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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侦探小说 雾锁天途 鬼马星/马雨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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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24 18:1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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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竞记得路声舞厅就在马路对面的转角处,他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舞厅门口,可是那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向舞厅门口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打听,对方告诉他,不仅这半小时里不曾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此逗留,其实自从这舞厅开张以来,就从来没有年轻人在此驻留过,原因很简单,这家舞厅的客人都是中老年人。
  奇怪,这留条人让我来,为什么自己却不露面?难道这人还想像上次那样企图暗算我?我到底是得罪谁了?我不过是个业余侦探而已,他有必要三番两次针对我吗?有必要为我花那么多心思吗?他不是应该集中精力对付他真正的敌人,警察吗?
  而且,他不露面,他能怎么暗算我?远距离射击?不可能,哪那么容易就能搞到枪?我们国家对枪可是有严格管制的。那他准备怎么做?
  高竞在门口等了两分钟,仍然没见半个人影,他渐渐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
  那个人是怎么送字条的?他先敲了门,然后把字条放在了门口。这么说,他跟踪了我。那人知道我住在哪里!
  不,等等,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和莫兰。
  不好!莫兰!莫兰一个人在家!
  那个人是想把他引开,对莫兰下手!
  他的脑子“轰”地一下,然后他觉得他整个人就像个不听使唤的轮子,以失控的速度飞速朝前滚去。
  莫兰!莫兰!你不会有事吧!我让你关好门的!你会不会自己开门偷偷跟出来!妈的,你的好奇心!你那该死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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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累的~~
有人捧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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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路不远,他很快就赶回到他朋友那栋多层住宅,他没计算时间,但他估计他回来时的速度是去的时候的五倍。他快步奔上三楼,哆哆嗦嗦地按了门铃,手刚从按钮上移下来,又立刻钻入了口袋,他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开了。不出所料,房间里静悄悄的。
  “莫兰!”他大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他的心紧张地缩成了一团。
  “莫兰!”他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人答应。
  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就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前面两米远的地方是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望着那个血人先是觉得茫然,继而极度的恐惧向他袭来。那是我爸吗?我刚刚真的推了我爸吗?现在这感觉又来了,莫兰怎么了?她被绑架了?她是因为我离开才被绑架的吗?他从卧室出来,那里没人,他又走向厨房。他觉着自己的心重得像个千斤顶,他的身体不得不推着它走。而他耳边不断听到的只有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厨房的门关着。
  蓦然,一股不祥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孔。他已经意识到危险,但思维还是慢了半秒钟。等他深吸了口气后,才突然清醒了过来,不好!那是煤气!煤气!
  他几乎扑到厨房门上,他的手烦乱地抓在门把手上一拧,门开了。他立刻看见穿着外出服装的莫兰倒在地板上。她的上方,煤气正发出滋滋燃烧的声音,而厨房的窗则紧紧关着。妈的!这是意图谋杀!但他还是松了口气,因为莫兰还在,而且,他已经感觉,她还活着,她还在呼吸。
  他连忙关上煤气,打开窗,一股清新的空气从窗外吹来。他俯下身,抱起昏迷不醒的莫兰。
  “喂,莫兰!莫兰!”他轻轻摇她。她软绵绵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她被袭击没多久,中毒还不深。他发现她头上没有伤。
  “莫兰!快醒醒,快醒醒!”他喊道,他对自己说,她再不睁开眼睛说句话,他就得立刻送她上医院。
  “莫兰!莫兰!莫……”他还想扯开喉咙再喊五遍,就见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嗯,高竞。”她的声音很轻。
  看见她答应,他终于放心了。
  “莫兰!你怎么样,上医院看看好不好?”
  她有点迟钝,呆呆地看他,然后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莫兰,你有没有受伤?我送你上医院吧?”她的脚步不稳,他连忙扶住了她。
  她摇摇头,像个小老太婆那样颤巍巍地扶着他的胳膊,朝前指了指。“去看看门口。”
  “门口?”
  门口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走了以后,我换了衣服,本来想跟着你的……可是,刚开门,就有人从后面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我觉得没法呼吸……然,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结结巴巴,目光呆滞地叙述着,慢慢抬起头,朝黑漆漆的楼道上方望去,“背后,那个人在我背后,是从上面下来的,那个人……他丢了纸条后,就躲到了楼上……”
  高竞也慢慢抬起了头。我是不是该现在去楼上看看?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相信,这个人在袭击莫兰后,一定早已离开了。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会开门……”他听到她嘀咕了一句。
  “他当然不知道,那应该只是巧合。也许他本来是想敲门的。”高竞回答了她。
  “可是我给他开门,我不就看见他了?”
  “他,嗯,他以为你会死。所以,他才不在乎你是不是会看见他呢。来,回去吧。”高竞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他觉得她现在需要休息,于是便扶着她,把她送进了门。
  他把她安顿在床上,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她脖子上的伤,痕迹并不明显,只有一块小小的青记。“疼吗?”他想轻轻碰碰那里,她却皱着眉头躲开了。
  “生气啦?”
  她不吭声,低头望着膝盖上的毯子,嘴巴闭得紧紧的。
  他想碰碰她的肩,她又躲开了。
  “怎么啦?你真的生气啦?”他心慌起来,“我没带你出去,也,也是想保护你啊……后来这事,我也没想到……”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她慢慢抬起眼睛朝他看来,他发现她眼圈红红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着嘴唇开了口。
  “高竞,我都已经离家出走了,你怎么能,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说话中夹着大喘气,显然正费力忍住眼泪。
  他本想顶她几句:你的出走还不是转眼就得结束?你出走,你的家还在。我呢?不管到哪里都没有家。你出走,你家里人都在担心你,而我出来,我妈大概在大肆庆祝!我才是一个人!等你父母哪天跟你和好了,你还不是转眼就得离开我?你还不是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但是,当他看见她脸上的忧伤和委屈,想到她刚刚受到的惊吓,他又把这些话全部吞了下去。他决定服软。
  “那就算我错了好了。”他道,见她不说话,他又嬉皮笑脸起来,“我以后保证到哪里都带上你,当然,厕所除外。也不是我不想带你,我是怕你在,我尿不出来。”她嘴角开始慢慢向上弯,他知道自己的句话起了作用,于是在毯子下面开始摸索着找她的手,她躲了他一阵,最后还是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干什么呀……”她轻声抗议。
  “莫兰,我能坐你旁边吗?”他半带哀求地问道。
  她犹豫了一会儿,朝床里面移了移。他立刻跳上床坐到了她的旁边。他搂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感觉她的呼吸有点急促,身子还有些发烫。
  “你还好吗?”他问。
  “嗯。还好。”
  “要不要上医院?”
  “不用了,我就是头晕,明天就好了。”她轻声答道,身子又朝他那边靠了靠。
  唉,可惜……
  “莫兰。”他开口叫道,他忽然很有倾诉的欲望。
  “嗯。”
  “我答应你爸的事,我会遵守承诺的。我会等你的。等你满了十八岁我再正式追求你。现在,我们就只能做最好最好的朋友。”他一字一句地说,心里忽然觉得无比酸楚,三年真长,他觉得简直看不到边。
  “不要说这个了。”她皱起眉头,小声抱怨,忽然又抬头朝他一笑,“我们明天早饭去吃鸡蛋饼好不好?我好想吃那个呀。”
  “好。”他爽快地说。
  他转念想想,也许这样更好。三年后,他二十三岁了,那时候他应该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也有稳定的收入,也许还能申请到一间宿舍,那时,他要是跟莫兰在一起,应该会更自由自在,更光明正大,也能更幸福了吧。只是莫兰,等你上了大学后会不会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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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竞还在地板上酣睡。昨天晚上,他用沙发上的垫子在她床边的地板上做了个简易床。看他睡得正香,莫兰不忍心叫醒他,她自己蹑手蹑脚地拿了两件替换的衣服,跑出了卧室。虽然头还有点晕,但她准备今天继续去表姐的净菜社上班,今天是开张的第二天,她答应要帮忙的,就不能让表姐失望。
  可是,她刚换完衣服,高竞就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了盥洗室的门口。她看见他的汗衫下摆上有个很明显的洞。
  “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他呆头呆脑地问道。
  “我要去菜场。”
  “你今天应该休息一下。”他完全没注意到那个洞,抓起汗衫的下摆擦了下脸,半睁着眼睛问道,“你非去不可吗?”
  “当然啦。我表姐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我送你去。”他走进盥洗室,粗鲁地把她从里面推了出来,“出去,出去,我要尿尿了,不许偷看。”
  谁要偷看你!莫兰白了他一眼,扭头走到阳台上,把自己刚刚换下的脏睡衣塞进了洗衣机,心里叹息,独立生活的日子真不好过,什么都得自己干。
  半小时后,两人穿戴整齐一起出了门。从他们的住处到菜场,交通还算方便,只要乘一部公共汽车就能到。他们下车后,在前往菜场的路上,买了鸡蛋饼和冰豆浆,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着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莫兰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她觉得是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她可不想白白被人谋杀一回。
  “你记不记得昨晚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高竞问她。
  “不记得,他在我背后。”
  “不过,是男是女总该知道吧?”
  “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男的。”莫兰确实没感觉。
  “你有没有靠在他身上?是女的,应该这里总有点不一样吧?又是夏天。”高竞指指自己的胸口,眼睛发绿。
  色鬼!她瞪了他一眼。
  “干吗?我是在启发你呀。”
  “我没感觉。”
  “那就是男的。”高竞断然说。
  “我觉得他的手臂,应该是男人的手臂。他穿的是长袖衬衫,我也没看清是什么颜色。楼道里很黑。”莫兰试图回忆昨天晚上自己突然昏倒前看到的一切,但记忆却像块模糊的玻璃,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我真的想不起什么来了。”
  “那就算了,别想了。我觉得行凶者八成就是陈牧野,他看你昨天很有破案天赋,觉得你是个威胁,所以就想谋害你。我看我们还是报警吧,让警察去找他。”
  “我们没证据说明是他呀。搞不好还会被臭骂一顿,说我们不该管闲事!我刚刚受过伤,不想被人骂!”莫兰把鸡蛋饼全部塞在嘴里,嚼了好久,才心满意足地说,“真香,我最喜欢吃鸡蛋了,好好吃。”
  高竞看着她笑道:“你那么喜欢吃,为什么不自己做啊。”
  莫兰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好啊,明天我来做,今天晚上就去买鸡蛋。”
  “哈哈,真的吗?那我有口福啦。”高竞听到好吃的,总是眉开眼笑,但他马上又把话题引了回去,“照你的想法,这事就这么算了?你就被人白白暗算了?”
  莫兰没答话。
  高竞继续说道:“其实,我后来想想,那人也许不是真的想杀你,不然他完全可以用刀,在楼道里就可以把事情解决了,为什么还要开煤气?那不是太麻烦了吗??而且,我随时都会发现那是个圈套,路又很近。”
  把事情解决了。这几个字让莫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觉得他是想吓唬我?”
  “我觉得他就是在吓唬你,也吓唬我。他不希望我们参与这个案子,他觉得我们是个威胁。所以归根结底,我觉得还是陈牧野最有可能。他昨天看你的眼光就像个杀手。”高竞把喝干的豆奶杯捏瘪了丢进了垃圾桶,两人一起步入菜场。
  “那为什么不是凌珑呢?”不知为何,莫兰觉得这个外表粗枝大叶的女孩其实并不简单。她后来仔细回想了一遍,凌珑昨天说的每句话都值得反复推敲。
  “凌珑?我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她看上去有点笨。”高竞。
  “笨?”
  “一个聪明的女孩,在那种场合,是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维护一个根本不喜欢她的男人的。”
  “这是有点……那个。但如果她另有目的呢?”莫兰反问,她可不觉得凌珑笨。
  “她维护陈牧野如果是另有目的,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不过也说不准。两个都有可能吧。但至少有一点我现在能够肯定。凶手很可能真的是用竹筐运的尸。”高竞道。
  “嘿,我说吧。他们简直是不打自招!”
  “所以,我还是建议报警,至少应该告诉计小强……”
  “计小强?”莫兰大惑不解。
  “他是警察。我们告诉他,他不会把我们供出来的,他可以说,竹筐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让警察去好好检查一下吧,我很想确认,那个竹筐上的血迹到底是不是雷海琼的。”
  莫兰不喜欢警察介入,那就像游戏时,突然有个大人跑来说要教他们正确的玩法,也许大人是对的,但那还有什么意思?当然,她也明白,警察检查那些竹筐是早晚的事。
  “那……好吧。”她无奈地让了步。
  不知不觉,净菜社已经近在眼前。她看见乔纳在净菜社的柜台后面正一个人忙碌,心里不免有些歉疚,连忙加快了脚步。
  “那么急干什么。”高竞道
  “我得快点,乔纳都忙不过来了。”她奔了过去。
  乔纳看见她刚想说话,她就先开了口。
  “不许怪我迟到!昨天晚上我被人打了,还差点煤气中毒死掉!”
  乔纳抱起胳膊,说道:“我哪会怪你迟到,我怪你来得太早了。”说完向她身后指指。
  她蓦然回身,差点吓得心脏停止跳动。父亲就站在她身后。
  “爸爸……”她轻轻叫了一声。
  “你说你昨天煤气中毒了?”父亲观察着她的脸色,捏住她的手腕,又随即放下,问道,“去过医院了吗?”
  她摇摇头,朝柜台外望去,心不由往下一沉,她看见高竞已经奔到了眼前。
  “莫兰,你跑什么呀……”高竞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愣在了那里。父亲的目光逼得他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根木头,随后过了好几秒钟,沮丧、惊惧、难过、失望,各种各样的表情才慢慢在他脸上显现。
  “伯父。”他叫了一声。
  “嗯。”父亲朝他点点头,寒着脸问道,“莫兰的行李在哪里?”
  “在,在我朋友家里……”
  “现在可以去拿吗?”
  高竞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道:“没问题。我这就去……”
  “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那是个什么地方。我还有话要问你们。”父亲打断了他的话,首先走出了净菜社。高竞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莫兰觉得现在的他就像个要赶赴刑场的死刑犯。他甚至都没回头看她。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禁不住又伤心又害怕。爸爸会对他怎么样?要是到他的学校去告状怎么办?她还只有十五岁,未成年,高竞会不会因此被扣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他会不会被开除?要是被开除了,他以后怎么还找工作?要是没工作他怎么养活自己?
  莫兰现在真后悔自己离家出走后去找高竞,但立刻,一股升腾上来的怒气又冲散了她的担心和哀怨。她悲愤地想,老爸,你要是毁了他,把他搞到身败名裂无法立足,我就真的跟他从此浪迹天涯,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没有我跟他的立足之地!到时候,你们休想见到我,我不会来见你们,不会打电话,以后有了宝宝也不让你们带!我永远都不会回来!我要让你和妈妈每天都在后悔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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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中医参观了整套公寓,最后又回到了卧室。之前莫中医已经来看过一遍了,高竞知道老头重返此地,无非是想找找他侵犯莫兰的有利证据,对此,他既委屈又反感,同时还很是恼火。查吧查吧,我什么也没干,看你能查出什么来!
  房间里相当凌乱,他们出门前急匆匆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床上丢着几件他刚从阳台上收进来的干净汗衫,床边他用沙发垫做的临时床铺还没有收起来,他用过的毯子皱巴巴地揉成一团,跟莫兰的毯子一起被丢在双人床的角落里,而他的臭袜子和满是汗味的臭汗衫,则被他塞在了临时床铺的枕头旁边,他忘记丢进洗衣机了——但这些都只能说明,他和她在这里生活过,并不能说明他和她有过什么,不是吗?
