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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帝王妻 (完+番外) 文/ 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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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怨怒


卯时,混沌中清醒。


“墨墨……”


“嗯?娘?”看着近在盈寸的脸,谌墨秀长睫毛眨眨,难得露出几分憨态。


苏远芳趁机在这脸上拧一把,“乖,娘带你回家了。”


嗯?身下移动,谌墨这才望去,周围软褥锦帔,自己竟已在马车上了,倏然清醒,“这是去哪里?”


“江南啊。”苏远芳得以啊,那个装优雅的女婿,怎么可能想到,老娘她走这一步棋?


“……娘你在做什么?”她怎嗅得出阴谋的味道?


苏远芳嫣然,拍拍女儿小脸,“乖孩子什么都不要管,娘带你倒江南养胎。”


意即说,娘趁王爷夫君出府而自己尚在沉眠之际,把人“偷”出来了?


“放心跟娘走,外面有碧门的四大长老和碧门的顶尖力量相护,一路到江南,嘻,这排场,百年难遇哦。”


谌墨阖眸睡去。到如今,还能如何?想来,必然是夫君不知何时招惹了魔女老娘,魔女老娘发威,对不听话的女婿施以教训而已。王爷夫君,保重了。


“谌姑娘,您放心,咱们已在王爷府的书房留了五百万两的金票,王爷用它,可以娶几个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了,您直管安心做咱们碧玉门的主母,咱们大当家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母女相对无语。


车马滚滚远行。


两道长影,自那座在晨曦中浮沉的孝亲王府暗影中迈出。


“三哥,您就任他们这样将三嫂带走了?”傅澈瞅着兄长分明不舍的脸。


傅洌面色平淡,“这个时候,这是最妥当的法子。”但双足,却想违背主人这理智的意愿,冲上前去;双臂,更肆哮着要将妖人儿夺回,除了自己的怀抱,哪里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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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禁足令过,满城恢复繁华,上京城依然是国都气派,商业兴浓。百姓啊,百家之姓,不管天如何变,世如何易,只要令他们活得安稳泰平,足矣。


“太子妃大嫂。”


“云阳。”


孝亲王府前,太子妃与云阳公主不期而遇。两个女人,俱是憔悴面损,花消云瘦。四目交逢间,多少无奈幽怨过。


“小的拜见太子妃,拜见公主殿下。”顾全颠颠下了台阶,弯腰施礼。


云阳公主美眸微眯:“顾全,今天你挡不住本公主,本公主一定要见到你们的王妃。”


顾全胖脸上恭谨畏敬爬了一堆,“公主,我家王妃她……”


太子妃挥袖截断了他话:“她身子不好,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和她说两句话就走!”


云阳亦道:“今儿个你们若有人一定要拦截,悉听尊便,本公主不介意尸横小亲王府门前!”


两位皇家贵姝,高昂螓首,掀足迈上石阶……


“两位贵人,”顾全当然不敢伸手碰上一角,苦脸作揖,“咱们王妃她,她不在府内啦!”


“不在?”


“王妃她从狱中出来以后,因为怀着小王爷,这身子一直就不好。江南怪医给会了诊,说是须择静地休养,王爷将王妃已送到别苑去了。”


“哪家别苑?”


“除了王爷,谁也不知。”


云阳面目傲凛,“太子妃,您可敢随云阳一起去见三哥?”


太子妃傲然淡晒:“为天昱天下,有何不敢?自古邪不压正,乱臣贼子何足惧?”


望两位贵妃携风带雷的背影,顾全摸摸脑袋:这样看来,还是王妃这样的女主子让人侍候起来比较愉快,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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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儿,你身为太子多年,所培植出的竟都是老三人的人马,你当真令朕太失望了!”软香阁内,天熙帝一波咆哮歇去半个时辰后,老话重提。


傅涵,面色青红交错,憋唇未雨。兹被禁足在此,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堪此辱,于是,同禁在此的他,即成替罪羔羊。


但太子,何尝听得顺耳?


这一场惊变,内力诡谲激烈,外层却滑平如镜,因为什么?还不是他们低估了三兄弟的力量!


父皇只知指摘,却不想,天子的势力又如何?当朝之上三中有二的官员尽数人方,当兵部尚书的大印调不动勤王之师,父皇做为一国之主,不该自省么?


当所有忠心护住之士在三日内尽数遭歼,当护卫天子的锦衣堂一夕倾覆,父皇除了恼怒,竟没有半点怜伤?


虽早知天子之位,以血染就,父皇的麻冷,却必然使人心寒。二皇子愚蠢,有一点却看得透彻,父皇选中自己为太子,只因两个字——“顺从”。


父皇精明一世,要得只是乘顺服从仰望膜拜,他从来不需要比他更精明的人执掌天下,他要天熙帝的光辉永载史册,他要后世儿孙永难企及……


通过此事,傅涵倏然明白,自己何以一击及溃——


伦心机,不及傅津;论谋断,不及傅洌。甚至一个小小少年傅澈,都能在事发之前,将自己遮掩得滴水不漏。相形之下,自己那些所谓八面玲珑韬光隐晦的手段,未免粗劣了。


“涵儿,朕的话你听到没有?你一声不响,可是在思虑如何反击?”


傅涵叹道:“父皇,您也好生调息一下罢。外面的侍卫尽是他们的人,这些话并不事宜。”


“没有的东西!”天熙帝劈头向儿子甩去一掌,掌声清脆可闻回响在这囚龙之地!“朕怎会生了你这等没用的儿子?你若有老三的一半智,老五的一半狠,也不至于到这等田地!”


傅涵柔柔酸麻面颊,苦笑道:“父皇,真若如此,儿臣就不会被你立为太子了,不是么?”


“你——”没想到这个向来乖从的儿子竟然亦有反击,天熙帝更是大怒勃然,“连你也敢忤逆朕么?都是一群不忠不孝的东西!自古乱臣贼子,势必遗臭万年,你也想步他们后尘么?”


傅涵摇头,“父皇,有父子的血脉在,量他们不会对您如何。还是坐下来,莫浪费力气了罢。”


“太子大哥讲得极是,父皇。”傅澈携笑步入,摆手,命身后侍从将酒肴置上桌案,“这几日忙着处理一些外事,难免疏忽了父皇的膳食,这些都是儿臣盯着御膳房做出来的,应该会合父皇和太子大哥的口味。”


言罢,忽接到室内两人复杂警惕的目光,当下了然噱道:“父皇,大皇兄,哪家尽管放心,澈儿再不才,也不能做弑父刎兄的恶事,这只是一顿饭而已,两位可放心食用。”


天熙帝隆目一瞪:“告诉朕,你们到底想将朕如何?”


