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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妖怪记事簿》作者: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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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烤！
　　我这回是真的狼毛都竖起来了。小烤落到了林风远手里，如今看上去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但想到赖文文那凄惨无比的死状，我就有种手脚发冷的感觉。小烤虽然跟我也不是很熟悉，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属下，我就要对她负责。而且这些天来，小烤的在做事上，能力不错，心思细密，而且还服从命令听指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部下，就这么死在林风远手下，实在是让我无法接受。
　　“林风远！你……”我把大衍令、逐浪环，甚至混沌琚都放了出来，摆出一副就要拼命的架势，却是一把被方碧按了下来：“冷静点，还思考型妖怪呢，这点风浪就乱了阵脚了吗？那只小蝴蝶还没死，可你要这么冲过去，你们两个就都活不成了！”
　　“这位小姐说的不错哦，你这个小蝴蝶还活着呢。”林风远笑眯眯地道，“她不错啊，化形匿踪的本事还真挺强的，我也是费了一点劲才抓住她的，要活的嘛，死了，怎么能做礼物呢？
　　“当——然，这个礼物还不完全，还要苏先生配合才是。我这三天构思了一个想法，苏先生应该会感兴趣的。我想哦，把你和这小蝴蝶的四肢切下来，互相调换，然后我再用铜鬼莲藕丝，把你的手臂呢，接到她的腿上的位置，把她的腿接道你手的位置，就这么互换。然后把你们的大脑呢，也互相换一下，去掉天灵盖，在你们脑子里种上仙界的紫金离焰花。这种花分为雌雄两种，雄花金色，雌花紫色，很漂亮的呢。再用你们的内丹磨成粉做肥料，怎么样？

　　“那——样一来，你们两个就成为一套美丽而独特的艺术品了，应该能在当今三界六道现代艺术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苏先生，我知道，你这种思考型妖怪也是很喜爱艺术的，不是吗？让你为这件伟大的作品献身，让你的名字永留艺术史册，这份礼物，你，还满意吗？
　　“对了，趁现在，你给这作品起个题目，怎么样？”
　　我不知道人类在准备杀猪的时候，当着猪的面，讨论是要清蒸呢，还是要红烧，这个是时候猪会有什么想法，但这种类似的事情放到我身上，这感觉就绝对的不舒服了。林风远这种极度变态的想法，让我浑身的狼皮疙瘩哗啦啦地暴起了一片来，脑后发凉，头皮发麻。
　　我大风大浪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了，面对强大的对手时，害怕的感觉都已经锻炼得不是很明显了，但在对上一个心理扭曲，性格变态的家伙时，还是不自觉地感到了从心底泛起的寒意。而且最过分的是，这厮把这种让我肠胃都有些翻腾的变态手段，称之为艺术，还一副欣然享受的样子，这才是让我最觉得恐怖的。
　　我定了定神，脑子里狠狠念了几句“冷静，冷静，越是如此就越要保持清醒，想办法”，这才深吸一口气，对林风远道：“林兄的好意，苏某心领了，不过如此好事，苏某怎能夺了林兄的风头？要不还是你自己在自己脑门上种花吧。或者，你要表演活吞黑火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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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着，朝四周一看，周围的苯教妖怪，在这么长时间里，怎么还没上来围殴这厮呢？结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景致都已经被改变了，远处是雾蒙蒙的一片，大殿倒是还在我们脚下，但苯教的妖怪却是一个都看不见了。我心中一动，知道恐怕是桑德洛齐已经出现了，但却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里。
　　再看方碧，她两臂抱在胸前，看上去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但其实我在旁边能感觉到，方大小姐浑身的妖气都已经被调整到一个最佳的点上了，随时都可以发动惊天动地的一击。这点让我放心不少。而她此时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就把眼光转到了别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隐在虚空之中的桑德洛齐。
　　我心里略有点苦笑，方碧的感觉好像是真的师父在调教徒弟，让我多受点锻炼的意思。可是，您老也讲究一点场合和状况好不好？要磨练我，也找个稍微低档一点的对手啊，别说现在林风远手上还有小烤在，就是他谁都没抓，也没有黑火剑，功力受损在西玄门看门的时候，我也没法对付啊。除非，我抱着跟他同归于尽的心思来悍然发动混沌琚。
　　不过但凡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去用这个我被关过一次，也知道厉害的妖器。上回是我额头撞到棺材板，运气好上天去了，才能顺利逃出来，我可不相信自己还能第二次有这样好的运气。
　　林风远这时哈哈一笑，举起黑火剑看了看，居然真的放到嘴边，伸出舌头来在那跳动的黑色火焰上舔了过去，顿时有一声轻微的“兹”的声音响起，隔了老远，我敏锐的鼻子也闻到了一丝类似铁板猪舌的香味。然后，林风远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咂吧了一下嘴，微笑道：“苏先生的提议不——错，生吞黑火剑，呵呵，有空的话，我也许是可以尝试一下的，黑火剑的味道也还可以呢。不过呢，黑火剑现在还有用，就只能抱歉了。而且，我估——计，你应该是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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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一、变态的养成

　　林风远的突然出现，让我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毕竟这厮本事高过我太多，而且现在还手持恐怖的黑火剑，让方碧和桑德洛齐都不敢说能把他手到擒来。再加上，他居然抓了小烤，顿时让我心里乱了一下。

　　不过毕竟我经历的事情也多了，乱也没乱多久，看看方碧就在旁边，桑德洛齐也把我们的空间隔离开来了，心情也逐渐稳定了下来。而林风远全然不把这当回事，依然是一副悠闲的样子，也没有上来就要跟我拼命的意思。估计这个变态还是很享受这种在心理和语言上对我的打击吧。

　　不过这也好，我索性就先稳住他再说——而且要说言语上的攻击，三界六道之内我估计也能算是顶级好手了，倒还真没怕过谁来。于是我道：“林风远，看不看得到你表演生吞黑火剑，这个可由不得你来说。不过我倒是要问你，你是怎么抓到小烤的？还有，客栈老板嘎拉贡珠，你把他怎么样了？”
　　小烤住在客栈，没有我的命令，自然是不会到处乱跑的，这点我可以确信。因此林风远一定是跑去客栈抓住了小烤。而客栈里还有嘎拉贡珠在，他绝对不会看着林风远行凶，所以我还是很担心这个跟我很投缘的豪爽老板。
　　林风远吹了一下一绺落在额前的头发，笑着道：“原来这小蝴蝶叫小——烤，呵呵，很奇怪的名字啊。抓？当然是去客栈抓——的啦。至于那个嘎拉贡珠老板，你放——心好了，我没有拿他怎么样，毕竟他也是嘎家的三少爷，在吐蕃妖怪界，得罪这么大一个家族，是不——明智的。不过呢，他想要和我拼命……至少他觉得是在拼命，呵呵——我也要给他一点教训是不是？所以呢，我切下了两个牦牛蹄子来。本来是想要炖汤的，可惜，蹄子太大，找不到合适的锅，只好算啦。
　　“哦，放心好了，我不是拿黑火剑切的，所以他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我还怕他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挂——掉，就还帮了他一下，把他老婆的五颗内丹都‘喂’——给他吃下去了。这可是大补哦，没准他日后功力都会增加不少，呵呵，苏先生，你看我多——好。”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林风远轻描淡写的话给激得手一颤。太狠毒了，这个变态太狠毒了啊。嘎拉贡珠不知道是被切下了手还是脚，但对于妖怪来说，这种肉体上的创伤倒也不算是太严重，有不少秘法可以重生四肢，只要不像是赤豆那样肉身全毁，以妖怪强悍的肉体，还真没什么残疾这一说。
　　但过分的是在于，他居然当着嘎拉贡珠的面，把他老婆给杀了，杀了还不算，竟挖出了老板娘的五颗内丹，硬生生逼着嘎拉贡珠吃了下去。我是知道的，嘎拉贡珠和他老婆感情是非常之好的，甚至有些蛛丝马迹表明，他脱离嘎家，到格桑梅朵山城来开一间小小的客栈，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他老婆。现在这样的事，恐怕对这个重情重义的牦牛妖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让我都不敢想象嘎拉贡珠会变成什么样。就好像我不敢想象，如果当年苯教长老团抓住了朱耳，逼他吃下荣儿的内丹，朱耳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妖怪。

　　——林风远这个变态，是在制造新的变态啊……
　　跟嘎拉贡珠夫妇关系要比我好得多的方碧，在听到这样的惨事之后，再也按耐不住，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脚下的苯教大殿就忽然坍塌了下去，砖木瓦块纷纷变成了粉末，扑簌簌地落了下去，扬起一片尘土来。好在我刚才就把逐浪环放了出来，感觉脚下一软，就立刻跳上了逐浪环，才没有随着这大殿一起掉下去。
　　“林！风！远！”方碧咬着牙齿，蹦出了这三个字，震得我在逐浪环上都是一个趔趄，已经残缺不全的大殿屋顶又随着这一声而哗啦啦地掉下不少碎片。
　　然而，当方碧作势就要扑上的时候，她的身形突然一顿，接着两眼凶光四射地瞪了一眼右侧的虚空，胸部上下起伏了一阵，恶狠狠地吼了一声“好！”就没有再扑上。
　　我不知道方碧和桑德洛齐达成了什么共识——隐藏在右侧虚空里的，肯定就是桑德洛齐这个老乌龟了——但方碧没有扑上去，我反倒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小烤现在还在林风远手里，而我估计方碧怒起来，是不会有什么投鼠忌器的概念的，甚至她的理解里，可能把小烤瞬间化作飞灰就是解脱她了，再拍死林风远，也就给她报仇了。

　　林风远耸了耸肩，对方碧的行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没有看自己左边是否还躲着一个万年老妖。
　　我看着他那张圆圆的娃娃脸，脸上挂着微笑，甚至在嘴角边还有一个酒窝，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型的大男孩。只有他的眼睛里，隐隐散发着一丝不可压抑的疯狂火焰，如同妖界恐怖的罗多橐驼藤一样，在不断地滋长蔓延。也就是这一丝疯狂，才提醒我，眼前的这个微笑男孩，已经变成了极度变态狠辣的恐怖存在。