  “爸,你到底在看什么?”莫兰跟在父亲身后,见父亲好几分钟都不发一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让高竞意外的是,她已经不像最初碰见父亲时那么胆战心惊了。她很冷静,口气里带着点敌意和随时准备大吵一架的气势。
  “没什么。出来吧。”莫中医又盯了那个临时床铺一眼,终于走出了房间,莫兰跟在他身后。
  莫中医在客厅的餐桌旁坐了下来。莫兰紧接着在父亲的身边坐下。她板着脸,兀自生气,而高竞呢,他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坐,他多少有点心虚,他不晓得跟莫兰同住一个房间算不算“越雷池一步”。
  “坐下。高竞。”莫中医见他站着,朝他挥挥手。
  他心神不宁地坐了下来。
  莫中医严肃地看着他,问道:“高竞。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真恶毒。问这种问题算什么意思?
  “还好。”他闷闷地回答,随即不等对方回应就大声嚷道,“伯父!我跟莫兰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既然答应你了,我就不会食言。我也跟莫兰说清楚的,我们现在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受!”
  “就是。”莫兰低声附和。
  莫中医却漠然地看着他,没有搭腔。
  他继续说道:“你问我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我当然说好,因为我喜欢跟莫兰在一起。但也有不好,因为我知道她总要回去的。她还是个小孩子。你们一定会找她,她其实也想回去……我知道。”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朝莫兰望去,被点穿心事的她低下了头。原来她真想回去,他心情更坏了。
  “伯父,我已经说过了,我跟莫兰没什么的,信不信由你。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责怪她了,她昨天晚上受了很大的惊吓,她今天是硬撑着去帮她的表姐的,我觉得她应该,应该好好休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到她即将离开自己,想到她跟他一起的时候,曾经非常想家,他就异常难过。我终究还是一个人。一个人。
  “你放心,我们不会责怪她的。她再怎么任性总是我的宝贝女儿。再说,她这次离家跟我们也有点关系。”莫中医慢悠悠地说,“所以,高竞,谢谢你照顾她两天。”
  高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伯父?”他问道。
  “爸……”莫兰也是相同的反应。
  莫中医笑了笑。
  “我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时,我说什么父母都不相信,他们总是喜欢从别人那里去求证答案。有一次,我考了全班第一,他居然还怀疑我作弊,把我气坏了。”
  莫中医的话成功地把莫兰脸上的怒气完全驱散了。
  “爷爷真是的!那爸爸,你平时都考第几名?”她对父亲的过去显然非常好奇。
  “平时我都考最后第二名。我是故意的,我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的功课很差,然后突然之间,我一鸣惊人,把他们吓得半死,我最喜欢看他们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了。”莫中医有滋有味地回忆着过去,“哈哈,可惜,我父亲竟然怀疑我作弊,为了这件事,我发誓以后他说的每句话,我都要连续提出十个疑问。结果他有一次被我气得发了高血压。我还记得我在他床边,一边服侍他,一边对他说,不相信自己孩子的老子都短命。”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莫兰嘀咕道。
  高竞想,这句话说得是够毒的。老大爷一定身子太弱,不然一定会从地上拿起拖鞋抽过去。
  “我还没说完呢。”莫中医道,“父亲听了我的话后,隔了好久才问我,假如自己的孩子确实犯了错,那该怎么办?我说,能教就教,教不了就装糊涂。父母的戒律应该是扶持孩子的手杖,不是打人的棍子。”莫中医说到这里,轻轻拍拍女儿莫兰的头,“瞧,这些都是我自己说的。我却忘记了。”
  “爸……”
  “所以,有些事我选择相信,有些事我就装糊涂了。把这一页翻过去好了。你说呢?高竞?”莫中医语调轻松地问道。
  高竞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
  “伯父。我真的……”他还想说几句,却被莫中医在头上拍了一下。
  “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呀。高竞张了张嘴,想再次申明自己跟莫兰的纯洁关系,但看到两父女俩脸上的笑容,他又忍住了。大家都挺高兴,何必再提这些?其实,他也很想跟着笑,但他怎么都笑不出来,莫兰要走了,他实在觉得没什么好高兴的。
  “高竞。”莫中医在叫他。
  “哎。”他垂头丧气地答应。
  “过几天来家里玩吧。我会向她妈妈介绍你的。不过要记住,千万不能向她透露,出走这两天莫兰是跟你在一起,懂吗?”莫中医摸摸下巴,“我已经跟乔纳商量好了,就说莫兰住在她一个女同学家里。”
  莫兰的老爸想得还真周到。看起来,莫兰的妈妈相对来说更传统一些。高竞脑海里闪过一张戴着黑边眼镜的中年女人的脸,那是他在警校的政治老师。他总有种错觉,她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实际是一个X光扫描设备,而且,他从没见她笑过。莫兰的妈妈会不会就是这样的人?
  “哦,我记住了。”高竞心情紧张地回答。
  “记住就好,莫兰的朋友,我们家都欢迎。”莫中医朝他露出和蔼的微笑,又问,“高竞,你怕狗吗?”
  他话音刚落,莫兰就睁圆眼睛大声问:“爸爸,王碧青真的要跟那个院长离婚了?”
  莫中医朝女儿挤挤眼。“嘿嘿,我早就替她布好局了,哪有不成功的道理?所以莫兰,无论什么事,都得先把各种可能都想到,那样才能想出万全之策,叫她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你设的路线图。碧青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女人,这一点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就发现了,不过她也她的弱点嘛。这我就不说了。反正,院长最后也同意跟她离婚了,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签署了文件。”
  “这么说,警长应该没问题了吧?”
  “本来是没问题,但是,现在居然凭空冒出个大问题来。”莫中医大叹了一声。
  “什么问题?”莫兰问。
  “居然有个人也看中了警长,他也想要它。这个人还是他们警察局的一个小领导,这可真是……”莫中医着急地搓手,眼光向高竞扫来,“所以我就想起了高竞。”
  高竞完全听不懂他们父女俩在说什么,只好在旁边呆呆听着。
  “高竞,你怕狗吗?”莫中医又问了一遍。
  高竞不知道莫中医为什么要提这么怪的问题,但他还是老实地作了回答:
  “我不怕。”
  “被狗咬过吗?”
  “没有。”
  “我听莫兰说你现在也离开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个问题让高竞迟疑了一下。
  “我不回去了。”他低下头,心想,多数人听到他这么说都会认为是他太忤逆不孝吧。
  “你妈知道你的打算吗?你妈会不会到处找你?或者——报警?”莫中医又问。
  “不知道。我想不会。”他轻声答。其实对这一点,他心里也没底。因为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体力活都是由他承担的,不管母亲有多恨他,缺了他,活没人干也是事实。
  “那万一你妈找到学校去怎么办?”莫中医又问。
  这还真的问到了点子上。
  其实他很害怕没过几天,母亲会突然意识到他的价值,跑到学校去闹事。他还有一年才毕业,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去上学的,她要找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学校了,那样他的脸就丢大了,谁知道她是不是会拿了个什么东西在学校当众打他?到时候,他一时火起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当众把生病的母亲打翻在地,会不会被开除或留下个什么处分?这会不会被写进档案?这对将来的就业又会不会造成影响?……想到这些,他禁不住愁容满面。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见她。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其实她也不要我回去,她也讨厌我。”他低声说。
  “如果你不回去,你下一年的学费怎么办?”莫中医又问。
  “我想去打工。但现在我还没去找,这两天比较忙。”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普通的暑期工好像都只招女生。
  莫中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道:“高竞,我可以帮你。”
  高竞抬起了头。你怎么帮我?他很想问。
  “我现在给你找份工作,月薪不高,五百元,但必须每天去。工作时间是每天晚上七点至早晨七点,工作性质是晚上在警犬训练场值夜班。”
  那不是连晚上的住宿费也省了?怪不得他要问我怕不怕狗呢。
  “觉得这工作怎么样?”莫中医问他。
  “可以啊。”他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爸,那原来他们警犬训练场是谁值班的?”莫兰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负责让那个职位空出来两个月。”莫中医神情严肃地看着高竞,“我帮你忙,可不是白帮的,到时候,我也要你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不会是偷警犬吧?高竞忐忑不安地想,面前这个人并非等闲之辈,他曾经写过一本叫作《坏人法则》的书。
  “这个么,到时候再说。”莫中医好像一眼看到了他心里,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违法的事。”
  只要不违法就行,高竞赶紧点头。“好的。伯父。没问题。”
  “不过你妈是个麻烦,我也不希望她到学校去找你。上次给你把脉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心智有点……”莫中医欲言又止,“我劝你找个关系好些的长辈,冒充你学校的老师替你打个电话给她,安抚她一下,就说你现在正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可能要到外地去一段时间,叫她不要太担心。我觉得这样也许较好。”
  “罗老师,罗老师。”莫兰立刻提醒他。
  对,这倒是个好主意,由罗老师出面,母亲由不得不信。
  “好,我今天就去跟老师商量。”他释然地说。他相信罗老师应该不会拒绝。罗老师对他家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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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竞走到雷海晨家门口时,脑海里还不断闪现莫兰提着小包袱欢欢喜喜离开公寓的情景。虽然她在关门之前,也曾回头朝他招手,也曾要了他这里的电话号码,也曾邀请他去她家作客,但是他还是觉得她好像是在跟他诀别。她下一次像这样跟他同处一室,会是什么时候?那应该是很多年之后了吧。
  到时候,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深夜里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身边,早晨为他擦去刮胡子留在脸上的白沫,在厨房里为他做鸡蛋饼,在夜市幽黄的灯光下,跟他手牵手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吗?她还会为他送的一串小珠子欢呼雀跃吗?她还会跟他分吃同一碗凉粉吗?她会吗?她现在才十五岁,等她上了大学,我还有机会跟她如此接近吗?
  他无法确定,但他知道这两天的记忆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大脑深处,即使他想忘,也忘不了。因为这是二十年来,他最开心最浪漫,也最值得回忆的一段时光。尤其是昨晚的莫兰,她先是靠在他身上窃窃私语,接着就睡着了,她的呼吸又轻又细,像从小笛子里发出的音乐声……
  “你找谁?”一个男孩的声音打断他的旖旎联想,这时他才想起,他刚刚敲过雷海晨家的门。他定了定神,朝声音的来源望去,那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瘦弱少年,是雷海晨吗?他努力想透过昏暗的光线把对方看清楚,但少年的脸却隐没在一片树影中。
  “你找谁?”少年又问了一遍,很温和的口气。
  高竞想试一试。
  “请问,你是雷海晨吗?”
  少年愣了一下。
  “我是。你是哪位?我好像不认识你。”
  “三年前我们在火车上见过,当时你跟你姐姐在一起。你姐姐要跟我对面的一个男人打牌……记得吗?”高竞知道雷海晨一定记得他姐姐打牌的事,但他不能肯定,对方是否能记得自己。他跟雷海晨在火车上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是,雷海晨站在门口的树影下望了他一会儿,却道:
  “你是高竞。”
  高竞诧异极了。
  “你认识我?”
  雷海晨微微一笑,打开了门。
  “是牧野告诉我的。”他道。
  “牧野?陈牧野?”高竞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两个竟然认识,而且听起来,两人似乎还相当熟悉。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朋友吗?
  他忐忑不安地跟着雷海晨穿过布置简陋的客厅,走进一个狭小拥挤却极为整洁的小屋。房间里除了衣柜、床、书桌外,还有一个大书柜,里面放满了各种书籍,墙上则贴着好几十张奖状大小的风景画,高竞猜想那应该是从某本旧杂志里剪下来的。
  “那是西藏。”雷海晨在他身后解释道。
  “你去过那里?”
  “没有。不过我一直想去。”雷海晨给他倒来杯白开水,客气地招呼道,“坐吧,我知道你大概会来找我的。牧野说,你好奇心很重,你很想弄明白我姐姐是怎么死的。”雷海晨的口气里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戒备,始终谦谦有礼。
  “嗯,其实,我一直觉得三年前的事很奇怪。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跟陈牧野是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难道三年前你们就……”高竞想,如果三年前这两个少年就已经是朋友,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该推翻重来了。
  雷海晨看着他。“我跟牧野是三年前成为朋友的,但是,我们在火车上时,还不认识。”他平静地解释道。
  听起来好像很真诚,但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高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决定先问他这三年来最关心的问题。
  “你跟你姐姐那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陈牧野后来曾经到处找你们。”
  提起姐姐,雷海晨沉默了下来。
  “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姐姐跟那个男人,也就是牧野的父亲一起到了另一个车厢,他们想找个空座,打算在那里重新开局,牧野的父亲很想甩开牧野,跟我姐姐好好赌一把。我当时头很昏,呼吸也有点困难,只想好好睡一会儿,我姐姐就给我吃了片安眠药。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某个火车站点的警卫室了。他们说,我的头撞在了铁轨上。我当时有点糊涂,怎么都想不起家里的电话……”雷海晨突然住口,他停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最近身体一直不好。”
  高竞观察着他的脸色。跟三年前相比,现在的雷海晨更显憔悴,他脸色发灰,嘴唇发紫,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雷海晨,你是不是有什么病?”高竞知道这么问有点唐突,但他还是很想知道。
  雷海晨又笑笑。
  “先天性心脏病。没什么大不了,很多人都有这病。”雷海晨说得很轻松,高竞却听得心里很沉重。因为他有个邻居就得了先天性心脏病,没到十六岁就死了。他死的那天只不过是就像平时一样去上学,他坐在公共汽车的最后一排,结果,他再也没能下车。
  “我听说治这病得做手术,手术费还不便宜。”这是高竞从那个邻居的母亲那里听来的,在她的一片呜咽中,他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了这些信息。
  “嗯,是得做手术,但做了手术也未必能好,只是增加了一点点希望。”雷海晨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起眼睛望着高竞问道,“你发过烧吗?”
  “我想谁都发过烧。”
  “我没有。”
  高竞注视着雷海晨,他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怎么可能从来没发过烧?
  “你是不是想说,你从没发过高烧?”
  “我的体温一直很低。从我出生以来,我就没有发过烧。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医生从不解释,我父母弄不清楚,我查过书,也没查到。”雷海晨往后靠在椅背上,笑着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不一样。我到死,只得一种病。”
  “那……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高竞谨慎地问,他知道心脏病人是不能受刺激的,他告诫自己要尽量少问尖锐的问题,避免让对方太激动。
  “还不错。”雷海晨眼神灰暗地望着前方,过了会儿,又回过头来看着高竞,“对不起,你刚刚问的事,我忘了说下去吧,你还想听吗……”
  “我当然想听。请说,请说。”高竞连忙道。
  “小站的警察说他们是在铁轨上发现我的,他们问我的姓名,问我住在哪里,我都说不清,他们就打了我口袋里一个电话号码。那是陈牧野家的电话。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口袋里。牧野接到电话后就来了。他认出了我,后来他把我送回了家。事情就是这样。”
  “你们就是从那时候起成为朋友的?”
