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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龙女系列 作者:影洛芜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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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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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说吧。”我很大度得抢先说了这句话,他按住我的肩,低声道:“既然你不想家,就留在我身边吧,我虽然不能给你更多的东西,但是在我这里,不会没人理你,不会没人喜欢你。”
  我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东海里地老天荒的静,西海里地老天荒的寂,眼中一酸,眼圈立刻就红了,赶紧打住,转身去清理一地的灰,异人在后头问我:“你还没说呢。”
  我擤擤鼻子,哑着喉咙道:“殿下莫要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把筝抢回来。”
  “这事啊,”他朗朗笑一声,道:“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抢回来也做不得什么用。”
  可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很深很深的怅然。
六 吕不韦
  鸡叫过两遍,嬴风终于回来。我抢上去问有什么消息,他惊讶地看我一眼——不奇怪,除了吃,我还没对什么事这样上心过呢。
  嬴风说,那弹筝的白衣少女姓朱,是卫国商人吕不韦养的歌伎,吕不韦宴请长安君时候叫她出场献上一曲,筝技惊人,长安君闻而倾心,非要把她借了去为府中门客奏演,偏偏吕不韦也将她看得极重,长安君磨了半个月才应允出借三日,昨天已经是第二日,若今日赶去,还能听最后一场。
  “吕不韦?”质子微微皱眉:“是月前才到邯郸的那名富贾?”
  嬴风应了一声“是”。
  质子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这个吕不韦很有一些名气,听说他常年游走各国,寻找当地最好的东西,以低价买进,到别处高价卖出,积累了千金之产……”
  嬴风做出论断:“他很狡猾呀,这次前来邯郸,难道没有什么企图么?”
  “这还用猜么,肯定是来赵国寻找价廉物美的东西,准备带到别国转手卖掉,咱们公子穷得叮当响,剥皮卖骨也换不得几个子儿,想这么多干啥?”我从鼻子里哼一声:这什么什么韦的家伙贪财好货,很得了我家三儿的真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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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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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这样说,质子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道:“小淘你有所不知,低价进、高价出,本来就是商贾之人一惯伎俩,如果吕不韦技止如此,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了,但是这家伙并不那么简单。他在卫国时候与卫太子交好,曾千金以贿之,劝说他下一道禁令,令境内百姓三年内不许种桑养蚕,同时他又开出很高的价,重金收购生丝。
  “他疯了?”我失声道:“卫太子也跟着疯?”
  质子摇头:“小小卫国能耗得了多少生丝?各国商人也无不作如是想,但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当年有胆子大的商人试着运了一些生丝到卫国,吕不韦践诺,商人获大利,都在背后笑吕不韦是败家子。于是第二年肯运生丝到卫国去的人就多了,吕不韦仍然按他说的那个价收购了这些生丝,第三年仍如是。于是到第四年,六国种桑的人都大大增加了,六国商人更是不惜千里跋涉,将大量生丝运至卫国,结果这一年,吕不韦开出了低到让人无法相信的价格。”
  “他们可以不卖啊。”我奇道。
  “那些商人旅居卫京,吃穿用度,贮放货物,都是大笔开销,何况生丝不是可以久存的东西,新季生丝一出,旧年的就不值钱了,所以不得不赶着卖掉。因为六国商人和桑农都赔了本,于是第五年,大伙儿都不肯种桑养蚕,市面上生丝奇缺,吕不韦将所贮生丝织成锦缎,高价抛卖,各国商人也都只有忍气吞声地买了,于是吕不韦这一年之得,远胜那些商人三年所获。”
  “也就是说,吕不韦用了五年的时候来设了这样一个局。”嬴风道:“既然他在卫国有这样了不起的成绩,如今又何必千里迢迢来赵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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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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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呢?”质子瞧着我笑,这个表情……我一激灵,觉得自己好象又被算计了,支吾了半天才说:“不会是那件事犯了众怒吧,还是说,卫国已经没有更好的东西让他卖了?”
  质子击掌道:“小淘果然聪明!”