　　看着这两种巨大的反差，让我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林风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林风远笑道，“呵呵，怎么会？苏先生，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林风远晃了一下黑火剑，紧盯着我，脸上的笑容都慢慢敛去了，道：“苏先生，我出生在仙界，生来就是一个仙人，而且，从小就被认为是一个天赋极高的仙人。无论在哪里，在仙界的学校也好，还是在我的朋友玩伴中也好，我都是最出色的一个。”
　　林风远的语调逐渐变得不再那么恶心，开始正常了起来：“我也一直很努力，我永远都想要做到最好。而我，也的确一直能做到最好。毕业以后，我进入西区防卫队，在白虎神君手下做事。也非常顺利地，在不到五百年的时间里，我就做到了胃宿星君的职位。呵呵，当时我还创下了最年轻的星君的记录。我有大好的前途，我的成就不可限量，不是吗？
　　“然而，一切都在那一天被改变了。完完全全，彻底地改变了。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你们，你们妖怪界！
　　“如果不是你们搞出了什么反应堆阵法，就不会召开各界多方的谈判；没有这场谈判，就不会有刺杀赖世迪的事情；没有刺杀赖世迪事件，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还有你，苏先生，你！你明知道夜叉混入了我们西区防卫队里，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和赵无极就在我身边，我被袭击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来帮忙？甚至最后，你都没有让佛界的老秃驴们来看过我一眼！要是当时不受伤，甚至及时得到这群秃驴们的救治，我又怎么会功力大损，被调去西玄门看门？
　　“苏先生，这也就罢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偷赖文文出境？为什么要从西玄门走？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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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要找一个妖怪假扮赖世迪？为什么还要我去保护这个妖怪？阿修罗们要杀赖世迪，为什么要把我也搭上？
　　“还是因为你，芊雪姐就会护着你，她为什么不来管我？她为什么要对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妖怪这么好？为什么你们就看着我被穿胸摘心，而无动于衷？苏先生，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所以，我恨你们。我要报仇。是你，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于是我忍受了无边的痛苦，接受了猰貐秘法的改造。我没有了元神，我没有了心，我甚至没有了正常的感情，不过，有仇恨就够了，不是吗？我不在乎失去什么，反正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苏先生，苏南坡，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很快地死去的。因为我会变成这样仙不是仙，妖不是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都是因为你啊。”
　　我看着浑身微微颤抖，脸庞扭曲，眼睛里喷射着怨毒火焰的林风远，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林风远，你真是可怜又可悲啊。什么仙界精英，什么前途不可限量，真是可笑。你一路一帆风顺，半点挫折都没有受到过，看似风光，却是脆弱得根本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
　　“夜叉刺杀赖世迪那会儿，恐怕是你第一次真正地面对一场大事件吧？没经历过风浪，一点经验都没有，甚至你可能连必要的思想准备都没有，在人家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情况下，除非你运气好到能连中十八次仙界的六合彩，不然遭到致命的打击是绝对正常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在这场袭击中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你走运了。可是你没有反省自己的不足，却把责任都推到了别人头上，好像所有的妖仙都欠了你似的。你经受不起失败，因为你太顺了，顺到你自己都无法正视自己的失败。你给自己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所有的，都是在为你自己开脱。
　　“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没有我的那些巧合，即便你依然顺利渡过了这一关，你将来也必然会失败。失败的打击不是让你更加努力，却让你无端地去痛恨其他的妖仙，你这种不用猰貐秘法心理也会变态的家伙，根本就没明白，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都是你自找的！”
　　我很不客气地刺激着林风远的心——虽然他的心已经没有了。这种生来就一帆风顺的家伙，最是容易有这样的毛病，一次的失败，就足以让他们心理上产生各种变化。有好的就奋发图强，脚踏实地地努力再来过，还有的则就会变成林风远这样。当然，像他这种极端、又恰好用上了能改变心智的猰貐秘法的主也是极少数的，不然这个三界六道里变态还要多不少。

　　我这种从普通大灰狼之子一步步自己爬上来，从底层开始奋斗起的妖怪，对于他们那些所谓一帆风顺的精英，不论是妖是仙，都不大看得起。就好像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赵无极的时候，我就很恣意地戏弄了他一番。只不过后来觉得，这小子是另外一种精英，到最后倒也投缘了起来。所以我对林风远本来还只觉得有些害怕，现在听完他一番“控诉”，反倒变成了鄙视——外加害怕。因此我仗着方碧和桑德洛齐不会眼睁睁看林风远对我下刀，就痛痛快快地狠揭他内心了。
　　林风远听完，果不其然地无法接受我的教诲。说起来，我虽然对此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实际上，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望，希望自己能把这已经完全变态的林风远给棒喝过来。不过显然我这番苦心，非但没有扬汤止沸的作用，反倒还变成了火上浇油。
　　林风远这会儿连一丁点的笑意都没有了，暴喝一声：“苏南坡，我不管你怎么颠倒黑白，我都会好好招呼你的，你就过来吧。”
　　说着，他身上的黑色火焰猛然暴涨，手里的黑火剑狠狠地抡起一个大圈，向前猛斩而出。组成剑身的黑火彷佛瞬间活了过来，爆射而出，在空中组成了一头高达五丈的黑色雉鸡。这头黑火雉鸡彷佛仰天长嘶一声，张开了硕大的鸡嘴——这嘴里居然密布黑火獠牙，这还是雉鸡吗？拜托，谁见过一嘴獠牙的雉鸡？
　　獠牙黑火雉鸡，一振巨大的翅膀，就冲我猛扑了过来。我一看架势不妙——极其不妙——立刻催动大衍令，同时驾着逐浪环向旁边急速闪去。我都不知道大衍令能不能挡住这个能烧内丹元神的黑火，而且声势还那么浩大，我也只能尽妖事，听天命了。
　　黑火雉鸡来得极快，但方碧却更加地快。方大小姐浑身妖气冲起，喝道：“你敢！”紫色的火焰瞬间凝成一只独脚尖喙的巨鸟，清鸣一声，向黑火雉鸡猛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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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碧的修为毕竟是比林风远高出了好几个山头，她所凝结出的紫火毕方鸟就好像真的一样，甚至还能鸣叫，而林风远的黑火雉鸡只能做做嘶鸣的样子而已。理论上，这种对撞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虽然紫火毕方的个头要比黑火雉鸡小了一圈，但种不一样啊，一个是万年凶禽神鸟，一个呢，树林子里转转能抓七八头，就算你长了獠牙也咬不过人家啊。但现在就难说了，毕竟这是黑火剑上幻化出来的雉鸡，黑火性质霸道强横，我还真不敢说方碧就稳赢。

　　眨眼之间，紫色黑色两只鸟就撞在一起了。两头凶禽虽然不是实体，但这威势是一点都不小，这一撞之下所爆发出的妖气，让本来还站着一部分的大殿彻底给摧毁了。可怜苯教大殿哟，前两天才刚刚修好，这回倒是彻底了，干脆重建吧。

　　不过一眼看上去，我就放心了，方碧毕竟是方碧，不是速成的林风远所能对付的。紫火毕方一照面就占据了上风，爪扯喙啄翅膀扇，把大出一圈的黑火雉鸡打了个没有还翅还爪的能力，一口看上去恐怖的獠牙根本就没对毕方产生什么威胁。
　　只不过，我也发觉了，黑火雉鸡的韧性很强，被毕方撕裂之后，也能逐渐再组成原本的样子，而且火焰灵动刁钻，虽然不如紫火毕方，但也着实能撑一段时间。黑色的火焰也不是对紫火毕方没有一点威胁，时间略长就能发现，黑火在慢慢侵蚀着紫火毕方。我心里暗想，这黑火毕竟是不一般啊，连其他的火焰都能焚烧和侵蚀，这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了。
　　我这里正看着呢，忽然就感觉不对，猛一回头，就看见一道黑色火焰形成的长蛇，悄无声息地从林风远的黑火剑上蜿蜒而出，正向我急速冲来。等我看见它的时候，已经距离我不过四五丈的距离了。

　　好一个狡猾的变态！我立时明白了，林风远放出黑火雉鸡，根本就没想要对付我，完全就是为了方碧准备的，等和方碧缠斗上了，就暗中放一条黑火蛇出来抓我。而方碧这时就算发现了，估计也腾不出手来帮我了——就算能腾出手来，也来不及了，黑火蛇可就在眼前了。
　　我把心一横，把大衍令催到极致，同时手里扣上了预先准备好的我最强大的妖符，就要和林风远的黑火蛇硬拼。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右侧凭空射来一箭，看似速度不快，但一下子把黑火蛇射成了一蓬黑色的火星。同时箭势不减，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朝林风远而去。
　　林风远把黑火剑一横，挡住了这一箭，却被巨大的力量推出去足有百丈之远。随着一声暴喝，黑火剑上黑火大盛，把这一箭给化作了点点白光——这支箭竟然只是妖力所凝结起来的。
　　这时失去了控制的黑火雉鸡再也无法和紫火毕方相抗衡，被三下五除二地扯碎成了点点火星，四下飘散了。而同时，右侧虚空里显出一个巨大的身影，正是自在四幡塔所化出的伪大自在天。白塔旁边，飘立着一身黑袍的桑德洛齐。

　　方碧对桑德洛齐叫道：“老乌龟，这黑火也不过如此，你怕个屁！不过你既然搞好了，我这就把他拍死了拉倒！”
　　桑德洛齐摇了摇头，苦笑道：“方大小姐，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下？听我说两句吧。我说，林风远……”
　　桑德洛齐还没说完，就被林风远尖声打断了：“闭嘴吧，桑——圣主！我们之间的事情等下再说。苏南坡，我再说一遍，过——来！不然的话，你这个可爱的小蝴蝶可要自己吃掉自己的手脚五官了！”
　　我一把拉住了又要冲出去的方碧——虽然要拉也拉不住，但方碧还是很注意照顾我的，只是回头瞪了我一眼，眉头一皱，没说话。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里传来小烤的声音。
　　小烤被林风远抓住，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怎么的，总之一直都没有动静。但这么一顿闹，再加上被提在林风远手里，晃来晃去的，这会儿随着林风远飞回来，竟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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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总……”小烤的声音轻轻弱弱的，却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我、方碧、桑德洛齐，甚至林风远，都看着这个被拉住了头发提在空中的娇小身影。小烤慢慢抬起眼，看着我，道：“苏总，您，别过来。小烤跟您的时间不长，可是，您给我的感觉，很好。您很照顾我，谢谢。可惜，我不能再见红洞主一面了……
　　“最后，我想告诉您，和您在一起这几天，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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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二、擒拿

　　“小烤，不要啊！”
　　小烤被林风远抓住，醒来后的那番话，怎么听都是像在交待后事。就算没交待什么具体的，那也都是遗言性质的东西，就差像妖怪剧里讲封神大战的片子那样，在那儿嘟囔着：“苏总，这，这是我最后的妖管费……”

