断出里面应该住着一位有大神通之人。只是不论是我上三天,还是高原藏密,这些年来都有试探,但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潜进。你为何能进?这个原因我总要弄清楚。”

    易天行凝神听着,心里也涌起很大的疑问。他后来也常觉着自己归元寺之行似乎有些过于顺利,此时听这位吉祥天的秦梓姑娘说,才知道那处后园竟是一个秘地,可为何自己当日如闲庭信步般便走了进去?为何自己后来进出,也没觉着有什么奇异之处?

    他忽然想到在归元寺斌苦大师和自己说的一句话。

    “老祖宗对你青眼有加……”

    他猛一惊神,纵然此时全身赤裸,却也流下两滴汗来。老祖宗对自己青眼有加,所以自己可以轻轻松松进了归元寺后园,可以从斌苦那里学到修佛法门,可以得到了归元寺的宝贝天袈裟给小红鸟灭火……好大的人情!

    易天行不是傻瓜,他想到此处,便有些暗惊,试看自己也没什么能让那个强到变态的老祖宗瞧得顺眼的,他给自己这么大的人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原因。

    而这原因,却是现在的自己无法参详透彻。

    ………………………………………………………………………………

    秦梓一直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易天行思忖良久后,才说道:“你信缘份吗?”

    秦梓一愣,半晌后摇了摇头。

    “我信。”易天行笑了笑,“缘份这东西,当我觉得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很没道理时,我便把它归结为缘份。归元寺里的遭遇,我也当是一种缘份。”

    秦梓又摇了摇头。

    易天行忽然微笑道:“你不会打算把我捆在身边一辈子吧?”

    他一句调侃,秦梓却若无所闻,自问道:“归元寺的后园里究竟有什么?”

    易天行虽然有些怀疑归元寺的用心,但相较之下,对于面前这个厉害的恐怖小女生更是没有半分信任,想了会儿后脸上堆起诚恳面容:“我确实不知道,一个愣小子哪里可能遇见什么奇遇,或许是运气好吧。”

    秦梓面上神情淡然,看不出心中所想。

    易天行此时却忽然啊啊大叫起来。

    秦梓侧脸去看,却见他身周的柳条不知为何竟燃了起来,略一皱眉,心想难道这小子对于体内火元仍然不知如何控制?

    就在哇哇大叫声中,易天行暗自叫体内火元缓缓逼出,将自己身上的柳条烧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体内那些无数股虚劲仍然挥之不去,但火元缭体,却让他感觉舒服了些。

    柳条烧光了,他身上还有什么?

    小内裤是布做的,更是早就烧成了他脚下的一团灰烬。

    于是他此时像一只剥的干干净净的光猪一样,站在清雅淡丽的才女秦梓面前。

    秦梓微啐一口,面上略有羞意,侧过脸去喝斥道:“成何体统。”

    秦梓心神微乱,右掌中的神奇烟晕也自摇晃了一下。易天行感觉自己身上的无名束缚略有放松,在她身后邪邪一笑。

    “干脆都烧干净,让你查天袈裟也查的清楚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默运着坐禅三味经,随着体内的真元疾运,终于勉力向前移了一步。先前被困在结界中时,曾听见秦梓无意说过一句:这结界约摸能支持半小时,而先前他暗算半小时差不多到了,于是使出了自己的小伎俩。

    易天行等的就是这机会,不待秦梓反应过来,脚跟部的肌肉勉力一弹,整个人便向秦梓扑了过去。

    秦梓忽觉掌心真兰弦一震,知道身后有异动,强行转身,却看见全身赤裸的易天行向自己扑了过来。

    以她的修为,在这个世上遇见任何一个高手,也不至于慌乱成这种模样。若易天行此时是全身火元尽出,化为焚天神通扑过来,秦梓自信也有办法应付——但她毕竟是个青稚未褪的姑娘家,骤一见一个赤条条的大男人向自己飞扑而来,哪有不心慌的道理——她下意识里捏了个神诀,移地三尺之外。

    便是这一慌神,强加在易天行身上的道家秘法真兰弦却因此出现了一道精神面上的缺口。

    易天行半仆于前,左膝跪地,感觉身遭束缚渐渐焕散,暗喜之下,一声方便门法咒颂出:“破大自在!”