  我露齿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是四海最聪明的龙嘛。也许是笑得太张狂,嬴风怪怪地看我一眼,好象忍不住也要笑的样子,我及时丢了一颗白眼给他。
  “卫国到底是小国,那一次吕不韦又算计得太狠,有商人挟私报复,找了卫国邻国魏国在边境向卫国施压,卫侯自然犯不着为一个商人得罪魏国,就将吕不韦驱逐出境。他这一次来赵国,原因之一应该是赵国有足够的强大,他现在应该是急于找一个靠山。”
  “靠山?也就是长安君?”
  质子摇一摇头,看着极远的地方不说话,苍蓝的天空浮起暗色的云,一层一层铺排开去,如鱼鳞泛着灰白色的光,天就快要亮了。
  他这时候的表情很奇怪,他分明就站在很近的地方,可是这一刻我觉得他极远,远到云端之上,不能琢磨不能靠近。我晃晃脑袋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我对自己说:“我不用想这么多呀,只要能把他的筝拿回来就好了。”
到天亮的时候,我和质子又乘了行辕到长安君府上去,那执戟的侍卫将我们拦于府外,说:“今日无宴,公子请回。”
  十分十分无礼的态度。
  我怒气一冲,就要拔刀,质子却按住我的手,笑嘻嘻地道:“进不去也不要紧,咱们就在这里等吧,还可以挂一招牌,说;‘长安君今日无宴,各位请回’,小淘,你说如何?”
  这家伙笑得太过无赖,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声:“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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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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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侍卫脸色惨白,作揖道:“公子稍等。”就匆匆进去向长安君讨主意去了,长安君不愧是邯郸城里最有想法的纨绔,不过片刻工夫就大笑着迎出来,道:“果然公子有异于常人。”
  质子面皮抽一抽:全邯郸的人都知道,我家质子对自己的这个名字很介意,非常介意……这个姓吕的到底是啥意思呢?
  但是长安君说出一个“请”字,质子就没有发作了。
  一路想,一路跟在质子后头走,因为想得太入迷,乱七八糟地走岔了,被嬴风拖回来,老老实实走在自己该走的位置上。
  话说,嬴风真是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他的面容比质子要英武一点——当然,你完全无法想象一个集厨师、管家、扈从、侍卫等多项重任的人长一张质子一样比女人还秀气的脸——他很少说话,表情也不算太多,每每看到我的时候,都是一种很惆怅的表情,于是我总是想,我是不是啥时候抢过他的口粮?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他的眼睛很温柔的样子,我有时候会觉得在哪看见过这双眼睛……可能是某次捕猎的时候某只山羊或者兔子的眼睛吧。
  穿过大堂,空荡荡的没有人,我揉揉眼睛: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仿佛昨日高朋满座,美酒佳肴都是在梦中。
  长安君笑颜可掬:“公子,我没有骗你吧?”
  质子的耳朵动一动,露一个“你骗不了我”的表情。
  长安君招架不住,只得愁眉苦脸地道:“行了,实话告诉你吧,前两日我都叫朱姬在堂上演奏给大伙儿听,今日是最后一日了,我就自个儿欣赏欣赏,这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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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当然行,不过长安君有没有兴趣跟我赌一把呢?”
  ……赌?我和嬴风对望一眼:谁不知道我家公子身无长物,再没什么可以用来当赌资的了,这一次要和长安君赌,他是打算把我押上去,还是打算打算押嬴风?
  我觉得我的可能性大一点呢,嬴风的用处很多,而我除了吃,啥都不会。
  长安君奋勇摇头,他摇那么用力,我都怀疑他那根细细的脖子会撑不住,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折断的迹象,反而听见他说:“公子,在我邯郸,人人都知道我好赌,也擅赌,可是公子,我实在想不出,可以输给公子什么,公子又能输给我什么?”
  这话说得多圆滑呀,前一句是虚的,后一句才实在:你能输给我啥呀?谁不知道你嬴异人穷得只剩下一套衣裳,一个下人?