  “是的。”
  “我能不能提个问题?”高竞道。
  雷海晨笑着说:“不用那么客气。你不就是来提问题的吗?”他从旁边的小罐子里掏了颗水果糖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
  “你们之前不认识,你又说你掉在铁轨上后,你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了。那么,他最后是怎么送你回的家?”高竞觉得这是个很大的疑问。
  那颗糖在雷海晨的嘴里左右移动。
  屋子里安静了五秒钟,他才开口。
  “其实……我记得家里的地址。”他把糖块啜得啧啧响,口气又轻松起来,“牧野说的对,你很敏锐啊。呵呵,我撒谎了。其实不是我姐姐给我喝了什么东西,而是我自己跳的车。因为那时候,我不想回家了。我想走。”
  短短两分钟不到,雷海晨就给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到底该信哪个?
  “好像有人看见你姐姐问你,要不要喝水。”他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个细节来。
  “嗯。我就是趁她给我倒水的时候跳了车。其实跳车这件事我早就想过了,在上车之前我在家练习过……”雷海晨躺到床上,靠在两个罩着草席的大枕头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边做着手势,“就是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一开始,只是从两格台阶上跳下来,然后不断加高,后来,我可以从半堵墙上跳下来,毫发无伤。为这个我练了三个月。但是我知道在一个移动的东西上跳下来,跟在一堵墙上跳下来不同,我预计不管怎么样都可能会受伤,所以我事先在膝盖上绑了护膝,我在衬衫里面还穿了一件用海绵做的防护衣。”
  他居然还穿了防护衣!高竞已经不记得当年雷海晨的穿着了,他只记得他在火车上遇见的是个身材瘦弱的少年,也许因为太瘦了,所以在衬衫里穿多少衣服都看不出来。
  “防护衣也是你为这次行动特别准备的?”
  “算是吧。我找了个借口让我妈缝的。我让她缝得厚一点。那天我穿了防护衣,脚上、膝盖和手臂都作了一定的防护,所以我才没受太大的伤,仅仅只是头部敲了一下,其实也不是特别重。我知道从一个移动的物体上跳下来,只要用手臂或者什么东西挡一下,就会减少部分冲力。我跳下去时用双手护着头,我的手上还戴着手套。”雷海晨口气平稳地说着。
  高竞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患了先天性心脏病的少年会处心积虑地要跳车。不管怎么作准备,这都是极其危险的举动,难道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
  “你为什么想跳车?”他问道。
  雷海晨抬头仰望着墙上那些风光迤逦的风景画,轻轻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香格里拉?”
  “我听说过。”高竞过去只在一些小说和杂志里看见过这个名词,他知道那差不多就是理想国的代名词,总之是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它藏在西藏的某座圣山或者圣湖的旁边,也许还会在密林里,但很多人都认为应该是在岗底斯山脉的附近。岗底斯主峰海拔超过六千六百米,它的最特别之处在于它的山形就像一座巨大的金字塔,能在蓝天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据说有很多神人寄居在这座神山上,在它的旁边还有一条叫做玛法木湖的圣湖,它跟岗底斯山交相辉映,它们一起构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人间仙境。香格里拉的秘密通道应该就在那一带,只要进入它的腹地,也许就能瞬间跌入处于另一个时空的香格里拉。”
  “你……难道就是为了去香格里拉才跳的车?”听起来雷海晨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据说在香格里拉,没有人会生病,所有人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高竞无法理解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会为了一个如此模糊的目标铤而走险。香格里拉,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你现在的生活不好吗?”高竞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他心想,虽然生活清贫,但你父母一定是爱你的,看,你妈在桌上还给你留了条子,“晨晨,冰箱里有排骨汤,昨天剩下的毛豆,记得要热过之后才能吃。”除此以外,你妈不是还给你缝了防护衣了吗?
  雷海晨笑了笑。
  “我父母身体不好,收入又低,我的病如果在十岁前动手术也许还有痊愈的希望,而现在,治愈的可能已经非常渺茫了,手术费又贵得吓人,我们家根本无力承担。我不想成为家里人的负担,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如果没有我,我父母会过上好日子,真正轻松快乐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而我姐姐,也能够顺顺利利地上她想上的大学。”
  “我记得你姐姐在火车上,曾经把包里的钱拿给陈东方看。那个应该是钱吧?你还说,那是她上大学的钱。”高竞清楚地记得那一幕。
  雷海晨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的记性真好。她包里是有些钱,我当时是故意那么说的,目的只是想提醒她,那些钱很重要,想让她不要乱来。但她哪会听我的?”雷海晨的口气里终于露出了些许埋怨。
  “如果那些钱不是她上大学的钱,又是什么钱?”
  雷海晨垂下了眼睛。
  “它是……别人给我做手术的钱。大概有十万块。”
  十万块。别说三年前,就是现在看起来,也是笔巨款。
  “是人家给你的捐款?”
  “是的。”
  “十万块都在包里吗?你们是从北京回S市的吧?为什么不存银行?人家给你们捐款的时候,难道也是现金?”高竞愕然地问道。
  “人家给的是支票,后来姐姐去兑现了,她说现金用起来更方便。”雷海晨低声说。
  “那你跳车后……那些钱呢?”高竞问。
  “我不知道。我以为她会回家,结果她没有。后来她是过了好久才回去的,大概两年后吧。她说钱在火车上让人骗走了,我又失踪了,她觉得没脸回来,就干脆去南方打工了。我爸妈后来也没多问,她回来住了两天就搬出去了,她有了新的工作,那里提供住处,她也不喜欢住在家里,因为我妈会说她,而且地方也小。”
  弟弟跳了车,钱被陈东方骗走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人看见雷海琼在到处找她的弟弟?为什么只有陈牧野在到处找他的父亲?雷海琼当时到哪儿去了?陈东方呢?他又去了哪里?难道是陈东方骗走雷海琼的钱后,又跳了车?那雷海琼又在哪里?
  “雷海晨,你说,那十万块是别人给你的钱。是谁给你的?”高竞觉得要核实雷海晨的话,首先得核实这笔钱。
  雷海晨抬起了头。
  “你连这个也要查?”他很意外。
  高竞不响。
  雷海晨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
  “三年前,我画了一组以西藏为主题的水彩画,得了个少年组金奖。那时候有记者采访了我,我妈就说起我得心脏病的事,这事登了报,几个月后,就有个美籍华人通过记者联系了我家。他是在北京做生意的,他说他自己有个孩子也得了同样的病,只不过在三岁前就做了手术,所以,他对我的情况,对我父母的感受都很了解,他很想帮助我。他说要捐钱给我做手术,但因为那时候,他工作很忙,没办法来S市,所以就让我们去一次北京,他承担车费。本来我妈是要陪我去的,但我姐姐非要去,她说她还没去过北京。她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妈也确实从小就偏心我,大概我妈也觉得很愧疚,最后就答应带姐姐一起去。谁知临行前,我妈突然拉起了肚子,怎么都不见好,最后,就只有我姐陪我去了。”
  高竞仔细把雷海晨的话在心里回了一遍,又问:“那个美籍华人现在还在北京吗?”
  “因为钱丢了,我妈觉得对不起人家,后来就换了电话号码。他可能以为我们是骗子吧。”雷海晨神情沮丧地说。
  “他叫什么?”
  “他中文名字叫李德江。在北京开了一家咨询公司。我这里有他的名片,如果你想跟他联系,可以打电话给他。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换过号码。”雷海晨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张名片递给高竞。
  名片看上去已经很旧了,高竞想,雷海晨可能经常会把它拿出来看看,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这个好心人说明情况。但是他说了,对方就会相信吗?大概最终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打吧。
  “好。我试试看。”高竞把名片塞进了口袋。
  雷海晨盯着他塞名片的口袋,说道:“如果你真的跟他通上话,请代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这钱恐怕我是没办法还了,也只有这三个字可以送给他了。”
  雷海晨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歉疚。但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跳车?而且,你为跳车还准备了三个月,这不就等于说,在拿到钱之前,你就已经预计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你是故意放弃了这十万块。你是不是曾经希望你姐姐能带着钱回去,跟你父母一起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可结果,钱也没了,你的出走也没成功。
  “既然你铁了心要走,为什么后来又跟着陈牧野回了家?”高竞问道,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在雷海晨床头的木架上有几个相框,那里居然有陈牧野、雷海晨和一个高个女孩的合影。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牧野不让我走,他说我必须帮他找到他父亲。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父亲去哪里了。后来他说服了我,说我和姐姐同时离开,会给父母带来很大的伤害……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后来我就跟着他回去了。其实那时候,我身体弱,他带着我走,我也反抗不了。”说到这点,雷海晨有点含糊其辞起来,“你在看什么?”他问高竞。
  “这个女孩叫凌珑吗?”高竞指着相框里女孩问道。
  “是啊。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对我挺照顾,常常帮我去食堂带饭,人很好。”雷海晨把那个相框拿了下来。
  现在高竞看清楚了,照片里的的确是凌珑,不过这里的她比在教学楼里的她漂亮多了。她梳马尾巴,穿合适身材的裙子,脸上还带着春天般灿烂的笑。
  “她是你的同班同学?那她是怎么认识陈牧野的?”
  雷海晨望着照片,顿了顿才说:“她是通过我才认识牧野的。有一次,我身体很不舒服,她主动送我回家,我说过她非常懂得关心别人,那天牧野正好来看我,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那么……”高竞考虑良久,还是决定要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恋爱?”雷海晨被这问题吓了一大跳,他先是一脸惊慌,继而皱起眉头低头望着照片中的那两个人,似乎想通过照片研究这两人的关系。
  他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高竞心里暗想,但隔了一会儿,他听到雷海晨回答他:“我想,可能凌珑很喜欢牧野。”
  “那陈牧野呢?”
  “我不知道。”
  高竞决定再进一步。
  “你知不知道,在你姐姐遇害的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在学校一直呆到十一点?”
  “我不知道。”
  雷海晨的口气突然变得很生硬。
  然而,当他把相框放回到原处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
  “凌珑是个好女孩。”
  高竞知道这句话有弦外之音,但他实在听不出来它背后的真正含义。他只能问:
  “那天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你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雷海晨又笑了。
  “我在这里,我在家。但我是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我父亲去工厂看门了,我妈去打工了。”
  他说的是不是实话,高竞不知道。但有一点,他能肯定,雷海晨压根儿对他姐姐的死无动于衷,他在乎的是三件事,他父母的生活,丢了那十万块美籍华人会如何看待他,还有,陈牧野到底是不是在跟凌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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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兰一回到家就听到一个让她吃惊的消息——乔纳已经决定放弃净菜馆的生意了。   “表姐真的不做了?”她问。
  “当然不做了!”母亲给她拿来一块老爸特意为她烤的核桃蛋糕,“女大学生在菜场摆摊像什么样子?抛头露面,跟那些素质很差的人混在一起,我最反对了。读大学可不是为了在菜场工作的。再说,现在天气这么热,她每天起一大早出门,我看着都心疼。所以,我让你爸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给她在暑期找份像样的兼职。他后来就在警察局的档案室给她找了份打字复印的工作,听起来待遇还不错。”
  “那表姐那边的摊位怎么办?”莫兰道。
  “怎么办?退了呗。这孩子还真固执,一开始偏要摆下去,昨天晚上,我和你爸,还有她妈妈三个人轮番给她洗脑,起初就是不肯,后来今天早上她妈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把摊位退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莫兰觉得表姐的转变很是突然。
  “我也不知道。”母亲看了她一眼道,“不过,听她妈说,好像是有人吃坏肚子了。那个客人倒还不错,给齐了钱,才提醒她,说鱼不新鲜,听说那人吃了之后还上吐下泻的,闹了一个晚上呢。”
  “有这种事?”莫兰觉得脸上发烫。鱼会不会是我买的呀?平时只懂做菜,还真的没买过几次菜,大概鱼贩子也是看我年纪小,才故意骗我的吧。本来想助表姐一臂之力的,谁知这次却帮了倒忙。这些人真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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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高竞常常会想起刘玉如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你是……”
  高竞猜想,她没说完的话应该是——原来你是火车上的那个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她知道火车上的那件事,还知道他曾经在火车上跟陈牧野一起找过陈东方。那么是谁告诉她这些的呢?只能是陈东方,因为按照她的说法,陈牧野几乎没跟她说过话。然而,陈东方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呢?他是在陈东方跳车以后才跟陈牧野一起展开搜索的。是陈牧野后来告诉他的吗?
  雷海琼被杀,陈东方失踪,火车上两个神秘蒸发的人现在都出了事,现在连她也没能幸免。她仅仅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吗?假如她不是,她跟另外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高竞觉得,有必要研究一下刘玉如在三年前那段时间的行踪。假如她也在那列火车上,那她知道他曾参与搜索行动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高竞央求罗老师替他查来了刘玉如前夫李正的联系方式。根据罗老师提供的信息,刘玉如是在四年前跟李正离的婚。李正跟刘玉如也曾是同事,他目前仍在原单位工作。
  起初,李正对高竞的态度并不十分友好,但听说高竞曾被怀疑跟他前妻的死有关后,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呵呵,小子,我知道不是你干的。”李正用工人老大哥特有的粗糙大手重重拍了下高竞的肩,“肯定不是你,肯定不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高竞很快就发现,李正喜欢重复同样的话,然而每次重复除了加重语气之外,似乎还另有弦外之音。高竞知道,李正可能是个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不善表达的人,所以,他只能通过不断重复来说明自己知道得比别人多。
  “你觉得凶手是谁?”高竞道。他知道对付这样的人,问题越明确越好。
  他们两人坐在工厂旧仓库的台阶上。李正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劣质烟放在嘴里。
  “是谁?这不明摆着吗?”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点上了烟。
  “谁?”
  “还会有谁?”
  “陈东方吗?”
  “呵呵。”这种笑似乎没有否认的意思。
  “陈东方为什么要杀她?他们不是朋友吗?”
  李正默默吸着烟。
  “陈东方其实是个老实人。”他道。
  高竞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东方不是坏人?可是你刚刚还说,他可能杀了你的前妻。”
  李正似乎在怀疑他的智商,斜睨了他一眼。
  “杀人当然不对,不过人被逼急了,就难说了。”
  “谁逼他了?是刘玉如?”
  沉默。
  “她逼他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你说她为什么死吵活吵要跟我离婚?女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
  高竞发现跟老油条说话真累,每句话,你都得猜。
  “你是说,刘玉如硬要跟你离婚,是为了陈东方。那这么说,陈东方跟刘玉如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喽?”
  李正叹了口气,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他们既然那么……要好,你怎么会认为是陈东方杀了她?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纠葛吗?”高竞进一步问道。
  “人在一起久了,总归有矛盾的,再说,陈东方好像还跟她一起做生意。牵涉到钱了,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说他们有金钱纠葛。有没有证据?”
  李正嘿嘿讪笑。
  “这要什么证据,这个用脚想也能想到。”
  高竞看了眼李正那双穿着破球鞋的脚,怎么都没看出它们有多少智慧。
  “三年前,听说刘玉如在温州做生意,你知道这件事吗?”他换了个问题。他希望当他的问题里不包括陈东方这三个字的时候,对方能够回答得爽快一些。
  “怎么不知道?”李正道。
  “她做什么生意?”
  “海产品。就是鸭舌、海带、海蟹什么的。”
  “她生意做的怎么样?赚钱吗?”
  “不知道。不过,我也没看她买过什么。”李正的口气带了点嘲讽。
  “那么……她会不会经常从温州送货到S市,或者有时候,送货到北京?”高竞试探地问道,“我是说三年前。”
  李正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又不跟她在一起。她送货到哪里,你要问她的合伙人。”
  “她有合伙人吗?”