好!傅澈直想喝彩:父皇这不论何时都能威仪凛然的气度,真乃王者之风也。“儿臣此来,是请父皇下一道谕旨。”


戒心提高:“什么谕旨?”


“传为给三皇子傅洌。”


双目暴眦:“……休想!”


傅澈摸摸鼻子,“当然,儿臣以考虑到您心情不好,会拒绝儿臣。既如此,儿臣一片孝心,就替父皇拟了如何?”


“你、你敢!这等犯上作乱、忤逆不孝、毁纳乱常、欺祖误国之事,你们也敢做!不怕天道罚汝,万劫不复!”天熙帝目似充血,五官欲焚,对于几日前,尚操之在己的事态演变至此,哪堪接受?


“父皇,您只管安享天年,做您的太上皇就好。儿臣告退。”傅澈行了礼,撤步旋身。


“回来,回来,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账东西,给朕回来!朕命你回来!……”天熙帝的咆吼,惊飞一树栖鸟,却唤不回六皇子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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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要见孝亲王,给本宫让开!”文定后率云阳公主、太子妃二人,立在纳碧堂前,凤颜肃持,沉沉叱喝。


自变起至今,纳碧堂已成三、五、六皇子在宫内的办公之所。百官朝见、将领调派、布防布控,尽在此部派签发,络绎。成鲜明对照的,那座天子寝所万清宫,却门前冷落,除去几个值守太监,竟成无人问津。


“本宫说了,本宫要见孝亲王,你们这些大胆奴才,还不给本宫闪至一旁!”


几个太监侍卫卑顺垂目,一语不发,身形却岿然不动。


啪!云阳踏出一步,抬手给近前太监掴了一记:“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的口谕都敢漠视,忘记了自己是谁家的奴才么?”


纳碧堂宫门忽启,傅家三兄弟齐齐亮身,立阶上俯下而望。


“云阳,他们能是谁家的奴才呢?除了傅家,难道还有别人?”傅家挑眉邪谑,“不知三位齐齐降临母妃的寝宫,有何指教?”


皇后凛然一笑:“若你们无意请本宫进门一叙,个本宫也不介意在此将话说得明白。”手指先上后下,面目神圣不可欺。“上有青天下有地,过路有神明,当着这全宫的奴才,你们告诉天下,告诉本宫,你们打算将你们的父皇也即你们的君主如何?”


“母后。”傅澈咧嘴乖笑道。“您未免言重了,如此一来,天地神明,都要惊动了不是?须知神明皆是明察秋毫,说不得脸父皇做过的事都能一笔一笔记录在册,如此,您究竟是欲帮父皇还是欲害父皇呢?”


第三十五章 传位之诏


上有青天下有地,中间路过有神明。


此话,出自自口,但当六皇子以一副纯乘之态反诘回时,皇后背际,有冷汗涔涔。若真有神灵,这座宫内的那个人能逃脱干净?


傅澈有感足蹬趿珠攀玉履的皇后立着未免辛苦,点头唤身侧太监,“给皇后娘娘搬把椅子来。”


若为尊严,皇后亦想撑身拒座,但脚底的钻痛委实难熬,立久怕更是显露弱态,遂傲然矮身,端持凤袖,沉声问:“你们到底将陛下如何了?”


“父皇乃天子,天下之子。自由海纳百川的度量,三省己身的虚怀。母后,你不知道罢,父皇已颁下两道诏书,昭告天下,一为罪己诏……”


“罪己诏?”文定后凤眉紧蹙,“不可能!”


“噫?”傅澈眨眸,“母后您认为父皇没有这等胸怀?”


“……自然不是!”皇后怎能说?


夫妻几十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权势在他,重于这世上所有。此下失权无势之处境,无疑是其所最不能面对之现实,矧且受制于己子?暴怒怕犹不及,怎可能以诏罪己?


“皇后娘娘,广义王所言属实。”出语佐证者,竟是左相杜昌晋。“臣等已然都亲眼恭阅过陛下的诏书了。”


文定后倏怔,闪目望去,满朝文武泰半在此?他们、他们……“尔等食君之禄,本该精忠为国,以死报君。不想却尽是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徒,委实枉读圣人之书,枉作天子门生!”


“皇后娘娘。”刑部尚书面无愧色,吐字坚定,“臣五年前任巡街御史,因上谏了一份四皇子在花街柳巷争风殴人致死的折子,四皇子遭陛下一通训叱后,当夜差人闯进臣家,将臣打个半死,又将臣的家门毁之一炬,且掳了臣的爱女进王府去。若非臣到王府门前哭号时遇着了三皇子,臣女恐早不在人世。臣年过四十方得此一女,爱逾性命,救吾女者,吾必以命相报!”


大理寺主薄朗声道:“三载之前,臣尚是京城郊县的一小小县令,臣的亲弟开罪了梁国舅,被押进大理寺。臣求到了国舅府,那位梁国舅要竟随臣前去的臣妻和臣之弟媳作陪一晚方能考虑。臣虽气,却不敢当场顶罪,出府后想带她二人逃去,不想国舅府派人追来。慌不择路中撞上三皇子的车马仪仗,臣一家四口的命这才算保住。此恩恩同再造,臣竭死以报!”


左相颔首:“至于圣上和太子的安危,娘娘们尽可放心,三位王爷仁慈心厚,不会有半点为难。”


文定后证然。原来这最不起眼的老三,藏得如此之深,运筹如此之久?陛下对老五忌惮防范,却疏忽了最该忌该防之人?


“几位大人此话差矣。”


太子妃上前一步,傲视群儒,“你们既读圣贤之书,当行圣贤之事。忠君体国,此为忠臣贤将不二法则,个人荣辱更是不能与君王安危、国之利益相提并论。莫说负尔等者非当今圣上,纵算如此,还有话云‘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诸位大人以私人恩惠负圣上荣宠,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有人一声冷笑,乃礼部尚书。“太子妃,身为男儿,若不能护卫自家妻女,和谈报国安天下?吾等贫门苦读,十载寒暑,是为一展所长,荣耀门楣,却不是为了受气受冤来的!且臣有如今,全赖三皇子恩德,与皇上的荣宠毫无干联呢。”


“尔等好生无耻!”


不知何时,七、八两皇子已闻讯赶来,身后尚有十数皇系大臣铮铮相随。此叱所出,即是以铁骨闻名的正良老将军。老将军此下须发皆飞,环目圆睁:“贪生怕死倒也罢了,犹在此为己无耻之行强辩,实在是可笑之至!为人臣者,须顾大局,舍小义,你们这等行为,须知百年后史册留名,只落个遗臭万年!尔等后人亦必为尔等所为千古蒙羞!”