  这话比方才侍卫的拒之门外要委婉,但是一样难堪,我忽然想:这些年,质子一个人在邯郸苦苦支撑,这样的难堪,只怕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心里忽然难过起来,虽然他笑的时候很无赖,看起来也很无赖,有时候做的事也很无赖,可是身为王孙,落到这一步,也是辛酸的吧。
  最初的时候,谁不是心比天高?只是被一步一步逼到这等形容,其中酸楚,怕是这许多年里,都没有人能够替他分担吧。
  我越想越难过,脱口道:“不如公子把我押上吧。”
  ——如果押的是嬴风,那他以后出行,连个驾车的人都没有啦,但是押的是我,嘿,我要走,这小小长安君府还能留下我不成?我傲气十足地打量一个人间的王侯府邸,老实说,精致小巧是远胜我龙宫,但是坏也就坏在精致小巧上了,容我秀口一吐……估计还当不了我一口水。
  话一出口,当场三人都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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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君捋着胡须上下打量我……毛骨悚然的目光,毛骨悚然的笑容,最后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丫头倒有几分伶俐——是公子新买的吗?都会些什么呀?弹琴、唱歌、跳舞?公子的眼光,我倒是信得过的。”
  “她不成。”嬴风铁青着脸打断他:“押我还差不多。”
  长安君冷笑一声:“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嬴风忿忿,却被质子的目光压住。质子不可置否地看他一眼,又回头看我,低声道:“小淘,你信我么?”
  他看得太认真啦,我听见自己的心怦怦怦乱跳,就要跳坏了一样,赶紧应道:“我信你。”
  “好。”质子别过脸去和长安君说话,可是那一个霎那,我看见有微光在他眼睛里一闪——是眼泪吗?我懵懂地觉得,我这样说,他是很欢喜又很难过的,可是我没觉得后悔。
  倒是嬴风,脸色一直很不好看。
七 赌约
  质子要与长安君赌的是筝技,他说:“我能比朱姬弹得更好。”长安君自然不信,说话时候免不了多看我几眼,一脸舒心得意的模样。
  我抓抓头皮。其实我也觉得,朱姬的秦筝已经弹得很好,虽然质子吹牛说他的筝技独步海内,反正我是不信的,倒是嬴风,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但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哎,人的心眼真小。我想,回头我把早上偷藏起的半个芋头让给他吃好了,免得他老一张臭脸——值得生气成这样么?
  长安君将我们三人引至后厅,厅中设几,几上有筝,筝色暗暗沉,有极淡极淡的香,仿佛一层薄的烟笼于筝板之上,细看,弦轻如丝,晶莹细洁,犹如透明。我在筝上比一比,觉得一爪子下去,啥都没有了,挺可惜的。
  坐于筝前的仍是昨日的白衣少女,面上也仍然蒙了厚纱,白玉般的肌肤,嵌两点寒星,美是极美的,但是总让人觉得冷……真是挺冷的,我抱住自己的胳膊,嬴风立刻察觉,问:“丫头,冷了?”
  质子叫我小淘,他叫我丫头,感觉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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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他在我耳后吹了一口气,空气里顿时燥热起来,这点本事,倒和我家二丫头很像呢……莫非是老二来了?我有点惊惶地四下张望,并没有其他龙,也许是错觉。
  而筝前少女微抬了头,一双清水盈盈的眼定定地看着质子:“公子要与我一较高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就仿佛珍珠从极高的地方落下来,一颗一颗都落在玉盘里,凝而不碎,又或者是金铃挂在树林里,风吹过去,琳琅地响,但是一丝不乱。
  当时我微微一怔,质子已经应道:“是,我欲与姑娘一比高下。”
  少女没有说话,但是目中有讥诮之意,那应该长久以来积累的信心——所有的人都说她好,夸她天下无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能积累出这样强大的信心。
  别问我为啥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这个表情和我家老二实在太像了,如果不是她身上一点龙的味道都没有,我一定会怀疑是老爹派她出来抓我回去。
  “那么……开始吧。”少女轻轻地说,一个字一个字,落满地的珍珠。
  纤秀的手放在筝丝之上,一动,便有极遥远的声音从她的指上流出,极远极远,远到我不能看清楚的慌野,茫茫的白雾茫茫地弥漫开来,那声音就在这雾中向我们靠近,一点一点地靠近,一点一点的清晰,犹如一个绝世的女子怀抱长筝姗姗而来,每一步落下都能看清楚一分:也许是眉,眉如远山,也许是眼,眼如秋水,也许是唇,唇如啖血,然后是尖俏丽的下颌,以白雪喻之,白雪不及它温润,以美玉作比,美玉没有她的光泽。