　　不过现在这个状况，我也没可能跟在洞里看妖怪剧似的乐呵呵的，这会儿是眼睛都红了的。
　　而方碧和桑德洛齐，以及林风远，也都没想到小烤会有了自绝以不给我作难的想法。桑德洛齐甚至都微微点了点头，方碧更是一把拉住了就要冲过去的我，往身后一扯，自己反倒是立时就要跳出去救小烤。至于林风远则是有些讶异，同时脸上也带着不屑和嘲弄的笑容，但却是一摆黑火剑，全神看着方碧。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风远抓住小烤头发的手上，突然冒出了一截黑色的针尖，还带起了几滴发黑的血珠。同时一道极细的黑光一闪而过，小烤被抓住的头发立时被切断，而这道黑光毫不停留，以极高的速度刺向林风远的左眼。
　　小烤头发被切断，身子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我猛催逐浪环就冲了出去。经过方碧改造的逐浪环虽然使用寿命大大缩短，但速度提高得不是一点两点，而且这种情况下，我也已经考虑不到逐浪环会不会崩溃的事情了，全力催动之下，几乎毫无间隔地就掠到了小烤身旁，伸手一抄，就接住了小烤的身体，同时也不费时地转回去，直接催着逐浪环远飙出去。
　　这时我也清楚了小烤的安排了，真是不简单啊。那一段黑针和黑光，都是小烤专用的妖器，叫做“如意针”。小烤曾经跟我说到过这对如意针，乃是她蝴蝶本体上的两根触角所炼制的。据说还是红孩儿帮助她制作的，加入了不少好东西，可以化作一尺三寸五分长的两根黑色细针，也可以随心变化为扁平锋利的细刃匕首，是她这种斥候、刺客的最佳武器。因此也被红孩儿命名为如意针，就是不知道当时这小子有没有向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致敬的意思了。
　　由于这如意针是小烤的触角所炼制而来，所以可以说是完全心意相通，平时收在身体里，要用的时候可以从身体任何一个部位瞬间化出，而且调用的时候都不会有任何的妖力波动，绝对是防不胜防。
　　现在再回头想想，小烤刚才那番话倒是的确不像她的性格了。这蝶妖本来就是被红孩儿重点培养为一个顶级的斥候和刺客的，因此心思最是坚忍，动不动就求死，绝对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她要自杀，也绝不会先说一段遗言，只要她觉得这样做是对我或者对大局最好的，她一准就什么话都没有，直接死了，连机会都不会给我和对手留下来。
　　所以小烤应该醒来之后立刻辨明了形势，然后制定出计划，再以话语吸引所有妖怪和林风远的注意，造成要自杀的假象，然后突然用如意针发难——谁会想到一个摆出一副要自杀样子的妖怪，突然间会反咬一口？而且她本身应该也受到了林风远的禁制，让这个变态更是放松了警惕，才会露出那种不屑和嘲弄的笑容来，因为他认为小烤就算想死都死不了。
　　可没想到人家这如意针根本不用妖力催动，只要心念动了，就能用。当然，这样的情况下，如意针的杀伤力大大降低，但偷袭一下，割断头发，还是能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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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远这时就好像看见腌了两年的一条咸鱼，突然跳起来，往水里一钻，哗哗地游走了，而且临走之前还回头咬了他一口。说老实话，这种感觉真的很不爽。不过他也没办法，如意针锋锐之极，他的手就尝到苦头了，就更不要说脆弱的眼睛了——就算像方碧、桑德洛齐这种级数的妖怪，眼睛也依然是最为脆弱的部分之一，他们也不敢说就敢拿眼皮去夹住疾刺而来的如意针。所以林风远没奈何地只能先挡开如意针再说，于是就眼睁睁看着我救起小烤疾飞而去。
　　如意针没有小烤妖力的输入，威力差了很多——当然，以小烤的水平来讲，就算妖力全开，要想对付如今的林风远，也是没辙，刚才只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便宜，而且仙人不管怎么说，肉体强度还是差很多，就算用了猰貐秘法的林风远，估计单纯讲肉体的话，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林风远黑火剑一扫，就把那根如意针给弹开了。
　　而林风远此时也不去拔手上的那根针，顺势抡起了黑火剑，就朝我背后斩来。我虽然没有回头，但神念力高超，此时全面散发开来，背后的情形大致还是能知道一点的。我就感觉虽然眨眼间已经离开林风远二十来丈了，但后面黑火剑所形成的一团恐怖的东西，怕是顷刻间就能砸上来。
　　不过这时候，就听到后面轰然一声爆响，我这里安然无恙。我也不去管，一路飞到灰白雾气之旁，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拦住，再也飞不过去了为止。这应该就是桑德洛齐布下的某种空间禁制的边缘了。
　　这时我才转过身来看看林风远那里的情况。只见自在四幡塔化出的伪大自在天，用手里四样武器生生顶住了林风远的一剑，而且诡异的是，这个大自在天形像上的第三只眼睛，也能发出黑火，黑火对黑火，仿制品和真品居然一时间还僵持不下。

　　方碧看到这种状况，就没有插手。毕竟这种老妖对于面子还是很看重的，一个万年老妖对付林风远已经有点挂不住了，更别说让方碧和桑德洛齐联手了。虽然我觉得这个很没意义，他们两个要是配合起来，像现在这种状况，一个在前面顶住，一个背后下手，林风远早该拿下了吧？
　　林风远由于自己的偏激，和猰貐秘法的双重作用，对我的恨意如果能化作水的话，早就把我冲得在三界六道里转了无数圈了，没准仙界的天河旁都要化出一条更大的“恨河”来了。所以他可以一切不管，只要拿我开刀。一剑被桑德洛齐的大自在天像挡住，他也不去管了，抽身就要绕开这座虚像，朝我这里来。但还真别说，桑德洛齐这伪大自在天的确有点水准，而且近战真的极强，四条手臂一只眼睛展开攻势之后，硬生生逼住了林风远，别说冲过去了，甚至场面上都落了下风。

　　这下林风远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又一次被虚像逼退之后，林风远仰天暴喝：“桑德洛齐，我本不想和你为难，不过你要强出头的话，那也别怪我了！”说着，就见他眼中发出了诡异的红光，整个眼珠都像是一块火炭一样，眼黑眼白都没了，全部化作了“眼红”。双手一举黑火剑，林风远发出了一声咆哮，就看见他浑身的青黑气息都如水般灌入黑火剑中，黑火剑上的火焰顿时大长，热浪遍布整个空间，即便我离开得有百丈之遥，也依然感觉到这股热气竟然可以渗透进我的身体，让内丹有种刺痛感。
　　——这黑火剑，果然是绝世凶器，的确不能小看啊。
　　方碧看这个状况，有些按耐不住了，林风远要是玩命的话，恐怕来一个黑火乱射，这种地图攻击之下，方碧和桑德洛齐也要先保全自己，那我和小烤就几乎可以肯定是挂定了。到时候就是内丹被烧毁，这从里面烧出来，绝对里外鲜嫩，香气四溢啊，一般厨子还真没法做到这一点呢。
　　不过还没等方碧出手，桑德洛齐就叹了一声：“林风远，你这是何苦？何必冲动？有话好好说嘛。”随着他这一叹，虚空之中突然冒出了数十条灰白色的雾气触手，把林风远给缠了个结结实实，包粽子似的困在了半空。而大自在天虚像也放开了四把武器，四只手来了个空手入白刃，把黑火剑给牢牢钳制住了。
　　——大自在天虚影，那只是虚影，根本没有内丹元神，所以空手抓黑火剑还正好没事。不过我看着那大自在天虚影也是一阵颤动，都好像淡了不少，可见这活儿也不好干那。
　　方碧哼了一声，道：“老乌龟，你这手倒是玩得不错，可惜太耗时间，也就这傻变态能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给你抓住，真是无用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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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刚才桑德洛齐隐藏在虚空之中就是在布置这个机关陷阱——额，应该是阵法吧……不过说起来，这的确是难了一点，估计这么大一个隔离开来的空间里，任何一处，都可以突然冒出这样的雾气触手，而且看强度也非常的厉害，这种阵法的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布置好的，而且也不是主动自发的阵法，还需要有操纵，所以的确是一个对战时候非常鸡肋的妖法。但是像现在这样，有别的妖怪来吸引对方注意，拖延了很长时间，让老妖从容布置的话，倒是还很有用的。
　　林风远被抓住之后，挣扎咆哮不断，不过却是没法从这种万年老妖花那么长时间布置的阵法里脱身。桑德洛齐也不去管他，静静地看着林风远徒劳地挣扎。方碧这个时候倒也不好意思就下手去拍林风远，毕竟他是被桑德洛齐抓住的。
　　我一看暂时没有危险了，就赶紧看看怀里的小烤。小烤一头长发已经被割断了，现在只有披肩的长度而已，不过因为切口整齐，发型倒也还不错。不过她现在全身无法动弹，妖力也提不起来，虽然粗粗一看没有什么外伤，但估计是被林风远下了不少禁制了。
　　“小烤，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问道。
　　“苏总，我没事。”小烤说了一句就没下文了，倒是恢复到了她原先一贯的作风了。不过她脸上有些微红，软软地靠在我身上，却不知道是妖力有些受损还是其他什么了。

　　我想了想，便腾出一只手来，在百宝囊里翻出了柳目给我准备的那种强力解禁制药物“神不留”，给小烤喂了下去。这种牛逼药物，当年连仙佛两界给共工下的无数顶级禁制都能给解了，现在对付林风远的禁制，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烤服药之后，就闭起眼睛等待药力化开，也就更不会说什么了。我这时再去关注林风远那里的情况。只见方碧已经转过了位置，隔在我和林风远之间，很有维护之意，让我看得心里也是一阵安定。

　　林风远挣扎了一阵之后，发现徒劳无功，也就逐渐消停下来了。只不过，林风远的双眼依然是通红的，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他斜着脑袋，看了看桑德洛齐，冷笑道：“桑德洛齐，你秘密回到吐蕃，还和妖管委的苏南坡密切接触，如今又帮着他们抓住我，你倒是挺有胆子啊。”
　　桑德洛齐微微一笑，看着林风远，并不接话，却道：“林风远，黑火剑却不是这么用的。你没有元神，正好可以驾驭黑火剑，但你太急于求成，受了重伤之后，又要压制黑火剑，又要恢复你自己的伤势，刚才你还把生命力灌注到黑火剑里，生命力这样消耗，可是太可惜了一点吧。”
　　林风远哈哈笑道：“桑德洛齐，你可真——有意思。这黑火剑也是你给我的，也没有告诉过我用法啊。至于生命力，那——有什么用？猰貐秘法用了之后，就已经把元神化散，融入肉体之内，法力和生命力融为一体，这样恢复快，打不死，不过用一点就少一点，早晚是要死的，节约也没有用，不若做我想做的事好了。”
　　林风远的语气逐渐恢复到原先淡然轻佻的欠扁感觉。不过我也知道了，原来猰貐秘法用了之后，这个仙人就是一件消耗品了，拥有强大法力和恢复力的同时，也就跟一块晶石一样，里面的能量用一点少一点，再也无法恢复。而且因为生命力和法力合二为一，当全部消耗干净之后，他自己也就挂了。想到这厮见到方碧之后已经受了两次重创，都这么快恢复了，而且听起来压制黑火剑也花了不少力气，甚至刚才还把生命力灌注到黑火剑之中去，恐怕这段时间的消耗，就能让他少活很多年了。
　　——而且，这黑火剑果然是桑德洛齐给他的。这老王八，还假惺惺地演什么戏，这回给抓了个现形。
　　桑德洛齐倒是没露出什么尴尬的表情，只是看着林风远，摇头道：“林风远啊，林风远，咱们也不用说场面话了，都到这个份上了，索性还是敞开了说吧。
　　“我知道，你很恨苏南坡，只不过，你，恐怕对于仙界的愤恨也不会少吧？你为了报仇，不惜接受猰貐秘法是没错，不过，这也不是你所能选择的，不是吗？对于仙界来说，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不要否认什么，你到了吐蕃所做的，可是瞒不了我，你根本就没想回仙界去，仙界关照你来做的任务也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的，这我会不知道么？
　　“现在你也知道了，我回到了吐蕃，对仙界的态度么……呵呵，我们也不用说得那么明白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给你黑火剑的原因。一来这里也只有你能驾驭黑火剑，二来么，你就不想对仙界报复么？你就安于他们把你作为牺牲品、消耗品么？同样都是特派员，猰貐特派员和天机特派员有什么差别，你不会不知道吧？
　　“再说，西玄门之变，我也听到了不少内幕了，恐怕，你还真怪不到苏南坡头上，你，本来就是在内定的炮灰名单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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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三、尽在掌握的老乌龟