精彩,精彩。广仁王轻拍几掌,含笑眄去,“如此说来,各位大人此行是准备以死相谏了?”


“哼。”正良老将军身后有人发不屑冷嗤,“昔日王莽篡位,为逼压忠良,殿前设滚油热钁,尔等叛类有何名目,尽管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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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设滚油热钁?”广仁王美眸陡亮,“这个主意不坏哦。若想遗臭万年,这无疑是最迅捷的法子。”


言至此,眼角忽睨某两位华衣少年,“七皇弟、八皇弟,你们乃领头者,这锅设好了,两位皇弟是不是打算身先士卒,慷慨赴死呢?”


七、八两子不由自主皆退后一步,面色遽变……冒着滚油的热锅跳下去,会有哪般滋味?怎可能身先士卒?如何个慷慨赴死?


见堂堂天家皇子如此不济,云阳仰首站出,“无皇兄,为天昱,为父皇,云阳很乐意一试!”


云阳公主料得,这三人必然不敢。他们笼络群臣,靠的是恩惠,若在此当头,行那等已遭骂名千古的贱事,岂不自大耳光?何况是对一个娇弱女子出手?


“好,公主殿下好风骨!”有忠君之臣大赞,“不愧圣上骨血,不愧天家气派!公主殿下一弱女子尚有如此之铮铮不屈之骨,吾等男儿岂会芶存于世!”


“对!”忠臣众中即起响应之声。


傅澈笑眯双眸:“云阳姐姐,你要抛下项驸马独赴黄泉?项驸马岂不可怜?”


“驸马?”云阳眸儿大亮,“驸马他如今如何?你们没有伤他?没有杀他?”


“当然不会。”傅澈睁起无辜大眼,“他是咱们的亲戚,是云阳姐姐的驸马,咱们怎会做那等是?”


云阳喜极而泣:“我要见他,我想要见他!”


“怎么?”傅澈苦恼皱眉,“云阳姐姐不想慷慨赴死了么?”


“……我要见驸马!求你们,我要见驸马一面!”


傅洌向身后侍卫淡道:“带她去。”


适才,尚使得群情激昂的云阳公主,在众目睦睦下,探夫去也。


傅津再将两目锁向二位天家皇弟:“老七、老八,你们确定自己不想慷慨成仁,为国捐躯?”


两皇子齐堆笑颜,“五皇兄您开玩笑,小弟来此,也不过是……”


“小弟是听说诸人至此,唯恐宫内生了什么乱子,才赶来的,别无他意。三位皇兄都乃有勇有谋有智的大才,不管哪位做我天昱国君,于国于民都有天大好事,小弟定当赤胆事主,不起二心!”


“两位皇弟此话可差了。”傅澈摇首,“天子乃圣才,只当有一人适选。幸得父皇慧眼独具,颁下传位诏书。”


呃?他这话一出,不止皇后等人其愕,纵连傅津、傅洌以及群臣,亦惑然满面。


“广义王,您是说,皇上以颁下了传位诏书?”有臣子问。


广义王大颔其首,探手袖内,取一副色泽明黄、上缀祥云瑞鹤的绫锦圣谕,持在掌内高举过首:“众臣恭听圣诏。”


这笨蛋在搞什么?傅津目询兄长。


且听他的。傅洌目回。


二人皆随众人叩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尚德崇功,国之大,民之众,不敢有一时一日虚怠。然而岁月倥偬,朕年高体劳,为吾天昱万世基业,为吾万民子孙福祉,已不宜再踞帝位。朕之三子……”


这个笨蛋!傅洌切齿暗骂。


这个笨蛋,这一次倒做得漂亮嘛……傅津颔首称许。


“……恭谨温雅,敏思多才,忠君孝廉,爱民如子,深获朕意,亦利万民。今特诏,传位于三皇子孝亲王洌。钦此。”


傅澈尾音稍罄,已矮身跪地,高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顿时附声海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侍卫、太监亦高唱呼应:“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做得不错,笨蛋!傅津眨眸传意。


嘻嘻,那时自然!傅澈翻个白眼,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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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诏书……”文定后面色苍白,手指颤抖,盯着六皇子掌心明黄事物,“那诏书给本宫看看!”


“是,母后。”傅澈恭礼如仪,一步一步踱近,待到皇后近前,“请母后御览。”


文定后展卷方要细细检阅,傅澈忽俯首来,“母后,这个地方请您看仔细……”红唇到皇后耳侧,含笑窃语,“母后,若您还想保住您的荣华富贵,做个安享百年的太后有何不好?难道您真愿意见我们骨肉相残?二皇兄的死相可是极难看的喔……”


六月天,文定后陡感身坠无边寒窖。


“母后,您慢慢看。”红唇齿白的俊俏少年恭谨退下。


他……他们……文定后吸一口气,缓缓立起身形。


“母后!”太子妃武业出手搀住似呈不稳的凤躯,“母后,这诏书可是真的?是真的么?”那母仪天下的梦做了多年,莫非欲作灰飞烟灭?莫非戴那凤冠,披那凤袍,会是……


正良老将军半跪抒忠:“皇后娘娘,臣等将誓死保护皇上皇后和太子,请您尽可直言。”


文定后凤目蕴泪:“正良老将军,我天朝有你这等忠骨之臣,乃国之幸,君之幸民之幸!”


“吾等亦愿誓死保卫圣上!”十数大臣随后俯下。


“很好,诸位对天朝的忠名,必将名垂千古。这诏书……”文定后唇启雍容笑靥,“确实陛下亲书,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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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唯你而已


真的?


真的。


皇后凤口启定,使已准备以身殉大义的数臣迅速落定,虽有几人尚面有疑色,却也不敢出面验证凤目已览之果。于是,皆俯身齐呼“万岁”。


太子妃亦不得不礼。纵是文定后,亦微欠手致贺。


至此,一场忠奸对决的大战,堂皇高调地开场,未到高潮迭起,血肉横飞,即略显“平淡”地落幕。


恭送声中,皇后携太子妃,蹬撵返宫。


“母后。”太子妃吞声呜咽,拭泪不止,“就这样,让他们窃了我天昱大位么?”


文定后在她指尖一握,无奈道:“本宫是一国之母,也是涵儿湛儿的母亲,为了皇儿安危,又能如何?”


二、四皇子先后命殒,炎妃如疯如傻半囚深宫,自己那当下若不肯应允,必然会步上炎妃母子后尘……她无法让自己尊严全失,更须考虑两个儿子的性命身家,是以妥协势在必行。


武业泪眸怒启:“他们竟敢威胁您?”