  纤指缠于琴上,如落花飘过,如长风呜咽,如细雨含愁,无边无际,茫茫不知其所来,茫茫不知其所终。
  忽然异军突起,到最高之处忽又婉转变调,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如一线银索向极高之处抛去,以顶峰为底,一波越过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与天相接之处,人都以为再无可上,偏又借风而去,直上九千里,似要与苍天一较高下,到此,不仅听筝的人,连弹筝的人都仿佛被那九天之上的奇险所震慑,屏气凝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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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静极静之处,那银索从九天之上忽然下坠、下坠,就如同星辰陨落。每一个音符出来,都以为已经到最低的地方,不想那声音仍然在低,越来越低,白茫茫的云,莽莽苍苍的陆地,然后是浩浩淼淼的水,再低,更低一些,低到黄泉之下,艳红的花开满了火照之路,白衣的孟婆守在奈何桥边,有无数幽怨暗生。
  等等……这孟婆为啥子这样眼熟?我定睛一看:哎哟,不是我老爹是谁?登时面白如纸,有人握住我的手说:别怕。
  很轻的两个字,却将我从魔障中破了出来,我转眼,低声道:“公子……”
  他微笑,说:“无碍。”放开我的手,拊掌道:“姑娘果然筝技超群,但是我有一点看法。”
  少女停了筝,轻启朱唇:“公子但说无妨。”
  质子笑道:“单以筝技论,姑娘确实已经登峰造极,天下虽大,再无第二人能够超越,怪不得姑娘有胆气与我一较高下。”
  “公子过奖。”仍然是冰凉如水,这个少女,仿佛广寒宫的一块冰,便是将火焰山翻过来,也不能让她暖上半分:“这样说的意思,是不是,公子输了?”
  她说得没有错,连质子都已经承认他筝技无双,无人能及,不是认输是什么?
  但是质子只笑一笑,道:“小淘肯将自身押上,成全我的赌意,我便是自知技不如人,也不能不与姑娘比上一比。”
  那少女便起身道:“愿听公子妙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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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也不客气,走至秦筝之前,凝视一刻,忽然信手一扯,竟将筝上十二弦拉断了十一根。嬴风见此,忍不住惊叫出声。而质子抬头来,露齿一笑,道:“小淘,你听着,这首曲子,我是弹给你的。”
  我呆呆地“恩”了一声,不明白他说弹给我听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给我一打糕点,我可以慢慢吃,给我一张画,我可以长久地保存,可是一支曲子,过耳就忘掉啦——我又不会弹筝。
  可是心里隐隐的欢喜,那是我无法明白的一种情绪。
  只有一根弦,但是质子的手才一触到,忽然就变了。
  那仿佛是织女手上的梭,一来一去之间涌出大片的云霞,或洁白如新雪,或鲜红如血,或如山泉清澈,或如海面广袤,变化万端,我猜不出下一刻会涌出什么颜色,什么姿态,不知道前一刻消失的是白云还是苍狗,不知道正在凋谢的是牡丹还是青莲,只觉得那手指所拨弄的是我的心弦,那弦上涌动的,是我的血液,那故事里说唱的是我这一千年里的欢喜与悲哀,是这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生命,是我永远填不饱的肚皮……这样熟悉的韵律,原来他就是我从西海出来的那一日,在海边上弹筝的那个人啊,我找了这个久,这样大这样大的一个世界,茫茫人海,终于让我找到他,我觉得眼睛里极酸极涩,我强撑着不要掉眼泪,不要掉眼泪……但是眼泪仍然汹涌地涌了出来。
  干旱了一整个秋天的邯郸忽然降了倾盆大雨。
所有人都惊了个呆,长安君甚至走到那雨里面去,任雨水冲刷他枯老如树皮的脸,连白衣少女也忍不住动容,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喃喃只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雨收云散,日游神在云层之上急得直跳脚:“该死的小龙,叫你哭的时候不哭,不让你哭的时候你倒哭得起劲。”
  我忿忿白了他一眼:“你啥时候叫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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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游神不敢下云层来与我理论,嗖地一下就没了影。其实天上神仙也有顶难缠的,不过日游神倒是好对付,自从百年前我一口气吃了他三十九头坐骑,他看见我的影子都怕。
  可见……呃,我是说其实,吃得多也是有好处的。
  质子罢手,凝神看住白衣少女,问道:“姑娘以为如何?”