    体内金红火元被他急速逼出,从自己的左手在指尖到右手中指尖,绕过后背,一道极鲜艳的火鸟喷薄而出,冲天直上,狠狠打在因时间渐久而显出真形的结界上。

    易天行扑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结界内一阵天摇地动。

    易天行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燃着熊熊朱焰,挟着令人退避三分的高温,趁着结界淡薄的一霎间冲了过去。结界消退后,显出一直在不远方的七眼桥来,他哪敢停留,浑身燃着火一头跳进了湍急的府北河里。

    “轰”地一声响,浪花四溅。

    ………………………………………………………………………………

    结界一破,二人先前站着的地方回复寻常景色。河上微风渐起,柳枝又开始在风中轻轻摆动,清香中一片适意宁然,只有岸畔一只碎成木片的椅子和一些破烂的布屑证明方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斗。

    一个全身黑衣的阴煞小个子跪在秦梓的身后。

    “主公,为何留这小子一命?”

    秦梓今日控制真兰弦太久,真元耗损过大,最后又以神念与易天行的九天玄火硬拼了一道,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却显得这张美丽面庞更加怯弱可人。她没有解释那个小个子的问题,只是看着水波滚滚的河面,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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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二部 省城 第五十四章 温柔小火(上)

    府北河过了七眼桥绕过观河亭,势头便缓了下来,渐渐郁成一片汪汪的静流之地。水面虽然谈不上广袤无垠,但平静无风亦无波的镜面样子,仍然是似极了江南明秀湖泊。水面明净无瑕,映着天上的丝丝云彩,泛着淡淡日光……日头渐渐下去了,夕阳照着水面,几片雨云从远处飘了过来,却露出了另一角青天早月。

    易天行安静地躲在水底泥沙上,借着水流的温柔挤压安抚自己紊乱难平的心绪。他并不知道今天面对的这名青稚女子便是吉祥天里神秘的小公子,更不知道若他从秦梓手上逃脱的消息传到修行门中,会让一干修士对他的评价飚升到什么地步。他只是觉得有些颓然,觉得自己在归元寺里辛苦修道,怎么最后却落了个惨于黄毛小丫头之手的下场。

    身边的河水有些冰凉,易天行封住自己口鼻,用自己以前在县城学会的本事,用自己的周身皮肤吸纳着水中的空气,凉气渐沁,他暗自将坐味三禅经运行了几遍,化解先前的伤势,然后勉力在河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光着脚踩在淤泥中,极困难地抵抗着扑面而来的水波。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虽然感觉中,那个叫秦梓的女子对于自己并没有动杀念。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易天行便苦笑起来。

    “说不定再被她抓到,会被当成妖怪捉到山上去给那个狗屎吉祥天看门,就算她良心好给我求情,可她这样一个下层修士,在门里面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吧。”易天行想到这点,便决定还是要先暂时躲起来,至少看看风声再说。

    他在水底抬头向上望去,发现天光渐渐暗了,这才知道时间已晚,估计岸上的人极难发现水底下的踪迹,便决定开始自己的逃亡。

    河底黑黑的,纵使易天行火眼金睛,却也看不出太远。他只好顺着水势的方向,模糊判断着河的走势,然后学一本武侠小说里的高人,从河底泥中使出吃奶的力气搬了块大石头给自己稳定重心,便一步一步踩着烂泥,迎着清水,沉在河底向前行去……