皇后摇首苦笑:“他们有何不敢?”


“您对他们三人有活命之恩,他们竟敢……”


“天大的事都做得出了,他们还会顾念这笔十几年前的欠帐么?”文定后当然不会向儿媳吐露,当年自己的施救,亦是受太后半逼半求方所致。


“可是……”


“业儿,看来你的父亲是执意明哲保身了。”文定后是何等样人,岂会不了她心思?这个儿媳,时时都为成为第二个自己做着或明或暗的各端势力,一旦梦想落空,所怀失落可忖而知。但是,在自己尚需保身自处的当儿,她已无意再做这儿媳的恃靠。


“当娘家不能成为你的后盾时,这全身就走了一般的力气。歇歇罢,将自己逼得太紧,会累啊。”


“……是,母后。”太子妃武业又何尝不是玲珑剔透人儿呢?焉辩闻不出文定后旁敲侧击的语涵?母后仅差没有明言指摘:娘家不为你出头,仰赖本宫又有何用?


这句未形诸于口的话。刺到心头软出,兹此,太子妃缄默不言。


凤辇,载着这宫内最高贵的凤凰,在青石铺就的宫廷长径上辗转滚轧,孜孜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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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皇后凤辇启离,百官相继散下。六部尚书,三公九卿,意气风发,筹划新君登基诸事去矣。


而原地未动的三兄弟,傅澈脚跟跃跃,几次就想跑了了事,但自知之明尚存——


若三哥要他小命取他小魂,他能逃哪去?


“三哥……”


“累了一日了,也都回去罢。”傅洌缓转长躯,一迳掀步宫外。


“咦,五哥,三哥怎就这样轻易放过我?”不相信自己逃过一劫,六皇子犹在惶恐中。


这笨蛋,也没多少长进嘛。时至今日,竟还未了解三哥行事之风?能在此时放他,就是已告诉他,这过节,不是一顿痛打便能了事,足以想见,那计量定然惊人,回礼必然丰厚,小六,乖,敞开怀抱迎接三哥的惊喜罢。本王对你这“嫁祸”手段,是十分欣赏呢……


傅澈小心翼翼撇来好奇眼神:“五哥,您笑得这等淫荡,可是又想残害哪家良家妇女了?”


……笨蛋,本王心情好,亦放你一马。


“五哥,您说那些死忠父皇的大老们,当真信了?”


“哼。”五皇子无暇美颜讥意浓浓。“他们不是傻瓜,怎可能信?”


“既如此,不该如忠臣义士,勇跳滚油锅么?”


“有谁真眼见过纵跳滚油锅的‘忠臣义士’,纵身一跃时,面无丝毫恐惧?这群人兴师动众,打着死忠名号而来,为得是对得起自己心中所谓圣贤教诲。忠义之道。传位诏书抬出,又经皇后凤目凤口亲断真伪,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台阶,使之对心中孔孟、正义有了一个完美交代,乐而不为?你道他们还是几百年前,兴高采烈地拉着举家老小勇赴黄泉的迂腐之士?”


“嗯。”傅澈颔颐,“由此可见,伪君子远不如真小人可爱。”


此言倒是不差。傅津心有戚然。


“不过……”六皇子话音一转,苦皱起俊俏眉眼,“五哥你当真不知三哥对小弟的打算?您疼爱小弟下啦……”


~~。傅津丰唇撇撇,“你不是最得本王欢心的小意侯爷,本王为何要疼爱你?”


~~。六皇子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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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


傅洌蓦然旋身,稍抬一眉:“左相大人,你唤本王什么?”


杜昌晋迎这等面色,不敢造次,“陛下已下传位诏书,您已是……”


“大典未举,本王还是本王。”傅洌淡淡瞥他,“左相大人特地驻足在此等本王,想必有事说了?”


杜昌晋眼角向四周暗瞄过。此时正身处在银阳殿广场,可对行经人等一览无余。


“王爷,微臣听说王妃身怀了小王爷……”


傅洌凤眸微眯。


“王爷如今日理万机,王妃玉体有妊,对王爷的起居照顾必然力不从心……”


“素来是本王照顾本王的王妃。”嗯,如此想来,那个为人妻的妖人儿确有几分失职,总有一日一定要讨回来……此念方启,仿若已见心内的妖人儿向他提鼻鼓腮,登时凤眸然笑,整人亦曾了温度。


“……哈哈,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杜昌晋没料到能听闻这话出来,一个打愣,回神后紧接着语接下文,“王妃有了神韵,王爷您又镇日操劳,都需人侍候,微臣身为臣子,不能亲己为王爷解劳,却总想小有所助……”


温度消失,傅洌目投天边残阳,“左相大人,请直言。”


“是,是。”杜昌晋连连点头,“微臣对王爷能饶微臣长女性命之事感恩在心,微臣愿遣次女杜若侍候王爷和王妃。王爷若还入眼,便赏她一个名分,若不合王爷心意,就当个丫头使唤,但凡能尽微臣绵力,微臣愿足矣。”


“你该知本王很爱 王妃罢?”


“……微臣知道微臣知道。”老天爷,没想堂堂王爷如此、如此……坦诚?


“你明知如此,也要将女儿送来本王府内?”


“……微臣明白,王妃姿容绝世,当世无双,合该受万千宠爱。小女的薄柳之姿,实不敢奢望能分得王爷一半宠爱。若不中您意,为奴为婢都可;您若还有一丝中意……”


“这世上除了本王的王妃,没有本王中意的女子。”那人儿才离几日,思念已将胸口蚀出填不足的巨洞,这个洞口由她掘挖,也只有她才能填满……“本王眼内心里只有本王的王妃一人。”


左相一窒:那,之前的广怡王妃又算哪门子事?心下如此作忖,纵有百胆也不敢宣之于口,“……王爷如此至情至性,真世间奇男子也。”


“左相能了解最好。”傅洌凤眸陡然一闪,脚步顿止。“……左相大人,说不定,令爱当真有母仪天下之命数呢。”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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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昱皇朝胤熙十九年,天熙帝诏书天下,传位于三皇子洌。同年夏,举登基大典,取年号“夏元”,帝号“承乾”。一时内,天昱海内举凡谐音“洌”者,皆易其名。


“不须改!”


“小的叫阿、阿……”


“阿列!阿列又如何?”气咩,皇帝了不起,一登大位,名字竟成了忌讳,除他一人,别人竟是碰不得了?