  “有啊。那个人原先是我们的邻居,刘玉如跟他一起做了好几年生意,他对她的情况最了解了。”李正说着走回到后面的仓库,他是仓库保管员,不一会儿,他就拿了张纸出来,“喏,小子,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他跟我还挺熟,他来S市,我们常一起喝酒的。”
  “谢谢,谢谢李师傅。”高竞一迭连声道谢。他没想到,一开始像支挤不出来的烂牙膏,最后竟如此合作。
  谁知李正听到他的那句谢谢,却又笑着拍他的肩。
  “你这小子至少问的话比警察顺耳,他们老问我,我那天早上在哪里?呵呵,我说我就在这儿,可惜他们好像不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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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五点,电话铃至少响了六下,乔纳才来接。
  “喂,乔纳,听说我们卖的鱼不新鲜?”电话一通,莫兰便急急地问道。
  “可不是!”乔纳瓮声瓮气地说,“有人都吃出肠炎了。因为炸成了香喷喷的鱼球,所以一开始他们吃的时候都没感觉。”
  “那人家有没有说什么?他们会不会让我们赔医药费?要真那样,我来赔吧,怎么说鱼也是我买的。”莫兰想想就觉得愧对表姐。
  乔纳却道:“谁要你出钱!人家根本没让我赔,相反还硬把钱都给齐了呢。”
  “真的?那人你认识?怎么这么好?”
  “你也认识。就是你那高竞的朋友计小强。我也想退钱,但他硬不肯收,我也没办法。” 乔纳说到这里,沮丧地叹了口气,“唉,一开门就碰到这么不吉利的事,我想想还是关门算了。”
  “都怪我买鱼的时候没仔细看。这该死的鱼贩子!我过几天就去菜场找他算账”莫兰恨恨地说。
  “算了,别想这事了,我明天就去警察局报道了,你爸替我介绍的工作,在那里的档案室打字。听上去好像还不错。不管怎么样,能付我工资就行。”乔纳的口气忽然又不耐烦起来,“喂,你找我还有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你在忙什么呀,现在才五点,难道你在烧菜?”
  “我在包礼物,准备明天上班的时候交给计小强。我买了一盒松仁糖。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吃,反正他不肯收我的钱,我总要还他点什么,我不想欠别人的情。”乔纳道。
  “松仁糖?就是上次我妈说她超喜欢的那种吗?好像还蛮贵的呢。你可真舍得。”莫兰啧啧叹道。
  “还好啦,一盒松仁糖七十八元。”
  “难道计小强跟你在一个地方上班?”莫兰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啊。你还有什么事?” 乔纳好像急于挂电话。
  “等等。乔纳。既然你去了档案室,能不能帮我查点资料?”莫兰提出了她的要求,自从得知表姐将赴警察局的档案室做兼职后,这个念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呵呵,你真会见缝插针。好吧,看在你热心帮我卖净菜的份上,你想查什么?”
  “我想查三宗命案的资料。首先是雷海琼命案和刘玉如命案,这两件案子就发生在最近一个星期内,两个人都是女的。第三宗则应该发生在两三年前,死者好像是个精神病人,她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丈夫叫陈东方。她是晚上跑到马路上,被车撞死的。另外,还有一桩案子也发生在三年前,一个男孩从火车上跳下来昏倒了,被小站的人发现,听说还报了警。虽然事情不大,但应该也会有记录吧?”
  “你要查这些东西干吗?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乔纳奇道。
  莫兰朝客厅方向望了一眼,母亲这会儿正在厨房跟钟点工聊天。她压低嗓门说:“昨晚上,我差点被人谋杀了。有人用一张纸条把高竞骗出去,然后趁我开门的时候,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扔进厨房,还开了煤气!”
  “真的!!会有这种事!”乔纳大惊。
  “小声点!你可别让姨妈听见!”莫兰连忙提醒。
  “放心吧。她出去了。”
  “还好。”莫兰拍拍自己的胸口,“总之,你千万千万不能让你妈知道,不然,马上就会传到我妈的耳朵里,她一定会急死的。”
  “知道了知道了。”
  “那就拜托你帮我查下档案。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
  “我试试看吧。”乔纳似乎颇有些为难,“我还不知道我有没有权利查呢,我毕竟只是个职位低微的小打字员而已,他们能想到发我几块肥皂就不错了。”
  “你就在档案室工作,总能找到机会的。听说你还负责复印,到时候替我把这些资料复印一下吧。”莫兰恳求道。
  “我尽力而为吧。”乔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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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兰首先注意到的是王雪的鞋,那是一双非常别致的褐色凉鞋,细细的鞋带包裹住脚面,鞋扣是一个小小的银色“十字”,莫兰还从来没在国内的商店里看见过这个式样。
  “好漂亮啊。”她不由地赞叹了一句。
  “这是我爸从美国带回来的,很别致吧。”王雪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自己的鞋上,当她抬起眼脸时,莫兰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你刚刚说,你是雷海琼的什么人?”她拉了拉下自己的裙摆,动作就像舞蹈演员那样优美。
  “我是她的……朋友,或者说是受助人。”莫兰道。
  “受助人?”王雪一脸疑惑,目光不知不觉朝她身上的那条花格子布的旧裙子扫来。这是今天早晨,她向好朋友借来的,据说这条裙子已经辗转在同学的姐姐和同学身上穿了近四年,不仅式样旧,连布上的花纹都已经快洗没了。她相信,这条裙子足以向王雪证明自己是个出身贫寒的苦命小女孩。
  “从一年前开始,雷海琼一直在资助我。”莫兰道。
  “她资助你?”王雪还是有点不信。看来雷海琼在你眼里不是个有爱心的人。
  “嗯。她替我出了部分学费。部分。”
   “没想到她还会做这种事。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了。”
  “呵呵。”王雪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微笑,又问道,“那么,你来找我干什么呢?”
  “前几天我在报上看到一张……嗯,认尸启示,我觉得有点像她,但又不敢确认,所以,我就到警察局去了一次。”
  “哈,你也去过警察局?”王雪更吃惊了。
  “嗯。”莫兰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是不是她。后来警察说,你和她弟弟都去过,已经确认是她了。”
  王雪别过头去,不置可否。
  “我想过来看看,是因为她曾经跟我提起过你。”莫兰道,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骗过看上去一脸聪明相的王雪,但是既然来了,总得师出有名。
  “她跟你提起过我?”王雪露出警觉的神色,但随即就翘起二郎腿,微微一笑道,“她一定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她说她很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她。”
  “哦。真的吗?”
  “她说她很想跟你交朋友,但是你不给她机会。”
  王雪的脸沉了下来。
  “交朋友?她只是住在这里的保姆而已。”
  莫兰故意沉默了两秒钟才说下去。
  “最近我们学校的暑期文艺晚会要搞一个舞台短剧,我负责编故事大纲和写剧本,她建议我把你们之间的故事搬上舞台,还说会替我写剧本。”莫兰注意到王雪的目光渐渐由冷漠变得好奇起来。“她跟我说过剧本的内容。你想不想听?”莫兰问。
  王雪的黑亮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你说说看。”她道。
  “故事发生在今年。她跟你的父亲经过几年的恋爱,你父亲终于向她求婚了。但婚后的生活并不平静,她不得不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你。你当初就反对他们在一起,他们的结合让你非常生气。你恨雷海琼。你想出各种办法来刁难她。有一次,你还企图开煤气谋杀她。可是你太紧张,离开厨房时不慎跌倒昏了过去。恰好那里时,闻到异味的雷海琼赶到厨房,她发现了摔倒的你,不计前嫌,立刻将你送进了医院。从那以后,你们就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舞台剧的大致情节就是这样。”
  “哼!这是她写的吗?!”王雪冷笑着问道。
  “是她想出来的情节。剧本我还没看到。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来找找她的剧本的。”
  “你来找她的剧本?你还真的想演……”
  “不不,我只是想留个纪念。”莫兰一边观察王雪脸上的表情,一边慢慢吐出一句话,“其实她出事之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是吗?”王雪微微蹙眉。
  “她说剧本已经写好了,让我二十三号来拿。”
  “来这儿拿?”王雪问。
  莫兰点头。“我想剧本可能在她的房间里。她住哪个房间?我可以去看看吗?”莫兰怯生生地问道。
  王雪的目光朝楼上扫去。
  “她住二楼,我卧室的旁边。不过现在我已经将它改成我的书房了,所以我就不请你上去参观了。”王雪微微一笑,白瓷般细嫩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莫兰愕然地瞪着她。
  “你……你是不是把她的东西都扔了?”
  “那倒没有。她妈来过,把东西都拿走了。”王雪温和地说。莫兰不说话。
  “你不相信我?”王雪用大姐姐的口气问道。
  莫兰回眸盯着她。
  “怎么啦?”
  “她让我扮演你。”
  “是吗?”王雪打量了她一番,好像在说,你有哪点像我?
  “她,她说……她说你曾经企图杀她。”
  王雪冷哼了一声。
  “我今天来,也是想看看你。”莫兰盯着王雪的脸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她总是提起你……你曾经去警察局认过尸……我想你们的关系一定不像她说的那样……如果,如果你跟她关系不好,怎么会去……认尸,那不是好可怕吗?”
  “其实我去认尸只是因为好奇。我看报纸上的照片很像她。”王雪靠在软皮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洁白的指甲。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死在学校。她是去念书吗?”
  “念书?当然不是。她是送我去的。那天下午,我在那里上托福班。她说好下课来接我的,结果我等了五分钟她还没来。我就只好自己回去了。”
  五分钟算什么?既然人家说好来接你,你怎么也得等上十分钟啊。看来,你是故意想让她空跑的。
  “你回到家几点啊?”
  “你问得可真仔细。”王雪优雅地端起面前的一杯茶,啜了一口后,又优雅地放下。“我到家大概五点吧。我们的课是下午两点到五点。”
  “你回家后,她在吗?”
  “不在。”
  “那你有没有回学校找过她?”
  “当然没有。”王雪好像觉得她的提问很荒谬。
  “我没去找过她。因为我们说好在门口等的。”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会去哪里?”莫兰又问。
  “我不知道。但我看她拿了个大包,她大概是要去买东西吧。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逛街购物了。虽然她只是个秘书兼保姆,但她的开销可是比我大多了。”
  莫兰觉得王雪的这句话里大有文章。
   “不会吧,她的工资能有多少?”她故意表示怀疑。
  王雪没说话。
  “难道,你是说她有办法弄到工资以外的钱?”莫兰试探道。
  “她可真是个很聪明的人。”王雪并没有否认。
  “我想你父亲安排她在你家住,当你的秘书和保姆,你父亲对她的为人应该和了解吧,那应该不会……”莫兰吞吞吐吐地提出了疑问。
  王雪皱起了眉头。
  “你问得真多!”她终于显出了不耐烦,“我爸让她住在家里,只是因为她说她没地方住,其实,她自己有家,只不过她不想回去而已。我爸是个心软的人,看她在那里哭哭啼啼,也不好意思拒绝,最好只好让她住下。谁知好心没好报,引狼入室!”王雪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但当她的目光落到莫兰的脸上时,口气又缓和了下来,“算了,她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管她做过什么,她就是被人害死的。你不觉得她死得很突然吗?”莫兰把话题引向了谋杀,“她在被害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什么?”她问道。
  “我们之间很少说话,如果她说过什么,我也不会注意听。其实,她也懒得跟我说话,她跟我在一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涂指甲油。她买了很多指甲油。”
  莫兰瞄了王雪一眼,试探地问道:“姐姐,我随便问一句哈,你可别多心。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我想……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吧。”
  “她有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男朋友,但应该是个男的。”王雪神秘地说,“二十号上午,有人给她打过寻呼机,她一接到信息,马上就回复了。”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男的?”
  “她打电话要寻呼台跟对方说,‘感冒是小病,不要装死’,我就觉得对方是男的。”
  感冒是小病,不要装死。
  听上去还真的像在给一个男人打电话,而且这男人还应该跟她很熟。会是谁呢?
  离开王雪家后,莫兰得出了几个结论,第一,王雪确实跟雷海琼关系不佳,第二,雷海琼曾经用不正当的手段从王家骗走过钱,第三,雷海琼出事当天曾经带了一个大包;第四,在雷海琼被害那天,王雪也在现场附近。——她说她是去上课的,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上海间隙溜出教室?第五,雷海琼在出事当天上午,曾经接到过某人的中文信息,对方很可能是个正患感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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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你说什么,伯父?”高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装傻,高竞。你早就听清楚了。”莫中医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是的,他当然听清楚了,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他怎么会想到,今天,他第一天到警犬管理处的门卫室来上班,莫中医就给了他一包药,让他放在其中一条警犬的饭碗里。这不等于是在让他下毒吗?对于动物,国家虽然还未出台过什么像样的保护法令,但谋害警犬跟谋害警察其实也相差无几,因为从某方面说,警犬也是为国家服务的公职人员。这个死老头!怎么能让我干这种事?!
  “伯父,这不太合适吧。”他低声抗拒道,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自己的牛仔包背带上,他想,假如谈不拢,他就走。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干违法的事,这是当年他对着父亲的灵柩发的誓。
  莫中医望着玻璃门外的一圈护栏。
  “高竞,我让你给它吃的是一种我特制的中药,对那条狗的身体没有多少害处。我意在把它带回家,怎么可能害它?对我来说,它比一百个美女还有吸引力!它是最棒的警犬!”
  “是药三分毒,你说是中药……”高竞还没说完,就让莫中医截住了话头。
  “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有人在跟我竞争,那个人也看中了警长,他想要它,而且他是警方内部的人,条件比我占优,所以我得动动脑筋。我让你下的药是我专门为这次行动研制的,名字我都还没取,它起到的效果是让警长的胃充满饱胀感,使它在明后两天拒绝吃任何东西。当那人来看警长时,我在警犬管理处的朋友会对他说,警长吃不下饭,可能得了重病,这样就顺理成章,可以为他另外挑选一条狗了。”
  警长?高竞忽然注意到了这个名字。难道这老头说我像警长,指的就是那条狗?啊,可恶的老头!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莫中医盯着他的脸。
  高竞真想破口大骂,但又不敢,最后他只能低着头,不太热情地问:
  “如果他不信你朋友的话,自己去请了兽医来呢?”
  “呵呵,怎么可能。警犬管理处马上要退休的警犬又不是只有警长一条。我朋友会帮他另选一条的,他非常信任我那位朋友。再说,吃了我的药,就算验血也查不出来,我试过。”莫中医阴险地龇牙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用糖纸包着的小圆球,放在桌上,“这就是我精心制作的牛肉干。牛肉和药已经混在一起了。”
  “伯父,你说它是最棒的狗。那它怎么会闻不出药味来?”
  “这种药只有剂量达到一定的标准才会起效。说得更清楚些,它吃到第三颗才会真的发病。我之前给它吃过两颗,它都没有丝毫反应,它很喜欢这股五香牛肉的味道,所以你给它吃第三颗时,它会吃的,它对那股味儿已经消除了戒心。”
  “既然您都已经给它吃过两颗了,为什么第三颗不干脆也自己拿给它吃?”
  “因为服药时间是有讲究的。第三颗必须在服完第二颗后的十二小时内服用,否则药效就会减半。所以在今晚八点前你必须让它把药吃掉。然后,明天晚上同一时间,你给它服用第四颗,加强药效。”
  看起来,老头对那条狗志在必得。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扯进来?假如我不干呢?我是不是可以选择不干?