  “我的筝动人,还只是凡间之音,公子的筝,感动的是天地,合仙音之数,我自愧不如,公子赢了。”白衣少女说得极为坦然,但是目中亦有一丝黯然之色。
  等等等等……什么叫“感动的是天地”?难道说的是这场雨?我吸吸鼻子:嘿,这是他的功劳吗?是我的功劳呢。
  我在一旁腹诽,质子充耳不闻,只道:“如此,我们的赌约还请长安君做个见证。”
  白衣少女道:“不必,公子容我回去禀明主人,就可以移至公子府上,介时还想向公子请教,为何我的筝技到这种地步,仍不能胜过公子。”
  当下不容质子作答,行礼而去,袅袅娉婷的身影,一转弯,就不见了。
  “醒醒、醒醒!”质子摇着我的肩把我从美女的背影中喊醒来:“丫头,我们赢了,给个面子,笑一笑撒。”
  我扯扯嘴角,算是笑过——谁刚大哭一场,转眼就能笑啊,质子真是个混蛋——我说:“公子,我先前听你说,要是她赢了,我就到长安君府上做奴婢,如果你赢了……喂,咱们有什么好处啊?”
  “如果我赢了,长安君就要答应将朱姬送给我。”
  “送给你?”我下巴都掉了:“又多一张嘴吃饭,你养得起吗?”
  长安君瞠目结舌,嬴风只摇一摇头:“丫头,你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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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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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长安君府上蹭过饭,打道回府的时候,嬴风问长安君要了那张秦筝,我这才想起,本来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也是这张筝,结果倒把它给忘了。
  但是觑着质子的神色,倒是不很在意的样子,我和质子坐在车上,没事就拨弄拨弄那仅有的一根弦,质子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在想,你为啥把弦都弄断呢?好好的一张筝……可惜的。”
  他抚着我的发说:“不以独弦,显不出我的本事。”
  “你的本事?”
  质子干笑一声:“你不懂……不懂有不懂的好处。”
  是这样吗?
  我拎着筝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筝板被磨得非常光滑,也许是日日都有人弹奏的缘故。在落入吕不韦手中之前,它应该陪了他很长很长的时间吧,不管白天黑夜,弦上跳跃的,是他远方的家乡,或者是孤苦无依的岁月……可是有一日,他可以毫不怜惜将筝丝拉断,为什么呢?
  只是为赢这一场赌注,还是说,他想借这个机会得到一些什么?
  我脱口而出:“公子,你是想回秦国么?”
  质子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他十分郑重地对我说:“我的事我不瞒你,可是有些事,你我知道即可,传出去,传出去我们都完了。小淘……我输不起。”
  他说他输不起,我茫然地看着他,在那样秀丽和无赖的一张面孔背后,这许多年,他的血,还是热的吧。
  所以,还有一直不肯放弃的希望,只要有一线的机会,就死死抓住,如悬崖之上的救命草。
  这样卑微的希望,让我想起,我极小的时候,渴望与族人靠近,渴望人家对我笑,渴望他们与我说话,渴望爹和娘称赞我,说我长得美,说我灵力强大……最后希望都成泡影,那时候的失望,我不希望他来承受,也许是因为我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来化解和忘记一些我不愿意记得的回忆,而他只有这一世。
  我于是低声回答他:“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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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门楣
  三日后的一个下午,我在宅子里烤鸡,话说,这只鸡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回来的,浇了油,那叫芳香四溢啊,质子和嬴风蹲在火边上,眼巴巴地瞧着我,我嘿嘿一笑,十个爪子抓住鸡,撕拉一下扯成三块,我们仨平分,正吃得快活,忽然前庭传来一阵敲门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再看看油汪汪的手,质子长叹一声:“我去吧。”
  到底是王孙出身,这家伙上下看起来比我和嬴风干净多了——呃,来人间不过几日,我好象忘记我也是堂堂东海大公主了,可是堂堂东海大公主就这么副德性,这公主的名号又有什么了不起?