苏远芳螓首深感无力的垂摇,“墨墨,你纵忘了你肚子里的那个,还请记住老娘怀里的这个。您这样的肆吵,吵醒这个好不容易睡着的妮子,老娘可是要一齐打的哦。”


此时际,雪魔女胸前,一个罗绮包裹的小娃,呶着鲜红小嘴,鼓着粉红腮颊,睡兴正酣。


谌墨犹瞪着那扫地小役不放:“不需改,若我知你改了,本少爷那你的皮给我儿子做皮鼓!”


小役一瑟,好不委屈,但摊上这样的主子,哪里说理去?扁扁嘴,“小的知道了,小的不改就是了……”


挺着便便大腹,势如女王的女主子满意了,挥挥手,“去玩罢。”


大赦天下啦!小役撒了腿狂跑,逃脱生天去。


“小天儿,小天儿,还在睡哦,小天儿,姐姐疼哦……”嘻,这张小小脸,粉粉嫩嫩,软软绵绵,好摸哦,好……


啪!嫩笋般的手背,遭遇一记狠打!


疼喔~~。谌墨水眸大瞠:“做什么?”


“你的手在做什么?”


“摸小天儿。”


“摸?”


“……摸到极致,当然要掐一把的嘛。你们嫩滑的小小脸皮,不掐岂不有负苍生?”


“不孝女!”雪魔女美颜起怒,“老娘当然比你更知这个道理。但老娘都忍住了,你为何不忍?要动也等她醒时,这时际好不容易给老娘一个清净,你想累死娘是不是?”


谌墨摸着自个溜圆肚皮,不忿道:“哼,此时这般小气,将来也别想碰我的小妖鱼小墨墨一下……”


苏远芳啐回:“大不了届时换着来,老娘不以为你能抗拒得了我的小天儿?”


咳!咳!有人难耐喉内渴痒,出声以示存在。


为护佑这位碧门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女主子,碧澜丫头特向四长老请命,亲自坐镇,整日不离谌墨左右。时下,碧丫头便在这凉轩的一角俯案处理公事。于是,何其幸哉,那母女两人的言来语往,全无遗漏尽收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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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人之心


金銮殿,最能彰示皇家至尊至仪之地。


踞坐那蟠龙附云的高高龙位,俯视群臣,每人每面,都能一览无余,那操之在我之察,更是激发得最上位者雄心喷薄,龙气浩瀚。于是,帝王气度,由此经时经刻经日养成。


但,此时龙位上的某人,却只有满心倦厌……


“陛下。”新任右相犹在捧笏禀述,“前些时日,因外忧内患,陛下为国为民操劳,无暇思及自身之事,令臣万分敬仰。但时过三月,万事俱定,四方泰平。为陛下龙体考虑,这后宫之事也该提到日程,首当其冲的,即是封后之事。”


“章大人说得有理。”户部尚书方步出列,“后者,国之母也。此事万不可再拖。”


有臣子道:“臣以为既然现今天下已定,该出后仪接回谌娘娘,入主月华宫。”


即有人曰:“据臣知,这位云伯侯千金并非长在深闺,身上颇有江湖习气,如何母仪天下?”


“谌娘娘乃陛下元配,才貌双全,且出身名门世家,如何居不得这后位?方大人这江湖习气之说,又是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


“陛下元配自当享受殊荣,但踞后位者,须四德兼备,方能成陛下良贤内助。云伯侯,您敢说您那位爱女可俱此德?”


不待云伯侯启口,已有人叱:“你好生大胆,竟敢辱娘娘无德?”


“你休想断章取义?陛下,臣只是想说……”


高踞上位者,轻抬一指,满堂争论顿止。


一双隐在冕板垂下的五彩旒串后的细长凤眸,因这些对妖人儿的肆论,已呈上幽暗之色。他知,若他坐在此位上不改,此样情景必然屡演不穷。自古君王无私事,所有事,即是天下事,即是国家事。但是,这些人明不明白?那些受制于礼,受制于理,受制于臣的君主,是因其皆有为千古明君的理想。他若无意,又岂容他人放肆!


“云伯侯女自嫁朕后,深得朕意,不管她是否为后,她永远是朕的妻子。既是朕的妻,即是你们的主,尔等既是饱学之士,该明主仆有别之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朕不想听你们口中再冒出任何有关朕妻的言论,朕不想再听到有人拿朕心爱之人论事,诸位大人,可听到了?”


“……臣遵旨。”


“现在后宫并非无人打理,太后之贤,举世闻名,由太后为主,当属天下之幸。但立后之事,委实国家大事,诸位大人既然如此上心,朕便全权委托义亲王傅澈处理。”


……啊啊啊?被点到头上的广……不,已进阶为义亲王的傅澈张嘴大愣。


“义亲王,汝乃朕的爱弟,最解朕意,辞世交由你,定能办得妥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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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碧澜丫头,何等聪明。自谌墨再踏碧门土地上始,口中的“谌公子”已自动换为“主子”。假凤虚凰也好,女扮男装也罢,一声“主子”总不会叫错。“您一点也不担心么?”


正在调弄琵琶,准备弹一首春江花月夜的女主子,抬起一张因精心调补、愈发娇艳欲滴的颜容。“担心什么?”


“大当……您的相公。”


“说说看,我为何要担心?”


“他今时已不同往日,登在那位上,到今日也有近三月时间了,对您竟无任何安排,您不怕他……”


“碧澜,在你看来,这世上最难把握的是什么?”


碧澜西眉稍蹙,“……人心?”


聪明,小小年纪有此悟性,前途不可限量也。


“人心为何不易把握?”


“人心易变。”碧澜一笑,“易得,却也最难得;易失,去也最难失。”


再次感叹,碧澜丫头,……“我娘当时美冠全城,与我爹的结缘亦由两心相许开始,但美貌和爱情,并没抵挡住男人的心变。我娘对他曾全心以赴,但在他新生变那刻始,我娘便始将心收回,那道深瓦高墙,那片荣华富贵,甚至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女,都没留住她已经天高云阔的心……”


“做女子,当如雪前辈。”


“还好她让夫婿给强拉走了,不然听了你这话,又要骄傲成一直孔雀。”谌墨美眸起笑,“但在很多人眼里,我娘定然不是好女子。休夫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先不必说,抛下三个儿女,就会让天下很多慈母叱为狠妇。当年阿霁随我回来见母,想得也是她定然愧泪成行,疚心满腹,当如,结果让他太意外……”忆及十二岁的冰脸小侯爷当时目瞪口呆嘴愕的模样,笑不要抑。


“主子是说,如果您的相公另有他心,您也会如雪前辈……”


“我不是我娘,定然不可能照搬她的所有生活和选择。但男人的心若不在了,我的确不会再要。我不知道如果先动心的是我会如何,我的确是因傅洌爱上我,我才会爱上他,亦因他是全心全意的爱我,我才全心全意的爱他……”


碧澜慧眸一转,笑道:“您的相公听了这话,必然是极高兴的。”


是么?谌墨蓦地想到,自己竟是从未向傅洌说过这些话,纵然在两人最亲密时……


“主子,奴婢今儿和您说些心里话可好?”