  “可是,它又不认识我,我突然出现在它的犬舍,它会不会……”他支支吾吾,很想拒绝,肩上却被莫中医重重拍了一下。
  “首先,它对人很友善,绝不会随便发起攻击。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穿上犬舍工作人员的制服,它认识那衣服的颜色,衣服上还有喂犬时留下的气味。”莫中医朝他身后指了指,“看见没有,这里就有,那是我托人借来的,你想穿就穿吧。”
  高竞一回头果然看见一件脏兮兮的蓝色外套挂在门背后的挂钩上。看来,不干是肯定不行了。
  “假如,犬舍的门锁着怎么办?”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莫中医笑了笑,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要教你怎么用最简单的工具开门。”莫中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钢丝来,“撬锁容易留下痕迹,所以,要想无声无息地打开锁,就不能撬,而要用挑,这里的关键是,用什么工具,软硬一定得合适。”
  他还会撬锁?高竞吃惊地望着莫中医手里的铁丝。
  “别像个傻小子那样看着我。你学会了这个,以后就算不当警察,也能当个小偷混口饭吃。”莫中医走到了门卫室的门旁边。
  “我才不当小偷!”高竞立即嚷道。
  莫中医笑起来。
  “那你想当什么?”
  “好警察!我要当个好警察。”高竞都有些不耐烦了。
  “高竞,无论在什么年代,要当个好警察都不容易啊。”
  这道理谁不知道?还用你说吗?高竞心里回敬道。可是莫中医却好像非常有耐心。
  “你知道要当个好警察,最关键一点是什么吗?”
  “要公正廉明,遵纪守法。”
  “错。”
  “错?”高竞糊涂了。
  “要当一个好警察,首先要懂得犯罪之道。”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必须懂得贼的门道,才能抓住贼,就比如撬锁这件事。”高竞觉得莫中医纯粹是在骗他学歪门邪道。
  “呵呵,你只说对了一小半。”莫中医笑起来,“对于一个好警察来说,比抓住罪犯更重要的是不冤枉好人。所谓有罪没罪跟善与恶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有罪未必是恶,没罪未必是善,既然不对等,那所谓的罪就只是为惩罚寻找的借口而已。一个执法者如果能看清这一点,不随便把罪责强加于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如果能做到善与恶之间的平衡,那就是更高的境界了。”
  莫中医的话很深奥,高竞听了半天仍然觉得似懂非懂。难道不冤枉好人就是好警察了?什么又叫善恶之间的平衡?
  “不冤枉好人,那还不容易?”高竞小声嘀咕。
  “好,我希望再过十年,你还能像现在这么理直气壮地跟我说这句话。”莫中医说完又催促“别磨蹭了,快过来!我从头教你。我一定要把你教成一个一流的撬窃犯。”
  高竞有些不情愿,但又十分好奇,挣扎了一番后,他终于丢开了牛仔包的背带。
  “我学这个可是为了帮你,伯父。”他郑重声明。
  “好好,算我求你学的行不行?”莫中医笑嘻嘻地用他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下他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莫中医手掌的温度让高竞觉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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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半刚过,乔纳按响了莫兰家的门铃。
  “你怎么才来啊!不是说六点半就能到的吗?我都等你快一个小时了。”她一进门,莫兰就不住抱怨。
  “唉!加班!我倒霉啊!上班第一天就加班。快五点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跑来打印一大堆文件,没办法,我只能干呗。后来我才知道,在那里上班,根本不可能按时下班。我算是上贼船了!” 乔纳也是怨气冲天。
  “那你吃过饭没有?”莫兰问道。
  “没有。对了,姨妈呢?”
  “我妈去朋友家啦,等会儿我爸会去接她,顺便搬两箱无锡水蜜桃来。”说起桃子,莫兰觉得自己都快流口水了,香甜可口,水分充足的水蜜桃是她最爱吃的夏季水果。
  这时,她看见乔纳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盒子来。“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松仁糖。”乔纳气呼呼地把糖盒子往沙发上一扔,“送给姨妈吃了。”
  “哈哈,原来你买了两盒啊。等等,我妈也有东西让我给你。”莫兰指指客厅桌上的一个麻布袋。
  “是什么?”乔纳好奇地打开了袋子。
  “红色的那瓶是玫瑰花酱,我爸用玫瑰花瓣做了两瓶,一瓶给我妈,另一瓶给姨妈,听说吃这个对成年女人特别有好处,还能调月经呢,我爸做完后,我偷吃过一口,就是稍微甜了点,得兑水才能喝下去。那三个纸包,一包是三白汤的袋泡茶茶包,原料是白芍、白术,白茯苓和甘草,姨妈最近脸上黄褐斑很厉害,这是我妈特别让我爸做的,另外两包是给你的,一包当茶喝,一包敷脸,你最近脸上不是常发痘痘吗,怎么用怎么喝,我爸都写得很清楚,你回去自己看吧。还有一盒是我爸做的脆番薯干,很好吃。最后,那个塑料纸包的是两个真丝枕套,你跟姨妈一人一个,听说真丝枕套能在你睡觉的时候保护你的皮肤,嘿嘿,我也有一个。”
  “大丰收啊。”乔纳新奇地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左看右看,问道,“这个真的能祛痘吗?”
  “当然,不过你要有耐心用哦。做面膜是很麻烦的事。”莫兰一边说,一边扭头进了厨房,她打算给表姐晚餐,“喂,你要吃饭还是吃面?”她问表姐。
  “哪个方便?”
  “当然是饭,不过是冷饭。”
  “那就饭好了,用微波炉转一下就可以。”乔纳跟在她身后,朝冰箱里张望,“嚯,你家今天好吃的真多。这是什么?”她动手去翻一个塑料饭盒,莫兰连忙阻止。
  “喂,别动!那是我爸给我做的红膏温蟹,你又不爱吃这个。”
  “小气!”乔纳白了她一眼。
  没错,在红膏温蟹这个问题上,我可能会小气一辈子。莫兰想。
  “得啦,正好有冷饭,我给你炒个小葱蛋炒饭,外加我爸做的五香猪肠,糟鸡翅,素菜没有现成的,就给你用辣酱炒点白菜怎么样?”莫兰从冰箱里拿出三个鸡蛋,夸耀道,“知道吗?这是我爸的病人从乡下送来的草鸡蛋,个个都是红心,好吃得不得了。”
  “是吗?”乔纳在厨房的餐桌边坐下。
  “还有这个五香猪肠,听我爸说,他放了十几种原料,煮了好久。我们家就你跟我爸吃这东西,你今天口福不错,好好尝尝吧。”
  “得了,不用这么麻烦,跟你说把冷饭用微波炉转转就好了。”
  “你怎么啦?”平时听到五香猪肠,表姐可不是这副表情。
  “没什么。”
  “对了,好像没听你说要送松仁糖给我妈呀。你真的买了两盒?”
  “屁啦!我就买了一盒。”
  “那怎么……”
  乔纳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别提了!我送他糖,居然被他拒绝!还被他女朋友当众羞辱!妈的,想想真是气死人!”
  “他有女朋友?”莫兰吃了一惊,“她是怎么羞辱你的?”
  “她在走廊里骂我脸皮厚,我只不过是送计小强一盒糖而已。这女的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乔纳大声诉苦。
  原来如此。其实这应该也够不上羞辱吧。
  “她是不是吃醋啦。不过……”莫兰瞄了表姐一眼,小声道,“你也不会让她白白欺负吧?”
  “我当然没那么好欺负!”
  “你们吵架了?在警察局的走廊里?”莫兰大惊。
  “差不多吧。我看她更像是计小强的妈,送他份礼物都唧唧歪歪,那他上厕所是不是也得她帮着脱裤子?”
  “那,那计哥哥在干什么呀?”
  “他啊,什么都不敢说!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窝囊的男人呢。这下我算是长见识了!”乔纳长叹一声,口气里充满了失望。
  “计哥哥的脾气是很好,难免会被人欺负,那女的……漂亮吗?”莫兰开始打蛋。
  “长得不错,长头发大眼睛,就是身材矮了些,大概一百六十公分不到。不过,她是市局领导的女儿。妈的!怪不得那么嚣张,好像警察局就是她家开的!”
  “计哥哥跟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听说他们已经恋爱好几年了。”
  乔纳托腮望着前方。
  她偷偷瞄了表姐两眼,她隐隐感觉真正令表姐不快的可能不只是松仁糖的事,还有别的。 “那后来……计哥哥有没有再来找过你?我是说跟你道歉什么的……”
  “没有。他大概还觉得应该道歉的是我吧。”乔纳回眸朝她看过来,突然板起脸警告道,“不要瞎问!既然说了要给我炒蛋炒饭,就好好干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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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纳在莫兰家磨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在莫兰的帮助下,做完一整套祛痘护肤面膜才回家。临走时,她摸着自己光洁白净的脸,兴高采烈地说:“哈哈,姨夫真厉害,我现在觉得都不像我自己的脸了,看来我以后每周至少得来你家两次。”
  “喂,这是让你自己回家做的,你老来麻烦我可不行。”莫兰提出了抗议。自从表姐进家门后,她就没停过,准备晚餐、洗碗、调制面膜、又帮着洗脸,涂润肤露,她都快累坏了,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成表姐的女仆了。
  可是乔纳却丝毫都不觉得歉疚。
  “呵呵,想想我是怎么冒着生命危险在警察局的档案室里帮你偷档案的吧。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档案室的门是玻璃的,从外面能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每隔几分钟,就有人开门进来。最可怕的是,我正查文件查到那个精神病人王小山脱光衣服跑到大街上,突然有个男人在背后问我,‘她在看什么?’吓得我呀……”
  想到当时的情景,莫兰也替乔纳捏把冷汗。
  “后来呢?”
  “他是在问我,王小山在看什么。从照片上看,王小山死的时候,好像是盯着什么地方在瞧。但我说,人家是精神病人,研究精神病人怎么想可不是警察的工作范畴。嘿,这个像流氓的警察居然朝我笑笑,他说,精神病人就好像是把灵魂寄存在别处的人,虽然放的地方不一样,但灵魂还在。她的判断可能总出错,但思考方式跟正常人没两样。他还说,精神病人一般在春天最容易发病。如果不是春天,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她。
  “说得不错呀。后来呢?”
  “后来这人告诉我,他想复印。妈的,要复印就早说嘛,干吗偷偷摸摸的。”
  “那人是你们局的吗?”
  “是。不过看样子一点都不像好人,嘴里叼着香烟,穿着白底蓝花的衬衫。我本来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反黑组的,今天下午他们集中开会。我对他说,怎么看他都不像个警察,嘿,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是他看到过的最滑稽的档案员。滑稽,他竟然用滑稽来形容我,我哪里滑稽了?我想他八成已经看出我在偷查档案了。”
  “希望他不要去打你的小报告。”
  “无所谓。如果警察局不要我,我就回家继续卖菜。只不过今天被这人吓得不轻。”乔纳说完作了一个深呼吸。
  “好啦,知道了。你要来我家做面膜,就来吧。”莫兰无奈地说。
  “哈哈,那太好了。我三天后再来。到时候,最好还有猪肠等着我。”
  莫兰朝她做了个鬼脸。
  “你老吃猪肠,脸上敷再多的面膜也没用!要祛痘,就得先饮食清淡!”
  “呀,我还以为敷了脸,我能吃更多的猪肠了呢!”乔纳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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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兰本来以为,乔纳带来的案件资料应该会像报纸上的新闻报道一样吸引人,谁知那里面满是专业术语和重复的叙述,她只看了一半,就打起了哈欠。
  洗澡的时候,她忽然想起父亲教过她的学习方法——假如课文的内容太多太杂,不妨自己提出问题,然后带着问题到课文中去寻找答案,这样不仅有助于理解课文的内容,也能充分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她决定试试。
  她很快列出了十几个问题,带着这些问题,重新将所有案件报告看了一遍,这下她终于理清了这几起案件的脉络。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第一个死亡的是陈东方的妻子王小山。
  一九九一年九月七日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有人看见她从D区水云路二百弄里跑出来,先是神情恍惚地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随后她向两边张望,看上去就像是要穿马路,当时马路上人不多,多数人都没留意她,过了大约几秒钟,她突然两眼望着前方,一边脱衣服,一边嘴里叫嚷着什么直接冲向马路中央。她与一辆正巧开过来的面包车相撞,当场死亡。
  王小山随身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她脚上套着一双粉色的塑料拖鞋,上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衬衫,里面没戴胸罩,下身只套了件灰色长裤,也没有穿内裤。她的头发很湿,肩膀处的衬衫上满是水渍。根据警方描述,她死亡时,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很大,望向前方。——莫兰想起警察局那个反黑组花花公子说的话“她在看什么?”,是啊,她在看什么,仅仅是在发呆,还是在真的在认真注视着什么?