    ………………………………………………………………………………………………………

    易天行从小便有着高人一等的自视,虽然那时候是自视为妖,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人整的这么惨,所以当他在县城受气后,可以变身为嚣张的少年,当他面对着黑道龙头古老太爷时,也可以谈笑自若。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建立在他对自己近乎变态的自信上。而今日,一个叫秦梓的小女生却把他的这种自信击成了粉碎。于是他抱着块大石头在河底丧魂落魄地走着,也不辩方向,不论时间,只是不知惊了河底多少年没有被打扰过的虾兵蟹将。

    直到河面上一点光线都没有了,低头抱石穿水而行的他才稍稍安下心来,回复了平常。然后默念心经自察,却有些愕然地发现自己体内的伤势似乎好了许多,先前被秦梓结界震的一片默淡的火元此时也渐渐活泛起来,在自己的身体中欢呼雀跃着,想要弥补自己胸腹间的一大片墨色。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一道暗浪打了过来,正击在他的面门之上,这才把他打醒了。

    这,不正是和秦梓那种奇怪的道门秘法相近的环境吗?

    面对挫折,不同的人会选择不同的应对方法。有的人可能会放弃。有的人可能会愤发图强,然后报仇雪恨。

    而易天行不是这两种人当中的任何一种。

    他只是有些不服气,然后有些害怕,于是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强,不是为了去报仇,是为了下一次不再有让自己有吃亏的机会。

    他是一个修道者,但首先是一个世俗主义者,小半个犬儒主义者。

    既然此时灵机一动,摸到了修行关卡的边缘,他当然不肯放过修行良机。于是他也不上岸,干脆把石头扔到身边,震起一片泥水,然后盘膝坐在这块石头上,双手搁在膝上,双目微闭,舌抵下颚,宁神静气,拇指与中指似触非触反向而结,结着莲花童子手印,便随着轻轻荡着的水波在河底潜修起来。

    “如是思惟,不令外念!”

    在岸上被困于秦梓青兰弦秘境时,他识海里曾响起这句坐禅三味经当中的思惟法门,而当时因极搞笑的原因,与他擦肩而过。

    此时他静静坐在黑暗不见光线的河底,感受着面上的水流,感受着身周无处不在,极细微的压力,感受着这股与秦梓道家秘法虽威力大不相同,境界却极为神似的环境,心神宁明一片,诸般法门如流水一般从自己识海里缓缓淌过,一直未曾参透的思惟法门,不停地反复祝祷着。

    体内的朱火,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欢喜,开始温柔适意地缓缓流淌起来,渐渐包围住了他体内的那片墨色。

    “身心荡然,得无挂碍,是诸大众,各各自知,心遍十方,见十方空,如观手中,所持叶物”

    易天行于河底口不能诵,心却能明。

    楞严经缓缓自心头飘过。

    身内的朱火渐渐地转换着形状,不再用急火攻林的态势穿行体内,而是徐如清风般感染着它所接触到的每一处。

    如同易天行在高阳县城小黑屋旁的小塘悟道一样。此时他的身体也渐渐散发着金红色的火苗,火苗如同蛇信般从他裸露的皮肤上忽吐忽收,迅疾灵运无比,不时燎得他身周河水一阵沸腾。

    但如今他体内的天火似乎有了自我的灵性,光芒不再一味霸道,反自有些内敛的上乘感觉,离他体外数寸,便悠然退回。

    于是在黑黑河底的少年,身周虽然燃烧着奇异的火焰,这仿佛心通天地的火苗却没有照亮整片河道,倒是引来了一大群好奇的鱼儿,在他的身边轻轻游动着,有几条胆大的鱼,更是游的离他只有数尺远,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身上不时窜出来的寸许高火苗,似乎正在想着,这么诡异的景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PS:要出书了,所以更新速度必须降下来,以后每周只能更新两章,大概四千字左右吧,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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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0-25 11:1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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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wu,看到这种大坑我就伤心痛苦难过

 

想起我跟的 挽留2, 我哭死算了,两人一开始明明说好每周更新2次的,结果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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