嗯?谌墨挑眉一笑:“若你信得过我,我也乐意提过耳朵。”


“碧澜虽然姓碧,但跟得人却只是‘主子’。”


嗯,这个“主子”不是自己。谌墨有自知之明的忖道。


“奴婢进碧门时,只有六岁。那样的年纪,旁人是否能记得太多往事,奴婢不知,但奴婢六岁前的记忆却是刻在了魂里,永远也不会忘去。爹的腿残了,被人给辞了工,他和娘带我四处乞讨,那些年,我眼中的江南,没有春暖花开,没有碧水青天,除了冷就是冷……到今日,奴婢仍会做梦,梦见自己捧着一只破碗在冷冷的江南到处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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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澜语声仍是平淡无仄,慧眸亦未因这往事而起任何变色。于是,谌墨亦没有任何安危或唏嘘的言声动作,只是支了颐,静静聆听。


“因为爹和娘总是把讨得的那点口粮给了我吃,他们的身子变得极坏,坏得让我以为他们熬不过那个春天……但一个雨日,改变了外面一家三口的命运。进破庙来避雨的主子发现了我们,兹那时,隔个两三天,主子就会给外面送些吃食衣物过来,有一会,还把大少爷也带了去,给爹和娘看病……那样的照顾,使爹和娘多撑了一年半的时间,终于在奻衣饱食中离开,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们去时那满足的模样,爹娘本来以为自己是要做饿死鬼的呀……”碧澜淡笑。


“他们去了,我便到了碧门,做了大少爷的随身侍女。进碧门前,我以为,能吃饱肚子的大户人家,定然是快活得不得了。进了碧门才知,不管是主子,还是大少爷,都不快活。那时的大当家,是大少爷的祖父,主子的外祖。那时的当家主母,已不在了……一次不经意间,奴婢在碧门一个僻角的小阁子里,认识了一位嬷嬷,她曾是侍候当家主母的贴身老婢,她总是和我讲起一些往事,一些只有她知道的往事。比如那位已逝的主母,平时对碧门内的长老、管事、仆役都极是恶颜凶悍,私下却常一个人流泪……嬷嬷劝了她一大堆,劝她既嫁了来,木已成舟,就安心过活,别想着以前的男人云云。而每一会主母都是切齿的恨声‘不可能,既然让他的碧门已经污七八糟了他还不肯放我,既然给了他那么顶绿帽子他还不肯放我,我就死,死了总是自由了罢?我的魂,我的心,可以去找我要找的人……’嬷嬷捂了她的嘴,‘您不活,想想可怜的橙儿,她还那么小,她……’‘橙儿?那个连我都不知道谁是她亲爹的橙儿么?她……她凭什么让我挂念?她凭什么让我为她委曲求全?这么多年,若不想让他声名狼藉,想让这碧门乌烟瘴气,我何必活着?’……”


小东西,娘不会这样哦,不管怎样的情形下,娘都会很疼你们哦。谌墨手指敲着肚皮,默念。


“奴婢进碧门时,那大当家的脾气已极不好了,对几位少爷动辄打骂。那时少爷们的爹离碧门多年,娘已去世。少爷们活得极不快活,但更不快活的,是主子他们。有一次,仅仅因为主子他们练了碧门的武功,大当家就要挑断他们手脚筋脉,永不能习武……”


没事没事,爹爹没事,爹爹现在的武功,比你们伟大的娘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去……默念未完,“咕咚”,掌心忽受了一击,噫,这小东西,竟敢踢娘?


“那事过去后,主子更不快活了……那多年以来,奴婢从来没有见过主子真正笑过,直到您的出现……主子真是爱极了您,望着您的眼神,像最暖融的春水,他恨不能将这世上的所有东西捧到您的面前换您一笑。所以,主子对您的心,断然不会变,因为,您就是主子那颗活来的心呐,人怎么可能没有心呢?”


所以,这丫头绕了大半弯,就是怕她胡思乱想,怕她平地起了他念?这个慧黠丫头,碧门有她,有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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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只为汝妻


下雨了。


天地织玉珠,尘世处烟霭。


烟霭般的雨气,灭减了夏末暑气,也将几日烈阳高照带来的闷热一并消去。


不必再劳烦那个尽职的碧澜丫头置冰降温以使她好睡,这一夜,清凉舒爽,必然是酣眠呶。聆着窗外沥沥水声,与肚里的小东西絮絮说完了话儿之后,谌墨闭了眸,向周公老头儿的棋盘靠拢去……


嗯?黑白分明大眼倏尔掀开,黑丽的眼珠转过几转,牢牢盯住了床尾,那厢有一道颀长形影,背着桌上小灯的淡芒负手而立,美眸遂瞟出不屑眼白,“……江南怪医,你又在装我夫君?你的丹药毁得不够是不是?”


她当然知是他,但顺便能把那个敢动念头戏弄自己的江南怪医拖到水去,也不错……


果然,来着细眸闪过戾色,“他装我?他做过什么!”他竟敢如此?!


长睫飞眨,无辜又纯洁:“你是……唔唔……”


香唇遭欺,芳舌遭戏,那小别三月的相濡以沫,那唇齿相依的灵魂交逢……谌墨睫毛掀掀,见得自家夫君一对凤眸已动情阖上,嘻……


噫?仿佛,在自己小嘴内放肆扫荡的舌上,带有浅浅的甜息,就似自己平日常用的酸梅汤?嗯,睡前有放了半壶在桌上,他定然是给偷喝了……为确定猜测,小舌又舔上几下,以来慢慢品尝确认……


“小妖精!”男人喉内一吼,已将她那条调皮惹人的小舌勾进薄唇,火热品尝!


很快,谌墨发现自己脑内的所有顽皮念头均融化作水……唉,在床上,她从来不是这个男人对手……


“不行哦,肚里宝宝……”


“我问过你的随诊大夫了,他说现在已可以!”