  当晚十一点,王小山的儿子陈牧野在医院停尸房确认了她的身份,警方将王小山的遗物交由其带回。两周后,该案以意外事故结案。这起车祸,警方认定王小山需付全责,但由于王家经济条件差,最后面包车的车主某国营工厂还是赔付了王家两万元人民币,这笔钱交由死者的母亲保管。
  因为该案发生在马路上,所以目击者众多。然而,所有目击者说的几乎都差不多。他们看见王小山脱掉衣服,并听到她嘴里嚷着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但谁也没听清她在嚷什么。后来警方发现王小山平时说话就不太利落,因为她小时候曾经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一小截。
  莫兰很想看看王小山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为什么有人一看照片,就会问“她在看什么?”是不是她当时被摄录的神情中带有某种暗示?可惜,大概是因为照片无法复印,乔纳的资料里没有照片。
  第二件案子发生在一个多星期前。七月二十日凌晨三点,雷海琼的尸体在青风中学的三楼女厕所里被发现。她的死因显而易见,是被人用刀从背后捅死的,一刀毙命。死亡时间是当天晚上的九点至十点之间。值得关注的是,法医报告上说,雷海琼生前曾经遭受虐待,她的手、腰、腿上都有不少新的香烟燎泡,大腿上还有大片瘀青,根据法医判断,雷海琼死亡前已经有脱水迹象。
  根据案情报告上的描述,雷海琼陈尸的姿态颇为特别。她是背朝上躺在女厕所的走廊地板上的,左手臂伸向前方,左手向前竖起食指,右臂放在身体的旁边。莫兰认为,这个怪动作很可能是雷海琼临死前向警方提供的凶手信息。
  如王雪所说,雷海琼随身的确带了一个包。包内的物品包括纸巾、口红、香水、眉笔、一个新的塑料袋、一支圆珠笔、一包话梅、三根橡皮筋和两张七月十九日的晚报。
  包里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驾驶证、地址簿等任何可以说明其身份的东西。因此,警方不得不在报纸上登载了认尸启事。
  次日清晨,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左右,雷海琼的弟弟雷海晨与其母亲一起来到了D区警察局,他们很快确认了死者的身份。雷海晨告诉警方,雷海琼不住在家里,平时很少跟家里联系,逢年过节也基本不回家。“如果不是看到照片里的人很像我姐姐,我是不会来的。”雷海晨说。凑巧的是,雷海晨就在青风中学高二年级就读,只不过因为罹患先天性心脏病,他有部分时间都不得不在家自学。
  从警方对雷海晨之后的两次单独谈话中不难看出,雷海晨已经成为“雷海琼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警方照例询问了雷海晨在不在场证明。雷海晨告诉警方,案发当晚他独自在家,其母晚上六点至十二点点在某私人工厂打工,其父则在S市气象仪表厂门卫室值夜班,没有人证明他在九点至十点之间在家,但是当然,也没人证明他曾经出去过。
  警方对雷海晨的描述也颇为耐人寻味。“在进停尸房之前,他请求警方给其母亲提供一张椅子,以免母亲昏倒在地上;认尸的时候他情绪平稳,态度镇定,没有流泪,凝视尸体面部达一分钟之后才作出肯定的回答。自始至终未表露出悲伤、忧郁或愤怒的情绪,对于警方的询问有问必答,十分合作。”
  该案件因为发生在夜里学校的教学楼内,所以没有目击者。报案人是学校勤杂工的女儿凌珑。据调查,凌珑跟雷海晨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融洽,同学反应平时两人经常在一起,雷海晨身体不适时,多半由凌珑送其回家。
  凌珑称当天晚上自己失眠,因此突发奇想到教学楼去转一圈——她自称这是她治疗失眠的惯用方法——结果无意中发现雷海琼的尸体。凌珑虽然跟雷海晨是同学兼好友,但是她说她不认识雷海琼,因为她从来没在雷海晨家看见过雷海琼本人或照片,雷海晨也从没跟她提到过他有这样一个姐姐。
  由于雷海琼案现在仍在侦查中,所以案件的调查过程写得极为简洁。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七月二十二日清晨。案发经过没人看见,至今未找到目击者。当天清晨七点十五分左右,警方接到报警,随即赶赴大理路十八号。警方在工地上发现一男一女。女子已经停止呼吸,男子尚有气息,但后脑明显曾遭钝器击打。
  被害人随身携带一个女式拎包,里面的物品有牛肉干一袋、菠萝面包一个(保质期到七月二十一日)、花生糖一包、方便面一包、化妆棉一包、塑料绳一卷、财务空白报表十张、发带一根,花色布袋一个。跟雷海琼一样,她身边没有任何可以确认其身份的物品,但警方很快就从那名跟刘玉如同时被发现的男子——高竞口中知道了被害人的姓名。
  被害人名叫刘玉如,现年四十五岁,本市人,是本市力容商贸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邻居说,二十一日晚上九点半左右曾经看见她离开家,后来就没见她回来。
  法医检验的结果是,刘玉如生前也曾遭到过虐待,身上有不同程序的割伤,手腕上有明显的绳索勒痕。警方在工地简易房以及在简易房后面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纤维。她的死亡时间是七月二十二日清晨六点之七点之间,死因经确认为勒杀,凶器是两双X牌弹力丝袜,警方在高竞的包里将其找到,高竞称对此一无所知。高竞告诉警方,案发前一晚,他跟本案的报案人陈牧野约好清晨七点前在大理路案发现场附近碰头,但他赶到工地后不久即遭到袭击,之后他就不省人事,直到警方到达为止。
  然而,陈牧野的说辞却与高竞并不吻合。陈牧野称他在案发当天清晨五点左右收到一张塞进门缝的条子,要求他到大理路工地去取他父亲陈东方的物品,不想等他赶到工地后,却发现受伤的高竞和被杀的刘玉如。陈牧野向警方承认,他认识被害人,被害人是其父亲的朋友,但他跟被害人之间从未有任何交往。
  警方似乎意识到陈东方是该案的重要关系人,在案件报告中专门附了一张陈东方的户籍档案资料,资料的复印件上有人用黑色钢笔写了一句话:“陈东方目前下落不明,正在查找中。”
  最后一起案件也发生在三年前,报案人是铁路的机修工。根据他的描述,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他检查铁轨时,在轨道上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他把这男孩送到了车站办公室,随后报了警,立即将男孩送往当地医院救治。医生发现该男孩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建议警方尽快联系他的家人。
  男孩于第二天早晨十点左右才醒来,但醒来后出现严重的记忆紊乱,无法正确回答问题。警方在男孩的口袋里发现一张记录有电话号码的扑克牌,于是拨打了此号码。当天下午,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来到当地派出所。他称自己是这个男孩的朋友陈牧野,而他朋友叫刘小高,并保证自己会护送其回家。警方查到陈牧野和刘小高确有其人,但警方没能联系上刘小高的家人,听陈牧野说,刘小高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平时刘小高跟奶奶同住,这几天他奶奶住院了。警方觉得陈牧野的叙述没有问题,便护送两个男孩上了回S市的火车。
  莫兰猜想这个所谓的刘小高,一定是陈牧野某个同学的名字。陈牧野没有告诉警方父亲失踪的事,而是为雷海晨弄了个假身份后把他从小站警察局带走了。他这么做,当然很可能是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雷海晨的真实姓名;而另一方面,莫兰认为,他也是想通过雷海晨解开自己父亲的失踪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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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九点,当高竞赶到和平路二十号的小兰鸡粥店时,莫兰已经端坐在窗边的一个空位上在喝冰豆浆了。他发现她看上去果真比前一天精神许多,白里透红的皮肤显示她昨晚睡得不错,乌黑的头发柔顺光滑说明她一早就洗过头了,她穿着件浅绿色带花边的窄腰连衣裙,右手腕上还套了个精致的银手镯,外加头发上的若隐若现的银色发夹,漂亮的白色凉鞋,嗯嗯,有点精心打扮的意味啊,是不是为了见我呀?高竞禁不住心神荡漾起来,他想起她穿着宽大睡衣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滑稽样,又想起她背对着他扭身望着墙壁的委屈样,还有她靠在他胸前睡着时那轻轻的呼吸声……
  “喂,让让!让让!”一个粗俗的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接着就有人重重推了他一下,他一看,是一个中年女服务员正在朝他瞪眼睛,他这才知道自己挡在了路口。
  “你愣在那里干吗呀,快过来坐吧。”她把他拉到座位边。
  他嘿嘿笑起来。“你今天来得真早。”
  “夏天我本来就不喜欢睡懒觉。”她指指面前的一碗鸡粥和四分之一个白斩鸡问道,“这是我帮你点的,够不够?”
  “够了够了。”高竞把手伸进口袋准备掏钱,“你付过钱了吗,多少?我给你。”
  莫兰用筷子“啪”打了下他的手。“讨厌!午饭你请好了,我想吃苏式汤面。”
  高竞看看她的脸色,又把手缩了回来。
  “苏式汤面是不是?没问题。就算是李白汤面也行。”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放在嘴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了,“你这样出来,你爸妈不会说什么吧?”
  “没事。我说同学过生日,我答应下午四点前回去。其实,只要我回去,他们就放心了。”她喜滋滋地扬了扬眉毛,“再说我爸要跟他的朋友开中医诊所了,要做的事很多很多,他们才顾不上管我呢。尤其是我妈,现在每天都霸着电话给我爸联系各种事务。她都快成我爸的机要秘书了。”
  “哈哈,那就好。”想到自己可以跟莫兰轻松自在地泡一半天,高竞觉得鸡粥的味道都比原先鲜美许多。
  不料,莫兰忽然站了起来。
  “你干吗?”高竞诧异地看着她
  “我现在要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啊?”
  “我马上回来。”莫兰蹬蹬奔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又朝他奔了回来,站定后她从包里取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喏,这就是乔纳帮我复印的资料。你先拿去看吧。”
  “这么多。”
  “里面有我整理好的表格,你看那个也行。原稿,你拿回去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看,我走了。”
  “就不能等吃完再打吗?”
  “我让我爸查一件事,我爸现在在银行,他让我九点左右给他打电话。不说了,我得赶快去,不然我爸要着急了。”莫兰说着扭头跑出了小店。
  透过玻璃窗,高竞看见她奔进了鸡粥店对面的公用电话亭。
  神神秘秘的!她在搞什么鬼!高竞带着满心疑惑开始翻阅资料。案件的原始资料太复杂啰嗦,他静不下心来看,最后还是选择了莫兰精心整理的表格。他发现经过莫兰的整理和对比,案件的细节都清晰地显现了出来。十五分钟后,当莫兰走回到鸡粥店时,高竞已经大致猜出她让莫中医去银行查什么了。
  “你看完了?”莫兰看见他已经把那叠资料推到了一边。
  “是啊。不过,我主要看的是你的整理稿,所以很快。”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莫兰连忙问。
  “你是不是让你爸去银行查刘玉如和雷海琼的帐户了?因为王小山肯定没什么好查的,她很穷,又没工作,一直是靠街道的补助生活的。”
  “嗯!猜对了。”莫兰笑嘻嘻地吸了一大口冰豆浆后,又津津有味地啃起鸡爪来。
  “你怎么会想到查她们?”
  “因为我想找出这三件案子之间的联系。它们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王雪告诉我,雷海琼曾经用卑鄙的手段从他们家骗走了一些钱,听上去钱还不少呢。当然她说得很含糊。我想,假如雷海琼跟王雪的爸爸没什么特别的关系的话,那她一个秘书或者保姆,能怎么骗钱?就算骗,能骗到多少?想来想去,就只有通过做生意的方式了。”
  “做生意的方式?”高竞夹了块白斩鸡放在嘴里嚼,“你是说,她利用做生意,从王雪父亲的公司骗钱?”
  “嗯。电视剧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情节吗?公司内部的人跟外面的人相互勾结,里应外合,假装完成一笔生意,其实外面那家公司也是他自己的,钱款绕个圈最后还是打到了自己的帐上。报告上说,刘玉如是力容商贸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法人代表跟老板的意思大概差不多吧,反正是她做主的。假如雷海琼跟刘玉如认识,那雷海琼利用刘玉如的公司,不就可以玩花招了吗?所以,我是让我爸去查,王雪老爸的友良外贸公司跟力容商贸之间有没有钱款往来。做生意肯定会把钱转来转去的。”
  “人家肯帮你爸查吗?”高竞想,银行也不是你爸开的。
  “呵呵,你可别小看我爸哦。”莫兰用鸡爪点了点他,“我爸是银行主管老爸的救命恩人,那个爷爷每周都来我爸爸这看门诊。所以这事当然就没问题了。”
  “那……查到了吗?”
  “当然。我爸刚才告诉我,在一个月前,友良公司曾经打过三十万元到力容公司的账户,而那笔钱在进入力容公司后,大约过了两周被全部提走了。钱是刘玉如本人提走的。”
  “啊!”高竞既震惊又兴奋,这可是重大收获。
  莫兰却显得很镇定。她用鸡爪指指他身边的你堆资料。
  “喂,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
  “什么?”
  “雷海琼和刘玉如两个人的随身携带物里,有几样用途很接近。”
  “是吗?”高竞还真的没注意到。他立刻翻出莫兰整理的表格重新看了一遍。
  “你说的是绳子和橡皮筋?”他注意到了这两件相似物。
  “这只是其中一件。”
  高竞又低头看那张表格。
  “还有……塑料袋和花色布包。”
  “不止。”
  “还有吗?”高竞又看了一遍,才没什么把握地说,“难道是报纸和财务空白报表十张。你是这说这个吗?”
  莫兰点头。
  “你说它们的用途相近……”高竞望着她,思维渐渐活跃了起来,“绳子和橡皮筋是用来捆扎东西的,报纸和财务报表可以包住东西,塑料袋和布袋是套在外面的……她们是不是要装什么东西?她们要装什么?……难道是——钱?”他的眼睛朝她望去。
  她狡黠地一笑。
  “呵呵,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我猜她们被杀当天都是被骗出去的,对方的借口是要分钱,分哪笔钱呢?当然就是那三十万了。”
  高竞第三次仔细审阅表格上的携带物清单。
  “没有钥匙。”他忽然发现,“刘玉如的随身携带物里没有钥匙,这不正常,按理说出门的人不会不带钥匙。尤其是像她这样的独身女人。”
  “这个我也发现啦,你看凶手会不会是拿了她的钥匙后,去什么地方取钱了呢?所以,现在的关键是,钱在哪里?它还在不在?”
  “这么说,我们得先找到她的家庭住址和办公地点。”高竞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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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路小学距离小兰鸡粥店不会超过三十米,他们走了没五分钟就找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
  “这不过是个电话亭啊。”莫兰失望地朝电话亭两边张望。
  这里真的只是个电话亭,除了紧临小学的围墙外,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检查了电话亭的内部设置,也没发现它跟其它公用电话亭有任何不同。
  “但这里很荒凉,你没发现吗?”高竞道。
  电话亭的对面没有商铺,是一片绿化地带,向小兰鸡粥店方向走十五米左右,街道才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小学这一边也差不多,十五米左右的街道几乎都是小学的围墙,再往前才开始出现杂货铺和小吃店。
  “这条路好像就电话亭这儿特别冷清。”莫兰从她的小包里取出一个索尼照相机,一边拍照,一边说,“我知道了,因为这里不是小学的门口。我们那儿小学的门口最热闹了,旁边肯定有文具店和小吃店,每天下课的时候,校门口都挤得水泄不通。”
  “你在拍什么?”
  “把它附近的位置都拍下来,回去好好研究。我想知道那人为什么选择这地方打电话给陈东方。”莫兰又拍了一阵才罢手。
  他们的第二站是大理路十八号的工地。他们从和平路乘两站十四路公共汽车再换乘二十七路,就能到达大河路,而从大河路向东直走,第一个路口就是大理路,转弯向前再走十几米,就到十八号工地了。
  “来,我告诉你,我是在什么地方受伤的。”下了公共汽车后,高竞想给莫兰指路。
  “不,你应该从你在哪儿下车开始说起。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从那儿就开始跟踪你了?”她认真地提醒他。
  “我就是在这里下的车。看,二十七路,我是在前进旅社附近乘车到这里的。”他指了指她脑袋上方的公交路牌。
  “好,继续说。接着你是怎么走的?”她用手遮住阳光,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公交路牌。
  “我下车后问过路,他们说朝那边走,一转弯就是大理路,我就顺着那个方向朝前走。我可以肯定,当时我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那你问的是谁?”
  “一个做晨运的老太太。”
  他们一起从大河路拐弯进入灰尘漫天飞的大理路。高竞一眼就看见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但是他没在意它,莫兰也没有。之前的经验告诉他们,公用电话本身并没什么可探究的。他看见莫兰用手捂住嘴和鼻子,皱起了眉头。
  “这人真可恶!怎么会约你在这里见面。你也真是的!为什么明知道是工地区域,你还来啊。好脏啊!”她跺脚抱怨道。
  高竞从牛仔包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一次性口罩给莫兰。
  “戴上吧,这是我从警犬管理处拿的,那边这东西很多。我就料到你会受不了。”
  莫兰赶紧抓起口罩给自己戴上,然后板着脸训斥他:“不许笑!嫌呼进身体里的灰尘还不够多是不是?”
  高竞忍住笑,朝大理路的前方指了指。
  “你在指什么?”莫兰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大理路的另一头是什么吗?你看,就是这样的。”其实,前方几乎全是工地,根本望不到头。
  莫兰看了一会儿,身子趔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了她。“你没事吧?”他又想笑。
  “你好像是在指给我看共产主义在哪里。”她用戴着小银镯的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我的头好晕。前方的建筑工地应该有工人的吧。如果凶手从这条路上逃走,肯定会有人看见。所以要是我是罪犯,我肯定还是会选择刚刚的大河路。在人多的地方逃走,反而更隐蔽。”
  “我也这么想。来,我带你去看我受伤的地方。”高竞拉住了她的手腕,提醒道,“这里的路很难走,你小心点。”
  “你受伤的地方离大路远吗?”