　　理论上，桑德洛齐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我和柳目就分析过仙界的这次袭击，虽然还不是很明了仙界做这番大戏到底还有什么目的，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西玄门的守军和赵无极的一队赤虎军都是肯定的炮灰。而林风远在当时是西玄门的某守军小队统领，当时还因为广目天王到凌霄宝殿去值守了，让他做了临时的西玄门统领，因此，基本上可以肯定，当时的林风远的确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是典型的炮灰了，没准因为死了他这么一个说起来也算稍微有点分量的仙人，而能让这出戏更加有说头一点。
　　当然，这种事情，我可以看出来，柳目可以分析出来，桑德洛齐都可以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些许的内幕，但作为当事人的林风远，怎么可能知道？仙界总不可能之前还让他去签什么 “炮灰协议书”之类的东西吧。而且事后又让没死透的林风远受了猰貐秘法，接着派出来执行任务——对于这种消耗品，仙界的“仙人型兵器”，自然更加不会告诉他什么真实情况了。
　　所以林风远却是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是被仙界抛弃的角色了。听他前面的话，他还是以为西玄门是他倒霉——或者说是他认为的，被我牵连而已。
　　因此，桑德洛齐的话说完，林风远就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低着头想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长嚎。
　　说起来，这种心理变态的家伙还真是很好对付，因为他本身就对仙界不满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仙界看重赖世迪还高于看重他这个“很有前途”的星君。仙界又把他制成了消耗品的猰貐特派员，虽然他想报仇，但其实对于变成这种不仙不妖的东西还是很怨怼的，只不过把这种怨气归结到我身上罢了。但现在，对于这种思维偏激的主，稍微给点刺激就会让他深信不疑，也不多去想想了，不像我的话，别人要这么说，肯定我是会持很大的怀疑态度的。
　　林风远浑身散发着几乎肉眼可见的绝望和怨毒气息，如果不是跟我有什么貌似不共戴天的仇恨之外，在此时看起来就还是蛮可怜的。桑德洛齐看着他嘶吼，冒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笑容。

　　不过按照桑德洛齐的说法，好像林风远这次下界来就没想着再回去。不过就我觉得，也许是林风远这次就是下来妖怪界报仇的，他根本就没打算还保留着什么生命力和法力，全部用完拉倒，宰了我就够本，切了赖文文就赚一个，能赚多少赚多少好了。可能他不是没想回去，而是根本就没想在妖怪界搞完事儿之后还能活下去。
　　一般正常的仙人妖怪，听到自己是被内定的炮灰，是被自己的势力所抛弃的，都会受不了，就更不要说林风远这种心理已经扭曲到麻花程度的家伙了，所以说桑德洛齐这一招却是玩得漂亮。只不过，我在想，桑德洛齐这样策反林风远，又有什么目的呢？
　　林风远安静下来之后，胸膛起伏，手里的黑火剑嗡嗡鸣动，让大自在天虚像也是发出了震颤。桑德洛齐这时施施然地开口道：“林风远啊林风远，你太不熟悉政治了。任何一个势力，都是在利用手下而已，对你自己好的，只有你自己啊。我是早就看穿了，仙界也好，妖怪界也罢，只要你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或者说利用成本太高的话，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
　　“而你，已经被放弃了。现在，只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知道吗，废，物，利，用！

　　“我看你可怜，便想要帮你一把。黑火剑正好适合你这种没有元神的仙人。有了力量，有了强力的武器，你就能为自己讨一点公道了，不是吗？可是，你又何必针对苏南坡？你最应该报仇的，是赖世迪，是仙界啊。我给你这把剑，可不是要你来切我的贵客的。而且，你命不长久了，又何苦把有限的生命法力浪费在这里？
　　“另外，我既然能给你黑火剑，我也就能收回来，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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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桑德洛齐手上翻了几个印诀，一道强力的妖气打入到白塔之中。就看见自在四幡塔上的大自在天虚像猛地一振，额前的第三只眼睛吐出一条黑色火线，直射到黑火剑上。黑火剑被这么一射，竟然卷起了一道黑火，倒输回虚像的天火眼中。而得到了黑火剑补充的大自在天虚像立时就凝实了很多，随着黑火的不断输入，越来越像真的大自在天了。
　　要知道，现在的黑火剑里不但有黑火，还有混合了林风远生命力的法力灌注，桑德洛齐就这么抽了回去，让林风远露出了极为不甘和愤恨的怨毒眼神。桑德洛齐却是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停止了抽取黑火，对林风远道：“怎么样，明白了么？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你保证，不再伤害苏南坡和他周围的妖怪，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不行！”“不可能！”“放屁！”
　　我、方碧、林风远，同时叫了出来。林风远这种极度不安定的因素，虽然对仙界的仇恨可能已经被撩拨起来了，但我是绝对不会放心就这么放了他出去的。他就算能保证，但谁会相信一个变态的保证？最能让我相信的，就是死了的林风远了。
　　要知道，他这一旦出去，就真的海阔天空，要不是今天桑德洛齐、方碧和我配合，还有小烤的一点作用，这个拿着黑火剑的变态恐怕真的没有那么好抓。下次恐怕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一定要把这个祸头在这里解决掉才是。而且你看看，林风远对于我的恨意已经到了擦不去，刮不掉，磨不平，浇不灭的境地了，怎么可能让他再出去？
　　方碧更是直接，一句“放屁”之后，就叫道：“老王八，这个死变态我就是看着不顺眼，今天他还非死不可了！”
　　桑德洛齐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道：“方碧，在我的地头，你还是给点面子的好。”话音刚落，这老妖浑身妖气勃然而出，顿时虚空之中冒出了无数的灰白雾气触手，瞬间把我和方碧，还有小烤都给绑了起来。
　　这种雾气触手极为坚韧，缠上之后，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能挣脱，甚至连妖力运转都受到了阻隔，让我动都不能动。
　　方碧一声惊呼，没有想到桑德洛齐居然会对她突然发难。本来以方碧的修为还在桑德洛齐之上，就算要被抓住，不打个几万招，是根本不会的。但如今让这老妖率先有了布置，而且是全力发动偷袭，强如方碧也是要着了道儿。而且方碧就算能躲开偷袭，这个空间里根本全部都是桑德洛齐的天下，这种灰色雾气触手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根本是逃不开的。

　　方碧一惊之下，毫无保留地妖力全开，吼道：“好，老王八，你敢翻脸，老娘就敢拼了拉你一起走！”随着方碧眼中的紫色越来越浓，不要说桑德洛齐的这个空间，就是整座格桑梅朵雪山都开始了震颤。方碧真的要玩命了，连本大小姐都不说了，直接叫“老娘”。

　　桑德洛齐看方碧拼命，也不再是沉稳的样子了，一伸手，把收回到金色长幡上的明雷戟给召了出来，一手持戟，一手点着我道：“方碧，我们两个要拼命可以，不过真的要打，整个吐蕃都未必能保住！我是困不住你，但除非你用‘毕方焚天灭世大法’才行。可你若是要用这法术，苏南坡，小烤，还有你的宝贝徒弟扎锦荣，全都要完蛋！整个格桑梅朵地区，除了你我之外，谁都活不下来，你可想清楚了！”
　　“你！”方碧被桑德洛齐这么一喝，气势顿时一泄。过了良久，终于停止了催动妖力。只不过她狠狠地盯着桑德洛齐，冷然道：“桑德洛齐，我记住这一次了，你将来可别后悔！”
　　我心里暗道不妙。方碧这时候被抓了还撂狠话，这不是逼着桑德洛齐找机会做掉你嘛。虽然我是很怕方碧一怒之下把我们全搭进去了，但桑德洛齐真的不好对付啊。这老乌龟步步算计，恐怕在给林风远黑火剑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刻了，一环扣一环的布局，实在是精彩，但是针对的是我们，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看见方碧松了下来，桑德洛齐也就立刻露出了笑容，作诚恳状地道：“方碧，我们相识也好几千年了，你又是我苯教的圣法上师，苏南坡也是我们的弘法明尊，我真的不想跟你们为难，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不是吗？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林风远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让他死的，你们也就体谅一下我的苦衷吧，不要逼我，好吗？”
　　桑德洛齐说得虽然诚恳，但我现在是完全不能相信他了，而是在一个劲地思考，他留下林风远到底有什么更深远的安排。方碧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根本不去理他。
　　桑德洛齐也不以为意，转头对林风远道：“林风远，你看你答应不答应我的提议？说起来，一个苏南坡，你杀了又有什么意义？他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适逢其会地参与到你的悲惨往事之中罢了。当然，我这么说你也听不进去，但是，你要知道，我不会让你死，同样的，也不会让苏南坡死，你是要留着黑火剑，去找正主报仇，还是要被我收回黑火剑，扔出去面对妖管委的大军，以及方碧恐怖的怒火，你自己选择吧。
　　“记住，我不会为了你而坏我自己的大事，我可以让你现在不死，但把你送出去之后，我也不会来管你的死活。你可以认为我是在和你谈条件，也可以认为我在威胁你，但是，这要看你的选择了，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风远深深吸了口气，千怨万毒看了我一眼，咬牙道：“桑德洛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我选择么？我是没得选择吧。好，我保证，不对苏南坡和他周围的妖怪下手。”
　　桑德洛齐哈哈笑道：“这就对了嘛。林风远，生命匆匆，要好好把握，做些大事才对得起自己，不是吗？不过呢，空口无凭，我也要为我们苏先生讨一个放心的保证。”
　　说着，桑德洛齐手里一翻，凝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灰蓝色珠子，再一挺明雷戟，在林风远印堂上划开一道口子，手一挥，林风远流下的发黑的血液不断地飘出来，在半空也凝结起一颗深红发黑的珠子。桑德洛齐手上印诀不断，两颗珠子在空中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接着又回到林风远的印堂前，慢慢融入到他的伤口里去了。林风远毫无反抗之力，等珠子完全进入了他的头部之后，那条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桑德洛齐微笑道：“这样就好了。这是我苯教的秘法‘血誓咒’，你本身的精血和你的誓言珠融为一体，然后打入到你的脑子里。如果你做出了违反誓言的事情，血誓珠里我存着的妖力会立刻爆碎你的头颅。本来呢，这种咒法是用在内丹或者元神上的，可你没有元神，也是麻烦啊。不过我想，猰貐秘法再厉害，头部全毁也是救不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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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要记住哦，不是等你杀了苏南坡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而是只要你对苏南坡产生了浓烈到超过一个界限的杀意，就会被爆头。一般来说，这种杀意只会在即将动手的时候产生，但你么，我就不好说了，所以奉劝一句，你还是要多多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和心理，或者试着忘记苏南坡吧，不然你也有可能会死得很冤枉。”