  质子往前庭去,我和嬴风抓紧时间换过衣裳,一至花厅,只觉眼前一亮,满室生辉的不是别个,正是弹筝的白衣少女朱姬。
  与她同来的是一个胡服男子,看不出年纪,你说他二十岁亦可,说他三十也不算过分,长了一张商人的脸,谁见了都会觉得可亲可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大奸商吕不韦。这时候他与质子对坐,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质子笑道:“我希望能光大您的门楣。”
  吕不韦长眉一掀,道:“公子客居邯郸,也有十余年了吧?若公子能回咸阳去,又或者夏姬得宠,也许在下能够相信公子的话。”
  质子朗声大笑三声。
  吕不韦不由奇道:“公子笑什么?”
  “我笑吕公早有此意,却非要我亲口说出来。”质子敛了笑,冷冷道:“我不过是秦国诸多王孙中的一个,我父安国君虽然名为太子,实则不受宠,天下皆知,但是我的母亲是谁,若是吕公没有这个心,又岂能一口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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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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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时候这样冷而锋锐的口气,却是我从未听过,这也许是我没有见过的另外一面,又或者,是一个王孙贵族骨髓里就拥有的气质?
  吕不韦惊而变色,道:“公子果然心细如发。”
  质子打断他:“既然您要我说话,那么我就放一句话在这里,惟有先光大我的门楣,才能光大您的门楣,无论是秦还是赵,亦或是其他五国的王孙公子,都没有这个本事。”
  吕不韦起身,一揖到底:“公子知我,公子信我。”
  他回头对朱姬道:“你跟随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朱姬低眉说了一声“是”,再无二话。
  吕不韦拱手告辞,质子亲自送到门口,吕不韦已经走得远了,他还在那里,风很凉很凉地吹,背影消失的地方是一片红到仿若燃烧的霞,质子面上十分凝重的神色,我问他:“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我想,公子是在想,秦赵之战的胜负之数吧。”朱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眉目依然极冷冽,仿佛千年不化的霜,我比较难以想象她穿这样洁白如雪的一身衣裳和我们坐在草地里撕鸡吃。于是我开始发愁: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儿,又不像木雕的石刻的,可以不吃不喝,可是质子怎么养得起她呢?难道还带她上长安君府上骗吃骗喝?
  这等事,我饕餮做得出,她学不出。
  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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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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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质子道:“姑娘很聪明,阿风,带朱姑娘下去歇着吧。”不咸不淡的口气,但是很文雅,像一个正经的王孙:奇怪,他和我说话时候不是这样的,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像个无赖多过像一个王孙公子,原来说话也是分人的——你看,美女当前,连质子都不能免俗。
  嬴风很快上来,道:“姑娘,请……”
  朱姬很凄凉地叹了口气,自语道:“我并不是聪明,不过在吕公身边有些日子了,对吕公不说了解,十分里总还能知道个三四分的意思,公子以为呢?”
  质子瞥了她一眼,换了温和些的口气,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来找你。”
  “是,”朱姬这才行过礼,跟嬴风走,没走几步,忽又回头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公子。”
  “说。”
  “公子自承筝技不如我,但是为什么,公子的筝声比我强上这么多。”
  质子这一次回过头来,看住她,缓缓道:“因为我有心,你没有心……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聆听你的声音?而我弹的时候,我知道有人会很用心地听,而我也很愿意很用心得弹给她听。”
  朱姬更为郑重地行了一礼:“我明白了,有个聪明人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不想直到现在才明白,好在,还不是太晚。”她跟着嬴风下去,渐渐看不到了,我这才问质子:“她说的是真的吗?秦赵又开战啦?”
  “自然是真的,他们商人有商人的消息来源,灵通得很。”质子换了有副面孔,微有笑意,他说:“不过话说回来,秦赵哪一天不打仗啊,我要成天为这个烦,早点自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你别听她胡说……这个女人心机太重了,到底是吕不韦一手调教的人物,不简单。”
  “那你还处心积虑地把她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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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4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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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把她赌回来,是把吕不韦给引过来,再说,我也不能输呀,我要输了,你怎么办?”