  “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他拉着莫兰,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一栋空置的泥房子旁边。
  “就是这儿。”他指指房子前方的泥地,“那人约我是到这个空房子里见面。其实这只是空架子,里面只有几堵墙而已,我在里面转了两圈,走出门的时候,突然就被人打了。”
  “这么说,那人一开始就埋伏在房子里。”莫兰仰头看着他,他发现她脸上都是汗,神情也有些恍惚。
  “你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中暑了?”
  “我觉得好热。”她揭下了口罩,长舒了口气,“算了,不戴了,闷死我了。”她掏出纸巾不住擦汗,高竞觉得她好像快昏过去了,这也难怪,今天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天气预报说有三十八度。其实他也已经汗流浃背了,所以他故意跟她错开了一段距离,他不想让她闻到自己身上的臭汗味。
  “你吃得消吗?要不别看了,我们先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坐会儿吧。”他有点担心她。
  “不用了。看我带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个小巧玲珑的保温瓶来,打开后猛喝了好几口,又递给他,“带得不多,你把它喝完吧。”
  高竞见她不介意跟他同喝一瓶水,也顾不得问了,一把抢过哪个保温瓶,就往喉咙里灌去。那股味道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好舒服。
  “是冰冻酸梅汤?”他惊喜地问道。
  “是啊。我爸每年夏天都会做的,这东西既解暑,又养脾胃,是真正的健康饮料。可惜我家的保温杯就这么大,带不了更多了。”她又舒了口气,笑着说,“现在我觉得舒服多了。你喝完没有?”
  高竞把最后一滴酸梅汤喝干净后,把保温瓶递还了她。
  “我现在也觉得舒服多了。”他笑着说。
  “那好,我们现在到房子后面去看看,顺便再拍几张照片。”她把空保温瓶放回了包里。
  他们先找到了简易房旁边的一堆建筑垃圾。
  “警方的报告说,他们在一堆垃圾里找到过刘玉如的衣服纤维和头发,我想就是这儿了。”莫兰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来了几张,“我想凶手一定曾经把她扔在这里。”
  “刘玉如晚上九点半就离开家了,凶手囚禁了她一夜。他先打昏她,然后捆住她的手脚,封住了她的嘴……”
  “好残忍!”莫兰叹道。
  高竞领着她绕到空房子的后面。
  那里离工地外面的马路很近,围墙是一圈用铁丝相连的竹篱笆把工地围了起来,只是竹篱笆之间的空隙太大,形成了多条鲜明的通道。高竞想,平时一定有人从这里进进出出。
  他和莫兰相继竹篱笆之间最大的一条缝隙里爬了出去。他们发现篱笆后面是一条人来人往异常热闹的小街。
  “这里是哪儿?”莫兰低声自言自语。“阿姨,这是什么路?”她上前拦住一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女。
  “黄泥路。”中年妇女心不在焉地朝旁边一指,“那里有路牌。”
  “是黄泥路。”高竞已经看到了那个路牌。
  莫兰愣了一下,接着打开包在里面翻起来。
  “你在找什么?”他问。
  “黄泥路。我好像在案件报告里看见过这个路名。因为这路名太难听,所以我印象很深。”她翻出那叠资料,在里面急切地找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停在了其中一页。
  “看!陈东方的档案资料上写着,他的户籍就在黄泥路三十二弄一楼。”莫兰兴奋地说。
  黄泥路!大理路工地!陈东方!终于把他们联系起来了。
  难道陈东方才是始作俑者?高竞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当时我在陈牧野家留过一个电话号码——计小强家的,只有去过陈家的人才能获得这个号码,陈东方如果正好回过家,他要搞到这个号码还不是易如反掌?
  “喂,高竞,你在想什么?”莫兰拉了拉他。
  “莫兰。我现在怀疑陈东方才是所有案件的真凶!”高竞大声道。
  他的话让莫兰思索了一会儿。
  “你的想法也不是没可能。可陈东方是个老头子,他给计小强打电话,计小强怎么就没听出他的年龄?而且,照你的说法,塞条子在陈牧野家门缝里的应该也是他。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扯进来?”
  “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不是一直不好吗?再说,要在声音上装神弄鬼很容易,在嘴里随便放个东西,压低声音,或故意摆动舌头。”高竞把自己的舌头顶到上颌,“喂,就像我这样,你能听出是我吗?”
  莫兰笑着摇头。“还真的不一样了。”
  “我说吧。”
  “可是我们不是查到陈东方的失踪是因为收到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还是从和平路小学附近打出的。如果他接了那个电话,那打电话的又是谁呢?”莫兰再次提出疑问。
  高竞觉得这更好解释了。
  “陈东方失踪的细节都是我听刘玉如说的,也许她在对我撒谎呢?搞不好失踪的事,本来就是刘玉如和陈东方两人事先策划好的,为的就是骗雷海琼。还有你看她包里的那些吃的,谁知道她是不是买给陈东方的?陈东方躲起来了,她可能准备去给他送吃的。”
  莫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是说约雷海琼去厕所见面的是刘玉如和陈东方?”
  “也可能就刘玉如一个人。假如刘玉如对雷海琼说,反正陈东方不知到哪儿去了,我们两个乘这机会把钱分了吧。你说雷海琼会怎么回答?”
  “那还用说?肯定愿意啦。只是她们为什么要在青风中学的厕所见面?我真搞不懂。”
  “约在那里见面,就是为了杀她。这还用说。”在太阳底下没说几句话,高竞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看见前面有杂货店,便走了过去,莫兰紧跟其后。
  “可是这是刘玉如的目的啊,那雷海琼呢?为什么,她会同意在厕所见面?而且还是男厕所?如果见面的借口是为了分钱,那不是应该钱在哪里就在哪里见面吗?难道那些钱藏在那个厕所?”莫兰好像被自己的新想法吓了一跳。
  高竞买了两瓶冰冻矿泉水,递给她一瓶。
  “钱藏在公共厕所是不太可能的,那也太不安全了。”他笑道,一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头脑清醒,他道,“我想,提议在学校厕所见面的应该是雷海琼。你不是说,她那天正好送王雪去学校吗?你看会不会这样,刘玉如对雷海琼说,最近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不知道是不是陈东方,我们最好能找个安静的地方。于是,雷海琼就告诉刘玉如,学校正好有个不能用的男厕所,在那里说话最安全。刘玉如先一步在厕所里等候,雷海琼对刘玉如根本没防备,一进去就被制服了。刘玉如可能是跟雷海琼差不多时间混进学校的,至于她怎么离开的,操场有堵墙,塌了一大块。等雷海琼死后,陈东方再杀了刘玉如。这时候,反正所有人都知道陈东方已经失踪了,他不是可以拿着钱远走高飞了吗?”高竞说完,觉得自己的分析太有道理了,禁不住自己点了点头。
  可这时,耳边又传来莫兰的提问。
   “钱既然不在厕所,那雷海琼还随身带着装钱的东西?”
   高竞一时语塞。莫兰又道:“她们想商量钱的事,也可以去放钱的地方。如果钱在刘玉如家,那她们只要到刘玉如家去不就行了?”
  “难道在刘玉如家杀人吗?那不是对刘玉如很不利?到时候清扫现场多麻烦?——等等”高竞忽然觉得面前好像出现了个明显的障碍物,“你说的对,如果钱在刘玉如家里,她硬要跟雷海琼在外面见面讨论这件事好像是没什么道理。所以——钱会不会不在刘玉如那里?”
  “我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才说得通。钱应该在陈东方那里。刘玉如的借口是,要跟雷海琼商量,钱被陈东方放在哪里,她们怎么才能拿到钱。”莫兰道。
  “她们不知道钱被陈东方放在了哪里。可陈东方貌似失踪了,钱也许被一起拿走了,这种可能她们怎么会没想到?”
  “假如那笔生意他们三人都参与了,放钱的时候,他们一定制定了相互制约的规矩。报告上说,雷海琼死前被虐待过。想想看,假如只是想除掉一个分钱的人,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去折磨她?还有,刘玉如随身没带钥匙,这一点也很奇怪。”
  高竞已经明白莫兰想说什么了。
  “你是说他们各人掌握了一部分关于钱的秘密。放钱的保险柜在陈东方那里,保险柜的钥匙在刘玉如身边,保险柜的密码则由雷海琼掌握,所以,必须他们三人同时在场,保险柜的钱才能被安全取出。凶手折磨雷海琼,可能就是为了拿到密码。现在三个人中的两个都死了,只有陈东方下落不明。”
  “呵呵,看来现在陈东方成了你心里的首要嫌疑人了。”莫兰笑道。
  “因为她们死了,他是唯一的受益人。”
  莫兰似乎被他说服了。
  “那我们现在正好去他的老窝瞧瞧。你说他会不会在那里?要是他真在,不知道他看见你是什么表情哦。”莫兰又拿出了照相机。
  “你又要拍什么?”
  “拍你啊。站好站好,今天也许我们两个就能抓住杀人罪犯,所以要先做好准备。”莫兰兴致极高,高竞只听到耳边一阵咔嚓咔嚓响。这些年,除了报名照,他还没拍正经拍过几张照,他想等会儿跟莫兰来几张合影,这样他一个人闷的时候,也可以常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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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泥路三十二弄一楼,陈东方的户籍所在地房门紧锁。高竞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丝毫动静,倒是邻居听到声音,打开了一条门缝。
  “你们找谁?”邻居是个穿背心短裤的中年男人,黑着脸,神情充满戒备。
  “叔叔,我们找陈东方,这是他家吗?”莫兰有礼貌地问。
  “啊,是啊。”
  “他好像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我都一个多星期没看见他了。”邻居说。
  “他平时住在这里吗?”高竞问道。
  邻居好像终于看出他们不是劫匪、小偷、保险经纪或者推销员,把门开大了。
  “他这两年一直住在这里。你们是谁?找他有什么事?”他的口气缓和了很多。高竞觉得那是因为有莫兰在这儿的缘故,谁看见她像她这样的漂亮女中学生都会放下戒心的,更何况她还一口一个叔叔,嘴特别甜。
  “我们,我们是……”高竞一时没想出理由,莫兰马上插了进来。
  “我们是他太太的亲戚,这次是奉了老外婆的命来找陈东方的,外婆说他太太快过阴寿了,想请大家吃一顿,那当然也不能漏了东方叔叔呀,她身体不好,跑不动,所以就让我们来了。”莫兰伶牙俐齿地说。
  阴寿!你还真的会编,高竞心道。
  “叔叔,您说您有一个多星期没看见他了,那您最后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啊?”
  “大概是十五号吧。——你们是他太太的亲戚?我记得他太太好像没什么亲戚啊。我们都是老邻居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也去了,怎么没看见你们?”邻居虽然这么说,但也不像是在质疑莫兰的话,他只是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莫兰的解释马上来了。
  “我妈妈是外婆的干女儿,最近我们才从外地搬回来,所以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们肯定没参加。叔叔,您也肯定也没见过我妈妈吧?”
  这不是废话吗?
  邻居果然困惑地摇摇头。
  “没见过。”
  “那您知道该怎么找到东方叔叔吗?他有没有在您这里留下个什么联系方式,比如电话号码,传呼机什么的?外婆老糊涂了,什么都找不到了。”莫兰笑着抱怨。
  这招很聪明,高竞知道,在很多老式居民区里,邻里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特别要好的,的确会互留联络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电话有一个,等等啊。”黑脸大叔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他就拿了个电话号码出来,“就是这个。”
  虽然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但高竞马上发现,这个号码跟和平路小学附近的公用电话有几个号码一样。这时,莫兰又开口了。
  “叔叔,我随便打听一下,东方叔叔平时在哪儿上班您知道吗?是外婆让我问的,老人家特别好奇。”
  黑脸大叔皱起眉头,充满嘲讽地笑了笑。“那老太婆……”他好像正准备说什么刻薄话,但看了一眼莫兰,他又立刻收住了口,“他在哪里上班?他不就在和平路一小的校办厂当副厂长吗?”
  “和平路一小?”高竞和莫兰面面相觑。
  “呵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脸上的表情让黑脸大叔颇为困惑,“他在那里干了一两年了。十五号那天早上,他还带着我和我朋友一起去见过他们学校的校长。我朋友的女儿要上小学,听说那学校不错,让他帮个忙,现在不是什么事都得通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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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竞和莫兰都没想到,他们一个上午会到和平路来两次。
  和平路第一小学的校工老郑是个头发花白,腿有点瘸,但说话声音却中气十足的中年人。听说有人要找陈东方,他二话没说就打开了校门。
  “陈东方啊。他不是到乡下去了吗?”他大声反问。
  高竞想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莫兰抢了先。
  “不可能啊,他乡下又没亲戚,再说,我们也算他半个亲戚啊,他到乡下,怎么也得跟我们说一声哪。”说话间,她已经灵活地钻进了校门。
  “你们是他的亲戚?”
  “我们是他太太家的亲戚,远亲。其实是他的丈母娘让我们请他回去吃饭的。他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连个电话也没有。”莫兰嘟嘴小声抱怨。
  老郑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和彷徨。
  “那就不知道了。”
  “是他自己跟您说他要到乡下去的吗?”
  “是啊,前一阵子,当然是他自己说的。他说他最近身体不好,老觉得胸口闷,想到乡下去住几天,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还让我别跟校长说呢。嗨,反正这些日子,天太热,校办厂也停产了。”
  “叔叔。他是什么时候下乡的?”莫兰焦急地问。
  老郑翻起白眼朝向天空,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我去查查日历,你们跟我进来吧,到厂里去坐会儿,外面太热。”老郑客气地说。
  老郑把他们引到操场旁边一条狭长阴暗的过道里,原来校办工厂的小厂房就坐落在这儿。屋子挺大,有八十平米左右,里面堆满了各种机器设备,有一个工人模样的人正低头在机器边专心致志地干活。屋里没有空调,但因为房门紧闭,又没有窗子,这样倒也挡住了外面的大部分热气。
  “来,喝点水。”老郑给他们俩倒来了冰水。
  “谢谢叔叔。”莫兰忙道。
  老郑朝莫兰露出微笑。
  “你这小姑娘还真懂礼貌,读几年级?”
  “叔叔,我初三刚毕业,开学就要上高一了。”莫兰答道。
  “呵呵,初三到高中可是个关口啊,我女儿跟你一般大。”老郑笑着戴起老花镜,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女明星日历,有人用圆珠笔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老郑的手指在日历上移动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七月月十五日。”老郑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您还作记录啦,真仔细。”莫兰赞道。
  老郑打了个哈哈。
  “不仔细不行啊,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就会把事情记错。老实说,现在有份稳定的工作也不容易,校办厂,虽说收入一般,但总体来说还勉强过得去。他是校办厂的厂长,平时对我也不错,所以他说什么我都得记下,什么时候发货,什么时候生产,他不在的时候,有谁找他,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莫兰不住点头,接着对高竞说:“哥哥,听见了没有,以后上班了要向叔叔学习,做什么都得一丝不苟。这样领导才放心把事情都交给办。对不对?叔叔?”说到最后,她又把目光转向老郑。
  老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做事认真点总没错的。”老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就怪了,他说要到乡下去,可他没通知家里啊。对了,他平时有没有跟您提过他家里的事?”