　　林风远咬着牙没有说话。桑德洛齐说完也不管他，转头对我笑道：“苏先生，这下总该保险了吧？你看，林风远已经不再是你的威胁了，我这样的安排可好？”
　　我能说什么呢？不过只要桑德洛齐没有耍手脚，倒是真的不必再担心林风远对我和我周围的妖怪下手了，倒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大心事。于是我挤出一个笑脸来，道：“前辈安排缜密细致，苏某倒是很感激。谢谢啊，谢谢你老母亲啊……”我实在是忍不住问候了一下桑德洛齐的老妈。这老妖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每一步都是让我无法反抗，这对于一个思考型妖怪来讲，真的是一种侮辱啊。

　　桑德洛齐涵养还是很足够的，在这种掌控全局的情况下，他一个几万年的老乌龟，根本懒得跟我这种小妖计较什么，一笑而过，有对方碧道：“方碧啊，我们也是几千年的交情了，算不上朋友也算是熟妖了，想想我们这一辈的妖怪，还有几个活在这个世上？圆满的圆满，挂掉的挂掉，我们之间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林风远翻脸呢？火气不要这么大了，若是真的气不过，等下事情了结了，我再向你赔罪吧。”
　　方碧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妖怪，桑德洛齐几句话把姿态放得极低，而且还好像触动了这种几万年老妖的一些心事，所以方碧哼了一声“谁跟你有交情”，就再也不说什么了，但脸色却是好了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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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德洛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才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一挥手，撤回了大自在天虚影，手里的明雷戟也重新用长幡收了回去。接着，他手里翻出一面小圆镜子，妖力一激之下，这面圆镜顿时化为了点点流光，飞到林风远的脚下，逐渐组成了一个有一丈直径的光圈，里面妖符密密麻麻，在不断地慢慢流转。
　　林风远见了，冷笑一声：“流光虚空镜。桑德洛齐，你这就送我出去？”
　　桑德洛齐手上印诀不停，同时笑道：“做事还是讲一点效率的好。我倒是无所谓，时间浪费得起，只是我想，你恐怕时间就不多了，与其在我这里虚耗，还不如即刻出去，抓紧自己有限的生命好。”
　　说完，桑德洛齐把手一挥，地上的光圈猛然亮了数百倍，一道一丈直径的光柱直冲而上。桑德洛齐再一挥手，林风远身上的雾气触手都立刻消失了，而林风远的身影也在这光柱中淡去，三息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桑德洛齐不知道把林风远送到哪里去了之后，光柱也慢慢淡去，最后又化为光点，回到了桑德洛齐手上，组成了一面小镜子。看来桑德洛齐是一个精通空间妖法的妖怪，这种手段果然是高超得很了。

　　送走了林风远，桑德洛齐收起那面流光虚空镜，才挥手撤去了我和方碧、小烤身上的雾气触手，把我们放了下来。
　　一落地之后，桑德洛齐立刻跑到方碧面前，一躬到底，道：“方碧，刚才真是冒犯了，我也是没办法，你若是想要出气，就冲我来吧，我都接下了，绝不说二话。”

　　方碧被他这么一来，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憋了半天，还是只是哼了一声：“你给我记住。”
　　桑德洛齐摆平了方碧之后，又到我面前，微笑道：“苏先生，你看，这份礼物，你，还有妖管委，可是会满意么？”
　　“什么礼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有了血誓咒，我这里没什么危险了，倒是还能说得过去，但林风远被放走，妖管委一定不开心，这还能满意？桑德洛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做的什么打算？

　　“呵呵，”桑德洛齐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苏先生了。我们也不必打什么哑谜了，苏先生，我想和妖管委谈判，这个你肯定也已经看出来了，不然苏先生怎么能称得上是妖管委目前最看重的思考型妖怪呢？
　　“既然是谈判，那么我就要给出一份礼物不是？也能显出我的诚意。林风远就是这份礼物。
　　“以林风远的现在的性格和心理，他绝对会去仙界报复，他有了黑火剑，对那些根本不知道怎么防御的仙人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仙界内部乱了——哪怕只是乱那么一小点，在这群一直安逸的普通仙人里，都会像是一场重量级的妖器轰炸，到时候，仙界的媒体、舆论、民众，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而且，猰貐秘法太过残忍，一直是仙界的顶级机密，普通仙人没有谁会知道的。如果这一点再被巧妙地披露出去，呵呵，这些整日里叫嚷着仙权、自由的仙人们，恐怕会对他们的政府产生更大的不信任吧。
　　“到那个时候，仙界一来要安抚民众，二来要缉捕林风远，三还要面对反对派仙人的借机猛攻，恐怕就暂时不会有什么兴致来关注妖怪界了。在刚刚乱过一场的吐蕃问题上，怕是也会降低打击妖怪界的力度。不要怀疑，仙界肯定会因为这场事件而起波澜，甚至没准能导致当今玉帝的下台，就好像十万年前，那一任玉帝就因为‘南天门’事件下台一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窃听符箓，就导致了玉帝下台，所以说，事情不怕小，关键要扎对点啊，不是吗？
　　“至于妖管委要抓林风远，这点我也知道，如果你们嫌这份礼物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苏先生，如果到时候林风远还没被仙界抓住，他自己也没死的话，我可以让他随时随地死去，或者，甚至活捉回来也可以。
　　“你以为，那颗血誓珠，就只能制约他的誓言么？”

二百三四、暂休

　　苯教总部里的妖怪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说起来，这些宗教组织内部的妖怪，纪律性还是很好的，平白无故突然看见自己家里的大殿化作了一堆废墟，居然也没什么惊慌失措的样子，流言蜚语也没有四散传播。
　　——先是还没看到人影，就有三四个值守的小妖被化作了灰烬，然后大魔头出现，刚说了两句话，就发现大魔头和“圣法”“弘法”两位大佬一起被一圈灰白色雾气隔离了开来，同时把大殿也包裹进去了，再等到吃完饭回来一看，大魔头不见了，两位法字辈的老总一步三摇地回去休息，而且还多出一个女妖来，再看家里的大殿，能找出两块完整的砖头就算厉害的了。这要换在青云山你试试看？早就乱翻天了，别说下面小妖传谣言，就是老金他们，如果不是当事妖怪的话，估计八卦得比谁都厉害。

　　看着现在这里的小妖们各个施展妖法，默不作声地重建刚修好没两天的苯教大殿，我倒是有些感慨。看来宗教在某些方面对于统治方来说，还是很有一些效用的，至少在同一个宗教信仰之下，政令通行，组织严密，便于管理，上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下面很少有反对和质疑的——就算有质疑，他们也不敢说。

　　所以，我也有点觉得，妖管委有些方面做得还不够彻底。比如你要宣扬我们神州妖怪界最终能达成一个“天道乐土” 的境界，所有妖怪都能达成大圆满，那你就往死了宣传，把自己都骗得相信了这个说法了，那就差不多成了。你现在连自己都骗不了，一边还在说什么“妖怪自治初级阶段”、“建设有神州特色的妖怪国度”，这又怎么让普通妖怪相信？所以还不如搞成一个宗教性质政权来统治妖怪界，让所有妖怪都相信，都崇拜，都虔诚地跟在妖管委的带领下，奔向那个传说中的“天道乐土”，没准效果还能不错。
　　当然，这也就我自己活动活动心眼罢了，说是没法大鸣大放地说的。而且妖管委真要这么搞的话，估计我们这些思考型妖怪就首先要砍掉一批，剩下的去帮忙给妖管委出主意才行。当然，其实他们两千年前就开始这么搞了，但没坚持下去，到了八百年前就放弃了，开始开放妖怪界，改革政治经济制度之类的。要不是这样，没准我们现在的这些思考型妖怪就不会出现了，或者就是成为这个大局之下既虔诚又有用的中流砥柱也不一定——所以现在搞得有些不上不下的，普通妖民对于妖管委的腹诽、抱怨也是越来越多。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有点跑题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而方碧则在一边生闷气，倒也不说话。桑德洛齐最终放走了林风远，给妖管委送上一份大礼之后，便告辞一声，说今天先好好修养，压压惊，明天再来跟我详细谈，就隐去了身影，同时被灰白雾气隔离的空间也恢复了正常。而苯教的教众妖怪们，在长老团的干预和管理下，有条不紊地在我们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过了一会儿，我看看方碧的脸还是很僵硬的，就好像一尊极其漂亮，但毫无表情的石像一样，一瞬间的错觉甚至让我恍惚地觉得，她的脸上怎么没什么颜色？就是一片灰白发黑的样子，感觉跟最初一代的月华镜里的影像似的——如今咱家里的月华镜，可都是超薄高清的了呢。于是我轻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地道：“方姐，那什么，桑德洛齐居然能用自在四幡塔的大自在天虚像来吸收黑火剑的黑火，倒是没想到啊。”
　　“屁咧！”方碧现在听到“桑德洛齐”这四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浓眉一挑就骂道，“你说你还思考型妖怪呢，这点都想不明白？嗯？你修为差，看不出来，这也就算了，你这种肉脚遍地都是，比屎壳郎还多，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你好歹动动脑子行不行？你是思考型妖怪，思考型！你知道思考俩字怎么写吗？要不要我教你啊？你脑袋瓜子里面装的是脑浆，不是豆浆好不好？真是的，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废物呢？”
　　方碧就好像一座被点燃的反应堆阵法，咣咣咣地一顿骂，劈头盖脸地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能怎么样呢？除了频频点头受教还能怎么样？让方大小姐出出气也好，她这种直性子妖怪发泄出来就好了，省得她老憋着，结果还保不齐憋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决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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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了半天，方碧总算是把对桑德洛齐的一腔窝火给发泄掉一点了，这才道：“老王八那是耍诈呢。他那个大自在天虚像的确能吸收一点黑火剑的黑火，不过那仅仅只是‘一点’而已。我是看得很清楚，就今天吸收的那点，也已经是大自在天虚像的极限了。也就是说，他就算不停下，也不能再吸收了。他这是晃点林风远呢…… 顺便也耍了你个笨蛋。你倒是想想，如果他能用这种方法吸收黑火剑的力量，你说他还会装这个大方，把黑火剑送给林风远么？”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的。不过我又问道：“那要这么说的话，他也该把黑火剑留下才对吧？每次自在四幡塔消耗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能用黑火剑来冲妖力进去，岂不是永远在最佳状态？”
　　方碧又骂了我笨，然后道：“第一，法宝妖器是跟主人有关，就像你的逐浪环，在你手里也没什么鸟用，在我手里就能至少一击必杀林风远，你信不信？所以自在四幡塔的妖力是由桑德洛齐提供的，跟黑火剑没关系。黑火剑只是给大自在天虚像一些补充而已，使得它更加丰满强大。
　　“第二，我觉得老王八这妖器也是仅仅只能用黑火剑来完善一次而已，可能这是这件妖器的最后一步，但他留到了今天才做。