  我撇撇嘴:我怎么办,就长安君那么一小块地盘,我转个身都做不到……邯郸城倒是勉强可以,我心不在焉地想,随口问:“你找吕不韦干啥呀,你又没什么货可以卖?”
  “我把我自己卖给他。”质子转头瞧着西边的方向:“之前……其实是很久以前,我老盼着父亲捎信来,老盼着父亲能把我接回去,我很想念咸阳,想念咸阳的人,咸阳的水,咸阳光秃秃的山,想得久了,我竟然慢慢记不起咸阳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等到父亲来接我,等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秦赵交战的消息,起初赵王总说要杀了我,到后来,连他都已经看出,秦国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所以他都懒再理会我。连我的父亲我的国家都不要我啦,小淘,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的一个人?”
  我讷讷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握住他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他。我知道那是怎样孤单无助的一种感觉,半夜里醒来,周围是浩浩的水,也只有浩浩的水,没有人肯亲近我,我游到水面上去,星星在很渺远的地方,其实我真的不想吃那么多,可是我也是真的很饿。
  一条无法抑制饿感的龙,和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人,如果我无法满足自己的胃口,那么至少,也许我可以帮他回咸阳。
  我问他:“秦赵交战,你希望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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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5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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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秦国。”质子脱口道:“那毕竟是我的故国,我设赌引吕不韦前来,只是想借助他的钱财,打通关节回咸阳去,就算是死,也让我看故土最后一眼。这一次的秦赵之战,如果赵国胜了,吕不韦就不会考虑不赌注押在秦国,也就不会考虑我的建议,所以……我希望秦国赢,对我来说,也只能是秦国赢,小淘,我已经在邯郸蹉跎了十年的时光,十年……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也许也是最后的机会,一个商人,他需要的是地位,我需要的钱财,他希望我回故国继承君位,带给他更大的利益,而我,我只是想回去……回去就好。”
  这样说……朱姬是猜对了,他果然在考虑秦赵交战的事。我暗自思忖,不知道前线战况如何。
九 长平
  夜深的时候,月亮很暗,星星也挺少,我一长身就到屋顶上去了,刚好碰见夜游神,他提了一盏灯正呼啦呼啦地飞,听见我的声音,忙按下云端,道:“大公主怎么在这里?”
  我说:“我要去看看秦赵交战,不知道该往哪边去?”
  夜游神颇有些为难的神色:“大公主你是有所不知,上次大哥说,大白天的,大公主在邯郸城里降了一场雨。”
  我想起来……其实也就三天前的事,日游神是夜游神的大哥,两兄弟一样不成器。于是眼睛一横,夜游神赶紧加上一句:“没……大哥没敢上报天庭,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已经转告东海龙宫。大公主若是收敛身形,只要龙王爷不亲自出海,估计能找到大公主的人也不多,但是公主一旦泄了身形,这个……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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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这个”个没完,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你告诉我方向吧。”老爹才不会来找我呢,他巴不得我不回去,我恨恨地想起三万里下面的东海龙宫,龟丞相老实巴交地守在那里等我,他不死,老爹就不会放我回家。
  我又不想去西海……我想起小白,未免有一点伤心,又把他从脑袋里大棒打了出去。
  “告诉您……也成。”夜游神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听命格星君说,会死好多人,公主还是别去掺和了吧?”
  我老爹最怕掺和人间的事,生怕引起上头不满,被抓住小辫子——这倒是我不能不考虑的事。我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夜游神趁机就要溜,又被我拎了回来:“我不去掺和他们的事儿,我就去看看。”
  ——如果秦国赢,那就没啥可做的,如果赢的是赵国,我带他走水路回咸阳就好了。
  夜游神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是是是,大公主往西边去就可以了,记着,这事儿您万万不可插手,插手就完了。”
  我顺手借了他的夜巡灯就往西边去了。
  夜真的很黑,风就像东海的水一样哗哗地拂过耳际,我飞得很高,抬头可以看见嫦娥的广寒宫,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住在里面,我忽然觉得她很可怜。所有孤单的人都很可怜,像我以前,像一个人独居邯郸的质子。
  我忽然发现在人间不过这么些时日,我竟然已经习惯有人在我的身边,亲近,嘘寒问暖,他对我说:“我虽然不能给你更多的东西,但是在我这里,不会没人理你,不会没人喜欢你。”
  我想,也许,大概,可能……那啥,他是喜欢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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惴惴里降落云端——按照夜游神的指点,我已经到了长平。暗淡的月光下有很多的人在奋力挖坑,我忍不住走近去,拍拍一个人的肩,问:“你在干啥呢?”