  “他很少提。我就知道他有个儿子,挺能干的,现在已经能自立了。我还听说,他老婆前几年已经去世了。别的就不知道了,这种事也不好多问,是不是?” 老郑拿起桌上搪瓷茶杯,喝了口浓茶。
  “您怎么知道他是十五日下乡的?你送他去了火车站?”莫兰问。
  老郑笑道。“是我猜的。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我打电话到他家也没人接。他要不是下了乡,还能上哪儿?”
  “十五号那天,您跟他在哪儿见的面?”
  “在校门口。那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我正好要回家。他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差点跟我撞上。”
  “他临走时有没有跟您说点什么?”
  “没有。他喉咙不好,说不出话。”老郑指指自己的喉咙口,“他感冒了好些时候了。我们都叫他少说话。”
  感冒?这么巧?莫兰告诉过他,雷海琼出事的当天上午还曾经跟一个患感冒的男人联系过。
  “那……他什么话都没跟您说?见了面总该打个招呼吧?”莫兰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老郑侧着脑袋想了会儿。
  “也不是一句都没说,他……他好像问我是不是有人等他……就这么一句,我一开始没听清,他又说了一遍,等我想回答他的时候,他又挥挥手自己进去了。”
  莫兰跟高竞对视了一眼。
  “那有没有人在学校等他?”
  “就算有人等,那人也不在他的办公室,反正我是没看见。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那里我急着赶回家,我家来客人了。”
  “从那以后,您就再也没见过他?”
  老郑点点头。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们这里上班的?”高竞问道。
  “他啊,来了好几年了。他来了之后,才成立这个工厂的。要说什么时候,大概一九九一年吧。”
  “一九九一年。三年前?”高竞心头一惊,连忙问,“是一九九一年的什么时候?”
  “春节前吧。我是春节后来上班的,那时候他已经在了。”
  火车迷案发生在一九九一年的七月,照这么说,在那之前,陈东方已经在和平路第一小学上班了。后来陈东方自称跳车失踪了十个月,那么担任工厂副厂长的他难道也曾经离职十个月吗?
  “他有没有请过十个月的假?”他问道。
  “十个月?”老郑好像被吓了一跳,随即就大声道,“请十个月假!还不如不做了,他最多一次请假也只有三天。”
  这就是说,陈东方从火车上“失踪”后没过几天就回来了,那十个月他一直都在S市。那么,他家里人、陈牧野和老外婆是否知道他的这个秘密?他们会不会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他曾经在这所小学上过班?
  “郑师傅,他儿子有没有来这里找过他?”高竞问道。
  “他儿子?来找他?”老郑茫然地摇摇头,“这孩子从来没到这里来过。反正我是没见过他。”
  “那最近这几个月,有没有快递公司的人来过?”莫兰插嘴问道。
  “快递?我们这里基本没有。要送什么,我们自己跑一趟不就行了?反正这里有人手。不过学校里的老师大概有时会收到快递了,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跟老师那边联系也不多。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假如陈牧野来这所学校送快递,假如他之前不知道父亲在这里上班,却无意间在这里看见了陈东方,他会作何感想?
  “唉。”莫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叔叔,他后来有没有跟你联系过?有没有给你写过信?”
  “没有。其实我也正想找他呢。”老郑道。
  “他没跟您打过电话?”
  “没有。”
  “那您知道他说的乡下是在哪里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老郑那张老实人的脸上忽然露出小市民特有的狡黠,他的音量也降低了八分,“再说,有些事我也不好多问。每个人都有点私事吧,现在报纸上不也总提到什么隐私,隐私的吗?那不就是叫你别管人家的闲事吗?假如他除了这儿,还有别的事要忙呢,你说……是不是……”
  原来老郑说得含含糊糊,其实是在怀疑陈东方在脚踩两条船。高竞想起了陈东方开的职业介绍公司,还有他跟刘玉如之间的经济往来。不知道陈东方在那笔三十万的生意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听说他前不久做过一笔大生意。”高竞道。
  老郑看看他,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莫兰朝他使了个眼色。
  “叔叔,这事我也听说了,是他丈母娘,就是老外婆告诉我的。东方叔叔好像是做了笔大生意发了,他去看外婆的时候,还给了老人好多钱,外婆可高兴了,后来逢人就夸他,说他是好女婿。”她张嘴就说了一串谎话,高竞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郑看看莫兰,又看看高竞。
  “嗨,我早知道他在外面有活!”他停顿了一下道,“我也是听他在办公室打电话,耳边吹到这么一两句。我听他在问人家酒的价格。后来,有个做酒生意的人来这里跟他见面,两人还跑到对面的小饭店吃了饭。没几天,陈厂长就拿了瓶酒来送给我,让我尝尝。嘿嘿,他知道我平时吃晚饭就喜欢来这么一口。我一看他送我的还是洋酒,XO。我想乖乖,这东西可不便宜,可我说不要,他硬要塞给我。我拿回去尝了尝,嘿,味道还真不错,后劲挺足。我为这事很不好意思。呵呵……”他说到这里忽然又停住了,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后来怎么样?叔叔?你把酒卖给别人,赚了一大笔?”莫兰纯粹在瞎猜。
  “哈,我哪有这好命!我都喝光了。”老郑又喝了口浓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喝光后,总觉得不好意思,我听说那酒外面卖要几百块钱一瓶呢,这哪是我这种人喝的酒?所以我碰到陈厂长就道谢,后来他又拿了瓶给我,这次我是坚决不肯收了。我还记得那次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他笑嘻嘻对我说,那酒根本不值那个价,让我别往心里去,只要别把这事说出去就行了。听他这么说,我就明白八九分了,我问他这酒有问题吗?我可是喝了一瓶呢。他说牌子虽是假的,但货还是正宗的,跟普通的酒没两样。这下我也就放心了,后来我又喝了一瓶,果然什么事都没有。”
  高竞也明白了,陈东方原来在捣鼓假酒生意。那么会不会,那三十万就是他们三人通过雷海琼的关系卖假酒给王友良的公司获得的赃款?
  “叔叔,我们能看看陈东方的办公室吗?也许他会在办公室的备忘录里留下什么线索呢?”他听到莫兰在说。
  老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行。你们看吧。办公室在这里。”老郑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跟外面其实差不多,大部分地方堆满了说不清是什么的塑料零件,办公桌靠边放着,桌上有一个台历,但里面几乎什么都没记。莫兰打开抽屉,在里面翻动起来。
  “陈厂长是不是出事了?”老郑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高竞答得模棱两可。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屋子里没有保险柜。陈东方应该不会把钱藏在这个连工友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办公室。“他在这里有宿舍吗?”高竞问。
  “没有。他不住这里,但他家离这里不远。”老郑道。
  这句话让莫兰和高竞同时抬起了头。
  “呵呵,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但我知道住得不远。”老郑看出了他们的诧异,解释道,“有一次他回家没多久,厂里就出事了,我打传呼机给他,他十分钟就赶到了,后来他说他正好在他丈母娘家里。”
  陈牧野家就在附近吗?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叔叔,水云路离这里很近吗?”莫兰道。跟高竞一样,她对附近一点都不熟悉。
  “原来他丈母娘家在水云路啊!哈哈。”老郑恍然大悟地笑起来,看到高竞和莫兰都一脸困惑,他道,“从我们工厂后面的一堵墙翻出去有个菜场,穿过那个菜场,再转过一条小路,就到水云路了。”
  原来这么近。
  莫兰回头看着高竞。高竞立刻收到了她传来的信息。
  “郑师傅,您给我指一下路吧,我想看看从哪里能翻出去。”高竞道。
  二十五分钟后,高竞在老郑的指引下,从厂长办公室后面的那堵墙爬出去,穿过一个人声鼎沸的马路菜场,又在一家大众浴室的旁边找到了一条长约五十米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大型小区,再往前走,走到八十号,旁边的围墙里面出现了跟这个小区不同的景致,主要的不同是树。小区里栽的都是水杉,而围墙另一边栽的却是夹竹桃,就跟高竞在陈牧野家那条巷子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他从那堵围墙旁边的一扇小门进去,一眼就看见莫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夹竹桃下。
  “你到了多久?”他问她。
  “我刚到,我怕你等,我是打的过来的。我以为你会先到的呢,你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陈东方不是只用了十分钟吗”
  “第一次跑不熟悉,再说我找那浴室找了老半天。这附近有好几家浴室。”高竞看看她,问道,“不是说好在陈牧野家门口见面的吗?你怎么在这儿?难道这里就是……”
  “对。不过这是二百弄四十三号的后门。”莫兰指指不远处的一扇小窗,“我看你没来,就向人打听怎么才能走到和平路去。有人给我指路了呢。但我看真正知道的人并不多,我问了好几个,才走到这里。”
  “这是四十三号的后门?”高竞望着两米开外的那扇小窗,还有点将信将疑。
  “当然在这里啦。不信,我叫一声陈牧野,看看有没有人来答应。”莫兰说完就拉开嗓门大叫一声,“陈——牧——野!”叫完,她拉着高竞就躲到了夹竹桃旁边的报架后面。透过报架之间的缝隙看见一张熟悉的老年妇女的脸出现在绿色的纱窗里面。
  那是陈牧野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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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高竞犹豫不决望着他身后的莫兰。
  “真的要撬门进去吗?”他道。
  “你不是说这里面有保险柜吗?来这里也是你提出来的呢。”
  他们现在正站在原平路四百五十六号五〇四室的门口。撬锁是高竞提出来的。自从跟莫中医那个老滑头学会撬门后,他就有点手痒,一有机会就想显显身手。可现在,他又有点后悔了。撬门进入,不等于是非法闯入吗?
  莫兰看出了他的心思。
  “别担心,我们看完就走。到时候假如有人问起,你就说门本来就开着。反正你抵死不承认撬锁不就行了?当然,最好是上帝保佑不要碰到人。所以你得快点,我们看完马上走。”莫兰走到了他的另一边,催促道,“快点啦!我给你把风。”
  “好吧。”高竞终于下了决心。
  他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插入了锁孔。罪犯法则第一条,选择最普通的作案工具。他在锁孔内慢慢移动铁丝,等找准位置后,向旁边用力一推一挑,锁发出“咔哒”一声,开了。
  “开了吗?”她轻声问。
  高竞朝莫兰笑笑,把铁丝收回来,用手把门一推,门开了。他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铁丝扔出窗外,这是莫中医教他的,罪犯法则第二条,作案工具就像套套,用完不扔,必然霉运当头。“我看得出来,我得把深奥的道理翻译成二十岁的成人版,你才能记住。”莫中医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让高竞很想揍人,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莫中医那天教他的十条法则他确实记住了。
  “里面没人。”他茫然地说,紧张的情绪骤然释放。
  “当然没人。”莫兰答应了一句,径直就冲进陈东方那个布置简单的办公室。
  可当他跟进去的时候,却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保险柜。
  “你怎么啦?”
  “它开着。”莫兰指指面前的保险柜。
  “别碰它!” 高竞高声提醒。他走近保险柜,果然发现保险柜的门很明显没关紧。他从牛仔包里拿出一包方便面——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晚饭——抵住门向外移,保险柜的门立刻开大了,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你上次来这里时,这门是开着的吗?”
  “当然关着。”当时刘玉如曾经擦过保险柜,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为什么现在开着?”莫兰自言自语。
  “别想了,凶手拿了刘玉如的钥匙,肯定就是来开保险柜的。”高竞拉着莫兰的胳膊往外走。“现在保险柜看过了,赶快走吧,我们不能让人发现我们来过这里。”保险柜的异常状况让高竞蓦然紧张起来。他是撬锁进来的,可不想变成盗窃犯。
  “好吧。我们走。我看这里空空荡荡的,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放钱。”莫兰道。
  他们来到客厅,又匆匆浏览了一遍另外两个房间。如他们所料,这套三室一厅的公寓里没有第二个保险柜。另两个房间基本上等于是仓库,里面很脏,地上堆了不少职业公司的宣传单,还有几箱卫生纸、几箱肥皂、十几箱真空包装的海产品干货,角落里还有两箱XO。
  “高竞,你看,那是XO。”莫兰指着那两箱酒。
  “我看见了。”
  “我们要不要带一瓶回去?”
  “你疯了吗!这不真成贼了?我们什么都不能拿!听见没有?”他的口气严厉起来心道,十五岁毕竟是十五岁,思维方式就是跟成年人不一样,做事简直就是不顾后果。
  “好吧,不拿就不拿。其实那些都是假的,有什么关系啊。我只不过是想拿瓶回去骗骗老爸罢了。”莫兰小声嘀咕。
  “跟你说不能拿就是不能拿。别跟我争!我们快走!”高竞把莫兰拉到了门边,正准备伸手去开门,却惊恐地发现门把手竟然转动起来。妈的!谁!他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发麻了。
  “是谁啊?”莫兰也被吓得手足无措,她用口型问他。
  但他已经来不及回答了,因为门已经开了。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计小强。
  “高竞!”计小强首先发出一声惊呼。
  但高竞看到的却是他身后的另两个人,他认识他们,他们是计小强的同事,或者说是前辈更合适一些。其中一个,还在他被砸伤头后,给他作过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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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两分钟后,高竞和莫兰被分开在两个房间接受询问。高竞很想在自己被带进陈东方的办公室前提醒莫兰一句:在警察面前,千万不能像对别人那样信口开河,撒谎对自己没好处。但他没机会跟莫兰说话,就被计小强拉进了屋。
  “高竞,你是怎么回事?!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怎么进来的?”计小强难得发火,这次却气得脸色铁青。
  “嗯……这个……嗯……”高竞支支吾吾,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保险柜。”
  “保险柜!”另一个警察像被黄蜂蛰了一下似的嚷了一句。
  罪犯法则第八条,千万不能给警方留下老奸巨猾的印象。上次受伤后被带到警察局时,对于三年前火车上的那件迷案,他并没有多谈,现在,他觉得继续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和盘托出。
  “那我就说了,不过故事很长,你们要有点耐心。”高竞低声道。
  那个警察笑起来。“你说吧,我们很有耐心。”
  高竞结结巴巴,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把整个故事的原委大致说完了。他从火车上发生的失踪案说起,谈到三年后,自己看了报纸上的认尸启示怎么找到警察局的,又说到后来是怎么托人找到陈牧野,在青风中学又是怎么发现第一现场的……他说得起劲,两个警察听得也很认真,还不时作着记录。可是,当他抬起头,正说到自己对五楼男厕所的猜测时,房间玻璃柜顶上的一个东西,却让他分心了。
  那是什么?一个亮光从玻璃柜顶的两箱杂物之间闪过。
  “喂,高竞!你怎么不说了?你在看什么?”计小强推了他一下。
  他朝玻璃柜顶上指了指。
  “那是什么?”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对那个东西如此在意了,其实他觉得它看上去很像一个微型摄像机。他在商场打工当保安的时候,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计小强和另一个警察一起站起身,朝顶上张望。
  “去拿把椅子来。”那个警察命令计小强。
  后者立刻搬来一把椅子。那个警察站在高处,对玻璃柜顶上的一切一目了然。
  “是探头吗?”计小强问道。高竞想,原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就是那玩意儿。”警察扯出那个半球状的微型摄像机和与之相连的一些电线,笑道,“今天的收获不小,拿回去看看。”
  高竞知道,探头面对的位置就是保险柜所在的那片区域。如果保险柜里没有巨款,只有几千块钱的话,好像就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了吧。所以,保险柜里还是曾经放过钱的。现在钱不见了,钱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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