　　“最后，就算他可以不定期地给大自在天虚像冲入黑火，那么你也听到他说了，他给林风远打入脑部的那颗血誓珠能有把他瞬间转移回来的作用，说不定为了给你们什么妖管委送礼，他先把死变态传回来，然后黑火剑我们妖怪谁也不能用，还不是便宜这老王八了？

　　“说到底，这老王八其实什么都没付出，还卖了你一个大情面，让死变态不能对你下手，又卖了妖管委一个大妖情，让林风远去给仙界捣乱，这买卖多划算啊，哼！”
　　方碧的分析有条理、有细节，结论也很到位，让我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这种几万年活下来的老妖怪，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看看柳目和桑德洛齐就知道了，但在面对方碧的时候，我还是很容易把她给归类到“性格豪爽，脾气火爆，办事冲动”的女妖里去——这三条评价的结论，其实就是“头脑简单 ”。
　　但现在我才真正地意识到，方碧就是方碧，方碧和朱圆璋或者小美，完全是两个概念。本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吐蕃的事情完了，方碧我一定会鼓捣她跟我回青云山去，想办法要促成她和柳目之间的好事儿。而方碧真要是去了青云山，在那里安家落户的话，估计以她的个性，会和小美，以及经常来常驻的朱圆璋成为忘年交吧？但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方碧的地位和身份实在是太高了，她又不像柳目在人间游历过几千年，还有很长一段逃亡岁月，所以根本不会放下她的身段，去和两个没有任何一点共同语言的小女妖交朋友。我也是适逢其会，才能和她搞好关系，如果我不认识柳目的话，恐怕这位方大小姐根本连鼻孔都懒得看我。
　　——当然，要是说出朱圆璋的真实身份的话，估计方碧会另眼相看的。那可是她的徒孙啊，还是亲的。
　　对于方碧的结论，我没有任何异议。唯一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就是桑德洛齐这厮太厉害了。如果他是真的留着自在四幡塔最后一步不做，等到今天这个机会来完成的话，那他的算计实在是当今妖怪界没有一个妖怪比得上。估计妖管委的李太黑他们加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深沉而长远的计算——最关键的是，计算也就罢了，可全都算准了，还每一步都会有几个方面的好处进帐，又对后面不知道哪一步产生影响，这就太可怕了。
　　——我们俩到底谁是思考型妖怪啊？我涌起了强烈的挫败感。
　　而在这种挫败感升起的时候，我不禁又开始意淫起来。如果我有孙悟空那样的强横实力，甚至比猴子还要强，那就不用怕桑德洛齐了，什么阴谋诡计，到了绝对力量的面前，全都无用。四幡是吧？撕了！白塔是吧？砸了！大自在天虚像是吧？老子正版的湿婆都拍平了，还怕你个盗版的？还有黑火剑，你不是能烧内丹吗？来烧烧看啊，看我不拽回家让你煮丸子去！
　　——只不过，当今世上能这么做的主，不要说妖怪了，就是三界六道全包括进去，估计一个手数过来都还有空余，我是没什么指望了……
　　不过意淫的确是调节心理的强大手段和良好药剂，在脑海里意气风发一阵子，还真就好受很多了。
　　方碧在骂了我一通笨蛋之后，又在我刻意讲些轻松愉快、并且夹杂一些编排桑德洛齐的话题下，心情上也好了点了，同时对于子虚乌有的什么“老乌龟当年被当扒手抓起来治安拘留，因为他是五爪金鳌，所以化作人形的时候是三只手”之类的话题上，也发挥了高超的想象力，说些“桑德洛齐被关进去之后遭到同囚犯妖的骚扰，于是变成一只石蛋来躲灾，这就是王八蛋的由来”什么的。
　　后来方碧也对于拿我做出气筒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她这种性格，怎么也拉不下脸来道歉什么的，当然我也没在意就是了。方碧聊了一阵之后，也就借故告辞了。我送走了方碧，回到里间，去看望一下小烤，也不知道她的禁制解了没有。
　　进房间一看，小烤正盘坐在床上，有一股淡淡的妖力波动传了出来。她本来是全身不能动，妖力也无法运转，我们回到贵宾馆之后，就是把她放在床上躺着的，现在看她自己坐了起来，还在运转妖力，看来禁制是解开了。方碧曾经看过小烤的情况，但听说我给她吃下了柳目制作的超级解禁制药物，就也不说什么了，不知道是对于老柳的药物有信心呢，还是因为用了老柳的药她就不肯再出手了。
　　我现在不敢去打扰小烤运功，就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拿出茶具，自己泡了壶茶边喝边走神。想想接下来的事情，估计也快到要结束我任务的时候了。桑德洛齐讲明了要和妖管委谈判，他先和我做个接触，等我跟妖管委汇报之后，不论妖管委同意不同意谈判，剩下的事情就都不是我来管了。就算要谈，他们也总归会派一个有着正式公职的妖怪来和桑德洛齐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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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林风远，平心静气地讲，这个家伙的确是可怜可悲了一点，被仙界当了炮灰，没死，又当作废物利用的消耗品，结果下来之后连番受伤，还被桑德洛齐这个老家伙狠狠地利用了一把，当作一个捣乱仙界，献给妖管委的礼物，甚至连生死都被桑德洛齐给暗中操纵住了，而他自己还不知道，正热血激昂地跑去扮演“复仇使者”的角色呢。现在这个变态已经可以不作考虑了。
　　至于妖管委方面，赖文文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妖怪，本来我们没有她也可以，有了她是锦上添花而已，要抓林风远，一来是面子问题，二来是不知道仙界要在吐蕃搞什么事儿。现在吐蕃苯教的圣主都跑来要谈判了，那就可以忽略林风远在吐蕃搞事的情报了。至于面子么，妖管委丢面子是秘密的，这是可以忍受的，但林风远放回去，仙界丢面子几乎可以肯定是公开的了，这是妖管委最喜欢看到的情况了——我们丢面子没关系，重要的是，要让你们丢得比我们更大。反正三界六道里，各个势力的屁股都不干净，就看谁的裤子够紧，能兜住那一溜屎汤子的，就有权去嘲笑那个顺着裤管淌黄水的。
　　最后么，就是那两个叛逃的妖管委工作妖怪。看看妖管委令牌上的显示，这俩还躲在雅鲁藏布城里呢。最后的结局，不是被桑德洛齐作为示好的条件抛出来，就是被妖管委的大军搜出来，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林风远报复仙界的第一对牺牲品，总之是没什么好结果了。
　　而桑德洛齐对这次谈判是很用心的，设计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步骤。先是利用仙界的手段来挑动吐蕃动乱，借机在外界大造舆论，给妖管委施加很大的压力，同时也有一种威吓在，告诉妖管委他是多么有后台，多么有实力，可以挑动吐蕃妖怪动乱，以增加他谈判的筹码。其次是向我——也等于是向妖管委——展示他自己是有多么强大的实力，还搞出了一个自在四幡塔来，不但明确表示了我们拿他没办法，隐隐也有威胁妖管委大佬的意思。
　　而大方面和小方面的威胁过后，又转而示好，利用林风远来反咬仙界一口，一来给妖管委面子，就是帮你们对付了林风远，二来也试图造成仙界自顾不暇的局面，来缓和舆论上对于妖管委的大肆抨击的局面——拜托，这局面怎么来的？还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你现在回过头来收拾一下，还恰巧投了妖管委的所好，这也太精了点吧？典型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啊。当然，他应该还有其他示好的东西或者安排还没有拿出来，只不过以桑德洛齐的精明狡猾，这些东西是绝对不可能一次性来个大展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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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桑德洛齐准备这么充分，可见的确是很有诚意要谈判的。但以我在师姐扎锦荣这里了解到的吐蕃现状和他们跟妖管委的矛盾所在，以及桑德洛齐的目的，我还是觉得，这次的谈判恐怕结果未必是好的。虽然我也很想能够在这次谈判里大家达成一致，解决掉这个吐蕃问题，但事实上，恐怕目前来看还不大可能。
　　想到这里，我微微叹了口气。但同时却听到小烤的声音：“苏总。”抬眼一看，小烤已经运功结束，正想要下床，我赶紧过去道：“小烤，你休息就好，身体怎么样？禁制解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内伤？你放心，我这里丹药可多，什么伤都能治。”
　　小烤毕竟是小妖怪，身体刚刚恢复过来，没可能像共工那样，一出关就生龙活虎的，被我这么一按，便也不再坚持要下来了，躺在床上道：“苏总，我没事了，禁制解开了，也没什么内伤，只是现在妖力还恢复了不到三成而已。”
　　“没事就好。”我算是放心了下来，至于妖力，休息一两天就好了，完全不用担心。接着，小烤就讲了当日她被林风远抓住的过程。具体来说，也没什么可以研究的地方，林风远对付小烤和嘎老板他们，基本上就像我刚才意淫的，有个牛逼的主去对付桑德洛齐一样，没得拼，尤其还有黑火剑帮忙。小烤作为一个斥候和刺客，对于这种法力的波动和差距最为敏感，很敏锐地发觉，这把黑火剑是根本不能碰到一星半点的，但是没法近身的刺客还有什么用？林风远法力又比她高出太多，小烤连如意针都没能找机会拿出来，就被抓了——不过这也在今天导致林风远不知道小烤还有这一招，吃了个大亏。
　　不过小烤说了一个消息，却让我大吃一惊：“什么？你说，嘎老板的老婆，没死？”