他竟向大夫咨问这些?“……你不要脸……你……”


“……别动……墨儿……”


“……”


雅室内,女子的低低呻吟,男人的促急低吼,和着窗外沥沥雨声,汇出最羞人耳膜的天籁……


“墨,墨……”待室内一切方歇,男人的薄唇仍抵在红唇上不肯稍移,


“走开,我要睡觉啦……”这只巨蚁,连臃肿的水桶都吃得如此尽兴,色到无可救药了……


墨儿~~


傅洌捧着这张挂着娇艳红晕的脸儿,难移瞬时。孕妇都会如此美丽么?眉如翠山,鼻如悬丹,满颊的红晕延至眉梢,如一朵盛开的粉莲般绽放,芬芳得屏人息,娇媚得勾人魂……他敢确定,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约俗无关,这个人儿,的确是更美了……傅洌心底忽蹿酸气:这要人儿,没有他在身边,过得很好?


……这三个月来,但有一寸闲暇,相思之毒就会浸心浸身,分他全副筋骨。他熬剪如此,她竟然……但是,送她离开,就是为让她很好,不是么?……犹如此,仍是……这人儿这人儿!


“你做什么啦……”下唇遭轻咬,女子被扰醒,语出糯软嗔声,“你是狗哦?”


“想不想我?”


“不想……”眼色又要变?“怎可能?想,想极了哦……”笑?这样就高兴?好好哄……


“墨儿,小墨儿……”


“小墨儿在肚子里,嘿嘿……会动哦……要不要摸摸?”举眸望见男人猝深的瞳色,啐道。“是要你摸摸小东西啦……你又在想些歪邪了是不是?大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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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傅洌竟生无措了,世上,怎会有这人儿?一颦一笑,一嗔一怨,一丝一发……都已让由皮及里,由肌及髓,无处不爱,无法不爱,原来,爱到极致,竟亦会无措,因不知除了爱,还能给她什么……这人儿,这个只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的人儿……陡然,他想起:“江南怪医冒充我骗你?除此,他还做了什么?”


嗯?在他专注沉溺的眼波笼罩下舒适的昏昏欲睡的谌墨一怔:“他……扮成你的模样,接近我而已……”


“他可曾做过别的?”


“别的?”


“他若一根指头碰你,我斩他一根指头,他若整只手来碰你,我斩他一只手,他若……”


喔唷唷,教坏小孩子哦,不过不过,好奇咩……“他若整个身体碰我,你带如何?”教坏小东西,我是坏心的娘,呜呜呜……


傅洌雅颜遽变,、虐神附体:“我将他整人撕碎!”长躯便待疾起……


谌墨双手抱住:“没有没有,他并没有碰我一丝一毫啦……”乘乘,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竟有这副模样?残冷,邪虐,阴狠……他说他要将人撕碎?她竟相信,他不是说说而已!小东西,不要学哦那样很恶心很血腥很暴力很不优雅……不要学不要学……


“他扮着你的模样踏进院子,不得不说,他的易容术天衣无缝,就连仪态气度也模仿得极像,初始我的确以为是你……”纤指抹去这男人眉间的阴戾褶皱,四目相抵,“但他的眼神是破绽,你望我时,眼内是两汪暖融融的春江之水……”碧澜丫头,谢了。“他却已莫名意味的笑意望我,当下我即生疑。尤其在他近我三步时,身上那浓浓的药草味……”抿笑,“我猜出是他,所以向他扑抱过去,那厮吓得掉头就跑,哈哈……”


傅洌双齿又在她唇上一合,“你向他扑抱,你要抱他?”


小气男人!小牙不客气地回咬,“是吓他嘛,他只是为了好玩,怎敢有些许亲近?为回敬,我还将他炼丹的炉子给毁了,碧丫头从旁相助喔,你没见他那时的表情,说是如丧考妣也不为过,哈哈……”


“他若敢呢?”


“噫?”


“他若敢对你亲近呢?你的扑抱岂不正如了他的意?嗯?嗯?”


这……他……小东西,这就是你的小气爹爹,娘说了恁多好玩的事情,他不陪娘笑,却只揪这个不放,小气啊小气!气死娘了!


“怎不说话?他若敢呢?若敢呢?嗯?”


“好累哦,好困哦……”掩口哈欠打下,美眸徐徐阖拢,螓首偎进男人胸口,“夫君,您的问题放到梦里请教周公老爷子如何?睡罢睡罢……”


男人瞪着这张娇艳小脸,气犹难平。


江南怪医,你很好哦,很好哦……


此际,正在某间药庐体炼丹药的江南怪医,陡地一个寒栗:噫,降雨使气寒,开始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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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洌。”晨起的谌墨慵懒尚存,一指亲昵挑拨着眼前男人的鬓发。


“嗯?”傅洌正为她系衣束带,口内漫应。


“我只做你的妻子。”


嗯?傅洌微怔。旋即听出,这并非妖人儿的突来表白。她是在告诉他,她只做他的“妻”,不做‘其它’。


“我知道,现今后位仍是空缺,我不管你打算将来如何,但我不会让自己成为那个华丽牢笼的一员。我可做帝王之妻,但不做帝王之后。”


“我明白。”傅洌抱她到镜前软椅,持起案上暖木篦梳,舒理妻子云发。


“但是,纵是我自己不做,你的后宫若有她人出现,我便再也不是你的妻。”此话尾音落时,水眸仰抬,与镜中的细密视线交逢。“我自己不做,别人亦不能做,是不是任性得紧?后宫无主,你近来必受了言官、御史、公卿各方的不尽奏谏,可是,我可以疼你入骨,爱你如命,唯独你的后宫,不能有任何女人……”


男人雅颜微震:“再说一遍!”


谌墨挑眉,“你的后宫,不能有任何女……”


“不是这一句!”傅洌掷了梳,头俯娇妻薄肩,唇俯她耳,,切切道,“前一句,再说一遍,墨~~


谌墨蓦然明白,嫣然一笑,“我可以疼你入骨,爱你如命……”


“墨!”傅洌忽如兽狺,一双薄唇噙了娇妻嫣色朱唇,吻尽千种绸缪……


疼你入骨,爱你如命!


活过二十七年岁月,跋过漫无尽头的黑境,原来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此一句话,他的墨,他的妻,他今生今世唯一的妻!


“阿洌?!”在陡感颈间有温热液体滴落时,谌墨愕住,随之而来的,是心尖上某处的刺痛,这刺痛,初始并不强悍,却如滴墨浸宣,缓缓向四围扩延,直至整颗心儿,都为这个俯在肩上的男人拧紧痉挛……他的泪,由她的颈,落在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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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自女儿房内出来的男人,苏远芳妙目浅眯,“碧大当家?”