  “你……你是人还是鬼?”他说到“鬼”字,惊叫一声,翻翻眼就昏了过去——他倒省事,我拍拍手,找下一个,一口气找到第七个,才牙齿打颤地告诉我:“我我我……我在挖坑……”
  “谁的坑?”
  忽然有人走近来,大声吆喝:“向前走想前走,再走几步。”大群面黄肌瘦、神情呆滞的人挣扎着走到坑边上,腿一软就摔了下去,我看得真切,那应该是赵国的士兵。
  莫非……是秦国赢了?
  那么他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人一个一个掉进坑里去,先前奋力挖坑的士兵接着奋力填坑,土就这么掉进去,掉在那群无力反抗的人的头上,埋了他们的脚,接是膝,然后到腰,眼看就要到胸口了,我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活埋人啊!
  我惊地跳起来,就要动手,却被按住,手脚动弹不得,竟是被缚龙索给索了。一回头,夜游神努力睁着小眼睛,他说:“大公主,您可不能动手啊。”
  “他们在埋活人啊,他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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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提起我就飞,飞得很高,已经看不见下面的坑了,看不见下面的人了,连山峦都十分十分的远,夜游神说:“你没看出来么,那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公主,龙族是不可以插手人间的事的,你好好想想,是押送他们的士兵多,还是俘虏多?”
  我想起坑里密密麻麻的人:“自然是俘虏多。”
  “这就对了,士兵远远少于俘虏,这是上天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反抗,就能逃出生天,如果不能,那是命当如此,”夜游神道:“而非天地不仁,公主明白么?”
  我隐约想起质子说:“这是我十年来等到的最好的机会,也许也是最后的机会。”那时候他的神色这样执拗和坚毅,是,机会对每个人都这样公平,抓得住与抓不住,靠的是人的意志与决心。
  我于是叹一口气,没有回头。
  降落到邯郸城,夜游神放了我的手脚,叮嘱说:“公主,人间的事你莫要插手啊。”
  我想起若干天前的那场大雨,心虚地应一声:“我知道的。”
一进门,就看见质子在院落里弹筝,朱姬侍立一旁,也许在说着什么,也许没有,我冷冷哼一声,质子面露喜色,笑道:“小淘,你哪儿去了,我方才没看到你呢。”
  “我一直在这里啊,质子哪只眼没看到我呢?”我十分不悦,连眼睛连表情,每一根头发都在说:我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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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6-17 19:5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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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就是不高兴,我连夜帮你去查看战况,你倒好,在这里风流快活。
  我并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不高兴十分之没品,可是偏偏就忍不住。
  质子笑道:“我知道啦,小淘不高兴——是饿了?”我摸摸肚子:真的,我这次不高兴和肚子饿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不高兴看他们俩在一起,尤其是——她长那么美。
  质子也许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笨,他转头道:“朱姑娘先下去吧,我和小淘有话说。”
  朱姬很乖巧地应了一声是,但是当她抬眼看我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眼中也是有表情的,不像之前,总是千年冰雪不融的冷。
  我告诉质子这个发现,他只是笑:“这和我有关系吗?”
  “喂,公子怎么可以这样呢,费了老大心机赢回来的美人……她才你是‘我们’呢,我和你,算什么‘我们’呀,哼哼哼……”
  质子大笑,把我的头发揉乱得一塌糊涂:“傻丫头,她是外人,你不是。”
  是吗,我睁大眼,想找出他说谎的蛛丝马迹,可惜我眼睛睁得累死了,也都没有找到。
  
  朱姬住进质子府的一大好处就是,我们再不缺钱花了,她带了好多的金子银子,嬴风变着花样买食物堵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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