　　“嗯，是的。本来林风远说要把嘎老板的老婆五颗内丹都挖出来，让嘎老板吃下去，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只说了一句‘算了，我不杀女狼妖。’只是也切下了老板娘的一只左手，就放过她了。”
　　——嘎家客栈的老板娘，是一头雪狼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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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五、下山

　　林风远居然没有杀嘎家客栈的老板娘，这个消息算是我到了苯教总部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虽然老板娘还是被剁了一只左手，但比林风远描述的“挖出了内丹并塞给嘎老板吃下去”的恐怖情景要好得多了。而且这还不是仅仅放过了老板娘一命，而是连带着打消了嘎拉贡珠也转化成变态的可能。
　　这个变态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他说的，“不杀女狼妖”是什么意思？难道跟叶芊雪有关？说起来，我也只能这么想了，林风远在性情大变之后，好像只有在提到他的“芊雪姐”的时候，才会不那么怨毒。

　　继续回想，他刚才在大殿前的那一番叫嚣中，好像有讲到这么一句，在西玄门的时候，“芊雪姐为什么不来管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个妖怪这么好？”当时听起来没觉得什么，因为黑火剑在面前晃悠晃悠的，还被一个穷凶极恶的变态死死盯住，压力大得不得了，哪有功夫去想别的？但现在回想起来，这怨毒中倒还带上了一丝深深的酸味了。
　　——原来是个有恋姐情结的变态啊……

　　话说想到这里，我还有那么一丝小得意的。你看看，叶芊雪同学，貌美如花，地位超然，仙界像当年林风远这种青年才俊，喜欢她的肯定不在少数，嘿，可人家下界一次，就看上咱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狼妖了。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想起来，有那么一点小窝心，满足一下虚荣心，也没什么不开心，反正已经死了心。
　　我有些感慨地微微叹了口气，关照小烤好好休息，又拿出了不少进补的丹药来给她，便出去找方碧了。方碧和嘎拉贡珠夫妇关系还是很好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会在他们家的客栈逗留一阵子的。因此老板娘没死的事儿，倒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她才是。
　　方碧听到这个消息，果然是很开心。当然，对于林风远的敌视那是一点都没见减少，毕竟怎么说他还是切了人家一只手啊。只不过没有那么担心和哀痛就是了。
　　第二天，桑德洛齐倒是一早就派小妖请我过去详谈了。不过说详谈，也没什么好详谈的了，也就是希望我能向妖管委转达一下他想要谈判的意思而已。我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正事谈完之后，桑德洛齐看着我笑了一会儿，笑得我浑身有些起疙瘩的时候，才淡淡地道：“苏先生，先前抓住林风远这一事，还是多亏了你和方碧上师的协助，我才能从容布阵，一举将他拿下，倒是多谢苏先生帮忙了。”
　　“哪里哪里，前辈客气了。”我客气了两句，但却是有点警惕。这老家伙太狡猾了，心机深得扔块石头下去，没两三年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这会儿假模假式地客气，又不知道挖了什么坑等我跳呢。毕竟昨天抓林风远，我还真没出什么力，关键是我想出力来着，但就我那点力也派不上用场啊。当然，拖延时间倒是我的功劳了，但我也不知道你老妖在旁边布阵，绝对是无心的。
　　桑德洛齐笑着一叹，道：“苏先生不要客气。唉，本来我想，如果有铸轮铃的话，那就方便很多了，也不至于让苏先生和你那手下置于那种危险之下。不过可惜，铸轮铃遗失很久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不过好在苏先生拖延了足够的时间，才能让我布置好妖阵，一举擒拿林风远。
　　“不过说起来，铸轮铃还真是一件上好的妖器啊，可以防护内丹，等若让妖怪多了条命了。而且，苏先生你知道吗，铸轮铃不但可以防护吐蕃妖怪的五轮，也能防护中原妖怪的内丹哦，虽然遗失那么多年了，这个防护的咒文印诀，我却还是记得，是这样的……”
　　说着，桑德洛齐就把驾驭铸轮铃的咒文和印诀慢慢而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可惜啊，记得清楚也没用，东西都不见了，不是吗？算了，不说它了，我也不想找回铸轮铃了，就留给有缘得到它的妖怪吧……”
　　我听得心里一阵跳，表面上却是一副陪着唏嘘的样子。老乌龟狡猾啊，他肯定已经知道铸轮铃就在我身上了。但是先前用黑火剑没有诓出来——这也是他把黑火剑交给林风远的又一个用意，可惜碰到我打死不承认，也就没成功——现在又不能撕破脸来搜我的身，于是索性做个顺水妖情，把使用铸轮铃的方法都装作不经意地教给了我。
　　不得不说，桑德洛齐做妖的手段实在是很高超的。他明知道铸轮铃在我这里，他要是挑明了问，甚或可能还会提出各种证据—— 毕竟这是他们苯教的圣器，没准喊两句，铸轮铃还会“哎，我在这儿呢”地答应了呢——到时候我也不得不拿出来还给他。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把使用铸轮铃的方法告诉了我，而且还点出，我们中原妖怪也能用这个铃来防护内丹，最后还表明了心迹，说他不想再要铸轮铃了，非但给我留了面子，还平白送给我一个强力防护妖器了。
　　我心里有些感慨，看来哥们我，在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一个值得一方势力讨好和拉拢的妖怪了。要不怎么说跟妖管委走得近，跟李太黑这种大佬关系好，自己的收益也会好呢？政治上也好，社交上也罢，利益是第一位的，关系就是第二位的，而且这两者相辅相成，互相影响，这也是学问那。
　　不过这个铸轮铃虽然好，我却是不大敢用。虽然我是非常动心，毕竟我们这种修为差的小妖怪，保命是第一位的，如果有了铸轮铃，结合大衍令，内外均保护得周全，绝对是要安心得多了，但是，桑德洛齐这个老乌龟实在是很不值得信任，谁知道他教给我的方法是不是正确的呢？林风远还以为血誓珠只限制他的誓言呢，可料不到人家能通过这个直接杀你在万里之外，甚至还能把你随便传回来。没准我一用这种方法使用铸轮铃，就“啪啪啪啪”地长出了四个内丹，直接变成吐蕃妖怪了，那算是怎么回事？毕竟铸轮铃是直接作用在内丹上，这种在自己身体内部做文章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啊。还是等回到青云山问问柳目再说吧。
　　我又装模作样地跟桑德洛齐喝了会儿茶，聊了些有的没的，便告辞了。临走之前，我跟这老妖说了一声，我明天就下山一趟。因为在这里无法联络上李太黑他们，但现在格桑梅朵山城里正戒严呢，军方一定有办法可以联系妖管委，所以我还是去找他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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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洛齐对此毫无异议，还顺手给了我一块令牌，正是雪山圣狮令。有了这块令牌，苯教总部的外围所有禁制，都可以随意出入。不过我这块雪山圣狮令和方碧的有所不同，方碧令牌上的狮子是脸朝右的，我的是脸朝左的。而且桑德洛齐还当面亲手炼制了一下，这令牌背面多出了一行吐蕃妖文，据说是“弘法明尊”的意思。
　　说到弘法明尊这个头衔，我就一脑门的黑线。本来我是坚辞不受的，但现在怎么看来都是坐实了我是苯教高层的事实了，连专用令牌都有了。
　　不过我现在就好像惊弓之鸟一样，怎么都不相信桑德洛齐，他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要思考再三，生怕他还有什么隐藏的手段。就像这块雪山圣狮令，我始终觉得老乌龟亲手炼制一下，这里面就非常可疑。你想，他这么放心地把能随意进出苯教总部的令牌交给我，难道不会有问题吗？要知道，如今格桑梅朵山城里可全都是妖怪界的正规军部队啊，我有了这令牌，下山联系上妖管委之后，带着一彪妖军杀上苯教总部，里面混杂着诸如牛魔王、火麒麟这样的强力大妖，虽然未必能拿住桑德洛齐，但苯教总部肯定是拆定了的。
　　——想想妖管委的令牌都还有监视追踪的功能呢，这老妖亲手炼制了一下的雪山圣狮令能没有些特殊用途？以这老乌龟的心机和经验，他能想不到我有可能会带队突袭苯教总部？所以说，这块令牌在我手里差不多就是块烙铁了，烫手啊——关键是我不知道这块令牌会有什么特殊功能，会怎么对付危害苯教的行为，这种未知的恐怖才是最恐怖的。
　　桑德洛齐还轻描淡写地道：“苏先生，这块雪山圣狮令除了做进出苯教总部的凭证之外，也能有一些攻击能力，可以作为一件妖器使用，所以苏先生最好是可以滴血认主，那时用神念力一探，便知道用法了。”

　　滴血？屁咧！打死我也不会干这事儿。要知道，就一天前，林风远也滴血了，结果被你当作礼物送了，我要是还去滴血，这不是主动找个套把自己脖子给勒上了？而且林风远当时是在强迫状态下出血的，我这会儿要是自觉自愿地去滴血，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傻妖？
　　我也没多说什么，揣着这块彷佛随时能暴起给我一下子的令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二话不说，先掏出十七八张符纸，一口气把所有能想起来的封印咒诀全部画了出来，差点让我妖力都告罄了。然后就把这块雪山圣狮令给裹得跟一粽子似的，扔百宝囊里了。这下我还稍微放心一点，至少现在这样，能隔绝我的妖气被这块可怕的令牌所记录，具体的，等出去再处理吧。
　　我也并不因为没有用雪山圣狮令而无法下山，毕竟方碧还有一块呢，她陪着我一起下山去。桑德洛齐也没说什么，于是隔天一早，我和方碧就出了苯教总部的重重禁制，向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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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我又想到，我这么一去，就算不带领妖军过来攻打，苯教总部的位置也已经暴露了，桑德洛齐这么大方地放我下上，难不成他还有本事立时转移苯教总部不成？
　　当然，我是不希望妖管委去攻打苯教总部的，毕竟苯教在吐蕃隐藏的势力可以算是庞大，普通妖民之中也有众多的信徒，妖管委要是堂而皇之地攻打苯教总部，恐怕事情难以收拾，保不齐都有内乱的可能。而且在吐蕃动乱没过几天的情况下，外面各界的眼睛正都盯着神州妖怪界呢，光是一个戒严就让各界的舆论说什么的都有了，就更别说在这个关头去讨伐苯教总部了。光是其他各界的压力，就要让妖管委好好掂量一下，值得去这么做么。毕竟不是打下了苯教总部就万事大吉了，甚至吐蕃的问题没准还会更加难搞了。