男人举手微礼:“岳母。”


岳母?苏远芳心花怒放,那个偏执王爷,就从来没有这般知礼过……“嘴甜也无用,我有话对你说。随我来。”婀娜姿影一迳转身。


“照顾好夫人。”碧笙对从旁碧澜淡然吩咐一声,掀步随去。


苏远芳用了轻功,在碧门楼阁间腾跃,直至驻足,螓首未回。当身立至一丛枯花前时,身后全无声息,却闻得……


“岳母,请指教。”


这个女婿,不错哦。苏远芳细指一挑跟前枯花:“你认得这花么?”


碧笙摇首。


“它叫月牙花,因花开时形如月牙得名。”苏远芳摘下一瓣枯叶,一瓣残花,“但现在,已经残了。你可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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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莫忘初衷


“主子,您会随男主子回京么?要不要奴婢替你打点行装?”碧澜拿一只臂做大肚女主子的拐杖,两人在无笙箫楼后的小院内来回踱步,此乃随诊大夫给谌墨的每日必修功课。


“不会。”


“男主子此时来,不是为接您回京的么?”


“不是。”谌墨摇首,“他最清楚,时下对我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怎可能扯我进那里去?”


“可是,国不能无主,帝不能无后……”


“噫?”谌墨明眸一亮,“姐姐?”


“……呃?”


“姐姐才是他的元配,封姐姐为后,名正言顺哦。”


“……啊?”


谌墨为自己的突发奇想甚是兴奋,又跳又叫,吓得碧澜一并替她托着那个已较同期孕妇大了许多的大肚子。


“可是,您为何不为后呢?你恐后宫佳丽,主子会见异思迁?可是先前,不管以主子的哪个身份,若想,都可以有美女如云,那时没有,以后也可以没有……”


“那时没有,没有谏官、御史、言官盯着,自然可以没有,但此一时彼一时,君王后宫,以恣肆龙脉最终,又怎可能没有?”


“可是……”


“我不是不愿意为他做些事,比如收了心住进那个牢笼,陪他伴他。但若真住进去了,对他,对我,必然又是煎熬。臣妾,臣妾,先是臣,后是妾。每一回见了自己的丈夫,要以臣礼叩拜,方能叙夫妻之情;丈夫的宠爱,需在女官不厌其烦的情形下感恩戴德,因那是天下太多女子都想分得一滴的雨露。若后宫唯我一人,必有朝廷大臣三五日的叨醒,求君谏君劝君充盈后宫;后宫进得两三佳丽,若仍唯宠我一人,必有怨气恼气恨气袭到吾家头顶;若他为平衡各方雨露外施,我会……”抚抚肚腹,叹了口气,“我会如何,你该能想到的罢?”


是啊,能想到。碧澜望着女主子这张绝色颜容,头痛起来:主子,您还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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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那花匠说,他在那山头上看见这花时,只觉得这花与众不同,当下就兴了将它移植到园内的念头。移来了,精心施水用肥,但一月过去,花虽未死,却也并不旺盛。于是问了年长资丰的老花匠,明白这花对花土有格外要求,于是又回到那山头,取了土给它换上。如此再过了些时日,花苞虽有了,仍迟迟不放。花匠再把老花匠的话捋过一遍,找到了症因,这花需得不仅是土。再回山上,将花曾生存土地的周围花草移植了不少来。果然,过不久,花便开了,月牙似的花的确很好看,花匠兴奋中,赫然发现后期移来的一株青草内,竟也开出了花,而且极娇极艳极惹人眼。花匠为着额外收获兴高采烈,对那花呵护备至,完全忘了当初自己百般努力的初衷,只是为了月牙花的迎风一绽。其后的繁华、奢丽迷了他眼,蚀了他心,于是,在他的冷落中,月牙花枯了,残了。”


碧笙长眸盯那株枝残瓣凋的花株,久未声语。


苏远芳嫣唇再启:“我知你本无意大位,如果不是为了墨儿,你不会沾它一寸。但如今坐上去了,那份戴天而居的尊仪,那份君临天下的浩威,怕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罢?”


“很讨厌!”


“嗯?”


“体验就是很讨厌!”


“……呃?”


“若握得一切才能保住墨儿,我当然会去握。”


嗯,然后咧!苏远芳静待许久……


吼——这个无趣女婿,敢情已不准备有下文了?考验老娘的耐心呶……


“我是不是可以替你解释,若失去一切才能保住墨儿,你亦会失?”


碧笙颔首。


“记住你今日的话。”虽然没说什么话。苏菲转身,边行边道。“若有一日,你的下场如云伯侯时,那必然是你先违了今日之言。”


云伯侯?碧笙微蹙眉心,随即想起这位岳母身边的俊挺夫婿,及那位已逞老态的云伯侯,眸色一变,飞身就向无笙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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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笙楼下花亭内,谌墨正抱琵琶自娱,铮铮琴音,跌宕曲弦,竟是“十面埋伏”。


碧澜在旁只有笑叹无奈的份:这位主子当真是不怕教坏小孩子呢。


“墨儿!”长影凌空飞来,抱住妻子娇躯,又倏忽而去。


“夫君,你又怎么了?”稳身在内室长椅,谌墨方看清这位偏执夫君的眼色竟又是幽幽暗暗。


“墨儿……”碧笙抱她挪到膝上,薄唇几次开阖翕张,都未成语。


黛眉一挑:出大事了?他虽少言,却并非不善言,如此欲语还迟?


水眸一眯:“你是想说,你某一夜因思念我过度,将投怀送抱来的宫女当成本少爷,于是成就了好事?”


“……”


“我警告你,这事若发生了……”


“墨儿!”碧澜摘了脸上面具,取了镜来,“墨儿,你会嫌我老么?”


“……”


两颊相贴,并蒂镜中,“我长你许多岁。十年以后,你仍如你母亲一般美丽,我或如云伯侯一般老了,你会不会如你的母亲一般……”


“……”当真是偏执发作了。他的脑子镇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人也会君临天下,天昱皇朝的人都傻了不成?


“墨儿,墨儿,你会不会嫌弃我?十年后,十五年后,我应比你老上许多,那时若有年轻英俊的男子出现……”


谌墨拨了镜,放了琴,在他胸口找个舒适位置,小憩去……


“墨儿……”


“腰好酸哦…”


“喔。”修长大掌探上妻子后腰,徐柔地拿捏……“墨儿……”


打出完美小呼,睡~~


“墨儿,我不准哦,我不是云伯侯,若有英俊男子干勾引墨儿,我会……”


推倒,一起睡……


“墨儿……”男子托着妻子的大肚,让她舒服依靠,“若那样的人敢出现,我会……”撕碎,使之化为齑粉,悔生为人……


“墨儿,我怎觉得你的肚子大得有些过份?”


这偏执夫君,总算问了一些该问的……哦,好困,睡~~


回头再问老娘,又怎逗他了……这夫君,好不禁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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