　　桑德洛齐肯定也是早就明白这一点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苯教总部位置的暴露，对于他们来说也不会是一件好事，将来肯定是一个隐患，所以要说桑德洛齐一点准备都没有，那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这个老妖早已算计好了，没准这会儿我下山了，他正在那儿收拾行李打包裹，准备搬家了呢。
　　到了山腰这里，下面就是格桑梅朵山城了，方碧道：“你去找妖管委的妖怪吧，我懒得去见他们这些小东西，我去看看嘎拉贡珠他们。”
　　我点了点头，知道方碧对妖管委虽然没厌恶，但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所以也不勉强，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堆汇锐实验室的顶级丹药，道：“方姐你先去，等下我那里事情谈完了就过来。这些药都是当今妖怪界的顶级疗伤丹药，拿去给嘎老板夫妇吧。”
　　方碧眉头微微一皱，道：“疗伤药我没有么？解禁制我没那么快的药，疗伤还要用他的药？行了行了，你就忙你的去吧，嘎拉贡珠那里有我就成了。”说着便腾身而起，化作一道紫光一闪而去。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小烤用了柳目的“神不留”，这位方大小姐还较上劲了，就好像对付我那个倒霉的逐浪环一样。她好像什么事都要跟老柳拼个高低出来才开心，真是，何必呢？何苦呢？
　　见方碧离去，我也放出了逐浪环，踏在环上向格桑梅朵山城里飞去。不过我却没有落到山城里，因为整座山城都被禁制包裹起来了。而我触动禁制之后十几息的时间里，就有一队六个妖军战士飞上来盘查了。我出示了大衍令之后，便被带着飞往格桑梅朵山城的中心，妖管委政府的办公楼。
　　一路上，我看到这座繁华热闹的山城，如今却变得冷冷清清，到处有几天前那场暴乱留下的残垣断壁，虽然已经收拾掉很多了，但还是能看到当日的那一番混乱景象。路上也没有什么妖怪，只有神州妖军时不时地从天空或是陆地上巡查而过，整个山城都透露出一股动乱之后的肃杀之气。而山城前的那一片格桑梅朵花的平原，也是满目疮痍。但在这片被各种妖法肆虐过的平原上，却依然有几朵零星的格桑梅朵花，倔强地挺立着。
　　进了办公楼，我先见了一个妖军校尉，以及格桑梅朵山城的抄录——果然是一个中原的妖怪。用大衍令表明身份并验证无误之后，校尉和抄录都不敢怠慢，毕竟我代表的是妖管委的直属特派员，所以在我表示要立刻联络李太黑之后，他们就把我引到了一间内室，抄录亲自启动了专线联络妖阵，然后和校尉一起很明白地退了出去，并且在门口布下了一个颇有些水准的隔音禁制。
　　不多一会儿，我便联系上了中北海。要说这座妖阵也的确挺厉害，从吐蕃到横断山，单线直接联系，而且以我的眼光来看，这里还有很强的保密作用，要比我们普通用的瞬书阵法，或者是传音符高级得多了。不过代价也大，我可是清楚地看见阵眼里摆着的是一块中品晶石，这种消耗也就只有官方才能使用了，我们这种普通平头妖怪来用就代价太大了。
　　我讲明身份后，中北海的接线妖怪又立刻转连到李太黑的办公室里，几经周折，我终于看到了李太黑熟悉的黑脸，一瞬间，在经历了这几天勾心斗角，又被强大的变态威胁生命的日子之后，我真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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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六、结束

　　李太黑听完我的详细汇报之后，已经是过去了一个时辰。这期间，他基本没有插话，都是我一个在那里叙述我在吐蕃的前后经历。我还把寄燕然珠子里桑德洛齐跟我两次谈话的景象调出来给李太黑看。
　　最后，我也讲了桑德洛齐硬塞给我的“弘法明尊”的头衔，以及那块雪山圣狮令。随后，阵法两头的两个思考型妖怪都沉默了下来。良久，李太黑这才道：“…… 唉，不行，现在不能抓桑德洛齐……你率队攻打苯教总部也不可行……没办法，谈判吧。”李太黑经验老到，对于这种大局问题分析起来比我要详细透彻得多，所以略一思考，就知道这两步都不能走，毕竟牵扯太多，而且既然没有把握一举拿下桑德洛齐，那么就要考虑到后面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在目前来看，大家平心静气地秘密谈判是最佳选择。
　　阵法中李太黑的虚影又对我点了点头道：“小苏，干得不错，这个弘法明尊的头衔你还是扛着好了，早年我们妖管委的前领导刘叔承也和少数妖族头领结拜，有这个先例在，也不算违反纪律，同时也能方便日后处理吐蕃事务……”

　　由于没有别的妖怪在场，我便放松了起来，这时就叫道：“老李，不是吧？还要我来处理吐蕃事务啊？我不行，我有高原反应，我对苯教有心理障碍……”
　　李太黑笑骂道：“去你的，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着呢？哦，对了，方碧大妖这里你要打好关系，最好能拉拢到你的亲友团里去……小苏啊，你是妖怪界的福星啊，什么样的牛逼妖怪你都能拉拢到，对我们整个神州妖怪界的工作上是大大的有益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答应着。想想也是，光跟我有关系的大妖，柳目和方碧就算当今神州妖怪界首屈一指的强大妖怪了，还更不要说目前正不知道在哪里跋涉的取经小队一行，孙悟空和猪八戒他们，跟我的关系也都不错，而且背后还有一个上古大神，即将大圆满的共工在。
　　“不过你可给点奖励啊，老李，人类说‘皇帝不差饿兵’，我这可是没有公职，在给你免费打工啊，你想想我经历了多少生死危机啊，我容易吗我？”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身家丰厚殷实得很，青云山给你每年的分红要比我这个常委的工资还高出十几倍，你还穷？你还饿兵？少给我装哈。”
　　“切，话不是这么说，我再有钱，那也是我自己的钱，你可是代表妖管委，我现在是在给妖管委工作，拿你点酬劳是天经地义的吧？”
　　“好了好了，别那么多话了，真是的，现在的年轻妖怪啊，真没有一点为妖民服务的精神，什么都想着要报酬，这样怎么能建设好有神州特色的妖怪界呢？行了，我知道了，亏待不了你小子，我会安排的。”

　　听李太黑保证了，我也就见好就收，毕竟不敢对一个妖管委常委太过放肆。想了想，我又道：“老李，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真不适合做吐蕃问题的专员。要不……你找朱耳商量看看？”

　　李太黑一皱眉头，两眼有一瞬间的恍神，随后就道：“朱耳？这老小子不把苯教血洗了才怪呢，你以为反应堆阵法最初是为谁准备的啊？对了，你师姐她……还好吧？”
　　我点了点头，道：“师姐还不错。我这里没有办法跟你通传音符，不然让你和她说说话也好，毕竟你们早就认识了，对吧？”
　　李太黑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都知道了……不错，当年我还是粤桂区妖青团抄录的时候，就和他们夫妻认识了，跟朱耳认识得更早一点。荣儿她还好就好，毕竟也是老朋友了……”
　　李太黑的语气有些唏嘘和低沉，也有些出神，可能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不过没多久，便神色一整，对我道：“好吧，不说这个了。你的情况我知道了，放心好了，也不会让你去管吐蕃这块的事务的，你毕竟不适合长期从事单一的工作，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忙呢。但你这个令牌和头衔顶着也好，和荣儿的关系也继续注意维持，知道了么？”
　　我点头答应了下来。李太黑又顿了顿，道：“荣儿和朱耳的事情，属于机密，虽然你没有公职，但是组织上的纪律还是要严格遵守。这次你遇到荣儿的事情，也不要跟朱耳说，我怕他精神和情绪上又有什么波动。毕竟朱耳已经不是一个随意自在的妖怪了，他现在是妖管委委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妖怪界，如果因为这事出些什么差错，将会很难收拾，说不定还会引起各界纠纷，我想你应该明白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对了，朱圆璋这里也绝对不能说。”

　　我当然明白。朱耳对于师姐的感情我从方碧的叙述中就能深切地感受到，所以才会耗费五百年的心力来努力研制一种强大的阵法，想要为荣儿报仇。后来虽然在李太黑的劝说下暂时压抑了这个念头，但我可以保证，如果这次又听到了他老婆的消息，还是我和荣儿见面的第一手资料，那这五百年压抑下来的感情也很有可能会瞬间爆发，这样的事情后果就很难预料了，说不定头脑一热，眼睛一红的朱耳，会搞出绝类法术轰平吐蕃的壮举，那妖管委日后在三界六道里就不要再混了。
　　不过明白归明白，但感情上我还是比较难接受的。朱耳跟我的关系不错，也正是明白朱耳对扎锦荣的感情，才让我更加于心不忍。而朱圆璋更是同辈的要好朋友，甚至可以说在苗疆三元宫一役之后，是生死与共的过命交情了，如今眼看着找到了她的老妈，却硬生生要隐瞒下来，的确很难接受。
　　而李太黑对此肯定要比我清楚得多，他是他们夫妻共同的朋友，五百多年的交情，还一起出生入死地携手抵抗过苯教长老团的袭击。就这样的一个朋友，他可以想也不想，面不改色地用一种严肃的命令口气，让我保守这个秘密，不得告诉朱耳和朱圆璋。我试图在李太黑的脸上找出一丝的挣扎和不忍，可惜，李太黑的虚像上，神情严肃而刚毅，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我在心底大大地叹了口气。李太黑做出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这个正确却让我有些难受。可能真正的思考型妖怪的最后归宿，就会像李太黑这样，一切都是在计算之中，只有有利和不利的区别，他永远可以最冷静地去选择对大局最有利的结果和行为方式。当然，我不相信李太黑没有感情，如果他没有感情，他也不会在当年舍命相帮朱耳夫妇对抗长老团，也不会在刚才有那么一丝的出神。但是，他现在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尤其在他这个位子上，当面对大局问题的时候，也不得不这么做。
　　——常委李太黑，已经不是五百年前那个妖青团抄录李太黑了。
　　我不知道当年的孔明大妖是否彻底地绝情绝义，但我在这一瞬间，却是非常害怕自己也会走上这样的道路。洞悉一切，计算精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果要达到这些思考型妖怪的极致境界，需要抛弃掉自己的感情，那么，我将会如何？
　　我早就知道，自己太重感情，也往往会因为这个而把自己陷入不利的局面。例如当年明知是送死，还是会去救柳目，明知自己敌不过金蚕老妖，还是不能看着朱圆璋死在我面前，明知方碧可能会翻脸，还是会为了解开她的心结而直言。又或者像林风远挟持了小烤来威胁我，最佳的做法是自己下手杀了小烤，一来免得她受折磨，二来也绝了林风远的挟持的根本，三还能扰乱林风远的心神，可以占得先机，但让我真的来做，我是绝对不会下手的，甚至在当时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战术。
　　而李太黑，我不知道可以用谁能要胁到他，但至少如果是我被抓的话，那么我绝对一定肯定毫无疑问十成十是死定了。
　　理性和感性无法共存，这是思考型妖怪的宿命。而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就下定了决心，与其做一个绝情的顶级思考型妖怪，我还是宁愿做一个庸庸碌碌耍小聪明的狼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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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妖怪记事簿》 作者: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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